双奇史话之扯狐 - xp1024.com
《双奇史话之扯狐》


天降怪胎

叶小糖,一个甜甜的名字,本应该用在一个甜甜的女孩身上,可她偏偏是个怪胎。

据说,她爸爸就是个怪胎,吓死人的阴阳脸,左脸很是帅气,皮肤白皙、浓眉大眼;右脸极为丑陋,皮肤焦黑、鼻骨塌陷、眉眼扭曲。

据说,她妈妈整整怀孕五年,才生下她,这是不是有点忒不可思议了?

据说,她出生的时候,体重不足二斤,皮肤蜡黄,小眼眯着,怎么也睁不开,鼻子尖尖的,和嘴巴一起向前隆起……

据说,他太爷爷看到孙媳妇五年就孕育出这么一个怪物,直接咽了气。

由于发育的晚,叶小糖干什么都比镇上的同龄孩子晚。上小学足足晚了三年,人家孩子七岁,她都十岁了,可是还比人家矮一头。

从小学到初中,叶小糖都是同学们取笑嘲弄的对象,她只好默不作声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本以为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可这句话用在叶小糖身上,绝对就是个反例。自从上了高中,叶小糖变得更加丑陋不堪了,之前那欠债的容貌不但没有改观,脸上还生出浓密细长的茸毛来……

她爸妈试图把这些茸毛剔掉,可不久就会长出更多。这样的一张女孩子脸,想想也让人尴尬。索性,叶小糖带了面具上课,只把眼、鼻、嘴露出来。

同学们的嘲笑愈演愈烈,综合叶小糖的五官特征和后长出的茸毛,直接给她起了个新的亮号——狐孩儿!

在同学们的口里,叶小糖的爸妈也晋升了职称,爸爸被称为老狐狸,妈妈被称为狐狸精。

每次被嘲弄羞辱后,叶小糖就会回家大哭一场,然后质问爸爸妈妈这到底怎么回事。妈妈总是沉默不语,爸爸则支支吾吾地说这叫遗传变异。

啥?再变异还能从人变异成狐狸?叶小糖无法在爸妈那里得到答案,只好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求解脱。她疯狂地喜欢上了玄幻小说,梦想某一天自己觉醒过来,要么变成无敌大美女,要么拥有无尚的异能,把那些奚落嘲笑自己的恶徒,统统打扁。可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为什么就不给这么悲催的女生一个反转人生的机会呢?

叶小糖心里还有一个小秘密——她暗恋了。同班同学,岳中天,长得那叫一个帅气,全班女生追逐的偶像。多少次,叶小糖写好了小纸条,可想想自己这个德行,只能撕了了事。

眼看就要高三毕业了,同学们一边忙着复习高考,一边在各人的留言册上写下自己的留言。叶小糖没敢准备自己的留言册,只盼着岳中天的留言册传到自己手中,至少能写几个字给他留个念性儿。

梦想的这一天终于到了。叶小糖左手按着岳中天的留言册,右手不住颤抖,终于鼓起勇气,哆哆嗦嗦地写上了“Iloveyou”。她自感心跳加速,刚想合上留言册,却被同桌孙苗苗一手隔开,随即夺了过去。

后果可想而知,叶小糖暗恋岳中天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后果远比预想的严重,对叶小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疯狂嘲笑,逐渐演变为群女围殴的武力惩罚,掐、拧、抠、挠之术,无所不用其极。

最后,一个早将岳中天视为如意郎君的猛女,一把薅下叶小糖的面具,连脸上的茸毛也被薅下一打把。叶小糖只感到血珠都渗出来了,疼痛火烧火燎地爬上了脸皮。那猛女还是不依不饶,骂声不绝、唾液飞溅,抡圆了肥厚的巴掌,打了叶小糖四个嘴巴。

疼痛是可以忍受的,可屈辱怎么能忍受?

压抑在心中十几年的怒火,终于化作一声凄厉的咆哮,撕心裂肺地从叶小糖喉咙里吼出……

时间凝固了足有三秒,随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间教室位于五层教学楼的顶层,楼顶直接坍塌下来,露出了一个直径两米大小的洞。紧接着,玻璃炸裂声、玻璃落地后的摔碎声相继传来。一到五层的玻璃全都碎裂,无一幸免。

在场的同学只感觉到耳膜如同炸裂了一般,身体都来回俯仰了数下。最惨的是那个猛女,由于和叶小糖面对面,被巨大的声波横冲出去,直接撞在黑板上,又重重地摔在讲台上。那一瞬间,猛女没有感到疼痛,眼里充满了不相信……

沉寂了好一阵,终于有几个胆大的男生,发出了极不相信的声音——“她觉醒了?”“她有异能?”“怎么,怎么不是我?”

叶小糖怀着超级兴奋的心情回到了家,后面跟着的是气急败坏的老师和教导主任。叶小糖的爸妈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不禁诧异地对望了一眼。

阴阳脸的父亲脱口而出:“狐啸九天!”

一、叶公好“奇”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

中国,黑龙江,哈尔滨,巴彦县,巴彦镇……

叶双奇,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长得高高帅帅的。但是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邋邋遢遢,无所事事,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该怎样迎接未来。

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失踪了。当时,镇上的人议论纷纷,说叶双奇的父母崇洋媚外、偷渡到美国去了。在那个年代里,对物质的过分追求被认为是罪恶的,逃去美国更是叛国投敌,这让叶家人抬不起头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叶双奇对父母的思念渐渐变成了憎恨,又渐渐地从憎恨变成了无所谓。毕竟,他们已经离开他太久,记忆中的形象都已经模糊了。

虽然没有了父母,叶双奇还是幸运的,爷爷和奶奶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把他抚养成人。爷爷是抗战时的老兵,退伍在家,待遇不错,足够一家人吃喝用度。奶奶是曾经的镇妇女主任,不仅算是担任过领导,还识文断字,在那个时候的老一辈人群中也算是相当有才了。

或许是因为从小失去了父母,爷爷奶奶对叶双奇都格外的疼爱。军人出身的爷爷虽然脾气暴躁,但每次对叶双奇都是特别的和蔼,没有动过他一手指头,还时常地给他零花钱。这让镇上同龄的孩子,对叶双奇羡慕不已。

或许是因为这种溺爱,也或许是因为父母抛弃激发的反感,叶双奇从小学习就不怎么样。虽然有爷爷活动关系,叶双奇也只是勉强读完了高中,没能考上大学。没有书读了,对于叶双奇倒是一种解脱——这下终于自由了,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说心里话,叶双奇也不知道到底以后该干点什么。既然没有什么远大目标,那就及时行乐吧。如果说叶双奇有什么特点,或许就是他好奇心特强。越是光怪陆离的东西,越是稀奇罕见的事情,他越有兴趣。很小的时候,为了哄他开心,爷爷奶奶就会给他讲一些故事。虽然爷爷奶奶讲故事的水平并不怎么样,但仍然让他很着迷。爷爷奶奶的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新东西了,他就跑到邻居家听大爷大婶讲故事,越是稀奇新鲜事,他越爱听。

等到上学了,叶双奇识字了,就开始自己搜罗一些带有奇闻趣事的书看。毕竟镇上的资源有限,叶双奇也弄不到太多的“好书”。所以,历史课成了叶双奇汲取养分的地方之一。镇上中学的历史课老师,正史知识掌握得不多,但野史了解的却不少,经常夹杂着一起讲出来,让叶双奇听的津津有味。在众多的课程当中,历史是叶双奇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及格的一门课程。

年龄一天天增长,个子一天天变高,叶双奇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强,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奇谈怪论、灵异事件。

高中毕业这几天,叶双奇和镇上几个朋友混在一起,天南海北的乱侃。叶双奇把自己知道的那些稀奇事情讲的绘声绘色,几个朋友听得张嘴结舌、目瞪口呆,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叶双奇惬意于这种崇拜的目光,有时做梦也能笑开花。

这天,叶双奇又来找几个朋友“谈经论道”。哪知今天大家对他没什么兴趣,原来张童生弄来一只小狗,大家都在围观小狗。这只狗和镇上的土狗相比,个头小的多,身材却极匀称,浑身金黄色的毛油光可鉴,同小脸相比两只耳朵大的出奇,像两个三角形挺立着,眼睛不大滴溜溜地来回乱转。朋友们兴高采烈的议论着,有的说这是外国品种,有的说这是狐狸和狗杂交的。

叶双奇看到这稀奇物,立马犯了病,百爪挠心,想把这只小狗弄到手。于是,他对张童生软磨硬泡。张童生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同意。叶双奇明白,不下点血本是难以达成心愿的,他一咬牙,道:“童生,如果你把这只小狗送给我,我把我爷爷的军用水壶给你!”

“啥?你说真的假的?”张童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只军用水壶可不是一般物件。据说,当年叶双奇爷爷上了朝鲜战场,和美国鬼子打了个天昏地暗。在一次激烈的战斗中,击毙了一个美国大兵,从他腰间弄到了这把水壶。这把水壶是精钢制造的,壶身上刻着非常精美的花纹,是一个圣母的图案。缴获了这件战利品,叶双奇的爷爷爱不释手,不仅因为水壶做工精湛,更因为它代表了一个军人获胜的荣誉。退伍以后,这把水壶更是成为爷爷对战友、对过去回忆的最好物件。

叶双奇几次向爷爷索要这把水壶,都被爷爷拒绝了。后来,经不起叶双奇软磨硬泡,爷爷同意把水壶放在叶双奇的房间里,作为装饰品。但爷爷正言厉色地告诫叶双奇,决不能把水壶弄坏了或者弄丢了,更不能用水壶喝水。

叶双奇背着爷爷不知道,把水壶拿出来在朋友们面前炫耀过。当时,张童生眼馋的不行,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拿出来交换,叶双奇都坚决不同意。这次,为了这只小狗,叶双奇居然愿意拿水壶来交换,张童生无论如何没想到。经过一阵思量,张童生点头了。

叶双奇飞奔回家,到了自己房间,拿过枕巾将水壶包好,看了一眼隔壁房间爷爷没有发现,又飞速地跑回来。一手交壶,一手交狗,财货两清,各自如愿。

叶双奇抱起小狗,立刻感到了它的体温,好奇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一边抚摸着小狗的脊背,一边问:“童生,这狗你从哪弄来的?”张童生把玩着水壶,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地答道:“东山。”

啥,东山?叶双奇心里不由一惊……

看到叶双奇抱回一只可爱的小狗,奶奶也很是欢喜,找来一只纸箱铺上棉垫子,作为小狗的临时狗窝,又拿来两个铁盒子,给小狗盛水盛饭。奶奶说道:“这是只小母狗,有名字么?”叶双奇答道:“没有呢,奶奶你给它起个名字吧。”奶奶笑道:“看它浑身金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就叫它金铃吧!”叶双奇觉得非常满意,一口一个金铃,向小狗打招呼。小狗似乎极通人性,一听到金铃,就抬起头注视着叶双奇。奶奶也叫起了金铃,小狗又望向奶奶,人狗目光接触的一刹那,奶奶突然一惊,喃喃道:“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金铃抱回来几天了,叶双奇和奶奶悉心照料,水饭及时,偶尔还能配点肉,金铃吃的津津有味,与叶双奇、奶奶相处的非常亲密。爷爷虽然对小动物没什么兴趣,但出于对孙子的疼爱,偶尔也会逗耍金铃一番。

这天,叶双奇和朋友们天南海北地高谈阔论了一个上午,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噜咕噜地报了警,才想起回家吃饭。刚一跨进门口,爷爷高大的身躯就出现在了面前,面色阴沉地道:“金铃你是咋弄来的?”叶双奇预感到形势不妙,磕磕巴巴地答道:“朋友……送……送的。”爷爷大声喝道:“我的军用水壶哪去了?”叶双奇一下子怔住了,哪里还能发出音儿。爷爷的大手高高举过头顶,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对孙子的疼爱战胜了气愤。爷爷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房间,一直没出来,中饭和晚饭都没吃。叶双奇又是歉疚,又是害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琢磨着怎么能从张童生手里把水壶要回来。就这样煎熬着,直到后半夜,叶双奇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睡梦中的叶双奇突然感觉到左脸凉冰冰的,不仅睁开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把军用水壶竟然就放在枕头上,刚才自己翻身左脸碰到了。叶双奇赶紧翻身起床、下地开门,院里院外地找了一圈,连个人影也没有。叶双奇心想:张童生这小子还挺够意思的,估计是感觉这把水壶太贵重了,又给我送回来了。他正想着如何把水壶还给爷爷,突然院外张童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叶双奇,你小子不够意思,说好的交换,怎么又把水壶偷走了!”叶双奇不由得心头一震,心想:这可怪了!

正在犹豫是不是出去,爷爷被惊动了,闯进屋来一眼看到了叶双奇正拿着水壶。爷爷勃然大怒:“既然和人家交换,怎么还能再偷回来?这么小的娃子,竟然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来了!”说罢,一手夺过水壶,走到院子里交给了张童生,一番安慰,张童生才愤愤地走了。

叶双奇如在云里雾里,水壶确实不是自己偷回来的,看样子也绝不是张童生发了善心送回来的,那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呢?他本想和爷爷解释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过了三天,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那把神奇的水壶又不声不响地回到了叶家。一家三口吃早饭的时候,几乎同时发现了躺柜上稳稳当当地放着那把军用水壶。爷爷这回真的生气了,大手一巴掌打到了叶双奇脸上,骂道:“小兔崽子,我让你偷!”奶奶赶紧一边拉住爷爷,一边安慰叶双奇,温言道:“孩子,你没事吧,疼不疼!”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爷爷打,叶双奇本应该哇地一声哭出来,可此时他根本没想到这一点,被这三番两次突然回家的水壶给闹晕了——到底怎么回事呢?他蓦地一回头,只见金铃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注视着他,那神情似笑非笑……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镇上家家户户忙着过中秋,很是热闹。奶奶做了可口的饭菜,还在镇上打了几块月饼,三口人大快朵颐。叶双奇夹了两块排骨,放在金铃盛饭的盒子里,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后背,笑道:“你也来了好几个月了,算是家里一员了,吃点好的吧。”不知金铃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看见了排骨兴奋,在叶双奇身边绕了几圈,又用爪子扒了扒叶双奇的小腿,尾巴灵活地摆动着。三口人不由得相视一笑,都深感这只小狗颇通人性。

入夜了,人们的喧闹声沉寂下来,皎洁的月光洒满小镇。叶双奇渐入梦境,微微地打起了鼾声。朦胧中,他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叶——双——奇……叶——双——奇……”。一遍又一遍,叶双奇不由得惊醒过来。他睁着惺忪的睡眼,向身侧环视了一周,不由得大吃一惊!

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形出现在他眼前,它竟然像人一样站了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注视着他……

二、神秘东山

“金铃,你……你怎么……会说人话?”话一出口,叶双奇才发现自己声音都颤抖了。他真的难以置信,奇闻野史中古灵精怪的事情竟然如此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金铃似乎没有什么恶意,发出了和小女孩差不多的声音:“双奇哥哥,谢谢你们照顾了我这么久,我要回家了。”叶双奇惊奇地问道:“你家在哪里啊?”“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在东山。”金铃似乎有些自豪的回答。叶双奇又是一惊,这才想起那天用军用水壶换回金铃时,张童生本来就说在东山弄回的小狗。

东山,是巴彦县巴彦镇东面的一座山。山本来没什么奇怪的,可巴彦这地面正处在东北大平原上,在广袤的平原上突兀地隆起一座山,就让人感觉有点奇怪了。对镇上的居民来说,东山是颇具神秘色彩的一座山。东山不算太大,最高的山峰也就三四百米,和其它地方的雄山大峰相比,真是微不足道,或者叫东丘更为合适。

东山上,树木茂盛,植被丰富。因为东北冬期漫长,树木多以松柏为主。东山虽不高,却很清秀,冬夏都别有一番景致。夏季的东山,绿树繁茂,古柏苍松鳞次栉比,树下花香袅袅,流水依依;冬季的东山,颗颗松柏银装素裹,树下白雪皑皑,一派茫茫雪原。这样秀美的东山,本来是镇上人野外郊游、舒心遣怀的一处好所在。可是,一些传说给东山披上了神秘的色彩,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不敢轻易涉足。

据说,一百多年前,一对情侣一路谈情说爱上了东山,留恋忘返之际,遇到了灵异事件。最终,男的失踪,女的一个人逃回镇里,满脸惊恐,但已经神志混乱,无法说清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一时间,这事传的沸沸扬扬,镇上人上山的越来越少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镇上人换了两代,便把此事渐渐淡忘,爬上东山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正当人们疏于戒备的时候,东山又出事了。伪满时期,一个日本间谍负责勘查巴彦县境内的山川水利,便于挖矿修路,为日本侵略服务,带着两名伪军爬上了东山。结果,三人全部暴毙,人们发现的时候三人尸体上遍布爪痕。镇上人,有的说东山上有妖魔鬼怪,有的说东山上有狐黄大仙。近五十年过去了,东山被传得越来越神秘,除了个别胆子大的人去过东山,镇上的人都退避三舍。

金铃自称家住东山,叶双奇焉能不惊呢。惊怕之余,叶双奇慢慢镇定下来,自忖:这金铃定然是精灵仙圣一类,好在数月来自己并没有亏待它,应该不至于受到什么惩戒,但既然是仙圣,如何被张童生捉到的呢?叶双奇正自大惑不解,金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问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到底怎么被张童生捉到,是不是更想知道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叶双奇又吃了一惊,金铃居然洞悉自己心内所想,确实仙人有别。金铃继续道:“双奇哥哥,我知道你很善良,不妨就都告诉你吧!”

叶双奇心头一阵窃喜,他本就好奇,何况这常人难以遇到的事情,他更想了解个清楚,便朝金铃使劲地点点头。金铃看他急切的样子,微笑道:“其实,我是狐类!”叶双奇大惑不解,虽然金铃的身形和狐狸差不多,但绝然是一条狗的模样,怎么会是狐狸呢?

金铃又似看懂了他的心思,说道:“如果现了原身,你们必然有点害怕,所以我用缓术变成了狗的模样,因为我道行尚浅,只能变成和身材差不多的东西。”说罢,只见它好似吸了一口气,渐渐地显出了一只狐狸的样貌。叶双奇瞪大了双眼,又一次被惊到了。

金铃的毛还是金黄色的,身材大小也几乎没变,头部明显从狗变成了狐狸,依然是很可爱,甚至有些迷人,尾巴也变得粗大了、毛绒绒的。金铃纵身一跃,径直跳到了叶双奇的被子上。这个超近距离的接触,让叶双奇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下上半身。金铃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双奇哥哥,你别怕,你们待我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叶双奇稳了稳心神,问道:“你说你是狐类,那么说东山真的有狐狸巢穴了?”话一出口,感觉说的颇有不妥,但已经无法收回了。金铃娇笑了一声,道:“我们其实住在东山之上天外天,你们人类是看不见的。那天我从天外天下到东山上,采炼自然的精气,结果突然一声巨响,震散了我的原神。其中一道原神自己跑回天外天了,我功力丧失殆尽,伏在地上静养。张童生的父亲和几个同伴发现了我,我赶紧用缓术变成小狗的模样,被带回了张家。后来被你用水壶交换,又来到你家,一直住到现在。”

一听金铃说到水壶,叶双奇突然想起了那几天水壶三番两次莫名其妙地出现,脱口问道:“那水壶是你弄过来的?”金铃得意地答道:“是啊,我的功力慢慢恢复,可以用意念搬运了,看你受到爷爷的责怪,就把水壶搬来了。”

叶双奇疑惑得解,不禁放松了起来,接着问:“金铃,那你为什么要走了呢?”金铃叹了口气,似乎有点不舍,答道:“我在你家修养了数月,功力恢复,今晚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我把失散的原神召了回来,完全复原了。我知道爷祖急着让我回去,我不能再在你家耽搁了。”

“爷祖是谁?”叶双奇好奇地问。“爷祖是我们天外天的领袖,是我的远祖,道行有几千年啦。”金铃面露崇敬的神色。“几千年?那你多大了?”叶双奇的问题接踵而至。金铃不由得笑了起来:“我还小呢,才三百多岁。”“啊?”叶双奇又是一个没想到,硬生生把“原来你这么老了一句”咽了下去。

金铃看了看月色,说道:“双奇哥哥,我不能再耽搁了,现在就要赶回东山天外天去!”叶双奇惊惧之意已经完全消退了,见金铃要走,怅然若失,期待地问道:“金铃,你能带我同去吗?”金铃犹豫了一下,嫣然一笑,使劲地点点头。

如银的月色下,一人一狐,形色匆匆,直奔东山而去。八月的东山,已经秋意甚浓。月光下,叶双奇看到一路上好多落叶,好在东山松柏居多,仍然显得郁郁葱葱。

虽然在巴彦镇住了十八年,但叶双奇从未登过东山,就同其他好多镇上居民一样。东山的神秘让他有点胆怯,但这种神秘却也一直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好奇心。叶双奇曾提过几次想上东山,都被爷爷严厉地拒绝。一提起东山,爷爷好像充满了愤怒、敌意和仇恨。这次因为金铃,叶双奇终于走到了东山脚下。

山口处,竟然有一个小型工地。叶双奇不仅暗暗吃惊,镇上人大都不敢上山,何时有了这工地呢?叶双奇不知道,原来东山出了宝藏。据说,巴彦县在整理县志的时候发现,当年日本间谍山本幽作勘查东山,和两个伪军暴毙惨死,但却从他身上找到了一个小日记本。日记本上写了很多山本调查来的信息,其中一条就说东山之下有金矿!抗战结束后,国共又迎来内战,新中国成立后,因为多方面的原因,山本日记的秘密一直没人敢提起。八十年代末,全国改革开放的热潮已经兴起,各地都想方设法地搞活经济,山本日记才重见天日。但是,考虑到东山的神秘、当地居民对东山的敬畏,开山挖矿的消息被封锁在非常少的几个人范围之内。第一期勘探工作,在几个月前已经启动,勘探队长就是张童生的父亲张建国。那天,张建国和几个队员,在山本日记描述的位置,引爆了炸药,通过爆破进行深度勘探。金铃听到的那声巨响,就是炸药的爆破声。

金铃对人类的开山挖矿,了解得不多也不感兴趣。叶双奇虽然有点好奇,但今天对他更具吸引力的是东山之上天外天的狐狸家族。叶双奇在山口工地处短暂停留,发现工地上并没有人,可能是回家过节了,也可能是不需要值夜,更或是没人敢在这里值夜。于是,一人一狐径自上山。东山海拔不高,山势起伏也比较舒缓,叶双奇没感到怎么吃力。只是山上似乎根本没有什么路,多年的人迹罕至,使得东山植被非常茂盛,虽然有些已经开始落叶,但枝丫交错、藤蔓纵横,着实难以前行。金铃似乎对东山非常熟悉,在树枝杂草的缝隙中窜来纵去,叶双奇跟着它蜿蜒前行,不觉间竟被落下了一段距离。

叶双奇正自行走间,突然一阵怪风骤起。月光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从他身后袭来,吱吱声间,一张血盆大口张了开来,锋利的牙齿闪着森森的白光……

三、灵狐胜境

叶双奇毕竟是军人的后代,身体里流淌着军人的血,遗传了军人不少优秀的本能。危机之间,叶双奇纵身向左跳开,那巨兽瞬间扑了个空。叶双奇顺势转身,看清了巨兽的模样。看清巨兽的恐惧反而远远大于没看清时的恐惧,叶双奇万万也想不到,世间竟有这么大的老鼠!

这只巨鼠竟有两米多高,头大如斗,眼似钢铃,胡须好像胶皮鞭子,最可怕的是两颗门齿,好像两把大铡刀,只要一落下便能切金碎石!

叶双奇冷汗已经浸透全身,一边左躲右闪,一边大声呼喊金铃。金铃也发觉不妙,急奔而回,加入了战团。但因为身形相差过于悬殊,金铃也只能游走诱敌,偶尔用意念搬运石块砸向巨鼠。无奈巨鼠皮糙肉厚,石块打到它身上和搔痒痒差不多。不到三分钟,叶双奇已经筋疲力尽,被巨鼠一爪按在地上,两颗门齿向他身上咬落!

叶双奇闭目等死,突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巨鼠的身体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路缩小下去,不一会变成了正常大小的一只老鼠,僵直不能动弹,小爪子还按在叶双奇的身上。

忽听金铃一声娇笑:“九灵姐姐,你吓死我了!”只见半空中一团白雾落下,衣袂飘飘,一个貌美如画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了地上。金铃娇叫着扑了上去,被那白衣女子接在怀中。叶双奇不由得呆了,茫然不知所措。

金铃愠道:“九灵姐姐,你快收了法术吧,不要吓坏了双奇哥哥。”九灵听罢,左手抱着金铃,右手探出食指和中指,一道无形剑气射向叶双奇身上的老鼠,那老鼠的身体马上恢复了自由。九灵口中念念有词,老鼠如获大赦,钻进草丛,不见了。

九灵看着叶双奇,对金铃道:“幺妹,这人就是叶双奇了?”看来她对叶双奇抱养金铃的事情早已得知,而金铃在狐狸家族的名字应该是幺妹。

金铃笑着答道:“就是他,九灵姐,你看他很帅吧!”言罢,从九灵身上窜了下来,拽了拽愣瞌瞌的叶双奇的衣角,对叶双奇说道:“这是我姐姐,狐九灵。”

叶双奇这才如梦初醒,也顺口叫了句:“九灵姐,你好!”心想:原来这白衣美女叫狐九灵,金铃叫狐幺妹,看来狐狸家族中每一只狐狸的名字前面都有一个狐字了,可这分明是个女子,难道她也是狐狸?

金铃似乎又看穿了叶双奇的心思,笑道:“双奇哥哥,九灵姐姐已经有近千年的道行了,可以幻化成人形,等再过几百年,我也可以变成个女子,那时就可以和你……和你……”金铃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叶双奇心里一惊:看来这金铃似乎对我有了人类的感情,可我只是把你当成可爱的小狗看待,就算你将来变成人,我也是拿你当妹妹看罢了,再者说,你几百年后变成人形,我骨灰都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九灵听着金铃露骨的表白,面色依然冷冰冰的,似乎对金铃的话不屑一顾,对叶双奇说道:“叶双奇,多谢你照顾幺妹!”叶双奇心里一紧:看来人家要送客了,那我这趟东山岂不是白来了?哪知,九灵话锋一转,说道:“叶双奇,第六位时光使者,狐九灵奉东山灵狐胜境爷祖狐千秋之命,特来迎接!”说罢,躬身一揖,就如古代行礼的方式一样。

叶双奇这一惊非同小可:我还是什么第六位时光使者?仓促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勉强挤出几个字:“不……不客气。”可这和客不客气似乎又没什么关系。九灵见他没有反驳,显示默许了可以和自己同去灵狐胜境,便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见爷祖吧!”叶双奇默默地点了点头。

九灵在前,叶双奇在后,金铃绕着两人前窜后跳,继续前行,不多时已经到了东山峰顶腹地。东山山势缓平,没有什么特别突兀的山峰。所谓山顶,也就是东山的最高处罢了。这里虽说是山顶,但地势仍然舒缓而开阔。中间八颗苍松围成了一个圆圈,圆内土地平整,只有杂草而没有灌木。看似杂草,却又似极有规律。叶双奇仔细一看,只见草分两色——暗绿和嫩绿,在苍松环抱的院内排布,分明就是一个八卦太极阴阳鱼的形状。

叶双奇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里也没有什么胜境啊?”九灵道:“如果人人都能看见,都能随便进出,还能称得上胜境么?”叶双奇被九灵这一句抢白,心里有点不爽,但又感觉她说的很有道理。

九灵单掌立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阴阳鱼草地中升起两道白气,升到半人高左右铺成了一个平面,就像一块阿拉伯飞毯悬浮在半空中。九灵回头对叶双奇说:“咱们上去,就可以进入胜境了。”

叶双奇将信将疑,和九灵一起跃上白气平面,竟然稳稳地立在半空中,掉不下去。金铃也一跃而上,笑嘻嘻地看着叶双奇。

九灵又开始念动咒语,白气平面开始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叶双奇随着旋转,不由得阵阵头晕,眼前逐渐被白光笼罩。不知是眼睛看不清了,还是神智也不清了,叶双奇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悠悠醒来,眼前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

太阳悬在半空,阳光明亮而柔和,周围的温度格外舒适,深秋的凉意荡然无存。地点好像仍然在东山,因为那八颗苍松挺拔屹立,没有丝毫的变化。不同的是,地上没有落叶,草坪绿油油的、山花盛开,本该落叶的乔木枝繁叶茂,就如春夏之交一样。除了植被的变化,地上凭空多了许多建筑。叶双奇的建筑学知识几乎为零,也不知道这些建筑是观是庙。一座恢宏高大的建筑就在八颗松树的后面,飞檐翘脊,流光闪闪,气象庄严。左右两侧对称排布着三四十座小的建筑,也都颇具古韵。天然植被和建筑景观之间,不时有雾气升起,云蒸霞蔚,真的就和想象中的仙境一般。

叶双奇正在神往之际,耳边响起了九灵的声音:“你醒了,咱们去见爷祖吧!”叶双奇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是站着睡着了,立在八颗松树的怀抱之中。听到九灵的提醒,叶双奇嗯了一声,跟在九灵身后,直奔松树后的大殿走去。金铃却早已飞奔进了殿门。

二人走到殿门前,只见门庭高大,正门上一块大匾,赫然写着“东山灵狐胜境”六个大字,笔走龙蛇,颇具风骨。不知怎的,叶双奇心底里,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只见门口站着两个白衣少女,见九灵到来,说道:“九灵姐,你回来了?”九灵还礼道:“春萍、夏草,时光使者到了!”狐春萍和狐夏草同时应道:“爷祖在第三进大殿恭候!”九灵拉着叶双奇走进大殿。

整个大殿分为三进:第一进大殿供奉的是伏羲、女娲神像,两侧各有十尊狐首人身的塑像侍立;第二进大殿供奉的是鸿钧老祖,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的塑像在左,通天教主的塑像在右;第三进大殿是爷祖清修的场所,为修行的各位狐仙开坛讲法。

通过第一进大殿、第二进大殿,都有白衣男子或白衣女子同九灵打招呼。叶双奇不仅暗惊:听金铃说狐狸千年才能修成人形,那么这灵狐胜境里的千年狐狸果真不少。叶双奇又想:这大殿供奉的是道家祖师,莫非狐狸门也都信奉道教了?

思虑间,金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双奇哥哥,快过来,这就是我的爷祖!”叶双奇一怔,原来已经到了第三进大殿。

大殿里,后面是一面锦绣屏巾,直通殿顶。屏巾前,左右两侧各有十个蒲团,每个蒲团上打坐着一个白衣人,或男或女。屏巾前正中,一座莲花台高有数尺,台上盘坐着一位白衣老者。那老者须发皆白,身材高大,坐着的身形也足有两米,白发打成一个髻,用一只青竹簪别好,白眉浓密而极长,一直顺到两腮,唇上颏下白须浓密,只露出两片通红的嘴唇。老者面色红润,目光如炬。一见到叶双奇进来,大喜道:“你终于来了!”

看着老者相貌如此威严神武,叶双奇不仅颇生敬畏之情,他知道:这就是金铃口中的爷祖,九灵口中的东山灵狐胜境狐千秋。叶双奇把腰弯了下去,深深地一拜,道:“爷祖好!”

狐千秋微笑点头,吩咐金铃取过蒲团,让叶双奇和九灵也都坐下。叶双奇不会打坐,在蒲团上很不自然。狐千秋笑道:“双奇啊,你就按你的姿势随意坐好了。”叶双奇很是感激,将身子调整到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恭敬地等待狐千秋的问话。

哪知狐千秋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双奇,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你和人、狐两界都极有缘分,肩负着极其重要的使命,但这其中的危险也是极难预料,不知道你有没有勇气去做?”

叶双奇一股热血上涌,朗声道:“爷祖,我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我能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好了。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爷祖高兴的点点头,忽地面色又转为忧郁,说道:“为了度过……天劫!”

四、天外有天

“天劫?”叶双奇不由得又是一惊:这词儿听着就让人惊惧。

“是的。”爷祖黯然道:“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遭劫的在数,在数的难逃。我们只能各尽其力,但能否挽回局面就难以预料了。”

爷祖知道叶双奇的疑虑颇多,就此打开了话匣子:“我们生息繁衍的地球只有一个,但地球承载的世界却不只一个!”叶双奇一脸茫然,困惑难解。爷祖道:“就比如这东山,在人的世界里和在狐的世界里就不一样!”叶双奇似乎有点懂了:是啊,在人的世界里,东山植被茂盛,但哪来的这大殿、这诸多建筑,又哪能看见这么多道行高深的狐仙呢?爷祖似乎看到了他心中所想,点头道:“是的,这一片土地上,就承载着两个世界。实际上还有更多的世界,只不过你只经历了两个。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只能见到人的世界,你能同时与人界和狐界有缘,也算是相当了不起了!”

叶双奇反问道:“除了人界和狐界,还有别的世界?”爷祖又点点头道:“是的,在人的世界之上,有三十三层天外天;在人的世界之下,又有十八层地下地。”“十八层地狱?”叶双奇脱口问道。“嗯,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十八层地狱。”爷祖认同地答道。

叶双奇瞪大了眼睛:“爷祖,那三十三层天,您都去过?”爷祖若有所失地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大神通,我也只到过人界、狐界和道界。”

爷祖这次不等叶双奇发问,继续说道:“这三十三层天世界,也不是所有的世界之间都找到了互相通入的法门,至少狐界还没有这个能力。第三十层天是佛界,第二十九层天是道界,第二十八层天是基督界,第二十七层天是真主界,第二十六层天是圣人界,第二十五层天是神仙界……”

叶双奇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么说:“与宗教有关的都在更高层的天上?”爷祖摇摇头道:“不能硬说哪层天更高,其实佛界、道界、基督界、真主界的地位是差不多的,他们给下层各界包括人类提供精神寄托,受其它各界的朝拜和供奉,凝精聚气,便越来越高,能量越来越大。”叶双奇不能完全理解爷祖的话。

爷祖解释说:“比如,观世音菩萨以慈悲著称,有求必应。信奉佛教的人都对观世音菩萨顶礼膜拜,修建寺庙累世供奉,数以亿计的信徒每日祈祷诵经,口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那观世音菩萨的能量和法力就越来越大。”叶双奇有点明白了。

爷祖继续说道:“我们狐界,和狼界,吸血鬼界,分别存在于第三层天、第二层天和第一层天的世界里。我们三个世界,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高低之分。”叶双奇差点伸出舌头来,心想:原来欧洲的狼族和吸血鬼的传说也是真的?

爷祖点点头道:“是真的。在人的世界之下,又有魔界、鬼界、妖界、怪界、精灵界。不同的世界各有妙处,也各有苦处。人的世界里,七情六欲、荣华富贵,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许多有趣的经历,但人不能长生。”叶双奇涉世不深,但也颇能理解爷祖对人世的解读。

“三十三层天外天的世界,佛、道、神、仙可以长生,但饱受清修之苦,几千年或几万年也要经历渡劫,一旦渡劫不过,便会大失法力甚至堕入人世的轮回。”

“十八层地下地的世界,妖、魔、鬼、怪也可以长生,但却饱受地狱之苦,身处无边的黑暗,时常经历地狱之火的炙烤。”

“本来按照天条地律,各界之间互不侵犯、互不相干。但是,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会打开各界之间相通的法门。天外天的世界里,佛、道、神、仙有的受不了清修之苦,就想方设法地转入人间。地下地的世界里,妖、魔、鬼、怪更是垂涎人间的勃勃生机,有的宁可灰飞烟灭,也要到人世走一遭。”

叶双奇不仅大骇:“爷祖,为什么天外天和地下地,都想争夺人界呢?”九灵插口道:“三十三层天外天,十八层地下地,加上人的世界,一共是五十二个世界,但这些世界只有一个共同的载体,那就是人的世界。所以,虽然人界不能长生,但却是最重要的一个世界!”叶双奇恍然大悟,不仅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你们狐界属于中国,和欧洲的狼族、吸血鬼有来往么?”他本想说发生过战斗么,感觉不妥改成了有来往么。

爷祖眼睛一亮,说道:“双奇,你的好奇心也使得你的悟性很高啊。其实,地球是我们五十二个世界共同的家园,地表的陆地本来连成一块。但人类的私心越来越重,并且成为一种普遍的现象。为了尽可能地削弱人界的自相残杀,佛界、道界、基督界、真主界合力将地表分割开来,移动到各自较为合适的地方停留下来。这样,佛界、道界、基督界、真主界,各自划定一个区域,庇佑当地的人类。狐界跟随道界、佛界,选择了东方的土地作为自己世界的载体,狼界、吸血鬼界则选择了西方的土地作为自己世界的载体。”

叶双奇渐渐明白了,各个世界之间相安无事,进而又将人类的世界作了一个地域上的划分。

爷祖又看穿了叶双奇的心思,说道:“如果各界都相安无事,也就没有这许多是非了。人类的发展就同他们的私欲一样快,本来地理上隔绝的几个区域被人类打通了,他们开始越过崇山峻岭、越过汪洋大海互相攻伐。各个地域的其它世界因为与当地人类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时也难以置身事外。”说道这里,爷祖无奈的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叶双奇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心想:看来还是人类是坏事的根源。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爷祖,五十二个世界全部都有主人了么?”爷祖赞许地说:“这个问题也很关键,五十二个世界还没有完全明确主人,据我所知,三十三层天外天、三十二层天外天、三十一层天外天就是空的,或许他们是留给星外世界的。”叶双奇惊讶不已。

“还有一些世界,因为没有和其它世界建立进出通道,也不能确定是否有了主人。”爷祖补充说道。

叶双奇从对那些未知世界的想象中回过神来,问道:“爷祖,五十二个世界都是同样大小么?”爷祖用更加赞许的眼光看了看叶双奇,说道:“你真的不错。五十二个世界中,人类的世界是最大的,其它世界只能在人类世界的某个点上寻找进入自己世界的法门。比如这个东山胜境,就是女娲娘娘指引我找到的。”叶双奇读过封神榜,深知这位女娲娘娘和狐界颇有渊源。

爷祖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人和狐本来是最亲近的朋友。在东方这块土地上,当年我们配合黄帝大破蚩尤!”“啊?”叶双奇大吃一惊:这个是他没有想到的。

爷祖继续道:“蚩尤属于魔界。魔界一直想占领人界,和炎帝、黄帝领导的人类一场大战。蚩尤和他的手下,铜头铁额,刀斧不入,炎帝屡次大败,求救于黄帝。黄帝造出了战车和指南车,借着弥天的沙尘大战蚩尤。但蚩尤部众都是砍不坏杀不死的魔,黄帝眼看也要落败。这时候,我们狐界受女娲娘娘懿旨,用我们的本命丹击破了蚩尤部众的护身铁符,黄帝才斩杀了蚩尤,保住了东方的人界!”

叶双奇不仅大是感激,不解地问:“那人和狐又怎么分开了呢?”

爷祖惋惜地道:“人和狐和睦相处了几千年,并在危难间互相帮助。结果这局面因一个人而改变了,狐类被迫另寻他处。”

“这个人是谁?”叶双奇有点生气了,心想:破坏人狐之间的感情,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爷祖愤愤道:“你可能不信,这个人叫姬发!”

“什么?”叶双奇大跌眼镜,无论如何想不到,爷祖口中的恶人,竟然是周武王姬发!

“真相往往和你相距很遥远,双奇。”爷祖看出了叶双奇满脸的不相信。

“千百年来,武王伐纣都被大书特书,周武王都是作为周朝开国君主、英明的领袖来书写的。但这和实际有着天差地别。商纣也没有那么坏,国力也没有衰弱到灭国,都城朝歌被攻破时,他手下还有四十万军队在东夷,也就是今天的山东!”

叶双奇又是无法相信:“那为什么纣王不派出这四十万军队呢?”

“因为武王伐纣完全是一次偷袭,商朝内部有一个最大的间谍,精兵出征东夷、都城朝歌空虚的消息,就是这个间谍传出去的!”

“是谁?”叶双奇今天的好奇心算是被满足了个饱。

“妲己!”爷祖痛快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叶双奇这次倒没有吃惊:原来是那个臭名昭著的九尾狐狸精。

爷祖轻蔑地一笑:“她是不是狐狸不重要,她的真实身份是周派到商的一个间谍,她还有一重身份——”

“什么?”

“姬发的初恋情人!”

五、授命渡劫

叶双奇感觉越听越玄了,但看爷祖的回答如此斩钉截铁,又不得不相信。

爷祖似乎也有些激动了,仿佛回到了商末周初的年代,继续道:“妲己和姬发定下终身,姬发为了攻灭殷商,花言巧语地哄骗妲己委身给殷纣,并且对天发誓,就算妲己不是清白之身了,对妲己的感情也不会有丝毫地改变。妲己为了爱情、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嫁给了殷纣,并且暗中为姬发传递情报。终于等到精兵派去东夷,京城空虚的好时机。”

叶双奇道:“那姬发攻破朝歌,纣王不是自焚了么?”

“是的,纣王兵败自杀、国破身死。妲己苦等了多年,以为终于可以和姬发在一起了。哪知姬发根本不见妲己,并且让人编出许多谎言,说妲己是狐狸精,和纣王一起残害天下的百姓,并派大臣斩杀了妲己。妲己死不瞑目,人头落地时,眼睛依然瞪着姬发的住地。”

“姬发灭了殷商,建立了周朝,不仅将妲己作为害人的狐狸精写入了史书,还大肆地驱逐狐类。人狐几千年的友好关系结束了。在姬发的宣扬下,人们都将狐狸作为害人精来对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受姬发的蛊惑,还有很多人拿狐类当做朋友,甚至是可以治病救命的仙人。”

叶双奇点点头,因为镇子上很多人也都提到过狐黄大仙,它们法力通神、善治难症。

爷祖继续说道:“我们无家可归,只能分头寻找新的居住地。从此,狐类远离人类居住的城市,尽可能地选择偏僻遥远的山林。但是,人类的数量越来越多,一座座山林都被开发了,狐类的领地越来越小。后来,在女娲娘娘的指引下,我们终于打开了通往第三层天外天的法门,并且掌握了狐界和人界相通的咒语。”

叶双奇终于明白了,爷祖这一支狐类为什么来到东山,问道:“那狐界是不是还有很多类似于东山这样的灵狐胜境?”爷祖笑道:“是的,各个胜境的狐类真正进入修仙的状态,因为和人类完全处于两个世界,烦恼渐渐少了,但热闹也渐渐少了。”爷祖略一停顿,继续道:“但也并非和人界就毫无往来了,有的人类也在修炼,甚至也掌握了开启人狐两界入口的法门。一百多年前,一个叫胡相礼的人,自称特别喜欢狐类,非要进入狐类的世界,但是他的情人不愿意,就一路跟着他,结果二人一起来到东山。胡相礼无奈施展法术,让他的情人变得痴傻,然后又启动界门,来到这里拜访我。我看他心诚,就让他在这里住了下来,并教他如何进入其它灵狐胜境。那知这人竟是魔界的一个奸细!”

叶双奇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爷祖道:“五十二个世界中,人类不仅不能长生,大多数人类也没有法力,但人界确是最重要的一个世界,可以搅动各界的安宁。人类之间不断的战争,不仅导致人口大量死亡,还引起生态环境的恶化,直接影响到其它世界的存在状态。人类这种自我破坏,却是魔界非常希望看到的,正好可以趁火打劫,抢占人类世界。因此,每隔一个时期,魔界就会派出一些恶魔潜入人类的世界,挑起战争、挑起杀伐。在中国,有五胡乱华,就是群魔乱舞的结果。”

叶双奇好奇地问:“那二战时的希特勒、东条英机是不是也是恶魔?”

爷祖用力地点点头:“当然,不仅是恶魔,而且是大恶魔!但是,不管怎样,这些恶魔还不足以诱发五十二个世界大混乱的天劫!”

又一次听到天劫,叶双奇的身子不由得一震,问道:“天劫就是能引起五十二个世界大混乱的劫难?”

爷祖答道:“是的,那时不仅人类世界不保,五十二个世界都将陷入灭顶之灾,时空混淆、天地失控,神、仙、鬼、怪也都像人一样参与杀伐。当然,能诱发这场大劫的,还是人类世界。人类世界的战争不断升级,规模空前扩大,罪业越来越重!”

叶双奇不仅脱口而出:“第三次世界大战?”

爷祖道:“是的,如果人类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毁灭的将不只是人类,而是全部!”叶双奇的冷汗涔涔而下,眼前似乎出现了天劫的惨状,急问道:“爷祖,那有什么办法能避免天劫的发生呢?”

爷祖道:“天劫虽重,但根源还是由人类世界引起的,所以症结所在就是避免人类被魔化。几千年前,女娲娘娘传了我三卷天书,天书上记载的法力是可以拯救五十二个世界、渡过天劫的无上法门!”

叶双奇不仅为之一震,心道:这就好了!

哪知,爷祖神色突然暗淡下去,说道:“三卷天书的秘密,不知道怎么被魔界知道了。一百多年前来的那个胡相礼,就是魔界派来的奸细。他骗取我的信任后,在天书圣阁发现了三卷天书。正在他下手要毁去天书的时候,被我们发现。他的法力当真高强,我和座下十位弟子合力斗他,才算有了胜算。哪知这厮竟然拔剑自杀,用自己颈中魔血封印了天书!”

“啊!”叶双奇大吃一惊,顿时紧张起来。

爷祖接着说道:“魔界没有毁去天书,自然不甘心。竟然和我们狐界的叛徒联手,再次来偷袭三卷天书!”

“什么?狐界也有不肖的狐狸?”叶双奇惊讶地问。

“当然,狐界和人界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只不过人界的奸邪之徒更多罢了。”爷祖没有停顿,继续道:“四十多年前,扶桑富士山一脉的一只恶狐,幻化成人形,自称山本幽作再次潜入我东山胜境。这次他没有看到三卷天书,就被我们发现,一场恶斗,他和两个帮凶全部被我们击杀!但这只恶狐当真歹毒,编了个什么日记,硬说东山有宝,希望借人类开矿寻宝毁掉东山,这样我们的灵狐胜境就没了依托,天书也自然不保了。”

叶双奇不由得起急,道:“怪不得人们在山下开矿,我赶紧回去让他们停工!”

爷祖拦下他的话,道:“这个不是当务之急,况且我们的法力要遏制人类挖山还不难。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如何解除三卷天书上的魔血封印!虽然我算不准天劫到来的时间,但我感觉得到它为期不远了,可能是三五十年,也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五年!”

叶双奇大惊,心想:要是五年可就坏了。想罢,忙问:“那有什么办法能解除三卷天书上的魔血封印呢?”

爷祖叹了一口气,道:“我开始小觑了胡相礼的魔血封印之术,以为靠自己的修为就可以了。哪知,这一耽搁就是一百多年。二十年前,我在《奇经术》上找到一个法门,但难度是相当大的。我们狐类和人类的渊源颇深,虽然各有各的世界,但很多忠义的狐类进入人类时空,帮助人类,这些义狐大多没能返回狐界,而是客死在人类世界的时空中。按照《奇经术》上的说法,义狐死后本命丹会流于体外,如果能收集三十六颗义狐的本命丹,就可以形成开启三卷天书的大法力,找到渡过天劫的法门!

“原来是这样!”叶双奇有点激动了,忙问道:“那狐类自己去不行么?”

爷祖摇头道:“收取义狐本命丹,必须由人类完成,并且这个人要和狐类有缘,还要有正义感、善良的心!所以,二十年来,我只找到了五位时光使者,去收集义狐本命丹。”

“那集到几颗了?”叶双奇迫不及待地问。

爷祖又摇了摇头,叹道:“很不理想,五位使者只回来两人,其中一人收集到了两颗义狐本命丹,另一个人却是空手而回。这两人又再次进入人类时空,寻找另外的义狐本命丹。而另外三位使者,至今没有音信。”

叶双奇不由心头一凛,心想:看来收集义狐本命丹,还有性命之忧啊!

爷祖顺着叶双奇的思绪说道:“是的,解除三卷天书的封印,挽救五十二个世界,确实是不世之功,能成为时光使者是无尚光荣的!但是,并不是每个使者都能带回义狐的本命丹。人类时空众生芸芸,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义狐呢?就算能找到义狐,也会面临重重风险,不但有可能带不回本命丹,还有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所以,能完成任务,不仅需要努力、机遇,还需要超强的勇气!”

叶双奇有些犹豫了:毕竟自己才十八岁,而且今天出门还没来得及告诉爷爷奶奶一声,这样仓促离去,一旦有个闪失,爷爷奶奶能够承受么?他们已经失去了儿子儿媳,再失去孙子……叶双奇不敢再想了。

爷祖看叶双奇面有难色,颓然道:“当然,你有选择去还是不去的权利,既然你心有牵挂,那就赶紧回家去吧。九灵,送双奇回去吧。”

九灵应了一声,走到叶双奇面前,说道:“双奇大少爷,请吧!”叶双奇抬头看了一眼九灵,只见她一双妙目中流露出轻蔑的神色,似乎在说:“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叶双奇不由得浑身一震,热血上涌,原来被美女看不起这样让人受不了,不由得昂然道:“爷祖,我同意去寻找义狐本命丹,你设法通知我爷爷奶奶一下,我就安心了!”

爷祖高兴地从莲台上站了起来,走到叶双奇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什么?”叶双奇大吃一惊,暗道:莫非爷祖认识我的父亲?

爷祖一时失语,顿时满面通红,结结巴巴地道:“双奇,其实……其实你父母……就是第一、第二位时光使者,也是……也是那一直没有返回的三位使者其中之二!”

六、身回民国

听到爷祖的回答,叶双奇又惊又喜:看来自己的父母并没有偷渡美国,反而做的是拯救人类、拯救五十二个世界的大事!但转瞬又想到:自己从小失去父母,十多年不能和他们在一起,看来都是拜爷祖所赐了,况且,父母至今生死未卜,爷祖也难辞其咎!

爷祖深知叶双奇心内所想,不由满怀歉疚地说道:“双奇,是我不好,害得你从小失去了父母,一家人不能团聚,可我也是出于无奈啊。当年,你父亲也是有很强的好奇心,一次偶然的机会,来东山与我结缘,便似多年的故交。后来,你父亲认识了你母亲,你母亲对西学比较热衷,你父亲也耳濡目染,渐渐有了去美国的念头。你爷爷坚决反对,父子俩大吵一番,你父母就跑来东山散心。当时,正值我苦无人才去寻找义狐本命丹,便恳请你父母担任时光使者。你父母思虑再三,放心不下刚刚两岁多的你。我担保让你安然无恙,你父母才点头同意。镇上的人都以为你父母去了美国,只有你爷爷知道你父母是在东山附近消失的。原来,他父子俩争吵之后,你爷爷很是后悔,又不放心,就跟在你父母后面,看到他们上了东山。他们晚上没有回家,第二天一大早,你爷爷便来山上寻找。可不只一次的搜索,都没有发现,认定你父母出了事,才懊悔地回家去了。”

叶双奇全都明白了:为什么爷爷对东山那么愤怒,也坚决不让自己上东山。叶双奇又想到:爷爷明知父母在东山失踪,却默默地认同了镇上人说父母偷渡美国,是让年少的自己有个念儿性,总比认为父母已经死了强,可见爷爷用心良苦。

爷祖更加歉疚地道:“现在,你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肯定很怨恨我吧。”叶双奇本来确实生了怨恨之心,可是深知爷祖也是为天下安危着想,并非有意害人骨肉分离,怎能揪住不放呢?与其如此,不如去父母曾经去过的地方,既能寻找他们的音信,也能争取完成时光使者的任务,为天下安危尽一份自己的责任!想到此,叶双奇平静地对爷祖道:“爷祖,让我去我父母曾经去过的时空吧!”

爷祖大喜过望:“双奇,谢谢,谢谢!”

一行人从第三进大殿出来,走到旁边的一个偏殿,只见殿门上方一块横匾——流光阁。叶双奇心想:看来这就是能够穿越到人类时空的地方了!

推开殿门,只见诺大的一座殿堂中四壁空空,只有地中央放着一个四角支架,支架上放着一个直径约两米的石球,球面光可鉴人。爷祖回头对叶双奇道:“就是这里了。”

叶双奇有点迷惘,不知道这样一个石球怎么能把自己送入某个特定的人类时空。忽见爷祖大袖一扬,看似轻描淡写,但一道劲风已经扑向石球。石球立时悬了起来,兀自浮在半空,果真是仙家法术、妙绝无伦。

爷祖口中念念有词,再一袖扫过,只见石球变得通体明亮,表面浮现出一些乌黑色的图形。叶双奇仔细一看,不仅大吃一惊,原来球面上就是世界各大洲地图,这石球俨然就成了一个地球仪。爷祖第三袖扫过,石球表面上方出现一层光网,光网中遍布经纬,纵横交错形成密密麻麻的光点,这些光点在石球表面闪闪发光。

叶双奇忙问:“爷祖,这些光点就是可以到达人类时空的通道了?”爷祖赞许地点点头,道:“正是。这个石球,是时空交织而成的,每一个光点,就是我们狐类在某个时间留下印迹的地方,或者说是一个时空点。”

叶双奇不解地问道:“都留下的什么印迹呢?”九灵似乎有点失望地道:“当然是本命丹阿,这些光点就是义狐们死去的时空点,本命丹会将自身的信息反馈到这个石球上。所以,你到了这些光点的位置,才有可能找到义狐的本命丹。”

爷祖转向九灵道:“不是你,是你们!”叶双奇心里一惊:原来九灵要和自己同去。

“什么,我也要去?陪这个愣……”九灵话一出口,差点把愣小子说出来。叶双奇心里大气: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会点法术么,竟然看不起我。

爷祖道:“穿越人类时空,收集义狐本命丹,困难重重,万分凶险,你去做双奇的帮手,完成任务的把握会更大一些。另外,这一路上,你要保护他、照顾他、听他的命令!”叶双奇一听爷祖的话,不由得大喜:嘿嘿,听见没,你得听我的话,看我到时候怎么整治你!

“什么,还让我听他的命令,他就是一个笨……”九灵有点气晕了。

爷祖根本不听九灵的分辩,因为在东山胜境中,他的话就是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爷祖又转向叶双奇道:“双奇,一会我就施法送你和九灵去你父母曾经去过的地方,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就算不能完成任务,也要平安回来!”爷祖的眼睛似乎有点湿润了,如果叶双奇再出点什么意外,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叶双奇的爷爷和奶奶。

叶双奇感觉到了爷祖眼中的慈爱,本想郑重地点点头,但又想到太严肃未免有点煽情,索性放纵地呵呵一笑,道:“放心吧,老爷子,我不但要找到父母,还要找到本命丹,不但要找到一颗本命丹,还要找到更多的本命丹,我回来的时候,也就是解除天书封印的时候!对了,我什么时候能回来?”金铃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笑出声来。

爷祖看他如此调皮,心里一宽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会全力保护你爷爷奶奶的安全,让他们长命百岁!”

叶双奇感激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我怎么才能回来呢?”爷祖道:“回来的时机是要机缘巧合的,我也不能预料,到时候,九灵带你一起回来!”叶双奇心想:看来这狐妹子还挺重要,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岂不是也不能回来了?想到此,不仅撇眼看向九灵,只见九灵正冷傲地看着他。

金铃突然大声喊道:“爷祖,我也要和双奇哥哥、九灵姐姐一起去!”爷祖把脸一沉,道:“你功力尚浅,怎么去得了,好好修炼,以后有机会!”金铃的失望溢于言表。

爷祖又道:“义狐出现的地方,肯定也是宵小云集、奸恶肆虐的地方,你们时刻面临危险,我送你一道狐符,你不到万分危机不能使用!关键时刻,他可以救你一命!”叶双奇一听有这样的好东西,忙问:“爷祖,别那么小气,多给我几道狐符呗。”九灵呸的一声:“你倒是挺好意思,这狐符乃是爷祖用道行幻化的,幻化出一道狐符,就损耗三百年道行!”叶双奇这才知道,狐符是如此珍贵。

爷祖传授了叶双奇使用狐符的要诀,又嘱咐道:“你们二人切忌,万万不可随意改动历史,那将导致诸世界时空混乱,那就没法收拾了!”随即走向石球,问道:“双奇,你确定要去你父母去过的时空?”叶双奇用力地点点头:“是的。”

爷祖念动真言,右手食指和中指齐出,已经指向了石球光网上的一个所在。叶双奇一看,不由得暗叫:原来是北京!

再看那光点闪烁了几下,喷射出巨大的光柱,直冲殿顶!九灵拉着叶双奇飞身纵起,叶双奇自感轻飘飘地已经到了光柱之中,随即感到那光柱吸力巨大,身不由己地奔那石球上的光点而去,眼前白茫茫已经不可视物,耳边远远地听道金铃的声音:“多保重啊,双奇……哥哥……”

……

叶双奇只觉头痛欲裂,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大街上,四周围满了人。叶双奇仔细一看围观的众人:男人居多,有的身着长袍、有的西装革履,冲着自己指指点点;几个女人身着旗袍,手拿丝帕,冲他抿嘴直笑。

叶双奇回想起刚才经石球光柱穿越而来,不知这是什么时空,看样子倒像是民国了,因为他知道民国女人大多是穿旗袍的。叶双奇纳闷的是,自己的那个随行护卫九灵,竟然不知道哪里去了。一想到九灵没和自己同来,不仅心里一惊:自己这点微末本事,怎么在这个时空里混呢?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寻找九灵,哪知脚一蹬地,才发现:自己裤子上好几个地方破了洞,小腿胫骨外的皮还擦破了,兀自渗着血筋儿。

叶双奇暗道:原来这时空穿越不是好玩的,要是直接脑袋着地,岂不是直接呜呼哀哉了?又想:这些人围着我说笑什么呢?原来,刚才叶双奇从天而降,摔得咚的一声。街道上的人都以为他是从房上掉下来的,又因他在时空隧道里高速而下,衣服裤子擦破不少地方,大家都以为他不是小偷乞丐,就是个乡巴佬,故此都围着他说笑。

叶双奇顾不得难为情,心想:我得先知道这是不是北京,这是什么年份了。于是,手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围观众人不由得一起向后退了一步。原来,叶双奇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在那个年代还真是个大高个了。叶双奇向着一位中年男子点头示意,问道:“大叔,这是哪里啊?”那男子一听他口音不是本地人,心想:这多半是个逃荒的外地人。他嘴角一撇道:“这是大石腊儿(大栅栏)啊”。叶双奇听他京味十足,又恍惚听过大石腊儿是北京一个有名的所在,确定这是北京无疑了。叶双奇又问道:“这是什么年份儿?”他学着那男子的京腔,听着有点滑稽。那男子一听他连什么年份都不知道,以为他是个傻子,不由得左看看右瞧瞧,与围观的众人对了个眼,摇头晃脑地笑道:“你小子哪儿来的,连什么年份儿都不知道,听爷告诉你,今年是甲寅年,民国三年!”

叶双奇听他自称“爷”,心里颇为不悦。他不知道,这是北京男人自称的口头语。但现在这情况,也不便发作。叶双奇心里又想:这是民国三年,民国一九一二年建国,那这就是一九一四年了。

正在他合计之间,突然人群外一乱。两个大兵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一边驱赶着众人,一边呼喊:“干什么呢,围着么多人,闹什么闹,不知道这地界儿将军们常来么?”随着这两个大兵走近,他们才发现衣着古怪、裤破人脏的叶双奇,盘算定是这人引得众人围观,拥堵了街道。其中一人,不仅大怒:“哪来的小王八蛋!”举起巴掌给叶双奇就来了一个嘴巴。

叶双奇从小到大,爷爷奶奶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亏,心下不由大怒:看来民国军阀横行,兵匪不分,果真不虚。他年轻气盛,不知轻重,反手刁住了这个大兵的手腕,刚要也给他一巴掌。

哪知,他手还没有打下去,感觉到一个冰冷冷的硬物顶住了自己的后脑。叶双奇大骇,直觉告诉他:那是一把枪!……

七、老店斗酒

刚才两个大兵进来,围观的众人本要散开,但眼看这个大个子小乞丐同大兵动起手来,都又停下脚步围观。眼见一个大兵被小乞丐打翻在地,众人险些喊出好来。哪知另一个大兵竟然动起了真格的,用枪顶住了小乞丐。众人不仅发出“呀、啊、哇”的惊叫声,既怕出了人命,又想看个大热闹。

在民国初期的动荡年代里,民命如草芥,大兵杀人司空见惯,更别说杀一个没有苦主追案的流浪汉,手持步枪的大兵自是有恃无恐,吼道:“再动一动,老子崩了你!”

叶双奇倒是见过枪,但子弹上了膛的枪,冷冰冰地顶着自己的脑袋,这感觉真的是令人恐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愣之间,被按在身下的那个大兵已经翻身跳起,对叶双奇的脸颊又是一巴掌扇来。

围观众人都道这小乞丐自然要讨一顿暴打,若是反抗说不定被崩了。叶双奇心下不由一阵凄苦,瞬间涌起千头万绪:让他打吧,虽然被打脸是最为耻辱,但是总要留着命去寻找父母、完成任务吧?

耳边啪的一声,甚是清脆,叶双奇知道,脸被巴掌打了。但奇怪的是,自己脸上似乎没有感到疼!围观的众人却惊呼起来:“啊、呀、哈!”,接着啪啪声不绝于耳。叶双奇稍一歪头,才看到:要打自己的大兵,不知怎地,正左右开弓地自扇嘴巴呢!拿枪的大兵更是一头雾水,喊道:“韩大东,你疯了吗?”那自扇嘴巴的大兵,一边打自己一边怒道:“李二炮,你瞎啊,没看到有人拽着我的手打我么?”

围观众人不由一阵哄笑,都道:“哪有人啊,分明是你自己打自己嘛!”韩大东感觉是有人抓了他的手,但确实也没看到人,心下登时明白,吼道:“这小子邪门,二炮,你毙了他!看他还怎么使怪!”

李二炮也看出有些不对头,赶紧拉上大拴,就要扣动扳机。可怪事又发生了,扳机怎么也扣不动了。这边,韩大东不再打自己了,但斜蹲捂脸僵住不动了。那边,步枪突然从李二炮手里飞了起来,枪托重重地砸在李二炮后背上。李二炮妈呀一声跪到地上,也僵住不动了。

叶双奇登时醒悟,小声道:“九灵,是你么?你跑哪去了?”叶双奇耳边响来九灵的声音:“我一直在啊,只不过隐身了。本来想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没想到差点看到你吓尿了裤子!”九灵的声音充满嘲弄,叶双奇本要发作,一想她实实在在地给自己出了恶气,也只好暗气暗憋,温声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别把事情搞大!”

九灵“嗯”了一声,和叶双奇钻出人群,后面听见两个大兵“咕咚、咕咚”瘫倒在地上的声音,嘴里还喝骂着:“看什么看!滚……”

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一条背静胡同。叶双奇感觉九灵在和自己一起跑,却一直看不见她。便说:“你就别藏着了,难道一直隐身么?”忽听唰地一声,九灵终于露了面。叶双奇一看,差点笑出声来,九灵本来一袭白衣,此时现身却变了一身旗袍。可仔细再看,叶双奇不仅有点耳面发烧。原来,这旗袍是民国最为流行的服饰,把女人的身材曲线完美地展现出来,颇为性感。

叶双奇刚刚十八,青春萌动,看到一袭百花旗袍包裹着九灵曼妙的身子,玲珑浮透,凹凸有致,不仅心下大动。九灵看他眼神发痴,不由得呸了一声,道:“你也得换身衣服!”叶双奇明白,既然已经回到了一九一四年,那穿着打扮、言谈话语就得和这个时代相符,否则会招来不少麻烦,忙道:“九灵,那你还不快想想办法。”

九灵看四下无人,运起意念之功,就见天上掉下几件衣服,居然还有个钱袋!叶双奇暗叹:这狐家搬运功夫果真了得。但为了讥讽九灵,笑嘻嘻地道:“九灵,弄件衣服也就算了,弄来这钱袋可就算偷了吧!”嘴里说着,却赶紧把钱袋里的十几块银洋拿了出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他也不脱身上的衣服,将九灵搬运来的衣服大褂直接穿在外面。

九灵听他出言不逊,怒道:“有理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没有这银洋,咱们怎么住店?”她正兀自生气,一看见叶双奇换好衣服的模样,不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九灵一向清高孤傲,冷冷的一副冰美人的神态,这一笑倒是不多见。叶双奇不知自己哪里不妥,抖抖褂子,颇不自在。原来,九灵匆忙之间搬运来的褂子,比叶双奇的身材小了不少。叶双奇虽然勉强穿上,上身皱皱巴巴,下身还露着大半截裤腿,很是滑稽。

叶双奇自忖是衣不合体,但眼下也没什么办法。当务之急,是租个房子,先安顿下来。叶双奇和九灵绕着附近几条胡同转了起来,寻找可以租住的房子。这一转才知道,这大栅栏乃是当时北京的烟花柳巷之地,妓院林立,最出名的就是八大胡同。八大胡同中的妓女都比较高贵,妓院档次也高。除了八大胡同以外,其它胡同也是遍布妓院,但嫖妓的价格就比较便宜了。

这一行生意的兴旺,牵动了其它各行各业,饭馆旅店铺户林立,小商小贩星罗棋布,把个大栅栏搞得好生兴旺。可越是兴旺的地方,房子越不好租,不仅房源少,而且租金高。

叶双奇和九灵转了十几个来回,好不容易在铁树斜街找到一处房子,月租五块银洋。房主还非让先交半年的,叶双奇软磨硬泡,总算说通了房主,租期一年,先交了三个月的。房子倒是蛮不错的,经典的四合院中,正房住着房主,左侧的配房租给了叶双奇。配房卧室两间,有自己的小厨房,家具俱全,甚至还有被褥。

叶双奇和九灵都很满意,便安顿了下来。九灵关好房门,选了靠近正房的卧室自己居住,另一间卧室给了叶双奇。九灵特喜洁净,运用法术将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厨房清理的一尘不染。叶双奇倚在自己卧室门口,笑嘻嘻地看着九灵忙来忙去。

不觉间,腹内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叶双奇问道:“九灵,你不饿么?”九灵道:“我正常吃饭也行,几天不吃也行!哪个像你,能耐不大,饿得倒快。”叶双奇一拍大腿,道:“唉呀,我怎么忘了,北京烤鸭是举世闻名的,不管你饿不饿,今天总要尝一尝!”九灵是狐类,又是道家,但至于忌口倒没那么多讲究,看到叶双奇馋涎欲滴的样子,便点头同意了。

叶双奇和九灵经人指引,来到久负盛名的全聚德,烤鸭的香味老远就闻到了。他俩迈步上楼,伙计不仅好笑,心想:这女子风姿绰约,这男子衣着古怪,看似情侣,又恁地不般配呢?但又一想:我只管赚钱,管他般配不般配呢?

二人随便找了座位,叶双奇点了烤鸭和两个小菜,吃了起来。全聚德的烤鸭,皮酥肉嫩,入口即融,叶双奇自感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九灵小吃了几口,认同地点点头,便不再夹肉,只看着叶双奇吃。叶双奇吃了大半只鸭子,感觉有点腻了,不仅脱口道:“来瓶大白梨!”

这一样东西点出来,不仅伙计,许多客人都吃了一惊,暗道:大白梨是什么东西?叶双奇大窘,这大白梨本是他家镇子上的瓶装汽水,这一九一四年的北京哪里寻得?九灵在一旁打圆场道:“伙计,有酒么?”伙计一笑:“姑娘,咱这全聚德可是北京的一块招牌,咱家的酒自然也得配另一块招牌……”

“二锅头?”叶双奇没喝过酒,但听爷爷说过,这北京二锅头是有名的。

伙计点点头,道:“这位少爷,正是二锅头。”

九灵接口道:“那先来五斤吧!”

伙计一听,吓得一吐舌头,心想:你们俩年纪轻轻,能喝五斤二锅头?非醉死不可!嘴里却喊道:“二锅头五斤,来了,您呢!”

五坛二锅头摆上了桌,伙计又放上两只大碗。本来,伙计看九灵清丽优雅,似乎应用小杯合适,可是这五斤白酒,用小杯还不得喝到天亮?

九灵拿起一坛,每人倒了大半碗,冲叶双奇道:“你不是渴了么?喝吧。”

叶双奇心里叫苦,但又一想:她一个女人都敢喝,我堂堂男子汉还输给了她不成?

两人一起举起酒碗,各自饮下。九灵轻轻一抿,顺势一吸,二两多的白酒便喝干了。叶双奇一口咽下去,只觉得辛辣之气直冲肺腑,差点喷了出来。但下了决心不能输给九灵,使出十二分的意志力硬生生把这口二锅头咽了下去,却已憋得红头涨脸。九灵心内不觉好笑,眼睛却盯着叶双奇碗里剩下的白酒!

叶双奇不肯认输,又把剩下的白酒强咽了下去。这次,到感觉比第一口好咽了不少,只是食管、胃里开始有一股火烧的感觉。

九灵攻势不减,第二次把酒倒上,又是一饮而尽。叶双奇也是拼了,这次表现不错,也一口喝干。不等九灵倒酒,叶双奇抢过另一坛,又把两碗倒满。两人也不说话,一力拼酒。你来我往,霎时间三坛白酒喝干了!

九灵有点佩服叶双奇的胆量了,拿起第四坛酒刚要倒下,忽听咣当一声,叶双奇一头趴在桌子上,醉死过去了。

伙计一看,赶紧过来劝阻:“姑娘,你们喝的太多了,这位少爷都……剩下这两坛就别喝了吧。”哪知,九灵微微一笑,把剩下的两坛也喝了个干净,问道:“多少钱?”

“一共两块银洋”伙计一边回答,一边暗地里惊叹:这女子竟然如此海量!

九灵从叶双奇口袋中翻出两块银洋,放在桌上,搀起他径直奔铁树斜街的四合院走去。

叶双奇一直睡到半夜,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晕头转向地爬起来,走到院子里的茅厕门口,吐了出来,顿时酒气刺鼻。

夜风一吹,叶双奇头脑清醒了许多,心想:这二锅头好生厉害,也不知自己怎么回来的。忽然,一道黑影径奔他后颈袭来,那冷冰冰的利爪已经沾上了他的皮肤……

八、医卜双绝

叶双奇反应也是极快,或许是那次和巨鼠相斗有了些许经验,一矬身躲了过去。那黑影一击不中,也是出乎意料,不由得“咦”了一声。一个转身又扑了上来,速度快的出奇。叶双奇酒意已经全消,闪展腾挪,竟然避开了黑影三次攻击,但是已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正在这危急时刻,一道白影直奔那条黑影而去。那黑影似乎胆怯,象征性地攻击了一下,转身就逃。白影随后就追,和黑影一前一后纵上房脊,消失在黑夜之中。

叶双奇赶紧回到屋子里,插上房门。先去九灵房间看了一眼,只见门开着,床上无人,料定那个白影就是她了。他深知自己也帮不上九灵的忙,索性回到自己房间,用被裹上身子,胡思乱想起来:刚刚来到这个时空一天,就被人发现了,显然,这黑影定然是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这一趟寻父集丹,注定是前程多艰、危机重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送了性命。想到可能送了性命,叶双奇不仅为九灵担心起来:她虽然法力高强,可毕竟人单势孤,也不知那黑影什么来历,是一个还是一群……想到此处,叶双奇跳下床,在屋子里踱上了步,一圈又一圈,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正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忽然有人拍了他后背一下。叶双奇吓得真魂出窍,回头一看,却是九灵。叶双奇长吁了一口气,道:“怎么样,追上它了么?”九灵摇摇头道:“那黑影也是我们狐族的,虽然法力稍逊于我,但它逃跑功夫却很了得,我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不敢再追了。”

叶双奇心里暗暗高兴:看来她不仅承认了我是这次行动的主角,也很担心我的安危。心里虽这么想,却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量它也奈何不了我!”九灵看他那装蒜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但既然是搭档,也不便拆穿他。

叶双奇佯装高人道:“九灵,咱们刚刚来到这里,这家伙就出现了,看来前途危机四伏啊,还不知道有多少凶险等着咱们。”这一点九灵是赞同的。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一抹黑云压在了二人心头。

许久,叶双奇才打破了沉寂,道:“对了,九灵,刚才全聚德的五斤二锅头,都喝完了么?”九灵见他从对前途的担忧,突然又转到斗酒上来,不仅暗叹他还是个孩子,嘴角蔑视地一翘,道:“莫说五斤,五十斤本仙姑也喝得下!”叶双奇眼睛快要瞪出了眼眶,心想:你喝酒靠法术,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嘴上却似乎找到了理:“既然你这么能喝,还来灌我,就是想看我出丑!”九灵没有回答,嘴角似乎挂上了笑意,显示默认了。叶双奇怒道:“这可得罚你,你教我点法术吧,比如控制老鼠阿、搬运阿、隐身阿,什么都行!”九灵有些无奈地道:“教你可以,可人类和狐类不同,绝大多数的人类都没有灵根,很难学会法术的!而且,很多法术的修练都需要时间的。就搬运这个法术,我修练了差不多五十年!”叶双奇吐了吐舌头,说道:“那还是算了吧,等学会法术,世界都没了。”九灵接道:“是啊,你还是想想怎么糊口吧!”

叶双奇下意识地翻了翻口袋,只剩下一块银洋。九灵施法搬运来的钱袋里,一共有十八块银洋,付房租用去十五块,全聚德吃饭喝酒又用去两块,可不只剩下一块了么。叶双奇有心让九灵再去搬运点来,又一想自己曾说过九灵搬运钱财就是偷,自己要再让人家偷,哪里说的出口。一时想不到好点子,索性说道:“本少爷自有妙计,今日天色已晚,先睡觉吧。”九灵心想:你明天拿不出什么妙计,看你不来求我去偷,到时候看我怎样损你!

次日天已大亮,叶双奇才起床。走到厨房,一看不仅有了些柴米油盐,还备了豆汁油条。叶双奇忙唤九灵,九灵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为了掩人耳目,白天又换上了这个时代女人常见的装束。叶双奇让她一起吃饭,九灵摇摇头道:“昨晚喝饱了,几天用不着吃饭了。”叶双奇昨晚吐了个干净,此时腹内空空,见九灵不吃,也不再谦让,风卷残云,把豆汁油条吃了个精光。

眼看叶双奇吃喝完毕,九灵坏坏地提醒道:“叶大少爷,最后一块银洋也换了早点了,您想出什么妙计赚钱了?”叶双奇不答,反问道:“什么,你这早餐不是搬运来的?”九灵道:“我可不能再偷了,那不跌了您大少爷的份儿了?我把你兜里最后那块银洋搬运了来,给你买了早点。”叶双奇真的有点犯难了,赚不到钱,自己连饭都吃不上,还怎么找父母、收集义狐本命丹?偷眼一看,九灵正在幸灾乐祸,二人目光相对,叶双奇不仅突发灵感,叫道:“有了!”

九灵不觉一惊,问道:“你有什么点子了?”叶双奇双手拱起向天,颇为滑稽地道:“狐界众仙,法力通神,是不是?”九灵看他样子虽然古怪,但确实是在夸赞狐类,也只好点头表示赞同。叶双奇又追问道:“那千年道行的大狐仙,算命、医病,都不在话下了?”九灵道:“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算得清,也不是所有的病都医得好。但凡难缠之事、难医之病,都有精灵古怪掺杂阻挠,这就要看机缘和个人的法力了。如果爷祖能算出胡相礼是个奸细,天书也就不会被封印了!”

叶双奇忙道:“用不着那么高深的,只要平民百姓的小事情算得清、小毛病治得好,那就成了!”九灵问道:“你要去算命、医病?”叶双奇道:“是咱们俩一起去,咱们是好搭档么,你出法力,我出体力、耍嘴皮子,同心协力,管保大赚!”九灵哼了一声,心说:那不还是我给人家算命、医病?

叶双奇怕她不同意,又说:“你说咱们要寻找义狐,怎么个找法?我看从事这个行业,经多见广,说不定还就有机会接触到义狐了呢!”这句话倒是打动了九灵,毕竟九灵也希望尽快完成任务,渡过天劫。

叶双奇让九灵跟东家老太太要了一块白布、一根长木杆,又借来笔准备写个广告牌,好招揽生意。可东家拿过来的是毛笔,叶双奇可犯难了,钢笔字都写不好,这毛笔就更不会用了。他看向九灵求助,九灵双手一摊,表示她更不会写。叶双奇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拿起毛笔,又放下了,心想:要招揽生意,这广告可是相当重要,最好写的奇特点,才能吸引人。

以前和朋友在一起时,叶双奇也作过一些打油诗,这点底子今天派上了用场。冥思苦想一番,他拿起笔来,在白布上歪歪斜斜地写上了“叶半仙看相算命,奇大夫治病救人”两句。字写完了,笔毛已经变成了饼状。原来,他不会用毛笔,只好把笔毛压到根部,这样对毛笔的手感就和钢笔差不多,可以控制了。但可想而知,这毛笔字绝对是世间罕有的“佳作”!

叶双奇告诉九灵说:“你还是隐身,把你算到的和想到的救命方子,耳语告诉我,赚了钱一人一半。”九灵呸了一口道:“钱都归你,本仙姑要钱有何用?”叶双奇这新开张全指望着九灵,哪敢惹她,也就不再斗口。他从屋里搬出条几和两把凳子,一直搬到胡同口,坐在条几前的一把凳子上,另一把凳子放到对面,刚才写的长竿帆布就戳在墙边。再一看,九灵已经不见了身形,小声问道:“你藏好了?”耳边传来九灵的声音:“放心吧,叶半仙!”

这铁树斜街差不多是八大胡同的北界,但来来往往的行人也着实不少,再加上邻里邻居、买卖铺户,客源还是很充足的。叶双奇的广告也很亮眼,又是叶半仙、又是奇大夫,引得不少人来观看。但是,看他年纪不大、衣不合体,都对他的医术和卦术将信将疑。

到了中午时分,已围了不少人。正在这时,人群一乱,两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闪开,闪开!”叶双奇暗道不好,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又是那两个大兵——韩大东和李二炮。可是,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耳边九灵的声音响了起来:“别怕,一切有我!”

正在这时,韩大东、李二炮已经到了跟前,仔细一看,不由得也是一惊,随即又是一阵狂笑:“小兔崽子,原来是你,又跑这招摇撞骗来了!”二人咋呼的虽凶,却没有像那天一样上来就打,显然对那天的事情心有余悸。叶双奇定了定神,道:“二位,我算命治病,哪里骗人了?”

李二炮怪眼斜睨,嘿嘿地冷笑着说:“好啊,既然你不是骗人,那你给老子算算,我今天是有好事啊还是有坏事?”说罢,向周围的人群扫视了一圈,显然是提醒他们起哄。围观众人平日受惯了大兵们欺负,对他们这一套早已心领神会,马上附和道:“是啊,是啊,那你就给这位军爷算算吧!”

叶双奇静坐了一会,说道:“军爷,我算是算出来了,可是……不能说!”李二炮哈哈大笑:“小子,你的后半句是天机不可泄漏吧,那你还算个屁!”周围的人群也都笑了起来。叶双奇面漏怒色,大声说道:“军爷,你今天遇到我是好事,但是家里出了坏事!”李二炮笑的声音更大了:“你小子,说清楚点,我家出什么坏事了?”叶双奇突然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让所有人都听到了:“军爷,你老婆正在家里偷情呢!”李二炮登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打来,嘴里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敢消遣大爷!”叶双奇抓住他手腕,道:“我在这也不走,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如果我算得不准,你立马毙了我!”话说到这份儿上,李二炮也骑虎难下了,对韩大东说:“你在这看着这小子,我马上回去看看!”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只见李二炮面如土色地回来了,显然余怒未消,一把拉起韩大东,一句话也不说,转身挤出人群就走。叶双奇笑道:“军爷,还没付卦资呢!”

围观人群一看这情况,都明白定是这个年轻的先生算准了,不仅都暗暗称奇。街坊一个剃头师傅道:“叶半仙、奇大夫,我娘腹痛三天了,吃喝不下,你能医医她么?”叶双奇本就心地善良,再加上急于扬名赚钱,当即点头同意。

很快,老太太一瘸一点地来了,嘴里哼哼唧唧,显然是疼得厉害。九灵在叶双奇耳边说:“我附在你身上,你用手重重地打她肚皮一下就行了!”算准了刚才那一卦,叶双奇对九灵颇为佩服,虽觉暴打老人肚子有点危险,但也不得不信。这时,突然感觉九灵的身子伏在了自己后背上,那温香软玉般的感觉,让叶双奇不由心神一荡。九灵骂道:“快去治病。”

叶双奇不敢违拗,走到老太太的面前,温言问道:“您哪里不舒服啊?”老太太用手指了指小腹,冷不防叶双奇一记重拳打在了她肚子上。老太太毫无准备,再加上年迈体弱,哪经得住这一拳,登时弯腰趴在了地上,不动了。

人群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老太太被打死了!”这一下子炸开了锅。剃头师傅一见老娘被打倒,也吓傻了。等反应过来,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地抓住了叶双奇的脖领子,就要玩命……

九、八大胡同

叶双奇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心想:九灵啊九灵,你莫非害我不成?这玩笑可开大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地上的老太太突然蠕动了两下,竟然慢慢地站了起来。剃头师傅顾不得纠缠叶双奇,赶紧过去扶助老太太,焦急地问道:“娘,您怎么样了?”老太太用手按了按刚才被叶双奇重击的地方,竟然不疼了。不仅如此,患了三天的腹疾,也完全消失了!

老太太高兴地对儿子说:“三刀,娘全好了!”围观众人不由哄地一声,全都不敢相信这样的治病法子竟然如此有效,先是交头接耳,随即都竖起大拇指,不住地赞佩到:“神医啊,神医!”剃头师傅更是感激涕零,走到叶双奇面前,一个大哈腰,头险些碰到地上,恭恭敬敬地道:“俺鲍三刀,多谢叶半仙,不不不……,多谢奇大夫!”

叶双奇一看这结果,才长出一口气,心说:九灵你这恶作剧式的瞧病法,差点害死我。看到鲍三刀如此恭敬,叶双奇连忙也鞠躬还礼,道:“算命,治病,都是我的本分,不用客气,老太太好了就最好了!”鲍三刀一听,更是感激,口中应道:“是……是是。”忙从口袋中取出个手帕,那手帕翻来覆去地包了几层,里面是两块银洋。鲍三刀把两块银洋塞进叶双奇手里,道:“奇大夫,不知道医我娘这病得多少钱,我只有这么多了。”

在民国初年,老百姓赚到几块银洋,是相当地不容易。叶双奇看他如此珍惜地包裹银洋,也知道他定是赚钱不易,哪能全要呢,但要是不收也是不妥,于是道:“三刀兄,一块就好,一块就好!”说着,把另一块又塞给鲍三刀。鲍三刀有点不好意思,但这钱来得实在不易,也就收下了,心里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围观众人再次响起了赞叹声:“小小年纪,不贪财,医德高尚啊!”

鲍三刀走后,围观者中又先后有十数个求医问卜的。叶双奇一看,开张第一天就生意红火,竟是有求必应。九灵法术也当真高强,占卜的卦卦有准,求医的手到病除。尤其是这些求医的,竟然都不需吃药,九灵附在叶双奇身体上,个个神仙一把抓,立竿见影,复旧如初!收费上,叶双奇也没什么经验,全凭顾客们打赏。加上开业第一天,叶双奇全部半价收费,不仅让众人好生感激。

眼看快吃晚饭了,九灵在叶双奇耳边说:“收工吧,今天我累了。”叶双奇一震,九灵竟似乎有点脱力。原来,狐家为病人医病,要耗费大量真元。

叶双奇不由得心疼起来,拦住还要求医问卜的顾客道:“今天收工了,以后每天最多占卜五卦、医病三人,否则小道可是要伤了元神的!”九灵轻轻啐道:“你什么时候又成了道士了?”

看叶双奇收了工,没算上卦的、没看上病的都悻悻而归,也只好等明天再来。

叶双奇背着九灵回到房中,九灵收了隐身法术,躺在床上休息。叶双奇在床前直转,关切之情暴露无遗。看到叶双奇关心她,九灵心里不由一动,赶紧施法震慑元神,索性闭目不看叶双奇。叶双奇看她睫毛密长、眉目如画,不仅心头又是一荡。

叶双奇不知道怎生是好,问道:“九灵,你想吃点什么嘛?我去给你买来!”九灵不答。叶双奇查点今天的收入,当真可观,竟然有二十几块银洋。他看九灵不答他,径自走出门来,跟街坊打听了附近的好吃的,就买来藤萝饼、大花糕,再配上五斤好酒。

看到叶双奇买了糕点、美酒,九灵心里感激,却不敢再露声色。二人各自吃了几块糕点,九灵又喝了差不多三斤白酒,精力已然恢复。

从这以后,叶双奇每天上午摆摊营业,下午就休息了,每天五卦三病,多了坚决不接,生怕再累坏了九灵。来求医问卜的人竟是络绎不绝,叶半仙、奇大夫的名头竟然越叫越响。每天工作之余,叶双奇就带着九灵在北京转悠,一是熟悉环境,二是打听父母和义狐的消息。周围的街坊更是混得熟了,除了剃头的鲍三刀,还有卖点心的肖二审、布衣庄的王掌柜、说评书的袁博古等等。

叶双奇把身上的行头也换了,合体的长袍使他更像个北京人了。鲍三刀又给他理理发,更显得容光焕发、相貌俊朗。九灵见了,不仅啧啧称奇,心想:这小子原来如此英俊哩。

袁博古的评书讲的不错,论知识也是博古通今,虽然年龄比叶双奇大了几乎一倍,但两人很快成了忘年交。叶双奇每天都捧袁博古的场子,一天一块银洋地打赏,袁博古无以回报,就给叶双奇换了个广告牌子,龙飞凤舞地写了“医卜双绝”四个大字,又装裱起来,每天戳在叶双奇的卦摊前。

这天下午无事,九灵在房间里打坐修练,叶双奇就来找袁博古聊天。两盏茶下肚,叶双奇问道:“袁兄,这大栅栏、八大胡同为何在北京这么有名呢?”袁博古呷了一口茶,道:“说来话长了。”就此打开话匣子,娓娓道来。

原来,清朝入关以后,是禁绝娼妓的。乾隆年间,徽班进入京城,后来和汉班融合形成了京剧。这徽班之中,女角男演,很多长相清秀的小男孩成了男旦。因为朝廷禁止娼妓,一些达官贵人就以男旦代替女妓,寻欢取乐,这些男旦就成了男伎。随着男伎这一行业日渐兴隆,八大胡同也逐渐成了北京的繁华之地,被世人所熟知了。一九一二年,民国成立,妓女这一行业被解禁,妓院又出现在八大胡同里。短短两三年,男伎逐渐没落,八大胡同已经成了妓女的天下。

叶双奇听了不仅咂舌,暗道:若要早来个几年,这里到处是男伎,看了也会呕吐的。他突然想到,这袁博古对北京故事似乎了解极多,不如向他打探一些消息,随即问道:“袁兄,小弟是外乡人,到了一处新地方都喜欢搜集点奇闻逸事,不知道这诺大的北京这些年可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么?”这话他倒是说得不假,寻奇搜怪,本来就是他最大的爱好。

袁博古道:“这北京六朝古都,天子脚下,奇闻逸事也是不少,不知从何说起呢?”叶双奇心想,我父母若也来此,时间空间应与我相差不多,于是答道:“我就想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的、咱们这大栅栏附近的奇事。”

袁博古道:“你这么一限定,范围就小多了。你还别说,现在是九月份吧,大概三个月前,两个衣着古怪的外乡人从天而降,落在这八大胡同的陕西巷之中。”叶双奇急道:“可是一男一女?”袁博古呀地一声,奇道:“正是!莫不是老弟认识?”叶双奇不仅起了谨慎之心,改口道:“不是,我只是猜想。那不知道这二人落地之后,又去了哪里呢?”袁博古道:“这陕西巷乃是八大胡同中颇为知名的所在,佳丽云集,自然达官显贵也是颇多。巷子中人来人往,当日这二人从天而降,许多人是亲见的。据说那二人迷了路,误入云吉班中,便再也没有出来!”

叶双奇啊地一声,心下起急,暗道:看来我父母的生死,定与这陕西巷云吉班有莫大的关联!他本想立即就去陕西巷,但一想现在这个时间耳目众多,只好等夜静更深再去了。又想:父母既然在那里失踪,定是危险重重,不知有什么精灵古怪,还需九灵同去才好。为了不让袁博古起疑,他装作若无其事,嘴上问道:“袁兄,那二人失踪,警察都不管么?”袁博古道:“本是要管的,可那二人从天而降,身份成迷,失踪数日,也没有家属来寻。那云吉班和许多权贵渊源颇深,警察们也就懒得趟这潭浑水,这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叶双奇暗骂:“这样的国家真的是没什么出路,怪不得大家都起来闹革命。”正自盘算晚上如何行动之间,忽听门外有人问道:“叶神医在这里吗?”

袁博古赶紧走到门外,说道:“正在此处,您要找他么?”叶双奇也站起身子,正要迎出去,那人已经走了进来,口中回着袁博古:“有急事相求!”叶双奇一看那人样貌,不觉心里暗暗赞叹:好俊棒的人物!只见进来这人,身高也在一米八以上,剑眉朗目,鼻正口方,面带英武之气,一身笔挺的军服。再看这人身后,随着两个跟班,正是韩大东、李二炮。叶双奇不仅眉头一皱,心下不悦。

李二炮向这青年军官点头哈腰地道:“杨参谋,这就是神机妙算、妙手回春的叶半仙!”这人鱼肉百姓、欺软怕硬,实实是个恶人,但三番两次被叶双奇慑服,此时说出话来竟然如此恭敬。那个叫杨参谋的,一看叶双奇也是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不由得也暗暗佩服,抢步上前,伸出手来:“久仰久仰。”叶双奇握手还是会的,也伸出手去和他握在一起。

寒暄了几句,二人坐下。袁博古家不大,只得和韩大东、李二炮站着相陪。

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中央陆军第六旅少将旅长手下的参谋官,杨乃雄。”叶双奇心中更加敬佩,心想:他看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竟然已经是少将旅长手下的参谋官。便也拱手道:“久仰久仰,不知杨参谋找我有什么事呢?”

杨乃雄一笑,道:“听说叶兄初来大栅栏便一鸣惊人,妙算神医,医卜双绝。这次兄弟来是有事相求。我家少将旅长,突染恶疾,口不能言,饭不能食,北京大大小小的大夫束手无策。因此,特请叶兄到旅长家里,给他治病!”说着,向韩大东一挥手。只见韩大东拿过一个盒子,递给杨乃雄。杨乃雄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整整一千块大洋!杨乃雄道:“叶兄,这是诊费,若是能医好我家旅长的恶疾,还有重谢!”

叶双奇看了看袁博古,二人都是一惊:看来旅长就是旅长,出手真是阔绰。

叶双奇把盒子一推,道:“还没看见病人,不知道我能否医好,哪敢收下如此重礼。但不知你家旅长尊姓大名?”

杨乃雄道:“我家少将旅长,便是吴佩孚!”

十、参谋大哥

叶双奇虽然生在新中国,但对民国这位叱咤风云的吴大帅,还是有所耳闻的。没想到,刚来这个时空不几天,竟然要见到大名鼎鼎的吴佩孚,不由心中也颇为激动。心想:反正去陕西巷也要晚上,不如先去看看这位吴旅长,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历史都要改写?想到此,他爽快地答应了杨乃雄,说道:“杨参谋在这里稍等,我回家准备一下马上回来。”他自知要看病,还得九灵出马,又不能让外人知道,故此将杨乃雄等人稳在袁博古家中。

叶双奇回到自己住的四合院,径直向九灵的卧室走来。到了门口,不仅大吃一惊。原来,九灵虽仍然在打坐,但屋子里乱成一团,地下还有几绺毛发,黑色的、白色的、褐色的三种。叶双奇紧张地问:“又出事了?你受伤没有?”

九灵一看他这样关心自己的安危,又有点禁受不住,压抑了千年的情感波涛不住地在翻腾。九灵自己也奇怪,本来对这愣头青的臭小子很是不屑,可是越相处的久了便越觉得他好,要说哪里好,却又说不清。九灵不敢多想,压住起伏的思潮,答道:“那晚的黑影又来了,还找了个帮手。”叶双奇指着地上的毛发,问道:“黑色的是那黑影的,褐色的是它的帮手?”却绝口不问白色的,但自知那定是九灵的,想来刚才的一战应该十分凶险。九灵点点头,道:“不错,幸好爷祖传了我一样法器,否则今天凶多吉少。”

叶双奇追问道:“你受伤了么?”九灵看他焦急,温言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这么着急回来,有什么事了吧。”叶双奇道:“是啊,一是打听到了点线索,二是有人找我看病。”九灵也是一惊,心想:这小子越来越厉害了,竟然这么快打听到了线索。随即问道:“两件事,先办哪件?”叶双奇道:“先看病人,晚上再去查线索。”九灵点点头,二人快速地整理好房间,九灵隐起身形,跟着叶双奇再次来到袁博古家。

杨乃雄已经站到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汽车,叶双奇感觉它就像家那边省城博物馆里的文物。杨乃雄一看叶双奇回来了,大喜道:“叶兄,咱们这就走吧。”拉着叶双奇一起坐到了后排,以示亲密。韩大东、李二炮却没有资格坐车,将叶双奇引见给了杨乃雄便算完成了任务,站在车下,立正敬礼,目送汽车驶离。袁博古手捻胡须,望着汽车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小子真不简单呢!”

到了吴府,杨乃雄引领着叶双奇直奔吴佩孚的卧室。吴府不小,也颇为气派,但叶双奇无暇细看。进了卧室,只见房间宽大、屋内陈设讲究,一张大床靠窗而设,床上躺着一人。周围十数人围着,有仆从、有军官、也有大夫。杨乃雄轻咳了一声,道:“叶神医来了!”众人纷纷转身、散开,都仔细看这位神医。其中几个大夫,一看叶双奇这么年轻,不仅摇头,暗想:我们都无能为力,你个小毛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这么一散,床上的人便完全露了出来。只见这人身才也很高大,体格魁伟,躺在那里也能看出身子很健硕。再看脸上,方面大耳,浓眉阔目,唇上短髭,颏下无须,大概四十岁左右年纪。这人左腮隆起,显然是肿了起来,牙关紧咬,闭口不言。显是极为痛苦,但绝不发出一丝呻吟之声。虽然痛苦难当,眼神却仍极为犀利,目光如电,精光四射。看到杨乃雄和叶双奇来了,微微点头,以示迎接。但显然口内疼得厉害,点头的幅度非常小。

叶双奇鞠了一躬,既是礼节性的,也是出于对自己了解的吴帅的仰慕。转向杨乃雄问道:“杨参谋,旅长大人得的什么病,病了几天了?”杨乃雄道:“我家旅长爱吃水饺,尤其是羊肉水饺。三天前,吃了几个羊肉水饺,哪知其中有羊骨掺杂在肉馅里,将左侧大牙崩了。当即出血不止,便请来大夫,施药止血后本来以为好了。哪知半夜又疼痛起来,牙龈全部肿起,以致阻塞口舌,无法进食和说话。三天来,京城名医几乎请遍,但各种治牙的良药均不起作用,这才……”

叶双奇了解了病情,目光斜向后一侧,显是问:九灵,下一步怎么办啊?九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撬开他嘴巴,我得看看里面什么情况!”叶双奇问杨乃雄道:“我需要看看吴旅长口腔内的情况,可否?”杨乃雄目光转向吴佩孚。吴佩孚虽然不能说话,但叶双奇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微微点点头。

叶双奇让仆人拿过两根筷子,轻轻撬开吴佩孚的嘴,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吴佩孚的口腔内,几乎被肿起的牙龈填满,左侧最为严重。由于三天没有吃东西,舌头一直被唾液浸泡,已经发白。牙疼牙肿本是常见病,但肿到这种程度,也不禁让人心惊。

九灵似乎更加震惊,在叶双奇耳边道:“这病我治不了!”叶双奇大急,心想:若治不好吴帅,中国历史岂不要变了,竟然忘了周围众人,脱口道:“治不了也得治!”杨乃雄等人哪知他在和九灵说话,都以为他虽感旅长口疾颇重,但也要拼力救人,不禁都暗生赞许。就连吴佩孚也是眼露感激之色。

九灵见他如此坚决,道:“这病因我看不清,决不是羊骨崩牙那么简单,似乎背后有法力高强的邪祟。你看此人,牙疾恶重、三日不食,但精神矍铄、神气十足,这显然是外恶施灾。如果不治,他就是死了,身体也不会有任何虚弱的征兆。”叶双奇点头,心想:九灵所说不差,如果是正常疾病,吴帅三日不食,再加上疼痛折磨,怎么会如此精神呢?

九灵又道:“我法力没有这邪祟高强,是没法治的。如果硬要医治,我需要自耗功力,但也只能压住此病,一年功力压住此病一年。”九灵本想叶双奇那么关心自己,定然舍不得让自己耗去功力,为此人治病。哪知,叶双奇似乎更关心病人,道:“那就……那就二十五年吧!”叶双奇也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个数来,好像一念之间就想到了这个数。九灵心道:这臭小子果真无情,不惜损耗我二十五年功力。可又一想:幸亏他没说一百年,那我不是更惨。

杨乃雄听到叶双奇又说了个“那就二十五年吧”,忙问:“叶神医,你说什么?”叶双奇打圆场道:“杨参谋,旅长这病着实怪异,我无法根除,但可以压制它,但二十五年后还会复发,请旅长到时候另寻高明!”

杨乃雄脸色变了几变,惊讶不已,心想:他既然承认无法根除,但竟有办法压制二十五年,也是相当了得了。又想:别说二十五年后复发,就是三年复发,也好于现在就死了强啊。当即点头道谢:“有劳神医妙手了!”

叶双奇让仆人拿过黄纸白酒,口中念念有词,用火将黄纸焚化,融入白酒中,大大喝了一口,含在嘴中,突然喷在吴佩孚的脸上。众人不由得呀的一声,几个大夫心想:这哪是医术,简直就是巫术。可令人惊奇的是,三天没有说话的吴佩孚,被这酒水一喷,居然大吼了一声:“啊!——”杨乃雄一惊,随即面露喜色。

狐家妙法果真了得。吴佩孚一声出口,竟然翻身坐了起来。叶双奇赶紧递过酒碗,道:“吴旅长,您把这剩下的酒喝了吧!”吴佩孚已经对他颇为相信,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吴佩孚竟然站了起来。他来回在床前走了几趟,张了张嘴,动了动舌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眼见得他面上的浮肿已经消退,又见他能走能笑,都对叶双奇极为佩服。吴佩孚阔步走到叶双奇面前,伸出大手拍拍叶双奇的肩膀,道:“小兄弟,你救了吴某的命,我得怎么感谢你呢?”叶双奇也是高兴,道:“这都是吴旅长福大命大,兄弟顺应天意而已,不足道谢。吴旅长日后乃是国家柱石,多有义举,也就是对兄弟最好的回报了。”

叶双奇这话,本来是说的吴佩孚以后的实际情况。吴佩孚听来,倒觉得叶双奇让他日后多做对国家有意义的事情,不禁很是感慨,心想:他小小年纪,竟然知道爱国爱民,我今日蒙他搭救性命,日后定然为国为民,竭力报效!

(吴佩孚立志统一中国,最终失败。但在民族大义上,始终恪守对叶双奇的承诺。后来日本人威逼利诱,希望他出任日伪要职,都被吴佩孚断然拒绝。一九三九年,吴佩孚牙疾复发,被日本间谍冒充牙医医治害死,正好是叶双奇此次治好他牙病的二十五年之后!)

吴佩孚重病得愈,非常高兴。连那些没起什么作用的大夫,也给了赏金。送走其他人后,单设一席,请叶双奇吃饭,杨乃雄坐陪。

叶双奇本来着急晚上去陕西巷查看父母的消息,不想在此吃饭。但忽听耳边九灵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我……我要喝酒。”叶双奇大惊,料她用二十五年功力压制吴佩孚的恶疾,消耗过大。又想:看来酒是九灵恢复体力的良方阿。于是没有推辞,留在吴府吃饭。

席间,吴佩孚和杨乃雄频频敬酒,感激的话说个没完没了。叶双奇对这二人也都极为欣赏,酒到杯干,来者不拒。当然了,这些酒可不是他喝的,到了嘴边,九灵便从背后凑过嘴来,一吸而尽。这个姿势下,两人难免肌肤相亲,叶双奇虽然看不见,但感到九灵肤润如脂,每次相碰,都是心神荡漾。九灵却没有察觉,只盼着多喝几杯,恢复体力。

吴佩孚大病初愈,不敢多饮,渐渐地杨乃雄成了主陪。叶双奇深知九灵酒量极大,便以一敌二,不但吴杨二人敬的酒全喝了,还分别回敬二人。吴佩孚和杨乃雄都想,此人不仅医术好,而且讲义气,酒品知人品嘛。又看他酒量惊人,不觉都是心意相投。吴佩孚不仅起身道:“叶兄弟,你我一见如故,吴某想和你亲近一步,你看如何?”言下之意,要和叶双奇结拜为兄弟。民国时期,结拜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结拜也表明兄弟情谊更近一步。

一听吴佩孚要和自己结拜,叶双奇本来十分欢喜,但又一想:这吴大帅叱咤风云,载入史册,如果我和他结拜,岂不也要被写进历史?那可着实的不得了。于是道:“吴旅长,您这么看的起兄弟,我本不该推辞。但是我身份卑微,和您结拜颇有不妥。您如看的起我,我以后就管您叫大哥,您就管我叫兄弟。只要您一句话,我随叫随到,但结拜的形式就免了吧!”

吴佩孚有点尴尬,嘴里说着:“好……好好,就听兄弟你的!”却转而给杨乃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此人人品好、医术高、重情重义,一定要想办法结纳。杨乃雄心领神会,道:“叶兄,你说和旅长身份有别,不便结拜,但和杨某结拜如何?”

叶双奇这下有点为难了,本来他是非常欣赏这位杨参谋的,但是刚拒绝了吴佩孚,就马上和他结拜,似乎也是不妥。杨乃雄看出了叶双奇的心意,道:“叶兄,咱们也不拘泥于形式,连干三杯,就算结拜了,你看如何?”

叶双奇一看他如此畅快,心中也是豪气顿起,道:“那好,兄弟今年十八,不知杨兄……”不等他话说完,杨乃雄朗声笑道:“我今年二十二岁,虚长叶兄弟四岁。”

“大哥!”“兄弟!”二人改了称呼,杨乃雄举起酒碗道:“今日结义,永不相负!”

“永不相负!”

十一、初识凤仙

叶双奇与杨乃雄以酒为盟,结为弟兄,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杨乃雄非常高兴,酒兴更浓,又不时向叶双奇敬酒。叶双奇初涉此地,就能与杨乃雄这样的人物结为兄弟,也是格外高兴。两个人你一杯,我一盏,竟然冷落旁边的吴佩孚。

吴佩孚不仅心内伤感,暗想:我贵为中央陆军的旅长,叶双奇这小伙子竟然不与我结拜,反而与我手下一个参谋结拜,足见他不攀权贵、气度不凡,只可惜我吴某不能和他走的更近了。又想:虽有遗憾,毕竟他和杨乃雄结为了兄弟,杨乃雄对我衷心耿耿,他们兄弟情谊深重,二人日后还不都成了我左膀右臂?想到此处,心下释怀,干脆离席让他们兄弟二人少些拘束。于是,吴佩孚起身离席,以修养为由回后面休息去了。

杨乃雄、叶双奇都明白吴佩孚的心意,也不觉感激。当下,两人继续欢饮,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钟。叶双奇心内有事,就想跟大哥告辞。正在这时,一个士兵手里拿着方盒,进来报告:“杨参谋,旅长说多亏叶兄弟救他性命,特送一千银元让你们去吃花酒,以示感激。”

叶双奇也不太明白什么是吃花酒,只以为吴佩孚又要给钱,赶紧起身推辞。杨乃雄把他按在椅子上,说道:“下午,旅长给你的诊费,你就不收,这花酒钱,你又不收。别说旅长下不来台,哥哥也没面子喽。”叶双奇看他为难,只好说:“那但凭大哥作主。”杨乃雄道:“这两千银元,你我一人一千,然后哥哥请你去吃花酒!”

叶双奇赶紧道:“那好,就依大哥,你我一人一千。但酒今天喝得太多了,就别再喝什么花酒了。”杨乃雄不禁一惊,道:“兄弟莫非不知道什么是花酒?”叶双奇有点不好意思。

杨乃雄笑道:“兄弟,你住的地方离八大胡同那么近,怎地能不知道吃花酒。当然,这花酒也有好酒和坏酒。最近,这陕西巷内云吉班里,二美争魁,震动北京,莫非兄弟没有一点耳闻?”叶双奇不仅大震,杨乃雄别的话没怎么听清,但“陕西巷内云吉班”几个字却如同炸雷,心想:这和袁博古说的地方对上了,不正是三个月前我父母消失的地方么?看来这花酒当真要吃上一吃了!

兄弟二人勾肩搭背地出现在陕西巷口。其实,这里离铁树斜街叶双奇租住的地方确实不远,但热闹程度可是天壤之别。虽已暮色沉沉,这里却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一条巷子南北通透,巷子两侧以妓/院为主,还有饭店、茶馆、药铺、书社,甚至还有烟馆。这里都是以前京剧名伶这个班、那个堂改建的,有的仍然以那些旧称为名。陕西巷内最著名的两家妓馆,一个是怡香院,另一个就是云吉班。这怡香院的花魁,名叫赛金花,民国刚一建国,她便已成名,至今也是达官显贵眼里的红人。云吉班原本敌不过怡香院,但去年来了两个绝代佳丽,一时间风头压住了怡香院。

此时的北京风云际会,各方势力云集于此,新军队的军官老爷、旧朝廷的遗老遗少、帝国主义的侨民绅士、经商谋财的土豪阔佬,为了各自的利益在北京唇枪舌剑、争权夺势。这些人闲暇之余,大都往这陕西巷而来,一是图个乐子,二是借机结交些有势力的朋友。他们大都财大气粗、出手阔绰,也就刺激了经营妓馆的东家,不惜重金买来绝世美女,吸引顾客们光顾。

走进巷子,只见五行八作的买卖根本没有收工的意思,吃饭的、听曲的、顾客兀自进进出出。杨乃雄在酒精的作用下,脸已经通红,笑着对叶双奇道:“兄弟,咱们去哪家?”叶双奇脸色好的多,除了结拜那三杯酒,都是九灵替他喝的。他心里想着父母失踪的地方,一听杨乃雄问他,脱口就道:“云吉班!”。杨乃雄目光里透出赞赏的神情,道:“兄弟,你说的不错,现在就属云吉班有名,哥哥也一直没机会去见识见识,今天咱们就去云吉班!”九灵在叶双奇耳边咒骂着,叶双奇只得偷偷安慰她:“这里就是查找线索的地方。”杨乃雄酒力上涌,耳力下降,也没听见叶双奇嘀咕什么。又勾上叶双奇的肩膀,歪歪斜斜地向巷子深处走去。

二人说笑着,刚到云吉班门口,早有伙计迎了上来,满脸陪笑:“二位大爷,里边请,是来给二美捧场的吧?”杨乃雄早已听说这里二美争魁,却不挑破,问道:“是哪两位啊?”“一个是西湖春水小凤仙,一个是福山香雨樱花落!”

叶双奇不由的“哦”了一声,这小凤仙,他在初中老师的野史课上是听过的,虽然不很详细,但也知道此人与蔡锷将军珠联璧合,瞒天过海骗过袁世凯,成就了蔡锷将军护国讨袁、再造共和的美名。不想竟然就在此间。

杨乃雄觉得颇有意思,问道:“这两句怎么解释?”伙计道:“小人粗俗,也不知怎解,只知道这小凤仙来自杭州、樱花落家在福山。”叶双奇心道:杭州我是知道,福山却不知是哪里。杨乃雄也和叶双奇一个想法,但不好再问,怕显得浅薄,就大剌剌地对伙计道:“好,那今晚就看她们俩了!”

“得叻,二位爷,先交钱,后入座,茶水、点心、香瓜子给您备齐了,管保您二位不虚此行!”伙计麻利地应酬着,却不忘了先要钱。杨乃雄大大方方地会了帐,伙计眉开眼笑地将二人向中厅引去。

这云吉班不大也不小,正中间是一座宽敞的中厅,中厅四周是二层环楼。一楼都是客人们喝酒聊天的地方,也有几间房子给伙计住。二楼则闺房。自从小凤仙和樱花落来到云吉班,客人越来越多。东家敛财有道,不断涨价不说,还设了个新玩法。小凤仙和樱花落的房间都在二楼正中间,紧挨在一起,一出房门正好能看见楼下的中厅。中厅设了四张圆桌,每桌可坐十人。小凤仙和樱花落一露面,中厅内的人便能看见。当然,靠门的两张桌子视野更好些,能看见两人全貌,而另外两张桌子的顾客则只能看见两人上半身,厅内四张桌子下的座位就是买坐票顾客的位置。中厅入口处再设一栏杆,栏杆外画了五道线,可容纳五十人站上,这变成了买站票顾客的位置。中厅内每场只卖二十个坐票,剩下的两张桌子空着,留给那些站着的顾客加钱买座之用。

此时,正是半个小时的候场时间。顾客们陆续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或站好,伙计引着杨乃雄和叶双奇径直走到了中厅内左手一张桌子的两个空位上坐下,这张桌子就坐满了。又过了不多时,坐着的位置和站着的位置都人满为患。叶双奇不仅暗暗称奇,心道:这二人魅力怎的如此之大,这么贵的票竟无虚席。

杨乃雄扫视着两桌坐着的顾客,自知能出的起这价码的都不是一般人物。只见:有几个政界人物,看着眼熟但不认识;有几个军官打扮的人,各自拱拱手,也不便介绍身份;还有两个外国人和几个富商。杨乃雄暗道,看来那个人没来!

突然二楼一个伙计叫道:“十点到了,各位爷,请上眼!”

大家不约而同抬起头来,看向正对面的二楼房门。只见左右两侧的房门同时打开,各自有丫鬟掺着走出一人。登时,楼下中厅近七十位顾客鸦雀无声。过了半晌,喝彩之声、鼓掌之声、啧啧赞叹之声才爆发出来。原来,中间停顿的这时间,众人都被二位绝代佳丽的惊世容颜给迷住了,竟然忘了发声。

叶双奇从左往右看。只见左手一位佳丽,波浪烫发,直垂两肩,面似桃花,弯眉杏眼,红唇娇艳,穿一件大红彩缎旗袍,紧紧裹住身体,金红色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行走间,纤腰款摆,妙目流波,勾人魂魄……

只见右手一位佳丽,乌黑的头发梳成一个美人髻,肌肤胜雪,眉如远山,星眸皓齿,微启朱唇,穿一件粉色绣缎小袄,配粉色绣缎罗裙,行不露足,步不发声,平如静水,淡似春风,温文尔雅,清丽绝伦……

真是二美争魁,芬芳满阁!

十二、二美争魁

叶双奇年方十八,情窦初开,被这二美争魁的场景惊呆了,暗想:一个明艳动人,艳如樱花,定是樱花落了;一个清丽端庄,秀若春水,定是小凤仙了。这幅二美争魁的场景,着实配得上“西湖春水小凤仙,福山香雨樱花落。”耳边响起了九灵酸酸的声音:“都是绝色佳人儿,你更喜欢哪个呢?”叶双奇不好意思地说:“哪个……哪个都不喜欢。”嘴里说着,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小凤仙!

杨乃雄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深受西方审美观影响,因此更加喜欢樱花落,她刚一出场,杨乃雄的眼睛就掉在了他身上!这下,兄弟两个各自直勾勾地看着一个,九灵在暗中不由得妒火中烧!

在场的嫖客,也没比叶双奇和杨乃雄好到哪去,一部分痴痴地盯着小凤仙,一部分呆呆看着樱花落,还有一部分生怕看着这个那个跑了,盼自己有两个脑袋、四个眼睛才好!

在人类的世界里,本来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女人就像男人一样多,但是男人的好色似乎与生俱来。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感觉这个世界上的美女太少,因此只要真有一个称得上美女的女人站在面前,便都立刻现了原形、六神无主、魂不守舍。

今天可不是一个美女,而是两个,而且是两个绝色美女!

就在众人如痴如醉之际,二楼的那个龟奴又说话了:“各位爷,自从两位姑娘玉趾降临我云吉班,我们家的生意一天好过一天,这全仗各位爷捧场。这一年多来,爷们有的说这位姑娘好,有的说那位姑娘好,私底下吵嘴、骂战、打架的也大有人在,闹得好不愉快。我们东家想了个主意,今儿让各位爷们给出选票,把这云吉班花魁的位置定下来,免得再生是非。当然呢,这个票是不好投阿,两位姑娘都是倾国倾城,容貌上又各擅胜场。一会儿呢,我们家这两位姑娘就各自献艺,各位爷呢,感觉哪个称得上才艺俱佳就投谁一票。感觉演得好呢,也可以给个打赏儿,姑娘和小的们也好赚个茶水钱。当然呢,投票只是取个乐,两位姑娘献艺才是饱您的眼福!”

他这话一说完,嫖客们已经喊起好来,都想看看这两个绝世的美人儿,有什么才艺。

一个龟奴开始给众人分发选票,每人六个小纸牌,分别是三个仙字和三个樱字。另一个龟奴则捧了一个票箱站好。这意思很明显了,如果你认为小凤仙获胜,就将凤字纸牌投入票箱,如果你认为樱花落获胜,就将樱字纸牌投入票箱。

第一场比试是书画,旋即开始。为了节省时间,小凤仙和樱花落各自写了一幅字。等二人写完,龟奴将两幅字从二楼悬挂下来,中厅正好看见,众嫖客中文人墨客也着实不少,不禁再次大声喝起采来。只见,樱花落写了一幅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笔力苍劲,竟不让须眉!小凤仙写的却是岳飞的《满江红》下阕——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字迹俊秀,一看便是女儿家的手笔!

这下子可难选了,嫖客们开始议论起来。叶双奇功课不好,分辨不出这其中的妙处。杨乃雄见他直皱眉头,料他可能没太看懂,也是有意在众人面前卖弄一下,便自言自语道:“樱花落,写的是李清照的如梦令,词风婉约,女儿情怀,但笔力雄浑,又颇显飒爽英姿,可谓文辞类女而字迹若男!”他略一停顿,转向小凤仙的书法,评道:“小凤仙这首词,选了岳飞的满江红,乃是我男儿本色,可字透玲珑,又似天女散花,可谓文辞类男而字迹若女!难选难选!”叶双奇这才体会到二人这第一场比试的妙处。听杨乃雄这一番评论,一个声音冷笑道:“字迹为形,文辞为神,自然是小凤仙的境界更高一筹!”众人一听,不禁颇有同感,目光搜索人群中,竟不知是何人所言。

这时,手捧票箱的龟奴从众人面前一一走过,让嫖客们投票。大家都投完后,二楼的龟奴统计票数,继而向大家宣布:“第一场比试,小凤仙三十八票比三十二票,小凤仙胜!”叶双奇看向小凤仙的脸,只见她一如既往的平静,丝毫没有获胜的喜悦。杨乃雄则同情地望向樱花落,她的脸颊有点潮红,眉稍微微上挑,似是动了气。

第二场比的是乐器,樱花落用小提琴拉了一首西班牙名曲,小凤仙则用琵琶弹了一曲《霸王卸甲》。今天到场的人了解西学的不多,虽然樱花落的小提琴拉得相当不错,但大家大多听不懂。结果,第二场比试,小凤仙又以四十一票比二十九票获胜!樱花落脸涨得更红了,但却更添娇艳。

第三场比的是唱功,两人在事先的安排下,竟然合唱了一出京剧《四郎探母》中的快板。樱花落唱铁镜公主,小凤仙反串儿唱杨四郎。这一下子将众嫖客都听痴了。民国初年,京剧极为盛行。尤其是北京,更是名家荟萃。说起这京剧的反串,就是男人唱女角,女人唱男角,后来的梅兰芳和孟小冬就是这方面的代表。梅兰芳男唱女成为四大名旦,而孟小冬则女唱男被誉为“冬皇”!樱花落和小凤仙虽然不是职业京剧演员,唱得却也极显功力。尤其是小凤仙最后一句嘎调、高八度的“叫小番”唱罢,已经是满堂喝彩!眼见第三轮投票,小凤仙又要获胜。杨乃雄不禁为樱花落担心起来,如果三场皆败的话,怕她面子上过于难看。

突然,一楼中厅右边桌子上的一位嫖客尖叫了一声,大家都暂停投票,向他看来。他索性跳上桌子,把瓜子点心盘子都震落到地下。这人随即大声说道:“各位,用这种方式比试花魁,太不合理了!”他虽然说的是中文,但发音僵硬,话一出口,大家才意识到:这是个日本人!这个日本嫖客继续说道:“我认为,在座的肯定都想和两位美人共度良宵吧,那么哪位美人儿能让各位出更高的价钱,那才是花魁!”嫖客中大部分对这个日本人都很反感,感觉他出言粗俗,唐突了两位美人。但很多人也想:这小日本的话也不算不对,这两位姑娘虽然貌若天仙,但毕竟委身青楼,就是妓女嘛,妓女争花魁,靠什么琴棋书画阿,靠嫖资的高低才更合适不过。这样,便有人附和起来:“对!”人群中似乎还有几个日本人,更是大呼小叫,这下子局面有点混乱。

二楼的龟奴似乎早有准备,喊道:“各位爷,静一静,听小的说句话!”众嫖客安静了下来。这龟奴继续道:“既然大家愿意以价高价低定花魁,我们又何乐不为呢?不过有件事情说在前头,我们家两位姑娘虽然身在青楼,但守身如玉,卖艺不卖身。”楼下嫖客中有人喊道:“不卖身也行啊,只要能进两位姑娘的闺房待上一宿,也是不错啊!大家说是不是啊?”马上有许多附和的声音——“对!”那龟奴一看大家同意,笑嘻嘻地道:“既然各位爷都听明白了,那就开始喊价吧,带上姑娘的名字,五百银元起价!”

叶双奇暗想:这简直搞成拍卖会了。正寻思间,喊价声已起。

“小凤仙,六百!”“小凤仙,八百!”“樱花落,八百!”……“小凤仙,两千!”……“小凤仙两千一”……

九灵不禁好笑,在叶双奇耳边说道:“曲高和寡,这价高人就怂了!开始那么多人喊,越到后来声音越少了。”叶双奇也不禁莞尔。杨乃雄眼睛紧盯着樱花落的俏脸,暗叹了一口气:唉,不知何时有幸能进你的房门?

正在这时,刚才那个日本人大吼一声:“樱花落,五千!”声音僵直得刺耳。这一下子楼下众嫖客都静了下来,毕竟谁能出得起五千银洋呢?就算能出得起,这也未免太贵了,图这一时的快乐,就搞了个倾家荡产阿!

杨乃雄不禁握紧了拳头,心说:难道这么美的女子竟要和这个日本人……?想到此处,不禁又看向樱花落,只见她面露得意之色,两只美目极是勾魂夺魄。刚才,她三场都输给小凤仙,羞愤已极。这次有人为自己出了这天价,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叶双奇则看向小凤仙,只见她仍然水波不惊,不仅暗暗称奇。

其实,云吉班这二美争魁的游戏,天天都搞,只不过是为了多收银子罢了。但樱花落输得多些,便总是心有不甘。楼上的龟奴早已经眉花眼笑,就要宣布樱花落是今天的花魁。他话未出口,只听一个声音道:“小凤仙,一万!”

十三、将军蔡锷

刚才那个日本人为樱花落喊出了五千银元的高价,众人已是惊讶不已,这时竟然有人为小凤仙喊出了一万银元,不由得更是目瞪口呆。瞬间,中厅和楼上的人都安静下来,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叶双奇感觉那声音好像刚才听到过,骤然想起:刚才第一场比试之后,杨大哥一番品评,有人曾接口“字迹为形,文辞为神,自然是小凤仙的境界更高一筹!”正是这个声音!杨乃雄似乎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和叶双奇的目光同时向那声音的方向射去。

只见一人从一楼左侧一个房间走出,径直走到中厅。他手里提着酒壶,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再细看那人,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但却有几分清瘦。往脸上看,那人面如冠玉,剑眉朗目,唇上两撇燕尾胡须,虽已有七八分醉意,但掩盖不住喷薄欲出的英武之气!大家不由得心里都暗暗打了个赞儿。

叶双奇本就对小凤仙更加倾倒,又气恼那日本人的嚣张气焰,再看这男子如此英雄气概、这一万银元为小凤仙挣足了面子,不禁大生敬佩之心,暗道:不知此人是谁,以后有机会要好好和他结交结交。杨乃雄却喃喃道:“他果真在这里啦。”叶双奇不禁回头问道:“大哥,你认识此人?”杨乃雄道:“他就是云南都督,蔡锷!”叶双奇心下大惊,又是一阵狂喜,心道: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蔡锷将军!

被蔡锷这一比,那个日本人顿感下不来台,有心再往上番价,可决计拿不出这么多银元。一时间,又气又急,脸色由红到紫,竟像要渗出血来,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下二楼的樱花落。只见樱花落痴痴地看着蔡锷,眼色竟有些迷离。那日本人不仅醋意大发,闷嚎一声,恶狠狠地向蔡锷扑去。男人对女人的争夺,往往演变为最原始的野兽般的角斗。

蔡锷已有熏熏之意,似乎对这日本人的突袭毫无准备。叶双奇大惊,就要过去保护蔡锷,耳边却听九灵道:“别动!”原来,站着的嫖客中已有四人抢出,隔在蔡锷和那日本人之间。那日本人心想:这个浪荡公子哥竟然还有保镖!更是怒急发狂,拳脚向四人雨点般招呼过来,竟是日本武士的近身搏击招数。那四人也不含糊,身形电转,拳风霍霍,显然经过良好的格斗训练。那日本人的招法近乎拼命,但对方都是好手,他以一敌四,明显占了下风。不一会,身上便挨了一拳一脚,那一脚的力道颇大,登时把他踢翻在地。

那日本人狼性十足,不肯认输,爬起身子又扑了上来,顷刻又被打倒在地。那日本人怒急,回头向站着的嫖客中间说了一句几里哇啦的日本话,站着的嫖客中竟又跳出了五六个人,口中也是几里哇啦地乱叫,显然也是日本人,登时将那四个保镖围住了。这下大出在场人意料,形势一下子逆转了。

霎那间,中厅内桌翻椅倒,嫖客们全都远远地站着,却不肯离去,都想看看结果如何。叶双奇被中厅的嫖客裹挟着,靠到了墙边,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蔡锷,生怕将军出了什么危险。

后进场的几个日本人和四个保镖混战在一起,那个为首的日本人腾出手来,又一次扑向蔡锷。呼地一拳,直奔蔡锷面门打去。蔡锷身子都没动,左手中的酒壶已经飞出,后发先至,正中那日本人额头。那日本人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三步。叶双奇一看这情景,不由得又惊又喜:蔡锷将军竟然这般厉害。

那日本人也相当强横,二次又抢上身来,直扑蔡锷。二人战在一处,但蔡锷明显高出太多,没有两个回合,又一拳将那日本人打倒在地。那日本人今天三番五次出丑,不禁兽性大发,嚎叫着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手枪,逼住了蔡锷。叶双奇大惊,但此时却束手无策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只见那日本人手腕中枪,鲜血长流,手中的枪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叶双奇一看,拔枪击伤那个日本人的竟然是大哥杨乃雄!不知什么时候,兄弟二人已经被冲散,各自站在中厅的一角。

这枪声一响,形势又大变了。众人都吓得四散奔逃,顿时整个云吉班楼上楼下乱成了一锅粥。叶双奇正要去保护蔡锷,耳边响起九灵的声音,道:“将军比你厉害得多,咱们赶紧办要紧事儿!”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叶双奇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是寻找父母下落,于是随着混乱的人群,抢入一楼一间房中。

一楼的房中本来也有人,这时间本来是陪散客喝酒聊天的时间。位置好的房间,还可以隔着纱帘看中厅和楼上的热闹。但刚才枪声这么一响,众人都向外跑去,大多数房间都空了,这倒正合了叶双奇的心意。

叶双奇和九灵开始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搜索,寻找和父母可能有关的线索。叶双奇对九灵道:“据袁博古说,这陕西巷云吉班就是我父母最后失踪的地方,却不知能否在这里找到蛛丝马迹。”九灵思索着答道:“如果你父母要是还活着,要么被囚禁,要么找到了什么通向其它地方的秘密通道;如果你父母死了,那就……”言下之意,那就要看看死亡时留没留下什么信息或者证据。叶双奇一听她说父母有可能死了,不禁一个激灵,心想:不会的,不会的,上天不会这么残忍,上天啊,上天,我们分别了十多年,一定要给我个机会,让我找到父母!又想:我父母也是时光使者,他们也是来收集义狐本命丹的,或许他们已经掌握了什么信息,如果能找到他们,就有可能找到义狐的下落。想到此,要见到父母的心情更加迫切。

一楼的房间搜了个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或者线索。叶双奇和九灵又上了二楼,继续搜索。这一段时间,云吉班从大乱到逐渐平静,继而又出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自都是“吓死了”、“总算都走了”一类的声音。叶双奇不禁心下起急,一旦人们都回房来,就没法继续搜了。正焦虑间,他和九灵闯进了二楼中间的一个房间。只见这房间比搜过的房间大着一倍,陈设尽显西式风格。一个好大的梳妆台摆在床旁边,各色化妆用品应有尽有。地中间一个小方桌,桌子上摆着酒具吃碟、干鲜果品,桌边对放着两把小椅。再看梳妆台对侧墙上挂着一个好大的艺术照片,竟然是樱花落的美照。照片和窗户之间的墙边摆放着两组三开大衣柜。叶双奇和九灵都暗想,看来这是樱花落的房间。两人四下察看一番,又翻翻被褥、拽拽抽屉,没有什么发现。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脚步声响,樱花落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杨参谋,你刚才一枪打掉那个闹事的日本人的枪,真是枪法如神啊!”话音一落,又咯咯地娇笑起来。随即又传来杨乃雄的声音,似乎颇有些拘谨:“樱小姐,你……,你过奖了。”眼看这二人就要推门进来了。九灵急忙拉开一扇柜门,衣服堆的很满,又拉开一扇柜门,还是一样。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赶紧拉着叶双奇钻了进去,关好柜门。

叶双奇只感觉柜里的衣服把自己的脸都裹住了,香水味极是浓郁,呛得他差点打出喷嚏来。这都是樱花落的衣服,不禁让他想到了樱花落风情万种的绝世容颜,这样紧紧地贴着人家的衣服,不觉让他感觉到脸都发起烧来。九灵似乎黑暗中也能看清叶双奇的模样,骂道:“你想什么呢?下流!”叶双奇不敢发声,暗气暗憋,不由得转念一想:杨大哥没走,怎么和樱花落到了一起?

樱花落和杨乃雄站在门口,一时竟不进来。只听杨乃雄说道:“樱小姐,能送你安全回来,是我的荣幸。都……这般时候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嘴上虽说告辞,但显出极不情愿。

刚才云吉班内大乱,樱花落也下楼逃到外面去了,这杨乃雄对樱花落一见倾心,竟不由自主地一直在后面保护。等到楼内闹事的都散去,这才又护着樱花落回房。樱花落久历风月场上人情世故,早已看出杨乃雄被自己迷倒。又见他相貌英俊,出手不凡,便有意结纳,因此在回来路上问了杨乃雄姓名和职业。

樱花落一看杨乃雄那样子,知道他实是想进自己的房中,便大大方方地道:“杨参谋,人生相见即是缘分,不妨进来小酌三杯,再走不迟。”杨乃雄正是求之不得,二人进了房门,在小桌旁坐下,各自喝了两杯酒,又自攀谈起来。酒一下肚,杨乃雄放松了不少,问道:“樱小姐,我听这里的伙计说,云吉班二美——西湖春水小凤仙,福山香雨樱花落,但却不知何解,恳请赐教。”其实,杨乃雄提及这比喻,明里是发问,暗下则是夸赞。

樱花落一听,登时笑靥如花,不答反问道:“杨参谋,你一直叫我樱小姐,我可不姓樱啊,樱花落乃是我的艺名。”杨乃雄大窘,抱歉地说道:“是是是,杨某浅薄,敢问小姐芳名?”

樱花落的笑声更加妩媚,有些骄傲地答道:“梅泽香奈!”

十四、侠女柔情

叶双奇、九灵、杨乃雄全都大吃一惊,谁都没想到樱花落是个日本人。但叶双奇马上明白了,这樱花乃是日本国花,她是日本人也不足为奇。

看着杨乃雄吃惊的表情,樱花落却不以为然,继续道:“在我们日本国,有座名山叫富士山,山脚下樱花盛开,雨下更是美丽,这便是我艺名的由来。只是到了中国,大家把‘富’字读成‘福’字罢了。”

杨乃雄不解地问:“樱小姐,不不不,梅泽小姐,你既然是日本国人,怎么来到北京了呢?”梅泽香奈轻轻叹了口气,道:“红颜自古多薄命,我们这种人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被人送来卖去,难道有权决定来不来么?”杨乃雄听她说的凄苦,怜悯之心顿生,暗道:她是日本人又怎样,我定要和她在一起!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又是一阵纷乱。只听几个龟奴胆怯怯道:“你,……,你怎么,……你怎么又来了?”“我已经为她喊了五千银元,怎么不能来?”竟然是那个日本人。龟奴们刚才看见他跟疯狗一般,都颇为忌惮。一个龟奴很有心眼儿,便道:“你喊了五千银元,又没付账,不,……不能进去。”哪知,那日本人当啷一声,把一包东西重重仍在地上,显是五千银元。那日本人不再说话,径直奔向樱花落的房门。龟奴们再去阻挡,便响起唉呦、唉呦的声音。

杨乃雄霍然站起,已经攥紧了拳头。梅泽香奈却握住了他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襟,向衣柜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躲进柜子里。刚才被梅泽香奈这一握手,两人肌肤相亲,杨乃雄不由得身子一震,犹如过电一般,心想:她握我手了,她握我手了,我不能让她为难,我不能让她为难。杨乃雄对这个日本女人的痴狂,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只觉她的话就是圣旨,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杨乃雄跨步走到叶双奇藏身的柜门前,伸手来拉柜门。柜内的叶双奇叫苦不迭,心说:在这里和大哥相会也忒尴尬了吧,再说这里也没地方了啊!正在着急之时,感觉九灵已经抱住他,道:“你抱紧我!”

情急之下,叶双奇来不及多想,紧紧抱住九灵的纤腰,只觉自己的胸膛被两个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包包顶住了,九灵吹气如兰,暖暖地热敷着他的脸颊。这美妙的感觉还没细细体会,就感觉自己身子随着九灵穿过柜壁和墙体,头上起了两个筋包,竟然已经穿墙而过来到了隔壁房间。

原来,九灵施展穿墙之术,将他带了过来。但叶双奇毕竟是凡胎,穿过柜壁和墙体的瞬间,额头都被撞起了包。九灵看他这副惨象,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叶双奇又疼又气,回敬道:“你这法术还欠火候吧?”九灵似乎没听见,被这房中的摆设惊得咦了一声。

这房间大小和樱花落的房间差不多,但陈设极为简朴。一张木床,水青色的铺盖。地中心,一张小圆桌,桌旁也是两把小椅。一侧墙边,摆了古筝和写书法的长几。另一侧墙边,摆了一个三开木柜。叶双奇突然想到,按方位这里应该是小凤仙的房间!想到此,他和九灵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想:小凤仙和樱花落都是云吉班的头牌,但这房间里的摆设却是大相径庭,也可见二人的境界不同。

九灵低声说道:“这房间还没搜过”。叶双奇恍然大悟,和九灵一起搜查起来。正在这时,互听门外脚步声响,快到门口时,小凤仙淡雅的声音传来:“请!”“那就讨扰了!”一个声音应道,竟是蔡锷!

九灵赶紧拉着叶双奇再次扑向这房间的柜子,有了在隔壁房间的经历,二人已经轻车熟路。小凤仙的柜子里,衣服少的多。但二人躲在里面,也难免被一些衣服碰到脸和手。叶双奇轻声嘟囔着:“今天是怎么了,跟偷窃做贼的差不多。”但鼻中闻道小凤仙衣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仅心驰神往。九灵奚落道:“装什么正人君子啊,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言下之意,叶双奇今天藏进云吉班两位绝代佳人的柜子里,和二美的衣物如此近距离接触,显然是大占人家便宜。叶双奇又气又窘,道:“你,你当我愿意啊?”

正在二人小声争辩之时,小凤仙和蔡锷已经开门进屋。小凤仙让座,蔡锷也没客气,二人便在小圆桌旁落座。小凤仙道:“先生,刚才何必为我强出头,这下与那些日本人结下仇恨,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了。”言语之中,已经露出对蔡锷的关切之意。蔡锷笑道:“姑娘,蔡某刚才莽撞,三分是要压一压那日本人的嚣张气焰,七分却是真心为了姑娘。”

叶双奇暗想:这蔡锷倒是实在。

小凤仙似是不解道:“先生说七分为了我,但我似乎从没见过先生啊?”蔡锷道:“这几日,我来这云吉班已有三次,都在一楼暖阁内喝酒。每见你和樱花落比试,内容无论如何变化,境界却始终高她三分。姑娘琴曲文辞,颇有须眉气概,刚毅果敢之中深含忧国忧民之意,实实有侠女之风,虽身在青楼,比那些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不知高过几百倍!”

叶双奇暗惊:原来蔡锷已经来过三次,却始终没有在中厅露面,听他对小凤仙的评价中竟用到了“侠女”二字,看来是颇为看重。

小凤仙听到蔡锷对自己如此溢美,脸上水波不兴,但内心却如海浪翻腾,心想:我命运多舛,沦落青楼,自以为从此身染污浊、知音难觅,哪知苍天有眼,竟然安排下这样的知己与我相会,若能与他终生厮守,还有何求?

小凤仙对蔡锷一见钟情,嘴上却不能说破,言道:“先生过誉了,小女子沦落此地,纵有报国之意,也是不可求的。倒是先生,不仅人品出众,而且才智过人,不应匿迹于此,理应顺应民声,拯救国家危局,也不枉为大丈夫。”小凤仙语气平和,但一语点破蔡锷混迹在烟花柳巷的不是,更是提出了对蔡锷的期望,让蔡锷更生敬意。

蔡锷心想:她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呢?因不便明言,蔡锷只好搪塞说:“姑娘的话,实是令蔡某佩服,只是蔡某一家,世代经商,对于政治之事却不敢兴趣。这个国家,兴也罢、亡也罢,蔡某是不关心的了,我只关心能赚点银元,也好多来和姑娘相会。”这话锋一转,竟对小凤仙有了些轻佻之意。

小凤仙静如春水的面孔上,微微露出愠怒之色。若是她不在意的人,她听了这话面色绝不会有任何变化。更因为大多数人她都没看在眼里,她的面色便也始终那么平静。然而,一见蔡锷便已令她倾倒,小凤仙笃定了要把自己压抑着的、全部的、炽烈的感情留给蔡锷,对他的话她哪能不在意呢?

小凤仙心想:你说你家世代经商,可你哪里像个商人模样?又说盼着多来和我相会,颇有轻薄之意,实是可气。但转念又一想,他能多来和我相会,又有何不好呢?想到此处,小凤仙怒气顿消,说道:“先生如不忙,轻饮两杯薄酒,我为先生清唱一曲,如何?”

蔡锷内心的煎熬实不亚于小凤仙。虽然和小凤仙是初次直面,但早已把她看作红粉知己。刚才唐突她一番,就是怕她把自己逼得太急,不好作答。眼见她没有生气,还要为自己唱曲,哪有推辞之理?于是爽快地答道:“姑娘玉音,蔡某洗耳倾听。”

小凤仙为蔡锷斟上一杯酒,自己在对面慢步逡巡,一首《帝子花》,缓缓唱出了口:“燕婉情你体留恋,我这里百年预约来生券,切莫一缕情丝两地牵。如果所谋未遂或他日啊!化作地下并头莲,再了前生愿。”

小凤仙以曲明志,将自己对蔡锷的爱慕和两相厮守的愿望,当着蔡锷的面吐露了出来。那歌声婉转轻柔,就像丝丝细雨滋润进蔡锷的心头。蔡锷眼前不禁展现出一幅美好的未来画卷——列强退出了中国,整个国家富强而民主,百姓安居乐业,自己和小凤仙泛舟西湖,观看着雷峰夕照……

柜中的叶双奇也如醉如痴,小凤仙的歌声那样恬静、那样柔美,让他不仅回想起小凤仙清丽脱俗的旷世容颜,心下不禁暗想:蔡锷将军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要是小凤仙能对我这样,我岂不是……刚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战,又想:蔡锷将军和小凤仙是中国历史的传奇,本就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我怎么能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呢?再说,九灵怎么办呢?可转而又想到:九灵毕竟是一只狐狸,难道人和狐狸真的有可能么?就算有可能,九灵是长生不老的,我却能活几年?最大的问题是,我才十八岁,九灵已经一千多岁了,如果我和她在一起,岂不是娶了个老妖精?……

正在叶双奇思绪万千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九灵惊诧的声音:“你看,这里有古怪!”

十五、曲镜通幽

屋内的光线透过衣柜门的缝隙,射到柜内。借着这一点点光亮,叶双奇顺着九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件挂着的衣服后面藏着一块镜子,镶嵌在柜子的后壁上。那镜子既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而是月牙形状的。但除了形状有些古怪,叶双奇也没看出来什么,小声问道:“怎么古怪了?”

九灵道:“这表面上一块镜子,实际上是玄家法门,可以通向另一个空间的入口!”叶双奇大惊,随即又是一喜,心想:三个月前,父母是不是也发现了这块镜子,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呢?想到此,不禁有些激动,对九灵道:“那咱们怎么进去?”九灵道:“这倒不难。”说着拉住叶双奇,运起玄功,不知念了句什么咒语。叶双奇只感觉自己和九灵直奔镜内飞去,瞬间便被白茫茫的光束围绕,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了。但很快,光束消失了,叶双奇感觉身子一沉,竟然已经落在一块空地上。

放眼望去,这一片平原竟然没有边际,鲜花绿草,流水清溪,竟然是一派仙家境界。叶双奇不禁感觉到,这里和灵狐胜境虽然大有不同,但却是一样的颇有灵胜之感。兀自踌躇间,九灵喊道:“你看!”叶双奇顺着九灵的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块石碑,赫然写着六个大字——云吉玄狐胜境!

叶双奇大喜道:“九灵,看来到了你的本家了!”九灵道:“看这石碑是不假,但怎么没听爷祖提起过呢?”叶双奇寻思着,不知父母什么机缘,定是在云吉班中发现了那块镜子,这才进入云吉胜境,他二人一直没有走出云吉班,那定然是还在这云吉胜境之中!想到此处,不由得大声呼唤起来:“爸爸,妈妈,你们在这里吗?——”

哪知,他这喊声一起,四下里顿时风声大作,天空中顿时云翻浪涌,仙境瞬间变成了地狱一般。伴随着两声凄厉的叫声,两道黑风急旋而至!九灵惊叫道:“小心!”已经扑了上去。九灵本想敌住两道黑风,但哪知被其中一道黑风拦住了去路,另一道黑风已奔叶双奇而去。叶双奇暗叫不好,想要闪避,但已然不及。只觉那黑风中探出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爪子,迅捷无伦地抓住了自己的肩头用力一扯。喀哧一声,叶双奇褂子已被撕开,左肩留下五道爪痕,顿时血如泉涌。九灵怒喝一声,逼退自己面前这道黑风,瞬间从腰中取出一物,正是爷祖赐给她的法器——太白樽!

李白字太白,诗仙酒圣,诗风浪漫、激情豪迈、纵酒放歌、豁达超脱。据说,李白死后入了圣人界,不是以诗为因,竟是缘酒而起。后来,元始天尊从道界入圣人界,同李白有一次欢饮,临别互送礼物,天尊用玉竹扇换了李白手中的酒杯。这酒杯到了元始天尊手里,变得法力无穷,因得自李白之手,便称作太白樽。后来爷祖从狐界入道界朝见元始天尊,不知什么机缘巧合,竟被赐了太白樽。爷祖回到东山灵狐胜境后,算知九灵以后身负重任,就将这法器赐予了九灵。九灵凭借太白樽练功,不仅功力大进,酒量也日渐增加。上次,在铁树斜街四合院内,黑褐两只恶狐合力来犯,多亏有这法器,九灵才大败强敌。

今天危机时刻,太白樽又大显神威,只见金光灿灿,射向那两道黑风。那两道黑风知道厉害,瞬间逃遁得无影无踪。九灵赶紧给叶双奇止血,只见他牙关紧咬,显是疼痛异常。九灵不禁掉下泪来,道:“这里十分凶险,今天不能硬来了,不如先回去养伤,再从长计议。”叶双奇虽心念父母颇有不甘,但知道九灵说的不假,便点点头示意赶快撤离。

九灵抱着叶双奇,施起法术,又从那镜子中回到衣柜里。九灵不敢停留,辨明方位,施展穿墙术,从小风仙的房间跳到后面的胡同里,三转两绕,回到二人租住的四合院中。

九灵把叶双奇平放到床上,见他左肩伤口颇为严重,便施展法术为他治疗。不一会,只见叶双奇左肩的伤口,肉生皮长,竟自愈合,完好如初。叶双奇大喜,活动活动,感激地看向九灵,但见她神情萎顿,香汗淋漓。叶双奇知道,刚才一番大战,还要为自己担惊受怕,更是耗费真元为自己治伤,九灵劳累过度,才变成这个样子。叶双奇赶紧起身,将九灵扶到她的房中躺好。又用热水洗了手巾,给九灵擦去脸上的汗水,突然想到,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想罢,他跑到厨房,把那日剩下的白酒拿来,一碗一碗地给九灵灌了下去。说来也怪,九灵喝了白酒,不多时便精神起来。

叶双奇见她好转,非常高兴,嘴上却打趣说:“你这个名字中,九灵的九是不是喝酒的酒啊?”九灵啐道:“你说我是酒鬼吗?”叶双奇呵呵地笑起来,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九灵话题一转,道:“这里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叶双奇深有同感,刚到这里住下,就遭遇两次突袭,父母失踪在云吉班中,小凤仙的屋内藏着古怪的镜子,镜子中藏着玄狐胜境……这一系列的事情错综交织,千头万绪,真是不知从何处下手,才能拆解迷局。

叶双奇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玄狐胜境中的那两道黑风,和来咱们住处偷袭的是不是一伙的?”九灵摇摇头道:“绝不是一伙的。”叶双奇感觉更难了,这样的话,至少有两股势力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上,玄狐胜境很有可能是困住了父母的地方,那么偷袭住处的又是什么来头呢?

九灵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道:“你认为小凤仙怎么样?”叶双奇不假思索地答道:“绝世美女,色艺俱佳,身在青楼,却……”说到这里,叶双奇突然哑口,他意识到自己当着九灵的面夸别的女人大大不妥。九灵醋意大发,哼了一声道:“你是被迷了心窍了,什么都看不见清了。我问你,那镜子为何在她的衣柜里?”叶双奇大惊,立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不能让他接受的是,小凤仙怎么能和玄狐胜境沾上瓜葛呢?那两道黑风如此凶恶,小凤仙竟和他们有关联,那她……?叶双奇简直不敢想了。但转念又一想,似乎也是不对,小凤仙名在青史,怎么可能是那样的坏人呢?

二人沉默了,各自思考着迷局,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门前便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声音道:“双奇,你回来了么?”叶双奇一听,知道是大哥杨乃雄到了,也不知他昨天躲在梅泽香奈的衣柜里什么时候才得脱身,赶紧让九灵隐住身形,自己大步向外迎去。

到了院中,才看见原来是袁博古陪着杨乃雄同来的。叶双奇高兴地道:“大哥!”杨乃雄道:“兄弟,昨晚大乱把咱们冲散了,你没受惊吧?”叶双奇看他这么关心自己,格外感激,心想:这结拜的兄弟竟然胜似亲兄弟,我没有哥哥弟弟,今后便把他当作亲生哥哥一样!嘴里答道:“大哥,昨天被冲散后,我本想去吴府找你,但天色太晚了,便回家来了。咱们到屋中小坐吧。”杨乃雄道:“不了,不了,哥哥身为参谋,为官不自由啊,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去吴旅长家,方便时再和兄弟痛饮。”说着,急冲冲走到门口,又转回头来,道:“对了,兄弟,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叶双奇感激地应道:“多谢大哥!”

目送杨乃雄离去,叶双奇依旧在巷口摆摊。到了中午收了工,他悄声地让九灵回去休息,自己又来找忘年大哥袁博古。

袁博古也正想见他,二人又落坐攀谈起来。袁博古详细地询问了叶双奇昨日给吴佩孚看病的经过,叶双奇将经过讲了一遍,只是将九灵的功劳都算在了自己的身上。袁博古不时点头称赞,对叶双奇的医术深感佩服。

叶双奇也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等袁博古话音一落,他马上开了口:“袁兄,我跟你打听几个人,你可知道?”袁博古道:“你且问来,我若知道的,绝不隐瞒。”叶双奇大喜,问道:“你可知这陕西巷中的樱花落和小凤仙么?”

袁博古大笑起来,打趣叶双奇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来叶老弟也想吃这花酒喽?”叶双奇脸一红,心想:花酒虽好,价钱太贵,一张坐票就三百银元啊。袁博古手捻胡须,道:“这小凤仙,听说本名朱筱凤,本是杭州一位官员之女。后来家道中落,被一位张氏婆婆收留,又改名张凤云。”叶双奇暗想,原来她两次起名,都有个凤字,怪不得叫小凤仙呢。

袁博古继续道:“哎,这也是个苦命的女子,这年月兵荒马乱,她几经辗转,到了北京,竟然做了云吉班的姑娘。那老鸨子见她貌若天仙,更是着力培养,一出道便力压群芳,红遍京城。把好多达官贵人都迷得神魂颠倒,梦想和她良宵一刻。可此女极是倔强,卖艺不卖身。凡遇强横,便以死相逼,据说她身在青楼,却仍然是冰清玉洁。”

叶双奇点头,心想:从那夜小凤仙和蔡锷的谈话,就可以看出她不是寻常女子,颇有男子的志向和胸襟,在妓院还能守身如玉,也是当真了得。转而又问:“那樱花落呢?”

袁博古突然面色紧张,压低声音道:“她是个日本间谍!”

十六、巧设陷阱

叶双奇一听,大吃一惊。樱花落是日本人,本名梅泽香奈,他躲在衣柜里已经偷听到了。但是日本人和日本间谍可不能同日而语。那时,民国初建,虽然皇帝退位、建立了共和,但国家的实质和老百姓的生活没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欧美日等列强,在中国依然是租借修路,享尽了特权。日本人大量涌入中国,也包括妓女,这并不稀罕。但如果是间谍,那便大不相同了。

叶双奇问道:“袁兄有什么证据?”袁博古道:“我一个说书先生,没钱去这云吉班里吃花酒。可也是凑巧了,有一天我去日本使馆附近走场,看见一个绝色美女和六七个日本人绞在一起,竟然叽里哇啦地也说日本话。我便跟左近的人打听,才知道那女人就是陕西巷云吉班中的樱花落!叶老弟你想,她是日本人为何不讲出来,还取个中国的艺名,更是和使馆里的日本人勾连串通,谁不知日本使馆里都是日本间谍,他们对中国狼子野心,不知道干些什么罪恶勾当。因此,我料想那樱花落也不是什么好人,定然是日本间谍!”

叶双奇听完他的证据,感觉颇有道理,但又想:袁博古这些话也不全对,樱花落和杨大哥在房中约会,也没隐瞒啊,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是日本人,更是连名字都说了出来。袁博古以这些事情就断定她是日本间谍,显然说不过去。

于是又问:“那樱花落的来历,袁兄可知道?”袁博古摇了摇头:“这就不晓得了。”

叶双奇最想问的,其实是第三个人,便就此打住询问樱花落的话头,问道:“袁兄,你知道蔡锷么?”

袁博古一惊,面色先是崇敬继而又显出无奈,道:“说起蔡锷,我略知一二。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发,各省纷纷独立,天下一片大乱。这蔡锷年纪虽轻,但英武雄才,领导云南闹了独立。后来民国建立,蔡锷便做了云南督军。袁大总统对此人又爱又怕,便将他召到北京,做了全国经济督办。这看似做了京官,实则削了他的兵权。听说,袁大总统素有爱将之癖,有意拉拢蔡锷。可这蔡锷好像不识好歹,竟然拒绝了袁大总统的美意。袁大总统很是生气,但碍于他的名声也不好免了他的官,更不想放他回云南,就把他养起来了,还派了暗探监视。”

叶双奇不禁想到一个问题,昨天那几个日本人围攻蔡锷,有四个保镖出来保护他,还以为是蔡锷的亲随,现在想来也可能是袁大总统派来的暗探。

袁博古叹气道:“哎,蔡锷本来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想是深陷政治漩涡心灰意冷了,据说最近常在花街柳巷,酗酒嫖妓,真是可惜了。”

叶双奇听到此处,感觉已经和自己了解的蔡锷对上了茬,便不再深问。叶双奇告辞离开袁家,在路上又买了十斤好酒,转身回了住处。

九灵一看他带酒回来,知道是为她买的,不禁心下感激,一股柔情又从心底发出。二人简单吃过晚饭,又分析起当前的形势来,都觉得危机四伏、收集本命丹的任务很难完成。叶双奇沉思半晌,说道:“九灵,对头势力在暗,咱们在明,他们究竟来自几个方面,又到底想干什么,咱们一无所知。目前的情况太被动了,得想办法主动出击!”

九灵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好点子么?”叶双奇道:“云吉班那边是咱们主动招惹的,它们会不会上门来找咱们的麻烦还不好说。但那黑褐两个家伙却已经两次找上门来,既然没有达到目的,它们决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应该先以这一伙势力为突破口,摸清它们的来路,看看是它们两个家伙的事,还是更有主谋,为什么咱们一到这个时空,就被它们发现了?”

九灵用力点点头,道:“这个策略不错,只是它们在暗,怎么才能找到他们的老巢呢?”叶双奇得意的一笑,道:“不用去它们老巢,咱们来个守株待兔!”九灵顿时省悟:“你的意思是在家里做个埋伏?”叶双奇点头道:“正是。我想它们既然没有得逞,一定还会再来的。但是那两个对头神出鬼没,什么时候来咱们也没法判断。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在这房间里布置一个机关,就算它们来的时候咱们不在家,也可以拿住它们。”

九灵思索了一下,从腰间拿出一件东西。叶双奇心想,九灵这腰里定是有个百宝囊,平时也看不见有什么,却藏着这么多东西。只见这东西是个小镜子模样,九灵拿在手里嘘了一口气,立马见风就涨,涨到差不多如同一面大的梳妆镜,九灵顺手把它立在床边一张桌上。叶双奇大惑不解,道:“我让你设置个机关,你放一面镜子干啥?莫不是你这镜子就像照相机,能把入侵者都拍下来,然后咱们再找警察局发一个通缉令,告他私闯民宅?”这回轮到九灵糊涂了:“照相机是啥?通缉令是啥?”叶双奇不觉好笑,心想:真是人狐有别阿,人界的东西,九灵定有很多没见过的了。当下也不便解释,叶双奇索性不回答,反问道:“你就说这个破镜子有啥用吧?”

九灵神秘地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于是,两人每天上午正常摆摊算卦医病,下午便绕着北京城游走,有时九灵隐起身来,和叶双奇一同去找袁博古聊天,尽可能地让住所更多时间都空着,好让那两个对头自投罗网。每天晚上回来,叶双奇都迫不及待地观看屋子里的动静,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尤其是那镜子有没有什么变化。可有时就是这样,你越想让它来,它就偏不来。几天下来,叶双奇不禁有些泄气了,埋怨九灵道:“是不是你那破镜子失灵了啊,说不定敌人都来过几次了。”九灵却非常有信心地说:“我的镜子肯定没问题,倒是有可能你叶大少爷算错了,人家不一定来了!”

这一天,二人吃罢晚饭,正要出去逛逛北京的夜景,忽然门外响起了杨乃雄的声音:“兄弟,你在家么?”叶双奇使了个眼色,九灵赶紧隐了身。叶双奇几天没见到大哥了,一见他来找自己,非常高兴,便把他迎进屋里。杨乃雄礼貌地在两个房间里走了走,赞道:“兄弟这房子不大,收拾的倒蛮干净的。”叶双奇内心颇为不好意思,但嘴上又不好说破,只得应道:“哪里,哪里,屋子小,好收拾。”随即问道:“大哥多日没来了,定是军务繁忙,今天来找小弟,是想一起出去散散心么?”他本以为杨乃雄又来找他去陕西巷,那就正好找机会再去云吉玄狐胜境看看。哪知,杨乃雄大笑起来:“哈哈,兄弟,你不是又想吃花酒了吧?”叶双奇脸上大窘,心里却想:那樱花落和小凤仙确实漂亮……。突觉耳朵一痛,原来是九灵暗地里狠狠地拧了一把。

叶双奇疼得呲牙咧嘴,杨乃雄不明就里,关切地问道:“兄弟,你没事吧。”叶双奇忍住疼痛,强作笑颜道:“没事,大哥。”杨乃雄也就没再多问,继续道:“兄弟,你这医人的本事果真高明,治好了吴旅长的牙疾,好多人都知道了你的名头。今天来,大哥是请你给一个人看看病。”

叶双奇这才明白杨乃雄的来意,问道:“不知是什么人,什么病呢?”杨乃雄笑道:“说起这人,是我的叔叔,他自小得了肺病,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几十年都没有治好。尤其是一到秋冬,便会加剧。我看兄弟你医术如此了得,便想请你给我叔叔看看,如真能去了病根,我这作侄子的也算尽点孝心!”

叶双奇爽快地道:“大哥,你的叔叔就是小弟的叔叔,何须用个请字呢,咱们这就去给他老人家瞧病去!”杨乃雄一看叶双奇如此义气,暗想:这个兄弟我交对了。

九灵隐在叶双奇身后,三人一起来到了杨乃雄的叔叔家。叶双奇一看,这所宅子也不比吴佩孚的宅子小,几进几出的院落,还有不少仆人侍女。叶双奇暗想,不知杨大哥的叔叔是何许人也,家里竟这般阔气。正思虑间,已经到了杨乃雄叔叔的书房,便见一人站在门口。那人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相貌同杨乃雄颇为相似,只是身高矮了一点、年纪大了一点而已。杨乃雄一见此人,抢上前去拜道:“叔叔,这就是我兄弟叶双奇!”说罢,回头又对叶双奇道:“兄弟,这就是我叔叔杨度,参政院的参政!”

叶双奇不知道这参政是多大的官,也不了解这杨度在历史上是何许人也。实际上,这杨度乃是民国初年大大有名的人物,早年受康有为、梁启超等人思想的影响,留学日本,但在国家体制上更认同君主立宪,反对民主共和。民国建立以后,袁世凯一心谋求复辟,符合杨度的君主立宪主张,杨度便积极为袁世凯谋划,也因此深受袁世凯重用。

叶双奇义气为先,既然杨大哥叫叔叔,便也随口叫道:“叔叔好!”杨度一看叶双奇也是一表人才,正要答话,突觉一阵眩晕,大叫一声,从台阶上摔了下来,顿时人事不省……

十七、大人爱糖

见杨度摔倒昏迷,叶双奇和杨乃雄都大吃一惊。杨乃雄赶紧呼唤着下人,将杨度抬进书房。叶双奇耳边响起九灵的声音:“这人身上有邪祟!”叶双奇心里一惊,但有吴佩孚的事情在前,也不感觉有多意外。混乱中,他随众人也进了杨度的书房。

杨度的书房很宽敞,墙边都是书柜,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古今中外的样样俱全。中间是一张大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俱全,书桌后面一张大椅看上去就很舒服,书桌对面放了一排沙发,显是为了招待客人所用。房间里的陈设布置东西合璧,颇符合主人西学东渐、才富五车的身份,但有一点令叶双奇大惑不解。那张大书桌上,除了书本、文件、纸笔之外,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罐子,只见里面全是各色糖块,有的还没打开,有的已经吃了大半盒。叶双奇看到这么多的糖果,暗想:莫非这杨度大人,特喜甜食?正思量间,杨乃雄焦急地说道:“兄弟,你快过来,我叔叔不行了!”

叶双奇赶紧查看杨度的病情。书房内没有床,下人们便把杨度放在了书桌对面的沙发上。只见此时的杨度,面色铁青、紧咬牙关、浑身肌肉僵硬、毫无知觉,比起刚才风度翩翩的神态真是大相径庭。

九灵悄悄地说:“他身上有脏东西,你让他们全都出去,包括你杨大哥,免得一会打起架来,吓坏了他们!”叶双奇知道九灵法力高强,既然这么说定然可以降服那邪祟,便对杨乃雄说:“大哥,你们众人都出去吧,离这屋子越远越好,等我救醒了你叔叔,再去喊你。”杨乃雄知道这位小兄弟颇有些厉害手段,治病救命的手法也是稀奇古怪,当下大声道:“大家全出去,到前院等候,不要议论!”说着,他自己也走到了书房门口,叶双奇突然想起刚才的疑问,道:“大哥,你叔叔很爱吃糖么?”杨乃雄停下脚步,道:“我叔叔自小落下咳嗽,越是严重的时候,越想吃糖。说来也怪,本来甜食对嗓子不好,可是他吃上糖果,咳嗽就减轻,所以他的书房、卧室都准备了不少糖,随身也要带一些,就当药吃。”叶双奇点点头,示意大哥可以出去了。杨乃雄知趣地走出书房,关好房门,但心中挂念杨度,不免忐忑不安。

叶双奇再回到沙发前,只见九灵已经现了真身,双手平展,从杨度头顶到脚底,虚空浮掠。九灵法力到处,杨度的身体起了变化,一个圆球从杨度的腹部鼓起,竟然随着九灵双手移动的方向,不断游走,走到哪里,杨度身体那里的皮肤便也隆起。忽然,九灵大喝一声:“大胆妖孽,还不现身!”那邪祟禁受不住九灵法力的催动,一下子从杨度身体里窜了出来,蹲在沙发扶手上,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恐惧地盯着叶双奇和九灵。

叶双奇本以为这邪祟一出来,定然是很吓人的模样,可这邪祟却明明是一只可爱至极的小狐狸。它身材娇小,比金玲还小上一半,似乎比人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浑身乳黄色的绒毛,尖耳小鼻,碧目黄睛,松鼠般的尾巴直竖起来,充满了恐惧和警惕。最可笑的是,这小东西的肚子极大,大的和整个身子相比极不协调,圆鼓鼓的便似一个气球,吹弹可破!

九灵又要出手,被叶双奇一把拉住,说道:“这么小的东西,交给我好了。”说着,抢上前去,寻思着逮住那小狐狸。哪知,那小狐狸身形急快,叶双奇一下子扑了个空。叶双奇不舍,东窜西跳地追赶,不小心拌在桌子腿上,重重地跌了一跤。九灵在旁边笑出声来,那小狐狸也发出吱吱声,似乎在嘲笑叶双奇——你好笨啊!

叶双奇不由得恼羞成怒,瞧见墙角放着一把雨伞,便拿了起来,继续追赶那小狐狸。狐狸前边跑,叶双奇在后面追,还不时地用雨伞击打,顿时屋子里乱作一团,好多装饰的家具、字画也被叶双奇打了下来。九灵远远躲在一旁,那神态似乎要看看叶双奇的真本事。越是抓不着,叶双奇越是焦急,雨伞击打的力度越来越大。

那小狐狸似乎被叶双奇吓着了,跳到书桌上,不再逃逸,两只眼睛痴痴地看着叶双奇。叶双奇一看它要认输了,笑道:“你早点这么乖乖地让我抓住,不省去好多麻烦?”说着放下雨伞,两手合拢了来捉它身体。突然,那小狐狸小嘴一张,一件东西从嘴里飞了出来,正中叶双奇面门。“哎呦。”叶双奇脸上剧痛,用手把那东西拿下来一看,竟然是一块糖果,兀自黏黏地粘在手上。叶双奇气急败坏地扔了糖果,又要进攻。哪知,那小狐狸的小嘴便如机关枪一样,嘟嘟嘟地射出一串又一串的糖果,频率之高、速度之快,让人咂舌。叶双奇根本没法躲闪,照单全收,霎那间,满头满脸都粘满了糖果,那样子滑稽至极,嘴里更是哎呦哎呦地呻吟不断。

九灵在一旁差点笑弯了腰,耳边却听到叶双奇的呼救:“九灵,还不把它拿下!……哎呦!”九灵飞身直奔那小狐狸,嘴里却戏谑叶双奇:“不是交给你了么?小东西。”叶双奇又疼又气,张口刚要跟九灵分辩,正巧小狐狸又一颗糖果打到,不偏不倚正好射进叶双奇的喉咙里。叶双奇一震,本是要吐出来,哪知下意识地竟咽了口口水,那糖果已经进了肚。叶双奇一阵地恶心,不住地干咳,头上、脸上的糖果纷纷落下。

小狐狸见九灵奔自己来了,不再攻击叶双奇,转头面向九灵,糖果如连珠炮式的发出。一时间九灵无法近身,也只好左躲右闪。哪知,由于速度太快,九灵的白衣上被射中了一颗。这九灵特喜洁净,浑身的衣物从来都是一尘不染,今天竟被这黏黏的糖果粘上了,险些气炸了肺。九灵起了杀心,从腰中取出一物,象个香囊,祭在空中!

那小狐狸看九灵取出了宝物,也知道大事不妙,更加拼命地发射糖果。哪知腹内储存的糖果,经过这一阵激射已然打光,它小嘴兀自地快速伸缩,发出嘟嘟嘟的声音,但早已没了“子弹”。叶双奇不由得哑然失笑,九灵却不再手软,念动口诀,那小狐狸的身子被香囊瞬间吸了进去,只留了一个小脑袋露在囊口外。

叶双奇问道:“什么宝物,这么厉害?”九灵恨恨地道:“狐囊!”显是怒气未消,伸手卡住了小狐狸的脖子,便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掐死它。

那小狐狸似乎意识到命在顷刻,圆溜溜的小眼珠竟然湿润了,似是要淌下泪来。叶双奇看它那可怜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在家和金玲相处的时光,心下大是不忍,一把拦住九灵道:“你饶了它吧,先把它抓起来,回家再作处置。”

九灵知他心意,轻叹了口气,把那小狐狸头也按入了狐囊之中,收在腰间。二人再转回到沙发前,杨度仍在昏迷之中,但脸色恢复了红润,气息均匀,肌肉也松弛下来。

九灵道:“可以让你杨大哥进来了。”叶双奇吃了一惊,道:“他的性命是保住了,可咳嗽没治啊。”九灵笑道:“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性命之忧!那小狐狸寄居在他体内,刚才在书房门口看见我,反应过大,才使他这个宿主昏迷摔倒。这咳嗽病,也是因这小狐狸引而起,我料它特喜甜食,如果宿主不给糖吃,它便施法让他咳嗽。”叶双奇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度叔叔这么喜欢吃糖。那这么说,小狐狸被你逼出了体外,杨度叔叔的病也就自然好了?”九灵笑道:“你总算还有点脑子!”叶双奇也笑了起来,说道:“我和你在一起,想聪明是难喽……”

杨乃雄和下人们又回到书房,一看屋子里乱七八糟,再看叶双奇头上竟然还有三枚糖果,都大感诧异。很多下人们想:这看病的大夫不知用的什么医术,居然头顶糖果,边看病边打扫房间。杨乃雄见多识广,料是叔叔身上有些古怪,刚才定是鸡飞狗跳地打了一阵,但不能说破,否则下人们怕是不敢在杨府待了。

杨乃雄来到杨度身前,见他虽然睡着,但样貌恢复了正常,知道叶双奇已经救下了叔叔的性命,不禁感激地道:“兄弟,多谢你了!”叶双奇道:“大哥,你我自己弟兄,给叔叔看病,理所应当。刚才我顺手把叔叔的咳嗽也一并医治了,等他醒来看看效果,如果不妥我再来。你陪叔叔静养一会,兄弟我先告辞了。

杨乃雄道:“本应和兄弟痛饮一番,但今日这情状也只好作罢了,改日我再请你吃点好酒!”说罢,左眼冲叶双奇一眨。叶双奇明白:吃点好酒就是吃花酒了,说不定杨大哥还要找自己去陕西巷云吉班,但这里当着下人们的面,不能说明说。

叶双奇和九灵离开杨府,已经快半夜了。二人一路说笑,回到住处。叶双奇刚要开门,九灵警觉地道:“且慢,他们来了!……”

十八、放狐收狐

听九灵的话,叶双奇明白是那黑褐两个对头又来了。叶双奇又是吃惊又是高兴,心理也是极为复杂,既希望它们来又有点害怕它们的阴毒狠辣。

九灵抢在叶双奇身前,缓缓推开房门,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周,却没有什么动静。叶双奇颇为失望,道:“就你大惊小怪,他们在哪呢?”九灵确定地说:“它们肯定来了,不知我的机关起了作用没有?”说罢,走到那个大梳妆镜前。

叶双奇一看,镜子一如往昔,没有任何变化,嘲笑道:“嗯,镜子里有个大狐狸!”言下之意,九灵照在镜子里。其实,镜子里是个清丽可人的美女形象。九灵没意识到他的讥讽之意,反而惊奇道:“你竟然能看见了?”“什么?”叶双奇不知道九灵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九灵右手食指和中指齐出,二指之间一股劲气射到镜面上,那镜面渐渐起了变化,显出一个纵横交错的光网,网中果真粘着一只全身褐色的大狐狸,兀自在用力挣扎!叶双奇吃惊地“啊”了一声。

九灵跟叶双奇碰了下眼神,各自点头,都很高兴。叶双奇对着镜子里被捉住的褐狐道:“你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三番两次地来偷袭我们?”那褐狐又在网中挣扎了几下,没有回答,显是极不配合。九灵在一旁有些不耐烦,用手在镜框中间的位置一点,那镜子中的光网竟然波动起来,并发出嗤嗤嗤的声音。褐狐的身体剧烈地扭动着,显然是极为痛苦,但仍然不说话。九灵本就恨极,下手不再容情,在镜框上点来点去,那光网从波动变为极其剧烈的振动,褐狐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地呼号起来,似乎在和九灵用狐语交流。

叶双奇傻瞪着眼睛,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九灵跟叶双奇说:“它同意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又转过头对那褐狐说道:“你会说人话么?”那褐狐已经被折磨得有气无力,顺从地点点头。

叶双奇大喜,心想:这样交流就方便多了。随即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你的同伙呢?”那褐狐道:“我是云吉玄狐胜境的,刚才和同伴一起来的,它看我失手被捉住了,居然丢下我逃走了!”显然是男子的声音,也显然对同伙的不义气颇为恼怒。叶双奇和九灵都是一惊,本来之前九灵断定两伙对头绝对不是一伙的,那岂不是判断错了。

叶双奇道:“我们和云吉玄狐胜境素无瓜葛,为何你们要偷袭我们?”那褐狐道:“我虽是云吉玄狐胜境的,但来杀你们却和云吉玄狐胜境没有关系,因为半年前我就从云吉玄狐胜境被驱逐出来了。”叶双奇和九灵又是一惊,道:“那是因为什么?”褐狐这才说出了一年前的一段往事。

原来,这褐狐在云吉玄狐胜境修炼也有一千多年的时间了,但是耐不住清修的寂寞,便决定偷一件厉害的宝物,进入人界逍遥快活。哪知,正在盗取驭风鼎的时候,被云吉玄狐胜境的玄祖发现,抓了个现形。按狐界的律例这偷窃宝物的罪应受重罚,于是玄祖打掉它五百年道行,并将其黑色的茸毛变成褐色,最后将它逐出胜境。褐狐失去了大部分法力,又被去掉了同族共有的黑色茸毛,心情极是沮丧,但仍然不忘去人界一游。它从云吉玄狐胜境和人界的通道,也就是小凤仙衣柜中的那个镜子,进入了人界。哪知还没出陕西巷,就被另一个黑狐发现了。那只黑狐见它形单影只,就说要和他结伴,一起在这座北京城里快活。

九灵听到这里问道:“那只黑狐就是前几天和你一起来偷袭我的同伙?”褐狐点点头道:“今天他也来了,见我被捉,他便跑了。”九灵道:“我和你有什么仇恨,为什么来偷袭?”褐狐道:“再往前几天的一个夜里,我正在修炼,那黑狐从外面跑回来,说遇到了一个对头,便邀我来打你,究竟你们有什么仇恨,我也不知道。”九灵知他说的就是在全聚德斗酒的那个晚上,这样整个事情就清楚了——第一次,黑狐偷袭叶双奇,被九灵追击,逃走;第二次,黑狐找来褐狐作帮手,偷袭九灵,被九灵用太白樽打跑;第三次,黑狐褐狐一起前来,褐狐被抓,黑狐逃走。

叶双奇暗想,看来这个事情的关键在那只黑狐身上,可惜没有抓住它。想到此处,问道:“那黑狐什么来历,你们一般在什么地方修炼?”褐狐道:“我和它也不是总在一起,它经常好夜里游走,我则在夜里修炼,它经常在鼓楼附近活动,而且它不是中土的。”“什么?”叶双奇和九灵又是一惊,道:“那它是哪里的?”褐狐答道:“我只是从体味上辨别,但问它,它支支吾吾没有告诉我。”

叶双奇和九灵又反复问了几遍,褐狐说的都是一样。九灵看了一眼叶双奇,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处置它。叶双奇沉思良久,说道:“放它走吧。”九灵瞪大了眼睛,显然是不敢相信他的话,就是不杀了这只褐狐,也不能放了它啊。叶双奇道:“你们都是清苦修炼的,都知道这清修的不易,它已经无家可归了,就让它走吧。”九灵被叶双奇的话打动了,施展法术,退下了镜子中的光网,那褐狐去掉了束缚,从镜子中滑落到地上,休息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飞快地窜入黑暗之中。

看着它远去的背影,九灵道:“把它囚禁在此处,引那黑狐前来不好么?”叶双奇道:“那黑狐显然只是利用它,今天都能弃他而去,又怎么会回来救它呢?黑狐来是会再来的,但不是为了救他。”九灵对叶双奇的分析很是赞同。二人又把褐狐的话回想了几遍,都认为应该去鼓楼看看。忽然,九灵腰间传出吱吱声,二人这才想起狐囊之内还困着那只小狐狸呢。

九灵取出狐囊,让它把小脑袋露了出来。九灵问是不是也把它放了,叶双奇这回却摇头了,道:“它这个精灵古怪,把杨度大人害得几十年咳嗽,放出去又要害人的。”叶双奇哈下腰去,对小狐狸说道:“你以后跟着我们,不许再害人!”那小狐狸似是听懂了,竟然点了点头。叶双奇又道:“得给你起个名字啊,这样叫着方便。”九灵听了一笑,道:“它吃饱了肚子像个球,又那么爱吃糖,就叫它糖球吧!”叶双奇想起了刚才被它打得好惨,不禁也笑了起来,道:“这个名字好,就叫糖球吧!糖球,糖球……”那小狐狸似乎颇通人性,一听叫它糖球,竟然应着叫了起来。九灵索性把它从狐囊中放了出来,它居然乖乖地不动,但眼神似乎祈求着什么。

叶双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用手指着糖球的肚子,叫道:“九灵,你看它定是饿了。”九灵一看,果然,糖球的肚子都瘪进去了,和刚才圆鼓鼓的情况天差地别。叶双奇叹了一口气道:“这么晚了,哪里去找糖呢?”九灵道:“要不然我搬运些来吧!”叶双奇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偷……再搬运了。”九灵嗔道:“就你高尚,你应该入圣人界了!”

叶双奇突然想到,厨房里还有酒啊,赶紧拿来两只大碗,摆在九灵面前一只,摆在糖球面前一只,都倒满了酒。九灵拿起酒碗一饮而尽,糖球则学着九灵的样子,用爪子去抬碗。哪知,它饿得没了力气,居然拿不起来。它索性直接把嘴探到酒碗里,用力吸了起来,竟然也把一碗酒吸干了。顿时,糖球的肚子又像个圆球了。它抬起两个前爪,后爪也要站起来,哪知酒力发作,咕咚一声倒了下去,醉死了过去,圆鼓鼓的肚皮朝着天花板,憨态甚是可爱。

九灵笑道:“和你那天一样!”显然是说在全聚德斗酒后,叶双奇的惨象。叶双奇无奈地摇摇头,道:“看来还得给它买糖。”

第二天,叶双奇刚起床,就见九灵从外面回来,不仅给他买了早点,还给糖球买了好多糖果。叶双奇送去感激的眼光,糖球则急不可待地吃起糖来。叶双奇道:“它这么能吃糖,不好吧?”九灵道:“或许这就是它修练的法门,我与酒有缘,它与糖有缘。”叶双奇点头道:“这话说得有理。”

正在二人说话间,门外杨乃雄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兄弟,我和叔叔谢你来了!”叶双奇向九灵使了个眼色,赶紧出门迎接。九灵则一把抓起糖球,把它塞入狐囊,隐起身形,糖球嘴里兀自嚼着糖块。

叶双奇赶到门口,杨度和杨乃雄正站在院子里。杨乃雄还没说话,杨度已经抢身上来,一把拉住叶双奇,道:“叶贤侄啊,昨天你妙手回春,不仅救了我的命,还医好了我多年的顽疾,我从昨天清醒之后到现在一声都没有咳嗽,真是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叶双奇道:“叔叔,我和杨大哥不分彼此,昨天做的都是份内之事。”杨乃雄笑道:“兄弟,我叔叔有的是钱,他要好好谢你,你可别推辞。”杨度也笑道:“贤侄,乃雄这话说得倒是不假,不知贤侄你喜欢些什么,只要叔叔能办到的,一定去办!”

叶双奇看二人发自真心,便道:“叔叔一番好意,我也就不推辞了,你能把你书桌上的糖都给我么?”杨度一听,不禁看了一眼杨乃雄,叔侄二人都对叶双奇的要求大感意外。

正在这时,一声急促的刹车声,车上跳下两个侍从模样的人,急冲冲闯到院子里,一看杨度便焦急地说道:“杨参政,出大事了!”杨度一看这二人,心知不妙,脱口道:“谁出事了?”那两人道:“袁大总统!”

十九、袁大总统

叶双奇一听那两人回答,马上想到袁世凯,心目中立刻出现了一个老奸巨滑的窃国大盗形象。因为从小到大,无论是历史中记载还是人们口中议论的,只要提到袁世凯,都是负面的。他窃取了辛亥革命的果实,武力逼迫孙中山将大总统的位置让给他,另一方面又逼迫溥仪逊位,真是里外通吃。更令人切齿的是,他不让溥仪当皇帝,自己却想当皇帝,搞了个洪宪帝制,大搞复辟,倒行逆施。因为这些,叶双奇对袁世凯一点好的印象也没有。

杨度的口气却很焦急,问那两人道:“大总统怎么了?”那两人道:“刚才大总统看了两份公文,不知怎得突然休克了,口中喊着杨度杨度,我们一听才赶紧来找您。”叶双奇暗笑:这个袁大总统要是一命呜呼,岂不是对国家对人民大大有利?。

杨度一听,拉着叶双奇和杨乃雄道:“赶紧随我去中南海!”叶双奇一听中南海三个字,大惊,心想:那不是领导人办公的地方么?听杨度让他同去,又是期待又是犹豫。期待的是,自己平头百姓一个,要真能去中南海转转,那是多大的福气啊,可是杨度带自己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肯定是为这位袁大总统看病去,这可是他绝不情愿的。

但情势所迫,也不由得叶双奇做主了,杨度拉着叶双奇的手就没有松开,一直到跳上汽车。汽车急速奔驰,在北京城里七拐八绕,叶双奇不禁有些迷糊了。最后一段路程,叶双奇看到了两个相连的湖,杨乃雄给他介绍道:“兄弟,这就是中海和南海。”叶双奇这才知道,原来中南海得名是源于这两个湖。

汽车停了下来,众人下车来到一座气势磅礴的大殿前,殿口大匾上赫然写着“勤政殿”三个大字。叶双奇暗惊,莫非中南海和皇宫一样,这袁大总统竟然在这里主持国事?叶双奇不知,这中南海位于北京故宫西侧,占地一千五百多亩。清朝时,这里也称西苑,是皇家避暑游玩之地。清朝几位皇帝都颇喜园林,索性在中南海大兴土木,修建了勤政殿、紫光阁、瀛台等一大批殿宇。因为中南海风光旖旎,湖光水色,颇能解皇帝们每日政务之烦,顺治、康熙、乾隆、同治、光绪、溥仪都在中南海居住过,或是短时避暑,或是长时听政,其地位甚至不逊于紫禁城的皇宫大内了。

民国建立以后,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先是在紫禁城前殿办公。一位共和体制的大总统,却在皇宫里办公,引起舆论一片哗然。袁世凯迫于无奈,便将办公地搬迁到了中南海勤政殿。

自从穿越到这个时空以后,叶双奇结交的达官显贵可算是不少,先有吴佩孚、后有杨度,吴府和杨府也都是富丽堂皇,可是跟这中南海一比,便不值一提了。叶双奇不仅暗想:难怪人们对权力的欲望追求那么强烈,皇帝也罢大总统也罢,只要到了权力的顶峰,天下最好的宅子、最多的财富、或是最好的女人,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吗?

再看勤政殿门前,戒备森严,警卫们军服笔挺、目不斜视。一见杨度等人到来,勤政殿门前站着的一人步履蹒跚地迎了过来,竟然是个瘸子!

叶双奇大惊,心说怎么会有残疾人在这里供职呢?杨度却不敢怠慢,抢步迎上去道:“克定,大总统怎么样了?”那人叹了口气道:“杨兄,大总统刚才休克,现在虽然醒来,精神颇为萎顿,你快去看看吧。”说着向杨度身后的杨乃雄和叶双奇看了一眼。杨乃雄赶紧鞠躬行礼,道:“袁叔叔好!”叶双奇心想,他也姓袁,那加上名字就是袁克定了。杨度这才想起还有叶双奇,赶紧引见道:“克定啊,这是乃雄的结拜兄弟,为人不仅义气过人,而且医术高明,我听大总统身体有恙,故带他一起来了。”回头又对叶双奇道:“双奇啊,这乃是大总统的大公子,袁克定,现任中央陆军模范团的团长!”

叶双奇大惊,想不到这瘸子竟然是袁大总统的长子,不由自主地又仔细打量了袁克定一番,只见他个头不高,但算是一表人才,要不是腿脚不好减了三分人彩,倒也算是个俊棒人物。又想,杨大哥叫他叔叔,他定然是和杨度叔叔同辈了,按理说也应该叫他叔叔,但一想到袁世凯恶名昭彰,便对他的儿子也没什么好感,不愿在口头上吃这个辈份儿的亏。想到此处,叶双奇点头道:“袁团长好!”

袁克定心中惦念袁世凯,对叶双奇也没太在意,礼节性地回了句:“叶兄弟好。”便拉着杨度匆匆忙忙地往殿内走去,杨乃雄一拉叶双奇,紧紧地跟在了后面。

勤政殿内陈设极为考究,颇有一番帝王之气。只见一张硕大的书案之后,坐着一个神情萎顿的老头。叶双奇暗想,这就是袁世凯了。虽然极是不喜此人,但这袁世凯毕竟是清末民初的风云人物,仍不免仔细朝他看去。只见袁世凯五十多岁年纪,浓眉凤目,唇上胡须有些花白,从两边直垂到腮边,个子似乎比袁克定还矮,典型的五短身材,但可能因为营养好,身体有些肥胖,经过刚才一番折腾,眼睛似乎没有什么精神。

杨度抢步走到书案前,关切地问道:“大总统,你怎么样了?”袁世凯一看杨度来了,精神为之一震。原来,袁世凯自从当上了大总统,野心反而更大了,一心想当皇帝。但民国建立,民主共和已经深入人心,要当皇帝就犯了全天下的众怒。袁世凯为这事,着实废了不少心血。但凡谋划大事,总要有几个心腹,杨度因极力推崇君主立宪,受到袁世凯的赏识。很多大事,袁世凯都找杨度谋划,一时间杨度竟成了袁世凯的左右手,分分钟地不能离开。今天一大早,袁世凯就接到两份公文,着实让他大伤脑筋,一时手足无措、急火攻心,竟然休克了,可恍惚之际依然不忘找杨度来商议。

袁世凯指着书案上两份文件,说道:“皙子啊,你来了就太好了,你看看那些文件,帮我拿个主意。”皙子是杨度的字,袁世凯这么称呼杨度,亲近之意自不必说了。杨度快速地翻阅了一下那两份文件,也不禁脸色大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袁世凯看到智囊也没有办法,不禁又是一阵心血上涌,险些又要晕厥。杨度一看,急忙对袁世凯说:“大总统,我看这两件事都颇为棘手,需要从长计议。当务之急,还是要以身体为重。我的这位叶贤侄,号称医卜双绝,医术颇为精深,不如先让他给您看看吧!”说着,把叶双奇拉到了面前。

袁世凯这才发现叶双奇,只见叶双奇身材挺拔、容貌俊朗,不由得心生喜欢,道:“年纪轻轻,就有医卜双绝之称,了不起,了不起,后生可畏啊。”他因叶双奇是杨度介绍的人,为了表示对杨度的信任,竟然对叶双奇也是大加赞赏。当下,袁世凯走到旁边一张软塌上躺下,一边休息,一边让叶双奇看病。

叶双奇对这袁世凯没有任何好感,本不想为他看病,但迫于眼前的情形,又不得不看,便装模作样地给袁世凯把把脉,又让他张开嘴看看舌苔。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看病法子,叶双奇在自家镇子上也是看过中医的,便照猫画虎地乱学一气。他兀自等着九灵说出病因,哪知九灵却道:“他没病啊!”叶双奇这下子为难了,他知道九灵不会看错,但袁世凯眼前这样子,若说他没病,哪个肯信,当下急中生智,道:“大总统脉象强健,身无大恙,我看今天的变故倒是心病而来!”

这话一出口,杨度对叶双奇的佩服又深了一层,袁世凯也是频频点头,问道:“叶兄弟,你即知袁某得的是心病,可有什么法子治么?”袁世凯出身行伍,现在虽然做了总统,口齿间仍不免带些军中的话。这说话的口气,倒让叶双奇感觉有些亲近了,因为杨乃雄、吴佩孚也是这般说话。但叶双奇恨他误国,不愿出方。他本就不会看病,刚才胡说是心病,更没想误打误撞给说对了,现下袁世凯让他出方,他哪里想得出来?但如果拿不出方子,这装神弄鬼的把戏就穿帮了。情急之下,叶双奇倒想出了个好办法,一心要戏弄、告诫这位袁大总统一下,便道:“杨度叔叔,给我拿纸笔我来开方,但我医学不精,大总统酌情处置吧。”言下之意,我这方子对与不对、你用与不用,自己看着办。

杨度对叶双奇的医术颇为信服,只道他是谦虚,立即命警卫取来纸笔,让叶双奇下方。叶双奇一看又是毛笔,叫苦不迭。他把一张纸撕成四份,每份小纸上分别写了个字,合起来正好是“莫误中国”,写罢又把每份小纸对中一折,这样字便看不见了。然后,他走到袁世凯跟前,道:“大总统,你抽上一张,如果能解说明白,便是良方。如果不能解说明白,我也无能为力了。”叶双奇想得是,这四个字你随便抽一张,也不是个药方,自然要一一打开,到那时,你就看见“莫误中国”了,我虽是个毛头小子,也要警告你一下!

袁世凯哪知道这里边如此多的玄机,只觉这小大夫出方子的手法与众不同,倒也有趣,便随手抽了一张。打开一看,是那个“中”字。袁世凯先是一愣,但随即哈哈大笑道:“叶兄弟年纪虽轻,却深谙国事,上天赐你来此,当真袁某之幸,如此良方,天下少有!”说罢,竟然翻身而起,病态一扫而光。

众人都敢奇怪,不知道叶双奇出的什么方子,但方到病除,也令众人对叶双奇佩服到了极点,便都随着袁世凯的话,恭敬道:“果真神医,果真神医啊!”

这下子倒把叶双奇闹糊涂了,心想:“是我傻,还是他们傻呢?……”

二十、体制之争

袁世凯心情大好,对叶双奇赞不绝口,便把袁克定叫了过来,让他陪同叶双奇在这中南海转上一转,杨度和杨乃雄则被他留下来商议大事。

叶双奇本来不喜袁家父子,想着给袁世凯看完病就回去,但一听安排他在这中南海转一转,受不住好奇心作怪,便同袁克定一起出了勤政殿,在这中南海游览起来。袁克定因为父亲对叶双奇大加赞赏,对叶双奇也是礼数周到,不仅全程陪同、还做起了临时导游,将中南海的一众建筑景致娓娓道来。叶双奇边走边看,但见中南海林木茂盛、郁郁葱葱,各色皇家建筑气宇轩昂,围绕着中海和南海参差错落,掩映在绿树丛中、与两海水色交映生辉,人置身于其中,但觉心舒气顺、情欢意畅。

忽听耳边九灵轻轻地赞道:“这里好美!”叶双奇不由注目看去,只见南海之中浮着一个小岛,四面环水,只有北面一桥与岸上连接,岛上亭台楼阁、金碧辉煌、山石花草、宛若仙境。叶双奇也不仅叹道:“好地方!”

袁克定在一旁道:“叶兄弟,好眼力,这个所在就是瀛台了!”叶双奇读过有关瀛台的逸事,脱口道:“就是光绪皇帝被囚禁的那个瀛台?”“正是!”袁克定赞许地点点头,意思是叶双奇年纪虽小,知道的事情却不少。

叶双奇立即想到了瀛台逸事中的记载:当年戊戌变法失败后,慈禧太后将光绪皇帝囚禁在瀛台。光绪皇帝有心救国,无力回天,每天闷闷不乐,想起袁世凯出卖维新志士,终致变法失败,恨得咬牙切齿,便在纸上画一个大乌龟,在乌龟背上写上一个“袁”字,然后将画纸贴在柱子上,用弓箭射之解恨。想到这些,叶双奇不由的笑出声来,突然又想到袁世凯的儿子就在自己身边,不觉有些惶恐。袁克定哪知他心里所想,以为叶双奇对瀛台颇为欣赏,想要上岛游览,不觉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右腿,言道:“叶兄弟,克定这腿疾误事,不便陪兄弟上瀛台游览,等何时方便了,一定让叶兄弟在瀛台住上几日!”

叶双奇看袁克定失落的样子,一股同情心涌起,问道:“袁团长,你这腿疾是怎么落下的?”袁克定本来对腿疾极为忌讳,轻易不愿提起,但感激叶双奇刚才对父亲施治,便一脸怅然地答道:“去年骑马,一时不慎从马上摔落,不想竟然落下了这残疾。”听他回答,显是对这腿疾充满了悔恨、无奈、失落。

叶双奇心想,袁世凯贵为总统,儿子落马摔断了腿,竟然不能治好,便问道:“袁团长,没有请名医医治么?”袁克定叹了一口气道:“何止名医,克定远赴德意志就医,德皇御医为我诊治,也终究无能为力,看来是天意如此啊!”

叶双奇不由大惊,心想:袁克定居然去了德国治腿,按照去年这个时间,德国皇帝应该是威廉二世啊,不正是那个发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德皇吗?正要再问问袁克定去德国的见闻,忽听一个警卫过来呼唤他们:“大公子,大总统让你们去吃中饭!”

叶双奇本要推辞,早被袁克定拉住了,直奔新丰楼而去。这新丰楼在瀛台的东北方,中南海和故宫之间,乃是北京八大名楼之一,是清末民初最著名的饭店,其特色招牌菜白菜烧紫鲍、芝麻元宵、素面汤驰名北京。因为地理位置便利,民国之初总统府的一些接待工作,经常选在新丰楼。

到了楼上一个宽敞明亮、典雅高贵的包间内,早见袁世凯等人已然坐定。叶双奇环视一下,不禁大惊,除了袁世凯、杨度、杨乃雄之外,还有一人竟然是蔡锷,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

叶双奇对蔡锷素怀崇敬之心,刚才本不愿和二袁吃饭的想法,因为蔡锷的到来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想:能和蔡锷将军一起吃饭,真是莫大的荣幸。袁世凯见叶双奇到来,竟然起身相迎,道:“叶兄弟,你给袁某治病开方,可解决了袁某头疼的大问题,今天中午小酌几杯,以表袁某感谢之情。”一见大总统都站起来了,杨度、杨乃雄和蔡锷也都站起来了。叶双奇连连摆手,道:“大总统,您太客气了。”心里却想:我那整治你的把戏,竟然被你当作良方,真是奇怪得紧。袁世凯回手拉过蔡锷,给叶双奇引见道:“叶兄弟,这位就是名震颠黔的蔡锷将军!”叶双奇也不知该握手还是拱手,最后选择了鞠躬,一脸崇敬地道:“蔡将军,您好!”蔡锷见他年纪轻轻,面对自己又是紧张又是恭敬,只以为他阅历太浅,便道:“叶兄弟,客气了。”

寒暄过后,六人落座,袁世凯居中,下垂手杨度,上垂手蔡锷,杨度旁边坐了杨乃雄,蔡锷旁边坐了叶双奇,叶双奇和杨乃雄中间坐了袁克定。袁克定吩咐一声上菜,又命警卫们退出去,宴席便开始了。

一道道菜肴色美味香,陆陆续续地送上桌来。要是平常,叶双奇的眼睛非掉在桌子上不可,可今天在场的都不是一般人物,叶双奇也只好一本正经地正襟危坐。袁世凯首先举起酒杯,对叶双奇道:“叶兄弟,多谢你今天施展妙手,袁某这心病才得以大好,来来来,袁某敬你一杯!”叶双奇暗想:这袁世凯恶名载于史册,为人倒很谦和啊,一点大总统的架子也没有,这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心里想着,嘴上应道:“大总统,您太客气了。”二人举起酒杯,袁世凯一饮而进,叶双奇也把酒向口中倒去,早被隐在后背的九灵一口吸去。

袁世凯这一向叶双奇敬酒,杨度、袁克定、蔡锷、杨乃雄也纷纷给叶双奇敬酒,叶双奇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众人见他虽然年轻,但酒到杯干,颇有些义气,不仅都暗自佩服。敬罢叶双奇,袁世凯又拿起酒杯,对蔡锷敬酒道:“松坡啊,你从云南远来,耽搁了这许多时日,家人总算来北京和你团聚了,可都安排好了?”这松坡是蔡锷的字。蔡锷陪笑道:“承蒙大总统关心,我母亲和两位夫人都已安排在棉花胡同住下了。”说话间,二人对饮了一杯。叶双奇却想:原来这蔡锷已经有两位夫人,那他和小凤仙岂不是……?随即又想:是了,这是民国,一个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合法的。

杨度也起身向蔡锷敬酒,笑道:“蔡将军,这家里的事也安排好了,也该多操心操心国事了。”蔡锷喝了一杯,笑道:“北京花花世界,比云南好多了,国事有大总统和杨参政处理,松坡喝酒赏花便是最好的了。”言下之意,国事与我无关,你们随意处置,我玩好就可以了。叶双奇也知道他这喝酒赏花的含义,但见他在袁世凯面前如此名目仗胆地说出来,也不觉有些惊讶。

杨度接口道:“现在民国初建,百废待兴,大丈夫应以天下为己任。蔡将军正直壮年,怎能沉迷于酒色呢?大总统对将军青睐有加,人所共知,只要将军在这革新体制上鼎力支持,大总统必将委以重任。到那时,不仅国家强盛有望,将军也可名垂青史,何乐而不为呢?”袁世凯听杨度的说辞,在一旁不住地点头,笑吟吟地看着蔡锷。

蔡锷淡然一笑,道:“杨大人,自辛亥以来,清帝退位,体制革新为民主共和未有几年,不知还要革什么新呢?”

袁克定突然抢过话头道:“当然要革新,民主共和体制远远不如君主立宪体制!”袁世凯瞪了他一眼,袁克定意识到自己有点冒失,赶紧举起酒杯,对蔡锷道:“蔡将军,这中央陆军模范团的团长,本是你的位置,可是你坚辞不授,我不得以暂行代替,将军莫怪。”叶双奇又是一惊,原来中央陆军模范团的团长,本是要蔡锷担任的。

叶双奇哪里知道,袁世凯为了拉拢蔡锷,用各种官位加以利诱。这中央陆军模范团,采用的全是最新德式装备,为保护袁家的王牌武装。袁世凯本以为将团长这个位置让蔡锷担任,可以显现出对蔡锷的极大信任,哪知竟遭到了蔡锷的拒绝。袁世凯自此对蔡锷采取了半拉半防的策略,今天借着中午的酒局,想再说服一下蔡锷。

蔡锷道:“大公子,你远赴德意志考察,对军旅之事比我精通的多,你担任这团长之职再合适不过了。”说罢,和袁克定对饮了一杯。

袁克定听他提起自己赴德之事,眼中顿时放出光彩,显然是又回忆起在德国的情景。原来,袁克定为治腿疾,远赴德国。德皇威廉二世,听说中国大总统的大公子来治病,竟然殷勤备至地加以照顾,意在和东方的中国结成同盟,实现其争霸世界的野心。威廉二世不仅对袁克定待若上宾,还对他在思想上施加影响,经常带他出入德国宫廷和军部,大肆鼓吹君主立宪和军国主义。袁克定在德国这一段时间,腿没有治好,脑子倒治坏了,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德国迷,崇拜德国的各种体制和制度,尤其是君主立宪的国家体制。回国以后,袁克定在袁世凯面前大讲德国的强大,大讲君主立宪的优越性,平日里也俨然以皇太子的身份自居,做起了未来继承皇位的春秋大梦。可以说,袁世凯后来不顾天下反对,非要复辟帝制,与袁克定有极大关联。

袁克定接着蔡锷的话头道:“蔡将军,你只念着民主共和体制的好处,可为何不看看那些列强?大英帝国,殖民地遍布全球,是不是君主立宪?德意志帝国,大败法兰西,称霸欧洲大陆,是不是君主立宪?再看看这些年崛起的日本,不也是君主立宪么?将军也是去过东瀛的,怎么就想不到这君主立宪的好呢?”

蔡锷有些严肃地道:“大公子,松坡本已无意国事,但今天既然说到体制问题,我也就说上几句。列强也并非都是君主立宪体制啊,你看看美国,在民主共和体制之下,国力日盛、百姓安居,这才是中国需要的。何况,满清垮台不久,我等都是天下人眼中民主共和的斗士,如果再行帝制,必然给人出尔反尔的坏印象,更容易激起民愤、造成国家动乱,那时复辟之举岂不成了弥天大罪!”叶双奇听了蔡锷的高论,不由得点点头,心下肃然起敬。

蔡锷虽然语气平和,但字字如利剑出鞘,袁克定登时语塞。袁世凯也是一脸尴尬,对袁克定骂道:“去了趟德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德国是德国,中国是中国,德国可以有皇帝,但中国怎么能再出来一个皇帝呢?”说罢,眼睛斜睨了一下蔡锷,口中骂的是袁克定,心里却不知把蔡锷骂了几百遍。

杨度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大总统息怒,大公子和蔡将军说的都各有道理,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等各位将军都到了,再一起商议吧。”

正在这时,一个警卫进来在袁世凯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袁世凯不禁脸色一变,恨恨地道:“这个兔崽子又来了!……”

二十一、三雄结拜

杨度一看袁世凯的表情,猜了个八九,问道:“是日置益?”袁世凯点点头,道:“皙子,你和克定随我去见他吧。”又对蔡锷说:“松坡,你和乃雄陪我这位叶兄弟多饮几杯。”当下,站起身形,和叶双奇告辞道:“叶兄弟,本当与你一醉方休,但国务多忙,袁某也是身不由己,你和蔡将军多饮几杯。”叶双奇见他要有事,正是求之不得,道:“大总统,您忙。”

袁世凯带着杨度和袁克定离去,楼上只剩下蔡锷、杨乃雄、叶双奇三人。蔡锷本来也想就此离去,但袁世凯临走留下了话儿,如果急着就走,显是怠慢了叶双奇,也对袁大总统面子上不好看,便留下来续饮。叶双奇一看二袁走了,能和杨大哥一起与蔡锷饮酒,心里极为高兴。杨乃雄似乎也有同感,于是三人重整杯盘,又喝了起来。

蔡锷和杨乃雄见过几面,对叶双奇却不熟悉,便问起了他身世来历。叶双奇没法直说,便说是外地人到北京谋生,职业、住所等倒是一一如实作了回答。又是酒过三巡,杨乃雄对蔡锷道:“蔡将军,刚才你和大公子、我叔父,对国家体制的一番议论,颇和我心意,杨某虽然身份卑微,不能在国事上插言,但我是绝对支持蔡将军的看法的。现在国家初立,人人心向共和,如果再行帝制,就是历史的倒退了,于国于大总统都是极为不利!”

蔡锷听杨乃雄这么讲,不禁颇为赞许,脸上显出喜色。但蔡锷转念又一想,这杨度和袁克定一样,极力倡导君主立宪、怂恿袁世凯复辟,杨乃雄是他侄子,竟然说出反对的观点,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叶双奇接口道:“杨大哥说的不错,帝制在中国两千年了,是误国误民的根本,如果早行民主共和,哪会受到列强如此欺负!”蔡锷又是一喜,看叶双奇年纪轻轻,居然说出这样一番道理不禁佩服,但又想到此人为袁世凯治病,袁世凯显然有意拉拢此人,也不知道他是真话还是假话。

叶双奇哪知蔡锷所想,本就青春气盛,加上对蔡锷极是崇拜,便又向蔡锷连连敬酒,他是真心,蔡锷却有防备之意。不觉间,又已经喝了数轮,杨乃雄又问道:“蔡将军,听说欧战已起,德意志联合了奥匈帝国,同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大打出手,世界各国或是观望,或是选择一方加入战团,依您高见,中国应如何处置呢?”

蔡锷赞许地点点头,道:“杨兄弟,你身在国内,眼中看的是全世界,这等心胸眼界必然成就一番大功业。现在欧战刚起,双方实力似乎难分伯仲,中国最好不要置身其中,趁此时机建军图强,方为上策!”叶双奇对蔡锷大是佩服,使劲地点了点头。

杨乃雄叹了口气,道:“将军高论,兄弟我也是这般想,但是好像中国很难置身事外啊。日本人已经在上个月对德宣战,并极力怂恿大总统对德宣战。袁大公子因对德国极为推崇,又苦谏大总统与德国结盟。大总统现在进退两难,举棋不定!”

叶双奇大惊道:“绝不能和德国结盟啊,德国必败!”他是穿越而来,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果早已知晓,可当时战事刚起,形势极为混沌,尚无法判断谁能最终获胜。蔡锷、杨乃雄一听叶双奇说到德国必败,都不禁诧异。蔡锷问道:“叶兄弟,如何断定德国必败?”

叶双奇这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打了个沉儿,问道:“目前,美国参战了么?”蔡锷道:“尚未参战,不知道美利坚会选择哪方。”叶双奇道:“将军请想,如果美国帮助德国,德国获胜,俄法便会削弱,欧洲大陆便成了德国一家的天下;如果美国对德用兵,德国战败,欧洲大陆仍有俄法抗衡,仍然是个均势。以美国的利己主义,必然对德宣战。目前,美国尚未参战,欧战双方势均力敌,一旦美国对德宣战,那么这个均衡就被打破,德国哪有获胜的道理?”叶双奇这番言论,是看后来一战史评中写的,今日说出来,不禁让蔡锷、杨乃雄都大为佩服。

蔡锷站起身来,举杯向叶双奇敬酒道:“叶兄弟,年纪轻轻,把握时局如掌上观纹,真是不世出的奇才!蔡某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叶双奇受宠若惊,赶紧站起身来,也把杯中白酒一饮而尽,说道:“蔡将军,您过誉了。”

杨乃雄见蔡锷对叶双奇颇有好感,不禁心中一动,笑道:“蔡将军,今日你我三人痛饮,意气相投,杨某有个不情之请,想和叶兄弟高攀一步,与蔡将军结拜为异姓兄弟,不知将军意下如何?”蔡锷心里一动,不知杨乃雄是何用意,但脸上却显出喜色,道:“杨兄弟不说,蔡某正也有此意!”便要吩咐下面准备结拜用品。

叶双奇大喜过望,不想在这个时空,竟然可以和自己仰慕的蔡锷将军结拜,顿时豪气大发,道:“将军,那日我和杨大哥结拜,以酒为凭,今日你我三人结拜,不妨也省去许多麻烦,喝他三杯,便算结拜了如何?”杨乃雄在一旁大声叫好,蔡锷见叶双奇如此豪迈,也是颇为高兴。

三人连干三杯,算是结拜了。一论年庚,蔡锷已经三十三岁了,蔡锷为大哥,杨乃雄为二哥,叶双奇为三弟。

当下,三人酒兴更浓,推杯换盏又喝了数轮。叶双奇忽然想起那日在陕西巷云吉班中之事,笑着说道:“蔡大哥,其实小弟早就见过您了。”蔡锷哦了一声,显是不知所以。叶双奇道:“那日,陕西巷云吉班中,蔡大哥为小凤仙喊出一万元的高价,又狠狠地教训了日本人,真是大快人心!”蔡锷不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那天三弟你也在场?”杨乃雄接口道:“不只三弟,二弟我也在场!”说罢,三人一起朗声大笑。叶双奇暗道:那天不禁在场,还在樱花落房里看见了二哥和樱花落私会,在小凤仙房里看见了大哥和小凤仙私会。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吃花酒,似乎男人们总是兴趣相投,正约着何时再同去云吉班中欣赏二美,忽见袁克定回来了。

袁克定看到三人酒意熏熏,笑道:“喝成这般模样,怪不得都不知道该休息了。”三人闻言,向窗外看去,才见窗外已是暮色沉沉。三人向袁克定问候了,便纷纷起身告辞。袁克定安排汽车分送三人,他不管蔡锷和杨乃雄,竟自坐到叶双奇的车上来了。

叶双奇道:“不劳大公子亲送了。”袁克定却冲他神秘地一笑,没有说话。汽车拐了几下便停下了,袁克定道:“叶兄弟,到了,咱们下车吧。”叶双奇大感诧异,记得从铁树斜街住所来时,汽车开了好一阵子,这回来怎么会这么快。

等一下车,叶双奇更是惊讶,眼前哪里是自己租住的四合院。只见身在一个小岛之上,四面环水,岛上亭台楼阁、绿树苍林,掩映在霭霭暮色之中,真如人间仙境一般。叶双奇不解,问道:“大公子,这是哪里?”

袁克定笑道:“白天叶兄弟不是有个好所在没有去成么?”叶双奇一怔道:“瀛台?”袁克定道:“正是,这里就是瀛台了。刚才我和父亲提起,父亲亲自叮嘱就让叶兄弟在瀛台住上一段时间,还有要事相求。”

叶双奇心下大怒,心想:这袁家父子果真不是东西,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嘴上说的好听,这不是把我软禁起来了么?莫非让我和当年的光绪皇帝一样?又想:他们不让我回去,还说有要事相求,不知道又是什么伎俩。便道:“大公子,我住所还有东西需要……”

袁克定大笑着拦住他的话头道:“叶兄弟不必担心家里,我已经派人去跟你房东说好了,她会帮你看管门户。这里吃喝用度,一应俱全,你就安心住下来吧。”

叶双奇暗骂:“你们倒是早想好了,居然和房东都说了。”待要再找个什么理由离开此处,忽听耳边九灵道:“就在这里吧,我喜欢这里。”

叶双奇在瀛台内一处宽大的房子里安顿下来,送了袁克定离去。周围祥和宁静,只听见水声鸟啼。九灵早已现了身,刚才一番痛饮,她倒显得更加艳丽了。九灵把本就干净的屋子又收拾了收拾,又把糖球放了出来,教它打坐练功。那小狐狸聪明伶俐,便在这瀛台之上和九灵采气练功。

叶双奇心绪烦乱,无法入睡。他想到:父母在云吉玄狐胜境失踪,至今没有音信,自己又没有能力深入查访;黑褐二狐三次偷袭,褐狐虽然被抓,但不是主谋,黑狐在鼓楼一带出没,本应去查个明白,现今又被困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去;袁博古说樱花落是日本间谍,不知是真是假;九灵怀疑小凤仙有问题,确实她房中的镜子怎么解释呢?袁世凯要复辟帝制,自己是应该阻止还是不应该阻止?蔡锷大哥似是无奈于国事,但又心有不甘。杨度主张君主立宪,杨乃雄却主张民主共和,这叔侄二人会因为亲情在国事上妥协么?

这些疑问绕来绕去,让他大伤脑筋,叶双奇索性起身走出院子,沿着曲折的甬路向前走去。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

二十二、总统心腹

叶双奇兀自惊讶,那人的惊讶似乎更不亚于叶双奇,道:“你是袁大总统派来的么?”叶双奇一看那人,五十岁左右年纪,中上等身材,方面大耳,眉角微弯,眼皮下垂,燕尾胡须,嘴唇红厚,虽然身着便装,但一看便是为官多年。见他发问,叶双奇心内凄苦,嘴上也不遮掩,道:“我,不是大总统派来的,倒是被软禁在这里的。”

那人上下打量叶双奇,一看他年纪轻轻,更是惊讶,道:“你也是被软禁在这里的?”叶双奇一听他用了一个“也”字,心想:难道他也是被软禁的?便拱了拱手,道:“敢问,您尊姓大名?”

那人一犹豫,本想不说,但一想既然他已经在这瀛台,多半已经知道我姓名,我若遮掩反而显得胆小怕事,便爽快地答道:“在下,黎元洪。”“啊!”叶双奇又是一惊,道:“莫非就是武昌起义的黎元洪?”那人似乎有些骄傲地道:“正是!”

这黎元洪可不是一般人物。清朝末年,他官至二十一军统领,掌握武汉三镇的水陆军事重权。武昌起义之时,义军的指挥最高官职只是个队官,没有威慑力。随着清廷的反扑,义军意识到群龙无首的尴尬,便强行推举黎元洪作了湖北都督,宣告湖北独立并与清廷决裂。据说,当时黎元洪还不清楚下一步形势如何发展,不愿意做这个反抗朝廷的都督,是在义军的枪口下、流着眼泪就任的。哪知,武昌起义拉开了辛亥革命的序幕,各省纷纷独立,清廷土崩瓦解。黎元洪竟然得了首义的大功,被孙中山誉为“民国第一伟人”,一九一二年更是被推举为中华民国副总统,仅次于袁世凯。黎元洪就任副总统后,继续坐镇湖北,与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胡汉民等人走得很近,让袁世凯颇为忌惮,便派手下得力干将段琪瑞亲赴武昌,请黎元洪进京。黎元洪知道袁世凯想把自己弄到身边监视,哪里肯去。段琪瑞无奈,便要返回北京,但问黎元洪能否到车站送送他。黎元洪不知是计,便来车站为段琪瑞送行。二人边走边谈,黎元洪亲自把段琪瑞送上了专列,哪知段琪瑞亲随命令火车马上发车,黎元洪竟然下不了火车,这一送段琪瑞竟然把自己也送到了北京。到了北京,黎元洪和自己湖北的部众也就失去了联系,变成了有名无权的空架子副总统。可袁世凯还不放心,竟然将他软禁在瀛台,其间也有用“此地曾软禁光绪皇帝”警告黎元洪的意思。

叶双奇一想,黎元洪这样的大人物也被软禁在此,自己被软禁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由得心下大感宽慰,和黎元洪攀谈起来。叶双奇毫不隐瞒,将自己怎么来到中南海、如何给袁大总统看病、被强留在此地等事一一讲了。黎元洪见他神态自然,似乎没有假话,便也把自己身在瀛台、心在武昌的苦闷说了出来。二人惺惺相惜,聊得也是很投机。正在攀谈之际,突见两个警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把扶起黎元洪道:“副总统,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还以为您走丢了,可把我们吓坏了。”黎元洪对叶双奇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看我这哪有什么人身自由。

黎元洪被架着走出了一段距离,忽然回头冲着叶双奇喊道:“叶兄弟,有机会在大总统面前为我美言几句,要是黎某能有出头之日,定当厚报!”叶双奇冲他挥挥手,苦笑了一下,心下怅然:他都坐到了副总统的高位,居然还如此狼狈,可见袁世凯为人歹毒,也不知道他要如何对付我。

次日一早,杨度便来了,身后下人抬了几个箱子。叶双奇不解,问道:“杨叔叔,这是什么?”杨度笑道:“你不是要我把书桌上的糖送给你吗,我把家里的糖全给你拿来了,我这咳嗽被你治好了,这些糖果也没什么用了,贤侄你就笑纳了吧。”叶双奇暗喜,这下糖球有吃的了,口中对杨度不住称谢。

杨度又道:“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叶双奇有些怒意地道:“不知大总统何意啊,竟然不让我回家。”杨度连忙摆手道:“贤侄不要多疑,大总统绝没有别的意思,确实有事相求,我今天来正是为了此事。”

杨度引着叶双奇又来见袁世凯,这次见面的所在变成了紫光阁,这是一座体量宏伟的建筑,分为上下两层,重檐翘脊,气象庄严,一层楼阁阔面足有七间房子大小,门前玉石围栏,栏柱上雕刻龙纹,俨然一派帝王之气。

袁世凯和袁克定正在阁前空地上站着,他面前是大概有三十多人,似乎站成了一个方阵,但阵中有的位置却空着没有人。叶双奇再一细看,那些人的服饰看似军人的军服,但又明显好看得多了,感觉上颇有点像现今的三军仪仗队。二袁一看叶双奇到了,都迎了上来,袁世凯笑道:“双奇啊,你来了就好了。”袁克定在一旁也是不住点头。

叶双奇不明就里,杨度跟他一解释,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些人都是从袁克定的中央陆军模范团中选拔出来的,军服是袁克定根据德国军服改制的,组成的这个方队还真是迎宾之用。他们一直在训练,因为贵宾月底就要到了。可是,这三五天却出了状况,方队中不时有人肚腹疼痛,轻的还能站着,重的便起不来床了。方队原本六十人,现在差不多病倒了一半。袁世凯对这位贵宾极为重视,别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唯有这迎宾队出了毛病,哪能不急?昨日叶双奇到来,袁世凯见他了得,又听杨度叔侄把他的医术说的神乎其技,便想让他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给生病的队员们治病。

叶双奇这才明白,心下顿时一宽,看来自己倒是错疑袁世凯了,但无论如何这种强留人的方式让人难以接受。

正说话间,又有一个队员捂着肚子倒下了。叶双奇有心不给袁世凯帮这个忙,让他出个丑,但又想怎能视人性命如儿戏呢,终于还是决定给这些队员看病。他走到刚刚倒下的队员身前,又是一番装模作样的望闻问切,然后假装思考病情。九灵在暗中已经察看清楚,在叶双奇耳边道:“这病不是邪祟,好似人祸!你先给他灌下藿香汤,我再用法术助你!”叶双奇面色一变,暗想:九灵说是人祸,难不成有人在这些队员的饮食里动了手脚?嘴上则按九灵的吩咐,让人准备了藿香汤,给那人喝了。他双手又从头到脚地在那人身体上浮掠,九灵的法力到处,那人便像没发生过什么一样重又站了起来。

袁世凯和袁克定都佩服不已,连连夸奖叶双奇。杨度则摇头晃脑,不住看向二袁,言下之意——大总统、大公子,我说什么来着,这叶双奇医术绝伦吧!

当下,袁克定又引着叶双奇到了生病队员的住处,叶双奇如法炮制,将那二十多人全都治好了。袁克定大喜,连连称谢。叶双奇耳边却听见九灵有些虚弱地微喘,心下起急,擦了一把汗道:“大公子,我想喝酒。”袁克定当即安排伙食,连酒带菜送到紫光阁前。

袁世凯、袁克定、杨度、叶双奇,就在阁前空地上摆了桌椅,一边吃饭一边观看方队演操。虽然这餐饭很随意,叶双奇却吃得很香,酒更是喝了三十几杯,自然都是助九灵恢复体力的。

席至半餐,又一名厨师来上菜,却是一道宫保鸡丁。那厨师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奔桌子走来,忽然把盘子摔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向了袁世凯。袁克定一看大惊,窜身跃起想要救援。但二袁之间隔着叶双奇,袁克定这一动作颇大,急中出错,将叶双奇撞的身子一滑。叶双奇毫无准备,下意之中要抓一个借力之物,哪想正好抓住袁世凯。二人便一起向地下倒去,登时叶双奇将袁世凯压在了身下。说时迟,那时快,那厨师枪口往下一瞄,扣动了扳机,啪地一声,正从后面打中叶双奇左肩,顿时鲜血涌出。

由于事发突然,警卫们开始都麻木了一下,随着枪响,众警卫如梦方醒,饿虎扑食般冲向了那厨师。那厨师一看一枪没有打中袁世凯,心知今日行刺难以成功了,自己如果被抓个活口,定然生不如死,当下破口大骂:“袁大头,你不得好死!”说罢,竟然饮弹自尽。众警卫扑到跟前时,那厨师已经倒了下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乱,赶紧去抢救袁世凯和叶双奇。袁世凯只是摔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叶双奇却肩头中弹,半面上衣都染红了。众人都看见叶双奇挺身而出,为大总统挡子弹,一面施救,一面口中大赞他的义举。

九灵暗中施法,为叶双奇止血止疼,但有旁人在场,不便让他伤口马上痊愈。袁克定早叫了军医,给叶双奇起出子弹、上了药粉,又安排人将他送回瀛台住处休息养伤。

袁世凯看着叶双奇被送走,良久没有移动目光,喃喃地道:“此人初识,对我竟三次施恩,可堪心腹,可堪心腹啊!”

二二十三、双龙聚会

叶双奇在瀛台小住养伤,袁克定、杨度、杨乃雄都来看望,袁克定更是每日三次,极是殷勤。这下倒难坏了九灵,本来可以让叶双奇马上痊愈,但那就会在众人面前漏了马脚,只好夜间施治,让伤口慢慢愈合。

七天以后,叶双奇已经基本复原,袁克定又一早跑来,一看叶双奇生龙活虎的样子,喜道:“叶兄弟,你伤势大好了!”叶双奇虽然不喜这袁家父子,但看他如此周到,也有些感动,道:“大公子,这几日你太费心了,本来你这……”刚想说你腿脚不好,怕戳到他痛处,便收了口。

袁克定已经将叶双奇看作亲人一般,并不在意,道:“你舍身救我父性命,我跑几趟还不应该么?今日既然你身体大好了,不妨出去走走?我父亲早想见你了。”叶双奇也待闷了,便欣然同意。

二人又来到紫光阁,这次却进了阁内。袁世凯一见叶双奇到来,大喜道:“双奇啊,枪伤怎么样了?”说话间,神情极是关切。叶双奇道:“大总统,不用担心,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袁世凯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双奇,今天你来的正是时候,贵客上午就到,我要委你个重要差事!”

叶双奇好奇心起,问道:“不知贵客是什么人呢?”袁世凯道:“文先生!”叶双奇不由得“啊”了一声,心想:文先生竟然要到此间,见他一面,岂不是好?

袁世凯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份公文送到了他手边,道:“你先看看这个!”叶双奇见他连国家大事的文件都给自己看,心知他对自己已经是颇为信任,不禁有些不知所措,接过文件一看,却不由得有些头大。这文件中的文字是繁体字,其中他很多认不出。仔细看了两遍,才大致弄清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是文先生发给袁世凯的一封电文,大意是:民国建立以后,南北党争不断,于国家不利,文先生要亲自来北京面见袁世凯,商议如何解决党争问题,也要谈一谈如何建国强军的问题。

袁世凯看叶双奇读着文件,在一旁解释道:“那天我突发休克,是因为看了两封公文,一封就是这文先生发来的,另一封是日本大使发来的,两封公文的内容都让我大伤脑筋,这才突发心病,幸亏你来授我‘折中’的良方,我才有了处理这两件事的办法!”叶双奇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初见袁世凯时,给他出方,他抽了个折起来的“中”字,便心病全消,连呼妙方,原来他是理解成折中处理这两件事情了。

袁世凯续道:“日本大使发来的公文,名义上要我和他们结盟,实际上却是让中国人亡国灭种,实难接受,可若不允,中日两国实力大差,如起战端,甲午之耻必然再现!双奇,你授我良方,我便想到了对策,既不能全答应,也不能不答应,折中处理,再来个拖延之计,让日本的阴谋无从着力,才可渡过这次危机。”叶双奇不禁暗惊,心想:袁世凯说的莫不是二十一条,看来他也并非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以国力度之,当前确实无法与日本抗衡,有所让步但能保大局,也不失为一种策略,这样看来对这袁大总统要重新认识了。

袁世凯继续说道:“文先生发来的公文,就是你手中的这份了,虽然他说要来调节南北党争,但何其难也?我更怕他携南方诸省之力,与我讨价还价,那时会谈必然旷日持久,我若应对不好,南北战端恐又再起,那时外有强仇,内有战祸,中国危矣!我本无计可施,但按你折中的良方,我便有了办法,对这文先生也让上一步,家和万事兴,避免内讧,富国强兵才是当务之急!”叶双奇又是一阵佩服,心想:看来总统也不好做啊,尤其是当前这内忧外患的局面,袁世凯能想到这些办法,也殊为不易了。

想到此处,叶双奇问道:“大总统,双奇一介草民,哪里能分担这些国事呢?大总统把这些事和我说,不怕我走漏风声么?”袁世凯大笑道:“双奇啊,你我相识不过区区几日,但你已经对我三次施恩,第一次授我良方,第二次为我迎宾队员治病,第三次更是不顾性命替我挡弹,你就是我的福星、救星,我只恨上天不早派你到来!现今,袁某肩负国家大事,怎奈独木难支,今以国事相托,双奇莫要推辞!”言下之意,已将叶双奇视为股肱心腹。

叶双奇不禁有些感动,心想:这袁家父子对我极是礼遇,又如此感念我的恩义,我可实在是有愧了。第一次,我胡言乱语,准备戏弄他一番,却被他当成了良方;第二次,我本想让他出丑,但凭人之本性才对患病队员施救;第三次,说什么舍身替死,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明明是被袁克定撞飞了出去,误打误撞作了袁世凯的挡箭牌。

几番思绪之下,叶双奇对袁世凯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义气之心又起,道:“不知大总统要委我个什么差事呢?”袁世凯道:“文先生一会儿便到,我俩会面之时,需要有个机要人员,负责记录谈话内容。我左思右想,克定和杨度都不合适,别人我又信不过,这个人选最好你来承担。”叶双奇大窘,说道:“大总统,我这毛笔字写不好,恐怕误了您的大事。”袁克定在一旁道:“用钢笔也可以!”原来,民国之际,钢笔已经开始使用,钢笔毛笔并立多年,最终钢笔取代毛笔成为当今最主要的书写用具。

叶双奇一听有钢笔,又能如此近距离地倾听袁世凯和文先生的谈话,当即应允了袁世凯的委派。

紫光阁前,迎宾队鼓乐喧天,迈着整齐的步伐,接受民国之初两位风云人物的检阅。叶双奇站在袁世凯身后,怀着崇拜的心情看着文先生,只见文先生个子也不是很高,但身材比袁世凯匀称的多,只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朗目、大耳有轮,不到五十岁年纪,精神极为矍铄,看不见远路而来的风尘,举止言谈间都透露出果敢坚毅。叶双奇心中暗赞,不愧是国父!

仪式结束以后,文袁二人进入紫光阁。袁世凯示意杨度和袁克定退下,又对叶双奇道:“双奇啊,你就给我们作个记录吧。”文先生一看叶双奇年纪轻轻,竟然被袁世凯留下来作机要记录,大感意外。但又一想,这杨度是袁世凯的心腹、袁克定是他的儿子,老袁自是怕我不放心,便换了这个小年轻的,当下便也冲叶双奇微微一笑。叶双奇赶紧回报了一个饱满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地恭敬。

这下,现场只剩下文先生、袁世凯、叶双奇三个人。落座已毕,文先生率先发言:“与大总统神交已久,恨不能相见,今日终偿所愿,今生无憾!”袁世凯也赶紧客气道:“您为民主共和而来,远路风尘,不辞劳苦,足见真心,慰廷感激之至!”袁世凯的话,亲切而显得有身份。

文先生一见袁世凯这么客气,心情也放松了不少,道:“大总统,今国家新立,人心浮动,豪杰并起,仍是混乱之局,你我各据南北,当以国家为重、苍生为念!”言下之意,袁世凯手握北洋军,文先生领衔革命党,又分居南北,应以和为贵,避免国家分裂和战事再起。

袁世凯一听文先生主动提起和解,心下也是高兴,道:“您领袖革命,本就是为国为民,如能说服部众,停息南北党争,实是国家之幸、万民之幸!”文先生道:“大总统,也并非我革命党人蓄意滋事,最近盛传大总统欲复辟帝制,实是万民所不愿见之事啊。”文先生这一单刀直入,袁世凯心下一凛,但他久历官场,心下虽慌,面不变色,决然道:“慰廷亲劝清帝退位,怎能再倒行逆施,复辟帝制,此事纯属虚无,有人要挑起你我争端而已!”叶双奇心中不悦,暗想:袁世凯明明在说假话,那日新丰楼聚会,还想借杨度和袁克定的嘴,说动蔡锷大哥同意君主立宪呢。

文先生一听,面露喜色,道:“大总统若无复辟之意,则我中华兴旺有日,文某在此与大总统下个保证,只要大总统不行逆举,南方革命党人绝不再起非议,罢息南北党争,就在今日!”袁世凯大喜,道:“如此,文先生可称万岁!”文先生赶紧推辞,道:“哪里,哪里,袁大总统才配称万岁!”

双方你来我往,呼称对方万岁,让叶双奇不知该如何记录,暗想:这万岁岂不成了皇帝?袁世凯却极是受用,听到文先生都称他万岁,不仅幻想起自己登基称帝的盛大场面。

一阵朗笑之后,袁世凯道:“既然党争之事已可平息,敢问先生可有强国大略教我?”文先生一听他发此问,竟是有备而来,从文件包里取出一份图纸道:“中华富强之策,全在此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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