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邪 - xp1024.com
《升邪》


有关新书,有关豆子

《活色生枭》十月底完本的,本来应承大家十二月会开新书,自己也比较又把握的,没想到还是拖到了一月。对一直等着豆子开书的兄弟姐妹说声对不起。

时间过得真挺快的,从零八年开始码字到现在,晃一晃四年多的时间,《升邪》已经是我的第五本书了。所幸,有你们一直支持着鼓励着,让我每本书都能坚持完本,没留下遗憾,谢谢我的兄弟姐妹。

可是到今天、前前后后写了大几百万字,我依旧没能找到老作者的感觉。开新书时的开心、崇敬、忐忑甚至略略紧张,诸多感觉和当年上传第一本书时也没见有什么区别。这还真有趣了,你们见过哪家的大姑娘次次上花轿次次哭得鞋都湿了?我就是,总不适应。

于纯洁如晶、憨直如葱的九零后豆子而言,码字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一群妖魔鬼怪神仙无赖在我心里渐渐变得鲜活,吆五喝六地开始了他们的冒险,我就跟在他们身后,两眼贪婪地、满怀激动地,感同身受。

于三十好几、胡子拉碴的大叔豆子来说,开新书无异于再入江湖虽然从零八年一头扎进来我就没有离开过、虽然也压根都没有过我的传说吧。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大段有关成绩、有关收入、有关证明以及称一秤我究竟多少钱一斤的日子,又重新开始了。

这样的日子就是江湖呵,我投身其间。一手牵着马,一手提着酒,一手擎着伞,一手握着剑,横吹着竹笛手搭着凉棚向前张望,谁不想看清自己的前途呢?可惜,看不清楚,前面的路是有码的,且不是薄码。我想抽支烟,但我拿的东西太多,哪一样都放不下,实在没有手再去拿烟就是这个时候,一声打火机清脆,有人点了支烟,又把它递到我唇边。

由此我知dào

,我身边有人同行,我左右看、我回头看,是你们吧。

前面一片模糊,你们却异常清晰。我要说的不是你们都无(这也要屏掉?)码,不该看的我从来不看。

每一本书都是一座江湖,无论书中还是书外,我已经走进来了,即便看不清前面我也必须向前走,因为这是我惹的祸,我不向前不行的,我是豆子,豆子又惹祸了。

前路如何不知dào

,唯一能笃定的是这条路不会好走。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写书的初衷就是不甘寂寞,而这一趟走下去,身边有你们又怎么会寂寞?

便是如此了,我觉得自己很走运。

来,出发,路上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呵呵,开心。谢谢你们。

豆子惹的祸

2013.01.12

最后再说一句,这本书我会努力更新勤快些、写得久一些长一些。

《升邪》,盼望着你们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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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前途自在远方

白马镇县衙吏房中人满为患,三班衙役齐聚,就连主簿和县丞两位大人也在。平日办差时要分尊卑讲上下,此刻却没那么多讲究,众人说说笑笑,热闹得紧。

今天这日子口有个小小的名堂:本县候补捕快苏景卸任。

众多衙役、差官凑到一起,都是来给苏景送行的。一个少年把令牌、制服等物还回吏房,交办了手续,最后转回头,深深一个罗圈揖:“苏景多谢诸位前辈、长辈这一年的照顾。”

弯着腰、转着圈行礼,或许是用力过猛,站起来的时候少年好像有点晕,神情迷迷糊糊的……其实不转圈也一样,苏景从小就如此:眼中总带了些睡意,由此显得神情总有些迷糊。不过别人没睡饱时大都会皱着眉,苏景却总是唇角勾勾,笑意隐隐,所以他不像没睡饱,而是正要去睡、就快钻进美梦的样子。

对苏景的致谢,大伙纷纷摆手,有说你小子将来发达了莫忘记老哥哥;有说你远行时多长个心眼外面不比小镇那么平静;有说将来娶了媳妇记得要带回来给大伙瞅瞅……衙役们都是粗人,讲不出什么客气话,但是大伙心里都明白,苏景说反了。这一年,是少年在照顾他们。

大捕头当差快三十年,从未有过一年如苏景在时,横刀被打磨得那么锋利,枷锁被保养那么滑顺,官马被喂养得那么强壮,公文被打理得那么整齐,班房、衙房甚至牢房被收拾得那么干净……

苏景是个外乡人,还在襁褓时就被爷爷抱着,落户于小镇。苏老汉有酱肉卤蛋的好手艺,开了一间熟食铺子,过得虽不算殷实,但养活祖孙两个也还从容。

要说起来,苏老汉心地厚道与人为善,什么都好,唯独有一样:老汉实在太着紧自己的孙儿了。

苏景五岁时,被路过的神威镖局总镖头一眼就看中,觉得此子是练武的好苗子,想要把他带走收做关门弟子,苏老汉不同意;

苏景念了私塾,刘夫子觉得他有读书的天分,想写封举荐信,推荐他到州府的大书院去读书,只要娃娃自己努力,将来考取功名不难,苏老汉不同意;

最离谱的是三年前,本县知府大人升迁调任,大人膝下无子,又很喜欢苏景,提出想要把他认作义子,带他一起去新任地,亲自调教,将来总会保这孩子一个好前程,可是苏老汉仍是摇头。

爷爷舍不得孙儿离开身边是人之常情,可是像苏老汉这样,把别家孩子盼都盼不来的好机会一次次推掉,这哪里还是疼爱,分明是害了孙儿的前程。

孙子是苏老汉的,别人说破了嘴巴也有用。倒是苏景自己,成天迷迷糊糊,也不觉得浪费那些机会有什么可惜,读书、玩耍、帮爷爷做事,还有磨刀……

不分白天黑夜,不分场合地点,只要得闲时,他就会从随身的挎囊中取出一把短刀、一块条石,锵锵地磨个不停。

刀子不过尺余长,单面开刃,是屠户常用的、再普通不过的解牛刀;条石更是黑黝黝的全无奇特之处,苏景就那么磨啊磨的,从小到大乐此不疲。有好事的街坊问他为何总是磨刀,这样有什么好处,苏景冲人家眨眼睛,满是纳闷地反问:“是啊,有啥好处?”

一晃十四年,苏老汉去世了。

老人溘逝固然让人唏嘘,不过镇上的乡亲觉得,这对苏景未必不是件好事,以后他的前程不会再被爷爷干预,能够自己做主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苏景料理过爷爷的丧事后就跑到衙门里报名做了候补捕快……与京师或大州府刑部铁捕不同的,小地方的衙役都是有县衙私募的,薪俸少得可怜,做的事情却又苦又累,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所谓‘车船店脚衙’,是中土世上最最下等的五个营生,绝不应是少年的理想所在,这孩子莫不是伤心过度,真的呆傻了么?

不过苏景当差前和大人说得清楚,他只能做一年捕快。一年后爷爷的守孝期满,他将远行。问他要去哪里,还回不回来,迷糊苏景居然摇头:都不知dào



和苏景相处久了的人都明白,少年眼中的睡意、面上的迷糊,并不代表他真实的状态,充其量只能算是…算是习惯表情吧。一个真的昏昏欲睡的家伙,又怎么可能被总镖头、老夫子、前任大人等等那么多人看重,又怎么可能把偌大衙门打理得井井有条。

时光忽忽,弹指一年,白马镇候补捕快苏景卸任,辞别了衙门里的众多同僚,苏景离开了衙门。

远处隐隐有锣鼓、鞭炮的响动,想是哪家有喜事,苏景也不在意,口中哼着个轻松调子,向着家里走去,但是转过几条街,迎面就遇到一伙人。十几个地方上的泼皮闲汉,簇拥着一个青年胖子,一路吹吹打打,放着炮仗,从东来、向西去。

中间青年胖子苏景认识,镇上书香门第罗家的次子罗元,这个人读书很好,十五岁时就中了秀才,最近两年一直在家苦读,准bèi

乡试,一直都是个老实人,不知今天何以如此招摇。

罗元看到苏景,大声地招呼:“苏傻子,你可知,我已拜入青芒山仙家门下,今晚师门就会派剑仙长老来引我去门宗,以后练气修行、长生可期!”

苏景有书不读、有武功不学,却去当了个候补捕快,不是傻子是什么?。

可是以前,罗元见了苏景,都会喊一声‘贤弟’的。

苏景哦了一声,走出几步他才回过味来,站住,对罗元点点头:“那恭喜你了。”

说完,正要离开的苏景忽然想起了什么,迈步来到了大路中央,挡住罗元:“黄历上写,今天正西‘坏事精’巡游西方,忌金忌火…敲锣放炮的,别向着西面,惹了那位专门坏人好事的神仙不吉利的。你换个方向?”

罗元愣了愣,随即骂道:“放屁,那是你梦见的黄历,哪有这样的神仙,赶紧滚开了!”往日里,这种粗言恶语,是绝不会从谦谦有礼的罗元口中流出的。

罗元年纪轻轻就能考取功名,脑筋自有过人之处,稍稍琢磨了下,就大概猜到了苏景的意思,笑嘻嘻问道:“童试在即,西街中段的王排正悬梁苦读;西街尾宋家寡妇的孩儿有病,受不得惊吓……你不让我们去西街,是为了照顾他们吧?”

苏景叹了口气:“不信黄历没事,但街坊总要照料下的。”

罗胖子‘哈’地一声尖笑:“王排年年不中年年考,都三十好几了,还厚着脸皮去参加童试,他也是个傻子,不是傻子,谁能舍得下那张脸皮?宋寡妇的儿子更是个傻子,天生的脑瘫子,要我说,吓死了更好,早死早投胎,没准来世变个聪明人。你护着他们,不就是傻子护傻子么?怎么,你们在玩天下傻子是一家么?”

苏景迷糊,挠头:“我记得,你一直管王排叫世兄、对宋家遗妇喊婶娘的,还对有她个孩子同情有加……”…,

罗元才懒得解释什么,见苏景不让路,他就笑着打断:“你不让路,会挨打的…挨过打还会被我们带上,先去王排家门口放炮,再去宋寡妇门前敲锣。对了对了,没准那个兄弟不小心,还会弄伤你的一只脚腕,你不是要远行么?一瘸一拐地赶路,一定很威风。”一群闲汉全都笑着附和,‘仙缘’,与凡人来说可是不得了的事情,那些泼皮们都争相巴结,现下把罗元哄得开心了,说不定将来就能得些好处。

苏景这才知dào

厉害了,似乎更清醒了,带了睡意的眼里透出了些光亮,从怀里摸出了几张草纸,对罗元道:“我去屙屎。”说完撒腿跑了,让出了道路。

苏景很少逞强,拦不住的事情几乎不会去强阻。

一群闲汉大声哄笑,不再理会落荒而逃的苏景,簇拥着罗元,大呼小叫,拼命弄出惊人响动,向着西街走去。

罗元得了仙缘,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能遁法飞天、指挥飞剑杀人千里,心里无比的畅快,凡间的那点礼法在他眼中简直就如细雪投炉,兹的一声消失不见。

正开心得不得了,罗元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喊:“罗仙家。”

罗仙家高兴,觉得这人真懂事,笑嘻嘻地转回头,随即只觉得呼呼风向扑面,不远处的苏景,把一块什么东西用力向他扔过来。

罗元慌忙中只来得及一侧脸,本应正中面门的东西,打到了脸蛋上,‘啪’的一声响,倒是不疼,但湿漉漉的难受。伸手一抹,一张草纸…还有草纸上黏黏糊糊的马粪,腥臭扑鼻而来。

罗元暴跳如雷,尖声大喊:“打他!”一群泼皮蜂拥追去,苏景不犹豫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嘀咕着:“没找着狗屎,还好有马粪。”

西街安静了,苏景麻烦了。

但是苏景会跑,他往衙门附近逃去,果然,绕了几条街,就在他快被撵上的时候,忽然一声大喝传来:“要造反么?”

大捕头带着几位差官转出街角,冷眼看着双方。

泼皮们不敢造次,罗元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指着苏景对大捕头道:“苏傻子用马粪扔我,抓他!”

苏景也喘着,讲道理:“我又没养马,哪来的马粪。你莫瞎说。”

罗元怒道:“这是什么歪理!哪个规定有马的才能扔马粪。”

苏景眨眼睛,神情更迷糊了:“是啊,谁规定的?”

罗胖子顿足咬牙:“你胡搅蛮缠……”

“住口。要么都滚,要么认了当街滋事的罪过,今晚都到大牢里睡去!”大捕头开口,望着罗元:“看今晚来接你的青芒山仙家是会劫狱、还是会在牢房门口等你一夜!”

罗元本有了仙缘,还真就不把大捕头放在眼中了,可大捕头的言辞足够力道,罗胖子也不敢再造次,尖尖地又笑了两声,点头道:“齐头儿,我学仙有成,再回来看您。”

说完转身就走,回家洗脸洗澡去了。

大捕头又望向了苏景,目光也变得温和了,苏景摇摇头:“我没事,草纸垫着扔的,手都没弄脏。”说完,他向大伙伸出手,很有‘你们不信就来闻闻’的意思。

众差官一起退开、大笑,之后另位捕快叹了口气:“还以为罗元是个好孩子,没想到得了仙缘…怎会如此呢?”

大捕头半生掌刑,看人看事都极准,摇头道:“和仙缘没关系,罗元本性便是如此的。以前老实巴交不敢张扬,所有的念头都在心里打转,任谁都看不出来。如今有了仙缘,便肆无忌惮、不再遮掩了。普通人去修行,即便成不了仙佛,至少也不会成邪魔,可是恶性人……修不出仙果还好,修成了反倒是祸害。”…,

另个捕快冷笑道:“这幅德行,就算进了青芒仙门,迟早也会被赶出来。”

大捕头无奈一笑:“他会装,你当他进了青芒山,会和现在一样么?他没仙缘的时候,还不是把大伙都给唬了。修行之人也是人,没那么容易看穿别人本心、本性的。”说着,他叹了口气:“算了吧,莫计较了,没用的。”

苏景迷糊的,仙家、修行这么高远飘渺的事情,他可弄不明白,搔了搔后脑勺,口中重新哼起轻快小调,溜溜达达地回家了……

天黑以后,罗宅门前摆设香案,一家大小垂手肃立,静静等待着接引仙家到来。亥时未至,夜空中划起一道绿色光芒,直奔白马镇而来。

不长功夫,光芒落于罗宅门前,一个黄袍道士淡淡问道:“罗元何在?”

身着盛装的罗元急忙答yīng

了一声,快步跑上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脸上满满的虔诚:“弟子罗元,拜见……”

话还没说完,黄袍道士忽然‘咦’了一声,面露喜色,转回头四下张望,仿佛在找什么东西,片刻后他转身就走,全不理会正跪在身前罗元。

锵…锵…锵…

一声声刀石摩擦的轻响,苏景正坐在自家院子磨刀。此刻少年,目中、脸上再没有一丝睡意,他的眼睛是亮的,朗如星,深如夜。

人影一闪,青芒山的黄袍道士跃入小院,也不打扰苏景磨刀,就站在一旁看着,越看目光就越欢喜。

似乎都没察觉身边有人,苏景也不抬头,从小到大,磨刀的时候他都异常投入,神采奕奕。直到他觉得刀子磨好了,才把解牛刀、条石收回挎囊中,站起来对黄袍道士深深一揖:“晚辈见过仙长。”

磨刀之后,少年又变回了快要睡着的样子,就差再打个哈欠,便可以躺下钻被窝了。

黄袍道士才不在乎他的表情,声音低沉,开门见山:“少年,可愿修行?”

“愿意修行,可是不能随您去,还有一件要紧事情等着我去做。”

白马镇上的百姓只知dào

苏老汉替孙子推掉了一次次机缘,却不晓得,这十几年里,曾出现在苏景面前的机会,又何止读书、习武那么简单!

前后有过三位会法术、御剑飞行的仙长,来过苏景家里,说他身上暗蕴先天灵气,想要把他带回山中传授修行之法、长生之术。修行事情讲究缘法,收徒弟非得你情我愿不可,但不必征询长辈意见,只要苏景愿意,当初苏老汉想拦也拦不住!可是苏景没走,一直就留在白马镇上……

黄袍道士是第四个。

每次剑仙来时,苏景都在磨刀。不过前三个是不请自来、于双方都是意wài

;这一次、第四个却是苏景故yì

引来的。

黄袍眉头大皱:“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晓事,还有什么事情会比着仙缘更要紧…罢了,你说,你要做的要紧事到底是啥,你拜我门下,那件事我帮你去做了。”

这种说法苏景以前听过四次了,所以他第四次使出摆脱纠缠的办法,伸手入怀,把一枚混不起眼的木铃铛托于掌心,亮给黄袍看:“回禀仙长,我要做的事情是这铃铛的主人交代下的。”

铃铛仿佛有神奇力量,道士一瞥之下,脸上立kè

就显出了骇然,目光闪烁片刻,竟依着同道、平辈礼仪对着苏景抱手一揖:“打扰小道友了,就此告辞。”…,

每次都是这样。但这次苏景还有话要说,及时开口:“道长请留步,铃铛主人曾说过…罗家孩儿品行不端,不合修行的。”

黄袍道士认真点头:“烦请道友转告老祖,青芒山绝不会收录品行不端之人。再祝他老人家勘破仙果、永享逍遥。小道告辞。”罗元能得到拜入青芒山的资格,不是他天分如何,是他父亲烦人托窍,使了重金不知辗转了多少关系给弄来的机会,而且只是个记名弟子,道士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跟着道士轻轻一顿足,又化作一道绿色光华飞遁而起,片刻后,朗朗喝声从半空响起:“罗元,你仙缘已断!给本座记得,若你心中再敢动什么恶念,本座必取你首级!好好做人吧!”

罗元目瞪口呆,全不知dào

怎么回事,肥胖的身子晃了两晃,咕咚一声摔坐在地,开始嚎啕大哭……

苏景听着远处的哭声,静静站了一会,喃喃念叨了句:“我说去西边打锣放炮不吉利,你偏不听。”随即转身回屋,先收拾了行囊,又到爷爷灵前上香,祷念一阵,最后轻声说:“爷爷,我这就要向黑袍仙长去报恩了,估计几天内就会离开,您放心,我会安好。”

说完,苏景又把那枚木铃铛取在手中,用力将其捏碎。

三天之后,不见飞天光芒、不见神仙法术,一个黑袍老者突兀出现在苏景家的院子里。

第二章 少年气魄

鹤发鸡皮,身板挺直,虽然是老者,却没有丁点的慈祥,反倒是透出一股严厉味道。

苏景迎上前来,对黑袍老者躬身施了一礼:“见过前辈。”

黑袍老者上下打量下苏景,问:“这些年,可有认真磨刀?”

苏景回答:“从四岁就开始了,有时间便会仔细磨刀。”

“磨刀时有什么感觉?”黑袍再问,没什么语气。

“十岁以前,磨刀时会很困,没办法挡的困,常常会磨着磨着就睡着了。而且平时也总是困的…不是心慌的困,是薰暖舒适的那种困意。但十岁之后不一样了,不会再困,还养成了习惯,一磨刀心思就会沉静下来,不被其他事情干扰。”

说起来,苏景总是带着些睡意的样子,还是小时候磨刀养成的毛病,到现在变成了‘习惯’,虽已不困,但眼中困意犹在。

对苏景的回答,黑袍还算满yì

,点了点头:“当年事情,你爷爷给你讲过了吧。”

这次苏景却摇摇头,一脸茫然:“爷爷在的时候,只是吩咐我要好好磨刀;他走的时候,交代我捏碎铃铛,自会有仙长来接我,其他的他一概不说,其中的事情还求请仙长指点。”

黑袍老者怫然不悦,显然在责怪苏老汉竟然什么都没对小娃说,现在还得要他在罗嗦讲述往事,不过他的神情虽然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把事情的原委大概讲了讲……

十几年前,黑袍老者途径北方一座小城,恰逢马贼作乱入城烧杀。黑袍老者是修行道上的高人,这种人间厮杀在他眼中也不见得和两窝蚂蚁打架有太多区别,并无出手之意,但很快,有一个人引起了他的主意:一个花甲年纪的老者,背上负着个浑身染血的青年汉子、怀中还抱着个婴儿,正拼出全副力qì

逃命。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自己都跑不动路,却还背着个青壮、抱着个娃娃,他的辛苦可想而知,那份亲人间同生共死的情谊更让人动容,黑袍仙长略动恻隐,撤掉法术降落地面,迎上了那老汉。

那是一家三代,老汉背的是儿子、抱着的是孙子,至于老妻和儿媳都已死于战乱。

可惜的是那个青壮,老汉把他背负在身的时候他还有一丝呼吸,但此刻已经气绝身亡。老汉怀中的小娃儿,也不知被哪里飞来的流箭射中,伤在肋下,奄奄一息随时都会丧命。

逃难中的老汉见黑袍子飞天遁地,知dào

对方是有厉害法力之人,当即跪在地上大哭哀求,请仙长出手搭救尚余一息的孙儿,就算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黑袍仙长跃下云头本来也是想救人的,不过在听过老汉的哀求、又探过小娃的身体之后,他的心念稍稍一动,先施法护住了娃娃的伤势,跟着纵起飞剑长声厉啸、迎着城中的马贼就杀上前去。

呼吸功夫,黑袍子就把数百马贼屠戮得一干二净,返身回到老汉身旁,以法术、灵丹救下了小娃的性命,这才说道:“救你们只是举手之劳,我本也没想过让你们报恩,但既然你提起,我这里还当真有一件事,你们能帮得上忙。”

那老汉自然用力点头。

黑袍子没去说及诛杀马贼的原因,但从中不难看出,此人做事一是一、二是二,他救人时没想过要报答,是‘救了也白救’。后来想起自己有件事情能着落在被救者身上,便要重新再‘计算价钱’,根本不去再提自己对他们的救命之恩,出手杀尽贼人,替祖孙两个报了大仇,以新的恩惠来抵过请他们做事的酬劳。…,

不用问,那对祖孙就是苏老汉和苏景,至于黑袍仙长,干脆连衣服都没换。

熟食铺后面的小院中,当黑袍老者把往事讲到此处,苏景俯身叩拜,认真道:“叩谢仙长救命大恩、再谢仙长报仇……”

黑袍老者语气清淡,打断道:“救命之恩你爷爷当年已经谢过,不用再提;报仇的事情就不用谢了,一桩换一桩的,我不是白白替你们报仇,当初说好的,你要替我做事情的。”

这时候苏景恩了一声:“爷爷说过,具体做什么仙长没有交代下来,只是赐下了一把刀和一块条石,要我平时认真磨刀。仙长如此安排,将来必有用处,从小到大,磨刀时我不敢丝毫怠慢的。”

苏景说得一点不错,黑袍老者瞪向了他,苏景笑得挺不好意思……他连后面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前面那些救人、报仇的经过自然早就了解了,爷爷全都和他讲过。

上次见黑袍老者时他还是婴孩,苏景对对方完全没有印象,捏碎铃铛招来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当初的恩公,这才装作什么事情都不晓得,要对方说起往事来印证。若是恩公,他替爷爷、替阿爹报恩全无话说,可若来了个不相干的人,苏景也不会就傻乎乎地跟着对方走。

“为何不装傻到底?自己半路拆穿谎话,不怕我会见责么?”

苏景实话实说:“之前说谎是为了印证身份、以防万一,但确定仙长身份后,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说谎了。仙长救我祖孙性命、替我全家报仇,大恩如天,哪怕你责怪我也不能再做欺瞒。”

对这番的道理,黑袍老者不笑、不怒,只是微一点头。而苏景的话没说完:“还有一件事,要讲与恩公知dào

。”苏景说的是罗元仙缘之事,他如何冒用木铃铛主人的名义传话,让青芒山剑仙不再收徒等等和盘托出。

此事苏景不说,黑袍永远也不会知dào

,可仍是刚才那个道理,苏景不想欺瞒恩人。

“你又没做错什么,这种小事,以后少来跟我聒噪。”黑袍冷冰冰得说了句,并未见怪,跟着又问:“对了,你叫什么?”

“苏景。”少年报上了名字,稍稍停顿片刻,又笑了起来:“因为整日磨刀,锵锵作响,镇上乡亲又给我起了个绰号,叫苏锵锵。”

苏景一笑,眼中的睡意一扫而空,眸子变得透亮,由此他的笑容也清澈异常,透出一股爽朗和真诚。

黑袍老者不觉得‘苏锵锵’这个绰号有什么好笑,还是没表情的样子,大袖一甩:“带上东西,这便随我去吧。”

苏景答yīng

了一声,待取了行囊,却不见了黑袍的踪影,正纳闷着头顶忽然响起一阵嘹亮啼鸣,抬头一看,半空里一头比着房屋还大的黑色巨鹰正盯着他看。

大鹰对着他把翅膀一招,苏景只觉得头昏眼花,再睁开眼睛时不知怎地已经置身于雄鹰背脊上,旋即雄鹰振翅,向着西方疾飞而去。

飞遁九天、纵览人间,任哪个凡夫俗子经lì

这种神奇事情都会兴奋,何况苏景不过十五岁出头,还未脱少年心性,坐在雄鹰背上眉飞色舞,忍不住的笑着,开心之余还不忘对巨鹰说道:“仙长原来神骏天鹰得道,九天神物化形!”

之前黑袍要带苏景走,跟着老头消失不见,黑鹰凭空跃出,老者不是精怪是什么?自家的恩公居然是个化成人形的妖怪,这倒是让苏景吃惊不小,不过也只是吃惊罢了,不管妖魔鬼怪,他都是恩公。…,

黑鹰不理会苏景,只一个劲地疾飞,苏景又试探着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也就闭上嘴巴不再自找没趣。

飞行了大概三四个时辰的样子,忽然从苏景身后传来了一个慢吞吞声音:“前方小道友请留步。”

苏景回头一看,身后大约十余里外,一道赤色弧光闪烁,正撵着大鹰的尾巴追上来。此刻是黑鹰载着苏景疾飞,不是苏景驾驭坐骑,停不停他可说了不算,而大鹰也并没有停顿的意思,相反,飞得更快了些。

见苏景不肯停,那人又慢地笑了起来:“前面的小道友,那头黑鹰怕不是你的吧,这头畜生倒也算神骏,送与我如何?我有一位老友八百寿元将至,我正愁手上没有贺礼,把这畜生祭炼了送与他当坐骑,也算有几分面子了。”

苏景没办法不吃惊,对方笑得客客气气,但说出来的话,摆明了就是要强取豪夺,黑鹰化形的黑袍老者要是被人家降服了去,苏景怕是也小命难保。

那人说话虽慢,飞得却奇快,一句话的功夫里,赤色弧光就赶了上来,并未急着动手,而是与苏景并驾齐驱。来者是个中年道士,生得也算周正,就是一对门牙稍大,他一笑就会凸出唇外,看着有些诡异。

道士脚下驭着一柄赤色飞剑,正微笑着对苏景点头:“贫道是赤练峰佘阳子,请问小道友如何称呼、师门何处。”

苏景不理会,黑色巨鹰似乎知dào

对方的厉害,不敢和佘阳子厮打,双翅又猛地加力向前飞去,同时开始上下转折翻飞,看样子想要甩开敌人。可是敌人遁剑本领奇高,真就仿佛一道电光似的,黑鹰又哪里甩得脱,追逐半日,剑光依旧紧紧缀在身旁。

佘阳子哈哈大笑,苏景的心都凉了,就算他不懂法术事情,至少也能看得出形式、看得出这个贼道士吃定他们了。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黑袍恩公只凭一颗木铃铛就吓退过多位剑仙,必是修行道上了不起的人物,但今天遇到这个佘阳子,却连逃跑的机会都不存。

苏景心中暗叹了一声,转回头望向佘阳子。

佘阳子微笑:“怎么,小道友终于肯开口了么?”

话说完,佘阳子就看到那个满脸困意、睡眼惺忪的少年,忽然展露出一个笑意,清透、爽朗,与之前的倦容强烈反差着。

苏景笑,讲四字:“你惹祸了!”话音未落,双腿用力一跃而起,他竟直挺挺地从大黑鹰身上跳了下去!

……

苏景也没想到的,自己才刚一跳下,脚下就升起一股极柔软的力量,轻轻托住了身体,下坠的势子随之消失。

张开眼睛一看,一道青色祥光把他托浮在半空,之前一直化作黑鹰的黑袍老者又以人身显形,仍是先前那份不苟言笑的神气,但目光里却多出了几分趣味和好奇,正打量着他。

苏景脱口而出:“你为何不逃……呃?”话未说完他就看出不对劲了:鹰还在一旁悬浮着。

黑袍是黑袍,雄鹰是雄鹰,原来不是一回事。

再看佘阳子,已经完全变了神情,从目光惊诧到到神情充满绝大恐惧,愣愣望了黑袍老者片刻,忽然翻身跪倒,磕头如捣蒜:“小人不知老祖法驾在此,更不知原来是小祖宗在骑鹰玩耍,老祖恕罪、老祖饶命。”

黑袍老者根本不看佘阳子,径自问苏景:“你以为,凭你百来斤的分量,会影响黑鹰急行的速度么?你以为,你跳下去了,它就能甩脱追兵么?”…,

苏景现在还搞不清楚黑袍和黑鹰到底是啥关系,但是他再怎么糊涂也明白危机已除,自己安全了,松了口气从容应道:“总归能更快一点。再就是那个贼道士应该会先追我,您…不是,是黑鹰,黑鹰就会有机会逃走了。”

黑袍挑了下眉毛,饶有兴趣的样子:“仔细说说。”

“恶贼抢劫,从来都是一刀拿下然后夺了财物便走,这个佘阳子却追着我们逗闷子,前前后后飞了大半天的功夫,他很闲很无聊么?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他有歹意,心里也有顾忌。”

真zhèng

的世俗少年,怎么可能会骑着一头神鹰翱翔?佘阳子的确是吃不准苏景的来路,这才一路追赶、闷逗,想看看苏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背景,再决定是否真的下手抢劫。

苏景看透对方做贼心虚,但自己对修行道一无所知,说大话唬贼人怕是一张嘴就会露陷,继xù

逃下去只会一点点加强贼人的信心。既然如此他干脆不去做那些徒劳试探,直接从大鹰身上跳下去。

贼道士以为苏景背景不凡,自然不会以为少年跳鹰是自杀,而苏景跳鹰那句‘你惹祸了’,更让贼道士觉得,少年是要逃走去搬请高手来报复。

事情已经到了那个份上,他当然不能让苏景逃走。黑鹰虽然神骏但还不说话;少年却长着一张嘴,被他逃回去了后面大把麻烦。二者选其先,在杀人灭口和强抢黑鹰之间,贼道士选前者。

说穿了吧,苏景知dào

,自己总难逃被灭口的下场,不如自己先动,还能掌握先机,再唬敌人一次;而他提前发动,在逼着贼道士动手的同时,也给他以为的黑鹰恩公争取了一线逃生机会。

从头到尾,不过一句‘你惹祸了’外加纵身一跃,却是苏景的通透心思和少年气魄!

睡眼惺忪的少年,说死就死。

没死成。

第三章 全凭老祖做主

把自己的想法大概解释过,苏景看看黑袍、又看看黑鹰,一贯不怎么清醒的神情愈发迷茫了:“这个…您…哪个?”

黑袍淡淡应道:“这畜生也没什么神异之处,只是多修行了几年,飞得稳当些,这次我过来只是以神识投影天地,带你飞遁不难,但有些碍手碍脚,便临时从你家附近召了它来帮忙。”说完,他回头对着仍匐身在旁的佘阳子说道:“你欲夺我晚辈坐骑,我便拿你的飞剑相抵,可有异议?”

的确是影子,但并非虚构.是真真zhèng

正的实质存zài

,是有法力、有本领的人物,而这灵识投出的影子,修为或许还不及本尊百分一二,却足以震慑得佘阳子不敢抬头,颤声应道:“全凭老祖做主。”

黑袍伸手一招,佘阳子的飞剑立kè

被他招致手中。没了飞剑的托浮,贼道依旧不敢稍动,施展自身法术跪在高空,额头上冷汗淋漓。

红色飞剑藏有灵识,被黑袍握在手中剑不甘心,仿佛一条蛇子似的连连扭曲、挣扎。黑袍手腕轻轻一颤,只听‘嗡’的一声轻鸣,剑上附着的暗暗深红,就好像烟霞一般、霍然从剑身中迸出,但并不远去、绕剑三尺氤氲弥漫成一蓬赤色弧光,煞是好kàn



再看黑袍手中的飞剑,此刻完全还原成本来的金属颜色,清亮逼人银光耀目,黑袍没什么语气:“剑质勉强,祭炼得却是狗屁。”说着手腕又是一抖,被震出去的赤色光芒迅速回归剑身,飞剑重新变回红色,但再不挣扎了,显然剑上灵识被抹掉了。

黑袍手腕第三次轻抖,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那把剑迅速缩小,转眼变成了发钗大小,黑袍随手把剑抛给了苏景:“剑上威力,是采集日出红霞炼就的,谈不上实用,不过起来好歹有几分颜色,青年人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拿去吧,过几天再帮你收了它。有这个东西防身,高人对付不来,但以前那些想要收你做弟子的,再惹不起你了。”

说完也不等苏景道谢,黑袍再次望向了佘阳子:“算过物,就该说人了,你想杀我后辈,他也真格从又鹰上跳了下去。”

黑袍老人做人从来都清清楚楚,不会主动去欺负旁人,但也绝不容旁人冒犯,苏景是他招去的,坐骑也是他安排的,佘阳子打劫苏景,算是真zhèng

踢到铁板上了。

佘阳子被黑袍的话惊得脸色煞白,拼了命的磕头,但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这时候苏景忽然插口:“杀人…不好吧,不知仙长有没有办法,给这个贼人种下个禁制,让他再不敢起异心,以后都老老实实跟随在恩公身后,做个忠心的奴仆。若他还不思悔改,老祖也可在一动念间击杀了他。”

苏景不懂法术,瞎出主意,他可不知dào

自己上下嘴唇一碰,轻轻松松所说之事,就算是极道高手也难以完成,可黑袍却没有为难的表示,倒是被他一句话里又是‘恩公’、又是‘仙长’、又是‘老祖’的给说得直眨眼睛。

其实苏景好歹是捕快出身,对佘阳子这种见财起意、因贪念敢伤命的恶徒全无怜悯之心,杀了就杀了,只是他还有另外一层想法:

佘阳子也有师门、有至交好友,贼道固然该死,但是动手诛杀的肯定是黑袍,苏景若不劝解,便等若给恩公又结下了仇家、增添了麻烦。因为自己让黑袍与人结仇,此为苏景所不愿,是以提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黑袍是修行过漫长岁月的前辈高人,少年心中的小小念头他又怎么可能看不穿?黑袍多看了苏景一眼,仍没多说什么,又望向佘阳子:“可有异议?”

只要能活命,佘阳子哪敢再有奢求,忙不迭点头:“全凭老祖做主。”

苏景挺开心的,从一旁插口问佘阳子:“你到底叫啥?”就凭贼道动手前那份犹豫劲,足见其胆子不大,又哪会在抢劫时报上真名号,这一重苏景看得明白,先前没顾得上去问,现在事情差不多圆满解决,就随口问上了一句。

“小道法号六两,洞府也不在什么赤练峰,是在齐喜山修行。”贼道士恭声回答,跟着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小道友…不,小祖宗宅心仁厚,小道求请尊姓大名,他日也好建一座长生祠日夜供奉,以谢不杀大恩。”

“他叫苏锵锵。”永远冷冰冰没表情的黑袍子忽然不咸不淡地搭了一句。

六两本来打定主意,不管‘小祖宗’叫啥他都会大声赞叹是个好名号,可是听到‘苏锵锵’三个字,贼道士什么赞美之词都说不出来了。

黑袍则继xù

对六两道:“你记好这个名字,以后他便是你的主上!”

苏景一惊,正拟出言拒绝,黑袍就冷笑了一声:“我门中晚辈无数、高手无数,一声法谕八方烟云齐聚,随我心意调遣。就凭这个妖孽,想做我的剑奴还不够资格。”

边说,陆崖九一挥手,不容苏景再讲话,他又继xù

道:“我的责罚完了,你对这孽畜还有什么责罚,现在说吧。”

这位老祖的性子,当真古怪得很了:你从贼身上得了好处,但与你无关,只是我在罚贼。

苏景问妖道:“你会看病么?”后者面有难色,摇头。

“那你有千年黄精么?”

妖道吓了一跳,再次摇头。

“人形首乌?”

“长生丹?”

“续命散?”

……

“你怎么什么都没有?”苏景把神鬼异志上写的神药都问了一遍,最后失望摇头:“你有钱么?”

终于问到一样六两有的东西了,贼道士赶忙点头:“我洞府中有钱。小祖宗要用钱?我这就着儿郎送过来。”

苏景摇摇头,他跟恩公去做事,哪还需yào

钱:“东面,慈州白马镇,条石大街街尾有个宋寡妇,你让人把钱送去,给她孩子看病吧。”

六两翻着眼睛想了想:“稍有不巧的,我手上的大本钱刚投进了一桩买卖,现在能直接拿出来不到两万两,不知dào

够不够,若不够没关系,我再去抢…那个借。”

苏景叹了口气,他做候补捕快一年才五两工食银,这个打劫的贼道却有两万两身家,还是刚投了大本钱……还真不怎么公平。苏景摇头:“三千两就足够宋寡妇上京城请名医再加母子一生富足了,剩下的钱你让手下在白马镇上散了吧,除了那几个富户,大家过得都挺辛苦。”

六两立kè

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只纸鹤,嘟嘟囔囔一阵,纸鹤振翅飞去了。

此间事情暂时了结,黑袍老祖淡淡两字:“走吧。”

苏景再被黑鹰托回到背脊,那个六两道士没有了飞剑,没了法宝帮忙,以他的本事无论如何跟不上天生翎羽、修行成精的神鹰,也跟着‘小祖宗’一起骑鹰。

至于苏景说的那个‘封印收奴’的法术不是一般的手段,单靠黑袍的影子还做不来,非得到了地头由本尊出手不可。…,

老祖这次并未马上消失,神识投影御风而行,跟在黑鹰身旁,他不看路,目光总在苏景身上打量着,这样飞了一阵,老祖忽然又开口:“之前你把黑鹰当成了我?”

苏景搔了搔脑袋,嘿嘿笑两声,算是默认了。

黑袍略作沉吟,说道:“你那一跳,还不错。待到了地方,我另有赏赐。”话音落处,老祖身形一震,神识投影就此消散不见。

神鹰行空,振翅千里,重新向着西方疾飞而去……

飞得久了,苏景渐渐有些无聊,转头问六两贼道:“老祖是谁?”

六两正愁找不着话题和小祖宗搭关系,闻言精神一振,正想开口可目光又闪烁起来,犹豫着应道:“这个…等有了机会还是小祖宗亲自去问老祖吧,他老人家没跟您说身份,小道也不敢轻易透露。”

苏景也不为难他,便不再追问。

六两却由此打开了话匣子,先试探着对苏景道:“小祖宗有所不知…我虽不肖,可平时也一直都是个老实人,不怕您不信,这是我今生第一次做贼,没想到就…就…足见小道和小祖宗有缘。”

苏景失笑,这个贼道士倒是挺会说话,把抢劫也扯到机缘上。

见‘小祖宗’面露笑意,六两信心更足,但语气更加悲苦了:“小祖宗当晓得,我们精怪一脉比不得人,没有那份天赋,修liàn

起来特别辛苦不算,一旦有了些小小成就,老天爷就会来为难,让我们的气运变得奇差无比,真真是喝口凉水都会塞牙,这不,我才第一次起了些贪念,就一头撞在了您老手中。”

这番话让苏景颇有些意wài

,再次回头望向六两:“你是精怪?”之前黑袍也曾直斥六两‘妖孽’,但苏景以为那就是个蔑称,并无其他含义,没想到这贼道士真是个妖怪。

六两赶忙点头:“小道本是齐喜山上的一头松鼠儿,得了大机缘修行成形,手下聚集着百来位儿郎,有一番小小的局面。”

原来是松鼠精,苏景现在再看六两说话时露出的那对门牙感觉自然多了,又好奇问道:“你为何叫做六两?”

六两面露气愤:“我刚刚得到机缘,但还无甚法力时曾遭逢大难,落入了一个猎户手中,他拎着我对同伴笑道‘这身好皮毛,值得六两银子嘞’,后来我侥幸逃了性命,下定决心要刻苦修liàn

,再不要受这般欺侮,给自己起名‘六两’,就是为了不忘那命悬一线的苦楚,以作激励。”

原来还是个励志的妖怪,苏景‘哦’了一声,似乎又有些困了,心不在焉地应了句:“现在呢,或许连六两都不值了。”

若方才黑袍老祖杀了这妖怪,真就连六两银子都值不回来!

六两听得懂苏景话里的味道,满脸尴尬,搓着手心懦懦道:“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保证也再不会又下次,小祖宗的话时刻牢记在心,绝不敢违背半字……”

苏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先聊着,骑乘大鹰一路向西……

巍峨大城一晃而过、千顷良田不过是豆腐块,那些本来宽阔得一眼难见彼岸的大河现则变成了一条条青碧玉带……渐渐的,繁荣东土被雄鹰甩在身后,眼前景色换成了重重山岭,连绵起伏直连天边,但看似不绝的山势终归也有到头的时候,大山的那边厢便是西域地界了,隐约可见大片的牧群,在被青草染得翠绿的地面上缓缓蠕动,而西域过后,土地渐渐荒芜,直到最后苏景眼中只剩无尽黄沙。

不知不觉里,雄鹰已经飞了整整二十一天,苏景饥渴交加,行囊中带的干粮早就吃光了,可大鹰却从未露出过停顿之意,根本不容他下去找些吃的喝的。所幸六两随身带了个小小的乾坤囊,里面放了点松子和几壶清水。

见久久未能抵达终点,六两懊恼不已,直言相告:“我本来有个大好乾坤袋,里面放着以前用过的宝贝和兵器,另外有酒有肉还有钱,不过出门时没带上,就只带了这个小的。”

苏景这两天光磕松子来着,听到肉两眼都冒青光:“为何不带着?”他的心思机灵,不等松鼠妖怪回答,苏景自己就恍然大悟:“出门抢劫,不敢带着?”

“是、是,万一碰上个狠心的,我没抢到他再让他把我抢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妖怪回答得一本正经。

这个时候黑色巨鹰忽然发出一连串响亮啼鸣,双翅微微收敛陡地提高了速度,苏景和六两赶忙向下张望,旋即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第四章 活生生的鬼城

四墙高耸、门楼巍峨,一座座楼台节比鳞次,尖尖的高塔直插云霄、宏大的道观气象森严,阔直大街纵横交错、车水马龙人潮如织……好一座煌煌大城!

展目远眺,四下里仍是茫茫沙漠,全没有丁点的生机;正中却是一座繁华城池,充满勃勃生气。如此强烈的反差,苏景又怎么可能不吃惊。而这反差之中透出的,又何尝不是一份诡气。

黑鹰开始缓缓下降,苏景试探着问道:“黑兄,到地方了?”

黑鹰灵瑞,轻轻啼叫一声,似是应答个‘是’。

苏景心里琢磨着,以前听说修行人求清静,都会选择僻静地方悟道,没想到‘老祖’竟然会在这样一座大城里安家。不过沙漠正中央四方一座城,附近没有水脉也不见绿洲,城池越繁华这地方也就越邪门……

黑鹰特意在城中选了个偏僻角落降下,并未引来旁人的惊奇。苏景骑了大半个月的鹰,终于能够脚踩实地,心里说不出的快活,可是他从鹰背上跳下,鞋底才刚一接触地面,忽然惊呼了一声,身体打晃险险就跌坐在地。

没能站稳不是因为骑坐太久变得腿软脚软,而是地软。看似坚硬的石板路,人踩上去,竟然软绵绵的好像踏沙,直接就没了少年的脚踝。

这样的情形未免也反常了,苏景愣了愣神,右腿单脚站稳,缓缓‘拔出’左脚,那脚下的青石板就好像水中的影子似的,微微起了阵涟漪便告复原,青石依旧,看上去硬邦邦的生冷。

再仔细看左脚上的鞋子,鞋底、鞋帮乃至鞋堂里,尽是细细密密的黄沙,被太阳晒得发烫。

苏景试探着走了几步,脚下传来的感觉明明白白,他就是踏足于沙漠,少年若有所悟,恰巧身边有棵大树,他试着伸臂一按,手上轻飘飘的不存丝毫感觉,就那么把手按入了树干。至此苏景终于明白了,这座大城、眼前一切,仅仅是一团浮光掠影,幻象罢了。

少年自角落里转出、走向大街,六两紧跟在他身后,此刻妖怪也是满目惊讶,一边张望着城中的热闹景象,一边啧啧称奇:“据我所知这世上也有不少幻形化影的法术,但充其量一座破旧庙、一片小树林…像老祖这般轻轻松松就催动起一座大城镜幻像,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就是那传说中里专擅幻形的神兽蜃,怕是也未必能有这样的法力!只是……老祖法驾何处?”

苏景的神情迷糊到不能再迷糊了。他原来以为,下了雄鹰,面前有座山、山里有个观,观中坐着个老道就是黑袍,哪想到竟会来到一座幻象大城中。这可让他上哪找人去?

而那黑袍的灵识之影,自从降服六两后就再没出现过,苏景试着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答yīng

,六两小声给他出主意,但又不敢直接说:“或者…我记得…小祖宗上次唤出老祖的时候正在自杀。”

苏景不同意,万一这次要是不灵了怎么办。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身子一震,有个汉子自他旁边路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苏景顿时大喜,要知dào

这座城是幻象,可那汉子真zhèng

撞了他一下子,绝对是真实之人,这其中必有玄机,他立kè

迈步追了上去,但是等他走上大街后便骇然发xiàn

…摩肩接踵、手脚相触,身边经过的所有人竟然都是真的,活生生、真实的存zài

。…,

有人嫌他莽撞,向他怒目而视;有人大度,被他碰到只是呵呵一笑;有人眼色机警,在苏景碰到自己前就先伸手把他挡开了。

此刻六两已经不再是惊讶,而是一副见了活鬼的模样,声音都忍不住微微发颤:“这…这城是幻的、人却是真的?他、他们在这里怎么活?”

熙攘大街上,人们神情各异,或脚步匆匆有事在身,或皱眉微皱心有所想,或面带笑容与身边同伴谈谈说说,街两旁的店铺中有商有客,就着货物地讨价还价。

苏景与六两又特意去试探,城中所有的景物、甚至草木、花鸟、家畜这些事物统统都是幻境,触手不存穿身便过,唯独人是真实存zài

的……

幻的城、真的人。

城中人浑不知自己身处幻象中,活得……煞有介事。

饶是苏景的胆量不小、六两见多识广,身处于如此诡异的情形中,两人的胳膊上不由自主地炸起一层鸡皮疙瘩。

苏景摇晃了下脑袋,眼前的情形再如何古怪也和他无关,尽快找到黑袍才是正经,当下也不管那么许多了,伸手随意拉住一个路人:“这位先生,请问……”

不料此人正有急事在身,混不耐烦道:“我家娘子生了急病,我急着抓药!”说着,胳膊用力一甩把苏景推到一边去了。苏景无所谓,道了声‘小子莽撞’,就打算再换旁人来去问,不过六两见那汉子推人,当下就着脑了,一伸手抓住那路人,森森冷笑道:“能得我家小祖宗垂问,是你三生五世修来的福分……”

结果还不等妖怪把话说完,那人就又重复:“我家娘子生了急病,我急着抓药!”说着,胳膊挥动又想要把六两推开,六两多大的力qì

,被他拿住普通人怎么可能挣脱?

路人不停挣扎,而口中就不停重复着‘我家娘子生了急病,我急着抓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句话,除此之外再无旁言。

重复几遍下来,六两也就大概明白了,此人的脑子多半有些问题,否则怎么可能就会说这一句话,这样的人当然不会知dào

老祖在哪里,当即也就放了他去,又复跟在苏景身边,去向其他路人打听,可是……这街上每个人都只有一句话!

“今日天气不错,正是游街的好时候。”

“刘员外的孙儿满月,在醉仙楼上摆开流水席,我得去喝他一杯。”

“锦色布庄贴了告示,今天又到了一批好绸缎,价格便宜得紧呢。”

“这赵屠户不是好人,买与我的肉是臭的,我这便要找他理论,若他不认账我非拖他去见官不可!”

……

一路走下来,苏景不知拦下了多少人来说话。

每个人都会开口,但就如那位‘娘子生病’之人一般,所有人口中都只有一句话,各不相同、可是就一句,不论苏景问什么、说什么,他们永远就那一句话,甚至在说话时,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起重复。

诡异渐渐变成了阴森,从苏景的眼中、耳中渐渐落入心中,继而发散开来,慢慢融入血液、被带到四肢百骸,不知不觉里,少年的手脚都有些发冷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一条弄堂中跑出来个八九岁的红袍子小童,不偏不倚正和苏景撞了个满怀,随即小娃徒一声跌坐在地。

对方跑得很急,苏景也被他撞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六两护主心切,赶忙把小祖宗扶稳了,跟着迈上一步,看样子想要对小娃呼喝两句,可是等六两看仔细了那个小娃的样貌,嘴巴里的正要涌出的喝骂忽然变成了一声惊呼:“小…小、小老祖?!”

是小老祖,不是小祖宗。

此刻苏景也看清楚了,跌坐在地的虽只是个小娃娃,并没有皱纹、胡须,但五官样貌像极了自己的黑袍恩公,只是小娃穿得是一身火红长袍。

活脱脱的,娃娃时的恩公。

红袍子小童不理会六两,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着苏杭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是我毛毛躁躁撞到先生,对不住的很。”

苏景吃不准这个‘小老祖’是不是也只会说一句话,当下也没去转开话题,只是摇了摇头,客气道:“不妨事,没要紧的,你摔疼了没有?”

“我没事,一点也不疼。”红袍子小童笑了笑,但马上又迈出一步,挡在了苏景的去路上,仿佛怕他跑了似的,又继xù

道:“我已经道歉于你,现在该你给我道歉了。”

到这城中后,除了六两外,唯一一个和他说出第二句话的人,穿着红袍的‘小黑袍老祖’。

第五章 公道是天道

大街上行走,谁都没注意对方、不小心撞在一起,本来也不存zài

谁对谁错,道一声对不住是懂礼数,不道歉也谈不上如何可恨,不过‘我道歉之后你也得道歉’,这样的人实在不多见。

苏景不忙道歉,而是反问:“相撞后你站起来就走,我也不会怪你什么。又何必你先道歉于我、我再向你讲对不住,不嫌啰嗦麻烦么?”

红袍小童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可以。我没看到你,是我的不对;你没留意我,是你的过失,所以你我才会相撞。因为我有错,所以我要道歉,这是公道;但你也有错,是以也得向我道歉,这还是公道。你若不肯向我道歉,便欠了我一个公道。”

小童果然不嫌啰嗦,仔细讲解了一番,听到这么个小东西一口一个‘公道’,即便身处于诡异城中,苏景也不禁莞尔:“怎么你这么讲究‘公道’,这两个字对你很要紧么?”

这次小童神情更加郑重了:“要紧得很,我志在登仙,若求仙,就非得领悟天道不可,天道就是公道,是以我时时刻刻都要讲求公道,莫看我现在没什么本事,但提前去领悟、思索总不会错。”

‘小老祖’认真的模样,让‘小祖宗’无言以对,只有点点头:“刚刚相撞,对不住你。”

话一出口,小童儿爽朗做笑,不在耽搁,迈步就跑开了。娃娃的动作挺快,让苏景都没来得及再多问其他。

苏景和六两面面相觑,妖怪犹豫着:“这、这就走了?”

苏景说了声:“追去。”主仆两个拔腿就去追赶小童,不过苏景多出个心思,没有直接撵上去,而是加快速度从旁边道路小小绕了半圈,截住了小童,并且完全是故yì

的撞了上去。

才短短一刻过去,红袍小老祖就不认得他们了,一切又都重新来过一遍,小童跳起来,先向苏景说对不住,跟着又要苏景向他道歉……

‘小老祖’也和这城中的其他人一样,唯一区别仅在于,他更‘聪明’些,能就眼前的情形做出判断,并最终解到‘公道’这个大题目上去,如果苏景问他其他事情,小童仍是给他解释‘公道’,一遍,又一遍。

……

苏景被困住了,没有一个人能帮他,随他如何走、如何问,也找不到恩公、寻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大约正午他们进城,寻找了三个时辰一无所获,直到天黑时分主仆两个眼前人影一闪,面色威严的黑袍老者终于出现了。

惊喜同时心里还有点怀疑,苏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傻话:“你是真的?”

黑袍才不去解释什么,扬手把一块巴掌大的黑色令牌扔向六两:“抵住额头,落印于此,以后若再敢生出异心,下场就是魂飞魄散。”

六两接了令牌,脸上显出个惊骇神情。接受禁制、从此奉苏景为主是早就确定之事,六两本来早有心理准bèi

,真zhèng

让他吃惊的是这块令牌……

黑袍眉宇中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气,六两不敢再耽搁,赶忙捧了令牌贴住额头。黑袍口中轻念了一咒,令牌光芒一闪寂灭,六两只觉得脑海中传来一阵撕裂剧痛,心里明白自己的一线魂魄已经被这古怪牌子夺了去,从此自己的性命就握在了掌令者手中。

黑袍把令牌抛给苏景:“赏你的。”再伸手扬起一片乌光,不管正下拜叩头的六两,只把苏景裹了起来,转身便走。…,

六两呆坐在地,愣愣看着黑光消失的方向,失神的原因仍是那块牌子,何其宝贵的东西,一旦现身天下,不知要引来多少血腥争夺,黑袍竟全不当回事似的,随手就赏给了小辈……

片刻之后,苏景已经置身于一座石屋中。

地面结实、墙壁微凉,这屋子是真的。屋子面积不小,其中空空旷旷,连桌椅都没有,就只在地上摆了几个蒲团。

黑袍居中而坐,随手一指身前蒲团,对苏景道:“坐吧,不用拘束什么,有何不解,尽管来问。”

苏景先依着晚辈的礼节做好,发问:“恩公仙山何处,尊姓大名。”

“离山,陆崖九。”黑袍把自己的名号告知,可苏景只是个俗世少年,完全不知dào

这短短的五个字,在修家眼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无论怎么看,叫做陆崖九的黑袍老者都不是个喜欢废话啰嗦之人,但是见到苏景脸上的迷惑,陆崖九居然很是耐心的给他讲解了几句。

离山剑宗立派时间虽然只有三千年,但地位高高在上。传承的道法、剑法惊奇绝伦、门下弟子精英众多,与普通门宗有云泥之别,是修真zhèng

道弟子公认的七大天宗之一。

离山剑宗能有今日的局面,全赖于当年建派师祖的手段了得。三千年前,九位大修行者驻道离山,联手扎住了离山剑宗的基业。而这九人之中,竟有六个悟透大道,破劫飞升,从此晋身仙班逍遥宇宙,试想,他们留下的道法又岂同凡响?

至于未能成仙的三个人,一个是毁在了最后一步,未能跨过最后一步劫数,身死道消,再入轮回后不知去向;另一个半路夭折,突然走火入魔被自身修为反噬惨死;那最后一个人,则是苏景眼前的陆崖九了。

苏景知dào

自家的恩公不一般,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了得,以陆崖九的辈分、背景,这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见他而不跪!

沉静了下心思,把刚刚升起的惊骇压回心底,苏景再问:“不知恩公要我做什么事情。”

由来已久的问题,小时候苏景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长大,通过其他剑仙见了木铃铛的反应,就渐渐明白陆老祖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这样的人,就算把翠薇山搬起来去填平雁栖湖也只当是活动下筋骨,能有什么事情找一个凡人小子来帮忙。

“我快死了。”陆崖九语出惊人,但他自己的态度很平淡,好像在说天气暖了、茶水冷了、花儿开了这些不相干的闲事:“我手上有一本邪门功法,练了或许能帮我续命,但也可能引出更严重的后果,所以需yào

一个人为我试法,就是你。”

苏景不理解还会有什么后果比着死更严重,但是这种功法事情他一窍不通,问了估计也不会更明白,只是点点头:“哦。”

倒是陆崖九略显好奇:“怎么,你不问问我,这邪门功法你练了,会不会有什么坏处?”

“万一您说有坏处,那得多扫兴啊。不问。”

陆崖九先是一愣,随即从未露出过笑容的老头子,忽然笑了起来……

既然打定主意要报恩,那管这功法会有什么后果,还不都得练。听着陆老祖一口一个‘邪功’的说着,功法指定不是什么好路数,干脆不问了,蒙着被子跳井,落个不知不烦。

分不清这少年是糊涂还是明白,是勇敢还是混不吝。

苏景则揭过此节,问起另个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为什么是我?”跟着,他顺便把这些年里自己参悟出的‘答案’也一并提出:“可是因为我资质了得?”

第六章 十万心念十万人

以陆老祖的背景和手段,想要找人试法,真zhèng

是随手一抓一大把,又何必非得找上当年那个奄奄一息的婴孩,在苏景想来,唯一的解释也就是因为自己天资惊人,根骨出奇,被恩公一眼给看上了。

“你的资质?以修行根骨来说,全不值一提,就是不入流的散修门下弟子,也比你要强。”陆崖九毫不客气,一碰冷水兜头泼下。

苏景不干了,辩解:“也不是这么说,从小到大,有不少高人都说我天资卓越,还有过几位修家想要收我为徒、带我去修liàn

。”

陆崖九依旧问问摇头:“你倒是有些机敏心思,被读书人看中不奇怪,这和我无关;但那些练武的、修道的,觉得你根骨不错……你莫忘记,你幼时垂危,我曾出手救你。”

当年陆崖九是以真元修为帮小苏景修补身体上的伤害,在娃娃身上自然也就留下来些真元的气息,结果被那些修行道上的庸才误认为这孩子身上凝聚先天灵气,根本就是闹了个大乌龙。

至于习武高手看中苏景,道理就更简单了,经过陆崖九出手救治过的娃娃,身体当然是特别的好,虽没有修行天赋,练武绝对合适。

苏景得知自己原来不是修真奇才,失望之余旧问重提:“那为何恩公选了我?”

“你可知,我毕生修行,最看重的是什么?”虽是问句,但陆崖九不用苏景回答,径自给出了答案:“是机缘。”

“那年我刚刚得到这道邪功、正在回去的路上,就见到了你爷爷,被他感动出手救你,这就是机缘。机缘不能刻意安排,只能顺其自然,当夜里我给了你爷爷那枚木铃铛,他问我什么时候让你来报恩,我说随他心意几时都行……我问你,为何你长到这么大才捏碎那铃铛?”

又有哪个老人不希望孙儿为自己送终呢?苏老汉也不例外。既然仙长说几时都行,他就把孙儿留在身边,直到自己过世,之后苏景又自作主张,在家为爷爷守孝一年。苏景如实回答陆崖九之问。

陆崖九脸上的喜色却更浓了:“我对手中邪功心有畏惧,不修习的话大不了寿数不续、身死道消重入轮回,也总比去强练它引发恶果更好些,是以早就不再把它当回事了。最近十年我都闭关清修,想要再突pò

大道、用正道办法为自己续命,根本再听不到你那铃铛传音了。但一个月前离山剑宗出了件大事,弟子求我出关应策,刚巧不巧你就在我出关的这几天里捏碎铃铛,这不是机缘是什么?”

“我面临门中大事,虽以灵识投影去接应你、照应你,却不想浪费法力带你飞过来,便找了头黑鹰载你,因是仓促召唤,对这黑鹰的脚程我可也吃不太准…你可知,若它载着你晚到一天,你便再也见不到我,它能赶得及,又何尝不是机缘?”

“幻城之中,十万七千六百零三人,你随意乱走,却偏偏遇到了小时候的老八,这更是天大机缘!”

一番话说完,陆崖九又把话锋一转,兜回最初:“刚说过,本来我已经打消了修习那邪功的想法,可是这一连串的巧合,件件都说明你便是我的‘机缘’,不由得我对那邪功又重拾了几分信心。”

练功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恩公怎说苏景就怎么做,但苏景从对方的言语中听出另一件事:“您刚说…晚到一天就再见不到您了…您身上还有要紧事情?”…,

他怕陆崖九会离开,留他自己参悟那门功法。练好或练坏还在其次,关键是这门功法关系到恩公的命数,他怕没人指点自己瞎练会耽误了恩公。

陆崖九点头:“不错,只待黎明,你就再见不到我了,因我的寿数大限,便在今夜末!”

苏景大吃一惊,想也不想,着急忙慌:“天一亮你就……那还费什么话,赶紧练功吧!”

陆崖九再度笑了起来,缓缓摇头:“这或许就是我最后一夜,练功又急个什么,还有一件事情,我非得做好不可!”说话中,右手轻掐一道剑诀,一道璀璨光华自他指尖冲天而起,打透屋顶直奔星河。

片刻后,空中传来一声清冽啼鸣,振翅声呼呼响起,之前送苏景来此的那头大黑鹰奉诏而来,悬浮在低空,头颈用力垂下,目光中饱含恭敬。

陆崖九对着黑鹰说道:“你帮我送人,我自会与你酬劳,一是我出手帮你贯通气海,助你晋位妖目,然后我手书一封,你带了信去离山剑宗,掌门见信便会与你一道法诏,你可在我离山下辖之地寻一座山岭,从此做一位山中王。”

修真大宗各有势力范围,有时会封些听话、或者帮门宗建功的妖怪做山王或河主,当地小妖受其统辖,也算有个秩序。

这黑鹰不过帮忙送了个人,前后也才飞了二十余天,陆老祖就要帮它晋升一个境界,且封下妖王,十足是赚到了。

但陆崖九的话还说完,继xù

对黑鹰说:“或者,我传你一套功法,但从今往后,你都要奉苏锵锵为主,无论他要你看守洞府、抵御强敌、还是要煮了你熬汤吃肉,你都不得违抗。二者选其一,速速作答。”

两个选择,乍看上去后一个可远不如第一个好,但这头黑鹰也有几分聪明心思,暗忖自己修liàn

了几百年,进境越来越缓慢,到了最近十年干脆就停滞不前了。就算陆老祖肯出手帮我硬提一个境界,但以后呢?没办法再提高,终归是望道无门,找个山头做个妖王,再逍遥个几百年,到头来还是尘归尘土归土。

后一个选择,可以得到一本功法。像黑鹰这种从荒野中修liàn

出来的精怪,无门无派无师傅,修行上最大的苦处莫过于没有指点,完全得靠自己摸索,能够得到一本上好功法,是它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以陆老祖的气派,赏赐下来的自然是上品中的上品,以后它就可以按图索骥、按部就班的修行下去,这才是登仙的正道。

至于委身为奴,黑鹰非但不以为耻,反倒是觉得,这位小祖宗以后肯定会是离山派中的重yào

人物,前途不可限量,给他做了家奴,比起离山剑宗指派下去的妖王要更威风也更实惠。

何况在半路遇敌时,苏景还曾舍身掩护黑鹰逃走,黑鹰对这少年心存感激。当下再不犹豫什么,对着陆老祖毕恭毕敬地低鸣两声,示意自己选第二种。

陆崖九扬手把一只记载了功法的玉玦掷出,大鹰张开嘴巴轻轻含了,但并不飞走,又转目望向了苏景。

先前老祖用令牌收服六两的过程,它在天上都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就是等着苏景取出令牌,好让自己完成认主。

苏景并没有取出令牌,抬头对黑鹰道:“那块牌子是用来对付三心二意之辈的,黑兄不在此列,既然你已答yīng

了老祖,我便信得过你。”…,

此言一出,黑鹰颇有感动,陆崖九则笑了笑,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望向苏景的目光里又多些颜色。

陆崖九神态轻松,长长地抻了个懒腰,笑道:“两不相欠,我在不欠这人间,人间也不负我,很好,一身轻松了。”

黎明时就会死,临死前要处理好一件事情……竟然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丁点小事。

挥手打发走了飞鹰,陆崖九还不提练功的事情,仍是问苏景:“还有什么不解的事情,问来吧。”

苏景现下也大概看出来了,陆崖九能这么稳当,自然是早有妥帖安排,仙家的手段和筹谋,实在不用凡人少年跟着瞎操心,苏景也就不去催促了,挑着感兴趣的事情问道:“还有两处,一个是不明白恩公为何嘱咐爷爷,一定要我磨刀不辍;另个是刚刚那座城,古怪得很。”

“磨刀之事后面再说,现在不用急着发问,至于那座幻城……最近十年,我闭关精修,或许是大限将至的原因,心思总是不能太清宁。修liàn

时我倒没觉得什么,但出关后才发xiàn

,身边多出了一座城。”

苏景开始没太听懂陆崖九的意思,但是在对方又解释了几句后,苏景懂了,满脸睡意惊散,眼中只剩骇然!

陆崖九说的就是幻城…那城中的每一人是陆崖九见过之人,原本只是他脑海中的影子,但因崖九在修liàn

时不能专心,精气外泄,以致在他不知不觉中,这些识海投影都凝聚精气、于他体外化作实体。

他们都不是人,只是丝丝缕缕大修为者凝练的精气,因皮囊血肉皆为精元所化,所以看上去、摸上去和真人无异。

说穿了吧,那些人干脆就是陆老祖‘想’出来的!

而城中的诸般景物,则是那些人‘想’出来,但他们的法力差得远了,由此在苏景所见、所感中,城只是幻象、人却是真实的。

幻城中人的来源是陆崖九的一个念头,并没有真zhèng

的灵智,他们做的事、说的话只是陆崖九的一个记忆瞬间,又难怪绝大多数人都只会说一句话。

但是这并不绝对,如果有什么人能让陆崖九记忆特别深刻,识海中的影子越深刻,那么在幻城中的投化出的实体也就‘活得越复杂’,比如那个酷似陆崖九小时候的红袍娃娃……

市井中从不乏神仙鬼怪的笔记小说流传,既有人鬼夜遇的香艳故事,也有仙家斗法的惊险传说,写得光怪陆离引人遐想,苏景曾看过不少,可是那些小说写得再如何精彩,终归只是书生们的臆想,相比于他现在的见闻,不知要逊色了多少倍。

十万心念十万人,几许精气化繁城!

“手足九人驻道离山,但九人中只有两个人是真zhèng

的亲生兄弟,且还是孪生。”陆崖九又重起了个话题:“其中一个就是我,另一个本名叫做陆角,大结拜后排行倒数第二,改名陆角八……”

提起兄弟,陆崖九眯起了眼睛,表情愉快而恬淡:“那小子天赋惊人,兄弟九个结拜,以他进境最快…他的道不曾对我说起,可我们是孪生双子,天生就有灵犀牵连,所以我知dào

,他领悟的天道是:公道。现在你知dào

了,在幻城中遇到的那个红袍子小家伙是谁了?”

幻城中苏景见到的黑衫小童不是陆崖九,而是他的孪生兄弟陆角八。

陆崖九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脸色微微一黯,浅叹道:“再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该走啦…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第七章 这边有个老道

先嘱咐过苏景不可稍动,陆崖九从袖中取出一盏古香古色的无捻铜灯,摆放于身前,跟着他把腰板挺了挺,开始吸气……一口气,足足吸了大半个时辰。开始的时候苏景还不觉得如何,但不久后便觉得天摇地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陆崖九这一口抽个干净!

苏景不晓得,当陆崖九开始鲸吸,那幻城中的砖石瓦砾、草木人物等等所有一切,都在肉眼可见中枯萎凋零,又变回丝丝缕缕的真元精气,被主人收回体内;

苏景更看不见,当幻城如泡影般消失后,远近周围的沙漠也开始缓缓变化。原先沙粒虽然细小,终归还是有形有质之物,可现在却渐渐风化、雾化,渐渐变成了一袅黄烟。一粒沙如此,一片沙漠皆如此,当陆崖九一口长气吸完,大片沙漠也化作漫天黄雾。

方圆数百里内贮藏的天地精气,尽被陆黑袍一吸所攫。若非陆崖九刻意相护,身处于附近的苏景、六两、大黑鹰也会化为乌有。

若换个角度去想,陆崖九只要吸一口气,就能要了六两的小命,这是什么样的修为?

吸饱气后,陆崖九双目半合,稳稳开口,朗朗咏念大咒

苏景听不懂他念得是什么,但是他能看得见,陆崖九每一字咒言出口,声音非但不会消散,相反还会凝结于实质,变作一个青光闪烁的符篆,仿佛一只蝴蝶,在空气中上下飘荡,灵动无比。

千字大咒,便是从陆崖九口中飞出千只青光符篆,四散飘于石屋之中。

咒言唱罢,陆崖九猛地睁开双手,十指交叉结掐出一个古怪手诀,对着那盏古灯一点,口中如雷大吼:“咄!”随他一喝,石屋中飘散的千字咒陡得汇聚起来,一时间石屋中青光大作,符撰串联成远古咒令,围住古灯开始层层打转。

灯无捻,不可燃,唯有咒令生光,片刻后,一盏豆大光芒自灯上跃起。

黑色光芒。

咒令越转越急、灯上光芒渐涨渐强,如豆、如拳、如盘、如磨……直到它撑满石屋,把苏景与陆崖九笼罩。

当黑色灯光加身的瞬间,苏景也再次后知后觉,哪里是什么光芒啊,黑色来自:漏!

灯上长出的,是一个撕裂乾坤的窟窿。

黑窟一口吞下石屋中的一切。

百般惊骇,还是没耽误苏景及时开口,问了老祖一句:“咱这是去哪?”

……

不疼不痒的,只是眼前一阵恍惚,不久后当视线再度清晰时,苏景已经置身于另一处地方:天穹染血,红得触目惊心,苏景笃定天空的本色便是赤红,并非霞云所致,因为他能看得到日、月、星辰。

由此苏景也大抵明白了,自己现在怕是已经离开中土了。中土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有黑色的太阳。

日、月、星辰共存于天穹,无论哪座天体,都是沉甸甸的乌黑颜色。

倒是地面,从脚下绵延至远方,尽透着惨惨的苍白。

血红的天顶、乌黑的日月、惨白的大地。

叮咚一声,那支青灯掉落于身旁。

苏景缓了缓精神,问身边的陆崖九:“前辈,这是哪里?”

催灵灯、遁黑窟,耗费真元极大,即便高深如陆崖九,此刻也脸色苍白,伸手将青灯收起:“化外之境,它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dào

,姑且唤它青灯境吧。”

世中世,化外天。…,

无捻铜灯撑开的这方天地,虽然仍在大乾坤之内,却另成世界、自有方圆,与外界没有丝毫的联系。

“这盏铜灯是我意wài

得来的,此间我之前就来探过两次,具体许多情形我也还没能弄清楚。”陆崖九一句话,把苏景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大串问题都给堵回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听到一阵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呼噜呼噜’的怪响,回头一看,就在他身后数丈距离,竟然还有个人。

一个瘦小枯干、蓬头垢面的老道,盘腿坐于地面,手中捧着个不大不小的瓷盆,正在吸吸呼呼的吃面。

腌臜老道根本就不去看苏景或者陆崖九一眼,把全付精神都放在了自己那盆面条上,吃得满头大汗。

陆崖九的神情还算轻松:“以前我来时他也在吃面,对外物不闻不问,应该不会打扰我们。此人高深莫测,你万万不可招惹他。大家相安无事,如此最好。”

苏景点头答yīng

了一声,不过他的心思、眼光一向都不错,很快又看出了问题:

那个道人虽瘦小,但吃面时嘴巴开阖极大,正常而言,照他这样的吃法,怕是用不了几口就把盆中面条吞吃个干净了。可是那一盆面条始终满满当当,凭他吃得如何快始终不见少。

苏景小声道:“面条怎么吃不完?”

陆崖九淡淡地应道:“那是聚宝盆,道士用它来装面吃,一万年也休想吃空。”

红天下、白土上,一个脏兮兮的老道捧着聚宝盆吃面,不知他已经吃了多久,不知他还要再吃多久。

一个凡俗少年,忽然接触到光怪陆离的修行世界,满眼满心都充满了好奇,陆崖九明显不耐烦了,说了句:“随我来。”说着,又遁起青光,带着苏景飞出十余里,远离了那个吃面的道士后才重新落地,一老一小相对坐好。

青灯境内一片平坦,地势几乎没有丝毫起伏,只在极远处有座巍峨高山,孤零零地,似乎有些倔强。天地间有惨雾氤氲着,苏景只能勉强看出那座山的轮廓。

没有任何铺垫,陆崖九直接对苏景说:“修行事,从下至上,一共分作十二个境界。”

虽有些突兀,但前辈高人讲道是难逢的机缘,苏景精神一震,立kè

坐直身体,认真听讲。谁不慕长生,谁不盼逍遥,苏景自不例外。

见苏景脸上认真肃穆中还透出一丝憧憬,陆崖九微微一笑:“不用这般正式,只是些粗浅的东西,虽与修行有关,却于修行无助,你随便听听就是了,说完了境界,我的事情就好讲了。这十二个境界中,第一层、即最低浅的一层唤作‘通天’。”

‘通天’两字一出,苏景开始眨眼睛,最浅薄的一层境界是‘通天’?这就通天了?那后面还练啥?

第八章 三阶十二景

陆崖九看得懂少年的疑惑,要知dào

当年他们求道时,可也有过一模一样的念头,仍是微笑着摇头,解释:“是沟通的通,这个‘通天’指的是沟通天地,是以基本功法来调整、锻炼身体,功成后身体会变得更加轻捷和灵敏,从此能够察觉到一些以前无法感觉的东西:天地间的灵元变化。”

若换一种说法,‘通天’其实就是洗髓、铸就身体基础。

‘通天’境成,不论以后修行如何,阳寿立增三年。

其实在古时这修行的第一境唤作‘灵身’,相比之下,‘通天’的意思不如‘灵身’贴切,且还多出了一重唬人的歧义。可这一重歧义,又何尝不是对初入修行者的一份鼓励、又何尝不是所有修家的宏志大愿。

世人只道山中修家终日正襟危坐、不苟言笑,殊不知修行道上从不乏心思活泼之辈,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若修者都是墨守陈规的死板之人,那今日中土世上妙法无数、仙宗林立的盛景从何而来?

便是因此,中规中矩的‘灵身’渐渐被更活泼、更有趣味和寓境的‘通天’取代。

修行第一境、渺小凡人抬起头向飘渺仙界的那第一次窥探:通天。

通天境界之上,‘宁清’境。

身体能够感受灵元变化了,这天地落在修士眼中、耳中的感觉,也就会变得更加鲜活。花儿更娇美、雀鸣更动听,由此花花世界对人的诱惑也就变得更强了些,想要修行有成,就非得学会静敛心神摒物于外,这件事说起来简单,但是要完全做到排除外扰、心无所牵绝非易事,非得修习有专门的功法或采取特殊办法不可。

若能完成‘宁清’修行,阳寿便可再增九年。

前两个层次里,‘通天’是铸身基,‘宁清’是铸心基,第三层‘如是’境则是铸就灵基了,在这一层的修行中,修士会引导天地中的灵气进入身体,打通周身三百六一处穴窍,这是对身体的进一步改造。

按照陆崖九的说法是,每开一处灵窍,对这世界感觉就更进一步,当灵窍被尽数打通,会有一种新天地扑面而来的感觉,这个时候修士们才会恍然发觉,原来世界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以前活在世上,不过是雾里看花吧。‘如是’之名便缘于此。

达到如是境,寿数添廿七载。

说完,陆崖九话锋一转:“通天境铸身、宁清境铸心、如是境铸灵基,苏锵锵,我且问你,这前三个层次里,有何共通之处?”

苏景的心思一向不错,稍稍思考后便作答:“三个境界,都与感受自然有关。”举一而反三、得一则问二,是苏景念书时,在夫子教导下建起的习惯,跟着又试探道:“看这三境…修行的目的是要努力感悟自然、融于天地。”

陆崖九呵呵地笑了起来:“回答得还算可以,但关键上你弄错了。三个境界都是在努力感悟天地,这是对的;不过修行本质绝不是要融于天地,正相反的,是要让自己自成天地、再破开天地!所以便有了下一个境界的修行:小真一。”

要修liàn

,就得把天地灵元引入身体,就得去领悟世界,不可避免的也会被世界所侵染,这和心境是否安宁无关,而是一层心障。

天地灵元不是井水和苹果,可以任你采摘化为自身营养,灵元虽然没有意识,但却会腐蚀修者的心思,使其渐渐迷失自我,修为越高也就越容易混沌,先是分不清思幻与现实,继而连外境与己身也会弄混,到最后心智全失,之前辛苦祭炼成的真元又复散去,变回普通人不说,还会从此呆傻掉,再没有醒过的那一天。…,

是以在第三层如是境修liàn

完成后,修士要明心见性,彻底领悟我是我、天地是天地;我夺了天地间的灵元,并非是我要归融于世界,而是要更坚硬、更强dà

的独立于这世界。

真我,唯一,修行道第四个境界,小真一。这是一重领悟境。

一旦彻悟自己与天地间的关系,立kè

就会引来天雷劫数。破小真一,渡真一雷劫,增寿八十一载。

而跨过了小真一,在修行上也会晋入一个全新的大层次。

显然,再后面的境界和现在的苏景距离实在太遥远,陆崖九也就不在仔细解释,只是大概提了一提。

‘小真一’之上,第五境唤作‘冲煞’,开气海,增寿三甲子;第六境‘夺罡’,开识海,寿数骤提九甲子;第七境‘宝瓶’,开心窍通联气海识海,至此身体内外皆强横,为温养元神做好身体上的所有准bèi

,有道是:身若真君古宝瓶,凡水一点化灵精!

结做宝瓶身,寿元再添二十七甲子。

想要养元神,就等若利用天地灵元,在自己身体里铸成另一个神奇生命,非得领悟苍天大道不可,所以第八个境界又是一重领悟境,无人可指点,只能自己入世去体会,是称‘破无量’。

修家若能成功‘破无量’,立kè

会迎来无量雷火劫。

渡劫成功,就真zhèng

拥有了不死之身,下面的修行便开始养元神。进入这元神境界,也就真的是在向着神域仙境前进了。仍是四阶修行,分别为‘如意’、‘欢喜’、‘远游’,‘大逍遥问’。

其中的前三重境界,指得都是元神成长的阶段,也可称作‘如意胎’、‘欢喜儿’、‘远游子’,大逍遥问又是一重领悟境,破最后一重领悟,迎最后一重劫数,若成功即可得大逍遥、大快活!

通天、宁清、如是、小真一;

冲煞、夺罡、宝瓶、破无量;

如意、欢喜、远游、大逍遥问。

凡人修行的整整十二个境界,陆崖九一口气讲完,其中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或声色渲染,但苏景却听得心驰摇动、激动莫名。

最后,陆崖九道:“问仙路上,前后十二个境界,外加三次劫数,修家管这叫做‘三劫十二境’。”

苏景用力呼出了一口长气:“晚辈觉得…叫它、叫它‘三阶十二景’更贴切些。”

少年有些魂不守舍,不是一时激动,不是一时贪鲜,甚至都不是慕长生羡逍遥,而是陆崖九的一番话,真的让苏景心驰神往,感觉仿佛坠入了从未有过的壮美梦境,他确实很想攀上层层的高阶,去一一领略那些美景。

与那些御剑飞遁、神仙法术没什么关系的,陆崖九的一番话,在苏景眼前打开的是一个全新的…方式?姑且叫它‘方式’吧,另一种活着的方式,做皇帝有江山、做财主有庄园、做青楼老板有大群姑娘…可不论如何,都是在活‘天下’。

而三阶十二景,领悟天地、自建天地、脱离天地……这也是活,活的是自己。苏景心旌摇动,真的很向往呵。

“三阶十二景?”陆崖九一笑了之,换过了话题:“我一路修行,前后破了九重境、度过两回劫数,最终卡在了第十层‘欢喜儿’上。”

苏景愣了愣:“刚刚不是说,破无量、渡雷火劫后,就能铸成不死之身么?怎么会……”

三阶十二景,是先成就不死身,再开始养元神,陆崖九都已经炼就元神修行中的‘如意胎’了,又怎么可能会死?

第九章 那边有个少女

对这一问,陆崖九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还目露嘉许,要知dào

他一口气解说那些凡人听都没听过的境界,若是没有凝神听讲的话,怕是现在根本都弄不清这些个层次的递进关系,苏景能有此一问,足见他听得认真、记得牢靠。

“破无量、渡雷火劫,的确能洗练出不死之身,但它指的是你的身体自己不会死,并非不会被外力轰灭…修行是逆天之事,天道不会给你无穷时间让你再慢慢修liàn

的,从你进入‘如意胎’境界、修养元神算起,不管还能活多长,你就只有三千年的时间了!时间一到,管你是如意胎、欢喜儿又或其他什么境界,直接天劫劈下,你能过就过,过不去就身死道消,再入轮回吧!”

“从我跨过第八境、修养元神开始到现在,整整三千年了,可元神尚幼,

‘远游子’都没炼成,哪有资格去领悟‘大逍遥问’,但是想要度过最后一重天劫,非得从那‘大逍遥问’中领悟出翻天手段不可,凭我现在,应劫不存一丝希望。”

话有些啰嗦和拗口,不过苏竟也尽能明白,当即点了点头。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串凄厉长啸,旋即狂风乍起!当风一触及身体,苏景立kè

就觉得剧痛难当,若不是陆崖九即使运起一道水色光华将他笼住,苏景毫不怀疑这狂风会生生把自己的皮肉从骨骼上撕下去。

狂风从四面八方涌起,向着长啸声所在的方向奔涌而去,转眼吹散了弥漫于天地间的层层惨雾。当视线变得清晰,苏景也猛地发xiàn

极远处的那座山竟然是一座巨大男子石像:

苏景从未见过如此‘随便’的石刻巨塑。

剑眉星目鼻梁挺扩,下颌蓄着一簇短须,眼角眉梢隐隐见到些皱纹,大概中年模样,却不难看出他年轻时是个奇美的男子。

身上披着一件长袍,衣襟敞着、露出胸膛、正临风。那是坐像,不同于佛祖老君或其他神祇那样正襟危坐,中年男子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坐在地面,一腿平伸一腿屈膝,似笑非笑地鸟瞰着这座天地。

是雕像,但栩栩如生,那个人物,倜傥、洒脱、不算狂妄却也绝不谦和。

凄厉的长啸不停歇,正从那巨大石像的方向传来。

“那边有个少女,一直在不停雕着这石像,不知她已经雕了多久。她和那个吃面的老道一样,都不理会外人,他们俩之间也互不理睬。只要我们别去主动招惹就没事。”陆崖九以前来探过青灯境,对此间的情形比较熟悉。

“漂亮么?”苏景脱口,话问出想收回来也没办法了。

“很漂亮,看着和你差不多大。”陆老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正经的,居然应了苏景,随即又道:“这片天地里除了你我、老道和女子外就在没有别人了。”

过了一阵,厉啸声终于结束,可怕的罡风也随之停歇,雾气再度升腾起来,重新模糊了那如山岳般巨大的石像。

陆崖九也不加以理会,撤掉加持于苏景身上的护体神光,接着之前的话题继xù

说道:

“十五年前,莫天宝刹的护山大阵出现缝隙,我琢磨着自己劫数降至,就跑去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些不得了的宝物,能够助我尽快提升境界,我的运气很不错,发xiàn

一把刀、一块磨刀石、一卷邪功、一块令牌和一盏灯,这些东西放在一处,我自然一股脑收了去。”…,

苏景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挎囊中的解牛刀、条石和陆崖九刚给他不久的那块令牌。

陆崖九明白他的想法,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些东西。本来,摩天宝刹是远古时的天佛正宗、建于云端的神庙,千万年前坠入凡尘。我以为寻得的东西,怎么着也得应该是正道法器,可没想到的,刀子和石头平平无奇,只是凡物,另外三件却邪性得厉害,是大妖冥魔才会用到的东西。”

说着,他伸手先后指了指天空和地面:“就说这青灯撑出的化外之境吧。化境,另有个称呼你应该挺说过:洞天。”

无论哪位仙家的洞天,都是天光和煦彩霞织锦、满目青翠灵兽穿巡,又有谁会特意开辟出这样一幅可怕世界来?

不用问了,这里是洞天没错,却非神仙的洞天,它最早的主人不是冥君便是天魔。

“我以前也见识过几个古时仙家留下的化外境,虽然不凡,但终归不是完全封闭,总与大天地有些联系的,唯独这一处,与外界隔绝得彻彻底底,连一丝缝隙都没有,足见当初将它开辟出来的邪魔,何等了得。”

说到这里,陆崖九笑了笑:“也就是因为这里与外面完全隔绝,所以我才能躲进来苟延残喘,若青灯境和大天地有一丝联系,天劫也会追打进来,直接要了我的命!”

苏景闻言开心:“这敢情好,恩公就可以在此修liàn

,等欢喜儿长成遨游子,再参悟了大逍遥问以后再出去,便不怕那天劫了!”

陆崖九用看白痴的眼神,瞥了苏锵锵一眼:“若真能那样的话,我把你带进来做什么?这青灯境中的灵气并非四下散落的,而是凝结成了一条洪浩气脉,一端在那个吃面老道手捧的聚宝盆、另一端则在雕像少女手下的那尊巨像!明白了?青灯境的灵元只在他们两个之间流转,我试过,根本就无法撼动,一丝一缕也夺不下来。”

没有灵元支持,修士就没办法修liàn

,陆崖九在这里的确能逃避天劫,但又何异于坐牢!

苏景反应挺快,立kè

就问道:“我修习的古怪功法,不需yào

有灵元支持?”

陆崖九点头:“不错,那功法很特殊。”跟着他又把话题拉回之前:“青灯境里的邪门之处不用说了,那块令牌则是妖族大圣才会有的宝物,至于那邪功…它是以怨魂为墨、书写而成的。”

邪功抄录在一块不知名的皮子上,乍看上去没什么,当时陆崖九也没多想,就将它和另外几样东西收了,迅速离开了摩天宝刹,可是等他出来、寻得僻静地方,再将皮卷展开准bèi

仔细研读时,他耳中立kè

就炸起来了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同时感觉一股阴寒丧力自皮卷上猛冲身体!

陆崖九大吃一惊,赶忙调运玄功抵抗,即便以他的浑厚修为,也和这件邪门东西相持了快一个月才将其镇压。

然后再看皮卷,陆崖九运起目力辩尘入微,旋即发xiàn

卷上每一个字,都如蚂蚁般拼命蠕动、挣扎着,一笔一划内都蕴藏着数不清的怨魂,一张张人脸狰狞而扭曲,徒劳地挣动着想要逃离皮卷……

第十章 三这三那诀

本以为天佛遗址、摩天古刹里藏着的宝贝都是正气浩然的仙佛宝器,哪想到令牌、青灯、不知名的皮卷功法竟一件比一件邪异。照陆崖九想来,应该是古时候摩天宝刹击杀了凶邪后缴获、封存下的战利吧。

陆崖九呼出一口长气:“我自摩天宝刹中走了一趟,得了好几件东西,其他的都还好说,唯独那本皮卷功法,上面的记载匪夷所思,若能成真或许可以帮我修行猛进,不过……我不敢轻易修习。”

对高深修士来说,‘死’也是分成两种情况的,一是身死道消,但魂魄还能得以保存,遁下幽冥再入轮回,被封印记忆后转世投胎重新做人,经过多少世的磨难,说不定会在某一生里再得机缘、修行到一定层次回忆起前生种种。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毕竟还是保存了一线希望。陆崖九如果不能通过天劫考验,就会是这种死法。

而第二种死就干脆得多了,魂飞魄散,从此彻底消失于天地间,连转生的机会都不存。陆崖九是最纯粹的人间正道的修liàn

者,贸然去修行鬼宗或邪魔功法,正邪相冲很可能会走火入魔,到时候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死得一干二净。

解释到此,苏景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明知死期将近,陆崖九还要犹豫要不要修liàn

那残功,还要再找人试法后才能做出决定。

两种死法不一样的。

魂飞魄散的代价太严重,陆崖九哪敢轻易尝试!

最后,陆崖九望向苏景:“前因后果,我都已经讲过了,你若还有不解之处尽管来问,就算你不想修行那门功法也无妨,我这就送你离开。”

到了现在仍要询问苏景自己是否愿意,不是因为陆崖九对这个少年有多少好感,而是真zhèng

的正道人物,对无辜者绝不会恃强凌弱、更不会强人所难。

陆崖九便是如此,哪怕他早就‘付过了钱’,哪怕那道邪门功法是他逍遥长生最后的希望所在,他仍不怕浪费唇舌、从修行境界开始说起、把整件事尽数解说清楚,就是为了让苏景做一个彻彻底底的了解,作出正确判断。

放眼天下,能有几人,有陆崖九这般风骨。

苏景昏昏欲睡的样子,都懒得回答了…来都来了,还问个啥呢。

陆崖九一笑,转入正题:“你要修行的功法有个名堂,唤作……”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崖九明显犹豫了下,但还是把功法全称如实相告:“唤作《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

“叫啥?”苏竟被这个功法的名字给唬到了。

“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老祖这次加了断句,语气满无奈:“也不知dào

这个名字是谁起的,更不晓得这个名字是啥意思。”

苏景听到了个‘剑’,试探着问:“三这三那诀…是剑法?”

听少年直接把拗口名称改成‘三这三那诀’,陆崖九一笑,跟着摇头:“不是,这门功法不是练气正法、也不是神通典撰,但它写得很玄虚……”说着他做了个有些古怪的笑容,没在解释下去。

其实这门功法,在陆崖九这种修行大家眼中看来,实在没什么道理可言,若是哪个本门晚辈拿着它来向他请教,陆老祖一定会训斥对方少看这种故弄玄虚乱七八糟的破书,纯粹瞎耽误工夫。…,

可是‘三这三那诀’不是陆崖九从路边捡来的,它出身自中土世界最最神mì

莫测的上古仙庭‘摩天宝刹’中,且以怨魂为墨,随卷附着的幽冥之力就连初练就元神的大高手都难以抵挡……

陆老祖对苏景吩咐:“在你家时,你曾说过十岁后,磨刀会静心,现在磨刀给我看。”

苏景把随身多年的解牛刀、条石一并取出来,就坐在地上打磨起来,正如他自己所说,当锵锵的声音响起,一下下的磨刀中,少年的神情、目光,很快就变得安静了……

磨刀能静心?其实这是一份‘性’,苏锵锵是打从记事开始,就听爷爷的话开始磨刀,自小到大从未有过一天的停歇,早就把磨刀养成了习惯、习性。

有些人能在悬腕运笔中求得安宁,有的人会以琴瑟来平复情绪,并不是笔触或音弦有什么魔力,只是这件事成了他们的习惯,是他们最熟悉的,最容易投入的。

磨刀、运笔、琴瑟,一模一样的道理,苏景磨刀,心思清宁。

‘三这三那诀’与解牛刀和条石,三样东西本就是一套,功法开篇上说得明白,要修习这门本领,非得先要经年不停的磨刀,直到能在磨刀中宁心守神,才能开始正式练功。

当初几样东西陆崖九一起入手,曾以灵元探过,令牌和青灯都让他震骇不已,可是陪着功法一起的刀子和条石实在没什么特殊。

那把解牛刀,应该是一件下品法器,不入流的修士炼成的防身家伙,其间的灵识早就不见了,最大的特性也就挺结实的,给苏锵锵磨了十几年还没磨断。

石头只是普通的岗岩,和刀子一样,也只是占了个结实。当年陆崖九反复试探,前后换了好几个法门,最终确定这一刀、一石只是俗物。

再后来随手救下了苏景祖孙,心思一动将刀、石留给了他们。便如陆崖九之前说过的,本来他对这门邪功并不抱什么希望,但他笃信‘机缘’,是以就留下了一个由头,将来会如何,自有‘机缘’牵引。

而之后的一连串巧合,让苏景在他临死前一天找上了门,也当真让陆崖九精神大振,觉得这个少年、这门邪功,真的就是自己的‘机缘’。

苏锵锵磨刀静心,陆崖九的脸上渐渐露出满yì

之色,抖手亮出了一方玉玦,正式传功!

‘三这三那诀’早就被他从鬼篆译成了汉家文字,录于这枚玉玦中。只要陆老祖稍稍在玉玦上加持一点法力,内中记载就会化作条条文书现行于空气中。

可是陆崖九才刚一动法,就又皱了下眉头,收起了玉玦,自乾坤袖中取出文房四宝,老老实实地那毛笔,把‘三这三那诀’写了纸上。

苏景体恤老人家:“没事,您就让那块玉出字,我看得习惯。”

“我是怕自己浪费力qì

!”

青灯境不同于外面世界,这里没有灵元可供采补,陆崖九动用一份法力,他的修为就会虚弱一份,虽然催动玉玦对他而言也不见得比吹口气更费力,可是能省则省吧,修行大家几千年刻苦望道,都挺会过日子的。

功法早都被陆崖九牢记在心,走笔如飞,不长功夫由一叠澄心堂纸集成的、尚蕴墨余香的‘三这三那诀’新鲜出炉。

第十一章 一千零一睡

功诀图文并茂,少年心性,先不急去看注解,着重翻看那些图示,很快苏景就笑了。老祖画功不俗,难得的是他还有几分趣致,图谱上的那些小人都被他画的惟妙惟肖,虽只寥寥几笔,但眉眼、精神都像极了苏景。

最初的笑声过后,苏景的表情渐渐变得古怪了,越翻看图谱,就越显得哭笑不得:“恩公,这个…好像打铁的秘籍。”

“怎么,你也这样觉得?”陆老祖的回答让苏景无言以对……无一例外的,画中人或做举锤状、或做钳火状,怎么看怎么是在打铁。

到了现在莫说是打铁,就是挑粪苏景也要去学、去练的。

‘三这三那诀’并不复杂,前后分作两部分。

前一半是‘打铁口诀’,一连串四十九个字的咒言,要求一口气通畅念出。

后一半是‘打铁手法’,要在念诵口诀时,以磨刀石击打解牛刀,每念一字就击打一下。这四十九下敲打中,刀身落石的位置、力道拿捏的轻重均有不同要求。

打铁手法没什么可说的,虽复杂但就是个熟练功夫,只要认真、用心,迟早能把它练熟。倒是前面那一重看起来再简单不过的四十九字‘打铁诀’,藏了些玄机。

咒字不是符篆,全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汉家文字,苏景每个都能认识,张口便能念出来,可是这些平平无奇之字连在一起,音仄声平便骤然变得古怪无比,苏景试着才刚念道第四个字,就觉得嗓子一窒,再念不下去了。

苏景不甘心,把那些咒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想到流畅得不得了,可是一开口咏读,还是会被第四字一下子卡主,苏景一连试了几次,不是念错音字就是滞口难言,非但没能突pò

难关,到后来居然连气息都不能顺畅了,胸口郁堵憋闷得难受,这才知dào

了厉害。

‘打铁口诀’不止是四十九个字那么简单的,还专门配有一套呼吸、吐纳的练习方法,想要成咒,非得先练它不可。否则别说是小小苏景,就是活了数千年头的陆崖九、无比擅长控zhì

气息的修行大家,也不能直接唱出这口诀。

咒言中的吐气之法,与修为无关、与功力无关,单纯就是一套对气息掌控、运用的法门,但它古怪异常,与天下修家或者武者的练气办法迥然相异,即便陆崖九也看不出它的来历和道理,所以老祖才不敢妄自练习,生怕会养成厉害邪气害了自家修为。

自始至终,陆崖九也没解释‘三这三那诀’到底何处能够帮他续命,但苏景也没多问,自己只要做好本分就是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除了用些老祖实现准bèi

好的食、水,和必要的休息之外,苏景就只做三件事:磨刀静心、学习‘三这三那诀’上的呼吸、吐纳法、照图谱以条石击打断刀……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算太长,不过以陆崖九的老辣眼光,还是能看出苏景的性情,由此也能大概想到,即便少年明知dào

现在学习的功法对长生、逍遥没什么帮zhù

,他仍会努力去学,不提其它,单只‘报恩’这一个理由就够了。

‘三这三那诀’有可能帮到恩公,便是苏景最大的动力了,若不认真苦练,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只是陆崖九料到了苏景会认真,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认真……‘认真’二字,也分很多层次的。…,

比如,少年心中总会有许多好奇,尤其苏景又是个活络性子,按常理去想,他平时刻苦练习也就罢了,间歇时、吃饭中总是要问些修行上的神奇事,陆崖九也有所准bèi

,打算着若他来问不妨就给他讲一讲,反正身处这无聊天地,时间也无处打发。

可自从修习‘三这三那诀’那天起,苏景就再没和陆崖九闲聊过,甚至除了必要的礼貌与招呼外,他都不怎么说话,因他的心思始终在‘三这三那诀’上转动着,熟悉咒语、思索呼吸法门、揣摩敲击刀子的方法等等。

苏景全神投入,苏景不分心,苏景竭尽所能,苏景只求尽快炼成‘三这三那诀’,不是为了自己如何,而是要给陆崖九一个交代。或许,这是自己唯一能为恩公做的事情吧。

陆崖九从不提自己对苏家的恩情,但苏景也从不敢忘记。

而抛开报恩不谈,苏景还有一重心智:对待任何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全力以赴。从小到大他都是如此,读书就用心去读,玩耍时就敞开心去玩,读一阵玩一会,两样都落不着的,不痛快。

青灯境中日月不动,方位混沌,后方十余里外有个瘦小肮脏的老道一口口地吃面,前方极远处有个没见过面的少女一下下地雕刻,陆崖九静静坐着一动不动,还有个少年苏景,磨刀、练功。

青灯境中日月不动,时间混沌,苏景不知自己已经来了多久、住了几年,唯一计算的办法也仅仅是,每天一觉醒来后,用手中的解牛刀在地面刻上一个数字:他睡觉的次数。

第七十一次起床后,他用一口气,成功念出了那咒诀中的第四个字;第一百六十三次睡醒那天,他已经能念到第九个字了;第三百五十次醒来,咒诀打通第十六字……

直到这一天,苏景终于完全掌握了呼吸吐纳的法门,四十九个咒字连贯无滞,朗朗脱口!

少年卧榻旁,地面上刻着‘九百四十三’。

至于‘三这三那诀’的下半段‘打铁法’,比起念咒要容易得多,早在‘四百次睡觉’前苏景就完全掌握了,击打的位置、力量的拿捏尽数练到烂熟,如今要做的,只是把唱诀、击刀融合起来。

见苏景终于有了重大突pò

,陆崖九精神一振,自地面长身而起,却不来打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依照三这三那诀的交代,苏景先磨刀,待突pò

咒诀的兴奋渐渐平复后,长长地吸一口气,口中咒诀唱响,手中刀、石交击……

念咒一字、击刀一石。需yào

身心磨合,初试时苏景不停失败,敲错拍子、打错位置、用力不对或口中大咒磕绊。

陆崖九站在十步外,不催促,他不怕等;也没有劝过苏景不要心急,因为苏景不用劝,陆崖九看得出,少年试炼得急但心中平静,偶有烦躁时少年就坐下来磨一会刀,很快便重归平静,跟着开始下一次尝试。

又是五十多次睡去,不停的身心磨合、咒打配合中,终于有了一次,四十九个咒字清楚无错,条石击刀稳定顺利……不知有什么用途的‘三这三那诀’,完整、清晰、全无差错地被苏景成功施展。

就在苏景唱断最后一咒、惊起最后一击的那个瞬间,他真真切切得感受到,一股锐利到连天穹都能割裂的可怕力量,骤然从那柄被他把玩了、打磨了十几年的解牛刀中涌出,沿着他的手侵入脉门、冲进身体,旋即便是膨胀,无以复加的膨胀,尤以三处为甚:脑中、胸口、小腹。

这一天,苏景卧榻旁刻着的数字是:一千零一。

第十二章 重若崩天,轻如微尘

分不清挤进来的是什么,苏景的感觉仅在于,头、胸、小腹涨得仿佛一起要炸裂开来,连刹那他都无法坚持,惨叫一声跌倒在地,生生疼得昏厥过去。

而苏景的情形落在陆崖九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只见一道剑影自解牛刀中射入少年体内,几乎同时少年的印堂、中胸和脐下,上中下三座丹田大位上同时迸出森森煞气。

煞气,肉眼不可见,只有大道行的修家才能以天目察觉。

瞬间里,莫名煞气升腾翻滚,把苏景重重包裹起来。

陆崖九大吃一惊,那把解牛刀他早都仔细检查过,确定其中绝无玄虚,又怎么可能有剑影飞出伤人?至于苏景体内涌出的煞气他更曾见过。

事出突兀,苏景危殆,陆崖九玄功转动便要出手救人,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青灯境中异变突起,一声声凄厉长啸从远方响起,旋即大地隆隆颤抖不休,轰轰荡荡的巨响回荡四方,几若天崩地裂……前方远处,始终在雕刻巨像的少女来了。

并非孤身前往,她没放qì

那座不知被她刻了多久的石像。

堪比河川粗豪的铁索捆缠于巨像,铁索的另一端被少女负在肩上,比着中土任何一座雄伟的山也不逊色的巨大石像,就这样被少女拖拽在身后。

那巨石像本就是青灯境中的一座大山,不是平摆浮搁在地面的,它有山基、有石根,藏于地下的部分还远远雄于露出地面的山峰,可是在少女的拖拽下,这庞然大物竟真的动了起来,少女一路嘶嗥,巨山也一路咆哮,豁裂大地崩碎沙石,自远及近轰涌而来。

可即便拖拽了一个如此巨大的家伙,少女来得依旧飞快,从天边到身前,不过眨眨眼的功夫!

如此声势,目的不明,陆崖九如何敢掉以轻心,暂时顾不得去管苏景,心意催动下,青灯境中的血色天空上,忽然升起了一轮明月……

真zhèng

的月亮,圆润、皎洁,暗藏了几分寒意,照亮了一方清冷:陆崖九的剑,寒月剑碟。

跑到近前,少女便止住了长啸,停步了,却根本不看陆崖九一眼,明浩双眸只注视着苏景。

陆崖九全神戒备,横身挡在了苏景与少女之间,淡淡问道:“道友意欲何为?”

少女却不理他,拖着山,横向里错开了一步,闪出角度继xù

去看苏景。

陆崖九冷哼了一声,正想在说什么,忽然从另个方向上、不远之地,又传来了一阵吸吸呼呼的怪响,饶是陆崖九数千年淬炼出的深沉心境,此刻眼中也忍不住闪出一丝骇然……

雕刻的神mì

少女来了,吃面的腌臜道士也来了;

神mì

少女不曾放qì

自己辛苦雕琢的石像,腌臜道士也没有放下他装面条的聚宝盆;

少女来得天崩裂,整座世界都摇摇欲坠;道士来得悄无声息,连一阵风都不曾惊动,欺近身后十余丈处,若非他吃面发出了响声,陆崖九根本不知dào

他的到来!

两个土著,都被苏景身上发生的怪事惊动。

腌臜道士也在看着苏景。他和少女,两个人都一样,面无表情,目光呆滞。

明月剑碟猛做长鸣,急颤中剑qì

弥漫,肉眼可辨飘却不散,转眼凝化作一道银瀑,高悬于陆崖九头顶,只要主人一个心意,便会翻卷而起,击碎那巨石像、洞穿那聚宝盆,狙杀少女与老道!陆崖九再次开口:“道友自重,莫试雷池。”…,

第二次出声,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以他的性子,动手前绝不会在费口舌。

寒月长河,离山陆九。

三人都不再动,似是而非的对峙。

如此相持了一阵,地上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苏景昏厥的突兀,醒来得也不慢,这个时候已经能动了。

不过看起来,他的神智还未能完全恢复,体内剧痛也未消除,在地上翻滚着、蠕动着,口齿不清地哼哼,发出完全没有意义的古怪音节。

陆崖九分出一点心神,沉声问:“你可好?”

苏景不回答,身体一个劲地哆嗦着。

莫名其妙而来的老道与少女,生平仅见的大敌,老祖也没办法去照顾少年,甚至没办法向他去投去太多注意。所以陆崖九没发xiàn

,地上的苏景,在发羊癫疯似的抽搐里,悄悄把之前扔出的解牛刀又摸回手里,然后仍是在羊癫疯似的抽处里、哼哼唧唧着、哼哼唧唧着,一点一点向着敌人挪移。

哆里哆嗦、歪脖跳眼、耸肩蹬腿,时不时还哦哇咦呃地哼几声……

直到不久后少年口中那突兀的一声大吼‘动手!’,招呼陆老祖的同时,苏景也一跃而起。

手中解牛刀,直刺身前少女。

……

苏景醒来时,陆崖九和两个土著已经开始对峙,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只知dào

恩公以一敌二处境危险,这种几乎撑破了天的高手对决,他一个凡人小子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但他总得做些事情,哪怕只是让敌人分散一丝精神呢?

如果能选择,苏景更想去扎老道,少女挺好kàn

的。可惜,少女距离他更近,总不能再从她脚边爬去老道跟前吧。

趁着少女被自己吸引的空子里,老祖或许能一举击杀老道?苏景手中刀如毒蛇一刺……四下里,安安静静的;胸膛上,软软柔柔的;下颌上,清清凉凉的?

完全出乎苏景意料的,陆崖九居然没出手;自己也没有被少女一把撕碎,在他暴起发难的时候,少女放开了肩上的铁索,轻轻向前迈进了一步……只一步让她走进了苏景的怀里。

少女的身体贴住了苏景的胸膛,软软柔柔的;少女微微仰头,静静看着苏景,呵气如兰轻轻扫过他的下颌,清清凉凉的。

陆崖九没动手,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没动成手,苏景纵起的刹那他就发动了寒月长河剑碟,可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剑碟竟不奉诏,拒绝了主人的命令!绝不可能发出事情,除非一个原因:这片天地护着少女和老道,不许任何伤害发生在两个土著身上。陆崖九身在这片天地中,他就无法动手。

这是人家的天、人家的地、人家的世界,便是仙佛进来也得低头!除非外来人的力量远胜这洞天中孕育的浩浩灵元。

苏景的刀子没能刺中敌人,这不算意wài

,能刺中才是老天瞎眼了,他的手臂还僵直着,伸过少女的肩膀旁,手上攥着刀。

苏景脸上的迷糊、睡意一扫而空,变成惊讶、愕然,低下头直视少女:“我…这…怎么回事,我刚才梦游了?”叮当一声,他撒手,刀子扔到了地上,好像他从未拿过刀似的。

少女长得极美,但她眸中没有一丝神气,脸上没有丁点表情,由此失了灵动,也就不像个活人了。

四目相对,片刻,苏景试探着想要后退,却没想到他才一动,少女忽然张开双臂,就那样、毫无羞赧、小心却自然地给了苏景一个轻柔拥bào

。…,

苏景不敢乱动,可是被拥住的瞬间里,仿佛从对方身上传来了一份神奇力量,顷刻抚平了他身上因练三这三那诀而残留的痛楚,四万八千只毛孔都在懒洋洋地开阖,说不出的舒服。

少女把头埋于他的肩膀上,双目微闭、长长的睫毛不知为何轻轻颤抖着,长长地吸一口气,仿佛要把少年所有的气息都刻入自己的心肺;白玉般的双手小心翼翼、却仔细、认真地摩挲着少年的后背,她的动作轻而又轻。

如此,良久,少女放开了苏景,退后半步,檀口动了几次,似乎在努力着、用力着,想要和苏景说些什么,可最终她还是没能发出丁点声音,把自己想说的话变成了一个晶莹笑容,印到了苏景的眼中。

跟着少女转目,向苏景身后看了一眼,就退回了原地,重新把铁索负于消瘦肩膀。

苏景傻了。

少女退开时,腌臜道士也停止了吃面,箸搭于盆沿,双手捧着面向苏景伸出,似乎在示意他:吃几口吧。

见苏景不敢动,道士干脆放手,聚宝盆轻飘到少年身前。

苏景望向陆崖九,后者点了下头。

吃就吃吧……聚宝盆手感真好,正经的三鲜打卤面,吃在口中喷喷鲜香,味道当真不错。

直到苏景吃饱了,腌臜老道才一招手收回宝盆,和那少女一样,道士也对他笑了下,又向他身后撇了一眼,接下来就恢复以往,重新低下头开始大口吃面。

苏景忍不住也回头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凡胎肉眼看不到的,从他身体中散出的煞气已经从迷迷茫茫的一片又归化于三团,正来回蠕动中,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尤其在苏景吃过面条之后,三团煞气运转得愈发急促了……

见到那两人不存敌意,陆崖九也放松了些,转回头,双眼紧紧盯住那三团煞气,目光里有憧憬、有兴奋、还有些忐忑。

陆崖九不错目光地盯住苏景身后,口中则对苏景吩咐道:“苏锵锵,去拜谢两位前辈赏赐。”

一个拥bào

,一顿面条,就要跪拜叩谢么?

第十三章 要宝贝、要妞、要吃饭

苏景明白陆崖九让他去谢必有深意,当即踏步上前对少女和道士说道:“叩谢两位前辈厚爱、赏赐。”说着,跪倒在地就要磕头。

可让他没想到的,两个痴痴呆呆的人物,一见他跪下,居然也同时把双膝一曲,跪还了回来,显然不受他的这一礼。

苏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自他身后接踵传来嘭、嘭、嘭三声闷响,苏景纳闷回头,随即愕然发xiàn

,自己身后居然多出了三个人来。

三团煞气凝结实质,竟化作三个身高还不及常人腰际的矮子!

三个凭空出现的人,穿着打扮和苏景一模一样,但都是中年,长相更让人着实不敢恭维……

左边的那个头大如斗,小小的身体似乎不足以支持这颗大头,摇摇晃晃地都站不稳当,而大头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满满当当地贪婪之色,张口就问:“宝贝何在?都是我的!”

右边的矮子是个胖子,肥头大耳,身形如梨,脸上因为肥肉太多以至五官都被挤压到一处,丑陋中还透出一股色迷迷的样子,也开口道:“有没有妞?屁股要大!”

中间之人干脆是个痨鬼,瘦的皮包骨头,身上的衣服就好像是挑在竹竿架上,讲起话来明显中气不足,远不如两位同伴响亮,气若游丝道:“酒肉何在?老爷饿了。”

每个人都说了一句话,旋即每个人都找到了目标,几乎同时怪叫了一声,三个人各取所需:要宝贝的大头高高跃起,想要去摘陆崖九头顶的寒月剑碟;要女人的胖子满脸欢喜,张手跑向少女;要吃饭的竹竿病痨鬼则留着口水,撒腿冲向老道手中的三鲜面。

尤其那个好色的胖子,边跑还边念叨着:“屁股不算大,有点瘦、还比我高…凑合了。”

三个矮子动作不算快,看起来和普通人差不多,无论陆崖九、神mì

少女还是腌臜老道,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只听得三声凄厉惨叫,兄弟三个都被人家随手一挥打碎了身体,惨死当堂!

但旋即怪事又起,那边三具尸体尚未落地,这边在苏景身后,‘嘭嘭嘭’地闷响中,三个丑陋矮瓜又凭空跳了出来,一个个呲牙咧嘴地,显然刚才吃得苦头太大,让他们疼得惨了……

不是死而复生,尸体还在那边摆放着呢。那就是转世重生?苏景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三个家伙晓得了厉害,再不冲过去了,一个一个都躲到了苏景身后,大头和胖子还算老老实实,痨病鬼犹自探头探脑,望着三鲜面流口水。

苏景完全不知dào

怎么回事,心说你们躲我后面算怎么回事,当即迈步闪开,那三个家伙同时惊叫了一声,急忙忙迈步跟上,铁了心要让少年来当自己的人肉盾牌。

苏景甩不开三个怪人,无奈望向陆崖九,这才猛地察觉,陆崖九脸色苍白如纸,连目光也有些散乱,不知为何,这位神仙般的大修家变得失魂落魄。苏景关切追问:“前辈有何不妥?”

陆崖九摇摇头,没理会苏景,而是望向那三个矮子,问话声略显晦涩:“为何你们三个不死?”

老祖凶猛,怪人不敢不答,大头当先开口,还挺得yì

的样子:“只要他不死,我们便死不了,你杀一次我们就在他身边转活一次。”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苏景。…,

苏景大奇:“有我什么事?”

没人理他。

陆崖九再问三人:“那你们是谁?”

红眼睛大头昂首:“吾乃赤目真人,这天底下所有的宝贝都是我的。”说着,眯起眼睛,仿佛能一眼看穿天地,珍宝尽入法眼。

好色胖子挺胸:“吾乃拈花神君,这天底下的美人,没一个逃得出我的手心。”说着,双手叉腰向外腆肚皮,越腆越显下流。

痨病鬼有气无力:“吾乃雷动天尊,我饿。”说话时,双手捂住了肚子,肚子饿得发出咕噜噜的大响,真好像打雷,倒是把他‘雷动天尊’的名号给解释明白了。

陆崖九眼角一跳,杀气迸现,但很快他又强忍了下去,又问道:“那苏锵锵是你们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似乎不太好回答,把三个怪物问得面面相觑,大头赤目真人想了想,试探道:“阿爹?”苏景难免又吓了一跳。

胖子拈花神君大摇其头,不同意,开口道:“兄弟?”

赤目真人还是觉得不妥:“我们是他?”

拈花神君满脸踌躇:“可他不是我们…我们也不能是他。”

赤目真人:“那算啥?”

拈花神君叹了口气:“管它算啥,我还是想要个妞,屁股大的。”

赤目眼睛一亮,贪婪毕露:“我也想抢宝贝……”

还是痨病鬼‘雷动天尊’正经些,对两个同伴道:“真人、神君说得都对,他是阿爹也是兄弟,他是我们也不是我们,我们是他也不是他……但莫忘了,他和你我还有另两重关系:他是我们的主上,他也是我们的犯人!”

这乱七八糟的一番话,把苏景听得头大无比,但另外两个矮子都点头不迭,异口同声:“天尊此言极是,小仙受教,改日请你吃饭。”

三个浑人自顾自的聊天,彼此还煞有介事,都用敬称,但也等若回答了陆崖九的问题,老祖想着、想着,忽然仰头发出了一串响亮大笑……笑声轰轰荡荡,震颤着天地,其中却不含一丝欢愉,只有深深失望与自嘲。

陆崖九悲笑不停,苏景大概能想到,似乎自己身后这三个矮子就是修liàn

‘三这三那诀’的结果,而这个结果,怕是对陆崖九的续命打算没有帮zhù



苏景知dào

自己劝不了恩公,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等了一会,见陆崖九仍魂不守舍,少年转回头问那三个‘神仙’:“你们刚才说,只要我活着,你们便不会死?”

三个人一头:“不错!”

“那就是说,你们想要活,就得保住我的性命?”苏景加重语气,确认。

三人再点头,重复:“不错!”

苏景一跺脚:“那你们刚才招惹了厉害敌人后,又一股脑躲到我身后,这算怎么回事啊。”

赤目神君回答得认认真真:“你不晓得,死一次可疼了!”

另两个一头:“不错,可疼可疼。”

第十四章 随风散去、再不理会

修行的十二个境界中,每开一境,或内或外都会有个特征,其中第十一境‘远游’完成的标志就是:一气化三清,完全成熟的元神分化出三座分身。

‘三这三那诀’有一篇开卷言,言明功诀真zhèng

的神奇之处:只消炼到圆满,无论修习者本身修为高低,都可得三大分身……

由冤魂写成的、封存于摩天宝刹、与大圣令牌和化境青灯摆放于一处的功法,开卷语大言惭惭,陆崖九没有尽信,但心底也对他保留了一丝希望。

这开卷语并非功法的一部分,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说明,对修liàn

没有帮zhù

,是以陆崖九没有给苏景抄录出来。

以前,在陆崖九想来,如果开卷语所说确有其事,那会是两个可能:第一,奇功妙法硬生生提升弟子境界,让修习者一跃成为勘破‘远游’的绝顶高人,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第二则是‘三这三那诀’另辟蹊径,修习者的功力、境界并不会提升,但也能得到三个分身。

两种可能,无论哪一种都能帮zhù

陆崖九续命,他已经准好了,只要得到分身,他本尊就会先离开青灯境去接受天劫,身死道消也不怕。待他死于天劫后,分身在离开青灯去继xù

修liàn



正常来讲,修家的分身与本尊的关系是:分身丧、本尊受重创;本尊丧、分身立化飞烟。

但是陆崖九手上还有另外一套奇异功法,能够完全斩断本尊与分身的从属关系与神识联系,这便是说,就算他陆崖九死于天劫,分身仍还能活着、且承载了他全部的记忆和性格,何尝不是另一个他?

本尊死后,分身回到大天地间,就相当于一个新鲜出炉、刚刚开始元神修liàn

的修士,一下子便又多出了三千年的时间。

陆崖九想要把自己重活在分身身上,却又哪能猜到这本魂墨功法‘炼’出来的三个分身,与修士理解的‘一气化三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不久前陆崖九收敛了悲苦笑声,坐下来,语气清清淡淡地把有关‘续命’的事情和苏景讲了讲,跟着抬手指了指苏景那三个‘分身’,浅叹道:“这三个东西……”

赤目真人大怒:“尤那老儿,敢骂你家真人、神君、天尊是东西?”

苏景转头,对着大头鬼斥道:“住口!”

“呸!”赤目不听话,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

陆崖九却不在意这点小小无礼,继xù

着自己的话题:“只看他们的样子就再明白不过了,赤目主私欲、拈花主色欲,雷动主口舌、食欲…它们是三尸啊!”

苏景自小读书,功课一直不错,对佛、道的经典也有涉猎,虽然了解浅薄,但是一些最基本的概念懂得的…道家著述,人体长驻‘三头怪灵’,一只藏于脑中、一只藏于胸腹、一只藏于下腹,主掌着私、食、色三大凡人本欲。

典籍不同,对三头怪灵的称呼也不同,有的说他们是鬼,有的说他们是神仙,但‘三尸’是最普遍的叫法。

最主流的道家认为,三尸是害人的,尤其会阻碍修行,想要得道成仙就要驱除三尸,自古便有‘斩三尸以证大道’之说。

苏景心念一动,问道:“那我现在把这三尸请出了体外,是不是就没了私、食、色三欲?”说话时,语气中压抑不住地惊喜,若真如此,以后他要是能修行,岂不是能直接登天而去。…,

跟着苏景还特意回忆了下刚才那神mì

少女给他的软软拥bào

…可惜,心不争气地跳得厉害,看起来私、食还不好说,至少这色欲还没除干净。

陆崖九笑了。真实的笑意。

离山陆九是什么人?当希望落空难免自嘲、悲苦,可是缓过神来,哪怕今生就剩下在坐牢和赴死这两个下场,他也从容自若。陆崖九摇头,给苏景解释道:“修行是逆天之事,私、食、色三欲,就是天道给凡人封下的三道枷锁,不过这三大本欲不是三尸,三尸只是看守‘枷锁’之灵怪。在身体中,三尸会作祟,会努力膨胀你的欲望,但欲望的根本还是来源你自己,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只要你本心坚强,三尸终会屈服于你的。”

“三尸是敌人,兴风作浪蛊惑本心,阻碍你无法证道成仙;可它们也是朋友,任谁也不能否认的,就是因为三尸的存zài

,这一生一世里的损丧得失、悲欢离合才会更有味道,才会真的精彩。”

“三尸与生俱来,它们在害你的同时,也在帮你…便如刚才那雷动天君所言…于三尸来说,人为父,为手足,为主上,也为囚徒,他们是你、却也不是你。”

陆崖九讲得清楚,苏景悟性不错,一下子就明白了。

见苏景领悟得快,陆崖九略显欣慰,话题一转又说回自己之前的‘续命图谋’。

因为三尸与本尊的关系,要真是较真起来讲,离体化形的三尸也还真能被算作‘分身’,可这三尸与修家的一气化三清区别何其之大呵。

修家分身不能算是‘独立人’,他们与本尊根本就是一体,共享所有记忆与认知;三尸则独立得多,各有自己的灵智,抛开生死不论,和本尊倒更像是‘狐朋狗友’的关系,弄出这样三个分身,于陆崖九又有什么用处!

最后说过这两句,对陆崖九来说就是个‘总结’吧,讲完后微笑着挥挥手,续命之事就此作罢,随风散去、再不理会!

“除了主识有区别,在修liàn

上你的三尸与‘远游’的分身也不一样。”陆崖九把话题转回到苏景身上:“正经的分身,身载本尊三成修为,分身能修liàn

、可以不断精进,只要本尊一动念,就能把分身的修为化为己用…毕竟,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修为互通再正常不过。”

“而三尸无法修liàn

,无论修为还是心念、记忆,也都无法和你共通,但却有一样:你有多少修为,他们便会有多大的力量……说白了吧,你一个人修行,就等若他们三个在修行。”

苏景想了想,笑了:“乍一听没用,但仔细想想,也不错。”三尸的死活都系于苏景的性命,虽然没有谁会来杀少年,但苏景真要遇到可怕危险,他们三个肯定会拼出全力来相救。

陆崖九目泛精芒,脆生生的冷笑:“还不错?简直就是好极了、是天大福缘!他们都有本尊全副修为,他们能和本尊并肩共长,最要紧的,只要你不死他们便能不停返生,拥有不死身魂,天下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帮手!可惜……”陆崖九斜眼看了看苏景:“可惜你差劲点,三尸也好不到哪去了。”

对这么扫兴的话,苏景一向不回答。

陆崖九又继xù

道:“据我所知,三尸显身化形,是亘古未有之事,我也从未从典籍上见过记载,你的奇遇算得前无古人,三这三那诀诡诡怪怪,但也实实在在是一部奇门功法,与令牌、青灯并列一起,果然不冤枉了!”

第十五章 天机不可泄露

这段时间里,少女与道士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景,到了此刻似乎两个人终于看够了,各自转身离开。

道士一路走、一路吃面,忽然他哼起了一支古怪小调,嘴巴还在吃面,鼻子却能哼曲,诡异之处实在无以言喻;少女拖着她的雄山巨刻,离开时的声势与来时一般惊人,她也在哼歌,调子和道士的一样,即便拖山而起的轰鸣巨响也掩盖不住。

三尸对望一眼,目光中皆有不甘,拈花神君追少女、赤目和雷动跟老道,三个矮子蹑手蹑脚、做贼似的跟了上去。

没片刻功夫,三声惨叫分作两处响起……不用问,三个浑人又死一次,从苏景身后重生,这回可能比这上次死得更疼,哥仨明显老实了,不敢再追。

苏景没搭理三尸,手指老道和少女的背影,压低声音对陆崖九道:“这两个人不太正常。”

陆崖九笑呵呵的点头:“是,但凡要正常一点,也把你活撕了,居然还抱你、请你吃面。”

刚才少女和道士的举动匪夷所思,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苏景觉得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功法、青灯等物都出自一处,彼此间定有着一些外人不知的渊源,说不定连成三这三那诀的人,在少女和老道看来就是朋友了,这才有了美色加三鲜面条的待遇……

陆崖九懒得去理这种永远猜不出不结果的事情,伸手搭在苏景的脉门上,注入一道真元,仔细探查苏景的身体,不久后他撤回手,摇头叹道:“想不通。”

他想不通的是这卷打铁似的‘三这三那诀’究竟靠着什么道理把三鬼逼出身体、那把平凡短刀中闪入苏景的剑影又是什么东西。

苏景的身体仍和以前一样,不见什么变化,仍是个平凡少年。

陆崖九想不通,苏景也想不通。但苏景想不通的是另一件事:“您说三尸分身从无先例,不见来者也不存典籍…可您却知dào

三尸修liàn

的事情。”

其实很简单,陆崖九见了三尸成形的过程,又和其中那个大头赤目真人交手一记……

煞气从苏景体内翻滚出来后化作了三团,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小得可怜,根本没能力化为实体,可不久后,腌臜老道请苏景用聚宝盆吃了一顿面条。

苏景根本不明白,这顿面条究竟意味着什么。

要知dào

青灯境这偌大世界,所有灵元汇聚成的大脉其中一端就老道的聚宝盆上,苏景吃下去的是面条,吞入腹中的却是实实在在、再精纯不过的天元地魄。

苏景不懂得法术,精元存于身体中暂时无法炼化,现在还没什么显性,但是在三尸身上已经略有体现,让它们三个成功化形。陆崖九法眼如炬,看得明明白白:苏景吞了什么分量的灵元,三尸就得了什么样的力量。

只是‘面条灵元’苏景还用不了,化形后的三尸也只显出与本尊相同的力量。

再就是,陆崖九和三尸中的赤目交手一记,虽于瞬间将其斩杀,对陆老祖这种高人来说已经足够窥透清此獠的身体状况了。

苏景到此才明白陆崖九为何要让自己去谢那两个青灯境土著,可人家不受谢,且早都走得远了。

“那少女也有好处给了你,若我没看错,她在你身上封存了一道犀利法术,具体是什么我不得而知,但终归会帮到你的。”陆崖九又指点了苏景一句,沉默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自从你到幻城,我就把你当做了我的‘机缘’,殊不知、殊不知,机缘没错,却不是我的…正相反,我成了你的机缘!”…,

笑声落下,陆崖九正襟危坐;笑容敛去,陆崖九神情郑重,开口响亮:“苏景,本座问你,你可愿拜入我离山门下么?”

或许是觉得顺口,一直以来陆崖九都不喊少年大名,只叫他‘苏锵锵’,且老祖对他也从不以高位长辈自居,自称始终是我,唯独这次,他唤苏景正名,他称自己本座。

当真是天大惊喜,苏景立kè

点头,目光明亮神情清透:“晚辈求之不得!”

陆崖九再问:“求之不得,却又始终不开口相求,是何道理?”

“三这三那诀事关重大,我不想分心,只求快快练好这门本事,另外三这三那诀练成之前,我求恩公收录门墙,平白生出些挟持之意,我不想如此。”

说完,苏景拜伏在地,没有夸夸其谈,仍是真心之言:“晚辈向往那三阶十二景,求请前辈成全、求请前辈收录晚辈入门墙。”

明显露出收徒之意的陆崖九却摇了摇头:“本座一生修行,事事讲求机缘,就算收了弟子我也不会刻意教什么,干脆就不收弟子,此事无可议。”

说完,陆崖九又把话锋一转:“你已知,修行途中,第八境‘破无量’要参悟天道;但你不知,修行道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有关天道无论领悟到了什么,都不能对其他人讲起,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悟来的,是自己的天道,与任何人都没有干系,不可随便说起。除非衣钵弟子,为师者异常看重,才会在合适时机对其讲出自己所悟天道,并非要弟子依样而为,而是一重大启发。苏景,本座记得,曾有人向你讲过他的天道吧。”

苏景先是一愣,不过马上就记了起来,的确有过一个人给他讲过‘天道’,幻城之中,红袍子小娃,陆崖九的孪生哥哥,同列离山九祖之一的陆角八。

陆崖九声音带笑:“你能听他讲道,便是你和他的机缘,我那兄长并无衣钵传人,他走时深以为憾……苏景,本座问你,若今日本座代兄收徒,收你为离山剑宗开教第一代弟子,你可愿意?”

陆崖九自己不收徒,而是要代他那个已经不再中土人间的兄长收徒。

且陆崖九说得明白,代兄收徒是完成兄长遗愿,莫说此事大大地便宜了苏景,就算真是件艰难困苦之事,只要恩公开口苏景也绝不会推辞,当即叩头,拜道:“晚辈愿拜陆角八前辈为师,穷尽全力沿承道统、发扬光大。”

陆崖九哈哈大笑,双目中、表情上的那份欢喜,绝对做不来假。

虽然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能直说,但从陆崖九行事、讲话中也不难看出他领悟的天道就是‘机缘’二字,苏景能遇到‘陆角八’、听到‘公道即天道’,这是何尝了不起的机缘。

可惜的是,光有机缘终归还是不够,苏景够聪明、够执着、相处中显现的心性也颇得陆崖九喜爱,可这个少年的根骨实在太普通了,完全没有资格、也几乎不存希望能精修到上层境界。

是以对要不要替兄收徒,陆崖九还有些犹豫,但是在刚刚发生过刚才那些事情后,陆崖九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十六章 金乌阳火

陆崖九行事洒脱,苏景拜入离山门下也没什么复杂仪式,就是磕了不少头,身前八个牌位一字排开,离山祖师一共九个人,拜了八祖为师,当然也得向其他几位磕头。

拜过了牌位,苏景最后向陆崖九叩头,称呼也从前辈、恩公改为师叔。

陆崖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呵呵笑道:“离山门下规矩不算少,其他都是小节,不用太计较,可惟独有一样:离山弟子,护山有责。有朝一日若门宗有难,无论你修为如何、成就怎样,都要全力以赴匡护离山!”

这是天地规矩,任何一个门宗弟子都要有的觉悟,完全不用单独加以强调,但苏景心思通透,大概能明白陆崖九为何会这么说,自然毫无犹豫,认真点头答yīng

了下来。

离山九祖,不算陆崖九的话,六个破道飞仙,一个十二境大成却未能成功渡劫,一个修liàn

中途走火入魔就此夭折,具体苏景的师父是哪个,陆崖九并不去讲解,只是笑着说让苏景将来到了门宗里自己去了解。

陆老祖笑得亲切,苏景觉得自己的师父…怕是不太妙。

之前陆崖九一直担心‘三这三那诀’会和修行正法有冲突,不过现在看来,邪功似乎只是‘炼化三尸’的法门,对苏景将来的修行不会有任何影响。陆崖九放心把他收入门下。

苏景吃面条积攒于体内的真元,非得他到了第三层‘如是’境才会显现出威力,而青灯境中所有灵元都被少女和道士控在手中,就算最初级的‘通天’也无法修liàn



由此陆崖九也不急着传功,先是对苏景道:“你的根骨不好,将来能不能有所成就,还要看机缘,可是你当牢记,机缘固然重yào

,但大毅力、大执着和一颗玲珑心也必不可少,没有这三样东西,再大的机缘也会被浪费;反之,再小的机会也有可能被无限扩大。更要紧的是机缘往往就会出现在坚持之中。你的资质不够强,以后修行时非得更用心不可。”

出自世间顶尖高人之口的,不是什么高深玄虚,而是最最浅白的道理。

待苏景认真应下后,陆崖九这才乾坤袖中取出一本功诀递了过去:“这便是我那兄长、你的师父陆角八修习的功诀。门宗里也有副本抄录、留存,但这才是原本,以前始终为你师父携带,算是他的贴身之物,如今传与了你,要好生保管。”

苏景心头发热,恭恭敬敬地接过册子,封面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金乌万象。

书名下排了两行、各四字:金乌真策,火中万象

待想要翻开研读时苏景才发xiàn

,这书并非纸质、也不是靠翻的,只要用力一抖便会化作七丈见方的一副巨大帛绢,是被前辈叠成了书的模样。

巨帛质地非织非锦,薄薄的一片触手轻若无物,上面一块一块,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篆,都是修liàn

之法,帛绢正中央的尺许方圆,绘制了一副图案:一轮明日中,一头三足金乌振翅昂首,气势煌煌,仿佛随时都会破卷冲出,直上九天归于真日。

图画左右同样各有八字古篆,左首‘光热始祖,阳火金乌’;右首‘灵炎至道,炽烈天骄’。

三足金乌,又称三足阳鸦,传说中的圣兽,关于它,有两种说法,一是此乌长居于太阳之中;另一种则更干脆,认为太阳就是金乌所化。…,

不用问了,苏景立时就能明白,手中的这部《金乌万象》,是火行功法。

“没有太阳,何谈乾坤?天地间所有的光和热,都来自天上骄阳。这世上修liàn

火行真元的功法、流派多到无以计数,可甭管什么道家真火,佛门业火,又或者妖圣赤炼、丧鬼冥火,遇到了老八的金乌阳火,统统都得跪下磕头,喊一声‘老祖宗’。”陆崖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yì

,不像道行精深的修家老祖,更像个忽然得志的暴发户,眉飞色舞地对苏景笑道:“光热始祖,金乌阳火,是万火之源、之祖,至纯至烈、主生主灭!火之极巅,非金乌莫属。”

解过了前八个字,陆崖九又把话锋一转:“以前听老八吹牛,说是把这门功法练到有成,正法真火中可生出金乌之灵,练到这个份上的人物,是称‘炽烈天骄’。反正老八是没能练到那个层次,你苏锵锵若是能练成‘炽烈天骄’,记得带着火中金乌来给我瞧瞧,让我看看太阳神鸟比普通乌鸦,到底是多出了一条左腿,还是多出一条右腿。”

帛绢中央的这十六个字,陆崖九按照当年亲兄弟的说法,给苏景大概解释了下。

苏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炽烈天骄’这个称呼,他打从心眼里觉得喜欢。

跟着陆崖九又给苏景讲了几句《金乌万象》。

《金乌万象》功法分作两个部分,其一‘金乌真策’,这是练气的功诀,用来修liàn

金乌阳火,是根基、也是正法;另则是‘火中万象’,包括法术、禁术、咒术,甚至还有铸鼎炼丹的法诀等等,但是所有这些‘术’都是以‘金乌真篆’为基础的’。

人间正道的修士,无论哪门哪派,何种功法,练气都是修家的根本,至于斗、咒、炼、禁、丹等等那些‘术’,只能算是补充。

“你不妨把修行看做是一棵大树,练气正法,既是树根也是树干,那些‘术’则是枝桠叶杈。从道理上讲,没有枝桠,大树也能长到与天齐高;但是有了枝桠,对大树长高会有许多益处,能长得更快更好。”

既然学就绝不囫囵吞枣,哪怕后面还有一万个不解都没关系,但眼前题目一定要完全弄清楚,苏景问:“请师叔示例,比如…剑术,和登仙有关系么?”

“剑术算作‘斗’内,修行是逆天事,这一路上风霜雪雨,不知会有多少险阻,没有自保的力量,又如何能走得长远?就是凡人赶路,也会带着把刀防身,一样的道理了。”说到这里,陆崖九语气一变:“打架和飞仙没关系,但打架的本事和保命有关系,保不住性命、防不了敌人,还怎么飞升?再说了,谁能保证仙境里就一片太平、老神不欺负小仙?就算为了将来不受欺负,也得学两手。”

苏景笑,点头了。

“老八在人间并无传承,我和他随时双生兄弟,又同列离山九祖,不过我们所学所练并不一样。修行的大道理给你讲一讲不难,但有关具体的功法修行,怕是没人能指点你什么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摸索……你的三尸也是如此,如何让他们成为你的助力,只能靠你自己去探索的。”

说着,陆崖九又叹了口气:“其实,真zhèng

的修行,都是师父领进门、精进在个人。修行是个人事,终归都还是要靠自己去破悟、去探索。当初我们九兄弟,哪个不是自己摸索着前行,吃尽了苦头、走尽了弯路,但也因此才领悟了真意……如果做师父的大包大揽,那弟子的天资再如何了得,怕也难以破道…可惜,这么简单道理,现在却没几个人能明白。”…,

是抱怨,但又何尝不是一份鼓励。

也不等苏景在说什么,陆崖九就一招手,苏景腰畔挎囊一动,之前从妖怪六两手中缴获来的那把红色飞剑就自行飞出,落入他手中。

陆崖九手腕一抖,小剑发出锵得一声轻响,化作正常大小,剑身上赤霞光芒流转得欢快,煞是好kàn



陆崖九另只手凌空而书,手指过处留下道道青色痕迹,迅速书写了两道符撰,最后他手指挥动,先指飞剑再指苏景,两道符咒随法令而动,分别没入少年与飞剑之内。

苏景啥感觉也没有。

陆崖九道:“刚以符法助你收了此剑,待我传你口诀,以后你一动法诀,此剑便会随你心意,有百步之威。”

苏景脑子好使,法诀也简单得很,师叔说过两遍后他就记得清楚了,口中唱咒旋即心念一动,只见一道赤芒快若光电飞起,向着远处激射而去。

心念再动,飞剑又回到主人身边。先后试了几次,飞剑听话无比,不仅指哪打哪,而且大小也一样能随着苏景的心意变化。

陆崖九眼中比着废铁也差不多的东西,却是苏景有生一来第一次掌握的飞剑,心里那份欢喜简直都没法说了。

苏景的神情又激动又感激,对着陆崖九没口子地谢着,反正他总是迷迷糊糊的样子,现在口中拌蒜、说话结巴倒显得挺配套。

陆崖九笑道:“你没有修为,现在也就是能指挥此剑飞出伤敌,做个防身的物件,不能飞遁。毕竟这只是我帮你收的剑,以后等你修为小成,突pò

第二境‘宁清’后,就能到剑冢采剑,若能得好剑认主,到那时你再欢喜不迟。”

“剑冢采剑?请师叔指点。”

陆崖九却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待你回到门中自然得知,现在先不用问太多。”

这个时候,始终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两人的赤目真人忽然凑上前来,脸上满满都是谄媚笑容,对陆崖九鞠了个躬:“师叔,还有什么宝贝没?赏赐两件?”

陆崖九不搭理贪心鬼,又一招手,把之前赐予苏景的那枚令牌收回到手中,对苏景叹道:“这才是真zhèng

的好东西,可惜凭我的修为,远不够把它炼化为己用……”

话还没说完,青灯境中忽然又开始天摇地动,远处的巨刻崩裂土石,刚刚离开不久的神mì

少女又拖着大山,向他们跑来,没片刻的功夫就来到近前。

色鬼拈花神君好了疮疤忘了疼,见少女来到,丑陋胖脸上满满都是欢喜,努力摆出一副倜傥模样,迈着四方步迎上前:“小娘子…啊!”

少女一根玉指向他一点,拈花神君又遭惨死,手脚脑袋都被炸得老高,他再重活于苏景声旁后,真不敢吱声了。

跟着少女向着陆崖九摊开手掌,只见光芒一闪,那枚古怪令牌,就从陆老祖手中飞入少女掌心……

第十七章 大圣点将玦

三阶十二景,陆崖九攀到了第十境,论境界他并不是最顶尖的,可他的修为深厚、剑术精强绝伦,放眼天下难寻敌手,虽然这天地偏心土著,让老祖无法去打杀对方,但这不代表他不等躲避、抵挡、自保。

少女想要从他手上抢东西,绝不应该是件轻松事情。

可人家只是一摊手就夺去了那令牌……

陆崖九心里明白,会如此不是少女强dà

,和这天地‘偏心’也没有关系,只因那面令牌愿意遵从对方的命令……所以陆崖九没动怒,静静望着对方。

显然,少女这次是被令牌吸引来的。

老祖不动,但另外一位真人可忍不住了,大头红眼睛的贪心鬼怪叫一声,就要冲上去抢宝贝,下个瞬间怪叫变成了惨叫,少女指尖轻点,又死一个,又死一回。

苏景心里挺无奈,不明白三尸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明知必死无疑居然还一次次的向上冲。

黑色的令牌躺在白皙的手掌上,少女长长的睫毛半垂,仔仔细细地看着它,好一阵子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过去,终于,那令牌动了,就仿佛一块落在积雪上的火炭,它缓缓陷入了少女的掌心,苏景从一旁看着,恍惚中有些分不清,正在融化的究竟是少女的手掌、还是那枚黑黝黝的令牌……

很快,令牌沉陷于柔荑,而一息过后,它又缓缓浮起,形质不改但令牌的颜色变了:便如少女的细腻肤色,晶莹白润,触目温柔。

轰地一声,肩头的铁索落在地面,溅起冲天尘土,少女脱除桎梏,莲步轻移,缓缓来到苏景身前。

她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了苏景的手掌,翻开、让他掌心向上。

她托着令牌的那只手,反掌轻轻一扣。

她的手在上、苏景的手在下,扣合在一起,掌心之间,是那枚白玉令牌。

令牌又次‘消融’,只不过这一次,它在沉入苏景的掌心,随着它渐渐陷落,一上一下两只手掌的间隙越来越小。最终,少女的手完全按在了苏景手上,由此苏景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暖暖的。

就和刚才一样,令牌沉入苏景手心片刻,便缓缓浮出,这一次颜色又有了些改变,晶莹纯白中,又多了微微的一重象牙黄,让它不再那么高高在上,显得更…更朴实了些、更亲近了些。

少女抬起头望着苏景,嘴唇嗡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可就是无法发出声音,如此良久,她不肯放qì

,就那么努力着,努力着…终于,两个生涩无比,又真实无比的字,从她口中响起:“阿…哥。”

少女忽地笑了,好可爱的样子。随即转身,背起她的铁索、拖上她的石刻,一步步远去。

苏景仿佛坠入梦境,刚刚发生的事情并不真实,但却无比自然……苏景不知dào

的,少女对令牌轻轻柔柔施展的法术,消耗掉的却是难以计数的至纯灵元,以至她离开时,那座被她辛苦雕刻了无数年头的巨大石像,面目都变得模糊了许多。

直到少女走远了,陆崖九才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枚大圣点将玦,她帮你炼化好了,以后你可以随心使用。”

天道煌煌万物竞生,这世上所有的生物都有修行的机会,凡人得道成就仙佛,阴鬼得道晋位冥王,精怪修liàn

到极致则被称作‘大圣’。

那枚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令牌,就是妖族大圣以极致精纯的妖元凝化的宝物。但不是随便哪一位大圣能都打造出令牌。非得身体中传承了上古神兽的血脉、而后又得大机缘修liàn

登顶的大圣,才能炼成这枚‘大圣点将玦’。…,

从此大圣每收一个妖族手下,大圣点将玦都会索其一律魂魄,被收服的小妖就再不敢违背主人旨意,否则只要主上一个心思它就会魂飞破灭。

若大圣惨死,这块精气所化的令牌虽然不会碎裂,但是被令牌‘记名’的精怪会尽数魂飞魄散,所以大圣麾下的妖兵都忠心耿耿。每当大圣御敌,手中令牌一挥,被点将玦记名的千万妖兵妖将便会赶来相助,声势着实惊人。

这种宝贝只能收妖,而且还非得是自愿臣服认主的妖怪。

这是妖门中的至宝,除了收服手下之外另外还有其他妙用。可大圣之物岂是旁人能够使用的,即便陆崖九本领惊人,但修为不够、道法不通,也没办法将这枚‘大圣点将玦’尽数炼化归为己用。

之前陆崖九耗费了不少力qì

,只能把这宝贝稍稍‘开发’了一点:以此令牌,他能收服三个普通小妖,仅此而已。

其实青灯也是一样的道理,青灯的品级实在太高,陆崖九无法将其尽数掌握,只是破开了些禁制,让他能进入洞天,但他没能力真zhèng

主掌此宝,若他能做这处洞天的主人,红天白土间的灵元又怎么会被少女和道士掌握……

可如今,这枚妖圣灵宝,被少女施法、认了苏景了主人,所有功用尽随苏景心意调用。

大概讲解了几句,陆崖九摇头苦笑,面目上有些不解:“大圣点将玦,这么贵重的宝物,她不要也就算了,又何必再耗费真元来重新炼化、把它送给你这小子。还有那声‘阿哥’,什么意思?”

少女自己不说,没人能想清楚。

刚死过一次的胖子拈花神君若有所思:“不是‘阿哥’,她说的是‘矮个儿’,苏景,小娘子嫌你个子太高,她喜欢矮的。”边说,浑人得yì

洋洋挺胸,头顶尚不及苏景腰带。

……

随后一段时间,苏景仍留在青灯境,陆崖九没有急着把他送走,主要是苏景刚修习过邪门功法,陆崖九怕他身体会有什么不妥,先把他留下来观察一段,以防会有什么可怕的后遗症。

这里无法修liàn

,苏景踏实下来,每天里和陆崖九谈谈说说,话题自然离不开修行事和修行道,陆崖九的经lì

何其广博、见地何其精辟,能和这样的人物说说话也算得一份福气,让苏景着实长了不少见识。

除了修真事情,陆崖九还常常会和苏景聊起剑术,离山是剑宗,门下弟子个个以剑法为傲,他这位老祖更是嗜剑成痴,有时兴致到了,还会拿起长剑舞弄几下。其实以他的心智和资质,本来早就该打通所有境界,但就是因为对剑术太过痴迷,以至耽误了修行。

苏景以前对剑不太上心,他更喜欢刀子,感觉能使得上劲,一抡一大片的……但和师叔相处稍久,对剑之一道渐渐也着迷起来,且这种感觉很奇怪,不是少年心性朝三暮四,而是把长剑握在手中,会打从心眼里泛起亲切、踏实甚至舒服,对陆崖九讲说的剑意,剑道,迅速就能理解。

对此陆崖九也很意wài

,笑道:“没看出来,你根骨不佳,但学剑却有那么点天分。不过剑术再怎么精强,总是要以真元正法为根基的,你现在不用着急,金乌万象上就有剑法,离山门宗内更是收藏了无数剑典,等你把根基打得牢靠了再去修习不迟。”

第十八章 咱不是没用的神仙

在闲暇时,苏景也常常和他那三个‘狐朋狗友’闲聊,三尸虽然不正常更不正经,还是把他认作本尊的,基本苏景有问他们便有答,这四个人本来就是‘亲戚’,很快就混得熟络了。

由此苏景也得知,三尸虽然和他心思不通,但无论相隔多远,一旦本尊遭遇性命危险他们都会有所感知,至于如何立kè

赶过去救人,这事再简单不过,哥仨立kè

抹脖子自杀,马上就能重活于苏景身边。

有次不知从哪里聊到了天分,赤目真人得yì

道:“小哥儿你有所不知,我们三兄弟现在虽然还没什么法力,可我们好歹是天上的神君,每人都有一样看家本领的!咱可不是没用的神仙。”

苏景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赤目真人精神一振:“我主掌私欲,见到好东西就一定会讨到手,自然目光如炬,天生着一双识宝、辨宝的神眼。什么东西一入我眼,立辨它三六九等。”

陆崖九不是个死板之人,闻言插口笑道:“这是吹牛吧。别的不提,就说那个老道的装面盆,一定比着我的寒月剑碟更珍贵,那次你为何冲我下手,不去抢道士的盆?”

大头赤目撇嘴:“你家真人当然认得那是聚宝盆,更明白那盆子价值几何,不过能把聚宝盆掌握手中的人,一定都是不好惹的。所以本座才去抢你的剑,然后再拿你的剑去对付老道、抢他的盆。”

陆崖九愕然,无话可说,唯有一拱手:“佩服。”

大头鬼一抖长袍:“好说。”

主色欲的胖子拈花神君也是个爱说话的料子,好容易等他俩说完,急急忙忙地开口对苏景道:“我的天赋本领就是辩女人,真心还是假意我一看便知,这天下,只要是女人就别想蒙我……不过我无所谓啦,她真心对我或者虚意相待我都无所谓,只要屁股大就好!”

苏景转头望向雷动天尊,后者不等他问就无力开口:“口舌大欲,没啥说得,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我远远地就能察觉到,以后你要找什么仙草、灵果之类的东西可以找我帮……”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只动嘴不出声了,看来是饿得都说不出话了,可他明明才吞了好几大块肉铺。

陆崖九也颇为诧异,对苏景摇着头笑道:“这三个家伙的本事,当真不可小觑,若用得好,能为你添大助力,不过你也得提防着他们点,三尸的贪心……”

这次不等陆崖九说完,赤目真人就用力摇起了大头:“此言差矣,要知dào

,就算我在他体内时,也只是怂恿他去抢去争,得来的好处都是归他,和我又没有一点关系。如今我化形成体,大面上不会变的,我绝不会抢苏景的宝贝,就算我得来的宝贝被他抢去,本座也只会骂街,不会动手。说到底,我是由他而来,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又何尝不是我的。”

苏景在一旁笑得挺开心,伸手拍了拍赤目真人的肩膀,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就有点自家亲戚的味道了。”

拈花神君也点头附和:“不错,苏景的妞就是我的妞…好像不太对劲…咳咳,反正我是不会去抢他的女人,他要是乐意,我还带着他一起去抢别家的女人嘞!”

雷动天君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苏景吃饭,我开心得很嘞…他要是肯分我一口我就更高兴了。”…,

陆崖九听得哈哈大笑,而苏景并没太多去想三尸的事情,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有件事想问师叔,但又怕会惹出老人的心思,所以始终犹豫着没开口,此刻见到对方心情不错,他咬了咬牙,把话问出了口:“师叔,弟子想知dào

…您现在的状况…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办法?”陆崖九的笑容清淡了些,但仍还在笑着:“唯一办法是一种灵丹,唤作‘天无常’,具体不说了,你找不来的。就算真被你得到一枚,也不用给我送来,自己吞了吧。”

最后一句,深得雷动天尊之心,痨病鬼点头同意。

苏景一贯不知愁的,搓搓手心,想了想,梦话似的对师叔道:“那就找两枚灵丹来,我们爷俩一人一颗。”

雷动天君及时插口、补充:“三枚!”

陆崖九忽然大笑起来,对苏景道:“小子,你是怕我万念俱灰,会钻出青灯境,跑去大天地中领天劫、自寻死路吧?放心,陆九不傻,才不会去寻那个晦气,我就在这里呆着不出去,让天劫满世界找我去吧!”

大笑过后,陆崖九忽然压低了些声音:“不过你刚说的话我也记住了,我在这等着!”

……

前前后后,苏景又在青灯境中睡了差不多一百觉,陆崖九确定他修liàn

三这三那诀并无遗患,准bèi

送他离开了,临行前苏景特意去向青灯境中的老道和少女辞行,见面后不管他说什么,对方都只是微笑不开口,也不知是不是能听懂少年的感谢的道别。

苏景回来后,陆崖九取出青灯,在准bèi

法术之前忽然问道:“苏锵锵,若我没把你收入离山,你再返回尘世后会有什么打算?”

看似随意闲聊,其实也是有名堂的,这是门宗前辈对弟子的一种试探,修行讲求心性,弟子在俗世中的志向就是对心性的一个注解。

面对如此简单的问题,苏景却满脸意wài

:“问这个…干嘛?不说行不行?”

“恁多废话,让你说便说。”陆崖九瞪眼。

以前聊天苏景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唯独这次,目光闪烁着,又皱眉又搓手,好半晌过去才斯斯艾艾地回答:“做个捕快。”

陆崖九不明所以:“入职刑部,带刀携令,也算是威风,不过你做捕快就做捕快,何必这幅德行,贼眉鼠眼的,看着更像个小偷?”

苏锵锵的声音越来越小:“去不去刑部无所谓,在哪当捕快都无所谓…主要是…想当个好捕快。”苏景觉得自己脸都红了,做好捕快,保一方平安…上惩贪官污吏、中敌流寇大盗、下治地痞流氓…实在太丢人,师叔也是,聊点啥不好,非聊这个。

果然,陆崖九纳闷:“怎么会有这么个志向?”

“弟子的这个念头,还是因为师叔而来”苏景看了师叔一眼,一副‘全怪你’的眼神。

陆崖九更诧异了:“这都是哪跟哪,仔细说说。”

“当年师叔纵剑诛杀恶贼,不止救了我们祖孙的性命,也救下了那座小城中的千百无辜……落户白马镇后,爷爷数不清多少次给我讲述您的恩德,爷爷老了,总是喜欢唠叨,这件事他翻来覆去地说不厌,我一次次的听却总也听不烦,说起来,就是这段神仙显灵、救苦救难的故事,伴着我长大的。”

“后来长大了些,懂事了,每次再听到、想到这件事,心中除了感激之外,也会生出一份激动,盼着长大后能做个好像恩公那样的人物,就算没有您那样的本领,总要也要尽我所能维护一方安乐,这才想要做个捕快。”

幼年时家门遭遇巨变,会对一个人的成长造成重大影响。如果当年陆崖九没去管那件闲事、苏景又侥幸活下来的话,也许就会愤恨老天不公,随着年纪增长心思愈发偏佞,最后长成个心狠手辣的恶人也说不定。

可是陆崖九出手了,事情便不一样了。白马镇、苏记熟食铺子里的油灯下,爷爷一次次满怀感恩的讲述,一点一点影响了小苏景。他想做个捕快维护一方,不是少年人的头脑发热,而是从小到大、伴随成长而生、而长的信念。

虽然这个念头幼稚、可笑,但苏景当真。

第十九章 关门修行,开门做人

陆崖九对少年的俗世愿望不置可否,而是盯着苏景看了一会,再问:“那你被我列入离山门墙,踏上修行路之后呢?”

问题不是很清楚,但苏景能明白师叔的意思,似乎也察觉到陆崖九的神气郑重,苏景略作思索,诚恳应道:“蒙师叔指点,弟子得知人间还有另一番景象,三阶十二景心中向往无以复加,当尽全力去攀那一阶一阶、去看那一景一景,但真zhèng

成仙之前,我还是这世上之人,该做的好事仍要努力去做,遇到恶贼纵剑惩治、遇到良善有难,我会伸手相扶。”

陆崖九语气低沉了些:“你可知,当日救你祖孙,不过是一时动念,我可不是你小时候以为的那个大侠!几千年里我可也没怎么理会过凡人。”

苏景不卑不亢:“弟子也愿如师叔一般,动念间就能救人于水火,由此更要好好修行。”

陆崖九眯起了眼睛,声音变冷:“人间世即为不平世,那么多不平事你管得过来么?今天你救了一个人,明天一个村子等你救,后天一座城盼着你……那还有时间去修行么?又如何能证道、成登仙?”

“修行为登仙,是吾愿;扬善为做人,亦是吾愿。两下冲突时唯有直问本心,求个…无愧。”苏景的语速变得缓慢了些,但语气依旧执着:“关上门弟子修行,打开门弟子做人。”

陆崖九冷笑了起来:“狼吃羊是强凌弱,你救了羊却饿死了狼,这又怎么说,你怎辨对错?对错难分,你小心好事变坏事!”

“狼吃羊是天性,人欺人是恶性。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

当苏景答完最后有一句,陆崖九脸上阴霾扫去,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个‘关门修行、开门做人’,好个‘事无对错,人分善恶’,有趣得很,越说就越觉得你有趣。”

苏景被老头子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讪讪笑了几声:“这个…弟子的世俗想法,让师叔笑话了。”

陆崖九一摆手,笑声敛去:“其实听上去还不错,那你就好好地修行,再好好地去惩恶扬善吧。”

说完,陆崖九顿了顿,忽然又问道:“那如果我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你该怎么办?打我?抓我?还是杀我?”

苏景目瞪口呆:“您这不是难为人么!”

陆崖九又复大笑起来,挥了挥手笑道:“滚吧!”旋即祭起大咒催动青灯,与进来时一样,苏景只觉一阵恍惚,在张开眼睛只见黄沙莽莽,空中阳光强烈,他和三尸一起都被陆崖九送出了青灯境。

‘啪’地一声轻响,那盏青灯掉落在脚旁。

除非掌握青灯,否则无法从大天地与化境中来回穿梭。陆崖九不能离开化境,掌握着这件宝物也没有用处了,便将其传给苏景。

不过青灯法咒非得是元神阶段、‘欢喜’境或以上的大修为者才能催动的,现在苏景还差得远,想要返回青灯境去探望师叔还有得修行了。

“恁地贫瘠,没宝贝没钱。”赤目真人眉头大皱。

“荒无人烟,哪里去找妞!”拈花神君很不高兴。

“饿得不行了,什么时候开饭啊。”雷动天尊不抱怨,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苏景。

进出青灯境的地方是一致的,四个人出来正在大漠深处,不荒凉倒奇怪了。苏景刚刚辞别陆崖九,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脸上困倦浓浓,没去理会三个混人,捡起青灯小心收入挎囊中。…,

如今少年的挎囊也不再是从家里带来的俗物,是陆崖九专门为他祭炼、认主的法器,内有乾坤盛容甚广,唤作‘锦绣囊’,比起一般的乾坤袋要强得多。另外这锦绣囊上还有陆崖九特意加持的法术,遮掩了法器灵元,除非修为能到老祖那个地步,否则绝看不出这是件法器。

四下里空空旷旷,松鼠精怪六两和那头大黑鹰居然没有等在附近,苏景不禁皱了皱眉头,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天空忽然一暗,旋即怒啸与厉吼传来,苏景抬头一看,送自己来的那头大黑鹰和一头秃脖子的怪鸟滚做一团,显然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正抱在一起自高空坠下,一边摔落着,两头畜生还在互相撕扯、啄咬着对方,打得翎羽翻飞鲜血四溅。

嘭地一声大响,两只巨鸟摔落在地,苏景不知何事,但只至少能认得朋友,急忙一拍锦绣囊,口中御剑咒诀高唱,朝霞剑一声长鸣斜飞而去,一剑便斩断了那怪鸟的一只翅膀。

这边还没打出分晓,那边又是轰隆隆地一阵巨震,沙尘飞扬中六两老道从地下窜了出来,在他周身还跟了十几个浑身批满鳞皮、人身蜥蜴头的大个子怪物,一群妖物滚成了一团,正做性命相搏,厮杀的激烈处比着黑鹰的战团犹有过之。

那三位真人、神君和天尊全被眼前的血腥恶斗给吓到了,同时惊叫了一声,没一点主尊死分身散的觉悟,一起跑到了苏景身后躲起来。

六两老道浑身浴血,身上横七竖八数不清多少狰狞伤口,只看他的伤势应该是就快坚持不住了,可是这妖怪的精神却无比亢奋,口中嗷嗷嚎叫身,身体在人形与妖身之间来回变化,一双前肢也时而人手、时而利爪,黑漆漆的妖气自十指上凝聚不停,变作三尺有余的十把锋利妖刀,每一抓都让敌人血肉横飞,迅速占到了上风!

大鹰那边有苏景的朝霞剑相助,不片刻就斩杀了强敌,随即飞剑与黑鹰同时转身又去相助本就越战越勇的六两,这一下更是摧枯拉朽,蜥蜴妖怪被迅速斩杀,最后一头见势不妙,奋力钻回沙中想要逃跑,六两尖声怪笑:“走不了!”说话中,手上妖气凝化的爪刃猛涨,深深刺入黄沙下,旋即一嘭粘稠的血浆从沙下喷溅了出来……

杀光了强敌,六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着,对苏景道:“多谢小祖宗救命大恩…您是不晓得,这三个月里我和黑老大,拼、拼老命了。”

黑鹰还不会说话,它伤得比六两还要更重,干脆趴在地上动不了了。雷动天君从一旁猛吞口水,这么大的鹰烤熟了,那能吃多久啊。而苏景则因为六两之言大吃一惊……青灯境无法计算时间,但他前前后后一共睡了快一千多觉,这一重是绝不会错的,就算练功消耗精神,每一天都要睡三次,那也得是一年有余了,哪知dào

外面才过了三个月。

由此苏景也大概明白,青灯境的时间与大天地并不对等,要更缓慢得多,又难怪这青灯拥有‘灵宝’之名。

喘了一阵,六两气息通畅了些,报上自己这边的情况。当初陆老祖在这里修行,附近的妖物不敢造次,有多远就躲出多远,后来陆崖九离开、幻城散去,沙漠中的妖怪们就三三两两的跑来,盼着上仙走后能留下些什么宝贝、灵丹。

六两是性命被人家握在手中、黑鹰则是忠心耿耿,两个精怪都留在原地等候着苏景回来,自然就和那些来撞大运、寻宝物的妖怪们对上了。

苏景的两个奴仆不愿惹事,无奈本地妖怪既蠢笨又凶横,还道六两和黑鹰捷足先登得了陆老祖遗留下的宝物,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动手……就算他俩没宝贝,打死之后吃掉也是美餐一顿。

可是这一来,六两和黑鹰就更不能走了,若是没能守住此地,有天‘小祖宗’贸贸然跳出来,岂不是立kè

就会被本地妖怪给害了?

开始的时候从沙漠中钻出来的还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家伙,不用六两大人动手,黑鹰自己就打发了,但越往后来的妖物就越凶猛,直到三天前秃脖子怪鸟与一群沙蜥妖怪同时出现……

第二十章 三大本术

虽然打了胜仗,六两仍心有余悸,情不自禁缩起了肩膀:“幸亏小祖宗来得及时,要再晚一阵,怕是、怕是就见不到我们了。”

黑鹰也附和着低低地啼鸣了一声,把正围着它打转、琢磨先烤哪里最好的雷动天尊吓了一跳。

刚才的恶战苏景看得清楚,是以并不居功,摇着头道:“黑老大和那头怪鸟势均力敌,你打那些沙蜥怪则稳稳占上风,我不来你们也能赢。”

不料六两大摇其头:“我都快被它们打死了,要不是小祖宗来了,让我及时能破升一级,我也不可能反败为胜。”

苏景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六两可是松鼠精怪,本来眼睛就大,再瞪起来比着苏景大出了两圈:“小祖宗不知dào

?是那枚大圣点将玦,哦,恭喜小祖宗把这至尊灵宝收为己用,齐天大喜!”

就连陆崖九都不全知dào

的,大圣点将玦有三大本术,一是收服小妖;二是被令牌摄下的精怪,若修为在八灵阶以下,可立升一阶,八阶以上的大妖就不行了;三则是令玦内另藏洞天,外人无法进入,只有被令牌记名的妖怪才能进去。

大圣点将玦的洞天中妖气充盈,极适合小妖修liàn



之前陆崖九只是把令牌打开了少少一丁点的效用,三大本术都不曾打开,所以它摄了六两的意思魂魄,六两也未能晋境;青灯境又是完全封闭的,少女让宝贝真zhèng

认主后,六两在外面全无感应;直到苏景重回人间,六两才得令牌第二大本术相助,立kè

跨升了一个境界。

松鼠妖怪侃侃而谈,让一旁正从蜥蜴怪身上翻战利的赤目真人颇有意wài

,斜忒着它道:“想不到,你这妖怪懂得还不少。”

六两吃不准这三个家伙的来历,恭恭敬敬地回答:“小人常年都有生意往来,不敢不强学博记,几百年里攒下点学识,实在不值一提。”

这句话倒把苏景说愣了:“生意往来?”

六两点点头:“以前不是和小祖宗说过,我手下有百多个儿郎,经营了个小小的局面……不过我不是呼啸成群占山为王,而是开了个买卖。客人找到咱家,有的想要用灵丹换飞剑、有的想要用法宝买妖姬,或者手上有些法符没用处……我就找找门路,牵线搭桥跑腿卖力,既是做好事,也能从中间赚个差价钱。”

一边说,六两大人一边客客气气地笑着,还真是个生意人的样子。

其实当初他打劫苏景,就是因为有客人出了大价钱,想要寻一头上好的飞禽坐骑。

说了这会子话,黑鹰挣扎着站了起来,但身上的伤势太重,一时间还难以站稳,更毋论展翅高飞。六两修为就比着黑鹰高,一度挺有些看了不上它,可最近一段时间它俩并肩迎敌,倒也打出了几分交情,皱眉对苏景道:“黑老大这次伤得实在太重,没有百十年的修养怕是缓不过来了。”

与人间修士相比,精怪修行更要艰难万倍,但它们也有一样好处:寿命漫长,动辄活个几千年不新鲜。可是在境界、在修为上,一千年的精怪,除非得了极大机缘的,否则还比不得两百岁的修士。

苏景现在仍是凡人,没能力去给大鹰治疗,不过他倒是另外的办法,走上前地黑鹰道:“若你愿意,可以用它帮忙。”说着,他摊开手掌,大圣点将玦自他掌心浮起。…,

六两之前还真没想到这个法子,当即点头笑道:“使得,使得!”

大圣点将玦不能助妖物疗伤,但它能把黑鹰直接提升一个境界,虽与伤势无关,不过黑鹰的身基会变得强dà

许多,以后伤势自然好得飞快。

何况大黑鹰本来就认了苏景为主,当初没被令牌记名只是因为少年心地宽厚。

黑鹰的目光中泛起喜色,立kè

对苏景点了点头,跟着伏地身体,把额头恭恭敬敬地贴在令牌上。真zhèng

认主的灵宝无比好用,苏景连法咒都不用念,心中一动念,只见一道七彩祥光自令牌上升起,围拢黑鹰周身上下游走,片刻后祥光散去,黑鹰破一境,也能如六两一样脱去畜生本形化为人身。

黑鹰化作了一个身披雕翎氅的大汉,体魄甚是强壮,比着苏景足足高出了两头,身上还横纵着无数狰狞伤口,躬下身对苏景瓮声道:“黑风煞永随主公左右,不死不休!”

大黑鹰不善言辞,连道谢都没有,就这一句‘不死不休’。

苏景不去客气什么:“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暂时不能离开沙漠,你俩都也受了伤不轻不宜赶路,就进我令玦洞天去修养疗伤吧。”

欢喜同时,六两还不忘问道:“小祖宗何事在身?若需得我等帮忙,小人就先不去疗伤了。”

黑风煞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般意思。

苏景也不隐瞒:“奉陆师叔之命,在这里捉足七十七头赤尾九目蝎。”

离开青灯境前陆崖九交代下,之前有离山弟子求他帮忙在沙漠里抓些赤尾九目蝎以作炼丹之用,他答yīng

下来,但一直没来及去做此事,要苏景帮忙去抓,然后再返回离山。

六两眉头大皱:“这种蝎子都是独居,虽然不甚厉害,但捕捉不易;而且据我所知,它们的毒性不错,可药性少得可怜,无数东西都能代替它们炼丹,离山家大业大,哪会缺它们?”

苏景呵呵一笑,摇头道:“师叔吩咐,总不能违背的,你们尽去疗伤,我自己去抓就好。”说着手上的令牌再次绽出祥光,把六两和黑风煞都收入了妖气洞天。

几乎与此同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欢呼,赤目真人从蜥蜴头大汉的尸体上翻出了一个兜子,看来也是乾坤袋,不用说里面藏了东西,可惜现在他们谁也打不开。

摆弄了半天仍破袋无法,赤目兴味索然,很大方地一挥手,把那个小袋子抛给苏景:“送你了!”跟着他又去检查其他尸体。

雷动天尊没吃成烤大鹰,现在又开始研究那头秃脖子怪鸟的尸体,唯独拈花神君闷闷不乐,坐在滚烫的沙地上低头不说话,附近没小娘子,他实在乐不起来。

很快赤目所搜完毕,没能再找到什么好东西,三尸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又来到苏景身边,由赤目开口道:“小哥儿,这里荒芜得紧,一点乐子都找不到,咱们哥仨想先离开,去找个镇子快活快活,跟你打声招呼。”

话说的不怎么客气,可三尸望向宋阳的目光里都充着满满的盼望……毕竟是分身,总会受到本尊制约,若苏景不同意,他们三个还真走不了。

苏景无所谓的:“你们去吧。”

三尸尽皆大喜,开心得不得了,苏景又叮嘱道:“要妞的可以花钱去嫖,要宝贝的花钱去买,想吃饭的也需记得结账,别去恃强作乱,别去作奸犯科。”说着,摸出几块陆崖九赠与他的金饼子,递给了三尸。…,

赤目眼睛发亮,接过金子又摸又咬,拈花对苏景的话不以为然,摇晃着脑袋:“就是作奸犯科你能怎地,杀我们?杀得死么?”

苏景面色郁郁,似乎因找不到约束三尸的手段而苦恼:“是啊,能怎地…若你们真做了大恶,我也没办法,只能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做了,拿全部精力出来毕生苦寻真zhèng

诛灭三尸的办法。”

说着,苏景叹气:“那样麻烦就大了。”

拈花吐了吐舌头,又变得笑嘻嘻的了:“小哥儿你是本尊,你说啥是啥,放心放心!”

三尸在体内操纵欲望的时候,尚且要屈从本尊意志,现在离开身体,也不能拗过本尊的强烈心意,没啥可矫情的,更没有反抗的余地,只有听话的份。

跟着哥仨排成一队,撒腿就向着东方跑去。他们三个是灵怪化形,虽有肚皮之欲,但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全不怕路途遥远身无装备,迟早有他们跑出大漠的时候。

刚跑两步,赤目又转回来:“苏锵锵,陆崖九给你炼化的剑符,分一半来我们防身。”陆崖九在青灯境,为苏景炼化了九张上品剑符做防身之用,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苏景茫然摇头:“什么剑符,没听说过。”

赤目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追兄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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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个事情,和兄弟姐妹讲下。

明天开始,要求票冲榜了,希望大家能够支持,万分感谢。

下周豆子会加到每天三更,第一更零点过些吧,第二、第三更差不多会在中午和晚饭时间,祝大伙看书愉快撒!

另外,我在作品相关里发了个‘整十天,聊聊呗’,说了说有关新书的状况,当然少不了的拉票,大家有空去看看呗^_^

今晚零点一过,有更有更~~

第二十一章 通天之苦,万劫难及

陆崖九带苏景进入化境去试炼三这三那诀,因为无法确定苏景需yào

多久才能练成,是以带了大量食水,足够把苏景从少年养活到老头。

如今苏景离开,陆崖九又早就辟谷,就把剩下的食水一股脑装进了锦绣囊,苏景现在不用为了吃喝发愁,一口气走了近月,直到确认远离师叔当初的清修之地,他才稍稍放松了些,暂时安顿下来,准bèi

开始抓蝎子。

沙漠上的虫豸,都有晚上活动的天性,白天难觅踪迹,白日里苏景无事可做,以他的性子当然不会虚度光阴,取出《金乌万象》开始精心修习。

金乌真策第一重:饮火清身。专做‘通天’洗髓之用,分五阶,每一阶都是一道拳术对应一道呼吸吐纳的法诀。

拳术在前,打拳不仅不用清心沉性,相反还要求修习者的心绪越沸腾越好,但必须要一丝不苟地按照拳术去打,稍有差错便是徒劳;

吐纳在后,完成拳术,需立kè

坐于地面,按照功诀指引做呼吸吞吐。

在青灯境的时候,苏景看得最多的就是‘饮火清身’上记载的拳术,没有正式练习,不过也常常比划着,尤其第一阶拳术简单得很,没用半个时辰他就练得纯熟了。

沙漠的上午,太阳何其毒辣,才一活动就满身大汗,反正左右无人,苏杭干脆把衣衫除尽,大吼一声开始打拳,少年汗水肆意挥洒!

片刻,拳术打完,确认毫无差错,苏景立kè

盘膝坐倒,按照吐纳功诀的指引,先做三短、一长的吸气,又平分作七次把胸中的闷气呼出,继而尽lì

张大嘴巴,仿佛一头要吞天的蛤蟆,拼劲全力再饱饱地大吸一口气,就是这一口气,苏景猛地发出一声嘶哑惨叫,俯身扑倒在地,浑身颤抖不休!

吞一口气,却仿佛把一道烈焰吸入咽喉、仿佛把一盆火炭倒进胸肺,那份滋味,远远超出了苏景能想象到的苦楚,咽喉撕裂般疼痛、肺脏起火般灼烧……

无论哪门哪派、什么功法,这第一境‘通天’都是最痛苦的修liàn

,其实只看‘洗髓’两字就能明白了,外到发肤筋骨内到五脏经络,人的身体哪一样不是早被天道固定好的,要想将其调整到另一种状态、能够感受、洞察灵元的状态,又怎么可能会是件轻松事?

洗髓,何尝不是刮骨、不是挫筋、不是易经。可是若受不得这刮骨之痛,就别去想什么三阶十二景。‘通天’不是儿戏,不是玩笑,它叫通天,实jì

却是逆天之始!

如今的修真道上,许多门宗都会由长辈出手,为晚辈灌顶来洗髓,直接达成通天境界,这么做简直是又快又好,长则三天短则一夜,弟子就能跨过第一境,而且铸下的身基比着那些自己练功过境的也丝毫不差。

由长辈灌顶,是被动的,虽然一样痛苦无比,但那是‘挨打’;自己练功‘通天’,无异于自己‘自残割肉’,这两种痛苦岂可同日而语?何况前者最多只挨三天就能解脱,后者却缓慢得太多了……

苏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他的师父不在人间,他的师叔也从没有过为他灌顶的打算,他只能自己去练、自己去捱。

陆崖九没去讲什么道理,更不屑去说自己为何不帮苏景灌顶,但苏景此刻即便疼得要疯要死,心里对师叔也绝无半丝怨怒,因他明白‘通天’除了铸就身基,还有一层对韧劲、对坚持心的磨练。…,

这苦头不会白吃的,这苦头那些直接被灌顶洗髓的门宗弟子想吃也吃不到!

没什么可说的,疼得心肺皆焚、痛得嗷嗷哭号,等缓过劲来苏景抹一把脸,鼻涕眼泪送给沙土,他又再练拳、吐纳,迎接下一次煎熬。

他正练习的拳法没有御敌效用,从本质上说,它只是类似五禽戏、七段锦那样的身术,不过更高深、更玄奥些,暗合了天地间灵元运转的节奏,用以配合吐纳完成洗髓。

‘饮火清身’的要求严格,只有当拳术后的吐纳再不觉丝毫疼痛,才算完成,才可以去修习下一阶。什么时候把第五阶练成,‘通天’便告突pò



才练过三次,苏景就再坚持不住,一头栽倒于黄沙,沉沉睡了过去,不是偷懒或倦怠,而是精神与身体都被剧痛腐蚀,精力与体力消耗殆尽,有生以来最痛苦也是最煎熬的一天,不知不觉里过去了。

睡去前,有个声音自耳边响起、大笑:“通天之苦,万劫难及。不给你些颜色看看,你还道天道是摆设呢!”

陆崖九在青灯境中对苏景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当时苏景不晓得厉害,还跟着师叔一起笑得挺开心。

再醒来时,月正中天,苏景被沙漠上的凄冷夜风吹得直打寒颤,赶紧跳起来把身体活动开,回想白天的经lì

,身体又本能反应,层层炸起了鸡皮疙瘩。

苏景却不甘心,又重拾修liàn

,一套拳术打完,再吐纳,继而剧痛加身……旋即苏景就惊喜发xiàn

,虽然也疼得人想一头撞死,但是比起白天来还是轻弱了不少。

这么快修liàn

就有了进境,这让苏景如何能不大喜,笑得合不拢嘴同时,信心更足,仗着自己身体还不错,暂时也不去想捉蝎子的事情,趁着夜色一次次的练习个不停。

可惜好景不长,等他练习到筋疲力尽,又再一觉醒来时,迎着沙漠正午的阳光再练‘饮火清身’第一重,与昨天此时一般无二、仿佛撕裂魂魄的剧痛又凶猛来袭!

这可奇怪了,昨夜的洗髓时的痛苦明明减轻了,为何今日又复加剧?难不成先是精进了,跟着又退步了?苏景心中疑惑,但练功不辍,没人能指点自己,如果坐在那里干巴巴地思索一辈子也休想有结果,唯一办法仅在于实践中一点点去摸索……接连三天,每天都是白天疼的更甚、晚上痛苦减少,由此他也终于确定了,会如此根本和自己无关,而是昼夜差异吧。

金乌真策是阳火修liàn

,洗髓也是接引阳火入体,来淬炼、改造身体,否则这一重的修liàn

何以叫做‘饮火清身’。而沙漠上的太阳火力,白昼与黑夜相差了千百倍,以真策修行时,对身体淬炼的力道也会有所差异,白天强晚上弱,当然白天更疼些。

想通了这件事,苏景忽地笑了,从此只在白天修liàn

,到黄昏时分便休息,半夜起来开始忙活着抓蝎子……

第二十二章 妖裔

青灯境时,陆崖九曾拿出来一瓶烧酒,问苏景:“能喝多少?”

北方的烧刀子,酒劲霸道,苏景摇头道:“最多喝四两就醉了。”

跟着陆崖九又取出一坛水酒:“这个呢,能喝多少?”

南方的米酒,力量绵软,苏景笑答:“这个好喝,我喝几大壶都没事…醉得话,怎么也得二斤以后。”

师叔点点头:“都是喝醉酒,但如果想练酒量,效果是不一样的,烈酒醉十次,保你酒量见长;温温吞吞地水酒醉十次,酒量没啥变化。”说着,师叔一挥手,把两种酒都扔进了苏景的锦绣囊:“修习洗髓的时候,累了就喝点酒。”

师叔的话暗藏玄机,当时苏景哪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现在,在真zhèng

开始接触修行、开始自己的洗髓后,苏景对师叔的指点也有所领悟了:

白天洗髓便如饮烈酒;夜晚洗髓仿佛喝米酒。

虽同样都是‘醉了’,对身体改造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师叔早就点明了,烈酒更好。

晚上练功洗髓,即便能够成功,最终打下的身基,也不如白天练习来得更稳固、更充分。

但白天的‘烈酒’,无疑更辛辣、更痛苦。

苏景怕苦、怕疼,可他更怕辜负自己、辜负恩人,最后若修成了个半吊子,自己会不会后悔‘早知当初多辛苦些’,陆崖九会不会无奈摇头‘早说过你资质不成了’。

何况,做一事便专注一事,做一事便要力所能及做到最好,本就是苏景的性子。

随后的时间,白天练功晚上抓蝎子,忙碌且单调,但却毫不乏味……沙漠中‘杀机盎然’,处处充斥着危险,隔三差五就会给苏景来那么一下子,有时候是突然爆fā

的可怕沙暴、有时候是无意路过又正好喜欢吃人肉的土著精怪,至于致命的的毒蛇、毒虫和现在的苏景尚无法抵挡的、潮水般的杀人蚁,更是随时都会出现。

对这些,苏景要么指挥飞剑斩杀,要么拔腿就跑,开始有过几次实在无计可施,还把大圣点将玦中的两个妖怪手下唤出来帮忙,但后来随着他对沙漠越来越熟悉、或者说对危机洞察越来越敏锐,就不再用惊动两个手下了。

不过遭遇危险,并未让苏景的痛苦修liàn

有所耽搁。值得一提的有天夜里,苏景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怪叫,矮胖子拈花神君突兀出现在,下一刻,另外两个浑人也告现身:三尸赶路遇到蚁潮,胖子跑得慢被咬死了,重活回苏景身边,赤目和雷动很讲义气,当即抹脖子自杀,陪兄弟一起再重新启程。

哥仨跟苏景打了声招呼,撒腿又跑了…

一个月完成‘饮火清身’的第一阶段;七十天完成第二阶段;第三阶段用去了六个月……自青灯境出来十八个月后他开始冲击第五阶。

随着修行精进,苏景对外界、自身的感觉也在渐渐变化。

于外最明显的有两个,一是沙漠变得‘粗糙’了,黄沙细腻不再,沙粒边缘七出八进棱角生硬,一粒粒堆在那里,显得凌乱不堪——沙漠不会变,变得是苏景的洞察;另个变化则是:天上的太阳,似乎更加毒辣了。

于内则是呼吸:吸是一口气、呼也是一口气,以前他从不觉得呼、吸会有什么不同,但现在却能明显探知,当一口气被吸入,身体会将其收纳、分解,送入血脉再传输至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吸纳同时,身体也在‘排放’,最后又汇成了一口气被呼出去,这一吸、一呼,气息已经悄然变化,身体中隐藏的奥秘也随之露出点点端倪;伴着修liàn

的深入,呼吸也不止是口鼻,毛孔也在缓缓开阖,吐纳之中辨查入微,努力体会着天地间飘飘散散的灵元。…,

至于陆崖九交代下来的那些‘赤尾九目蝎’,名头响亮却只是普通的毒虫。苏景在青灯境吃过一顿三鲜面,得到的天地灵元现在还无法使用,但有护身之效。被蝎子蛰几下,苏景至多就是疼痛,不会有其他危害,而蝎毒带来的剧痛,比起苏景日日‘饮火’而言,还真有点像享shòu

了。

这种蝎子还算狡猾,可终归是无脑虫豸,如何能斗得过苏景,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捉足了七十七只,尽数养在锦绣囊中。

不过苏景并未离开沙漠。

到了现在,他又怎么会不明白陆崖九的苦心呢。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地方,比着沙漠深处的阳火更炽烈、更充分?抓蝎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陆崖九真zhèng

想要的,是让苏景在沙漠上完成洗髓。

只是这位师叔事事讲机缘、事事都不肯明说,若苏景傻乎乎地抓足蝎子就跑回门宗……那他就是没机缘。

每次想到威严老头,苏景都摇头而笑,师叔那样的脾气和习惯,也的确不适合收徒弟。

这一天,苏景正在修行时,突然觉得头顶处阳光一暗,旋即一道腥风从天而降,向着自己猛扑下来。

沙漠中随时会有危险降临,这种情形苏景见得多了,应变奇快,口中唱咒同时扬手一拍从不离身的锦绣囊,朝霞剑应声而去,直刺天空。

又是个不入流的精怪,挡不住朝霞剑一击,空中一声惨叫,腥风就此消散,不知名的妖怪抓人不成反遭重创,忙不迭遁风逃走。

苏景连看对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兴趣都没有,心念转动正想召回飞剑,不料头顶上又是一阵风声响动,随即‘嘭’地一声,一件事物掉落在眼前: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

男童口鼻溢血,摔在沙漠中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苏景眉头微皱,眼中的睡意、脸上的迷糊一扫而空,口中咒令再起,本已准bèi

返回主人身边的朝霞剑,猛又长鸣一声,向着正在逃走的妖风疾刺而去!同时苏景把六两和黑风煞都被他从大圣点将玦中唤了出来。

苏景伸手一指天空,两大妖奴齐齐怪叫着扑向正被朝霞剑缠住的妖风……

路过精怪来扑袭苏景,一般来说苏景都赶走了事,很少会再没完没了的追杀,只要对方晓得了厉害,不敢再来造次就是了。

可是这次不一样。

朝霞剑一击,妖怪负伤逃走、天上掉下个孩子,事情再明白不过,那妖怪之前抓了个孩子。既然被撞了个正着,苏景便不会再留它。

不到片刻功夫天上的战斗就有了分晓,连朝霞剑都难以招架的妖怪,又哪里是两大妖奴的对手,很快被撕了个粉碎,六两和黑风煞落回地面,帮zhù

主人一起查看男童的伤势。

到底是六两见多识广,看了男童几眼就皱起眉头:“这个…小祖宗倒是有些冤枉那个妖怪了,它没吃人…这娃子不是人,他是个妖裔。不过那个没长眼睛的东西敢袭击小祖宗,死得就不冤枉。”

妖怪幻化人形,可以和凡人交媾,一般来说也只是春风一度、事后无痕,不会留有后代,除非是修为精深的大妖怪,已经修到了炼化出天地精元的程度,才有可能留下后代。

这种大妖与凡人的后代,就是妖裔。

妖裔也有强若之分,强得足以对战普通修士,弱小的甚至连凡人都不如。

“我刚还纳闷,这大漠深处怎么会有人能居住,原来是妖裔,这倒不奇怪了。”六两继xù

唠唠叨叨:“妖怪打妖裔,算是妖门自己的事情,犬狼争、狮虎斗,和咱们也没啥子关系……”

苏景‘哦’了一声,摇摇头没反驳,心中却不以为然,妖裔,至少有一半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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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那震裂猩红大地的隆隆战鼓!

听,那刺穿惨白天空的凄厉号角!

那是豆子灼干了血液、熬裂了骨皮而发出的凶猛嘶吼!

嘶吼。

听他的呐喊!听他的呐喊!!听他的呐喊!!!他大吼呜哩呜噜听不清楚

真听不清,要不您就当他喊的是‘求个推荐票’?

第二十三章 五年一步

黑风煞不爱说话,直接把一缕妖元度入男童体内,小娃是妖裔,倒是受得这份精怪的力量,哼哼了两声苏醒过来。虽还是个小孩子,脑筋却不慢,看看左右就明白自己是被高人救了,赶忙挣扎着爬起来,对苏景等人磕头:“哑巴叩谢三位恩公救命大恩。”

六两又好奇了:“哑巴?你叫哑巴?”

“不是真哑巴,是我平时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少,所以爹娘都叫我哑巴。”小男孩解释了一句,跟着又起身煞有介事对苏景道:“恩公们杀的妖怪可不得了,它是百里外黄风寨的大王,唤作黄风大王,它手底下有雄兵七个!”

“这七个雄兵个个是虎背熊腰、力大无穷,分别唤作阿一、阿二、阿三…阿七。”

“平时这七个妖兵跟随黄风大王呼啸四方,无人敢惹……对了,恩公从哪里来?我以前都没见过,您老是、是神仙么?”

“这里是大漠深处,凡人根本来不了,恩公一定是神仙了,您老收徒弟么?您老看我行么?我再给您老磕头……”

不止苏景、六两,连黑风煞都乐了,一向寡言的黑鹰受小娃感染,破例说了一串话:“你真叫哑巴?莫不是你爹娘嫌你话太多,才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盼着你能少说两句吧?”

哑巴大摇其头:“回禀恩公,我真是不爱说话的,我家里…对了,我家寨子唤作红黑岗,四周都有大沙丘拱护,白天热得舒服,晚上也不冷,我们这一族最喜欢暖和,不爱寒冷,我也是如此,恨不得能爬到太阳上去住,可惜我不会飞,我爹娘也不会,我爷爷也不成,但据说我祖爷爷能飞上三丈、飞出也是三丈……”

苏景试探着问:“你这族妖裔,是什么大妖的后代?”

“烈火乌鸦!”哑巴自豪得很,苏景等人则恍然大悟,原来是乌鸦的妖裔,难怪这么爱说话,难怪这种凡人间的话唠到了这一族里会被唤作‘哑巴’。

小娃还待在罗嗦下去,苏景直接对黑风煞一摆手:“把他送回寨子吧。”

大黑鹰直接把小娃扔到背上,化作雄鹰本相扶摇而起,飞走不见了。

六两则把一个小小的乾坤袋送到苏景手上:“这是那个黄风大王随身所带…我就说嘛,出来打劫千万别带着家当,要不还不知dào

谁劫了谁呢!”

乾坤袋这一类的宝物,都会被主人以禁制封闭,苏景现在还无法打开。

禁制这一类守护法术,从来都是易设难解,六两和黑风煞的境界虽然比那个黄风大王更高,但对它的乾坤袋禁制也无能为力,只有先收起来留待以后再说。

趁着独处的空子,六两又对苏景道:“小祖宗,小人想求您个事情,您看如今我的伤势早都好了,能不能不再回令牌里去了,就留在您老身边侍候,您整日练功,虽说不怕什么危险,但有个人护法终归是更妥当些。”

苏景奇道:“大圣玦洞天妖元充沛,不是最适合你们修liàn

么?”

“的确是适合,我在那里待着舒服得很,可是…”六两苦笑着,实话实说“可是和黑老大待在一起,这心里总是战战兢兢的,没办法啊!”

精怪修liàn

和凡人走得不是一条路子,但是牲畜羡人,所以它们在修行上,划出了四品十二个灵阶。

一至三灵阶的妖怪未脱畜生本形,为下品,被称作‘妖丁’;…,

四至六灵阶妖怪能化作人形,尚未结丹,为中品,唤作‘妖目’;

六至九灵阶的精怪结下妖丹,不过妖丹还未能淬炼出真形,为上品,唤作‘妖师’;

九到十二灵阶的精怪就是真zhèng

可怕的凶物了,它们已经把自己的妖丹炼化出形质,便如人类修士养成元神一般,这种妖怪为‘天品’,是称‘妖灵神’。

十二灵界之上,便是传说中的妖精大圣了。

妖怪的十二灵阶,与修士的十二境界一一对应。

之前苏景在沙漠遇到过的妖怪,大都是些下品的妖丁,不成气候,这倒难怪,沙漠贫瘠荒凉,但凡有点追求的妖怪,一旦修行到中品,也都跑到东土的花花世界享福去了,没有太厉害的家伙会留在这里,否则苏景光靠着一把朝霞剑可护不住自己。

初遇苏景时,六两已经炼化人形,是中品最低等四灵阶妖目,相当于第四境小真一的练气士,后来得了大圣点将玦的提拔,成为五灵阶的妖目。

大黑鹰初时还没有人形,本是三灵阶妖丁,得令牌相助生了一阶晋位中品,但它修行的天分比六两更好,又得了陆崖九传授的功诀,如今进境迅速,虽还不及六两,也相差不多了。

天鹰和松鼠是天敌关系,以前六两比着黑风煞修为高出一大截,自然不在乎什么,现在大家差不许多了,松鼠惧怕天敌的本性便告爆fā

,就算明知黑鹰不会扑过来一口吃了它,心里也无可抑制的害pà

,实在不想再和黑鹰独处了。

而且六两天生是个懒惰性子,他有了机缘,得了漫长寿命,如今也再不可能有猎人抓着它的尾巴笑一声‘这身毛皮值得六两银子’,松鼠心里已经满足得很,不想再吃苦去修liàn

,倒是对做买卖挺感兴趣的。

苏景无所谓的,六两想要留在外面就留在外面,但苏景还特意嘱咐:“有危险的时候不用出手,我若应付不来再喊你相助。”

师叔在沙漠中清修多年,比谁都了解这里的危险,可他还是着苏景在此逗留,心意不言而喻:沙漠的阳火能供洗髓,沙漠中伺伏的危机又何尝不是历练呢?

苏景能明白师叔的苦心。

不久之后,黑风煞戗着毛就回来,在红黑岗他被无数‘乌鸦’围住了聒噪,这种痛苦对一向喜欢清静、少言寡语的黑老大来说实在无以言喻了……

待他回来苏景才知dào

,红黑岗就在西北三十里处。苏景是在大沙漠上随意游走、寻找蝎子到附近的,抓住最后一只蝎子后就安顿下来,之前并未刻意查看四周,根本不知dào

这附近还有一处寨子。

到了当天夜里,黑老大在红黑岗中遭遇的痛苦又落到了苏景身上,火鸦妖裔成群结队来感谢恩公了,所有人都在开口说话,而且都是对着苏景说话,那气势、那气氛……苏景真想不明白,那位黄风大王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敢去红黑岗抓人,没被活活吵死算它道行了得。

不过鸦裔们吵归吵,倒也还算懂事,不敢打扰苏景修行,不等天亮就退走了,此后时时都会有人来探望,但不去和苏景罗嗦,只给他留下些族中自制的美味……

另就是被苏景救下的小哑巴,基本每隔十来天就会来上一次,远远地守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苏景修liàn



修liàn

闲暇时,苏景也会招小哑巴到近前来,闲聊上几句,由此得知了鸦裔的来历。古时候有一位高深道长,法号常狩,以大神通收服了一群火鸦看守洞府,这些火鸦得了主人指点,渐渐修liàn

成大妖,其中一头在游历人间时留下了种子,这才有了后来的火鸦妖裔。…,

但是这支妖裔像人多过像妖,力量不算太强dà

,又不被凡人所容,无奈之下远遁大漠,他们体内有火鸦传承,喜热恶寒,在沙漠里住得倒也舒服,唯一的祸患就是被苏景斩杀的黄风大王。

苏景帮他们除去一害,鸦裔对他的感激十足。

苏景干脆好事做到底,着黑风煞又辛苦一趟,去到黄风寨里把那七位‘雄兵’也一并拔除了,还了红黑岗一份清静,不过此事秘密进行,他们没告知鸦裔,免去了好大一场聒噪……

修liàn

不辍,时光忽忽。

最后一阶‘饮火清身’,比起前面都要更难得多,苏景又足足修习了三年半,这天,仍是正午时分他完成最后一次吐纳,再没有丝毫痛苦感觉。

闭目静坐,缓吸、缓呼……片刻后,忽然啪的一声轻响,缠头发箍断碎落地,一头长发无风自动,飘摇飞舞,与此同时苏景身体中也发出一阵细密的‘噼啪’碎响,仿佛爆豆般干脆、响亮。

(本周三更,下一更零点上传,敬请期待。)

第二十四章 金乌仙天冠盖

守护在旁的六两知dào

这是‘通天境’完成、修者成功洗髓筑基的前兆,当即面露喜色,跪拜在地恭声大喊:“恭喜小祖宗铸成身基!”

苏景不理,摒心静气,而他身体中爆豆脆响持续不停,六两的脸色也渐渐变得诧异起来,身体中的碎响,代表着‘通天’的成就,声音持续的时间越长,便说明修习者铸下的身基越扎实。可一般而言,能响个一盏茶或半柱香的功夫就已经难能可贵了,哪像苏景,到现在一炷香过去仍未有歇止的意思!

狐疑之中,六两又恍惚觉得,今天的天色有些古怪,似乎明亮得出奇,光线如此炽烈、刺得他双目都有些发痛,眯着眼睛抬头一看,松鼠精怪忍不住低低发出了一声惊呼……沙漠之上,那几乎从未云朵、永远那么空空如也的天空中,不知合适凝聚起一片巨大怪云。

肉眼可见,怪云飘摆,缓缓化成一头三足巨鸟,双翅开展引颈昂头,分明就是一头阳火金乌形状。更加诡异的是,乌形云挡在天地之间,却并没有遮暗大地,阳光穿射‘乌云’,反而变得更加炽烈、明亮,是以整片云彩也透出了灿灿金色,照得这沙漠玄光闪烁。

“这是…仙天冠盖。”六两喃喃自语,天云异象让他心情激荡,声音也在微微发颤:“小祖宗的金乌仙天冠盖。”

‘仙天冠盖’不是法术神通,这种云朵异象更像是一种‘认可’,只在修者勘破通天境时出现、本行灵元对初入修行之人的认可。

不是随便哪个修行者一过通天都有‘冠盖’,正相反的,冠盖出现的机会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它有两个条件:其一,修liàn

的功法是某一行属的本源正法,修行道上所谓的正法多如牛毛,可要说起本源,水灵的本源是什么?木灵的始祖在哪里?虚无缥缈吧!

另则,同样是完成一个境界的修行,实jì

上也是分作许多层次的。这就仿佛凫水横渡大河,有人天生亲水,游得又快又好,不久便到达终点;有些人得外力相助,或是顺着风向、或是被河对岸的前辈用绳子拽着,轻松上岸;也有些人,只能靠着毅力、靠着自己搏击风浪,游得又慢又苦……可他上岸时,不仅是完成渡河,还从凫水之中得到了锻炼,强健了体魄,更重yào

的是他在游泳时,熟悉了暗流的规律、察觉了水浪的频率、了解了大河的变幻莫测。

抵达彼岸即是勘破境界,这只是结果;凫水则是过程,而这个‘过程’还有另一种叫法:修liàn



把这一境界中能学到的、能练到的尽数学成、练成,达到境界内的极限再一举破关,是称‘大圆满’。在这仿佛被天火焚烧过万年的干燥沙漠中,苏景苦苦修liàn

了五年,每一天里都要承shòu无数次难以想象的痛苦,身体发肤到五脏六腑,随时随地都会受到至阳至猛的烈火焚烧,却不曾中断过哪怕一个白天的修liàn

,他若不能圆满,谁还有资格圆满!

修行‘本源正法’,并且把通天境炼成大圆满的修士,才能引起本属灵元的共鸣,引出这九霄天外的‘金乌先天冠盖’。

五年,一步,

苏景即将突pò

境界的这几天里,正巧小哑巴来看他,此刻妖裔少年蹲在六两身边,张大嘴巴呆呆望着天上的‘冠盖’,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什么妖怪来了?越看越觉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六两直接告sù

他:“那是你祖宗!”

“前辈你怎么骂人呢?”小哑巴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正想给六两讲一讲自家的族谱和历代所处能人高手的事迹,突兀又反应过来,哎哟惊呼一声,变蹲为跪,砰砰砰地冲着穹顶冠盖磕头。

火鸦身承金乌血脉,小哑巴是火鸦大妖的妖裔后人,自然也要拜金乌做祖宗,在他们族中随处可见金乌图腾,只是放大到天上,小哑巴一下子没认出来……

又过了片刻,苏景体内脆响渐轻、渐消,头顶高空的金乌先天冠盖也散去不见,少年张开了眼睛。至此,通天勘破!那条长得几近飘渺的登仙大路上,苏景终于踏出了他的第一步。

五年,一步。真个漫长,真个煎熬。

但这一步,他踩得结结实实,破关时体内长久不歇的爆响与天上的仙天冠盖便是最好的证明!修行路上,三阶十二景,环环相连循序渐进,通天既是最粗浅的,同时又是一切的基础。想要大树茁壮长成,非得深根牢扎!

六两急忙站起来,想要上前恭喜小祖宗,可还不等他走进,忽然‘嘭’地一声闷响,一道道三尺有余、透着淡淡金色的火蛇自苏景身上燃起,转妖娆火蛇勾连成片,变作熊熊烈焰,把苏景周身上下层层包裹。

火中苏景,不惊讶、不痛苦、不迷惘,只有满面笑容。

金乌真策,每修成一阶都会衍生出一道本命法术,不用修liàn

,与境界齐生。但具体法术因人而异并无定项,苏景得到的是护身赤炎,此刻他修为尚浅,赤炎威力与范围都有限,不过随着苏景修行渐渐精深,谁敢说有朝一日,此刻少年身上的三尺赤炎,不会延展万里、化作灭世焚天怒焰!

试过护身赤炎,苏景心意微微一转,又是‘嘭’地一声闷响,火焰消散不见。

苏景变了,眉眼如昔、神情如旧,可是气度却不同了。相比以前这区别就仿佛同个窑口、同个匠人烧出一对净瓶,一只被供奉于佛堂百年、另只却始终摆放在杂货铺的货架。

又是几次呼吸后,最后外放于身体的一点气焰也被收敛,苏景完全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好像就快钻进美梦中的、眼中带了些迷糊的快乐少年。

五年时间,本应让正成长的少年模样大改,但是因为修liàn

的关系,苏景除了被晒得黑了,面目和身形都并没有太多改变。

……

酒楼,吃饭的地方。无论老板再如何有背景、噱头搞得再如何精彩,最终的根本都还是要落到酒菜的味道上。所以大酒楼里就有了‘食味供奉’一职,东家花重金聘请精通美食之道的能者,就酒楼中经营的酒馔做出品评和指点。

毗邻大沙漠的西域城池多兰中,有一座飘香楼,三年多前雇请了一个又矮又瘦、好像痨病鬼的‘食味供奉’,此人自称姓雷,那可当真是位能人,从他到来后,飘香楼酒菜的味道层层提高,顾客食髓知味,去了又来,短短几年功夫飘香楼就从城中的二流馆子,一跃成为当地最出色的酒楼,号称‘力压江南十二楼、羞煞中原奇味斋’。

能人大都有些特殊癖好,飘香楼的雷供奉也不例外:别家食味供奉试菜浅尝即止,他一次非得吃两锅不可。而且不管有没有新菜,他每天都得吃两锅。

今天雷供奉刚吃了半锅菜,忽然身体一震,总也睁不开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眨了几下,扔掉筷子拔腿就跑,先去隔壁的富贵当铺找了做大档手的赤目真人,两人又联袂去美人居找到做龟奴的拈花神君………,

通天境成,不吝于一段崭新生命的开始,本尊身体有如此重大变化,三尸虽相隔遥远也能感知。

三位神仙凑到一起,对此品头论足,到底是‘好兄弟’,苏景那边小有成就,他们三个也跟着兴奋开心得不行,雷动天尊口中咂砸,好像在品着什么绝世美味:“踏破通天、铸成身基,从此对世界的感悟便与以前不同,一切都变了样子,这就仿佛…就仿佛茹毛饮血的生番,开始吃起了熟食,才知dào

世上还有如此多的美味。”

赤目真人摇头晃脑嘿嘿笑着:“我也好有一比,苏景就好像个一世清苦的农夫,走进了皇宫大内宝库,这才知dào

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多漂亮宝贝。”

“两位仙家说得好,不过总还差了一点点,要我说么……”拈花神君闭着眼睛,双手半抱虚空摸索,想象着自己正抱着个大屁股小娇娘:“苏景以前就好像个生涩处子,今天被破了身子,疼虽疼、苦虽苦,又流泪、又流血…可是以后就会越来越有滋味…欲仙欲死、欲仙欲死,欲罢不能、欲罢不能啊!”

另两个浑人一起拍着桌子放声大笑、大声叫好。

苏景自是不知自己被这么恶寒地比喻了,他正在算一笔账:突pò

通天境,阳寿立增三年;自己在沙漠里修行了整整五年…三减五负二,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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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三减五’这桩恼人事,苏景闭目片刻,心思很快安宁下来。《金乌万象》上的有一道符篆,他早就想试试了!双目重张,眸中一片清透。画符须得轻唱咒言配合,苏景口中喃喃有声

“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咒唱由缓渐急,由轻及重,一炷香的工夫,苏景口中喃喃之唱化作九雷天音!大咒轰鸣,苏景猛甩头,断喝:“六两,符纸拿来!”

六两声音响亮,开口呼应:“启禀小祖宗,小人还没准bèi

好。”

苏景一下子就泄气了,苦笑:“没有符纸如何画符篆?不是早让你准bèi

了么?再说,你没准bèi

好为何不刚才就告sù

我,看我辛苦唱咒很有趣么?”

六两摇头,谄笑:“不是,刚刚想说,可小祖宗唱得好听,忍不住就多听了两句。”

苏景咳了一声,不和妖奴计较什么,挥手笑道:“少在这里磨牙,快去给我找符纸来,越多越好。”

六两面有难色,但还是应了一声,腾起妖云向着东方有人烟之处赶去,一边飞着六两无奈摇头,喃喃道:“金乌万象上记载的到底是什么符篆,非得画在推荐票上不可,这可让我上哪找去!”

但转念一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去那人间转上一转,未必就找不到推荐票,念及此六两心中又复轻松起来,躺在妖云上,头枕双手、腿翘二郎,口中轻哼着‘法海你不懂爱,雷峰塔会倒下来’,一路向着东方疾飞,寻找推荐票去了!

第二十五章 天水灵精

青灯境中,静坐中的陆老祖此时也想到了苏景,心中盘算着:这孩子资质不好,修liàn

上非得多下些苦工不可,我着他去抓七十七头赤尾九目蝎,差不多会让他在沙漠中耽搁一年,以大漠的阳火之威,若他修liàn

刻苦,差不多也能破开第一境了。

老祖知dào

苏景资质差,但也没看出他差成这样……幸亏陆崖九不晓得苏景足足用了五年时间,否则该会有个冲动,冒着天劫危险冲出青灯境斥骂苏景:你这资质还修行个什么劲,回家开你的熟食铺去吧!或者干脆把《金乌万象》从苏景手上抢下来,免得这小子丢了老八的脸。

可是话说回来,若是陆老祖知dào

苏景第一境功成时竟引发‘金乌仙天冠盖’,说不定又会哈哈大笑着来一句:我就说这小子行嘛……

苏景把一旁的小哑巴唤过来:“我在大漠修liàn

事了,这就要回东土去,以后你也莫在来了,留在家里多帮爹娘做些事情,如果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说着,苏景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

哑巴一听他要走,脸上立kè

显出不舍之色,伸手抓住了苏景的袖子,可随即又觉得自己放肆了,赶忙又放手:“恩公先不忙走…族长亲口吩咐,说一定要再来拜会您一次,等我啊…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头就跑,回去找族长,奔跑时还时时回头,生怕苏景会就马上离开。

见小哑巴神情迫切,苏景也就留了下来,回东土也不在这一天功夫,鸦裔虽然有妖族血统,又废话连篇,但为人纯朴,感觉上比着凡间众生似乎还要更平实些,和他们道个别再走也好。

说也奇怪,修liàn

时只觉时间飞快,等人至多不过一天工夫,却异常无聊,苏景心思一动,自锦绣囊中取出了分别从蜥蜴怪和黄风大王处得来的两只乾坤袋。

踏破通天境界,身体能感受天地灵元的流动,同时修liàn

的过程里,也让苏景体内炼化、积攒了一点金乌阳火,到了这一步,他便能运用些简单法术了。

而帛绢上那些能供初入修行道学习的法术,其实并不浅薄低微,它们都是‘水涨船高’之术,将来苏景修为的提高,法术的威力和境界也会随之变化,‘金乌摧禁咒’便是其中之一。

苏景取出《金乌万象》,准bèi

细看摧禁咒,但没想到是,他才刚一展开帛绢,就在‘金乌真策’饮火清身的功诀下,忽然显出三行赤红色的小字,异常惹眼:

半月破通天,心中甚慰。

三月破通天,资质不足,愚钝不堪,苦笑不已。

五日破通天,冠盖三千里,惊震四方意气风发,气得陆崖哇哇叫,哈哈。

三行字迹各不相同,不用问了,最后这行小字是师父当年留在功法上的批注。至于前面两行字,应该是在陆角八之前修行《金乌万象》的前辈留言。

这帛绢神奇,苏景未破境之前,看不到前辈的留字,如今突pò

通天境,帛绢自有感应,他一触手当年批注自然显现,但就只这三行字,其他地方并无变化。

或许苏景突pò

第二境,陆角有关第二境的注言才会显现吧。

看着注言,苏景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师父用了五天,徒弟用了五年,这差距未免…未免……

至于三千里的冠盖,更是羡煞了苏锵锵。据六两形容,小祖宗的冠盖大概三十里左右,这还是六两巴结主子,拼命夸张后的说辞,挤干水分,能剩十里就不错了。…,

虽然冠盖与真zhèng

的力量无关、只是对功法和修行者的认可,可是自古以来,破通天现冠盖之人,十之五六都能破道飞仙,是以冠盖也有‘预兆’之意,会引动所有修家的主意,简直威风到不得了。可惜苏景是在杳无人烟的沙漠深处修liàn

,压根就没有修家看见,真zhèng

锦衣夜行了。

但最最可恨是第二行留字之人,三个月破通天就愚钝不堪了,那五年才过境岂不是死不足惜。

一边郁郁着,一边本能地伸手去摸那几行注言,颇为意wài

的是,随他手指抹过,火红色小字居然浅淡了些,原来注言是能擦掉的。

咳嗽了几声,身体挡住帛绢,手指悄悄用力来回抹动,苏景偷偷摸摸地去涂前人的绝大成就……

字迹尚未消除,苏景又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厚道,尤其第三行是师父的留言。琢磨了片刻,手指凝爵火真元在帛绢空白处轻轻一划,果然如他所料,能涂就能写,苏景不再去毁前人留字,而是在师父的注言下,写了第四行字,算是给后人的留言:

我也过了通天境,多久,你猜?我也有仙天冠盖,特别得大!

苏锵锵笑,满yì

。转头去看‘金乌摧禁咒’。

顾名思义,这是专门破解别人设于法器禁制的本事,苏景按照功法指点,把自己炼就的阳火精元注入黄风大王的乾坤袋上,随即就听到‘噼噼啪啪’一阵怪响,仿佛烈火烧灼什么东西的声音,跟着乾坤袋轻轻一跳,禁制被破、就此打开了袋口。

这可把一旁的六两吓了一跳,那黄风大王不堪一击,但好歹也是三灵阶的修为,对应境界,比着现在的苏景要稳稳高出两层;何况正常来讲,修者设下的禁制,就算落到再高上两级之人手中都难以解开……苏景不过才打通了第一境,就如此轻松把这口袋给打开了。

六两不知dào

的,金乌真策修liàn

的阳火,是所有火焰的根源,最是霸道犀利,冲击旁门法术的禁制本就是它的拿手好戏;苏景的境界是低,可他给自己打下的基础无比牢靠,远胜于同辈,他发出的阳火精元虽小却不弱,更精纯无比;再加之金乌真策是玄通正法,远胜黄风大王修liàn

的那些旁门左道,综合种种,苏景一举破开了这只乾坤袋,实在没什么奇怪。

苏景手一抖,黄风大王收集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一些炼至半成的法器,品色远不如朝霞剑;几枚画得歪歪扭扭地符撰,上面灵气稀薄,也是不入流的东西;大笔金银,价值惊人,沙漠里这玩意没用,但不难看出,黄风大王一个劲儿的攒钱,多半也是想以后修成了人形就入世去。

耀眼的金银堆里,有一只金镶玉的匣子,苏景好奇,将其捡到手中,才一打开来,只觉得异香扑鼻,六枚龙眼大的青色丹丸,整整齐齐地码放于匣中。

六两常年做生意,是识货之人,拿起一枚青丹嗅了嗅,又一点不见外地伸舌头舔了舔,笑道:“这是楼兰果,已经失传了的东西。这一盒子药,比起黄风大王收集的全部金银还要贵重得多。”

被称作果子,实jì

却是丹药,集合了七十多种珍贵药材配置而成,所有入方的材料都是西域或沙漠的特产,其中有几样价值堪比百年老参、千年首乌,甚是珍惜。

楼兰果千多年里在西域一直被称作圣药。不过,所谓‘圣药’只是对凡人而言,楼兰果对通过练气已经改善了身体的修家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至于其他,大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但是在翻翻捡捡中,又有六个成人小指肚大小瓶子引起了苏景的注意。

小瓶子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竟是透明的,苏景取了一只拿在手中,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六两老道也在一边跟着看,试探问:“空的?”

瓶身透明,并无一物,顶口处有符篆封印,苏景没多想,运起一点真火抹掉封符,旋即就觉得一股潮湿水汽扑面而来,气势宏大到前所未见,真就仿佛一枚滔天大浪正向着自己轰轰砸下。

藏于体内的阳火精元立时便生出反应,嘭地一声轻响中金红烈焰氤氲体表,护住了苏景全身,同时也一举烧爆了他手中的瓷瓶。

瓶子不是空的,里面装有一滴水。

水滴晶莹剔透,完全不受光线折射,装在透明的瓶子里全无形象,直到此刻瓶子碎裂,它轻轻滴下、落地…轰的一声闷响直闯耳鼓,这次苏景眼前真的翻起了层层大浪。

一滴水,落地炸裂,旋即便是狂浪翻腾,转眼化作了方圆足足十里开外的大湖!

苏景和松鼠倒足了大霉,猝不及防里被洪水冲了个七荤八素,所幸水势虽然凶猛,却并没其他古怪,苏景被灌了几口,倒是甘甜得很……被吓得都显出真身准bèi

迎接大难的六两妖道,冲上水面,后知后觉地对苏景大喊:“天水灵精,天水灵精,小祖宗,这是好东西啊,真zhèng

的宝贝啊!”

第二十六章 比翼双鸦

沙漠干旱异常,但世间万物,总难逃‘物极必反’四字,干旱到了极致,造化神奇便会悄然显现,暗暗凝结出源水精华,若没有人加以干扰,这点精华就会慢慢发展壮大,化作神奇水脉。

这源水精华,便被称作‘天水灵精’。是修习水行道法者梦寐以求的宝贝。

天水灵精世间难寻,非得有大机缘才能找到,而一般的正道修家,就算找到了它也不敢轻易采摘,这源水精华可是天地造化,将来是要变成水脉、滋养无数生灵的,把它摘了无疑是自伤造化,必遭天谴、定会夭折的。

这个黄风大王不知是啥来路,修为不怎么样,但应该有些天赋本领能采摘天水灵精,几千年里在大漠中跑来跑去,见到天水灵精就采下来,前前后后竟攒下了好几滴。六两估计连黄风大王自己可能都不知dào

这宝贝的贵重之处,全当好kàn

好玩的东西拿来收藏了,否则它把这些宝贝带到人间去,只要别让人杀了,大好功法早都换回来一摞、修liàn

出气候了。

不过话再说回来,黄风大王采了这么多天水灵精,难怪它会遭了天谴,该巧不巧地碰到了苏景。

沙漠干燥,天水灵精迸出的大湖漫漫渗漏于黄沙,苏景和六两拼了老命,总算把另外五只小瓶子给找回来了,这份收获让少年开心无比,他修liàn

金乌阳火用不到这东西,可离山剑宗的主流传承是以水法为基的,将此物带回山门,他这个‘第一代弟子’就不算是空着手回家。

天水灵精被采摘了就再种不回去,当然不能浪费了这好东西。

苏景贪心,六两更是财迷,光找回天水灵精远远不够,主仆两个一趟趟下水,把黄风大王的财宝打捞会绝大多数才告罢手。

第一个袋子里开出了好东西,苏景精神大振,依样而为又去开那只从蜥蜴怪处缴获来的乾坤袋,不过这一次金乌阳火送过去,封袋禁制没有丝毫动静。

苏景加大‘火力’,可任凭他费尽lì



,金乌阳火便如泥牛入海,宝贝袋子岿然不动。

六两大掌柜又想不通了,他和蜥蜴怪、黄风王都交过手,明明就是后者的道行更高一些,苏景连黄风王的袋子都开了,却破不了另一个,这事说不通……说不通也没辙,打不开就是打不开,苏景倒是不着急,反正袋子在自己手里,里面有金山银山也好、是一堆废纸也罢,迟早都是自己的,急啥?

头发、衣衫上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好在秀锦囊水火不侵,里面的东西都没湿。苏景在湖里游了大半晌,肚子早都饿了,从囊中摸出个馒头张口就咬,可没想到,只听嗖地一声响,馒头居然没了……

馒头不见了,苏景手上多出了两张纸条,陆崖九的笔迹。不用问了,馒头是师叔幻化的,类似点石成金的手法。

第一张纸条上书:吃到馒头便有机缘,剑冢选剑后,离山东凝翠泊黄裙女子,有空可去拜访。

第二张字条写道:另张手书可予黄裙,她若问我,青灯尚在我手,其余如实回答而这一张字条上另有法术,苏景才艺看完便自燃化灰,随风消散了。

师叔哪里都好,就是太看重‘机缘’二字,几乎都到了矫情的地步,要是没碰巧吃到这个馒头,苏景这辈子也不晓得还有黄衫女子。更要命的是,挎囊里还有无数馒头,天知dào

还有哪个馒头是假的、被师叔动过了手脚。…,

苏景这边正一个一个掰馒头的时候,鸦裔的族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小哑巴并未跟随,被留在了寨子里。

族长来到面前长身一揖:“听哑巴说恩公打算离开沙漠了,老头子心里不是个滋味,哎,多亏您仗义出手,铲除了黄风大王,您是不知dào

,这个妖孽每过几个月都会来我红黑岗打猎,他手下还有七大妖兵,分别唤作阿一、阿二……”

鸦裔本性,开口就会废话,苏景赶忙打断:“阿一到阿七是吧,我知dào

。”

“可不就是阿一到阿七,幸亏就七个,要是有七十个我们鸦裔就不用活了…恩公不用瞒我,我们前阵就有人去黄风寨看过,七个妖兵都被人打死了,一定是您做的善事…我知dào

恩公不喜欢聒噪,又怕打扰您老修liàn

,我就一直没来说什么,但是大恩一定要报的…这个东西,您老务必收下。”族长从囊中掏出来一只铁匣,打开来,里面有一根赤中透出些金色的羽毛和一张绘制在皮子上的地图。

接下来难免又是一连串的罗嗦,刨除无数废话,苏景听明白了大概意思,鸦裔还未迁来沙漠的时候,先祖火鸦大妖曾来探望过这些混种后裔,当时留下了一副地图和一根羽毛,言明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按图索骥去寻它,拿着这根羽毛就能通过护山大阵。

族长摇头叹道:“先祖的仙府距离我们万里之遥,凭我们根本就去不了啊,何况他老人家帮得我们一次,总不照顾我们子孙万代,所以祖上还是决定迁入大漠,这两件东西也就保留下来。我们留着它也没什么真zhèng

用处,不如就送给了恩公,火鸦一族从不欠人恩情,您拿这两件东西去找我家祖先,它老人家会替我们感谢您老。”

苏景手上有《金乌万象》,背后有离山剑宗,又哪会再贪图什么烈火乌鸦的赏赐。但是看到那根羽毛,心里微微一动,暗忖自己修行的是金乌火法,烈火乌鸦这种飞禽身上就带了金乌的血脉,以后要是有机会见上一见的,或许能印证下功法、对自己的修行有所帮zhù

。少年不矫情,道了声谢接过地图和鸦翎。

族长的谢礼还没送完,又挥手一指身后,跟他一起来的一群青年男女:“这是我们寨子的精壮后生,按照老祖宗留下的法子,训liàn

成四十九对乌鸦卫,这是有名堂的,唤作‘比翼双鸦’,以前就是靠他们,红黑岗才能和黄风大王勉力周旋…如今妖物被恩公铲除,寨子里不用再养兵,就让他们跟着您老吧。恩公修liàn

神仙法术,自然用不到他们保护,但遇到那些不长眼的宵小,恩公出手会染脏了手掌,就交由他们来教xùn

…哦,您老放心,我让他们口衔石,他们就没办法聒噪了,这个法子好使。”

九十八个鸦裔精壮,分作四十九对男女,男子身材高大强壮,长发束成马尾,女的身材娇小黑里带俏,却都刮了光头显着几分野性。无论男女都有三个特征:右眼周围纹了一头红色乌鸦,透出妖裔的气焰;身后背着黑色的弯刀,夜中无形,不仔细看难以察觉;口中衔着块石头…男子喉结上下滚动、女子口唇抽抽,显然想说话得紧了,强自苦忍。

一眼望去,这些乌鸦卫的确威风凛凛,透出一股与东土武士截然不同的气势。

虽然是被‘送人’,但这些乌鸦卫个个目透渴望,眼巴巴地望着苏景。

不难理解的,年轻人哪个不向往繁华之地,这沙漠深处住得虽然自在,可毕竟太荒凉,一辈子被困在这样毫无希望的地方过活,实在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苏景能明白他们的心思,想了想后,微微一点头,忽然喀嚓一声怪响传来…原来是一个乌鸦卫见他点头答yīng

,心情激动下一口咬碎了牙齿间的石头。

反正石头也碎了,那乌鸦卫干脆抱拳一跪,大声道:“一谢主公救我族大恩,再谢主公收容我等之恩,乌上九安敢不效死!”

一个破戒开口,其他有样学样,全都吐出了石头,九十八个人同时开口,转眼间,静悄悄的沙漠吵翻了天。

第二十七章 小祖宗放心上吊

乱哄哄里,苏景倒是听明白了一件事,四十九对‘比翼双鸦’,名字就是从乌一到乌四十九,男女分上下,男的就是乌上几,女子为乌下几。

苏景抬起手,亮出了大圣点将玦:“此物封魂定忠,若真心想要做我护卫,便纳额于我大令,从此生死不吝,是人、是鬼都永随于我!”

火鸦后裔倒真是恩必偿的性子,四十九对‘比翼双鸦’毫不犹豫,轮流接替着令牌、将其纳在额头上……随即一声声的惊呼接踵响起,每个拜过令牌的乌鸦卫都立起变化,男子身形扩大五成,一个个小巨人似的,女子身形则正相反,变得更娇小玲珑了。

乌鸦卫有妖族血统,大圣点将玦的作用对他们也有效,抽下一丝魂魄同时助他们提升一灵阶,现在众乌鸦卫已经从不入流的妖裔,变成了一阶小妖丁。

苏景一出手就是这么神奇的本领,所有乌鸦卫都惊喜万分,心底对这位小主公更佩服了,苏景动作快得很,不等众鸦吵闹起来,笑着说了句:“这就去修养下吧,以后会有功诀与你们,需记得好好修liàn

。”说完令牌一晃,把九十八人都收入令牌洞天内。

苏景不是贪图这些死士、护卫,而是想起金乌万象上有一道训liàn

火鸦做道兵的法门,唤作‘金乌九劫兵诀’,九劫是为九道大阵,威力一道比着一道更凶猛,这些鸦裔青壮不是真zhèng

的火鸦,但他们是修liàn

成大妖的火鸦精怪后裔,身上藏着的血脉,比起普通火鸦还要更纯正,正适合来炼这‘九劫兵诀’。

如果练不成或者乌鸦卫们以后不想再修行也无所谓的,大不了把他们再送回来,就当带着他们去人间玩了一趟,至少是做了件好事。

大圣点将玦洞天内,正修liàn

到要紧时候的黑风煞,只觉得耳中忽然炸起轰的一声大响,险险就被惊得走火入魔了,张开眼睛一看,只见一群鸦裔满脸惊喜,呜哩哇啦个个大喊大叫,有的向他行礼问安,有的互相说话,大好洞天灵境变得比酒肆赌坊还要更喧闹万倍。

大鹰满脸不耐,陡然显出真身,他是猛禽,生克上稳压这些乌鸦后裔,凶猛妖威一肆弥漫普通鸟儿全都得噤若寒蝉。果然,乌鸦卫们人人惊慌…可惊慌也没挡住他们的废话:

“上仙这是…饿了么,您要吃就吃,我绝无二话。”

“只是我们不好吃,鸦族血脉浸染,肉有些发酸…哦,我们当然不会同族相啖,是有次黄风大王来我们寨子打杀时无意喊出的。”

“那黄风大王可凶猛的很,他还有七个手下,分别唤作阿一、阿二……”

“上仙要想吃禽鸟,不用自己动手,我们去帮你捉来,别看我们现在不会飞,但是在地上架起一个笸箩,笸箩下撒上诱饵,再找根绳子…”

“天鹰上仙爱吃鸟儿,但更爱吃兔子,我听说兔子这种东西,耳朵长尾巴圆,耳朵没有尾巴圆、尾巴没有耳朵上仙别走啊,别走啊。”

“哪个敢跟来我活撕了他!”黑风煞撩了一句狠话,落荒而逃,好在洞天大到无远弗届,能让大黑鹰躲他们远远的。”

不管怎么说,苏景总是收了鸦裔的厚赠,当然要有所回馈,自锦绣囊中取出了一道寒月天河剑符,送给了老族长,并传下动符口诀。

陆崖九亲手炼制、送给苏景防身的,一共炼化了九张,每张符都有寒月天河剑一击之威。这样的一张符,放到外面,就算有人拿几十个红黑岗鸦裔寨去换都休想求来。…,

就此辞别了老族长,辨明方向,苏景带着六两向东而去,他知dào

大黑鹰最近正处在冲击五阶的关键时候,也不去打扰让他出来代步,可苏景就忘了,他放进去近百只‘乌鸦’,险些把大鹰给活活吵死。

苏景又六两带着飞,松鼠没有了飞剑,飞起来速度远逊黑鹰,而且难以持久,飞一两天就得休息上好一阵子。

朝霞剑在苏景手里,可松鼠想要用就得破去陆崖九设下的禁制,那是根本没可能的事情,苏景见他飞得卖力且辛苦,对他道:“等我回到离山,就请师兄帮忙破去禁制,朝霞剑还还给你。”

不料六两大摇其头:“献给小祖宗的剑,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说着,他露出一对门牙,搓着手心笑了起来:“要是小祖宗觉得我可怜,看看离山宗里有没有哪位仙长弃用的废剑、残剑,就赏给我一口。”

离山剑宗是什么地方,说得夸张些,就是宗内的废铁都要比着外面那些品色不纯的飞剑更强些。六两倒是打得好算盘。

苏景呵呵一笑,没应承,也没回绝。

自从修成精怪以来,六两第一次这么玩命地飞,前后用去快二十天,终于来到大漠边缘,其间苏景已经把‘金乌九劫兵策’的第一重功法抄录下来,给了乌鸦卫,着他们好好修liàn



还有就是锦绣囊里无数馒头,他也扔进了大圣玦,让乌鸦卫闲暇时去一个个地掰,看还有没有师叔藏下的‘机缘’。

六两偷偷潜入令牌几次,去窥探乌鸦卫,不得不说,这些妖裔战士平时吵闹得让人受不了,但是在修liàn

上却没有丝毫马虎,那股认真劲比起黑风煞不遑多让。

周围人烟渐渐浓稠,苏景阔别人间数年,如今回来心里说不出的亲切,隐隐看到前面有一座城池,就请六两收了飞天的法术,徒步向前走去。

六两找路人打听了,得知此城名叫多兰,是这方圆几百里最繁华的大城。

进了城,由六两张罗着置办新衣,又找了客栈让苏景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再重新穿戴起来,少年由此焕然一新。

在沙漠上打妖怪,让苏景真zhèng

赚了大钱,客栈中好酒好菜点上来,主仆两个大吃了一顿,待酒足饭饱,苏景找来了一根绳子,往房梁上一绕,又盘了个绳扣。

六两看得纳闷:“小祖宗意欲何为?”

苏景拽了拽刚围好的绳兜,感觉挺满yì

,对六两笑道:“上吊啊,你没看出来?”

六两点点头:“看出来了,小人的意思是…谁上吊?”

“我。”苏景一指自己的鼻子。

六两眨巴着眼睛,不知dào

该说点啥,心里琢磨着这莫不是陆老祖传下的特殊修liàn

办法?

苏景是打算找他那三个分身。三尸不知dào

跑哪去了,找他们最好的法子‘上吊’,三尸能察觉到本尊的性命危机,立时就会自杀赶来相助。

这个‘上吊找人法’,是苏景早就想好的,若要只是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尝试的,但身边有六两就不一样了,万一三尸不来,六两也能在他断气之前把人救下来。

这事不怕六两不上心,因为大圣点将玦的缘故,苏景一死,六两也立kè

魂飞魄散。

苏景把事情仔仔细细地跟六两交代了遍,千叮咛万嘱咐‘一见我吐舌头,就赶紧把我放下来’。

六两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有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没说啥,点头答yīng

了下来。

苏景踩着凳子上去,把头伸进绳套前,还不放心地叮嘱六两:“我死了,你可也就死了。”

六两坚定点头:“小祖宗放心上吊!”

咣当一声,凳子踢翻,小祖宗放心上吊了。

人挂在绳套里,晃……晃了好久……一盏茶的功夫了……半柱香过去了……苏景还在晃……

苏景开始眨眼睛,心里纳闷,绳子勒脖子有点疼,可怎么一点不觉得憋得慌?

不憋得慌,上吊怎么死?把自己饿死?

似乎是看明白了小祖宗的疑惑,六两在下面小心翼翼地说:“小人听过…通天境完成之人,发肤毛孔皆可呼吸,不用口鼻也没事。”

第二十八章 邪性

可把苏景气坏了,下来后摸着脖子问六两:“怎么不早说?”

六两挺冤枉:“我以为这事小祖宗不可能不知dào

,您还这么做,定是有其他道理……”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客栈的小二哥进来收拾碗筷,一边忙活着一边对苏景和六两笑道:“看两位客官的模样,是从东土来的吧?可是来参加聚灵斋今晚的多宝大会?”

六两生意人出身,闻言就多问了句:“聚灵斋?多宝会?什么由头,你仔细说说?”

聚灵斋是多兰城里的大商号,不做普通生意,专营奇珍异宝,从东海里的红珊瑚到戈壁中的羊脂玉,从东土的名家书画到西域的宝马良驹,甚至番邦的胡娘和大漠的美姬,各色珍玩应有尽有。

除了日常的买卖,每隔两三年,聚灵斋都会发请柬给各地富豪,召开多宝大会,会上展卖的东西样样了不起。

‘多宝大会’名号虽然响亮,但还是凡俗买卖,弄明白这一重,苏景和六两都显出不感兴趣的神情。

小二哥见客人提不起兴致,神神mì

秘地压低了声音:“以往的多宝会,虽不乏奇珍,但终归是些世俗宝贝,可这一次不一样,我听说这次聚灵斋主寻得了几样仙家宝贝……”说着,他把声音又再降低,几乎是趴在六两耳边说道:“尤其其中一件,听说和离山仙宗有着莫大关联。”

苏景从一旁听着,闻言猛地抬头:“当真?”

“错不了。”伙计随口支应一声,跟着正打算给两位客官讲一讲‘离山仙宗’是个如何美丽的福地、山上的剑仙都是如何超脱的存zài

,结果才一抬眼他就看到苏景脖子深深的勒痕,继而抬头又看到了房梁上的绳套,伙计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哭丧着使劲给苏景作揖:“客官,人各有命,您要有什么打算小的不敢阻拦,但您可千万别害了小人啊……”

苏景满脸无奈,又想起自己白白上吊一回,忍不住斜眼去看六两,后者不敢迎小祖宗的眼神,径自对小二哥道:“这是我家祖上传下的辟邪法门,谁知dào

你这店里干净不干净,你看不懂莫胡说!我且问你,想参加那个多宝大会,非得有请柬不可么?”

小二哥不敢再提上吊的事,口中诺诺应道:“没有请柬的话,便须得交上一笔证金,只要有钱压在那里,一样能进去的,不过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多大多小也总得有个数目,你说。”

“纹银五万两。”小二哥说出了个天大数字。

六两又问明白多宝会的时间地点,打法了小二哥,苏景拍了拍锦绣囊,先是轰隆一声,把从沙漠上打妖怪攒下的金子银子一股脑都倒出来了;跟着又是轰隆一声,楼板被压塌,连银子带人从二楼房间掉落一楼……幸亏下面没客人入住。

小二哥刚出门就听到巨响连连,又转回去一看,房间没了人地板上只剩个大窟窿,走上前向下瞧,只见下面满眼金银,那么大的一个钱堆,两个客官正被埋在银子里,相视傻笑。小二哥彻底懵了,张大嘴巴愣愣出神。

苏景讪讪笑着走出客栈,到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四对‘比翼双鸦’。

虽然离山剑宗的宝物流入凡俗商人手中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既然赶上了,总还是要去查一下的。为进多宝会他得摆弄大笔金银,难免惹来贼人觊觎,怕倒是不怕,就是麻烦得很,是以招出八个乌鸦卫以作震慑,能免去不少事情………,

有本地人路过客栈,和掌柜打招呼:“掌柜的,好生意,客栈都住满了吧?”

老掌柜摇头:“哪有,不过三房客人。”

路人吃惊不小:“三房客人,何以这般喧闹,好像住满人似的?”

掌柜苦笑:“有位客官带了八位伴当,这八人说起话来…不得了,了不得啊,当真有千万人一起吵闹的气势!”

晚饭过后,金银装车,苏景带上六两和八个乌鸦卫,向掌柜的问清道路,赶往聚灵斋。他们走后,客栈一下子清静下来。

……

多宝大会时辰将近,聚灵斋门前热闹得很,接到请柬的各地富贵人物陆续抵达,都是大财主,其中还有家传多少代的雄厚门阀,这些人无论丑俊胖瘦、打扮华贵或朴实,无一例外都带着份气势,身边自然也都少不了健奴与侍卫。

聚灵斋的掌柜抖擞精神,带着众多伙计站在大门前迎接贵客,正忙碌着,忽然身边响起一个声音:“请问,可是此间召开多宝会?”掌柜的吓了一跳,都不知dào

这人是怎么到自己身边的,转头一瞧,发问的是少年人,长得眉清目秀,不过眼中带了些睡意,显得有点迷糊。

好像这种明知故问的人掌柜见得多了,待会多半会从兜里摸出个什么瓶子罐子,自称是家传宝物想要上会展宝,其实就是吃准聚灵斋今晚要招呼贵客不愿生事所以来打秋风的。掌柜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负责把守门路的伙计,但对少年却笑面以对,客气道:“这次多宝会小号筹备数年,会有一番大忙碌,恐招呼不了小兄弟,还请自便。”说着,把一小块银子递到手中手中。

少年倒也懂事,掂着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掌柜心里叹了声,长得似模似样,又是小小年纪,做些什么不好,偏学那些泼皮,可惜了…跟着又振作精神,继xù

去迎接贵客。

片刻之后,只听碌碌的车轮碾压石板路之声,一辆大车缓缓行进,车上不知装了什么,看那两匹拉车的老马走得颇为吃力。掌柜转头一张望,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眼力不错,看得清清楚楚,赶车的正是刚刚来打秋风的少年。

可旋即他又看到跟在大车旁边行走的一个中年道士和四对黑衣护卫,掌柜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突,老道还罢了,但那四对护卫……

别家富豪带来的护卫,不乏器宇轩昂、神光外溢之辈,任谁一望就知dào

是好手,看上去令人生畏,可那也只是‘生畏’而已,混不像正走来的这八个人,看得让人后脊梁直窜鸡皮疙瘩……掌柜的自忖见多识广,却从未见到这么邪的武士。

就是邪,没道理的让人觉得邪性。

高大男子的马尾、娇小女子光头、右眼角处的纹身、身上的乌羽披肩、背后的黑色弯刀、甚至他们口中衔着的石头,无一例外全都透出一股妖邪劲。

这就是小妖丁的‘气质’了,因为修行不够,无法做到妖气内敛,在人间行走时,凡人虽看不到他们身上的妖气,却会被它们的妖威所摄,自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倒是修为更高的六两,给人感觉全然无害。

掌柜的不敢怠慢,快步迎了上去,六两上前搭话:“我家主公路过多兰,闻听聚灵阁多宝会之说,便来凑个热闹。车上是证金,你点正出据吧。”说着一挥手,乌鸦卫掀开车帘,一大堆金银珠玉也不装箱,就乱七八糟地堆在那里。…,

六两语气淡漠得紧:“车上具体多少银钱,我们也没数过。”

掌柜的常年跟银钱打交道,一掌眼就知dào

这一车金银,足超五万之数,点头笑道:“够了,远远超了,怕是两倍都有余。”说话同时心中称奇,就算是没有请柬来赴会,也都是银票做证金,哪有直接弄来一大堆黄金白银的,还连个准数都没有。

苏景一行初到贵地,金银是有不少,可要去银庄存兑点算,实在太过麻烦,他又不想在凡人面前露出锦绣囊之类的法术,干脆就雇车一股脑装来了。

跟着掌柜着问中年道士:“不知贵上现在尊驾何处,可用小号派人去接引?”

六两摇头,扬起下颌向车辕上一指:“我家小主公在此,你引路吧。”

掌柜这才晓得,刚刚来询问自己的迷糊少年,居然就是富贵小主。自己把人家当成泼皮混混,还赏了块碎银子……掌柜尴尬不已,苏景不当回事,跳了下来走到六两身边,手一抛,把一块散碎银子扔进车厢,发出了‘当’的一声响,笑:“这就进去吧。”

苏景一边走,一边对六两道:“原来赶大车一点也不难。”车马行之前接了笔大生意,现在只有车没有车夫,苏景少年心性觉得好玩,自己把大车给赶过来了。

六两心中念叨:下次我不用妖威降服马匹,你再赶个试试。口中则应道:“小祖宗是天赋奇才,什么事情一摸就能上手。”

这么响马屁苏景可不接着,笑而摇头正想说什么,忽然从远处传来‘哈’的一声大笑,只见斗大身小、肥胖如梨、骨瘦如柴三个矮鬼从长街一方,兴高采烈地向着苏景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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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一本新书,玄幻类,和咱家《升邪》同期冲榜的,有兴趣的兄弟姐妹可以去看一看。

书名《神帝》

书号2551986

千年前天才人物,却尸沉玄月湖深处,偶然机会,一次水患,却是将这具尸体卷了出来。

一段关于上千年前妖孽般人物的重生。

一段岁月,却又遗憾千年,当年的天纵奇才,艳冠天下之辈,可曾都活着……

重生归来,以其《帝王心经》,漫漫长途,终成神帝的一个故事。

第二十九章 相面掌柜

苏景没想到三尸也在多兰,意wài

之余挺开心。反正大会尚未开始,先不急着进去,和三个家伙说笑了好一阵。对多宝大会,拈花和雷动都不怎么感兴趣,唯独主掌私欲的赤目真人最最喜爱宝物,非要来凑个热闹,另外两个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可进门需yào

五万两押金,哥仨凑不出那么多钱,商量着要不要违背苏景嘱托一次、靠歪门邪道进门,正在一起讨论究竟是抢钱还是抢请柬,就看到苏景进门,这一下十足大喜。

眼看时辰将近,苏景带上三尸和六两进门,又被面带难色的掌柜给挡住了,原来多宝会有规矩,一家富商至多只能三人入内,六两闻言怫然不悦:“那一车金银,虽说没个准数,但十万两怎么也有了,一家不行你就分摊做两家,莫在多言,让开吧。”

一家只能进三人的规矩不假,但并非不能通融,其实掌柜的就是不想让三尸进去,这三位的长相实在有碍观瞻,说不定就会惹来挑剔贵客的不满。

六两说的道理明白,掌柜无言以对,只有让开道路,待客人过去后他转身去找东家,放三个矮鬼进来,说没事就没事,万一惹出事来就是他的责任,总得提前跟主人打个招呼。

聚灵斋的主人是个花甲老者,闻言并未着恼,而是若有所思:“那三个矮子,与少年是旧相识?”

掌柜点头:“是,看上去应该还有主属之分,少年的地位更高些。”

花甲老者闻言略作思索:“把那少年一行请进楼上雅座,不可怠慢。”

高看苏景一眼不是因为一车金银、八个邪卫,而是三尸……三个浑人身形太特殊,在多兰城中算得家喻户晓的人物,雷动天尊到了飘香楼,酒楼生意蒸蒸日上;赤目真人坐镇富贵当铺,经他手之物从未错过半分;至于美人居中的拈花神君,虽然是个龟奴身份,但上到老鸨下到婢女全都和此人有染,个个被滋润都白皙水嫩。

一辈子都和奇珍异宝打交道的人物,眼光自有独到之处,聚灵阁东家知dào

三个矮鬼各有本事,他们又都把少年当成主上,少年的来历怕是真不一般了。

苏景被请上楼,稍觉意wài

,问三尸:“你们仨在城里是不是挺有名的?”

三尸含笑不语,高深莫测之状,胜过千言自夸……苏景笑了:“托了三位的福气,咱们坐雅间。”苏景的心思通透,明白就凭自己带来的那一车财宝还上不了楼,仔细一琢磨就想透了原因。

一行人被请到楼上单独隔出的雅间中,斜倚木栏全场一目了然,既清静又舒适。

六两知dào

苏景和三尸有话要说,屏退专门在房中服侍的漂亮侍女,把房门一关,就再无人打扰。

拈花神君当时就急了,跳下椅子要去追赶侍女,要不是苏景拉着他就跑出去了。

多宝会开始,前面都是些夜明珠、翡翠塔之类的凡间宝物,苏景看出漂亮,但全无购买之意,倒是那个主持之人妙语连珠口若悬河,很会调动气氛,逗起了诸多富豪的心思,场面渐渐热闹了起来。

六两的眼力也是拔尖的,看看珍宝,听听介shào

,忍不住冷笑了声:“明明就是个瓜子,硬是被说成了松子!”

拈花神君志不在此,正百无聊赖,闻言反问:“瓜子和松子,有什么区别么?”

六两瞪起双眼,答得理所当然:“松子可要好吃得多了!”…,

苏景从一旁给三尸解释:“你们忘了?他是松鼠修行成的精怪。”

三尸恍悟,连连点头……

另外苏景的三尸,在人间历练了几年,行事看来也有了些收敛,对下面展示的诸般宝物,赤目只是瞪眼睛、吞口水,并未像以前那样,直接冲出去抢夺。

多宝会前面无聊,苏景暂不去理会,对三尸道:“我已修成通天境,这就准bèi

回离山去了,你们三个和我一起么?”

三尸一起摇头,他们是欲望灵怪,离山那种清心寡欲的修行地,他们一向敬而远之,这花花人间才是他们的欢乐所在。

苏景也不勉强,说实话他一想到离山剑宗里忽然多出三个成天要妞、要宝贝、要吃饭的浑人,自己也挺怵头的。

雷动天尊正在风卷残云,扫荡桌子上的糕点:“你回去好好修行,需记得,你有多高修为,我们便有多大力量,我们力qì

大了,帮你做事也方便。”一边说,从他嘴里一边向外喷点心渣,不过没关系,等他把点心吃完,就会开始去捡喷出去的点心渣。

赤目真人目不转睛盯着下面正被叫卖的白玉杯,口中也对苏景道:“陆崖九不是说过,待你第二境完成后,会去剑冢选自己的飞剑么?到时候叫我,我能看得出品色,帮你选把真zhèng

好剑。”

“要是想和道侣双修,喊我,教你几手。”拈花神君免不了又重复一遍自己的本事……

不知不觉里一个多时辰过去,下面的普通珍玩尽数卖光,有所得者面色欢喜,无所获者也不失望,都还等着最后压轴的几件宝贝。

大会至此也暂告休息,仆人奉上精致酒馔款待贵客,当然少不了苏景这一份,雷动天君又告大喜。苏景也有点饿,跟着一块吃,正吃得高兴时,忽然敲门声响起,一位掌柜打扮的中年人进来,不是之前苏景等人见过的那位:“请问贵客,多宝会后半段,还要不要再赏光?”

聚宝斋买卖做得广阔,自然不止一位掌柜,这次多宝会人手不够,从外地分号抽掉了不少能员回来帮忙。

六两不悦:“这是自然,我家小主公既然来了,怎会半途离开?何必多此一问”

“后面再展售的几样,都是真zhèng

的仙家宝物,要是贵客有意再看看,需得再添证银,凑足半百之数。”

六两的脸沉了下来:“可是见我们之前未出手,便刻意刁难么?当知我家主公只是路过此处,适逢其会,又有谁会随身带了五十万银钱四处乱走?”

掌柜摇头微笑:“您莫误会,不是针对谁,东家定下的规矩便是如此。”

从楼上望下去,果然,见不少富豪因拿不出那么大一份证金,纷纷起身离去。也有些不服气的,吵吵嚷嚷和聚灵斋的人辩道理,指摘聚灵斋不曾提前告知。

苏景眼珠一转也就明白了聚灵斋主人的想法,随身带五十万银子的人少之又少,可毕竟还是有的,何况与会者有都是来看宝、买宝的,身上带钱不够数目的,自然没实力也没诚意,趁早就不让他们再掺和了。带钱足够的,才是真zhèng

财大气粗,就算待会现钱不够结,只要签下字据也不怕对方会反悔。

六两知dào

小祖宗身上可没那么多钱,他们来这聚灵阁就是为了看看什么‘离山珍宝’流入坊间,绝不会现在就走,六两望向苏景,明显在征询主人要不要用强动粗。…,

赤目真人也知dào

了苏景来此的目的,问那掌柜:“听说后面的宝贝了不起的很,连离山之宝都有,可是真的?”

掌柜只笑不回答,苏景沉吟了下,对他道:“我身上的银钱肯定是不够,不过我也有样小玩意,价值几何不敢妄语,或许能抵过证金,用此抵押,不知能不能行。”

六两闻言心中转念,要说苏景身上的宝贝着实不少,无捻青灯、大圣令牌、天水灵精、寒月长河剑符等等,可是这些都是修家宝物,没有一样适合在这个场合亮出来。

掌柜当即点头:“请贵客示宝。”也有其他客人提出类似要求,反正这个规矩就是为了证明客人的身价,钱或物都可以。

苏景摇摇头:“还是唤你家主人来看吧。”

掌柜却站着不动,脸上笑得还是那么客气,但语气清清淡淡:“敝东主正在忙碌,这位公子放心,您的宝物,小人便能辨得。”原来此人曾学过麻衣相术,尤擅观面,自诩几十年里从未看错过一个人,他见苏景长相虽然也算不俗,可绝无富贵样兆,心中定议此子绝不会有什么实力。可他又怎么知dào

,苏景是修行之人,经通天洗髓过后他面相就再不是麻衣相术能够掌清的。

苏景不和他计较,只是摇头、重复:“还是唤你家主人来看吧。”说完,低头喝酒、吃菜,不再看他了。

六两则心意微转,身上妖威稍稍一放,自有一股逼人气势,他没动,但他陡得凶猛了。

见苏景不肯退让,身边的道士又气势了得,掌柜不再坚持,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待会小人会与敝东主同来,盼着贵客能让小人一开眼界’,便转身离开了。

不久之后脚步声响,聚灵阁主人在掌柜带领下来到房间,先对苏景拱手,一翻场面话过去,转入正题:“听闻公子身怀奇珍,还盼示下,让老朽开开眼界。”

苏景伸手入袖,把宝贝拿了出来。

第三十章 第一件仙宝

少年手上,一只金镶玉的匣子,打开来清香扑鼻,六枚青丹摆放整齐。聚灵斋主人和他身旁的掌柜都是鉴宝的大行家,一嗅味道再看形质,就知dào

这是‘楼兰果’。掌柜的不敢怠慢,请示过苏景,从匣中拿出了一粒,又再仔细辨认,片刻后满脸诧异,对东家点点头。

两人对望了一眼,目光里都带了些惊奇。楼兰果被称作‘圣药’,药效自有神奇之处,医经上有实实在在的记载。

娃娃若能得一枚楼兰果,那便是脱胎换骨,西域史上最最有名的三位猛将,倒有两位在幼时吃过这种奇药;至于老人,白发转乌、耄耋生牙,看本人体质,得灵药相助,增加一年到三年的寿元总是没问题的;就算对濒死之人,楼兰果也有吊命三十日的奇效。

有这种灵药的都是巨富门庭,能让老人多活几年、或者吊命月余等待在外子嗣赶回交代身后事,自然是无比重yào

的大事。

更要紧的是,楼兰果的配方失传了,这世上存剩下来的成药,怕是加起来都不如少年手上的多。一是有钱也休想再买到,而换个角度再想,少年手上一共六枚药丸,若卖给皇室,再由皇室召集名医能士着力研究,说不定能重拾古方……分开来卖,一枚楼兰果或许值不到八万两银,但六枚放到一起,价值远超五十万两。

聚灵斋主人对苏景点头微笑:“公子的灵药端的了得……”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少年的袖口忽然动了动,一只小松鼠从苏景衣袖里跑到手上,两只小前爪扒在药匣上,鼻子抽了抽,似乎在挑拣,片刻后松鼠儿从匣中选中一枚丹药,捧将起来,啃啃嗑嗑地吃了起来。

聚灵斋主人和掌柜的同时惊呼了一声,这么贵重的东西被松鼠吃了?跟着再一看苏景表情如常,托着药匣与松鼠的手动也不动,聚灵斋主人这才恍然大悟……是恍然大悟,也是骇然吃惊:

这稀世灵药,竟是少年拿来喂松鼠的食饵么?

苏景眼中有睡意,脸上仍迷糊:“想给您看的是这头松鼠儿,不是玉匣…这家伙不怎么听话,除非喂食否则不怎么肯跑出暖和袍子。”

掌柜觉得自己额头青筋都在突突突地跳,中土世界随身携宠之人不少,在衫子里养下一头调皮松鼠也算常见,可是这种小玩意,名种也就值得个百两银子。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把楼兰果当松子嗑的松鼠儿。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再想到之前曾看轻了苏景,背上更是冷汗淋漓。

还是聚灵斋主人更镇定些,吸一口气努力恢复平静,又仔细去看那松鼠……

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小松鼠,体型比着一般的老鼠差不多,可是若仔细观察,此物青绿色的双眸灵动闪烁,一身纯黑色的毛皮,不沾半丝杂色,黑中还隐隐氤氲起一份赤红,不是残忍血色、不是浮夸花红,而是旭日染天涯的赤红霞光。

再看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尖端一点灿金,便如从乌云边角闪烁出的一道阳光。

珍奇异宝,聚灵斋主人见得多了,瑞兽奇虫他也有过贩卖,但这头越看就越让人挪不开目光,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喜欢的松鼠儿,他从未见过。

老头子伸出手,试探着问苏景:“可否…容老朽上手?”

苏景点头:“有何不可。”说完也不用招呼,那小松鼠似乎能解人言似的,此刻吃了小半个楼兰果,肚子也抱了,把宝贝药丸胡乱一扔,轻轻跳跃进聚灵斋主人的手掌上,大尾巴一扫一扫,舒舒服服地卧了下来。…,

松软毛皮接触皮肤,聚灵斋主只觉得一股柔和暖意自手掌游走身体,四万八千只毛孔都为之开阖,舒坦地打了个激灵,险险就要呻吟出声。

只托在手掌上便如此舒适,不难想象这个小东西在主人衣襟内爬来爬去,会是什么个什么样的享shòu



松鼠儿入手,聚灵斋主观察得也就更仔细了,看得一清二楚,小东西的双眼各有一道金丝横穿瞳孔,这便说明此物已经有了真灵,可避邪驱鬼,有它在身主人万邪难侵!

如何看出一个人的身价?聚灵斋主深谙此道,不是他手上戴了多闪光的戒指,不是他帽上有多耀眼的美玉。真zhèng

的大富之人,只在细节处显峥嵘,手中把玩的一对胡桃、扇子上的一枚印章、腰带上隐绣的族徽、甚至领口畔扣的特殊编法……这少年随身的玩物小松鼠儿何尝不在此列?

有钱人求的又是什么?不外两处,一是享shòu

,一是平安。

这松鼠两项占齐,此物根本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非得还有大机缘才能求得!说穿了吧,有钱都买不到,遇到好此物者,这头小宠能卖出个惊天动地的价钱!

聚灵斋主缓缓舒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把松鼠递还给苏景:“请问公子,灵宠从何得来,寿数几何?”

“多大我不晓得,是几年前偶遇一位仙长,赠与我的。”苏景半真半假的应了句,继而反问:“老先生觉得,它可值得证金么?”

聚灵斋主笑了起来:“公子说笑了,这等灵宠若都不值,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公子请稍坐,待会老朽的宝物便会献出,届时还请公子指点。”

只是验证身家,也不用真把松鼠儿带去库里封存,再说万一这小东西死在聚灵斋的库房里,那得是多大的一个麻烦。聚灵斋主又客气了几句,就此告辞,走到门口时苏景忽然又叫住了他:“老先生,劳烦您给估一估,这小东西的一身皮毛价值几何?”

老头儿吓了一跳,回头望向苏景,后者补充道:“就是好奇问问,不会真卖它皮毛的。”

聚灵斋主略作沉吟,明白苏景不会做这桩买卖,他也就实话实说:“我劝公子…不卖,留作传家,此物有真灵,即便有朝驾鹤去,小小身躯也会留有吉祥,当会保佑公子子孙代代。”

话说完斋主人带着手下离开了,他们可就没注意,这屋子里少了个人,先前随同少年一起的那个道士不见了。

关上门,松鼠变回老道。而敲门声再起,之前看清苏景的掌柜在东家离开后又来到访,进门就是躬身一揖:“公子非等闲人物,适才小人两眼昏花,言语得罪还请公子见谅。”

苏景本来也没和他计较什么,两句客气话将其打发了……

让六两来装宠物,苏景觉得这事办得不太厚道,正经对他道歉,六两全无所谓,摇头笑道:“还是托小祖宗的福,我现在晓得了,自己的皮毛再不是当初那个‘六两’了。”

雷动天尊眼巴巴地望着六两:“楼兰果好吃么?”

赤目真人喜爱宝物,不过对这种活物不甚在意,倒是好女色的拈花神君打量了六两两眼,对苏景道:“靠着这头可爱松鼠,什么女子都能被你勾搭上,不信改天你试试。”

“凡人女子自然无妨,但若是名门下的仙子…说不定会被看出真形一剑斩了。”性命攸关,六两赶忙做出重yào

补充。…,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场面重新安静,能留下来的才是真zhèng

富甲一方的人物,六两动用灵识探查后,对苏景道:“还剩下十三家。”

留下来的买家被带离会场,由专人引领者左拐右转,分别从不同暗道进入一处经过特殊布置的宏大密室,十三家各自进入隔断,彼此不可见,也不知dào

隔壁坐得是谁,但都能看到展宝的那方小小平台。

隔断内还有一头小小的白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赤目真人天生贪宝贪财的灵怪,附近有什么好东西都逃不过他那双红眼睛,才一落坐,赤目就盯住了前面台子上的一炉熏香,捅了捅苏景,伸手向着聚灵斋主身边的几案一指,低声道:“那香,宝贝,孟婆涎。”

到了此刻也不再用别人主持,聚灵斋主亲自登台,一番开场白后,老头子也不隐瞒什么,说道:“下面的三件宝物,样样非同凡响,不用老朽多说什么,诸位也能明白,仙宝价值登天,但同样也是可怕祸根,是以老朽动用着收藏多年的一炉孟神香。”

孟神香,也叫孟婆涎,闻上去并没特殊味道,但这香有个神奇效果:香灭时,所有人都会忘记燃香这段时间里发生过的事情,但只要吞服解药,立时就能恢复记忆。

单只这炉香,就是价值惊人的东西了,可在此处它不过是个防卫措施。

聚灵斋主继xù

道:“老朽已经吞服解药,当三件宝物售出后,老朽亦会为得宝者奉上解药。至于其他贵客,只是不会记得今日此间展卖过什么,绝无旁的损害,敬请放心。”说着,老头子笑了起来:“若是哪位觉得聚灵斋这事办得不厚道,就请离座而去,老朽奉上一坛百年封存的猴儿酒做赔罪。”

有了事后忘却的孟神香,在座众人大可放心买卖了。

赤目在隔断了耸起肩膀,地笑:“我们三尸是灵怪,不受这香的影响。”

六两也说道:“这香只对凡人和下等修家有用,我是中品妖目,无妨。”

苏景刚踏过第一境,无论如何也脱不开‘下等修家’的帽子,皱眉问:“我怎么办?”

“没事,我们给你讲。”三尸异口同声。

等了一会,见无人离座,聚灵斋主又微笑道:“另外,还有个小小的规矩,诸位不用再开尊口,落墨成价,由鸟儿传递于我。再就是,聚灵斋上百年的字号,老朽以祖宗脸面担保,将来就是有强人用我妻儿性命相挟,老朽也不会说出宝落谁家。”

老头子这番这样的安排是再加了一重‘保险’。随便举个例子,假如待会卖出去一颗续命仙丹,各买主以价单往来报价,到最后也不知dào

最终是谁卖了去。万一孟神香失效,以后有人回忆起今日展出的宝贝,他也不知最终。

最后几句说完,聚灵斋主不再废话,双手一拍,手下竟引了个身怀六甲、浑身赤裸的女子上了台。

女子年纪不算大,长相丑陋身材臃肿,头发干枯如秋草,她双目紧闭,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气,行尸走肉似的被领了上来,站在台上一动不动。唯一能让人看出的一点生机仅在于她高高鼓起的肚子,偶尔会拱起一个小小的鼓包,是腹中的胎儿在活动。

聚灵斋主声音平静:“今日第一件仙宝,请诸位过目。”

第三十一章 势在必得

一个赤裸、丑陋、活死人似的孕妇是仙宝?

场中所有人都觉得稀奇,就连一向不怎么在意宝物的拈花,也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一个劲地往台上看。大伙都是在看热闹,唯独赤目与雷动是在看门道,前者死死盯住那孕妇的肚子,片刻后赤目低声对苏景说了两个字:“灵物。”

雷动天尊吞咽着口水,点头附和:“好香。”

稍待了一会,等众人都看清楚了那个孕妇之后,聚灵斋主又开口了:“东北深山盛产人参,千年老参得机缘可开灵智、化人形,是称参仙童,便是传说的人参宝宝了。”

“西北雪域孕雪莲花,九百年造化雕琢,亦开灵智、化人形,世人唤作雪莲仙子。”

“北地有大妖魔,通邪法,最善炼奇药。抓人参宝宝,困雪莲仙子,自幼豢养一处,辅以法术、符撰及诸般灵药滋养。三百年后男女仙童成人,喂服霸道药物,参灵莲仙神智混沌万事不清,只知疯狂交媾,七日后参仙童元阳耗尽枯萎而死,莲仙做孕怀下奇胎,至今整整百年,分娩在即了。”

六两老道听得眼珠乱转,对苏景低声道:“确有其事。”

六两身在妖门,又是个‘买卖人’,消息灵通,聚灵斋主说的事情,他还真的听说过,那个北方的大妖怪名唤‘卅枯’,是一棵毒藤修liàn

成精,活了不知多少年,独来独往性情凶狠,抓木灵同类制造神药正是他的拿手好戏。据说此妖修为已经是顶尖妖师,距离‘妖灵神’只差一步之遥。

此妖作恶多端,十几年前终于惹来了修真zhèng

道的高手惩戒,一番恶斗之后卅枯被打得魂飞破灭,诸般邪药也都被缴获一空,唯独妖藤花费心血最多、也最珍贵的一味‘参莲子’下落不明,不知被他藏在了哪里。

多少修士和妖精都曾花费大力qì

去寻找这味‘奇药’,但最终一无所获,想不到竟然被这个聚灵斋主给寻到了。

拈花真人听得好奇,问六两:“这参莲子有什么功效?”

“不知dào

。不只是我不知dào

,是除了已经死掉的卅枯老怪,旁人都不清楚。”六两摇了摇头,继xù

解说:“但据说参童和莲女的所有精华,都凝聚于胎儿一身,且此胎生具先天之灵,在加上卅枯的那些邪门妖术,娃娃身上的药力,比起父母加起来还要强上多倍。”

拈花点点头:“雪莲仙子都长得貌若天仙,但若身上的精华都给了孩儿,就再维持不住美貌了,难怪此女相貌丑陋。”

这个时候台上的聚灵斋主也大概介shào

过了做孕莲女,指着孕妇的肚子对众多富豪道:“灵胎,既为灵药,胎儿诞生之日,就是灵药炼化大功告成之时。这味药珍奇到了极点自不必说,但它究竟有什么效用,老朽不得而知,这就要靠得宝者自行去探索了。若需聚灵斋援手加以探访也无不可,但那是后话,是另一件事,自然再要另议一个价钱了。”

诸事说完,聚灵斋主把声音略略提高了些:“仙宝在此,价高者得。银限七十万起,请诸位落笔标价吧。”

苏景在纸上写了几笔,将其装入封笺,隔断中的白鸟甚是乖巧,跳到桌上衔起信封,翅膀一震飞出前去,将其抵到聚灵斋主手中。

其他诸多隔断里,也是白鸟往来,替主人递送价签,十三个买家里,共有八人出价,有意拿下此宝,剩下的多半是因为自忖找不到‘药物’的效果和用法,干脆就放qì

了。…,

聚灵斋主退后两步,一一打开信封查看报价。

前面的六份价格,最低的也有九十万银,最高的则直接给到三百万两,足见那富豪对这‘参莲子’有多重视。

不同的隔断里,信封上的标记不同,聚灵斋主自然知dào

谁出什么价,第七个信封来自真页山庄的庄主,聚灵斋将其打开,看过后就笑了下……真页山,合起来就是个‘巅’字,只是这庄子的名号就足见主人的狂妄了,但他也的确狂妄得起,巅庄数百年长盛不衰,富可敌国,人间朝廷都换了几轮,巅庄仍稳当得很。

巅庄主人给出的价钱是:加五十万银。

不论旁人出多少,他都再加五十万两。甚至他都不去问除了巅庄外最高的价格到底是什么,聚灵斋怎么说他就怎么给,只要能买到宝贝,其它事情巅庄不在乎。

聚灵斋主暗忖,若没有意wài

的话,这参莲母婴,一定是归巅庄了。一边想着,他又打开了最后一个信封,跟着眉毛微微一挑,抬头向着苏景的隔断望了一眼。

最后一个信封,就来自苏景处,上面没有价钱,只有四个字:势在必得。

势在必得的另一重意思,是:不计代价。

聚灵斋主轻轻咳嗽了一声,微笑着说道:“天字和玄字出得价格相当,还要再请二位尊客再重新斟酌一次。”

能坐到这里来看宝的都是真zhèng

有身份、有见识之人,不会像之前拍卖那样一层层的向上喊价,更不会有斗气或斗富这种俗事,他们写在纸上的钱数就代表着诚意和底线,若不行也不会再加,由得宝物旁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所以一般来说,此间叫价一次后就会有结果,除非出现同样的价格,才会继xù

斗价。

小小白鸟,又重新飞回到天、玄两号隔断内,等待着苏景和巅庄庄主的新价格。这两个人也都明白,自己出的并非‘实价’,既然聚灵坊说是相若,那对方给出的价钱肯定也是‘虚’定的,由此,下一轮斗价更不可能是一个数字胜出的。

巅庄庄主这次没动笔,直接从怀中摸出了一只锦囊,给白鸟衔了,飞去。

苏景则老实巴交,又提笔在纸上写了些字……

两头白鸟分别飞回宝台,聚灵斋主先接过了锦囊,才一打开,囊中就氤氲起一蓬乳白色的祥晕,映照得老头子的脸色仿佛都有些神圣了。

锦囊中的宝物倒出,被聚灵斋主托在手心上,一枚清白色的舍利子,祥光湛湛,若凑得近一些,隐隐还能听到舍利子上传出的轻灵禅唱。

聚灵斋主的手掌稳稳托住舍利子,一动不动,凝立了不久后,舍利子上氤氲起的祥光渐渐凝聚出了形状:一只巨大的蝉儿。

赤目真君的眼睛更红了,嘿地低笑了一声:“青蝉舍利子,辟邪、清心,用处不是很大,但在凡间信佛者众,在佛徒眼中这是件圣洁物,无价宝了。”

巅庄主人的意思很明白了,除了那‘加五十万两’外,再加这一枚青蝉舍利。若对手没有能比得过此物的宝贝,就退去吧。

拈花神君看得眉头大皱,嘟囔道:“早知dào

咱们就把松鼠拿过去了。”

苏景笑了下,没说话,对这种看着花里胡哨,实jì

却没有什么作用的宝贝他混不在意也懒得去注目细看,少年只是等着,等着看聚灵斋主见过自己那份报价后的反应。

仔细收好舍利子,聚灵斋主先对巅庄道了声谢:“谢过甲字号中的贵客示下宝物,让老朽大开眼界。”跟着他放下锦囊,打开了来自苏景的信封。

第三十二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看过苏景的字条,聚灵斋主明显愣了下,白眉蹙起稍作犹豫,随即他露出了一个笑意,伸手脱下了自己的长袍,转头给那位赤裸孕妇裹好,随即对在场众人朗声宣bù

:“宝物落于玄字,恭喜贵客。”说完,他对玄字隔断中的苏景点了点头。

苏景第二次送上的信笺,只有寥寥两行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烦请老先生给她披一件衣衫。

后一句可以忽略不计,只是少年的一份善良心思,但前一句就有些意思了。

将来那婴儿是灵药,诞生出来后下场可想而知,不是被投入丹炉炼化,就是被放进大锅烹煮,之前还会被抽血、剥肉……那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则表明苏景不会伤害母婴,他参与叫价,是想要救人。

虽然苏景没出过实价,但聚灵斋主已经认定他出身不凡,银钱事情他不在乎,那头松鼠比起舍利子毫不逊色,真到交割宝物时,此子给出的酬金价值不会弱于巅庄。

既然苏景出得起价钱,聚灵斋主人就只要在‘善、恶’之间做一个选择了:卖给巅庄,将来胎儿死定了;卖给苏景,且不论他说的是否属实,至少从聚灵斋这里,还是给胎儿留下了一线生机的。

聚灵斋主选了后者,参莲子归于苏景。

舍利子被奉还,巅庄主人只是稍稍有些意wài

,并没有其他表示,微笑着把自家宝贝收了起来。

赤目和雷动同时兴奋了起来,前者再想那胎儿究竟会有什么灵效,后者琢磨着将来是吃椒盐的还是红烧的……

第一件仙宝落槌,孕女被带下去,待散会后再交割,第二件宝物呈上台来,是一把三寸长的小剑,颜色非金非铁,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剑身上一面绘制山水,另一面镌刻两个篆字:离山。

苏景认得。他听陆崖九说起过,这种小剑是信物,离山剑宗外门弟子的信物。

小剑三寸,不像孕女那样站在台上就能一目了然,当下被摆在玉盘中,由聚灵斋中豢养的心腹高手托护着,依次走入隔断单间,请与会之人仔细观瞧。

苏景通天圆满,五感远胜以往,虽然还听不到其他隔断中有什么声音,但能明明白白地察觉到…躁动,众多金主的躁动。

聚灵斋主在台上朗声夸宝:“诸位贵客见多识广,想必都能认得这剑牌正是修行正道七大天宗中,离山剑宗外门弟子信物。持此牌在手,虽不敢说就此横行天下,但也真没什么人敢主动招惹了。若有强仇上门,老朽不信对方见了此物,还敢再生事;若嫡亲子嗣无意中闯下什么祸事,请出这枚剑牌,老朽断言风波立时平息。”

“这一枚护身符,可比着请什么神像都要好使得多,而离山剑宗远在东南,少有弟子行走人间,仙长们专注修行,也不会有谁专门下山来寻这枚外门信物,买回家大可放心使用……但饮水思源,要是哪位贵客能收得此宝,老朽还是建议,贵客在家中为离山供一座长生祠,以谢仙长护佑家族的大恩。”

“论珍惜、论灵效,这枚剑牌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之前的参莲子。但论起实jì

的用处,这枚剑牌比起那不知炼法、不知疗效的参莲子,可要强得太多了。”闲话说完,聚灵斋主转入正题:“仙宝在此,价高者得。银限百三十万起,请诸位落笔标价吧。”…,

仍是和卖参莲子时一样的说辞,但起价提高了快两倍。

苏景连离山都还没去过,对门宗当然也谈不到什么感情,但他明白,师叔陆崖九对他们九兄弟的心血异常看重,对门宗的爱hù

之心深厚。若非如此,苏景都不会来参加这个夺宝大会、来查探到底是什么‘离山仙宝’流入了民间。

凡人眼中的仙宝,不过是离山门下的一块牌子,而且还不是真传或内门弟子的命牌,只是外门普通传人的剑牌。

此物在离山高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可是若见到了,也定会将其收回,否则被旁人拿去了招摇撞骗,岂不是败坏了离山剑宗的清誉。

没什么可说的,苏景落笔,在纸上写了六个字,折叠好封入信封,另外还放进去一块小小的牌子,正要交由白鸟送出,一旁的赤目真人按住了他胳膊:“你这条子一递上去,多宝会立kè

就得结束,你再等等,三件宝物刚见识了两样,这不还有一件宝贝没展出么?好歹等看过最后一样呗。”

苏景也不着急,有他在此那枚外门剑牌就跑不掉,一笑之下便依了赤目真人,成全了他那份看宝贝的心思。苏景握住了信封,没有交给白鸟,放空了这一轮。

苏景此举,仿佛是对剑牌毫不动心,聚灵斋主人不由对他又高看一眼。而在场众人里,有十一家通过白鸟报上价格,除了苏景还有另一家没出手,不知是谁。

谈不上争夺的过程,聚灵斋主一一看过信封,宣bù

这枚剑牌的归属:甲子号贵客。

甲子号中的真页山主人笑了笑,喜色自眼中一闪而没。

三宝中两宝落实,只差最后一件了,却再没什么东西被提上台。聚灵斋主说了半晌子的话,嘴巴也发干了,先不急不缓地喝了杯茶,落座休息够了,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不瞒诸位,今天的第三件仙宝…我还没能得来。”

买了个关子,等了片刻,由得隔断里的金主与手下面面相觑,聚灵斋主才微笑继xù

道:“此宝仍与离山剑宗有关,不知诸位可能听说‘扶乩仙子’的名号?”

三尸一起望向苏景,正宗嫡传的离山第一代弟子、离山九祖之一陆角八的衣钵传人笑容讪讪……他根本不知这个扶乩仙子是谁。

“这位扶乩仙子,乃是离山剑宗真传弟子,千多年前的人物了,诸位不太了解也不奇怪,”聚灵斋主好整以暇,缓缓道来:“当年扶乩仙子风头极劲,一出道就连败诸多成名高手,仙子嫉恶如仇,百多年里辗转万里,一人一剑,斩杀了不知多少大妖巨魔,可惜…钢极易折,仙家人物也难免遭遇厄运,令人扼腕。”

“离山内的魂灯泯灭,扶乩仙子必是陨落无疑,可是她老人家的尸身下落不明,此事始终是一桩悬案……也是机缘巧合,仙子尸体的所在之处,被小号探到,但不瞒诸位,那个地方险恶得很,以老朽之能,全无办法接近仙子遗骸、更毋论启回了,否则也不会拿出来卖与诸位……今天的最后一件仙宝,就是扶乩仙子葬身所在了之处。”

找到离山剑宗重yào

人物的尸体,将其送回师门,一定会得到重酬;若只是通知离山葬身之地,肯定也会有酬谢,可是比起前者,分量上就差得远了。

再往恶处想一步,扶乩仙子那么厉害的人物,尸身上多半还会有什么宝物,就算不把尸骨送回离山,只贪下那些宝贝,价值便无法估量了。

这聚灵斋主果然是生意人,什么都敢卖!

“扶乩仙子的埋骨之处,价值几何老朽便不赘言了,想必诸位心里有数,这一桩买卖不再是黄白俗物的交yì

,自然也不设起限银钱,诸位若觉得自家手上有什么宝物,能抵得过我的地图,尽可告与我知。”

宝贝未必都随身带着,不过没有关系,大可先写在纸上,告sù

聚灵斋主自己打算用什么东西来换地图,若斋主觉得合适,便能达成意向,先落字为据待以后再交yì



富人胆子小?真zhèng

大富贵之人,远比普通人胆子更大,绝大多数金主都在执笔疾书,录下自己能供交换的宝物,有谁能不对扶乩仙子的葬身处不动心?

在场的除了有钱,也都是实力有势力之辈,聚灵斋主启不出的仙子尸体,他们自忖未必启不出。

就苏景最省心了,他刚才就写好了,不用再重新写,直接把信封往白鸟口中一递就成了。

第三十三章 剑出离山

聚灵斋主并未来一信就拆一信,而是等所有信封都汇聚到手中才开始拆封。

等了好一会,主要是真页山主人刷刷点点,写了好几页纸,不像是交yì

买卖,倒像科考试子在答卷子,不用问了,他罗列下大批自家收藏的宝贝,是铁了心要拿下这最后一件‘仙宝’。

半晌过去所有信封都收集完毕,十三家里买主中有十二家传上报价,聚灵斋主人面上微笑从容,目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易察觉地向着‘地’字隔断看了一眼……地字贵客是白头岭的常大当家,坐拥一方的巨富。在场十三家,除了‘巅庄’和不知来历的少年,就属这位常大当家实力最雄厚,可是从开始到现在,三件宝物接连上台,白头岭却始终不出价。

唯一一个始终不出价的人。

白头岭的场面一向很大,遇到好东西大都会争一争的,今天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反常了。

东西再怎么好,买不买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聚灵斋主人也不去想太多,开始拆看金主们的报价,因为苏景没出价竞之前的剑牌,聚灵斋主稍觉遗憾,所以这次他先拆看了苏景的信封来看……

看了一眼,老头子的脸色就变了。

纸上六个字:离山剑宗,苏景。

苏景报的不是价格,而是名号。

信封中还有一块玉牌,质地润泽,隐隐有些透明,正面两个正楷,镌着‘苏景’二字,背面则是四个古篆,上书:剑出离山。

剑出离山,苏景。

每个离山门下真传弟子手中,都会有这样一面牌子,不止是镌刻了几个字那么简单,玉牌内还由门中长辈封印了一道霸道绝伦的法术,以作真传弟子防身之用。

陆崖九在青灯境亲手为苏景所制,且不论老祖封印于其中的法术,单只这命牌所向,便是离山上下每一柄利剑所指!

命牌背面的四个字,也是当年修真zhèng

道上广为流传的八字箴言的后半句,全语为:道起天元,剑出离山……最近千年,这八字箴言依旧流传,但在顺序上有了些微变化:剑出离山,道起天元。

聚灵斋主识得这块牌子,知dào

这牌子代表的意义,所以老头子觉得自己要疯了……就如他之前所说,离山剑宗的高人不太下山行走,就算有一些在人间穿梭的,又哪有这么巧,偏偏在今天来到西边毗邻沙漠的多兰城。

就是那么巧啊。聚灵斋主做梦也没想到,凡俗买卖里跑来一个离山真传弟子。

满嘴苦涩之余,聚灵斋主心里还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一句:我就说此子不同凡响吧……

苏景也不说话,静静看着聚灵斋主如何应对。老头子叹了口气,随手就将其它信封都撕掉了,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真zhèng

生意人的觉悟,他居然还坚持着完成了这桩买卖,涩声道:“最后一宝,落于玄字。”

巅庄主人本来信心满满,哪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宝单人家连看都没看,一时间愣在了当堂。

巅庄主人更没想到的是,聚灵斋主跟着又对他道:“尊客,对不起的很,你刚买下的第二件仙宝,小号也得收回,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不等说完,巅庄主人惊怒而笑:“你可是在消遣人么?”

就在这个时候,地字隔断中忽然传出一阵欢笑,一个白面书生走出了隔断,对巅庄主人劝道:“别动气,别动气,其实是好事。”…,

巅庄主人皱眉:“什么叫做‘其实是好事’?这里没常当家什么事情,还请让开。”

常大当家应道:“你买下了也带不走,现在聚灵斋不卖给你,省得你被抢劫,这不是好事么?”

话一出口,聚灵斋主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冷冷望向常大当家:“老朽耳音不好,还请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抢劫、杀人、再一把火烧了这里。很难懂么?”白头岭当家慢条斯理,对聚灵斋主人说着:“三件宝贝太惊人,我实在想要,又实在信不过你,万一走漏风声,以后数不清的麻烦。”

聚灵斋主人觉得头疼,来了个离山真传弟子还嫌不够,白头岭当家居然也抽风了,想要抢聚灵斋?这种想法实在太很无聊…此间若是那么容易被人抢了,聚灵斋又怎么可能开到现在、怎么可能成为西域最顶尖的珍宝行。

意wài

突起,其他富豪纷纷起身,但并无太多惊惧,聚灵斋响当当的招牌,自能护住大伙安全,白头岭想要动粗,先得踢翻聚灵斋这块浑厚铁板。

巅庄主人也不开口,只是冷笑着静观其变。

苏景带着三尸和六两也走了出来,目光迷糊,打量着那个口出狂言的常大当家。对方也迎上了苏景的目光,笑道:“我有些好奇,你到底出的什么价钱,拿下最后一宝?”

不用苏景开口,聚灵斋主人就代为回答:“凭得就是他的身份,离山真传弟子。”

话出口,密室里哄得一声就乱了,白头岭常当家也是大吃一惊,可随即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他?不过通天境的修为,还离山真传弟子?他要是真传弟子,我就是…我就是……”

到底,这个白头岭当家还是没敢直接拿离山来说事,就此转开话题:“倒是他身边的老道,稍稍有点意思,是个五灵阶妖目。”

苏景皱了皱眉,对方能看透自己和六两的修为,肯定就不是普通人了。六两更是大吃一惊,在他眼中那位常当家只是凡人,足以说明双方差距不小,三尸则是老样子,排着队躲到苏景身后,探头探脑。

就在大笑声中,白头岭常当家忽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用力一扯,竟直接把身上的人皮尽数拔了下来,往地上一扔……

人皮软塌塌地堆在一旁,再看常当家完全变了个模样,身上被细密鳞片包裹,双目狭长眸子明黄,没有鼻子只有两个小孔,因大笑裂开的嘴巴里,蛇信摇摆不休,分明就是一头蛇妖!

画皮而来的蛇妖。

随着真身显出,蛇妖把自己的妖威骤然外放!甚至都不用他动手,正奉着聚灵斋主人命令蜂拥上来准bèi

擒拿蛇妖的武士们,只觉得腥风席卷,继而心惊胆战,身体上的力qì

、骨血中的勇气瞬间被驱散,连站都站不稳,全都摔坐在地,目光惊骇望着此人。

聚灵斋的实力本来不是如此不济,斋里曾有一个中品妖目和一个先天境界的武者做供奉,可是在探访扶乩仙子葬身地时,两个供奉全都惨死……

旁人这才知dào

厉害,想逃想喊,可又哪挡得住妖威席卷!

六两也摔得极惨,颤声道:“七灵阶…妖师!”松鼠精怪实在可怜,到处都是天敌,平生最恨就是没有哪个松子能修liàn

成精让他来欺负欺负。蛇也是他的克星,何况对方修为远胜于他,此刻连逃跑的力qì

都提不起来。…,

七灵阶的妖怪,就算黑风煞率领乌鸦卫尽出,在人家眼里也不过是笑话!

蛇妖稳稳吃住全场,笑声愈发欢畅了,根本都不去看苏景一眼,一双妖目盯住六两:“若拜奉我为王,能饶你一命。”正说着半截,蛇妖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月亮?

就是月亮,蛇妖看到了月亮。

深夜中看到月亮,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可现在所有人都在密室中,怎么会有月亮?

屋中的月亮,氤氲着寒光,自苏景头顶升起……

银芒万道,一闪而灭!

明月天河剑符,凝聚着陆崖九的一击之力,下品妖师虽然了得,可如何能当得下老祖一剑?来自白头岭的蛇妖甚至还没弄清为什么屋子里有了月亮,就被剑符彻底轰杀,连一声惨叫都没得来及发出。

强光过后,众人已经找不见蛇妖了,地上一个大坑,台上一个少年,口中正嘟囔着:“这妖怪莫名其妙”,伸手把妖怪的画皮收入囊中。

巅庄主人目光惊骇,但反应不慢,立kè

站起来,对苏景准bèi

做拜谢大礼,六两也恢复了神气,知dào

小祖宗不喜欢应酬这些事情,动作极快,闪身几步抢上宝台,伸手掐灭了孟神香。

半躬着身体的巅庄主人当即就面现迷惘,不明白自己在干啥,重新站直回头问伴当:“就快开始了吧?”

伴当犹豫着点头:“应该快了,不知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弄得这么神神mì

秘。地上怎么有个大坑,也不说收拾收拾……”

苏景也觉得脑子里恍惚了下,记忆回到刚进场时,但感觉上还有说不出的古怪,正想开口发问,六两就以妖法传音入密:“小祖宗莫发问,先冲那老儿冷笑。”

苏景听话,瞪着聚灵斋主人冷笑……刚才的事情全不记得了,不过苏景还是能明白似乎有什么邪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当即按照金乌真策上的运功法门,催动自己那份少得可怜的真火阳元,自体内流转一周。

旋即只觉得脑中猛地一清,被孟神香蒙蔽的记忆尽数恢复。

金乌阳火,光热始祖,虽少却精纯无比,孟神香那点影响根本挡不住苏景驱驭的真火冲击,立kè

就消散无形。

场中其他人还都懵懂着,聚灵斋主人不敢再做主说话,抬眼望向了苏景。

不关这些富商什么事情,苏景摆了摆手,聚灵斋主人似乎松了口气,好歹解释两句就派手下把其他人统统送走,自己则战战兢兢地走向苏景。

到现在也不用客气什么了,苏景语气清淡:“卖过了活人卖离山令牌,卖出了离山令牌又卖离山弟子的尸体,老先生的买卖做得太大了。可有话说?讲无妨的。”

事已至此,老头子也没太多忌讳了,心里怎想嘴上便怎说:“卖死人的事情我不会做,我只是买扶乩仙子的葬身之处,说穿了,我卖的东西就等若一份藏宝图。那地点是我手下无意中探到的,我不是离山弟子,没有通知你门宗的本分。我把我之所得作价卖出,才是我生意人的本分。”

“那枚剑牌是本主卖给我的,他幼时被离山前辈相中收做外门弟子,但修liàn

上难有寸进,碌碌无为几十年,趁着一次下山的机会偷跑了,想用这剑牌换一个后半生的富贵,辗转找到了我,他卖我买,两厢情愿,忤逆离山的是他,不是我。我只是把到手的货物卖出去,仅此而已。”…,

“参莲子的来历,也不是强取豪夺,是个山里采药的少年无意中发xiàn

的,我得了消息赶去与钱那少年,为防消息走漏,干脆就把他带到了斋里做了个伙计,你若不信现在就可找他对证。参莲子根本就不算活人,他们是草木成精的妖怪。再说…就是修士抓住了人参娃娃,还不是直接扔到炉中炼成精华服下,何况我只是卖参莲子,没动过杀害他的。”

事情说完,聚灵斋主闭上了嘴巴,等了一阵子见苏景不说他,老头子又开口道:“我犯了离山剑宗的忌讳,又撞到你手上,要杀要剐我无话可说…”

这次话没说完,苏景就站起身:“我在你这里住上几天,杀不杀的…以后再说。”

聚灵斋主没想到会等来这么一吩咐,愣了片刻,也不多问什么,点点头命人安排上房,苏景则转回头,对六两交代了几句。

暂住聚灵斋当晚,斋主又来造访,把孕女、剑牌和绘了扶乩仙子葬身处的地图一并奉上。其他两样苏景只是一看便罢,随手收入锦绣囊,留待日后返回离山,再将其交给门中主事之人,那个参莲孕女,被他暂时留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 怎么吃,怎能吃

“你可听到我说话?”苏景问孕女,后者全无反应。

六两从旁边插口道:“若母亲所有的真灵都归了婴胎,纵能听到、怕也应答不了。”说完,松鼠亮出一对门牙,笑道:“还没恭喜小祖宗,收下了这样一枚灵药,将来服用下去,必有神奇效果。”

三尸没回自己的住处,都凑着跟苏景来住了,雷动天尊舔着嘴唇嘱咐苏景:“待你找到炼化和服食的诀窍,记得喊我啊,我亲自料理这道美味……”

苏景当即摇头:“我不会吃,也不想害小娃儿性命。”

雷动瞪大了眼睛:“不吃?这是何等的美味!”赤目也眉头大皱,插话:“不说味道,只说神效,参莲子,比起什么人参娃娃雪莲仙子,可都强出无数,修家服用妙处无穷。”

苏景苦笑了起来:“那不是个无智的畜生,那是个娃娃啊。有灵智的,会哭会笑,再长大一点点还会和你说话、吵闹,闯了祸会怕你责罚,做了得yì

事情会向你邀功…他能懂你的想法,他还有自己的念头…怎么吃?怎能吃?”

雷动眨了眨眼,撇嘴:“不吃就不吃,反正你说了算。”

这两句话可把六两给急坏了,天灵地宝,竟然不吃?松鼠怪劝道:“就算我们不吃,这小娃将来的灵气和香气也瞒不住人,自会有人来抢、抢走去吃,小祖宗要三思啊。”

苏景呼出口闷气,心意早决:“不吃,用师叔的话,能遇到就是个‘机缘’,养在令牌里吧。”

参莲子也是精怪,只要效忠也能进令牌,那里倒是个稳妥的去处。

六两知dào

苏景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他决定的事情就再不容动摇,当下不去劝了,话锋一转,开始称赞小祖宗宅心仁厚、正道典范。

这个时候赤目忽然‘咦’了一声,伸手指着孕女:“动了。”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望去,不知何时,孕女的脸上淌下了两行清泪……她的身世何其可怜,参童与她同为精怪,两人一起长大,且同病相怜,两个小妖精早就彼此爱慕,结下深深情意,莲仙子为参童怀了个宝宝,心中苦楚同时,又藏了无尽幸福,这种感觉远远不是外人能够体会的。

父母的精元尽归胎儿,莲仙不能开口说话、除非牵引也难以稍动,但她五听未蒙,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全都知dào

,这世上所有灵智之物,无慢魔、修家还是凡人,全都在图谋着她腹中的孩子,可怜做母亲的却全无反抗之力,舐犊情再深也抵不过将来加在孩儿身上那把挖心的刀。

可做梦也想不到的,她刚刚竟然听到一个声音‘怎么吃,怎能吃!’

母子不止连心,且连命。若母子只有一条命,一百个娘亲里,会有九十九个将其留给孩儿。

眼睛睁不开,看不到那个人的样子;身体一动如万针攒刺般剧痛,但仍是一点一点的、颤抖着、用力着,向着那声音所在的方向,跪下。

苏景动容,但也不知dào

该说什么,只是加重了语气,对她道:“放心,我护着你们。”

丑陋女子脸上的眼泪更加汹涌了,苏景叹了口气,唤出大圣点将玦,轻轻按于她的额头。

雪莲仙心中早就有了臣服认主之意,连母亲带腹中胎儿,都被令牌抽取一丝魂魄,随即宋阳把她送进了令牌洞天,想了想又赶忙让六两也进去,传令给那些乌鸦和大黑鹰,千万别把这母女当成补品吃了。不仅不许吃,还得好生照料着。…,

忙活完了参莲子,又把之前叫出来的几个乌鸦卫和满满一车金银重新收起来,苏景抻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觉了……

待小祖宗睡下后,六两施法在房间周围布下几个守卫禁制,防备厉害修家远远不够,但用来对付凡人足矣了,施法过后,六两背着双手溜溜达达地离开了聚灵斋。

随后一段时间里,苏景就住在聚灵斋中,一切平安无事,斋主人明白自己落在苏景手里完全没有反抗余地,倒也不曾生事,甚至连逃跑都没去试。

三尸住了一阵觉得无聊,和苏景打过招呼,都跑回去做自己的差事了。

直到十几天后,六两回到苏景身边,向他程秉道:“小人问过百姓、也联络过附近的小妖,大概查清楚这聚灵斋并无大恶。”

做珍玩生意的,平时与普通百姓本就没太多联系,聚灵斋主驭下又算是严格的,是以他的势力和实力都不小,但是并没什么劣迹。

苏景点点头,又对六两吩咐了几句,后者没二话,转身又走了。

这次六两去了整十天,递给了苏景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事情着实了不少,苏景接过来一看就皱眉了:“怎么这么多?”

六两应道:“今年年景不太好,入春以来就开始大旱,到了夏天终于有了几场雨,可旱情才刚缓解,牲畜又爆fā

了疫病,虽然与人无害,可西域牧民多,损失得惨了。这城里不觉得什么,但外面、这方圆千里地方,灾民实在不少了。”

就在这个时候,苏景耳中忽然听到一阵急促鼓声…只有他才能听到的鼓声。

大圣点将玦的洞天正中,设有一面巨鼓,里面的人若有事,敲响即可告知主人。

苏景翻手唤出令牌,心念转动唤出几个乌鸦卫,不等他发问对方立kè

同时开口:

“生了,女的生了。”

“死了,生完就死了。”

“生了个男孩…是男孩吧?”

“真是个男孩,两腿之间,一条小虫两只铃铛,这一套错不了的,不过草木妖怪也分男女么?”

“这可不好说,或许一会男一会女,变来变去也没准,回去再仔细看……”

苏景立kè

就觉得头大,他才只放出三个乌鸦卫,就被他们吵得天昏地暗的,赶忙摇摇头静下心思,喝道:“一个一个说!参莲子出生了么?谁死了?”

得下莲女的时候,她就已将临盆,这小一个月下来,终于到了时候,顺利产下一枚男婴,便是参莲子了。

而父母精华尽归此婴,生产之后莲女便彻底枯萎,就此离世,但死前她至少听到了孩儿的哭声,至少知dào

孩子以后安全无碍、成长无碍,是以她含笑而去。

娃娃则茁壮得很,据说哭声异常响亮。

为丧者唏嘘、为生者欢喜,苏景的情绪有些复杂,传令下去立kè

就有鸦女抱着小娃出来,那么丁点个小家伙,因为刚出生,所以全看不出神采,不像天地至宝倒像个小老头,小手小脚乱摆乱蹬,哭咧咧地。可他一见到苏景,立kè

就停止了哭声,眼睛眨啊眨,眼泪流啊流。

只流泪不出声,奋力挣扎着,想从鸦女手上钻进苏景怀中。

毕竟是灵物,他知dào

苏景是谁,知dào

那个答yīng

照顾自己、那个给自己娘亲最后一段好日子的人是谁……

苏景抱着小娃,手足无措、茫然无助的样子。

莲女分娩后就会枯萎,这件事对苏景来说十足意wài

,皱眉问六两:“没了母乳,他可怎么办?要不要找乳娘?”

六两摇头道:“这一重小祖宗放心,参莲子可不是普通的娃娃,他是带了先天灵智的妖怪,只要是妖灵充沛的地方,他就能活、就能长,对他而言,大圣点将玦就是世上最好的地方。”

乌鸦卫的老大乌上一笑道:“主公敬请放心,我们鸦族后裔最擅长照顾小乌鸦。”

乌上一的媳妇乌下一附和,嘎嘎地笑道:“把这小子交给我们,鸦女保他白白胖胖,香喷喷地长大!”

本来苏景都放心了,听乌鸦卫这么一说不免又有些紧张了……

第三十五章 两种该死

手脚僵硬地哄了小娃一阵,苏景把他交还给乌鸦卫,又吩咐道:“就把莲女葬在洞天里吧。”

乌上一应道:“主公想把她葬在外面也做不到,莲女一死立kè

身容大地,如今已经融化在洞天里了,再无法分开了。”

说完,对着苏景深鞠一躬,几个乌鸦卫带着小娃回去了。

苏景呼一口气,拿着六两之前交给他的那叠纸去找聚灵斋主,老头子接过来一看,上面一条一条写得都是附近各地的灾情和受损的状况。

这种东西只有各地方的衙门才会有统计,不用问了,六两最近没少往衙门去溜达。

聚灵斋主心思转得快:“小仙长的意思是…要我去赈灾?”

苏景挺关心他的样子:“你钱够么?”

聚灵斋主又从头到尾把‘账单’看了一遍,默算过价钱,深吸了一口气,对苏景点了点头:“只求小仙长能放过我那三个孩儿。”说完转头走了。

苏景又住十天,聚灵斋一旦发动起来办事着实有效率,一笔笔银款或由钱庄划拨、或是自各地分号转调,陆续发往灾区,钱或未到但消息已经放出,聚灵斋出巨资救助灾区。

六两再去探过,确定事情没错,苏景笑了笑,伸手一拍六两肩膀:“我们走了!”说话同时,把一颗药丸放在了桌子上。

六两施展法术,妖风一卷,带了小祖宗腾空而去。

……

就算聚灵斋实力雄厚,要赈济方圆千里内的重重灾情也异常吃力,几十年积攒下的底子近乎尽数被掏空。但苏景交代的事情,聚灵斋主不敢不做,卖离山剑牌、卖离山弟子的葬身之地,被抓到了个现形,老头子自忖死定了,但若是讨好了苏景,说不定能保下膝下几个孩儿的性命。

聚灵斋主根本不知dào

‘煞星’已走,直到仆人去给送晚饭的时候才发xiàn

苏景不再。

斋主人得到传报,急匆匆赶去一看,果然人去屋空,只在桌子上留了一颗青色丹药,正是西域圣药楼兰果。老头子愣住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向着离山所在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叩头,口中喃喃祷念着什么……

六两带着苏景向东南飞去,虽然远远比不得乌鸦卫,不过六两也是个爱说话的妖怪:“小祖宗,小人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说无妨。”

六两不罗嗦,直接问道:“聚灵斋犯的事情,灭他满门、甚至个个诛灭魂魄都不为过,你就这么饶过他了?别说咱们离山是天宗,就是普通的江湖门派,聚灵斋做了这么犯忌讳的事情,也得杀了。”

“那老汉犯的确是死罪。不过死罪也分作两种的,一种是被挽回、可补救的,对这种,只要他心底不恶,又肯赎罪,不一定要杀的;另一种就没的说了,恶错已成再无挽回,非杀之不能偿还。这是一位前辈给我讲过的。”

苏景说的前辈当然不是陆崖九,而是白马镇的正直捕头:“聚灵斋是前者,的确是卖了犯忌讳的东西,但他没卖出去,未铸成大错。且他立意并无大错,只是对离山不敬吧…其实他有句话说的没错,他不是离山弟子,又没受过离山恩惠,尊敬离山不是他的本分。加以惩戒就是了。罚他去捐大笔银钱出来救人救灾,我觉得比灭他满门更好些。”

六两耸了下肩膀,又问:“那何必还给他留下个药丸?难不成他还有功了么?”…,

苏景摇摇头:“他不是恶人,那颗楼兰果也算不上奖赏,只是个鼓励吧…竞买参莲子的时候,咱们始终没叫实价,因我那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便把那对母婴卖给了我,固然是他以为咱们仍会给出大价钱,但其中也有他一份善心的。”

买卖孕妇虽残忍,可是对人参娃娃、雪莲仙子这类的宝物,绝大多数人都只把它们当成药品的,这是根深蒂固的认知,对此苏景并不想多矫情什么。换句话说,如果有人吃过人参娃娃,苏景也不会将其一剑杀了,只是会疏远、不加往来罢了。

六两倒是听明白了另一重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头子若肯听这句话,救下的不止莲女母子,另外还有他自己的命。”

苏景一笑:“事无对错,但人有善恶,看得清楚些才好做决断。”

六两犹豫着,又说道:“小祖宗,有些话我本不是我应该说的…您老千万别介yì

。您做的固然是大好事,可…就拿这次来说,又去查聚灵斋是否为恶,又去探周围灾情、还要确认聚灵斋遵守吩咐调款赈灾……一下子就耽搁了一个多月的功夫,修家的寿命能随着境界提高,远胜于凡人,但因修家要走的路更遥远,时间比起凡人更宝贵的,这个…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挥霍。”

苏景能明白他是好意,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修家做事大都雷厉风行,就比如聚灵斋的多宝会,被别的离山高人撞见了,直接收了几样宝贝然后发动神通轰杀全场,哪会去和那些凡人再浪费时间去分辨对错。

敢买卖离山的东西,本身就死罪了。

苏景叹了口气:“我碰不到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便要求个无愧。可能我这样的心性,不适合修行吧,师叔说我资质差,估计也包含这一点。”可旋即,少年又笑了起来:“但我还是修行了,三阶十二景,刚走过一步,感觉好得很,继xù

!”

修行是修行,做人是做人,苏景踏入登仙路,但不想因此就改变什么,便如他对陆崖九说过的那样:关门修行,开门做人。

此刻苏景不知dào

的,聚灵斋主已经传令,派出去的所有赈灾款项,在聚灵斋前全都添上了离山剑宗苏景的名义,只怕用不了多久,他的名头就会响彻西域。

除此之外,聚灵斋主还招来工匠,在自家院子里修了一座小小的长生祠,把苏景供奉了起来,每到初一、十五都会率本家子弟拜奉祷告,诚心致敬,祝少年得天寿、享仙福。

……

六两的飞行本领实在不怎么样,那个能飞的黑风煞正努力冲击关口,苏景也不想打扰他,主仆两个就慢慢地向着离山方向飞着,又是二十余天过去,他们离开了西域地界,进入东土世界。

东土不比西域,六两飞行途中,身后身边常常会振起几道剑光,显然,他们是在路过人家的地盘,下面的门宗弟子上前查看,但一般都不说什么,只是做出监视,六两老实巴交地向前飞,也不会有人来主动干涉。

这种情况在来时苏景就遇到过,算是习以为常了,不太当回事。

这一天,在经过一片‘无主’地时,苏景忽然咦了一声,对六两道:“我怎么觉得…下面有人在喊我?”

第三十六章 真页山城

不是真的听见什么叫喊,而是心里的感觉,下面的人在苦苦召唤自己。

六两见多识广,知dào

是怎么回事,解释道:“下面有人动用了祈灵香坛,不是专门在喊您,而是在向附近、和路过的修家求救。”

祈灵香坛算不得太了不起的东西,但在凡间也不是很常见,此物的功效仅在于两字:召唤。

召唤附近的修士。

不能传达具体消息,充其量只能算是在喊:喂……

只是召唤,但能不能招来就要看修士自己的意愿了。

修家是什么样的存zài

?时间宝贵且力量强dà

。一般而言就算哪座城里有祈灵香坛轻易也不会点燃,没有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专门靠它召唤神仙取乐的,万一遇到个暴脾气的修家,来了之后得知没啥正经事,一怒之下斩了那些祈灵人也再正常不过。

是以这种祈灵坛,专做求救之用,除非城中有了什么跨不过去的大劫难,才会将其燃点起来,盼望着能有修家仗义出手。六两解释了几句,散去妖风向下张望了下,前方不远正有一座城池,看上去着实繁华,祈灵香坛的呼唤就来自此处。六两问苏景:“这种闲事…小祖宗也要管么?”

“没碰到就算了,碰上了便不躲,总得下问问怎么回事。”苏景想也不想。

六两听命,带着苏景回到地面,两个人徒步而行向着大城走去。城头上镌刻着四字醒目:真页山城。

苏景一愣,失笑:“还真是有缘。”

真页山城正中就是真页山庄,无论庄子还是城池,都是一家。这是巅庄主人的地盘。

这倒说得通了,若非‘巅主’,这城里也不会有祈灵香坛这种稀罕物。

还不等进城主仆两个便觉出不对劲了:城头上全副武装的守卒,排成一排全都扒在墙垛上向下张望;城门内,百姓、卫兵都拥在门洞处向外观瞧……所有人都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所有人都在看着苏景和六两。

没人出城,全都在城内,就那么呆呆的望着。

忽然,一个城中人笑了,随即所有人都笑了,下一刻他们突兀散了开去,四下里走动着,仿佛是努力在做出正常的样子,可僵硬的动作、吞咽口水时喉结的滚动、时时瞟向苏景的眼角余光,早把心里的想法尽数暴露。

世上最拙略的演技,透出的却不是可笑。

他们应该是不能出城,所以他们在等苏景进城。

苏景皱起眉头,在青灯境时他曾听师叔说过类似的情形,心中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对六两道:“可知祈灵香坛设在何处?”

六两点头:“城中心。”

苏景吩咐:“飞起来,直接去那里,既然有求救,就还有幸存之人。”

六两显然也看出了厉害,明显犹豫了下,但还是咬了咬牙催动妖风带着主人飞奔城中。

妖风急急,赶赴巅城中央,苏景从高处看得清清楚楚,这座城池中的人尽数变作了行尸走肉,全无一丝生气。无一例外的,他们都抬着头,望着空中的外来者……

片刻之后,六两喝了声:“到了,小祖宗千万不可大意!”说话间把法术一收,与苏景一起跳落在地,置身于城中央一座华丽大宅,正是真页山庄。

甫一落地,六两便开口断喝:“哪个点燃祈灵香坛,速速赶来相见!”

随即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院落中四处都有人出来,个个面色激动喜悦,一窝蜂似的迎向苏景和六两,口中纷纷念叨着‘这下可好了,终于有仙长来搭救’之类的碎语,为首一个管家打扮的老汉,来到近前颤巍巍地就下跪,玉带哭腔:“拜见两位仙长,仙长救命啊!”…,

一个跪,一群皆拜。

苏景挥手把老汉扶起来:“把事情经过仔细说与我知。”

不等老汉开口,又是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一群健壮护卫簇拥着一个中年人匆匆赶来。正是真页山庄的主人。

苏景在多兰城待了一个月,耽搁了路程,是以这位巅庄主人比着他走得还要更快些,已经回家好几天了。

多宝会孟神香好用得很,到现在真页山庄主人还迷糊着,是以不认得苏景,抢步到跟前长身一揖:“晚生白翼拜见仙家长辈,敢问前辈仙山何方,尊姓大名。”

“我家主公乃是离山门下弟子。”不用苏景开口,六两就代为回答。

巅庄白翼神情一喜,他身后的众人也全都露出惊喜之色,离山剑宗的名气太大,几乎人尽皆知,现在晓得是离山的高人出手,大伙活命又多了几分指望。

白翼一边引着苏景去正堂上座,一边把这城中的情形做了介shào



白翼刚回城的时候,一切都还正常得很,但第二天就有人来报,城中一处在打井的时候,井下忽然喷出了一蓬黑雾,中者当场昏厥。白翼专门派懂得些玄术的手下去查探,不过什么发xiàn

也没有,被黑雾薰晕了的人没多久便苏醒了,甚至正常活动自如,似乎并无异常。

当下大伙也没在意,只是把那口井填上了事。

到了第三天,又有人来报,城中出了一见蹊跷事,沿在城墙下、东南西北四条大街,路面被人满满泼上了鲜血,四条围城大街,干脆就变成了四条血路。

这可不是什么小工程,绝非恶作剧,就算是真页山庄的敌人来寻仇,也绝不可能做得这么悄无声息。

这件事还没能查出一点端倪,又有了新的可怕事发生:所有跨过血路、离开城池的人,走不出三步就会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就此惨死,开始的时候其他人还不知dào

厉害,见外面有人摔倒赶紧出去扶持,结果出去帮忙的也尽数中招。

死得蹊跷,死后更蹊跷,地面仿佛融化了似的,尸体缓缓下沉,很快就消失不见……

苏景看了六两一眼,松鼠妖怪沉沉点头:“冥间鬼法,画地为牢。没人能走出去,否则必死无疑。”

就算巅城如何了得,发生了这种可怕事情也难免人心惶惶,城主白翼不敢怠慢,当即返回内宅,捏碎了一枚珍藏已久的木铃铛。

距离城池北方三百里处有一座洪波湖,湖中有个妖怪修为不错,带着一群虾兵蟹将自封为湖大王,与真页山城白家世代交好。这湖妖也是真页山重yào

的依仗。

接到求救消息,湖妖当天就带着手下赶来,可是不等进城,湖妖透过城门一看大街上的血色,就摇头对城头上的白翼叹道:“贤孙儿啊,这块地方已经被猛鬼下咒了,这件事远不是我能管的,也没办法把你救出去,你在外面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现在就交代给我吧,我一定帮你办好,也不枉了与你家代代相交的情谊。”

讲到这里,白翼苦笑着摇头:“那位湖妖大王的修为,已经到了六灵阶大成,就快突pò

妖目、晋位妖师了,不知dào

是什么猛鬼,让他甚至都不敢靠近城池一步。”

松鼠六两大王听得直甩手,六灵阶大成的都知难而退,它这个才刚攀上五阶的小妖怪却一头扎进来了……

湖妖大王走了,白翼不甘心束手待毙,就此请出家中珍藏的祈灵香坛,盼望着能惊动某位路过的神灵来搭救全城。同时他把城中十三岁以下的孩子,统统都集结到自己的庄子里。

庄子里一共集结了千多幸存者。

到了第四天,城中各处开始长出好像叶脉似的古怪痕迹,弯弯曲曲,在大街小巷、房檩屋脊上蔓延、生长着,随后城中百姓也统统变成了行尸走肉。

就只有真页山庄未受其害,这庄子当初在建造时,花费重金寻请高人来指点,庄基深埋诸多辟邪之物,就算有邪气也能抵挡一时。

从发动祈灵香坛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天时间了,根本就没有修士来探过,直到刚刚,苏景带着六两下来。

事情说完,白翼小心翼翼地问苏景:“敢问仙长,修行到…到第几重境界?”

“通天境大圆满。”苏景不瞒人,实话实说,迷迷糊糊得笑着,看上去蛮开心的。

旁边那些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一听说‘通天’两字,全都变得神采奕奕;见识广博的白翼却打了个愣,呆呆望了苏景片刻,发出‘嘿’的一声苦笑。

第三十七章 人间趣味

这城中发生的事情,是猛鬼的手段。

比起修士和妖怪,恶鬼一般比较少见,但其中也不乏修为强悍之辈,比起高深修家也毫不逊色。

在青灯境,陆崖九和苏景闲聊时,曾讲过有关猛鬼道的种种,回忆师叔所讲,在联想这真页山城前后种种,苏景很快就把事情想得差不多了。

应该还是在古时,有恶鬼被高人封印在此。看真页山城附近山青水美,是一等一的灵秀之处,但没人晓得,此地的灵秀并不是天然孕育……地下有猛鬼,时时刻刻对抗着封印,想要挣脱而去,恶鬼的每一次冲击,都会让封印中的灵元发生波动、扩散出去一些。

封印上的灵元不停扩散,积年累月,这才养成了这样一片漂亮天地。

再如何结实的封印,随着时间推移,也会渐渐松动、渐渐失效,刚巧城中人在这个时候一口井打下去,破了印咒,恶鬼得以逃脱。

那恶鬼被镇压了不知多少年,力量必定虚弱,所以它不急着遁走,而是就地施展鬼术,先画地成牢困住全城,之后便是‘困地起阴脉’、‘阴脉聚鬼元’……这是一连串的养鬼之术,这城中所有人都会从活人变成丧鬼,最终的下场不外两个:一是变成下面那头猛鬼的补品,另则被抹掉神智变成它的鬼兵鬼丁。

这种手段,在猛鬼道上算得是大神通了。不难想象下面那头鬼物的实力,也难怪湖妖大王看一看就走了。

如今城中心的真页山庄就快抵挡不住了,来的时候苏景看得清楚,庄子外墙上都已经长出了那些叶脉似的阴脉,只要这些东西蔓延进庄子,里面的人就和外面一般无异。

苏景心里有了个大概的念头,抬起头正想对白翼说话,却发xiàn

对方双眉解锁、低着头正做沉思模样,不知在琢磨什么。

苏景咳嗽了一声,白翼这才回过神来,不等苏景说什么,他就抢先开口:“小仙长只因一道召唤,便赶来相助,仙风侠骨白某平生仅见,感激涕零。但那个鬼物厉害异常,怕…怕不是您能应付的,白某就算再如何贪生怕死,也不敢因此连累离山高足,小仙长就此离去吧,白某和全城百姓只有感激之心,绝不敢有怨言半字。”

说完,稍加停顿,白翼又继xù

道:“另外还有一事…仙长回到离山,能不能替我给小儿带几句话?”

这么一说苏景可就诧异了,反问:“你的孩儿也是离山弟子?”

“犬子拜在离山龚仙长门下,名唤白羽成,”说起孩儿,白翼笑了起来:“我叫白翼,儿子叫白羽成,不太合体统,不过另有番意思,我那夫人姓程,和我青梅竹马,诞下长子就唤作白羽成,是取了个谐音,白与程。”

小小的一份人间趣味,轻轻一点夫妻情调,苏景笑了,即便大战当前也还是忍不住笑了。

其实白翼在多宝会上,拼劲全力去争夺那三样宝贝也都是为了儿子,尤其后两件都是与离山有关的事物,他争下来后会交给儿子,白羽成将其呈上师门,必是大功劳。

可怜天下父母心,白翼在多兰城做的事情,在离山闭门苦修的白羽成根本就不知dào

……

可是看苏景笑得没心没肺,白翼又有些狐疑了,别看他说得轻松,心中可是暗藏得yì

的,白羽成天赋了得,一入离山就直接被列为内门弟子,这些年里修行上进境奇快,大有希望成为真传弟子,在离山的晚辈中风头极劲。…,

眼前这少年本应一听白羽成三个字就会面露尊敬,怎么看他的样子好像不知dào

此人似的?难不成是个西贝货?

不过就算是假冒,苏景也是来援手帮忙的,白翼只有感激得份,自然不会去追究什么。

但是一旁的六两老道却皱起眉头,满脸不悦,质问白翼:“你儿子就是修家,又是离山这等大门派,家里出了事你为何不唤儿子回来帮忙,却摆起了香坛召唤我等来救命?莫不是你儿子娇贵,我们的性命不值钱么?”

白翼赶忙摆手,连称误会。

白羽成的确给家里留了个木铃铛,有急事时做联络之用,可这种法器只能传铃声、不能传音传讯,就算这边捏碎了铃铛,白羽成也只知dào

家里有急事、不晓得具体什么状况。他不知dào

厉害自己赶来,以城中现在的阵势,非但救不了人,还得把他也搭进来。

而且从离山到真页山城万里迢迢,白羽成多半都赶不及回来,与其如此,又何必耽误了儿子的功课……其实白翼的反复解释里,总归是脱不开袒护孩儿的心思。

苏景摆了摆手,没让六两在质问下去,直接说回正事:“下面的鬼物凶猛,怕是不好应付,不如……”说到这里他忽然皱了下眉头,伸手一拍额头,苦笑着嘟囔了句‘打你个没脑子的东西。’

随即苏景又抬头,对着白翼笑道:“没啥可说的了,只能放开手和那个东西斗一斗,打起来看吧!”

本来苏景不想正面争斗,想把大黑鹰叫出来,救人要紧,就算它正修行到关键时候也顾不得了,请黑风煞和六两协力,先把庄子里的人全都运出城,然后他在骑着飞起来奇快大鹰去离山搬救兵,请了厉害师兄一起来除掉这个鬼物。

可是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此处已经‘画地为牢’,人人被鬼咒所摄,进得来出不去,只凭着他通天境的修为,绝抗不过那猛鬼咒术的。

之前白翼让他先走,也是盼着他能有抵御鬼咒的法术。

可惜,苏景没有,但他有杀鬼的手段!诛杀此獠,咒禁自解。

上品妖目看一眼转头就走的鬼阵,才过通天境的小修士竟大言惭惭,说要斗上一斗?白翼心中苦笑不已,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天空中一道火红云霞急转而至,一个少女声音呼喊:“什么人点燃祈灵香坛?”

又有修者赶来相助,白翼霍然大喜,对苏景拱手告了声罪,带着手下急匆匆迎去。苏景也跟着大伙一起去看热闹。

少女与苏景年纪相仿,人如云驾,火红罗裙、火云纹靴、额头前垂着的一枚荔枝红宝石,还有左手腕上赤金手镯,一眼望上去就真就好像一团火焰。

跃下云头,云驾化作一方红绸帕子,落入她的手上,少女落到地上后,对正赶来的众多庄中百姓直接摇头,声音清脆快人快语:“不用行礼,直接说什么事情,这城到底怎么了?”

刚问完,她的目光忽然扫到六两,圆圆的眸子上下滚动,把妖道好一番打量,问道:“不是你在干坏事吧?”虽是质问,不过语气里带了些试探,不算太无礼。

她能这么问,自然看出六两的妖身,不用问修为不低,至少比苏景高出一大截去,但她没直接揭穿六两是妖怪,倒是透出她一份善良心思,其实她发觉凡人求救就赶来,也足以证明她的心地了。

六两对小祖宗唯唯诺诺,可对别人他也是有脾气的,一撇嘴一扭头,不理她。

第三十八章 卖相惊人

白翼赶忙搭声,先说明六两和苏景也是来帮忙的,跟着又把城中鬼法说了个大概,最后还特意强调苏景是离山弟子。

对恶鬼的法术少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倒是对苏景挺感兴趣,迈步走到苏景身边,说话大方自然,也没什么敬称措辞,笑眯眯地问道:“我是涅罗坞启巧,你是离山门下?”

不等苏景回答,正撇嘴的六两忽然低低惊呼一声,一扫满脸不悦,换而恭敬谨慎,认认真真对火苗儿似的少女抱拳施礼:“适才不识仙子法驾,万乞见谅,小道是齐喜山修家六两,见过涅罗真传启巧仙子。”

中土北方有大湖唤作涅罗,湖底有一道狰狞裂隙,内中地火翻滚终年不休,这‘水叶火根’的奇景是中土著名异象。

‘涅罗坞’依湖而建,门下弟子都依靠地下的恶炎火脉来修行火行道法,因为他们是‘水中取火’,功法很有特别之处,开宗立派逾五千年英才辈出,与离山剑宗同列七大天宗之一,只是不像离山的风头那么劲锐罢了。

涅罗坞这一代有七位真传弟子,火苗儿似的启巧正是其中之一,居于末位,是小七。

不论大小门宗,真传弟子都是同辈翘楚、正宗嫡传,将来有资格成为掌门人的,是以七大天宗全都加在一起,也不过百来位真传弟子,个个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六两混了这么久,全都了解。

一旁的白翼面现狂喜,做梦也想不到的,竟然请来了一位天宗真出弟子,这下子真的有救了。

启巧对六两点点头,笑:“启巧见过六两道友。之前我瞎猜误会了你,莫放在心上。”这个丫头不笑不说话,身为天宗真传又没有丁点的架子,竟然还对一个小妖怪道歉,实在让六两受宠若惊。

苏景和外门人说不着自己的身份,对她点头笑了笑:“离山弟子,苏景。”

“我和你们离山剑宗的伏虎姐姐要好,回去替我给她带个问候,让她记得找我去玩。”启巧拉家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全不担心城中的鬼物。

苏景可不知dào

本门中还有一个叫‘伏虎’的师姐…这名字怎么听也不像个师姐。

说话的这阵功夫,不知不觉的天色已经沉黯,西天尽头那一抹赤光最后又猛地挣扎了下,继而消失不见。

不知是鬼术缘由还是天气原因,天幕沉沉,不见星月。

天,说黑就黑了,来得如此彻底。仿佛只一眨眼,便跨越了一个世界。

就在天光泯灭的瞬间,庄子外忽然传来一声声凄厉长嗥,转眼汇集成可怕声浪,充斥天地间!

启巧不见外,拉住苏景的手把他挡在自己身后,笑道:“你修为还不成,打架的时候,只要我在你就躲我身后,算起来我也是你师姐,师姐照顾师弟,你被我护着不算丢人哦。”说着,她还转回头,眯起圆溜溜的眸子,皱了皱鼻子,对苏锵锵做了个鬼脸。

苏景迷糊的,听说不用打架满脸开心,笑着点头答yīng

,结果换来启巧的一声轻笑:“你这孩子笑起来好kàn

,以后要记得多笑。”

话音刚落,负责瞭望的壮丁忽然仓皇呼喊:“攻庄,敌人攻庄!”

白翼大吃一惊,前几夜可都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外面被鬼术所慑的百姓,到了天黑也只是继xù

闲逛,从不曾攻击庄子。

不等白翼传令,哐、哐地撞门闷响便告响起,苏景让六两带着自己飞到高出张望,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只见这城中的百姓,都好像畜生一般,四肢着地半趴着奔跑,速度奇快,轻松一跃便是一两丈的距离,正从大街小巷中汇聚成潮,嗷嗷嘶嗥着,向着真页山庄围拢而至。…,

下面的恶鬼等不及了,它要屠庄、加快自己的法术。

庄子里的兵丁、青壮并非没有准bèi

,或拿了弓箭兵刃墙头狙敌、或用檑木去死死撑住大门……

只要那些‘行尸’攻进来,所有人都会没命。

可是变成行尸后,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大增,只凭着普通壮丁、就算其中有个别出色武士,也绝难抵挡。

白翼不是普通角色,连串传令,安排手下把妇孺孩子都带入地室躲藏,自己随手从身边人处接过一把钢刀,他不敢指挥修家,只能做足自己的本分。

启巧拦住白翼,向他问明了那惹祸的孤井所在,随后对苏景道:“我得去掏恶鬼的老巢,没办法护着师弟了,还得劳烦你守护庄子,若你守得好,完事我请你吃饭。”

天宗的真传弟子个个出类拔萃,人家如何行止,苏景自忖根本没有插嘴的份,只是点头应道:“你放心,庄子不会有事。”只见少年一摆手,随即腥风席卷、摄人邪气轰然弥漫,场中凭空多出一大群黑衣武士!

九十八个人,分作四十九对,整整齐齐排列站在苏景身前。每一对男女武士身上都氤氲着凛冽邪气,尤其让人感到诡怪的是…他们的站相:

比着成年男子魁梧三倍有余的彪形大汉,稳稳站在地上;身形娇小比着娃娃也大不了多少的女子,都坐在自家汉子的左肩上,唇角弯弯挂着妩媚…妖气森森的风情万种!

正要启程的涅罗启巧,也满是意wài

的‘啊’了一声,这些乌鸦卫的实力不在她眼中,真zhèng

让她诧异的是这伙子妖兵的卖相…端的惊人!

苏景也没这才短短一段时间没见,鸦男身形又高猛长、鸦女则再度娇小玲珑,比翼双鸦居然又有变化,脱口问道:“怎么回事?

哄的一声,九十八头乌鸦同时开口,和他们说起话来的热闹相比,外面那成千上万的鬼兵嘶嗥,简直就是清风。

启巧被他们吵得打了个激灵,赶忙驾起自己的火云帕走了……

苏景暗骂了自己一声没脑子,暂时也不去理会他们为何又有变化,扬声喝道:“助守本庄,闯入者格杀勿论!”

外面的人都是无辜百姓,但为了不伤中咒者却再搭上庄内众人,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假慈悲、真糊涂!苏景绝不会做这种糊涂事,当断则断、该杀必杀。

乌鸦卫话虽多,但作战听令绝不含糊,齐齐应了一声:“诺!”

苏景对着被一起唤出令牌的黑风煞点了下头:“你和六两一起,也帮忙守庄。”

就算是个白痴,也能看出苏景手下的妖兵妖将是什么成色,远远胜过那些壮丁和武士,白翼见这个‘通天境大圆满’的少年居然有这样的班底,立kè

大喜过望。

说话同时,红色霞光吞吐闪烁,苏景祭起了朝霞剑,准bèi

迎战正在攻庄的行尸。

忽然‘乌下四十九’大喊道:“主公,他咋办?”

苏景循声望去,咳了一声,那个鸦女手上还抱着参莲子呢,小东西睡得正香,可能还在做梦吃奶,小嘴吧嗒个不停。

苏景把令牌一晃,直接把小东西收回洞天,但片刻之后,苏景便感觉一道阴冷气息突兀从远方袭来,重重围住了自己所在院落。

院落中不止苏景一个,但旁人,包括六两与黑风煞在内,所有人都恍然未觉。

五年大漠苦熬、金乌真策为他打下的身基非同凡响,虽然战力、神通、修为和妖目远不能比拟,但五感上那种细腻洞察,苏景还能略胜六两一筹。

忽然间,众人觉得眼前明亮了些……一轮寒月升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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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复两更了,更新分别在午饭和晚饭时间,谢谢大家的支持^_^

第四十章 施恩不望报,事了抄家去

六两到底是混了多年的妖怪,脑筋转得飞快,转念一想便惊喜问道:“这是…那件喜袍?”

喜袍本来是件宝物,被丧物所得,炼化成自己的栖身、附魂之处。刚刚丧物和苏景拼命,它想要夺舍,而夺舍是个先合身一体、再击破主魂、最后独占身体的过程,丧物只完成了第一步就被烧得魂飞魄散,也是在这第一步中,苏景、丧物同时成了这袍子的主人,再加之真火炼化,丧物死后,袍子自然就成了苏景的。

可以说,若丧物不来夺舍,凭苏景现在的修为,一辈子也休想炼化了这件袍子。

苏景没注意自己胸口上那个‘好’,看看袖子、看看下摆,还挺满的,对六两点头笑道:“我还担心它会是喜袍呢,那可真没法穿了。”

鬼袍神奇,并没有本属形质,会随主人变化,不过它不因主人命令而变,只是如实反映出主人本心。如果苏景的志向是厨子,那现在袍子就应该是条围裙。

苏景暂时顾不得欢喜,先确定真页山城已经稳定无虞,又闭上眼睛用心体会新得的鬼袍,自己的袍子被自己的剑符打得太狠,残损异常,还需慢慢炼化、助其恢复。

这是一等一的好东西,苏景着实乐了会子,这才转目望向一旁的涅罗启巧。看着火苗儿似的女孩一脸惊疑模样,苏景忽然心生狭促,笑道:“不好!哎呀!坏了!”

启巧是个开朗性子,又知dào

苏景没恶意,闻言自己也笑出了声,混不在意地接道:“天呐!小心!完了……”说完,她又复清清脆脆地笑起来,开打之前还大包大揽,让苏景躲在自己身后,没想到打起来了,从头到尾她自己就六声惊呼。

这种事不能想,越想就越好笑。

好半晌过去,启巧才止住了笑声,问苏景:“那个丧物想嫁人,你的志愿是做个好捕快?”她也不认得鬼袍是什么宝物,但她心思通透见识广博,猜出鬼袍会映射内心。

苏景还不明所以:“捕快就是捕快,‘好’从何来?怎么会有这么一说?”

“写你胸口上了,那么老大,想看不到都难。”

苏景拉着胸襟低头一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当即窘得不行,急忙抢过六两手中的道袍裹在身上,心说这件鬼袍平时不能外穿……飞鱼袍上斗大一个‘好’字,用白马镇乡亲的话来说,实在太二了。

鬼袍认主,也如大圣玦一般,随时可以被苏景收于体内,都不用什么时候都穿着。

等苏景忙活完了,启巧再问道:“你真是离山弟子?据我所知,如今离山门下根本没有修火弟子,还有,你那是什么火?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霸道剑符?”

“我传承的是八祖神通,金乌阳火。”苏景挑着想说的回答了,跟着反问对方:“该抄家了,你去不去?”

启巧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摇了摇头:“你打下的恶鬼,你自去抄家…那丧物厉害,巢穴下应该有好东西,我跟了去,想拿会觉得不合适,不拿又看着眼睛发疼…我可不找那份罪受。”

开了句玩笑,启巧又道:“此间事了,我身上还有师门之命,这便走了。”说着,素手一晃,把一根两寸长、火红色的树枝扔到苏景手上,继xù

笑道:“我不是那个丧物的对手,是以算起来,这次是你救了我的命,哪天有空记得来涅罗坞找我,到地方拿着此物通报一声即可,师姐带你好好逛一逛,走了!”…,

说完,祭起火云腾空而去,片刻后空中又传来她的笑声:“下次要还能一起打架,我躲在你身后。”

苏景一笑,也不再多待,伸手一晃大圣玦,把那些都快吵翻了天的乌鸦卫全都收回洞天,由两大妖奴带着一跃而起,去往城中那口惹出大祸的井。

真页山城主人白翼还一直在旁边等着,他见苏景和启巧在谈话,不敢过来打扰,打算着等他们说完了再来行叩拜大礼,谢过小神仙的天恩大德,不料人家说走就走,自己竟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现在白翼哪还会再对苏景有半分轻视,他肉眼凡胎,辨不出击杀喜袍丧物用的是剑符还是法术,只道小神仙法力无边,先前自称‘通天圆满’是开玩笑的话。要说起来苏景这一仗也的确打得干净利落。

白翼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崇敬,瞧着对方飞走他无法、更不敢阻拦,只能跪倒在地,纵声大呼,口中言辞满溢感激之情。

庄子里所有人都随着白翼一起对天叩拜,直到苏景等人离开半晌后,管家才跑上前扶起了白翼,老管家也多有唏嘘:“施恩不望报,事后拂衣去,当真是仙侠本色。”

白翼说道:“施恩者不望报,受恩之人却不能不报。”可是话说完,他又长叹了一声。

身旁的夫人明白老爷的心思,蹙眉道:“莫说小神仙已经走了,就是他还在庄内,咱们手上的凡俗宝贝,又怎么可能酬得回他的天恩大德。”

白翼是一方之主,心思转得颇快,眸中精光闪了几闪,先后想过好几个报答办法,最后选了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对身边传令:“去把毛、倪两位夫子请来。”

夫人一听说他要请白家宗堂里的饱学之士,立kè

就想到个大概:“老爷是要为小神仙立传?”

“为仙家立传,我哪有这个资格。我只是请两位夫子编写一本异志,讲一位离山门下、名叫苏景的少年剑仙行走人间,斗妖降魔救民于水火的好故事。”白翼微笑着:“这书要编得好kàn

,还要写得快、印得多、运得远,我要东土各地都有售卖…不,不收钱,我白送…不妥,收不收钱我再想一想。”

倒不是白翼财迷或动了赚钱心思,而是有些东西,不收钱的话反倒会变成破烂货,白翼是真心想要为苏景打出一份响亮名声,是以如何才能让这‘鬼怪小说’真的广传东土,他还得好好斟酌。

夫人眼眸清澈,望向夫君的目光里轻扬着些些崇拜:“老爷的法子,真的很好。”

可是话说完没过多久,夫人的眼圈又悄然泛红。离山弟子大展神威,与可怕丧物滚滚恶斗……全城得救固然值得欣喜,但夫人也因此被勾起了心思,当危机过去,开始不由自主地想念同样在离山修行的孩儿。

白翼明白夫人心中所想,咳了一声眉头微皱:“你看你,又是这个样子,羽儿在离山修行,那是登仙正途…就算最后未能成仙,至少也可享shòu

千百年的性命。离山剑宗又是何等威名,有什么妖魔鬼怪敢去哪里撒野?孩儿他能长寿、得平安,你还想怎么样嘞。”

白夫人垂泪。修行之路漫长无边,凡人却只有短短几十年光阴。孩儿要走得长远,便得专心修行,父母不敢打扰,就只能天天忍着、盼着、数着。数来数去也数不知,今生此世,还有几次相见。

修行之苦,苦的又何止是修士自己。

苏景不知dào

白翼夫妇的说话,更不知dào

自己马上就要被写进书里了,他现在重新打通了那口井,正深入地下……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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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啰嗦一句,明天起第一更改在零点上传,敬请期待。

第四十一章 没穿喜袍的喜袍鬼

井深二十余丈,尽头处地面泥泞,软塌塌地直陷脚踝,苏景眼睛尖,稍一检查就发污泥下有隐隐透着些金光,俯身摸索,触手冰冷、生硬,捡起来一看是一只已经开裂的小金剑。

六两施法、黑风煞出力,迅速打通泥泞土层,继xù

向下,又在深入了数十丈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已经置身于一片巨大地窟之内。

主仆三个不敢大意,各自提起真元护阵身体,苏景把朝霞剑也放了出来,小心戒备四周……

剑上绽起的赤色光芒,勉强照亮了这片暗无天日的空旷地,借着光芒苏景隐隐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向前走上几步,同时眯起眼睛运足目力观瞧,片刻之后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快跑!”说着话拉起六两和黑风撒转头就跑,悬于头顶的朝霞剑则奉着主人心意,向着前面那个东西疾刺而去。

两位妖奴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不过反应都不慢,苏景一说逃他俩就化烟化风,带上主人一起向上飞去。身后传来‘当’地一声大响,朝霞剑已经斩中了那个东西,交击声未落尽,苏景三人都已经逃回到地面了。

六两胆子小,这倒不怪他,本性如此,他还在做畜生的时候就是‘逃派’的,到了地面上还觉得不踏实,一个劲地催促着:“这里也不安全,速速飞天…干脆直接回离山去,到了离山就算阎罗集结阴兵来讨也不用担心了。”

黑风煞是‘斗派’的,在之前庄内庄内恶战没帮上忙,心中一度懊恼,此刻应声道:“老六带着主公先走,我留此断后!”

要说起来,妖怪之中也不乏聪明绝顶之辈,可他们毕竟是后天开通的灵智,就算聪明,心机上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缺陷,两大妖奴一个想逃一个要打,都忘了问一问苏景到底在下面看到了啥了……苏景看到了喜袍鬼。

苏景摆手止住两个手下的说话,心念一动,旋即赤霞光芒闪动,飞剑从地下飞了回来。

下面的恶鬼并未对付朝霞剑,挨了它一斩就把它放回来了?

刚刚事发突兀来不及细想,毕竟喜袍鬼太凶悍,一见她苏景当即被吓了个魂飞天外,此刻惊魂稍定,苏景的心思也重新活络起来,又仔细想一想,下面那个是喜袍鬼,长相、身形甚至架势、气质都和庄子里见过的丧物一般无二,仅有的区别在于:地下那个喜袍鬼是赤裸的。

没穿喜袍的喜袍鬼。

确定了细节,苏景的胆子又重新从肚子里长出来,带上两大妖奴重新跳井、原路返回,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凶猛恶鬼栩栩如生,面色狰狞怒目圆睁,但它不是活的。

没有喜袍加身,它什么都不是。

但足以分金裂石的朝霞剑,却没能在它身上留下一丝白痕。

既然它不还手,苏景就再挥动朝霞剑试了几次,每次斩杀都会掀起一声金铁大响,恶鬼岿然不动,只凭朝霞剑根本伤不到它。

六两若有所思:“这个可能是那喜袍丧物给自己炼化的另一具身体。”

三个人继xù

在地窟中搜索,不过找来找去,不外两种东西:

一是深井尽头见过的那种小剑。前前后后苏景捡来了九十九支。

古时大修家以金剑布阵困压喜袍鬼,和苏景之前的估计差不多的,无数年头下来,剑禁威力渐渐消弭,变得脆弱不堪,堪堪就要压制不住恶鬼了,真页山城的百姓又来打井,毁掉了一支占了法阵主位的金剑,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喜袍鬼脱困。…,

可惜苏景等人找到的小剑全都是碎裂的,禁制一垮,金剑也随之被毁,再没有一丝灵气了。但它们质地非凡,落在修行高人手中仍是好东西,重新祭炼后便能承载、发挥全新威力。

地窟里另一种东西就是把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苏仙家吓得三魂出窍的‘死鬼’了。前前后后,苏景等人竟找到了十三头这样的鬼物。

所有这些‘死鬼’,都是喜袍丧物给自己祭炼的身体。她被镇压在金剑禁制之下,原先的法身早被打碎了,只剩一身喜袍。不过这地下不远处有一条阴煞地脉,这种煞气对凡人无害,对喜袍则有补益,能被她炼化成实质、凝聚身体。

喜袍出不去,无数年头里就给自己炼了一具又一具身体。

乍看上去,她平时只能用一具身体,给自己弄出这么多身体纯粹无聊。可是若仔细想一想,待她元气尽复、带着这些身体重返天地,再与人争斗时,一具身体被打碎,喜袍一转又能再启用另具身体,着实是厉害手段了。

另外,据六两所知,像喜袍丧物这种鬼道高手,多半精通炼尸之术,这些由阴煞气凝聚成的身体,无疑是极好的‘坯子’,待喜袍重见天日,找齐了其他材料,就能把这些尸体炼化成极厉害的帮手。

听着六两的解说,看着一具具‘死鬼’,苏景心中泛起层层恐惧……涅罗启巧来之前,他想的也是凭着六道剑符,进入深井内诛杀鬼物。后来阴错阳差,才让那场恶战在庄内爆fā



也幸亏鸦女把参莲子抱出洞天、引诱了喜袍。而喜袍又轻敌在先、急匆匆杀出去未带上几具身体做防备,这才惨死加送礼。

在这地窟里,丧物能来回转换身体,每一具身体都能发出对抗一两道剑符的法术,他手中剑符就是在多几倍怕也死定了!

苏景心有余悸,六两更是冒出了冷汗,小声劝道:“小祖宗,下次再做好事真得先掂量一下…若是非作不可的话,是不是…至少也得把脸蒙起来,万一惹上了厉害怪物,逃掉后就不用担心他寻仇了。”

苏景点头:“是,再做好事要蒙脸,以防万一。”

金剑是好东西,‘死鬼’同样珍贵。虽然现在还没什么用途,但也不能就此放过,拍拍锦绣囊,一股脑将其收了,又使劲搜索了一阵确定再没有了其他东西,最遗憾的是没能找到丧物的乾坤袋,估计是她被镇压时,在恶战中打爆了。

三个人就此启程,黑风煞的修行到底还是被打断了,干脆也不再着急,由他来担当座驾。

镇压喜袍的地窟极大,苏景三人在下面搜索,不知不觉用去了十几天的功夫。其间苏景唤出乌鸦卫,弄明白了他们身形又起变化的缘由:莲女死后身化沃土,而残存于她五内的最后一点真灵妖元因此飘散出来,让那片地方变得异常‘肥沃’,乌鸦卫就是沾了她的光,修为得以迅速精进,身体也随之变化。说起来,这或许是莲女对乌鸦卫照顾自己孩儿的最后报答吧。

待他们重返地面时,真页山城已经恢复了生机,恶鬼死了,被鬼咒所困的百姓在苏醒过来后就恢复了神智,只是身体还虚弱,需yào

一段时间来慢慢调养了。

正是清晨时分,朝露打湿屋脊,空气说不出的清甜,大街上有人往来、有店铺开张、有小贩叫卖、小娃背着书袋去学堂,一边走一边揉眼睛一副没睡饱的模样……

六两又想起了那些剑符,心疼得愁眉苦脸,见苏景全不在意似的,忍不住问了句:“您…不心疼那些剑符?”

物尽所用,且不说外面、将来,就说庄内这千多人,都因那七道剑符而活。苏景以为值得了,便不用心疼、不必沮丧。不过他的话没说出口,笑了笑,随口应了句:“还好了。”

六两替小祖宗不值:“就老祖的那一张符篆…咱就这么说吧,若是杀一千人能得一道剑符,外面的不知多少人会毫不犹豫地动手嘞。为了他们您一下子把剩下的剑符全用光了……”

对此苏景无意辩驳,看法不一样,算法也就不一样,这种事不用矫情了。

黑风煞振翅疾飞,六两回过头,最后又看了一眼真页山城,长叹一声:“你们都得好好活,活上百岁…那是七张寒月天河剑符换回来的命啊!”

(第一卷完)

第四十二章 西边来的苏景

崔巍、崔晨,亲兄弟。

哥哥三岁、弟弟两岁时,被云游的离山长老相中,收做外门弟子。不久前兄弟俩同时打通了第三境‘如是’,跨入‘小真一’境界。

‘小真一’是领悟境,入世行走、寻求感悟是这一境的修行方式之一,兄弟俩就此下山,漫无目的地瞎逛,进入西域地界,很快听说了一桩传闻:不久前,一位名叫苏景的离山弟子赈济灾民。

越往西走,这桩传闻被提及的次数就越多,连崔氏兄弟都沾了光,当地百姓听说他们也是离山弟子,全都当成在世神仙一般恭敬、款待。

崔巍性情木讷,在离山的时候和同门也没太多交往,问弟弟:“苏景?我好像没听说过。你知dào

这个人么?”

“你没听说过就对了,因为压根没这个人。”弟弟崔晨笑答,一奶同胞,可兄弟俩性格截然相反,弟弟为人外向热情,和同门混得极为熟稔,就连内门弟子里都有他的朋友,是以离山上下,大小事情他知dào

的着实不少。

离山弟子众多,崔晨就算多长十个脑袋也记不全人名,但他下山前特意打听过,知dào

离山门下现在世间行走的都是谁,其中根本没有这个苏景这一号。

崔巍更纳闷了些:“没有?那这传闻怎么说得好像真事似的?”

崔晨心思活络,想了想就找出了缘由:“照我估计,应该是有个叫苏景的人,想拜进咱们离山门下,又怕被拒绝回来,所以就先把名声打出去,替咱们离山行善,说不定长老们一高兴,就他收下了。”

崔巍皱起眉头,一根筋的想法:“做善事是做善事,想入门是想入门,两件事混成一体,不伦不类,更失了诚心。”

崔晨摇头笑道:“就算投机取巧,总归也是做了善事,救了许多人,我倒觉得,师门应该收下苏景。这样以后大伙都来学他,想入离山就先去做好事,哈哈,不错啊。”

崔巍没再辩,只是说道:“有人冒了离山的名头做事,无论善事恶事,都要通知师门。”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纸鹤,对其轻语几句,又取来一盆清水,把纸鹤放了下去。

纸鹤入水立kè

化作一袅轻烟,就此消失不见。

……

黑风煞疾飞,又快又稳。不知大黑鹰又想到了什么,没头没脑地赞了句:“老祖赐下的仙法,果然了得。”

六两随声搭腔:“怎么?老祖赐给你的功法,你又有新领悟?”

黑风煞却摇摇头:“不是说我,是说主公。初下地窟时,他竟能在我前面发xiàn

‘死鬼’,要知dào

鹰之一属,真zhèng

引以为傲的不是如何能飞,而是目光锐利。何况我还是逼近五灵阶的妖目,主公刚刚打通了第一境。”

黑鹰的目光的确锐利,比起金乌呢?只怕也跟瞎子差不多了。

苏景第一境修行得无比缓慢,可是打下的基础也是少的牢固,身体被被金乌真火洗了又洗,眼睛也不例外,目光自是锐利。当然这不是说他现在能看得比黑风煞更远更清,但是在近距离、细节的观察上,还是苏景稳胜一筹。

黑鹰的飞天术远非六两可比,这一路上也再没遇到什么闲事,半个月后,主仆一行就进入了离山地界。黑风煞转回头对苏景道:“主公,再向前便是离山,是飞过去还是……”

话没说完,松鼠六两就抢话回答:“自然是飞过去,小祖宗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要像那些不入流的修士一般,早早按下云头步行去离山?”…,

离山位列天宗,不是普通地方,方圆数百里内,外门人物大都不会飞遁赶路,而是老实巴交的走路通过,这不是离山的规矩,但却是别家的尊敬、是离山的气派。

苏景第一次回门宗,不欲招摇,没搭理‘鼠仗人势’的六两,对黑风煞吩咐道:“降下去吧,我们走过去。”说话时极目远眺,远处一片山峦起伏,看上去并没有太起眼的地方,和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可是还不等黑鹰完全降落,远处便升起数道剑华。一个声音传来:“前面是哪一位仙家?还请报上仙山宝号、讲明来意。”

话音落处,六个年轻人便御剑而至,都很年轻,大的不过双十,小得看上去也就是十三四岁,个个长得器宇轩昂,腰间都挂着剑牌。与苏景从多宝会上得来的剑牌不同,他们腰间小剑都是玉质,苏景听师叔讲过,这是内门弟子的信物。

之前喊话的是那个一行内门弟子中年纪最长的。

几个离山弟子来到近前,看看黑鹰又看看鹰背上的乘客,不等苏景开口说什么,另个十六七岁的薄唇少年就笑着年长弟子说道:“赵师兄,你看走眼了,哪是别派的修家,根本就是个不入流的扁毛怪物。”

赵师兄只笑不说话,其他几个离山弟子则纷纷点头附和,显然薄唇少年才是一行人中的核心。

黑风煞是帮陆崖九做过事情的,算起来苏景能有今日的机缘,还多亏它当初一路相送,听对方出口不逊,苏景直言回应:“你说话注意些。”

即便是陆崖九差遣黑鹰,也始终礼貌有佳。而老祖的狂妄,哪像面前几人那么肤浅。

薄唇少年名叫樊翘,是离山剑宗一位长老的嫡亲第七代玄孙,平时很得长老宠爱,在内门里虽然不敢作威作福,但也有几个拥趸。见了这种外门妖怪全然不放在眼中,闻听苏景顶撞轻蔑笑道:“人家修行你们也修行,却没修成一点见识。你们是在哪个荒山僻野修行的?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赶紧下去步行过境!莫说咱家没提醒你,在离山界内瞎飞,本座一剑刺穿了你们,你们也只有认倒霉的份。”

话说的狂妄,但终归还是不敢随便动手的,离山剑宗门规森严,轻启事端必受重罚,就是他祖爷爷也护不了他。再说这几个内门弟子是修行闲暇四处乱逛玩耍,正好在山界内见到了飞鹰,才赶来看看打发无聊,并非职责所属。

这个时候,又一道剑光飞来,不过飞行之迹歪歪斜斜,远远比不得几位内门弟子,来得是个方头方脸的少年,看剑牌是个外门弟子。

不得不说的,苏景还真没见过脑袋长得这么四四方方的人。

方头少年赶到,顾不上和几位内门师兄打招呼,就气喘吁吁对苏景一行道:“抱歉得很,门宗内正在演练大阵,为免误伤道友掌门传下封天令,还请暂落云头,怠慢处万勿见怪。”

这个四方头才是真zhèng

当值、负责拦截附近飞天人物的弟子,他眼力差、飞得慢,所以来晚了片刻。

和苏景说过话,四方头又战战兢兢地对几个内门弟子作揖施礼,似乎想替苏景求情,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四方头辈分低,比着另外几人差了一辈,嘴里结结巴巴地喊着‘师叔’。

樊翘似笑非笑,根本不理会四方头,望着苏景:“就凭你们几个,想领教离山仙剑还不够资格,下去吧!”

与樊翘同行的那位赵师兄心思更沉稳些,就多问了句:“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六两冷笑,代为回答:“我家主公苏景,乃是……”

真zhèng

的身份还没报出来,樊翘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插口追问:“你就是苏景?打从西边来、在西域做善事的苏景?”

一边说,一边尖声大笑,似乎苏景这个名字牵连着一个大笑话似的。

第四十三章 水幕天华大阵

樊翘笑声轻蔑,六两和黑风煞自然翻脸,同声叱喝:“笑个屁!”

外门弟子四方头摆出一副粗声大气的强调,对苏景道:“怎么还不听劝,快快下去!”同时却频频对苏景打眼色。脚下飞剑也稍稍移动,把自己挡在两伙人中间。

这倒是个好心眼的少年,生怕苏景和樊翘再争执会吃亏。

只是四方头觉得苏景这个人,看着迷糊,人比看着还要更迷糊,这都什么状况了,怎么还在天上待着不下去。

樊翘笑声不止,摇头道:“走不了了!前几天我看到崔家哥俩传回本门的消息,这个苏景在西域冒充本门弟子,招摇撞骗、不知有何图谋,姓方的你让开,本座这便要拿下了……”

话未说完,樊翘忽然眼前一花,一件东西被苏景从手中掷向他面门,樊翘还当对方抢先出手偷袭,冷笑中都懒得去看飞来的到底是什么,脚下飞剑一闪,‘当’的一声将其斩飞。

几乎与此同时,身边的赵师兄也急急喊了声‘师弟不可!’

喊声稍慢,剑一磕飞‘暗器’,樊翘不明所以,赵师兄则身形一闪向着‘暗器’追去,伸手将其抄如掌中仔细观看…越看,脸色就越不对劲。

樊翘皱眉发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说话功夫,他也看到了赵师兄掌中之物,旋即脸色骤变!

苏景扔向樊翘的,是陆崖九亲手为他炼制的命牌,真传弟子命牌。

离山弟子分作四大类:

记名弟子,多得没法数,资质普通少见良才;

外门弟子,有些资质,但成就大都有限,有数千众;

内门弟子,门中骨干,资质上乘天赋了得,不到五百人;

真传弟子则个个都是修行奇才,有望成就元神之辈,如今整座离山加起来也不过十二个人。

可以说,真传弟子才是门宗未来的希望,地位远非其他弟子可比,就算掌门对他们也珍爱得紧。

真传弟子的来由分作两种,一是天赋特别精奇,一出生就引得云惊雷动天现异象,被离山高人及时发xiàn

后引入门宗,不过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另一种则稍稍‘平凡’,原本是某位长老门下弟子,修行刻苦进境非凡,一路都取得了不起的成绩,被掌门人看中、得众家长老青睐,经各堂决议后得以擢升,被提拔成真传。一但成为真传弟子,从实jì

意义上来说就不在是原来那位长老的门徒了,而是整个离山剑宗的衣钵弟子,本人也会搬离原先所在山峰,进入门宗特别为其指定的清净处修行,他的功课事情由掌门人和更资深的宿老接手、加以指点。

而离山门下弟子无数,但只有真传弟子才有资格继承九位师祖的衣钵、修习他们的本宗正法。

当最初震愕过后,樊翘又复冷笑:“假的吧!姓苏的好大胆!”

赵师兄却脸色迷惘:“是真的……这命牌是真的。”

樊翘双眉一挑,断然否定:“不可能!获真传的一共就十二人,且师兄们都在门宗内修行,哪来的第十三个?”

六两闻言森森冷笑:“狂妄小辈,你又是什么角色,离山大事,用得都向你呈秉么?嘿,之前在我家主公面前自称本座,你也不怕折寿。”

樊翘的天分不错,自幼被接来门宗修行,一共也没下过几次山,平日里得长辈的爱hù

,又知dào

离山天宗名满天下,由此养出来了一份骄气,可一旦真遇到事情,立kè

就没主意了,口中只是一个劲地说着不可能,呆呆站在原地,全不知该如何处理。…,

那位赵师兄对苏景换了颜色,神情恭敬异常,不过真传命牌仍被他握在自己手中,并未归还,抱拳一礼:“请问道友,这块命牌从何而来?赵庆守护山门有责,还望道友点名其中渊源才好向师门呈秉。”

陆崖九还另外给了苏景一块玉玦,其中有老祖亲口之言,证明苏景身份。

苏景正想将其取出,忽然心念一动,琢磨着:万一这帮小子拿了两件信物扭头跑了我怎么办?两件信物同失,我说的话离山上下又哪有人会信我。

当下苏景摇了摇头:“你把命牌呈上去就是了,其它你不用问。”

涉及真传弟子的事情,不论真假本都不是几个内门弟子能管得了,等他们呈报过后,山上下来重yào

人物,苏景再递上玉玦就不怕了。

赵庆点点头,对身后几位师兄弟使了个眼色,转身正想走,可做梦也没想到的,樊翘突然大吼一声:“拿不出别的证物,你便是假冒的,还不束手就擒!”说着猛一拍飞剑,连人带剑一起扑了上来!

就连赵庆都失声叫道:“樊师弟你做什么!”

樊翘误会了…赵庆向他们打眼色是让他们看住苏景,他这个草包却以为是先拿下来出、借机打一顿出口气再说。事后就算长辈追究,也未必就没有狡辩的余地,毕竟天下皆知,离山就只有十二个真传弟子,而苏景又不肯说出这第十三枚命牌的来历。

在场几位离山弟子中,偏偏就属樊翘修为高,小小年纪就已经突pò

了第五境冲煞,他的动作奇快,旁人都来不及阻止。

黑风煞和六两同时大怒,叱喝一声全力出手,哪还顾忌对方是个离山弟子!可双方才一接触,离山内门的纯正心法和精怪杂门修行的差别立时便显现出来,虽然六两是五灵阶、黑风煞也接近五灵阶,却根本拦不住樊翘,被一拳一脚同时打摔到一旁。

下一刻樊翘的飞剑磕开赤霞剑,双手扣住了苏景的肩膀,只待稍一发力就能卸掉他双臂关臼,给苏景一场好疼痛。

此刻身边忽然冷风侵袭,一柄飞剑从斜处刺来,扎向樊翘手腕。那个外门方头少年出手,老实孩子想救苏景。

方脑袋老实,但老实人也有老实心思,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拿着假的离山真传弟子命牌,跑到离山界内来招摇?这其中必有原委,岂能轻易动手拿人。

没一点用,方脑袋本领低微,飞剑速度太慢,还未能逼开樊翘,就被樊翘的飞剑挡下,他自己也被一脚踢翻摔下高空。

苏景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勃然大怒!想一想,从头到尾,他也不过是质问了对方一句‘你怎么说话’,樊翘又有什么可委屈的,竟在确认过命牌真属无疑,还要动手伤人。

可惜师叔赐下的剑符都被用光了,否则此刻苏景怕是真要发动一轮寒月了!

苏景现在的修为不值一提,身上又再没有可以依靠的宝贝,飞鱼袍自动成形准bèi

护主,苏景也心意流转要催动护身赤炎,但绝没想到的是,就在自己要放火、就在樊翘堪堪要发力的瞬间,遽然一蓬暴戾妖气,自苏景身上冲天而起!

樊翘大骇,哪还敢在伤人,拼出全身的力qì

倒飞出去。

苏景身上的暴躁妖气,仿佛大海决堤一般轰轰散出,有如实质一般转眼凝结成形:一头身形百丈开外的,巨大的九尾狐狸,悬浮于半空,稳稳将少年托在了身上。…,

继而,妖狐引颈长嗥,叫声并不凄厉,相反却霸道充盈,震动得天地摇摆,烈烈妖威之下几个离山弟子甚至都稳不住身形,飞剑哀哀名叫了一声,歪歪斜斜地向下摔去。

苏景能感觉到,这头妖狐在等待自己的命令,只要自己转个心思,它便会猛扑出去,人挡杀人佛挡弑佛;虽只是法术化形,但那份气焰为他生平仅见,就算真页山庄中那个喜袍丧物也远远比不得它。

由此苏景有点想不通了……它从哪来?

而妖狐现身之际,远处的离山也有了反应,那座山峰在苏景的视线中突然恍惚了一下,旋即一道水华冲天而起,到高空时猛地炸碎开来,每一滴水珠都化作一柄利剑,那是千千万万支飞剑啊,仿若乌云,遮天蔽日,把方圆百多里地方尽数笼罩其中!

万剑齐啸,凝而不击,锋锐对准妖狐。

离山剑宗护山的第一道大篆,水华天幕剑阵。无需刻意发动,当有威胁便会自动开启,不过小角色就算怎么发威也休想把它唤起来

护山大篆,被妖狐惊动。

离山的水幕天华大阵,最近这一千年里就从未发动过……苏景回山的威风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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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山水幕天华大阵天下闻名,大阵以水行为基,发动之下有两重变化,第一重便是此刻苏景所见的‘剑’形阵,灵水借世间戾气幻化剑形,扫灭天地剿杀一切;

但若敌人太强万剑之力仍无法诛灭,水幕天华便会衍出第二重变化,符形阵:浩浩水灵接引天穹威势,由剑化符绝非普通修家惯用的一般符篆,而是镌于推荐票上乾坤敕令!

虽未见,但苏景能想象得到,待大阵第二重变化一起,推荐票便轰涌而起遮天蔽日,那是何等威风凛冽!

那是何等威风凛冽啊啊啊啊啊!

第四十四章 拜见师叔

樊翘摔在地面上,漂亮衫子滚满泥土,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的妖狐、苏景,脑中乱成一团,连他自己都不知dào

此刻在想些什么。

黑鹰和六两只是被打飞,伤得不算太重,黑风煞顺带还接下了帮忙援手的方脑袋,重新飞到苏景身边:“主公安好?”

六两咬牙切齿:“非把那小子活吃了不可!”

苏景却面色恍然,终于想到了这头九尾妖狐的来历——青灯境内,雕刻巨像的少女送他那个拥bào

。师叔曾明言:她在你身上封印了一道法术,但是什么不得而知。

法术神奇,原来只要苏景一动震怒,法术便会显现,化作一只九尾妖狐,供他驱使、杀敌。苏景平时心态都挺好,从沙漠到离山,都没什么事情让他真zhèng

动怒,就算打喜袍丧物时也是心境平稳,直到刚才樊翘造次。

少女更神奇,那么柔柔软软的一个拥bào

,竟然就送出了如此可怕的一个妖物法术。

苏景是真心疼,这凶猛妖狐,撕碎喜袍鬼都能轻松胜任,如此珍贵的法术,居然浪费在一个不知好歹的混蛋身上。

但转念一想,苏景又放松了心思,法术也好剑符也罢都是身外物,再如何厉害也不能保自己一生,真zhèng

想要变强变大、想要去看那三阶十二景、想要能助人时可以从容出手、想要成就炽烈天骄,终归还是要看自己的修行。

怒火一消,法术也就散了,积于天地间的凛冽威势也化作清风宛转,但是让苏景意wài

大喜的是,少女送他的护身妖狐法术散而不消,蓬勃妖气又重新回到他的体内潜伏下来,等待着主人下次发脾气……除非遇到真zhèng

可怕的敌人,把妖狐完全打碎,否则法术不会消失。

苏景重新回到黑鹰身上。

这时离山那边传来动静,一个声音朗朗问道:“哪一位妖门灵神到访离山,沈河有失远迎,道友万勿见怪。”

一个中年道人来到苏景跟前,在他身后还跟了十几个人,男女都有、年纪各异,这群人都不是御剑飞来,是凭了自身的修为凌空虚度,仙剑都背于身后未出鞘。

离山是俗家门宗,不过中土凡人的修行大都源于道门,所以高深修士即便不曾身负道统,也常常会行道家伺天之事,会扮作道装,甚至有自己的道号。

苏景心里一惊,他听师叔说过,现任的离山掌门就唤作沈河,自取了一个有趣道号‘拎水’。

离山上有的是厉害人物,平日里沈掌门都在静坐修行,就算护山大篆被惊动,也轮不到他老人家亲自出来查看。今天情形有些特殊,正如四方头所说,山中正在演练大阵,掌门主持,算是适逢其会,他就亲自出来看看了。

离山剑宗的掌门是什么样的眼光?眼睛一扫,连苏景带两个妖奴,三人修为立kè

心下了然,一个看上去有些迷糊、修为才刚过通天的少年,竟能唤请那样一头妖物,心中自不免惊疑。但高人风度哪会一惊一乍,对苏景点头、和气笑道:“原来是人间少年,不是妖门弟子,先前我说错话了。空中难尽待客之道,还请三位随我落下吧。”说话间,沈真人向着离山方向一摆手,护山大篆偃旗息鼓,放出来的无数飞剑并未收回,而是化回水形,变作一场淅淅沥沥地甘露,轻轻洒落人间。

落地之后分说事情经过,之前的‘赵师兄’恭恭敬敬将苏景命牌递上,苏景也把师叔传下的玉玦给了沈真人,哪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沈真人先对苏景点点头,随即转回身,对脸上犹自不服气、明明他辱人在前动手在先、却还觉得对方如何可恶的樊翘道:“苏景当真是本门真传弟子。”…,

不用再说其他,与事的几个离山弟子一起上前,都深躬诚谦,连那个外门四方头也跟着道歉,樊翘换上笑容连连拱手,看似态度诚恳:“先前误会师弟,是为兄孟浪了。千万莫放在心上。若是心里还有愤懑消解不开,我让师弟打一顿来出气。”

真传弟子的地位都高高在上,但他们受到尊崇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精湛修为和惊人天赋。动手时樊翘看出来苏景自身修为不值一提,那头妖狐多半是来自什么古怪符撰或宝物。

前嫌仍在,是以就算苏景真传弟子的身份得沈真人亲口确认,樊翘仍不服不忿,掌门让道歉他就道歉,摆了个亲热相,可自称‘师兄’,反正他入门肯定比着苏景更早,自称师兄谁也挑不出毛病。

苏景迷糊的,分不清樊翘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呵呵呵地笑着点头。

“跪下!”沈真人忽然开口,喝叱樊翘。掌门有令,樊翘不敢半分犹豫,立kè

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不过提前扭转了身体,跪的是掌门,并非苏景。

沈真人冷冷道:“不是让你跪我,是让你跪苏景。”

掌门身后一名黑口黑脸的老者闻言皱眉,插口:“同门师兄弟,闹了误会惹出不快,有错的可以门规处罚,但同辈相跪,没这个道理的。”

这是离山的掌刑长老,名唤龚正,人如其名最是公正不阿,只要觉得不对他就会开口,无论对方是掌门还是普通弟子。

沈真人笑了:“何止樊翘,就连咱们都要跪,苏景是就九祖代八祖收下的亲传弟子,是你我的小师叔!”

真人洒脱,说完率先一跪,对苏景朗声道:“弟子沈河,拜见师叔法座。”

真传弟子没错,而真传弟子之外,也是有辈分的!离山现在这一代的掌门和长老,大都是九祖弟子的弟子,比起苏景来统统矮了一辈,初次见面当然要按规矩行大礼。

苏景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最先跳出来的四个字是:师叔蒙我……现在再回想青灯境时,陆崖九提及辈分总是含糊其辞,那活了几千岁的老头子,玩弄起字句功夫简直就是高深莫测,老祖可从未明说过什么,但反复隐示,诱着苏景还以为现在的掌门、长老都是和自己平辈。

少年可从来都没想到,掌门见了自己,竟然是要磕头的;苏景更不知dào

,自从他离开了青灯境,陆崖九百无聊赖时,每想起师侄和那些侄孙儿掌门、长老见面时、苏景脸上那副惊骇样子,都会捧腹大笑……

苏景懵了,诸多长老懵了,樊翘更懵了。

掌刑长老龚正反应不满,对樊翘冷声道:“那还要再加治你一条不敬尊长之罪!”说完也对着苏景翻身下摆,口称:“弟子龚正,给小师叔叩头!”

真把苏景给窘坏了,连跳上大黑鹰逃走的心思都有了,双手乱摇乱摆,平时能说会道的嘴巴也仿佛含了九天玄冰,呜哩呜噜地啥也说不出来了。

站在一旁的大黑鹰,几乎都要乐歪了嘴,打从心眼里佩服自己:选个山头做个妖王,不过是个小快活,随便见了那个离山弟子都得恭恭敬敬,哪像现在,跟了小主公…算一算辈分,妖奴比着主人矮上一辈,那俺岂不是和离山掌门同辈并肩了?这件事要传出去,什么乌鸡妖女、紫燕妖姬、海鸥妖妾,还不都得抢着往俺怀里扎,赶都赶不走啊。…,

越想越乐,黑老大险险就一声大笑脱口而出。

规矩不可废,一群活神仙般的人物执意要磕头行礼,苏景想拦也拦不住,直到众人觉得礼数周全了才纷纷起身。

苏景也分不清自己的身骨现在是发飘还是发沉,但有两个人他没忘记,先望向四方头,老实孩子刚站起来,一看他望向自己,咕咚一声又跪下了:“方先子拜见太师叔祖。”

方先子见了掌门和长老要喊师叔祖,见苏景就是太师叔祖,也幸亏只差了三辈,若再多一辈,他就不知dào

该喊啥了。

苏景看着他的四方头,心里琢磨‘你还真没姓错了这个方字’,手上则把他扶起来,问道:“刚才看你御剑,水色盎然,你修行的可是水行法门?”

方先子低着头、半躬着身子:“回禀太师叔祖,弟子修得正是水法,唤作……”

苏景没兴趣他的功法叫什么,摇头打断:“你我初见,小小一份礼物,谢过之前你出手救我。是我在沙漠修行时偶然得来的,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说着,从锦绣囊中拿出一只晶莹透明的小瓶子,塞进了方先子的手中,跟着又笑着提醒道:“可小心,莫打碎了,里面装的是一滴天水灵精。”

最后四个字,不止苏景自己出声,在场那么多顶尖高人,识货的大有人在,有三四个长老都同声惊呼‘天水灵精’,正和上苏景的拍子。

咕咚一声,才站起来方先子又跪下了,修水的,哪个不知dào

天水灵精?

离山九位师祖,就老八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修习金乌万象,其他几位大修家修liàn

的都是水行道基或金、水双修,现在离山的传承,水法是重中之重。

天水灵精何其珍贵,苏景拿来随随便便就赏赐了小的,连长老们都忍不住使劲眨眼,以阻挡眼睛里就快伸出去抢宝贝的小手。

那几个内门弟子更懊悔得恨不得张口把自己吞下去,早知如此,之前哪还会故yì

放慢动作让樊翘去欺负人,应该合身扑上、用血肉之躯替苏景挡上一剑才好!

第四十五章 我喜欢这孩子

方先子捧着宝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望向掌门:“掌门真人,这个…太师叔祖厚赐,太贵重,我、弟子不敢收…献给掌门真人。”

沈真人笑骂了一声:“胡说,太师叔祖的赏赐,岂能由得你随便送人,快快收好了,回去……这样吧,即刻起您转为内门弟子,拜入红长老门下,由她助你炼化了此宝。你的天分远远比不得秦、韩等真传弟子,但得了这枚宝贝相助,再刻苦用功,未必就不能再进一步,成我离山真传弟子。要记得认真修行,莫辜负了这粒天水灵精,更不可辜负了你苏太师叔祖的栽培之恩!”

做梦似的就从外门弟子跨入内门弟子,甚至还有望得到真传,方先子神情大喜,转着圈的磕头,拜过了掌门拜苏景,拜过了苏景又去拜红长老。

红长老是位看上去三十不到的美妇,也做道装打扮,美目里甚多喜悦,掌门让带着宝贝的方先子投入自己门下,也含了照顾她的意思,虽然不可能抢小辈的宝物,但指点、帮忙方先子炼化这粒天水灵精的过程里,她肯定也会沾光。

赏过方先子,苏景转身,望向了樊翘

年纪轻轻就踏入第五境,以修行而论,樊翘的天资毋庸多言,但说到做人就差得远了。不难想象的,还是个娃娃的时候樊翘就被带上了离山,从此封闭少与外界接触,就算师父勤加教诲可那毕竟是嘴巴里说的道理,不曾亲身到人间淬炼一番又能有什么用处?

平日里在山上同门师兄弟不会和他计较什么,甚至因为他祖爷爷是长老,还会刻意关照些;就算偶尔下山外面的修士听说他的身份更是礼让三分,樊翘从小到大就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心中暗藏骄气再正常不过。这倒不是说所有自幼上山的修行弟子都如樊翘一般,不过樊翘也的的确确代表了一批人。

平心而论樊翘本性不恶,只是有些骄蛮不懂事,许多少年都会有的毛病,但樊翘与普通少年不同,他自幼修行坐拥大力,如少了一颗敬畏之心,将来再遇到其他事情,只要转错了一个念头,就不知会坑害多少人!

在场诸位长老看得出苏景有意追究,旁人都不说话,唯独那位掌刑长老开口:“离山弟子触犯门规,当交由刑堂发落。”

掌刑长老和樊翘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将规矩,莫说身前的只是苏景,就算是陆崖九,他仍是这般说辞。

苏景忽然问道:“若我不追究了,能不能免了他的责罚?”

掌刑长老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愣了下后应道:“无理滋事、恃强动剑、同门相斗、不敬尊长,樊翘犯下四道门规,师叔若不追究的话,可免他最后一罪,但前三条仍要追究的,与师叔无关。”

离山剑宗门规森严且周密,每一道大规矩下还有无数细则,视情节轻重、惩罚也不相同。比如同门相斗,要先辨明缘由、再查清谁先动手、还要看相斗造成的伤害等等,所有这些都经过总结、是写在离山刑典中的条目,犯了什么事就有什么样的责罚,清清楚楚照章办事。

樊翘今天犯下的事情,到刑堂领一顿狠打是必不可免了。

掌刑长老说完,又追问:“师叔可是确定,免他不敬尊长之罪了么?”

“免了吧,不追究了。”苏景摇摇头:“这位弟子有股子生猛劲头,我很喜欢。”…,

刚刚掌刑长老点数罪责,樊翘在旁边听得冷汗淋漓,而此刻听说苏景帮他免去一责,心中非但没什么感激,反倒是琢磨着:是了,八祖早已不在,九祖也不知去向,他的辈分不过是个虚摆设,自己修为又差劲,初回门宗他终归还是不愿多事。

苏景的话还没说完,又转头望向了掌门沈河:“陆师叔将我收到师父门下时,要我发扬金乌一脉,将师父的衣钵传承下去,师叔吩咐,若我觉得离山上哪位后辈弟子资质优秀,可收至门下传授火法,若他真有天分和机缘,将来列位真传也不是不可能。樊翘就很好,性情直率,如火贲烈。”

听到这里樊翘有些糊涂了,不明白苏景想要做什么,但不是谁都像樊翘这么没见识的,他那位七辈祖宗、离山樊长老闻言,脸上神色微微一变。

果然,苏景继xù

道:“可惜的是,樊翘之前修行的是水法,与金乌一脉截然不合,可是这个孩子我实在喜欢,舍不得放手。”

说到这里,苏景忽然笑了:“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请掌门真人或诸位长老帮忙,散去樊翘身上的水修,还玉为璞,我再领他进门,悉心教导,传他阳火正法。”

樊翘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乱了套!而此刻,他眼中苏景的笑容,又哪还有丝毫的迷糊,眼中睡意尽去、眸子明亮且清澈,这个笑容可亲、诚恳、充满期待、甚至注目者情不自禁地想要还上一个微笑……

樊翘目瞪口呆,望向祖爷爷,可祖爷爷双目低垂、不看他;看掌门真人,沈真人面带微笑,似乎觉得苏景说的挺有趣,还频频点头……

苏景后面的话他根本都听不到了,耳中轰轰乱响、脑子乱成一团、五内火烧火燎,片刻后樊翘只觉得胸口憋闷欲炸、天旋地转感觉袭来,再也站不住了,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惊、怒、恐惧之下就此昏厥过去。

苏景敛去笑容,又变得迷糊了,意wài

道:“看这孩子,欢喜得昏过去了。好是好,可惜宁清境铸就的心基不牢,将来还得花大力qì

帮他夯实。”

刑堂责罚樊翘,那是刑堂的事情;樊翘对苏景又打又杀,苏景反击,是少年自己的事情。

苏景分得很清楚。

之前和樊翘在一起的那几个内门弟子,全都深埋头颅,心惊胆颤,此刻谁还敢再去看苏景一眼?万一对上了眼神,这位师叔祖神情一喜:咦,我喜欢这孩子……

一群离山长辈没人替樊翘说话。苏景扯着两位开山始祖的旗号,《金乌万象》虽然没人学,但也是离山的真传正法之一,苏景说出的理由不止冠冕堂皇,而且再正经不过,任谁也没法开口去辩驳。

以苏景的辈分、以苏景的理由,他要为离山金乌一脉开枝散叶,挑几个内门弟子来教导谁能阻拦?何况这是九祖‘亲口嘱托’的。就连沈真人也只有点头的份:“一切都依师叔吩咐。”跟着迈步上前拉起苏景的胳膊,笑道:“这便请师叔法驾入山吧!”

说完,沈真人祭起飞天法术,带着苏景返回离山。

南方山川大都灵秀,离山也不例外,一眼望去郁郁葱葱,山峦连绵起伏。天空艳阳高照,自山间蒸腾起袅袅轻雾,汇聚成淡淡云霞,衬得青山也飘渺了……山色清俊,但也仅仅是清俊罢了,苏景也不觉得离山和这世上其他的雄峰大山有什么区别。…,

沈真人拉着苏景的胳膊,众多长老跟在两人身后,没有动用飞剑或飞行类的法宝、法术,就那么一步跨到天上,然后缓缓走向离山,和他们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离山众位高人来时,苏景只是个旁观者,见他们‘走’没有太多特殊感觉,但是此刻,当他与掌门把臂同行……不跳不跃不飞纵,只是平平稳稳的一个迈步,便是十里距离。

耳中没有疾风、脚下没有颠簸,苏景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移动,而远处的那座离山,却一跃、再一跃,轰轰向前,直冲向苏景!

心思清明,知dào

是自己在前进;感觉恍惚,仿佛大山在逼近……

行走中,沈真人发问:“师叔刚完成通天修行不久?”

苏景点头:“辞别师叔后在沙漠修liàn

《金乌万象》,四个月前通天境圆满,就此启程返回离山。”

沈真人略显诧异,重复苏景的话:“通天境圆满?”只勘破境界不能算圆满,非得把这一境修liàn

到极致,才能称之圆满。

“回禀掌门真人,我家小主确是通天境大圆满,破关时空中显出金乌仙天冠盖,煌煌三十里,明耀一方。”不等苏景说话,六两就恭敬开口代为回答代。总不能让小祖宗自卖自夸吧,需yào

显摆的时候就得由咱们代劳,好妖奴得有这份眼力价。

苏景努力想让自己沉稳点、低调些,结果还是没忍住,笑了,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高兴。

炼狱般的五年苦熬、苦练,换来的一顶‘仙天冠盖’,苏景没法不珍惜,提起它没法不笑出声。

沈真人明显就是一愣,随即放声而笑:“恭喜小师叔,恭喜八师祖、九师祖,更要恭喜我们离山剑宗,又一棵仙苗儿破土,正茁壮长成!”

掌门如此一说,身后的众多长老也纷纷开口,面带笑容对苏景恭喜不休,自古以来得仙天冠盖之人超过半数都能成功证道,按照这个概数去算,第一境若能修成大圆满,就有了五成以上的成仙机会,怎能不惹人瞩目。

离山如此强盛的门宗,十二个最最优秀的真传弟子中,也不过四人在通天境时取得了大圆满。而那些普通门徒中,如果有谁得了仙天冠盖,掌门也会毫不犹豫把他列入真传。

苏景平时不喜欢应酬,但不说明他不会应酬,在小镇时读书懂理,口中言辞或许比不上那些几百上千岁的老妖怪,不过也应对得体,答谢从容。

口中客套着,苏景心里却一个劲地念叨着:撞上了、撞上了…撞……他被掌门带着越走越近,眼睁睁地看着一座雄峰‘跃来’,照这样走下去非迎面撞上不可。沈真人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就那么漫不经心地迈出一步。

下一刻,苏景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穿山而过,这才明白外面看到的离山,不过是类似画皮的法术……

一张山水画皮,掩藏了一座离山天宗。

第四十六章 离山天宗

刹那黑暗过后,眼前霍然明亮,脚下一座宏伟大湖,无远弗届仿佛直连天边,若非湖面平滑如镜无一丝波澜,任谁都以为这是一片汪洋大海。

一座座岛屿露出湖面,隐约可见岛上有弟子活动,见了空中的掌门和众多长老,纷纷躬身行礼。

沈真人微笑道:“小师叔初回门宗,我们登高一些,看得更真着。”说话间凭空蹬踏,带着苏景迅速升至高空,苏景这才看清楚,离山界内远不止一座湖。鸟瞰下去,一片片平滑大湖静卧于地面。

红长老开口解释:“离山共有无量湖四十一座,彼此由水脉相连,环绕山界,算是外围。其中十七座是无人之境,专供饲养水生异兽。另外二十四座湖,共卧岛礁三百零一块,供记名弟子居住、修liàn

,他们的根基浅薄,只能借助地水修行。”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乌光一闪,一个黑裤黑袄、又矮又瘦的丑陋老妪挡住了众人道路,声音尖细刺耳:“沈小子,干嘛抽干我的湖?”说着,回手向斜下一指,苏景顺着她的手指望去,见远处有一座深不见底的泥泞巨坑。

老妪出口不逊,沈真人却不以为意,满脸堆笑:“回禀裘婆婆,刚刚外面闹了点误会,动用了一道水幕天华,这个…护山阵刚好选中您的湖,不是晚辈们故yì

。”

“下次抽老王八的湖、抽鲤汉子的湖、抽鲶傻子的湖,反正别在动我的湖!否则休想我再帮你们疏通水道。”老太婆一脸的不痛快,但也没太追究,甩了句闲话,又哼哼了两声,身子一震一扭,转眼消失不见。

红长老对苏景低笑着解释:“发动水幕天华,需yào

水元支持,动用阵法一击,就会抽干一座大湖,不过不用担心,快则三天迟则十日就会被重新注满。这位裘婆婆,是数千年的泥鳅精怪,除她之外还有十余水行大妖,各居一湖,他们都是当年被九祖收服,带回离山永驻的,道行深辈分更高,掌门在它们眼中不过是个小娃娃。”

苏景呵呵笑着点头,六两借机表忠心:“小祖宗放心,将来您的子嗣晚辈,就是我的小小祖宗,小人怎么对老祖、对小祖宗,就怎么对小小祖宗,含在口中护着捧在手心供着,绝不会像泥鳅老太婆那么无礼。”

苏景被六两的忠心惊起一后背鸡皮疙瘩,没理会妖怪,径自问红长老:“水幕天华一击,动用一座大湖…这就是说护山大阵可接连发出四十一击?”

“正是如此,”红长老点头:“离山的第一重护阵就是四十一道水幕天华。”

红长老说完,众人也踏过了重重平湖,一座山峰进入视线,谈不到如何雄伟,而苏景看到那山时,脑中立kè

跳出两个字:孤绝。

那山是‘瘦’的,就仿佛一把神锥,耸立于地面、直戳入天穹!

锥山通天,无一草一木,与其说是山,倒更像一块被放大了万万倍的尖石,远远望去,山体还泛着淡淡金色……不是泛起,而是流淌。

孤绝高山,通体流金。

苏景凝神,运足目力再仔细看,随即恍然大悟:有巨瀑自山顶来、披挂直下,映了灿灿阳光,所以让这锥子似的孤山显出金色。

红长老继xù

解释:“这样的镌天石崖,一共有十九座,彼此相望,仍是错落成围,算是咱们离山的中圈了。石崖顶上都有一座大阵,终日里聚云行雨,灌溉孤山,这就是挂山瀑布的来历了。每一石崖有三百座石穴,是咱们离山外门弟子的修行所在,他们有了些境界,可以借天水修liàn

。”…,

经过镌天石崖时,可闻水声轰鸣如雷,巨头仰望,视线尽头隐见乌云滚荡,人间绝难见到的可怕暴雨终年不休,巨瀑冲山而下,汇成洪流注入外围大湖,湖亏则补、湖盈却不溢。

十九座石崖围拢成圈,所以天顶的乌云也勾连成环。

苏景心念一动,问道:“中围的镌天石崖是不是也能成阵?”

“小师叔好通透的心思,怪不得九祖把你引入离山门下。”红长老得了个带着天水灵精的四方头徒弟,心情显然不错,顺带着也喜欢上了苏景,赞过一句后给出答案:“平时供弟子修liàn

,需yào

时这里随时可化出‘壬水雷母篆’和‘戊石紫剑阙’两道阵法,这是咱们离山的第二道守护屏障。”

说的这些事情在离山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红长老又是个开朗性子,笑语妍妍:“再向里走还有一阵,不过我觉得用不到。只现在这前后两重、三道大阵守护,小师叔大可安心修行了,一般的妖魔鬼怪休想能闯进来。像我这样的,连外面的水幕天华都挡不住,就是咱家掌门,杀到镌天石崖也要止步了。”

掌刑长老冷哼了一声:“红长老这么一说,可把掌门人也化作妖魔鬼怪了。掌门真人可要追究?”他是真上心,并非开玩笑,只要掌门一点头,他立kè

就会治下‘不敬之罪’。

沈真人摇头:“龚师弟不用总那么较真,自家师兄弟说笑罢了。”跟着他又望向红长老,借着她的话题继xù

说下去:“我听说当年内、中、外三重护阵建成,九祖中的八位曾轮番出手试阵,八个人都能破水幕天华;但闯过石崖的只有五人;在最后一阵里,能破去‘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的,就只有一个人了。”

红长老也不知这段典故,追问:“谁?”

“陆崖九老祖。”沈真人回答。

这个答案让苏景颇感诧异,离山九祖六个证道、一个只差半步、另个半路夭折,陆崖九跨入元神境界三千年,现在还在第十境‘欢喜儿’上打晃,真要把九位师祖以修行、境界排个名次,他不是倒老幺,也是倒老二。

似乎看懂了苏景的疑惑,沈真人解释:“境界越深战力越强,这是没错的,但并不绝对。陆九祖便是一例,他老人家剑术通神、战法惊仙,他才刚刚踏步‘如意胎’时,就斩杀过炼就远游子、得三座分身相助的凶猛强敌!追溯往昔,他老人家的每一战都曾被奉为传奇……九位师祖里他的境界不算最强,但他的战力名列前茅。”

一只铃铛就能惊退众多修家,一个神识投影就吓得妖怪魂飞魄散,陆崖九的名气不是白来的。

在蚂蚁眼中,一只兔子和一头大象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青灯境时苏景见过陆崖九出手,可苏景的境界实在太低,根本不晓得如果陆老祖把他的剑术真zhèng

施展开来,会是什么样的威力!

陆九祖能打,离山上下皆知,红长老不像苏景那么诧异,就着自己的好奇追问:“九祖之中还有一位并未出手试阵,是哪位?为何不出手?”

“八祖未出手。据说……那天他懒得动。”

穿过镌天石崖,前方只有一团白蒙蒙的云雾缭绕,内中情形完全看不清楚。

“从外面看就是模糊的,待走进去就能看清楚了。”沈真人解释了一句,脚下加快速度,带着苏景走入迷雾。

说也奇怪,才一跨入迷雾,目光仿佛被无量真水清洗过似的,眼前景物霍然清晰,而苏景也再忍不住心中惊骇,低低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前方有山峦,数十座,叶茂林盛通山青翠,山峦并不算雄伟,充其量三五十里的方圆……可是,苏景眼中的每一座青山都飘悬于半空,错落有致,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在缓缓旋移。

无根、无凭,飘摇于空中,这是飞的山、天上的山!

还找什么神域仙界?这里何尝不是一方仙境?

从不见底的湖到连着天的崖再到现在飘旋于半空的山……来自目光内的强烈冲击,让苏景愕立当堂。

第四十七章 飘渺星峰

没人会笑话苏景的惊诧模样,在场每一个人,当年被师父引入门宗、乍见这番气派、气象时,也都如此刻的苏景一般。

“这四十六座飘渺星峰,才是咱们离山真zhèng

核心重地,有些是长老洞府,率同各自的内门弟子居住、修行;十二位真传弟子每两人居一座星峰,周遭清宁便于修liàn

;另外的星峰则各有用途,有的用来培养灵花异草、有的用来推衍阵图试炼法术、有的是库房重地,如此等等。”红长老微笑着解释:“外看模糊、内观清晰的那团雾气,是最纯正不过的真水灵元,适合本门…大部分本门心法。和外围无底湖、中围镌天崖一样,待需yào

时这里也可以衍生出一道大阵,便是掌门这人刚刚说过的:千江水月、万里云天。”

说完,稍加停顿,红长老望向掌门人,目光里带了些征询之意,待掌门点头后,她忽然一声轻叱,抬手打出一道淬厉剑光,向着距离最近飘渺星峰急斩而去!

苏景还看不出厉害,但也能明白离山长老的手段非同小可,一剑既出云碎山惊!但红长老的浩荡剑qì

攻到星峰百丈前,突兀消散不见了。那座山的周围,荡起一层层涟漪,七彩光华氤氲,炫目而迷乱苏……苏景恍然大悟,每一座飘渺星峰单独还有阵法守护。

而红长老突兀出手,也惊起了内门重地里众多离山弟子,一道道剑光骤然从众多星峰中散出,人人御剑、个个凌厉,赶出来查看端倪。

红长老咯咯笑着,对众多弟子一挥手:“是我手痒,没事,回去继xù

修行。”跟着转目望向苏景,措辞也不讲究:“咱家星峰都是藏在‘气泡’里的,有百丈距离,除非遇袭否则不会现形,你平时往来要小心。”

苏景魂不守舍,点头喃喃:“是,多谢红长老提醒,要是提前不知dào

,非撞上不可,那可就丢人了。”

“至于最深处,诸多星峰环绕的中央,就是掌门所在的‘离山巅’了。那里有特殊法术护持,除非特殊状况否则离山巅都隐于形、不可见,有事求见掌门可以剑蝶传讯。”红长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蛮开心:“终于说完了,我都记不清上次说这么多话是什么时候了。”

“今儿早上。”掌刑长老龚正冷冰冰地提醒。

无量湖、镌天崖、飘渺星峰;水幕天华大阵、壬水雷母篆、戊石紫剑阙以及千江水月万里云天……这一路走来,苏景心旌动摇激动莫名,他也不知dào

该如何去评价,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离山…这才是离山!

短短三千年崛起于世、修行正道七大天宗之一、剑出离山道起天元中的离山!

沈掌门见他神情恍惚,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口扯了个话题:“不知小师叔修liàn

通天境,用了多少时间?”

苏景正魂不守舍,本来早就打定主意这一件谁问他都坚决不回答的丢人事,随口就给出了实话:“五年。”

沈掌门的笑容登时僵硬了。

长老们的神情比掌门还不如。

五年?那就算修成了仙天冠盖,又有什么用处。在元神境界开始之前,三阶十二景前八个境界,每破一境都能增长相应寿数;但修士在一个境界中修liàn

,同样也需yào

时间。

随着境界的突pò

,天增的寿数层层递长;而随着境界的提高,修士们破境需yào

的时间也数以几倍的加长。…,

虽然并无准确的衡量数字,但大概的规律还是有的,就以前四境而言,一般来说,修士每进入一个新境界,修liàn

用去的时间,是上一个境界用时的五倍左右,资质好的能缩减到三或四倍,差一些六倍、七倍有之。当然,这个规律并不绝对,修真道上从不缺乏鬼才、奇才、天才,不过用它来做个参考没什么问题。

给苏景按五倍计算,第一境‘通天’他用了五年,第二境‘宁清’就得修行二十五年,第三境‘如是’最少一百十二年……加上他起步时的年纪,到时候一百六七十岁了。

减去破三境赚来的三十九年,苏景正常的寿元能有一百三?

就算他是人瑞,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寿数就是一百三,成功勘破第三境之后呢?一百多岁的老子头住着根白拐棍,再由六两搀扶着、颤颤巍巍地入世去领悟小真一?

这话题是没法再聊下去,沈真人干笑了几声,对红长老说道:“我的‘离山巅’内正祭炼一项法术,灵元激荡不易控zhì

,小师叔去了怕是不方便,我俩先到你的红鹤星峰去坐坐。”

离山核心悬浮小山统称飘渺星峰,但也各有各的名字,红长老的星峰唤作‘红鹤’。

沈真人又转回头对其他人道:“先都散去吧,通传各星峰、镌天石崖所有弟子,庚午日辰时齐聚离午剑坪,设香坛恭迎小师叔法驾还宗。”

庚午日在五天后,上上吉日。

众人应诺就此离开,苏景则由掌门和红长老带着,飞赴一座星峰。这次沈真人飞得很快,苏景几乎没机会再浏览什么,只觉得眼前景物飞转,片刻后置身于一座不大却雅致、氤氲着淡淡清香的厅堂内。

红长老张罗着奉上香茗后就此告退,容掌门与苏景静谈。

此刻没有了寒暄客套,沈真人直接问出心中最关心之事:“九祖他老人家…如何了?”

五年之前,陆崖九大限到。可是离山高手始终没能侦测到他的天劫,陆崖九则失踪不见,十足的怪事了。

或许是躲进青灯境让陆崖九觉得丢人;或许他还有其他什么忌讳,在苏景告别时老祖叮嘱过,有关青灯境前后、包括苏景磨刀、三这三那诀等等所有事情都不许少年讲与旁人。

苏景摇头推说不知,有关他和老祖的渊源,按照陆崖九的‘教导’胡乱编造了一段说辞。这番谎话是陆崖九亲自操刀,沈真人虽然听得怀疑但也休想找到破绽,只能作罢。

事情说完,苏景先把另外四粒天水灵精摸出来,递给沈真人:“大漠偶得,尽在于此,我修行金乌正法,留着这种宝贝没什么用处。”

沈真人眼睛猛地一亮,小心翼翼地接过。

得了这种宝贝固然惊喜,但更让沈河开心的是,苏景并没有当众献宝,而是独处时将其奉上……

掌门人不好当,底下还有一群师弟师妹、十几个真传弟子眼巴巴地看着。若少年在众人面前献宝,苏景自己会有大面子,可沈真人以后会多少有些为难:人人都知dào

他得了天水灵精,人人都想给自己讨一粒,给谁或不给谁?总归是麻烦的。

少年人,能有这份体谅人的心思和心地,很难得了。

第四十八章 师父是哪个

沈真人笑着:“师叔可知,只凭一粒天水灵精,再加以法术相佐、十年之内,我离山就能再多养出四座无底湖。两粒的能让无底湖凑足四十九座,水幕天华得七七之乘,威力也会猛增五成。”

苏景点点头,忽然问道:“我们离山是不是有什么大敌?”

离山内中外三环,都牵扯到凶猛的禁制大阵,固然威风,可未免也有点太太煞有介事了。凭着离山的威名和实力,天底下根本都没什么人敢来此间捣乱,掌门真人得了天水灵精第一反应还想着增强外围大阵的威力……苏景疑惑。

“师叔放心,离山太平得很。”沈河微笑着应了句,轻飘飘地卸掉了苏景的问题,随即沈真人换做正容:“师叔厚赐,沈河拜领。这其中两粒天水灵精,专做无底湖炼制之用。”

而后沈河伸手,把一粒天水灵精捻起,又还给了苏景:“这一粒还给师叔,就算自己没什么用处,将来看哪位弟子合缘,又或者和那位长老交好,不妨赏赐下去。”

沈河老于世故,虽然以苏景的辈分不可能会被欺负,但毕竟初来乍到,身上有几件降人的东西能让日子过得更好,所谓‘降人’,不单是指大威力的法术神通,更重yào

的是能邀买人心的手段,这粒天水灵精就是给他傍身的。

苏景不矫情,笑呵呵地收了下来,跟着见掌门真人又拿起另一粒天水灵精递向自己,当即摇头:“我不再要,哪怕你自己炼化了它增加修为也好……”

不等他说完,沈河就笑了:“师叔误会了,这是个空瓶儿,里面没东西。”

苏锵锵愕然,透明的瓶子里装着透明的天水灵精,分量仅仅极细微的差别,莫说凭苏景现在,就是五境、六境的修士也分不出来哪个是空的,哪个是有料的。

苏景手一挥,把空瓶收起来的同时,又取出从多宝会上得来的外门令牌和扶乩仙子葬身处。

前者还好说,但是当苏景讲清那张地图标注何物时,沈河真人先是大吃一惊,随即脸色狂喜,而弹指后目中又显出浓浓悲恸,刹那三变的神情,最后都汇作绝无法作伪的真挚感激,沈河起身,对苏景长长一揖:“弟子沈河,代扶乩师姐,谢过师叔大恩!”

沈河小心翼翼地接过地图,仔细看过后认真收好。

掌门真人为何如此动容,苏景不得而知,他也无意去打听,不过以苏景的心思至少能看出,扶乩仙子对沈河意义重大,这一宝算是真zhèng

送对了人。

可笑多兰城聚灵斋主人自作聪明,若他老老实实把这张地图送回离山,得到的报酬将远远超出他自己的想象。

重新落座时,沈真人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初,正想说什么,不料苏景又是一拍锦绣囊:左面一片阴森弥漫,十几具‘死鬼’横七竖八;右边闪闪金光耀目,几十把小剑堆在一起。

沈真人的眼光自不必说,眼睛一扫就晓得成色,因而诧异失笑:“小师叔身上的宝贝还真不少。”

沈河也不客气,手一挥右面那堆金色小剑被他收入囊中:“剑我先收下;这些阴煞凝结的鬼身我要了也没有用处,倒是小师叔带着它们,说不定有天会派上用场。”

苏景把十几具鬼身重新收回锦绣囊,问:“有件事还请掌门真人指点…我的恩师,是九祖中的哪一位?”…,

沈真人被他的话给问糊涂了,语气古怪:“小师叔师承陆角八师祖……”

苏景咳了一声:“我自然知dào

师父是谁,我想问的是…离山九祖里,不算九师叔的话,有六位证道、一人功亏一篑一位夭折…我师父是哪个?”

沈真人不糊涂了,但更诧异了:“师叔不知dào

?”

苏景脸色尴尬,摇头。这事陆崖九不给他讲,六两虽知dào

但有关离山之事妖奴从来都不敢说,黑风煞干脆啥也不知dào

,这种事他又没脸去问外门人,一直都憋着,就等着回来直接问掌门了。

沈真人赶紧给出解答:“陆角八师祖惊才绝绝,莫说我们这些后辈,就是九位师祖也都有公认,八祖是天赋最高、修为最强的,可惜天妒英才,八祖在精修中突遇巨变,影响心境以至走火入魔,半路夭折,此事不止为离山大憾,也让修真zhèng

道无数高人唏嘘。”

一边说着,沈真人一边摇头叹气。

一边听着,苏景这颗心一边向下沉……师父就是那个走火入魔的。又难怪偌大离山,弟子无数,竟没有一人继承八祖道统。

沈真人手捧茶杯,抿了口水,再开口时岔开了话题:“离山内门现在浮起的星峰四十余座,不过都是以水法相佐,不合你的修liàn

,弟子会着几位长老为师叔改造一座星峰,快则三月、迟则半年,应该也就完成了,届时专做师叔清修洞府。在这之前,还要委屈师叔……待会弟子带着您在各座星峰转一转,看看哪里合心意,就先暂住上几个月。”

苏景摆了摆手:“不麻烦掌门真人了,若红长老不嫌弃,我在这里叨扰几个月。”

人生地不熟,在哪座星峰落脚都一样,苏景无所谓的。和红长老虽然接触不多,不过看得出她心性外向容易接触,暂住这里挺好。

闲聊一阵,沈真人还专门以真元试探了下苏景的身体,看来是收了重礼投桃报李,想要力所能及指点下小师叔的修行,结果真人收了真元,只干笑了几声……

随即红长老被唤了进来,中年美妇果然面子十足,听说小师叔要借住,当即就要收拾她在峰顶的居处让给苏景,苏景哪肯这么麻烦别人,坚决推辞,好一番拉扯,最后他被安排到山腰处的居处,谈不上如何宏阔,但难得的清净雅致。

把苏景带到住处,红长老张罗着收拾一番,跟着又指派了一双女弟子,专责来照顾苏景。

两个少女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或许是修行水法的缘故,容貌清秀双目灵动,皮肤白皙吹弹可破,仿佛青瓷般地细致,最难得是两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是双生姊妹。

红长老门下,居于星峰,自然都是内门弟子,两人都是刚过小真一,正在修行第五境‘冲煞’。

沈真人显然和红长老关系亲近,说话也不甚在意,打趣道,对红长老道:“宁清境修行,摒身凝神专注于内是重中之重,你派剑尖儿、剑穗儿这对丫头来,是生怕小师叔不会分神么?”

红长老笑:“要不换一换,我派两个丑小子来?”

“不用不用,已经太麻烦你们,不用再麻烦了换人了。”苏景双手乱摆,一本正经。

沈真人与红长老联袂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河停住脚步,忽然问道:“小师叔,要是您不曾修行,仍居于尘世,有什么样的志向么?”

又来这套,苏景满心无奈。

第四十九章 喜静之间

月色清朗,沈真人和红长老也不施展法术,在山间缓步而行。红长老长长吸了一口气,很惬意的模样,随口闲聊着:“陆老祖干嘛不自己收徒弟,却要代兄收徒?”

还是沈真人对师门长辈了解得更多些,笑道:“陆九祖凡事都要讲机缘,也许这位小师叔撞了老祖‘代兄收徒’的机缘呢。”

红长老耸起了肩膀,不以为然:“八祖的金乌真火是那么好练的?弄不好将来就得再走火入魔一个。”

沈真人摇头:“一来,《金乌万象》肯定是没问题的,否则以八祖的见识、眼光,又岂会把它奉若至宝?多半还是他老人家在修liàn

时自己出了岔子,苏景只要稳住了,肯定不会有事;另则…以苏景的资质…实在是…咳咳,就这么说吧,他练不成什么的,就算想到高深处去走火入魔,怕也没这个资格。所以九祖代兄收徒,大可放心。”

红长老秀眉微蹙:“苏景的资质真不行么?”

“的确是不好,我以真元探过,凭他的身骨,五年破通天还真不是‘吹牛’,”沈真人摇头苦笑:“要是正常来讲,这位小师叔,连做个离山记名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红长老俏脸生疑,很是迷惑:“那就说不通了,他资质如此差劲,九祖怎么会把他选入门墙?”说完,想了想,目中疑惑尽散,又复笑色充盈:“我晓得了!别看小师叔姓苏,但说不定他是八祖或者九祖在凡间的血脉传承,老祖宗找到了玄孙儿,心里一高兴,就送到离山给掌门人当小师叔来了。”

“胡说八道!”沈真人笑骂一句,跟着又说道:“不过陆老祖把这孩子送来,总是含了一份要我们好好照顾他的意思,苏景暂住你这里几个月,麻烦你花费些时间,助他打通第二境,我再带他去找风长老,按他体质给他配些丹药,好歹把他的寿元延长到两三个甲子。咱们能做的尽于此了,以后苏景想要继xù

修行,或者去当他的‘好捕快’,都由得他自己心意。”

第二境界铸就心基,不像‘通天’洗髓那么痛苦,但却多出另外两重难处。

其一是险,在掸念锤心的过程里,稍有不慎就会陷入绮念或烦闷不堪,虽不致走火入魔,可长此以往也会伤身伤元,所以修liàn

时最好能有正法高手帮忙看护,这也是苏景为何要先返回离山再开始‘宁清’境修行的原因。

另个难处则是‘不可断’,宁清境的修行,一旦开始就不可中断,否则前功尽弃,又会回到刚刚勘破‘通天’境的水平。

在三阶十二景前两个境界,修士都能够靠外力相助。第一境是用秘法灌顶;第二境则是以琴声或咒唱,助弟子清心清念,不像灌顶那么直接,但也能让弟子快速过关,毕竟,有关宁清的修行重点就是在心念上,心一静下来,什么都好办了。

红长老的红鹤笛便有此效。

但是从第三境‘如是’开始,外力就再无法相助,完全得靠弟子自己努力去修行了。

以苏景的资质,在沈真人看来,即便红长老全力相助,想要过第二关最快也得半年工夫。堂堂离山长老,几个月不修liàn

、不做事,天天给一个少年吹笛子听?这份人情实在不算小。

红长老非但不反对,反而笑眯眯地点头:“吹笛子比练功有趣多了,这可是你吩咐的!”…,

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沈真人居然伸手拍了拍红长老的头顶……一如当年,他奉师父之命,给那个刚刚进门、脸上满满懵懂、眼中还藏了些许恐惧、不给听故事就不肯睡觉的小囡囡讲故事时的样子。

红长老笑了。

掌门真人收回手,突兀道:“小师叔带回了扶乩师姐的下落。”

红长老先愣了愣,随即笑容散碎,但眼中的喜色却更浓了,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当真?”

沈真人缓缓点头:“这几天我会把身上的事情交代下去,争取十日内能动身启程,亲自迎回师姐法蜕。”

“你亲自去?”红长老神情里多出了隐隐担忧:“九鳞星峰气象显现,任长老怕是随时都会破境出关,这个时候你离开不好吧,或者我去迎回扶乩师姐?”

“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放心吧。”沈真人再次转开话题,手掌一翻亮出一把金色小剑:“你觉得,这剑的成色如何?”

红长老‘咦’了一声,接过来仔细观瞧,眼睛亮晶晶的:“好东西,送我吧!”

“别那么贪心,你手上还缺飞剑么?”沈真人摇头拒绝。

……

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负责照顾苏景的剑尖儿、剑穗儿也都是一副自来熟的性子,没一会功夫就和苏景混熟了,说说笑笑倒也融洽得紧。有她俩在身边,离山上下大小事情,苏景全都能了解清楚。

三个年轻人聊到深夜,姐妹花才告辞而去,其实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所谓告辞也就是走几步、换间屋子的事。

待两个丫头走了,两大妖奴进屋,黑风煞向苏景请示过后,一头钻回大圣玦洞天继xù

去修liàn

,六两则犯了财迷的毛病,满脸满眼都是心疼:“小祖宗,您怎么把那些金剑都送给掌门了。我倒不是说别的,可终归那些剑都是您打回来的,七张寒月天河剑符才换回来的啊!再说您自己修行的又是火法,将来修为深厚了,必有锻炼神通……”

不等说完,苏景便打断:“本来也没想给,但递上扶乩仙子葬身地图,沈真人着实动容,我才把金剑也一并送出。”

六两听糊涂了,眨眼睛:“这是哪跟哪?”

“我觉得,掌门人总得有掌门人的气派吧?哪好总占我这个小师叔的便宜。”苏景神情里带了点迷糊,语气越明白得很,说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笑:“睡觉,这床是香的!”

“小祖宗,我想回大圣玦,您看成不?”六两急忙问了一句。以前是因为害pà

大黑鹰才不回去,可如今离山上下到处剑仙,随便哪个剑滑了大好妖奴的小命就完了,反倒是回去和大黑鹰呆在一起更踏实些。

苏景手一挥,把妖奴收了。

通天境过后,身体得以调整,有又了金乌阳火的支持,精神也远比以前旺盛,每天只消睡上短短一两个时辰便足矣,是以苏景睡得虽晚,醒来时天却还没亮。

起身、出门,才一踏入院落,就感觉有两道灵识探了过来,苏景笑着开口:“不用你们照顾,我自己转转,没事的。”

“多谢师叔祖体恤。”双姝没客套,苏景说什么就是什么。

洗漱过后,苏景走出院落。黎明前的离山,自有一番气象,站在山腰眺望,眼中处处剑光闪烁、水华荡漾——内门弟子的修liàn

哪分什么黑夜白昼,时时刻刻都在刻苦用功;…,

一只只白鸟穿梭于夜空,巴掌大的小小笔仙在鸟背上正襟危坐,左手捧薄右手执笔,煞有介事地左顾右盼、时不时低头写上几笔——那是刑堂饲养的灵怪,尽职尽责地记录各峰各崖各湖的弟子动向,哪个触犯了门规符灵都会立kè

上报;

远处还有一队队高大武士,身着重甲手执长戈,迈着沉重脚步,行走于山水之间,——离山的黄石卫闻名天下,日夜不停巡游山中,普通妖孽绝无法逃过他们的寻查。

苏景笑着,喜上眉梢,目光却平静。

以他现在的状况,进入恢弘浩荡的离山剑宗,无异于乡下的无知少年突兀闯进了帝王家。若换成别人,此刻不外三种感觉:因出身低微心中惶恐暗暗自卑;或因辈分高高在上所以妄喜自得;另则是两者兼有,既怕人看不起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由此情绪起伏表现僵硬。

但苏景不是,开心,也平静。开心是真的,离山有强dà

的法术,有凶猛的高手,有仙家的气派,他喜欢这个环境,有这样一个家园他很满yì

;平静同样是真的,在来之前他就想得明白了:我住在这山里,可这山不是我的。我与这山有关,但这山与三阶十二景无关。

离山好,身边每一个人都在跑,会带动着自己也向前跑;

离山不够好,此间没有三阶十二景,但这不怪离山,三阶十二景哪里都没有,只在自己脚下才会出现。

便是如此,苏景因环境而喜,苏景因自己而静。

随便找了块平整山石,苏景坐了上去,长呼、长吸……最近这几天里都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暂时安定,可以修行了。

宁清境修行不能被打断,否则前功尽弃,几天后会有个‘欢迎大会’,苏景当然要出席,修行会中断…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几天的时间罢了,至少苏景能熟悉一下下个阶段的金乌真策,至少能对宁清境的修行多一些了解,总好过干坐着或四处闲逛。

第五十章 长老之首

金乌真策第二重‘乌眠于心’,对应着宁清境的修liàn

。这段功法看上去异常简单:只是催动着自己的阳火真元,按照功诀指示在体内正转七七四十九周,再逆转四十九周。待正计九十八次运转完毕即可大功告成。

不过,有个前提的:静心。

阳火真元运转的线路特殊,每一寸移动都与心脉相关,只要稍有杂念,运转就会受到影响、自行中断,凝聚起的真元也将归于四肢百骸。

静心,才是最难的,如何才能真zhèng

清空心海、除了修行事外再不存一念?苏景坐了片刻,即便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足够沉静了,可还是达不到功法要求。

静心,也是最容易,也许只在于从小养成的一个习惯?来离山的路上,苏景早就把这一阶段修行的内容看得烂熟,他有一个小小想法……苏景从挎囊中取出了伴随自己长大的解牛刀、磨刀石。

锵…锵…锵…无比熟悉的磨刀声响起,来自解牛刀的每一声轻吟,在苏景听来都是如此悦耳,像极了熟食铺院子里的毛毛细雨、像极了白马小镇上的清清春风,雨落下、风拂过,洗净了、吹干了他脚下的青石板。

如以往每次磨刀时一样。

看似没有道理,可又再正常、再自然不过的,苏景的心思迅速沉静,阳火真元无碍凝聚、开始缓缓游走……两道灵识从他身上扫过,还在院落中的剑尖儿、剑穗儿对望了一眼,两个清透少女的脸上都带了些愕然。

剑尖儿眨眼睛:“他这就开始要修行第二境了么?”

剑穗儿皱眉头:“原来是个急性子,可到了庚午日,会被打断了。”

剑尖儿无奈:“哪用等到好几天后,只要心思稍乱就没法再继xù

,他能坚持片刻就算不错了。”

剑穗儿却笑了:“师叔祖想做啥都由得他,咱们不用管…来,小妞,给大爷香一个!”

剑尖儿也笑了,双臂微乍,摆出个莽汉的模样,粗声道:“你是小妞,咱家才是大爷!来,小妞,给大爷香一个。”

姐妹俩你亲亲我脸蛋,我亲亲你脸蛋,自顾自笑成一团,不再理会自也不会去打扰苏景,由得他自己行功。

苏景这边迹象不错,可是才刚开始按照心法运功,忽然身前一阵破空声响,有人来到他身前,随即一个响亮声音说道:“弟子任东玄,拜见师叔祖!”

宁清境修行不能中断啊,刚刚那、那整整小半盏茶的修行白费了啊……可把苏景心疼坏了。但是张开眼睛,脸上还是迷糊的:“你是哪位?”

任东玄满脸恭敬,拜服在地:“晚辈是九鳞峰任长老门下弟子,特来拜奉师叔祖,冒犯之处请师叔责罚!”

苏景神情有些纳闷:“刚刚你说你师尊是……”

“家师名讳任夺,列位离山十七长老之首,最近正在闭关苦修以求突pò

境界,昨日未能恭迎师叔祖,是以师叔祖还不认得。”

“十七长老之首?”苏景打断任东玄:“离山十七位长老,也分大小排次么?我听到过的说法可不是如此。”

任东玄脸上笑意浮现:“从门规上是不分的,诸位长老都是平居而列。不过我辈修道,总有个境界差别,在十七长老中师尊修为最深厚,我们这些小辈也都公认他老人家是离山长老之首。”

苏景恍悟,点头:“是这样啊…陆崖九师叔位列九祖之末,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他的修为最差,所以排在最后一个。”…,

任东玄的笑容僵硬了:“这个…九祖排行与修为无关的…把师尊排在诸位长老之首,只是小辈们的天真念头,不值一提的,师叔祖不用放在心上,不值一提。”

苏景笑了下,做了个手势,示意任东玄继xù

讲正事。

“师尊虽闭关,但留有一线神识在外,得知师叔祖归来,特命弟子前来拜见致奉敬意。另,恭请师叔祖法驾移至九鳞星峰,不日师尊便会出关,届时将以‘龙筝’助师叔祖修行。”

苏景摇头拒绝:“敬谢好意,但不劳任长老费心了,师叔教导言犹在耳,苏景修行不会请旁人相助。”

三阶十二景,本就是苏景要自己去走、自己去看的,这是他自己的风景,与旁人不相干的。而且,借助外力提高的修为再如何雄厚,总归还是不如凭自己之力练就的本事来得牢靠。

任东玄却想岔了,低低咳嗽了一声:“师尊的‘龙筝’之韵名闻天下,远胜其他清心秘法,红长老的红鹤笛虽也清雅,但比起龙筝还是差了一筹。有龙筝相助,师叔祖顺利勘破第二境指日可期。师叔祖刚刚回山,有所不知,师尊修为精深,莫说其他十六位长老,就是整座离山,也以他老人家的境界最为了得。您若能得师尊指点…不是指点,是照料,来日必得大好成就。”

任东玄喋喋不休,苏景越听越觉无聊,但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欢喜。

见了少年的表情,任东玄心中暗笑,琢磨着辈分高又怎样,不过是个没点见识的小子,我若再把师尊的境界说出来,当即便会折服了他,抖擞精神正在再开口,不料苏景忽然欢笑起来:“你很好!越说我就越觉得,你心中暗藏火性,修liàn

金乌万象必有成就。”

一招鲜吃遍天,苏景的‘我喜欢这孩子’大咒,差不多能打遍离山弟子无dí

手。

内门弟子,修持再差也超过苏景一大截,苏景不信面前这个任东玄来时看不出自己在练功。称呼尊敬、言辞尊敬,可要是真的尊敬又怎会直接去打断旁人的修行。

莫说是长辈,就是同辈、甚至路人,见了别人正专注于某事,也不该去随意打扰,这是最最基本的礼仪。何况任东玄说得都是些什么,昨天遇到个樊翘自以为是,今天又来了个任东玄句句替自己师父吹嘘,离山上下从他口中就分出了个三六九等。

任东玄哪想到苏景口中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昨天山外发生的事情任东玄已经听说,登时省起樊翘的遭遇,吓了个魂飞天外,愣愣望着苏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景笑眯了眼睛:“惊喜成这样?话都说不出了?难得你有这份心,想要传承八祖道法,待会我就和掌门去说…任长老修为再高也是咱们离山的长老,不会不放人的。着实不成我送他一粒天水灵精,怎么也能把你换过来了。放心,你修习八祖道法之事,包在我身上,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任东玄把自己的牙齿都咬疼了。师骄徒傲,这位任长老的地位在离山的确特殊得很,任东玄又是他最得yì

的弟子,苏景想要抢徒弟怕是不会像收樊翘那么简单,但天水灵精是什么样的宝贝?任东玄琢磨着,师父说不定真就会动心,答yīng

了苏景。

苏景不再说话,跟着任东玄一起开心着……

半晌过去,任东玄才再度开口,声音干涩:“弟子…资质不足,根骨奇差,能传承八祖法统自然无比荣幸,可、可是怕会辜负了八祖、更会辜负师叔祖一番苦心,还是、还是拜辞,求师叔祖体谅。”…,

苏景挺失望地‘哦’了一声:“可惜了,什么时候你改了主意,记得来找我。回去吧,替我谢过任长老。”

任东玄如逢大赦,哪还敢再耽搁、唠叨,忙不迭起身告辞,转身飞走。他来时没和红长老打招呼,走时也只是对苏景告辞……

事情来得无端,且透着一股很烦人的味道。

苏景招招手。剑尖儿剑穗儿两个丫头疾飞而至,并肩躬身:“尊领师叔祖法旨。”

尤其剑尖儿,眼角还一直向任东玄离去的方向瞄着,大有苏景一点头,她立kè

就拔剑追过去的意思。

红鹤星峰是红长老的地盘,此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红长老的探知,只是她没出面罢了,出面做什么呢?九鳞星峰来请苏景,难不成她还要去争夺?这种事情,都由苏景自己做主吧。

剑尖儿剑穗儿也早都知dào

任东玄来了,但红长老传音入密,要她们莫管。

苏景站起身向院落里走去,他只想好好修行,懒得去理会这种看着简单、内里却纠结着不知多少麻烦的烂事情,何况以他现在,有管其他事情资格么?是以苏景都没去问任长老和任东玄是什么人,只是对两个丫头吩咐道:“最近几天我想静心练功,再有这种无聊人物,你们帮我挡下。”

双姝齐声应是,苏景又笑着说道:“还有,咱可不能像他那么不知礼仪。”

剑尖儿点头而笑:“师叔祖放心,我俩去别的星峰找师姐妹玩,都会山外通报、登山向长辈问安、离开前告辞。”

剑穗儿脆声接口,稍有委屈:“我们从不会怠慢,就是有时候长辈们嫌烦,懒得搭理我俩。”

第五十一章 乌眠于心

离山剑宗很大,大到骏马昼夜不休地奔跑十几天,也休想贯穿而过

离山剑宗也很小,小到才一天工夫,苏景回山的事情传遍了所有飘渺星峰和镌天石崖。

内外门弟子皆知,有个叫苏景的少年,得陆九祖代收、陆八祖亲传,从外面回到离山,直接当了掌门真人的小师叔。辈分很高,修为却差得要命…尤其可笑的是,此人修liàn

通天,竟用去了整整五年时间。

有关消息,是樊翘身边那几个内门弟子传出的,出口言辞上虽然不敢诋毁长辈,但从语气到隐意,都藏了重重的不屑。是以任谁得知此事都想不明白,这种连‘庸才’都算不上,只能归于‘废物’一类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陆老祖相中?

除了那个得了宝贝的方先子外,离山内外两门的弟子,怕还真没有几个人瞧得起苏景。不过心中的看不起归看不起,见面不敬那可是万万不敢的:听说他把天材地宝随手就赏给了傻小子方先子,又把冒犯他的樊翘收到了门下……散去了修为。

有些脑筋灵快的弟子,大概也能猜出些端倪:苏景初来乍到,地位高可实力差,得到弟子尊敬是不可能的,以后相处里,说不定就会被谁顶撞上几句,面子难堪同时,也不可能总因这点小事去麻烦掌刑长老或者掌门真人。

是以这位小师叔祖一进门就先立威,不得不说,这个威风还真不是白给的,离山上下哪个还敢再对他不敬?至于樊翘,直接撞到了刀刃上,运气太差了。可话再说回来,若他老实安分,也不会惹这无妄之灾。

洪泽星峰上,樊翘直挺挺地跪在七代先祖、也是师父的樊长老面前,泪流满面。从昨日众人散去后直到现在,他一直长跪不起,求师父能想个办法,保住自己。

开始的时候樊长老不理他,但时间长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走出来手一挥,把樊翘扶了起来,后者开口:“弟子知错了,师父救我。”

樊长老摇头:“那人是谁?那人是我的小师叔!如今九祖都已不在,离山上还有比他辈分更高的人么?他说话,何异于言出法随,怎么可能更改?且掌门都已点头答yīng

下来,死了心吧,你的事情再无更改了,待会我便出手废去你的修为。”

‘哇’地一声,樊翘大哭出声。

樊长老恨恨:“要哭就滚到外面去哭!你心中骄气太甚,本来我也想着找个机会给你锉一锉,如今倒省心了,由小师叔出手惩戒了你。”

樊翘收声、苦忍,不敢再哭出声。

樊长老缓缓叹了口气:“不过,你也莫绝望,我辈修真,想要求取天道,怎么可能不遇到些劫难、困难。就当此事是场磨炼,拜在小师叔门下之后,收心敛性、诚意改过、未必学不到正法。八祖虽夭折,但金乌万象的道法绝非等闲。”

樊翘又急又气:“可那个…那个人何等狡诈、何等歹毒,我得罪他在前,他又怎么可能再传我真法。我入他门下,用不了几天怕就会被他折磨惨死!”

樊长老忽然目露寒光,冷冷望着樊翘,森然道:“这句话,你敢再说一遍么?用不到你拜入小师叔门下,我就先要你这逆徒魂飞魄散!”

师父、祖宗不管自己也就算了,竟然心里都没有丁点偏袒,樊翘憋闷得心肺欲炸,但哪敢再有不敬言辞。…,

樊长老的声音依旧森冷,但语气放缓了许多:“你的天资很好,脑筋却蠢笨如猪。陆九祖是什么样的人物?以他老人家的为人,怎么可能把一个卑鄙小人收录到离山门下?小师叔的手段的确犀利,但本心绝不会差。你信不过苏师叔,还信不过陆老祖么?”

樊翘无言以对。

樊长老继xù

道:“记得我的话,小师叔若觉得你真的改正了,自然传你真法,不会再给你委屈……”说着,长老忽然跳起来,毫无来由的,扬手一记耳光打在樊翘脸上,怒骂:“小畜生,明明心地不坏,小时候还总会做些善事好事,怎么偏偏就养成了一副骄气性子。活该你有此一劫!”

洪泽星峰上又哭又打,九鳞星峰却一片寂静,任东玄毕五体投拜、匍匐在峰顶、师尊闭关之处,一言不发静静等待。

良久,一个略显嘶哑的声音响起:“怎样,他肯来么?”只有声音,不见其人。

“回禀师尊,不知是不是得了掌门真人什么好处,师叔祖不肯离开红鹤峰。”任东玄毕恭毕敬地回答。

一声冷笑,嘶哑声音说了句‘不识抬举’。

……

苏景都快把樊翘这个名字忘记了,至于任东玄根本都没存于脑海,返回自己居住的院子,磨刀、静心,催动阳火精元,以‘乌眠于心’的心法正转一周…一周,顺利得没法再顺利,直接就走下来了,苏景心中一喜,然后断了。

稍有遗憾,可仍是开心不已!金乌真策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练的,但是不论什么功法,在‘宁清’境的修liàn

上,最重yào

的部分就是静心,行功只是辅助。拜陆崖九所赐,苏景自幼磨刀,养成了磨刀静心的习惯。几乎可以说,以前虽然不曾踏入修行道,但有关第二境的修行,他从记事就已经开始了。

再次磨刀、心平气和,重新凝聚真元,‘乌眠于心’的修行再次开始。

当心思完全沉静,时间与世界便全都失去了意义,苏景不知dào

过去了多少工夫、不知dào

自己身在处,甚至他连这些‘不知dào

’都不知dào

,脑海中一片死寂,一切均告沉陷、不存一物…直到正转四十九周结束,开始逆转行功,也就是在正逆交替的瞬间里,苏景忽然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闷响,旋即,眼前光线大亮、耳中鹂鸟啼鸣、鼻端清香洋溢身边空气薰暖……不知为何,因静心而几近封闭的五感同时打开,周遭情形陡地清明起来,尽收于心底。

可是古怪到无以言表的是,苏景的心仍是沉静的,五感的开放,居然对他的‘静’并无太多影响。

不过,既然觉得奇怪,也就是心生杂念了,苏景的修行又一次中断。

左门框、右门框,两个少女一人把持一边,各自探出脑袋,异口同声:“师叔祖可要用膳?可有吩咐?”

苏景笑着摇头打发了双姝,开始仔细体味正逆交接时那种古怪感觉,想了好一阵子,忽然伸手一晃大圣玦,唤出了乌鸦卫的首领,乌上一。

妖裔一现身,苏景立kè

命令道:“不许讲话,先听我说!”

“拜见主上!听黑爷爷和六爷爷说您老到离山了,这就是离山么?离山可是很高?小人听说过,离山是个不得了的地方,当年九位老祖驻道于此,分别是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主上您刚说啥,我出来的急,没听清楚。”乌上一总算看出了苏景脸色不善,及时止住话头,问了一句。

第五十二章 就当洗萝卜

先和兄弟姐妹说一件事情,春节在即,工作上、家里的事情实在有些忙得乱套,毕竟三十多岁的人了,负担比较多,所以很不好意思的和大家说一下,升邪的更新,从明天开始,大概三四天的样子吧、具体得看情况很不好意思的要加更了。

希望大家理解,实在是忙不过来了,迫不得已,不加更不行了,我非常汗颜,都不知dào

该怎么和你们说才好了。

明天开始三更,零点、午饭、晚饭各一更,真对不住,对不住大伙,千万别和我计较啊,鞠躬鞠躬~~~~~~~

-------------以下正文-------------

苏景直接问乌上一:“记得有次听你们吵闹,我好像听到了句,你们睡觉时都会把眼睛留一条缝?”

“正是如此,这是咱们天生的本事,一边睡觉,一边还能警戒四周,主上不知,若非有这个本事,红黑岗早就不知被黄风大王偷袭过多少次了,黄风大王的七个手下不止凶猛,也一样是偷鸡摸狗的行家,这七个人的名字……”

“这门本事,是否也是火鸦天性?”苏景已经及时出声打断了,可鸦裔的嘴巴太滑,瞬瞬里就流出了这么多话。

“不错,这是火鸦的习性,不过火鸦睡觉不是目留一隙,而是睁着一只眼睛,便如我这般。”说着,乌上一张一眼闭一眼,冲着苏景摇晃脑袋:“可它们具体是闭左眼或右眼,这就不得而知了,小人觉得此事很可能不存定数,那只眼睛痒痒就睁……”

苏景张手亮出了大圣玦,忽然他又想起一事,问:“参莲子现在如何?”

“回禀主公,这小子好得很,白白胖胖,还坐不太稳当,成天躺在那里,抱着自己的脚丫子舔……”这次话没说完,又被苏景扔回了令牌。

废话连篇的交谈中,苏景弄明白了一样事:金乌真策的第二重,阳火精元运转时的正逆交替后,五感开、心仍静。便如金乌入眠,心神歇而独目张!

精神已经完全沉寂,心神入寐,身体却依旧醒着,保持着对外界的观察、探知周围的一切甚至还能够做出些反应。

乌眠于心。乌眠,于心。

传说中,有些绝顶天赋的武学高手,能在熟睡时继xù

练功,精神入眠脑筋不动,身体却仍旧按照拳谱,一丝不苟地修liàn

着。‘乌眠于心’的修liàn

,与这种状况很有些相似了。

心入眠、神已睡,身犹醒、五感明。

又一次,苏景磨刀……体内真火正四十九转,随后逆转,五感又告开放。意料中事了,心境再没有一丝波动,这世界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不存于心,苏景心中什么都没有。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庚午日到。

黎明时分,双姝来到苏景身前,伸手轻轻敲门,等了一阵,里面没有动静。

剑尖儿灵识一扫,探知苏景端坐在榻上,看样子还在练功,小丫头眉头微蹙,对妹妹道:“师叔祖仍在入定。”

剑穗儿耸了耸肩膀:“进去叫醒呗,他早知dào

今天有事情,不会怪罪咱们。”说着话正要直接推门而入,没料到房门忽然开了,苏景站在门口,看着她们微笑,神情一如既往,带了些许迷糊,让人分不清他是没睡醒还是正想睡。

姐妹俩盈盈下拜:“奉掌门谕令,为师叔祖沐浴更衣,准bèi

辰时之会。”…,

苏景没说话,点点头,迈步走向院落西侧的水浴房,房中早已蒸汽氤氲,偌大浴桶摆放正中,热水满注,粉红相间的花瓣漂浮水面,透出阵阵清甜香气。

姐妹俩都跟在苏景身后,本拟交代几句、再客气几句,然后等师叔祖一句‘你们先出去吧’就退回院中,可万万没想到的,苏景走到浴桶前直接就开始脱衣服,从外袍到内衫转眼脱了个精赤,然后迈步跨入浴桶,根本就没说过一个字。

虽说修行中人眼中红粉如骷髅,可两个丫头从小到大,也从没见过真zhèng

的男子身体,眼睁睁望着师叔祖一丝不挂走进水中,剑尖儿看看剑穗儿,剑穗儿看看剑尖儿,姐妹两个全都傻眼了。

剑穗儿反应得更快些,努力压住砰砰地心跳,轻声问道:“师叔祖可还有什么吩咐?”

师叔祖不吭声,静静坐在水里,连个头都不回。

长辈没说话,那不是‘没有吩咐’,而是‘不用再吩咐了’,侍奉师叔祖沐浴更衣,是掌门和师父的法谕,同样也是晚辈弟子的本分,剑尖儿咬牙再咬牙,转头向妹妹打了个眼色,双生姊妹心有灵犀,剑穗儿明白姐姐的意思:就当小时候在家里帮阿姆洗萝卜了

萝卜是萝卜,苏景是苏景,区别还是很大的。剑尖儿脸色嫩得快要滴出水了,剑穗儿眼光羞得都迷离了,但苏景还是那副样子,干脆就是个无动于衷,任由姐妹俩帮他擦洗身体,表情没有丁点变化,更没有过只语片言。

好一通忙活,洗过了澡,给他换上一身月白长袍,束发而冠,苏景焕然一新,笑得正清爽。

两个少女道了声‘请师叔稍候’,手拉手跑回自己屋子去更换礼袍新衣,剑穗儿声音低低:“师叔祖好像有点不对劲。”

剑尖儿深有同感,但没急着点头:“是不对劲儿还是成心的,有点分不清。”

剑穗儿嘻地一笑:“这有什么值得成心的,吃亏的可是他。”说着,伸手揽住姐姐的肩膀,眉飞色舞:“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掌门真人的小师叔的屁股,原来也不是特别的圆!”

剑尖儿哭笑不得,连声啐了妹妹几口,做姐姐的毕竟比妹妹沉稳些:“待会我先走一步,把小师叔的情形报与师父,你带着师叔祖随后再来。”

不长功夫,剑尖儿遁剑赶赴峰顶,此刻离山掌门沈河真人和诸多长老都已到了红鹤星峰,正聚在一处,一边低声说笑着一边等待苏景。

剑尖儿把师父拉到一旁,小声报上苏景的古怪,红长老听得纳闷,问题和弟子如出一辙:“他别是成心的吧?”

剑尖儿听了直甩手,红长老又哪有点师尊的样子,居然还冲她挤了挤眼,这才转身去向掌门师兄呈报。

倒是沈河真人,眼界开阔见识广博,闻言后若有所思,但并没多说什么,转回头对负责安排这次大会的长老道:“赵师弟,我记得会上有一项是请小师叔高台训诫。”

所谓‘训诫’,其实就是讲几句话,以苏景的辈分和身份,以待会的那个场合,应该站到大家面前说上几句的。

待赵长老点头后,沈真人又道:“取消了吧,小师叔年轻尚轻,当着大群弟子面前独讲,怕是压力不小。”

掌门人说啥就是啥,赵长老点头应下,随即苏景由剑穗儿带领着来到。…,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但辈分总归是摆在那里的,以沈河真人为首,众人纷纷上前见礼,苏景真哑巴了,一个字都没有,不过该还礼还礼、该点头点头,其他事情都做得一丝不苟,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甚至对苏景还不熟悉的那些长老,都不曾觉得这少年有什么异常。

苏景抵达,众人准bèi

动身去往离天剑坪,忽然有弟子赶来传报:外面来了大群客人,加在一起足足数百人,都是离山附近小门派的掌门或山湖中的妖王,个个携带重礼,说是听说天宗有前辈归山,特地赶来恭贺。

七大天宗各有势力,离山剑宗也不例外,门下有数不清的小宗派依附,离山办礼典他们蜂拥而至、赶来送礼送人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沈真人的本意是关起门来办这次礼典,并未邀请同道,各峰各崖的弟子也都得了命令,暂时先不要把苏景归山的消息外传,结果没想到消息还是泄露了出去,惹来那么多不相干之人,少不得又要应酬麻烦了。

掌刑长老龚正问沈真人:“掌门可要追查泄露消息的弟子?”

沈真人点点头:“不过查出来后不用开典请刑,着当师父的好好训斥一顿就是了。”跟着他又望向平时负责外联、待客的长老:“劳烦孙师弟,引众宾客入内观礼。”

离山自有离山的气派,外面那些同道既然来了,自然没有再把他们赶走的道理。

孙长老天生一副笑脸,好脾气的样子,点头笑道:“分内事,不麻烦!”说完转身正要走,突然又有弟子来传报:天元道掌剑真人冲霄道长在山门外求见,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鹤鸣观掌门求鱼道长。

前者大名鼎鼎,在中土修行世界中无人不晓;后一个……是谁?

……

剑出离山、道起天元。

离山、天元两大宗门不止同列修行正道天宗,且并居于七宗之首。前者是因九祖道法惊仙崛起迅速;后者则传承悠久,在正道上算是最‘年长’的门宗,根基牢固底蕴深厚。

天元道宗设有天、地、人三位掌剑真人,地位比着门宗中的长老还高一截,仅次于掌门人。三位掌剑真人的道号分别是:冲虚、冲霄、冲灵,取了个谐音被正道修士合称做天元三重。

天元地剑掌剑真人的名头不必多说了,但红鹤峰上诸位离山长老听说此人来访,却大都皱了皱眉头。

修真zhèng

道,对邪魔时同仇敌忾;自处时却并非铁板一块。

两派之间出过一件大事,当年不知为何陆角八竟一剑斩杀了天元道现任掌门的师叔、也是天元三重的师尊。此事曾经轰动一时,天元道三掌剑、二十八星宿长老、四十九法尊齐聚离山兴师问罪,但是离山方面并未尽起高手迎敌,只有陆角八、陆崖九兄弟,两人两剑,凝立山前傲视天元准确说其实只有陆角八一个人,陆崖九虽也出山但并无出手之意,面带微笑地站在一旁,摆出了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固然托大,但那份凛凛威风,也真的做作睥睨天下的气势直冲云霄,两位陆老祖的气势。

陆角八杀天元高人,此事来得蹊跷,了结得也莫名其妙,最后双方也没打起来,不知什么原因天元道居然自行退去了。也是自那之后,‘道起天元、剑出离山’的说法变成了‘剑出离山、道起天元’。

从此天元与离山也开始明里暗里的较劲,两派弟子见了面,斗一斗嘴、显一显法术甚至小小摩擦,就再不曾间断过。天元三重更是从未踏上过离山半步。

离山礼典,不曾通知外人,周围的小门宗都来了还不算稀奇,但天元冲霄到访实在让人意wài

了,还有那位什么鹤鸣观求鱼道长,干脆都是大伙没听说过的人物。

沈河真人笑了下:“孙师弟去照顾其他宾客,天元的冲霄道友,本座亲自去迎,小师叔与其他诸位师弟先去离天剑坪准bèi

,辰时礼典不可耽搁。”说完,给了红长老一个眼色,示意她照顾好苏景。

第五十三章 破烂门宗

离山画皮之前,一架天舟稳稳悬浮。

其他小门宗来恭贺的修士,到了离山界内都不敢失礼,早早就收起遁法,站在地面上等待,唯独这艘天舟高高在上,显得格格不入,舟中之人来自何处也就不用再问了。

巨舟水色昂然、湛湛欲滴,若仔细观察还能发xiàn

这舟身有水纹荡漾、暗波流转,甚至偶尔还会啵地一声轻响,一尾红鲤露出头来,惊动一片涟漪。

一青袍、一紫袍两位道长背负长剑,并肩站在船头,静静等候着。

青袍道人长得粗壮魁梧,肩膀、胸口的肌肉高高鼓起,几乎都快撑裂了他的道袍,脸上一把络腮胡子,朝天鼻厚嘴唇满脸凶相,哪像个修行人,若是换身装扮,干脆就是个杀猪宰牛的屠户,但此人始终闭着眼睛,看上去好像盲者。

紫袍道人则截然相反,四十左右的年纪,面如冠玉身材修长,临风而立衣袂飘荡,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不久之后,笑声朗朗传来,离山掌门带人出迎,一边凌空而步一边笑道:“哪阵仙风,把两位仙长带来了,沈河迎接来迟,两位万勿见怪。”

说话间沈河真人来到舟前,面带笑意,先对那个粗壮凶横的道士拱手:“离山沈河,见过冲霄道兄。”要是苏景在场免不了又会迷糊一下了,原来丑陋的青袍才是大名鼎鼎的高人,‘人不可貌相’这五个字,果然是不错的。

至于那个一派仙家气度的紫袍,沈河一打眼就看出此人不过是个散修,道法不纯修为稀松,第五境冲煞的境界,放在离山剑宗内充其量当个内门弟子。两个老道搭乘的天舟多半也是紫袍的法器,这座天舟华而不实,把水色弄得那么明显还嫌不够,另又养了几条鱼,完全是娇柔作造,真zhèng

修行高人的气象绝非这种表面光华。

以前有什么不睦,毕竟还是同道,不会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满脸凶相的冲霄同样开心而笑,寒暄了两句后说出来意:“贫道云游途中,听说离山近日出了件大喜事,有前辈高人传承了八祖衣钵归山修行,心中欢喜按捺不住,特地赶来恭贺。”冲霄措辞得体,举止有礼,但他始终没把眼皮撩开哪怕一条缝隙。

对此沈河真人既不见怪也不奇怪,他早就听说,‘天元三重’在修行一项厉害神通,从百年前开始,冲虚闭听、冲霄闭视、冲灵闭言。

跟着冲虚又指了指身边的紫袍道人,给沈真人介shào

道:“这位是太平湖鹤鸣观求鱼掌门,是贫道多年好友,途中偶遇,便一起来了。”

求鱼老道微微一笑,接口:“久闻离山剑宗仙名,无缘拜会始终引以为憾,这次偶遇老友,得知他要来离山,便厚着脸皮一起来了,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天元与离山龃龉不假,但天元的道统是没的说的,掌剑真人会和这种华而不实的散修成为老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天元掌剑与八祖有杀师之仇,听说八祖衣钵传人归回离山,他们能欢喜、能来道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来意不善,但不让进门的话,离山未免就太小气了,沈真人笑容依旧,又说笑几句,请两位客人一起进离山,还不等抵达待客之处,那个求鱼老道手指掐诀一指自己的法器,天舟化形,迅速缩小,变成了一张水毯,舟中求鱼老道的几个弟子也悉数现身,在师尊之命下对着在场长辈磕头行礼。…,

唯独有两个鹤鸣观年轻弟子端坐于水毯纹丝不动,沈河看到这两个小道士,便一下子明白,冲霄到底是来干什么了、为何他还要带着个稀松无名的散修求鱼。

求鱼对沈真人诚恳道:“我这两位劣徒,正在宁清境关口,心思沉定全然不知身外事情,未能向前辈见礼,失礼处还望海涵。”

沈真人目光里很有些趣味,深深看了求鱼片刻,随即一颔首:“无妨。”

求鱼继xù

笑问:“能做沈真人的师叔,必定是神仙人物,不知这位前辈修为几重?”

沈河淡淡回答:“师叔辈分高,但入门晚,才开始修行不久,刚刚勘破通天境界。”

冲霄接口再问:“能得离山先祖真传,必定是绝伦天赋的奇才,这位前辈踏破通天,不知用了几天功夫?”

沈河不说话,看了看冲霄,忽然笑了。

冲霄也笑了,同样没再说什么。

求鱼不过是喽啰,跟着冲霄一起笑,此人笑容一派仙家气度。

……

辰时正,悠扬钟声回荡于重重山水之间,离山剑宗真传、内门、外门数千弟子与门中重yào

人物积聚离天剑坪。

无量湖小岛上的记名弟子不曾与会,他们还没资格进入离山核心星峰,再说离天剑坪也是星峰之一,只是被削去了山头,有了一片空旷平台,地方有限容不下那么多记名弟子。

剑坪东首筑法台设香坛,众多外门宾客站在剑坪北侧观礼,为首两人正是天元冲霄与鹤鸣观求鱼。

离山门下自有主持礼法的前辈,先带众弟子拜祭离山先祖,再高声朗唱宣bù

苏景归山之事,所有晚辈弟子拜师叔祖,掌门登台当众施法为苏景锻出魂灯,掌刑长老向苏景念离山戒,执礼长老赠苏景本门衣冠……迎接新来师叔祖的离山大聚,一项一项进行得有条不紊。

众多弟子都知dào

苏景是个没真材实料的,心中对他全然谈不上尊敬,不过门宗礼典上人人肃穆,都把那份蔑然藏于腹中。

自始至终苏景没有说过一个字,脸上仍是那份带了些迷糊的笑意,总好像有些魂不守舍的,但他行拜、示谢、还礼等等一连套做下来,总算能过得去,并没什么纰漏。

礼典召集了离山全部骨干,但流程并不繁复,小半个时辰后就行将结束,只差最后一环做个收尾,今天之会便结束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肃穆剑坪上,突然响起了一串啪啪地暴鸣声,乍一听像极了凡俗间喜庆节日时燃放的爆竹。

怪响引得离山弟子人人侧目,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天元道冲霄真人咦了一声,对身旁的求鱼笑道:“恭喜道兄,高徒破宁清境,从此又上新阶。”

当然不是炮仗,没人敢在离天剑坪上放鞭炮的,暴鸣是修行破境的预兆……破宁清。

通天洗髓过关时,体内会响起爆豆声;冲过宁清境时,会引动空鸣外相,就是那噼噼啪啪的响亮暴鸣。同时还会有灵元涌动,进入修家体内,规模不大但远胜第一境修liàn

所得。

离山核心水灵充沛,那个求鱼也是修水的,他的弟子能在此处破宁清,算是好福气了。不过求鱼带着弟子一起,随冲霄上离山,可不是为来占这点小便宜的。求鱼谢过冲霄,继而笑道:“我这个弟子愚钝不堪,在这第二重上耽搁了三年,今日才总算得以破境。”…,

“三年过第二境,也算可以了,还说得过去。”冲霄应了句。

一恭贺、一回答,声音不算他响亮,但也稳稳传遍了全场。

话音刚落,暴鸣声陡然增强一倍,求鱼座下另个正在第二境中修行的弟子,竟也在此时破关。

冲霄再恭喜:“好事成双,两个弟子同时破境,不多见的。”

求鱼还是那番表情,摇头摆手:“这个弟子就更不堪了,整整五年啊!五年才勘破第二境,我看他是没有仙缘了,来日里再看一看,若真不是那块材料,就着他回家去吧。”

“第二境用去五年…这…当真有些勉强了。不过道友莫灰心,你看那里。”闭着眼睛的冲霄抬手,稳稳指住仍在高台上迷糊着的苏景:“我听说这位离山上下人人叩拜的少年,也是用了五年时间破境…通天境。他是陆八祖的真传弟子,八祖是什么样的人物?道法何其深厚、剑术何其精妙?虽然半路夭折,但目光绝不会差,他老人家的爱徒五年破通天,你家弟子五年过宁清,足以欣慰了。”

求鱼挑了挑眉毛:“这么说,我那劣徒还算是不错?”

冲霄点头:“不错,自然不错!安知他将来不会也是一门之长,受无数晚辈顶礼膜拜?便如那个少年,便如此刻离山。”

求鱼苦笑起来:“真人说笑了,以我那劣徒的道行,要是还能被门宗内万众叩拜……那个门宗得破烂成什么样?您老切莫再拿贫道打趣。”

冲霄霍然大笑了起来:“那个门宗得破烂成什么样子?道友这句话说得有趣,当真有趣!”

第五十四章 离山界内第一人

到了此刻,冲霄来意再明白不过。

天元道传承深厚,门中诸多神奇法门,只要找到快将突pò

宁清境的弟子、只要提前算好时辰、及时辅助秘法,让他在正时刻突pò

境界,对冲霄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他带中元弟子来做此事味道还差一些,弄个不入流的散修弟子来比衬天宗第一代真传弟子,那才是真的有滋有味。

当真难为他了,要知dào

苏景回山不过才五天功夫,冲霄就找到了合用的晚辈、赶来了离山……

冲霄放声大笑,胸中对离山、对杀师大仇陆角八的一股怨气尽融于大笑,滚荡四方!

沈河面色如常,甚至脸上还挂着微笑,似乎根本没听到对方的讥讽。

不是谁都有掌门真人那样的胸襟,众多小门宗的人物面面相觑,固然诧异于冲霄搅局,但更惊讶堂堂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竟用了五年才破第一境,这样的庸胚也能得八祖真传么?再望向苏景时的目光藏了些鄙夷;再看堂堂离山,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少年煞有介事地办礼典、大群凶猛可怕的离山精锐对他又跪又拜,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当然,只一瞬便即刻隐去笑纹。

而小门宗中也不乏精明之辈,此刻暗暗皱眉,他们与冲霄不是一路,来观礼就是为了和离山拉拢关系,那个离山小师叔无论是天才还是蠢蛋都和他们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没想到现在情势突变,观礼道贺变成了来看离山的笑话,说不定还会让离山弟子误会,冲霄这么一闹简直把大伙都给搭进去了。

有些与离山亲近的修家,神情更是无奈,如果是旁人笑话,他们早就出声呵斥了,偏偏那个人是天元掌剑,万万得罪不起。

众多宾客念头各异,剑坪上离山内外门的弟子们却大都是一样的心思:恼怒。

被外人在门宗内、在众多宾客起笑话了,如何能不恼怒?

人心之中暗藏嫉妒两字,就算修行中人也不能免俗,离山众多门徒自忖比苏景强得多,却没有他那么好的机缘,难免对他看不顺眼,现下离山因他被人嘲笑,众多弟子不自觉地就把一部分对冲霄的愤nù

,转移到了苏景身上去:若他争气些,也不会被人上门笑话。

而当众多弟子也想苏景怒目而视的时候,这份恼怒也就变得更甚:高台上的那个小子,不知何时竟低下了头,双手垂下低头肃立,真就像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样子……

当知,冲霄的大笑仍未落,无数外人都还在旁边看着。你非但不昂首挺胸反唇相讥,反而摆出认错的模样,这是在告sù

外人冲霄笑的对、说得对么?这是在告sù

我们刚才对你又跪又拜,的确是个笑话么?

苏景只是低着头,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傻了还是僵了。

红长老一直跟在他身旁,见他情形越来越古怪,顾不得去理会其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苏景放松些,不用把眼前这点事情放在心里。同时红长老也有些纳闷的,在她看来,苏景的修为、天资的确不值一提,不过这孩子绝不是个懦弱性子,回山之后赏赐、收徒、献宝、轰走任东玄等等事情都做得利落得很,现在他身后有整座离山,断断不该怕了那个冲霄,可少年却全无反应,没有一点要反击的意思。…,

甚至,对红长老的轻拍,苏景也没有反应。红长老美目轻眯,怕苏景真有什么不妥,正打算送一道真元进去探查,沈掌门传音入密就过来了:“无妨,不用打扰他,静静看着吧。”

红长老收手,略带不解地看了沈真人一眼,后者迎着她的目光轻轻一笑。

剑坪北侧,天元冲霄把笑声一敛,又换做关切语调:“台上的苏前辈,似乎有些不妥,没什么事情吧?贫道这里有些清心醒神的丹丸……”话还没说完,脚下地面忽然晃动了起来!

幅度并不算大,但频率奇快。

不止离天剑坪,而是离山核心、所有的飘渺星峰,都在轰轰震颤,轻,却急……还有西北方向,七彩光华流转不休,散起层层旖旎,天现异象。

有离山弟子低低惊呼:“是九鳞星峰。

……

西北方,九鳞星峰之上,白云从四方汇聚而至,转眼凝聚成一朵巨大云莲,含苞待放。

那盏云莲就在众人的目光里,缓缓开放,一瓣一瓣地绽开来,不长功夫云莲盛放,又是一道白色云气,自莲心猛地冲起,一路扶摇直上、直到九霄高空,凝止、凝止、凝止…突兀震颤一下,云气崩散四下散落,如一场半空里的鹅毛大雪。

雪花落下,轻轻盈盈地飘荡着,三三两两地追逐着,又开始再度凝聚,最终在初时那朵巨大云莲周围,又结做三朵小一些的白莲,争相盛放!

而离山众多弟子,也在此刻尽数爆fā

出一阵欢呼……云莲异象,与体内爆豆、空气暴鸣一样,都是修行破境的征兆,只是云莲的境界远超其他:破第十一境、远游子修liàn

大成,一气化三清、得三座分身的征兆。

四朵云莲飘散,换而一串畅快无比的长啸声,四道人影快若闪电,自九鳞星峰飞至离天剑坪!

一前三后,四个一模一样之人,面色威严目光锐利的玄袍老者。

内外门众多弟子尽数拜服,齐齐吼喝:“恭贺任长老破关!”

声音响亮直冲云霄,远远回荡于离山界内。所有弟子都运足了真元,任长老出关得刚好,要知dào

修行道上,已经整整三百年无人勘破远游,如今离山再拔这五甲子的头筹,这可比着用言辞去回击冲霄要更有力得多!

离山之前破十一境的高人,或是飞升去了或是未过天劫身死道消,就只剩下两个与苏景同辈的师叔祖,一姓贺一姓林,这两位高人早就入世去领悟‘大逍遥问’去了,几百年都没再回过山。

如今离山界内,修行境界第一人,长老任夺。

莫说离山了,就是七大天宗全加在一起,也只有十一个进入第十二境的仙长,如今离山又多出来一个,十二人中占了三位,更站稳了天宗之首的位置,这让剑坪上的众多弟子如何能够不喜。

不止弟子们,包括沈真人在内,众多长老、执事也都向任夺道贺。

台上的苏景,依旧低头不动,根本不知dào

任夺来了、不晓得门中又出大喜事似的。

任长老好歹应酬了几句,并不在台上多待,更没看苏景一眼,转身直接走向剑坪北侧的冲霄,三个分身紧随本尊身后,从动作到表情,全都一般无二。

冲霄仍闭着眼睛,只是脸上的笑意勉强了一些,起身拱手道:“恭喜任师兄破关,证道飞仙指日可待。”以前在其他场合,冲霄与任夺也见过面,不用旁人引见。…,

“多谢。”任夺声音天生带了些嘶哑,两个字就回复了冲霄的致贺,继而话锋强劲:“我破关之际,听闻冲霄道友放声大笑,不知何事让你那般欢喜?”

冲霄语气淡淡:“与老友交谈甚欢,故而发笑,和离山、和道友没什么干系。”

任夺点点头,岔开话题:“若没记错,差不多十个甲子前,任某见过天元冲虚仙长一面,当时相谈甚欢,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冲虚是天元道三个掌剑真人之首。谈及师兄,冲霄语气恭敬:“师兄一切安好,劳任道友挂念。”

任夺再问:“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冲霄微笑回应。

“那就还在欢喜儿上修liàn

?当初见到冲虚时,我是如意胎的境界,比他老人家差了一层,想不到如今却高出仙长一境了……”讲到这里,任夺忽然放声大笑,殊无欢愉、尽是轻蔑!虽未明说,但他这一笑,笑得是天元三重之首资质不堪进境缓慢,十甲子未有寸进,实实在在被任夺给比下去了。

随着长老的笑声,离山弟子个个都觉得心情舒爽,刚才受得气尽数被讨了回来,看冲霄、说不出的憎恶;看苏景、心里着实厌烦;看任长老,则是无以言表的崇拜。

大笑同时,任夺转身便走,但才走了几步他就停步、转回头,对冲霄道:“道友勿怪,我突然想起了一件趣事,这才开怀而笑,与天元、与道友都没有干系。我是在想…若我离山也设立三剑之位,我这三个分身,刚刚好能胜任。反正他们三个也不可能有太多作为,一人分一把剑至少能落个威风,哈哈,说笑,说笑而已。”

哄的一声,许许多多的离山弟子都随任长老一起发笑,不管好笑不好笑,笑就是了,笑话天元道,人人不甘落后。

冲霄脸上怒色一闪而没,随即也笑了起来,就此岔开了话题:“任道友刚刚出关,怕是还不知dào

门内喜事,台上那位少年得了八祖传承,按照辈分来算,是道友的小师叔,你出关的时机正好,正值礼典,不用再应酬贫道,快快去给长辈见礼吧。”

求鱼老道附和着点头,眼中笑意昂昂……天元三重再不济也都是元神境界的修为,至少不会给一个庸胚磕头行礼。

任夺扫了苏景一眼,又去看其他同门长老,当即有人上前,低声给他解释过往,任夺早都知dào

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摆出了一副初闻的样子,眉头皱起最后望向了掌门。

沈真人也不拆穿他,点了点头:“苏师叔由九祖代收、八祖亲传,有命牌和陆老祖的令玦为证,师兄请上前见礼。”

任夺却岿然不动:“这个少年资质愚钝,五年时间才破第一境,以陆九祖的眼光,怎么可能会将其收入门宗?此事来得蹊跷,还请掌门真人彻查。”

谁也没料到事情再起波折,任夺竟会不认苏景做师叔。

第五十五章 鸦潮乌涡

不等沈真人再说话,掌刑长老就沉声开口:“命牌、令玦,已经由掌门和诸位长老反复查验过,确属真实无疑,苏景的身份绝不会错。”

任夺缓缓摇头:“命牌、令玦都是真的,也不代表人就是真的……我不是说这少年就一定是假的,只是想不通,凭他的资质本万无被九祖看重的道理,当做细查,弄清此子与九祖结缘始末、取旁证笃实。当知,邪道妖人手段层出不穷,凡可疑之事我辈都应小心以对。无论如何,都应先查清苏景身份。”

他这一番话,真zhèng

打中了大多数弟子的心坎。

众多门徒本来就对这个凭空跳出来的师叔祖心无敬意,再加上外门人物的嘲笑和苏景今天那副窝囊样子,众人是真不想以后对着这个人磕头。

任夺说完后,不少离山弟子都轻轻点头。

刚刚任夺帮离山出气,就算平时与他没什么相干的弟子都觉得这位长老令人敬佩,此刻更觉得任夺做事明白,相比之下,掌门真人这次似乎都有些托大了,直接就把这小子认作了师叔、领着大伙一起磕头。

掌刑长老为人刚正,不肯就此退让:“有关陆九祖一切,苏师叔说得准确无误;有关苏景的音形特质、陆九祖在玉玦中也讲得一样不差。且苏景的真传命牌中由陆老祖亲手炼化,其中有他一道魂印为证,身份毋庸置疑,任长老多虑。”

“已经说过妖人手段防不胜防。只是龚师弟久居门内,对那些妖邪的心机有些轻视了。”说着,任夺微笑起来,话锋一转:“若要我信他身份也不难,只要他能讲清楚、且让我相信那个关键:他何德何能,会让九祖选中。”

不知为何,任夺才一出关就要拿下苏景。而他牢牢抓住苏景资质差的这一点要害不松手,任谁也无法去反驳什么。

掌刑长老不再反驳,掌门真人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数千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苏景身上,少年仍低着头,不用问了,他没话说……

离天剑坪一片寂静,片刻后,任夺又复开口,问台上的苏景:“怎么,少年,你低头半晌,仍没想好要如何分说么?”

苏景垂头、不理,木头桩子一样。

任夺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刚说了四个字,晴空之中,忽然炸响了一声惊雷,将他的说话拦腰斩断。

雷声来得突兀且无端,人人心中吃惊。而惊雷并不止歇,第二响、第三响、第四响……轰轰巨响接踵而至,不计声响只论频率,比着爆竹还要更快更急!

仿佛鞭炮般的持续雷鸣?就在这个时候,沈真人也莫名其妙地,蓦然放声大笑,对着苏景长长一揖:“恭喜师叔堪破宁清。”

此言一出,众人才回过神来,这空气暴鸣声不久前才响过两次,这个预兆象征着什么,任谁都无比清楚。

所有人都面色骇然,以前莫说亲自见识,就是听都没听说过,有谁在勘破宁清境界时,会引发出堪比惊雷的暴鸣!

但雷声再大,也只是过了个宁清,不值得大惊小怪,真zhèng

让在场众人都内心惊骇的是…时间。

天下皆知,清宁境的修行要闭心自守、摒念凝神,仿佛求鱼的那两个徒弟,想要突pò

就得坐在那里不知外物一动不动。可是苏景在冲霄发难之前,他还在对众弟子还礼。这便是说,这个苏景,从冲霄出言嘲笑离山开始到现在…多长时间?有一炷香么?他竟然、充其量、只用去、一炷香的功夫就勘破宁清境!…,

又何止如此简单?需知,这短短的功夫里,还掺杂了有外门人物的嘲讽讥笑,离山弟子的怒目相向、本门长老的冷眼质疑,所有这些,哪一样不会对心境有重大影响?

可是明明白白的,苏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仅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勘破清宁境。

以往前辈高人勘破宁清最快的记录没有确切记载,但‘燃香破一境’这都不能算作传说,只能是个笑话!不提心境如何,就说第二境的修行,还得有真元运转相辅,一炷香时间,根本不够行功圆满,又怎么可能破境?

不信也得信,活生生的苏景,活生生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所有人眼前。

单以第二境的修行而论,此刻苏景,震铄古今!

震惊过后,便是全场哗然,观礼宾客们交头接耳,离山弟子虽不敢乱动,但嘴巴都在动,沈真人也不去训斥门下,径自笑着对任夺说话,声音则传遍四方:“师兄的疑惑现下该解开了吧?不是小师叔资质差,而是咱们的眼光差,不识璞玉。九祖神目,辨出了这块神玉,收至我离山门下!”

谁还再有话说,谁还再有不服。再有什么质疑,都随着苏景第二境的突pò

,粉碎。

就连红长老也瞪大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景,她本来还想着等礼典过后用红鹤笛助少年过关,哪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现在这样。

离山众多弟子也很快有了共识:是了,师叔祖刚刚低头不语,并非服软示弱,他是听到外门嘲讽,便即刻修行打通境界。师叔祖自然知dào

自己的不凡之处,是以懒得去辩解什么,片片刻破了境界,就是天大地大的威风。

‘燃香破宁清’便是苏景的一记响亮耳光……扇在谁脸上,谁自己心里清楚。

沈河真人的声音不停,不再针对任夺,转目望向了冲霄,语气含笑声音和蔼:“冲霄道兄,敢问天元仙宗的长辈,破宁清最快的那一位,用去了多少时间?”

冲霄脸色沉沉,闭目不理。

今天始终没说半字……准确讲自从三天前把乌上一丢回大圣玦后就再没说过话的苏景,终于抬起头开口了,讲话很厚道:“天元的道友不想说就算了,不用为难。”

他的声音不大,无法响彻剑坪,但又有何妨?要知dào

在场的都是修liàn

之辈,个个五感强锐,人人都能听到他的说话,离山弟子们随之发出一声哄笑。苏景则不管睁不开眼睛的冲霄能否看见,展颜,一个清清透透的笑容送了过去。

轰雷般的暴鸣声仍未止歇,苏景已经破境,能再开口讲话,可是事情还没完……破空声骤起,聒噪声大作,与苏景破第一境时仙天冠盖明耀四方截然相反的,剑坪上原本明亮的天空迅速沉黯下来,一朵浓重乌云遮天蔽日、翻覆滚荡——又哪是什么乌云,那是千千万万头玄铁一般颜色的乌鸦!

呱呱的乱叫震耳欲聋,铁羽玄鸦围在苏景头顶疯狂旋飞,自空中汇聚成百里巨大乌涡,层层流转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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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赐宝

任夺迎着苏景的目光,全没有半字废话,当即翻身跪伏在地:“弟子任夺,见过小师叔,恭贺小师叔破境。”

无论如何一炷香功夫破去宁清境,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任夺提出的质疑不攻自破,再没有争辩下去的余地了,任夺能放就能收,立kè

认可了苏景的身份。

其他弟子也如梦初醒,马上停止欢呼,同时躬身下拜:“恭贺师叔祖破境。”

之前离山众多弟子对苏景不服、不敬、不满,皆来自‘此人平庸’、‘他凭什么’,但随着苏景名至实归,他就从那个‘命好的庸胚’变成了‘离山之福’,变成了‘老祖的目光果然了得’。

苏景眼光迷糊的,难免反应慢,直到任长老三叩四拜把全套参拜长辈的礼数都完成后,苏景才急急忙忙地说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司仪长老再度登台收尾礼典,待盛会结束后,众家宾客围拢而至,纷纷对苏景、对沈真人恭贺道喜,当然也少不得对一气化三清、勘破远游子的任夺道贺。

无论放在哪里,破第十一境和破宁清境的成就都如云泥之别,但任夺闭关参悟、精修‘远游’是众人皆知之事,他破境算是意料之中;苏景燃香破宁清却事发突兀、震撼人心,因破境引出的一连串变化又让人看得几乎瞪爆眼珠,是以苏景的风头反倒把任夺给牢牢压下去了。

天元冲霄与鹤鸣观求鱼也走上前,他俩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了,可是名门风度和高士礼仪总还得顾及下,草草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准bèi

告辞。

苏景忽然一伸手,拦住了求鱼老道,还不等说话,冲霄就微笑着开口:“求鱼道友与我同来、同往,不知苏道友还有何事?”

求鱼老道的道观在天元道势力边缘,算是依附天元的小门宗之一,但他地位低微,冲霄这样的高人他以前连见一面都难。这次碰巧他手上有两个弟子都处在第二境突pò

边缘,合用于冲霄的催关秘法,这才被选中。又被给了好处,许诺以后加以保护不会被离山寻仇,就跟着来了一趟离山。

所幸,冲霄还算讲义气,事后没有自己一走了之,见苏景有留难求鱼的意思,冲霄就先开口了。

苏景神情里有些不好意思:“因我破关,害得这位求鱼道友法宝受损,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盼能补偿则个。”说着,苏景从锦绣囊中摸了摸,在冲霄、求鱼面前摊开手心亮了出来。

求鱼仔细看了看,苏景手上是个指肚大的小瓶儿,纯粹透明、晶莹漂亮,但他眼力有限瞧不出有啥稀奇的,转头又看了冲霄一眼,目光里有询问、有求助。

冲霄闭着眼睛也能辨宝,一哂、淡淡道:“这瓶儿里装的是天水灵精,苏道友好大的手笔。”

求鱼大吃一惊!周围众多宾客也齐齐发出一声低呼……没见过、听过说,谁都知dào

天水灵精是什么,尤其对水法修士来说,简直是梦中难求的宝贝。

旁人望向求鱼的目光几乎都快冒出火苗儿了,不明白这个老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就凭他那样的天舟,一千架堆在一起都值不回看一眼天水灵精的票钱;而他们对苏景,既惊讶于这位离山小前辈的出手阔绰,更纳闷此人莫不是脑子有病么?求鱼又不是离山的至交好友、正相反的,这个装模作样的老道干脆就是来捣乱的。…,

咕噜一声,求鱼顾不得他的仙风道骨了,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声音都有些发颤:“拜谢苏道…苏前辈厚赐……”

苏景不废话,直接把天水灵精向他手里塞去,就在这个时候,离山掌刑龚长老开口道:“师叔且慢,门规上写得明白,灵虚上的宝物,不得赐予外门人物。”

典礼散去后就重归苏景身后的剑尖儿剑穗儿对望了一眼,她俩记得明白,和苏景第一天见面闲聊时,她们说起过这条规矩,不知师叔祖何以明知故犯。

苏景皱了下眉头,有些为难地望向龚长老:“我已开口,破例一次不成么?或者…有没有其他变通的办法?”

龚长老冷冰冰的回答:“门规不可违,就算师叔将天水灵精强赠求鱼道友,刑堂也会加以追讨,至于变通方法…除非他肯拜入离山门下,又或者他对离山有过重大恩典,否则无可破例。”

苏景再问:“那若不能补偿,求鱼道友的法器岂非白白因我而损?”

龚长老应道:“这好办,师叔若说赔,我这就着弟子去祭炼,最迟三天炼好,保证和求鱼道友的飞舟一般无二,也能养鱼虾螃蟹。”

苏景转回头,笑容尴尬,对求鱼道:“我刚回门宗,好多规矩不甚明白,原来这东西还送不得,对不住得很,我会请同门帮忙,尽快为你重塑法器、再送至府上。”说着,把天水灵精收回,重新放回了自己的锦绣囊。

求鱼脸上掩饰不住地失望,但目光在深深一黯后又开始闪烁不停,看起来似乎在纠结、犹豫着什么事情……冲霄先不理他,又对苏景等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一拍求鱼的肩膀:“道友,这便启程了。”说着,挥手扬起一片玄光,把自己与鹤鸣观众人都裹了起来,缓缓升空,由离山长老引领着,向外飞去。

苏景抬头目送他们离开,口中则低低对双姝笑道:“数数,快。”

剑穗儿眨眼睛不明所以:“数数干什么?”

剑尖儿更听话,先不问就开始数……刚数到六,还未飞出去太远的玄光中,求鱼猛地一咬牙,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深深对冲霄一揖:“掌剑真人,我…晚辈还有事,要再在离山耽搁一阵,请您老先走。”

他们身边还有离山送行的长老,是以冲霄只是皱了皱眉头,但并未废话,冷冰冰地说了句:“道友自便。”就把鹤鸣观一行都放了下去,自行回山去了。

求鱼重回剑坪,三步并两步跑到苏景跟前,猛地往地上一跪:“刚刚目睹任前辈和苏前辈神技,晚辈心驰神往,愿拜入离山门下,求前辈收录。”

旁边的众多散修全都面露鄙夷,求鱼跑回来拜师的目的简直都写在了脸上,无非就是为了那颗天水灵精吧!可再转念一想,这等天材地宝,要是拜师就能求的话,我也跪下磕头了。

若在深一步琢磨…不少散修忽然面露笑意:天元冲霄带着求鱼来搅局,弄了个灰头土脸不说,结果连同伙都被离山剑宗给收买了去,满脸虔诚地跑去给人家下跪磕头,只剩冲霄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山,此事不能细想,越想就觉得可笑,干脆成个笑话了。不管怎么说,天元道这次丢人丢大了。

离山家大业大,用一件宝贝来毁天元道的脸面,到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可惜了那件好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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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收心敛性

求鱼拜师,看上去荒唐,其实老道自己心里计算得一清二楚:

一来,这次来离山礼典捣乱,如果冲霄乘兴而归,将来或许还能再照顾下鹤鸣观。可冲霄灰头土脸地离开,以后肯定没什么兴趣在搭理自己了,鹤鸣观休想再从天元道上讨得好处;

二来,无鱼实jì

上和散修也没什么区别,一座小道观,七八个蠢弟子,全无根基可言,哪怕不要道观了,投入离山他全无损失。若苏景不收他,大不了找地方搬家离开从此不再和天元道打交道了,同样也没损失;

三来,就算他得了天水灵精,消息无法保密,以后说不定多少人会去找他抢宝贝,拜入离山门下可就不一样了,哪个蠢贼不长眼敢来离山抢劫?得了宝贝又能安心修liàn

,简直美妙无比;

最后,刚才苏景和龚长老的谈话里已经说明白了,自己只要能拜入离山,就能得天水灵精,他不信堂堂离山小师叔会当众食言。且苏景的境界差些、年纪轻轻,可他辈分高得不得了,认了这样一个师父,身份比起原来反倒高出无数。

一条一条算计的明白,而更重yào

的是……天水灵精,对水行修士来说实在太珍惜、太难得,放在求鱼身上,那就是好几个境界的修为和大段大段的寿命,实在没办法不动心,机会一闪即逝,他非得立kè

回来,赶在其他观礼宾客尚未散去前磕头拜师不可。

苏景的表情有些意wài

:“道友当真愿意拜入离山门下?”

求鱼语气诚恳、真挚:“只求苏前辈开恩,收入弟子入门墙。”

苏景笑了起来:“好!那便不罗嗦了,师长交代,想要列入八祖门墙,会有一道领悟门槛,你且起身、入世去,三十年为期,回来时告sù

我何谓‘以德报怨’,若过关你便可做我弟子,但在这之前,你不是离山的人,和我也没有丝毫瓜葛。”

求鱼有些恍惚,苏景随口胡诌的规矩……不是收、也不是不收,让无鱼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幸好,苏景下一个动作,让求鱼大喜过望:

苏景重新自挎囊中摸出透明瓷瓶儿,笑道:“现在你我虽然没什么瓜葛,但总算有了那么点渊源,这个给你,应该不算违背门规了。”

拜不拜师不重yào

,得宝贝才是真zhèng

关键,哪怕没有离山庇护,大不了就逃到荒原或海外去,哪怕有什么风险,为了天水灵精也全都值得。求鱼都快跪不住了,双手高举过头,颤声道:“谢前辈恩典。”

苏景把宝贝放进对方手中,笑道:“去领悟吧,三十年后我等你的‘以德报怨’!”

掌刑长老眉头再皱,门规一是一二是二,没有浮动的余地,算起来苏景还没把求鱼收入门墙,送上佳宝物仍属违规,但他再仔细一看瓶子,又把冲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剑尖儿剑穗儿要急眼,她俩都给苏景洗澡了,还没说得到什么赏赐,这个求鱼简直莫名其妙地就得了件宝贝,让双姝如何能够甘心。剑尖儿又着急又委屈,眼圈都红了;剑穗儿比姐姐更大胆些,当场就要出声制止,不料还不等开口,姐妹俩耳中就传来红长老的密语:“换了,现在这个是空瓶儿。”

苏景不止有一粒天水灵精,他手中还有个空瓶来着

“啊?”姐妹俩同时低呼出声,回头去看离山长辈和眼力精强的真传弟子们,个个都在笑,就连一向黑口黑脸的掌刑长老都眯起了眼睛。…,

求鱼谢了再谢,攥着梦寐以求的水行至宝天水灵精…的瓶儿走了,一出离山,吩咐弟子们先回鹤鸣观,自己一个人施展遁法全力疾飞,寻找无人荒境去了。

不用想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求鱼都会匿藏荒野,惶惶不可终日,小心躲避着无数寻找他、要从他手中夺取天水灵精的凶恶修家。

有朝一日他发xiàn

苏景赏给他的竟只是个空瓶,究竟是会破口大骂还是捶胸顿足就不得而知了。尤其可恶的是这件事他说出去也压根没人信,别人还是会恶狠狠地来找他夺宝。

……

多兰城,九味居,崭新的大酒楼,今天是头天开张,据说是从东土江南请来的名厨掌灶,为了一口吃的敢死十次的雷动天尊如何能放过品尝美味的机会,早早就来了,与两个兄弟霸占了一张桌子,此刻正等着上菜。

坐在凳子上,三个矮子双脚都够不到地面,六条小短腿悬空,晃啊晃啊……忽然,六条腿同时凝止,三个人一齐打了个哆嗦,赤目真人红眼猛翻:“苏锵锵勘破第二境了!”

拈花神君乐不可支,几乎笑成了一朵花:“竟然这么快,果然是咱们的本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这是新养成的臭毛病,开心时若没有小娘子可摸,他就摩挲自己肚皮上的肥肉。

雷动摇头晃脑:“铸成心基,从此便可真zhèng

的凝神专注,不受外景诱惑,把心思全都投于修行。修liàn

事,何其艰难,全神贯注才有望成事。”

“正是,”赤目附和:“这就仿佛一件珍玩摆放面前,什么天地世界周遭景色全都会化作虚无,眼中就只剩那东西,唯有如此,才能看出珍玩之美,享得珍玩之乐。”

拈花也喜欢举例子:“男女欢爱时,有不少人都喜欢把眼前人想象成旁的女子,殊不知大错特错、谬之极矣。万万不可去想其他女子的,只有眼前人,只有眼前乐,若能做到这般,滋味立kè

直升几层,其中感觉…不可言、不可言啊!”

“两位说得不错。”雷动没接着‘仿佛’下去,而是另起了话题:“我有个这么个想法,咱们做分身的,总要和本尊搭一搭步调,如今苏景铸成了心基,咱们三个是不是也该收心敛性,以后都沉稳些了?”

雷动主食味欲,这是这是最最根本的欲望,所以他也是三尸之首,另外两个都听他的话,纷纷点头:“言之有理,便如天尊所说,咱们也都该把心思稳一稳、性子沉一沉了。”

雷动微微一笑,不再废话,平平静静地拿起了筷子,向前方轻轻一点,微笑道:“菜来了。”满脸笑意的活计托着菜盘从厨间向他们快步走来,雷动果然没有像以往那般大呼小叫连声催促,甚至连拿筷子的手都没哆嗦,真的沉稳了许多。

不料,活计从他们桌旁走过去了,上来的是另桌客人的菜肴……砰砰砰的大声突然响起,桌子被掀了,雷动跳到凳子上破口大骂:“怎么还不给你家老爷上菜,饿死老子了!开酒楼的想要饿死人么!”

“开酒楼的想要饿死人么?”

“开酒楼的想要饿死人么?”

另两个浑人都跳到凳子上,附和老大。

第五十九章 黄裙浅寻

天元冲霄的笑容,一直保持到离开离山界,随即变得脸色铁青。本来他还打算去拜会一位老友,如今再没有了兴致,催动法术急行直接返回门宗。

才飞了五百里,忽然护身灵识一震,一个女子不知从何处闪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袭鹅黄罗裙,一柄长剑由双臂抱于胸前,女子年轻、长相清秀,但却透着一份懒洋洋的神情,这倒和苏景脸上常年挂着的困意相似,只不过苏景看上去是迷糊的,这个年轻女子却是仄仄的、完全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不等冲霄发问,黄裙女子就淡淡开口:“久闻道长剑法通仙,浅寻仰慕,盼道长赐教。”

冲霄从未听说过‘浅寻’这个名号,皱眉道:“你到底是何……”

不等说完浅寻就摇头打断:“试剑较艺罢了,何须样样打探清楚,请道长示剑。”说完,她缓缓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剑一出鞘,浅寻的神情就变了,神采飞扬!

……

苏景的归山礼典一波三折,最后总算圆满收场。众家宾客散去,他们带来的礼物都不算轻,可是对苏景都没什么用处,沈河真人手一挥全都充了离山库,内外门的众多弟子各自回缥缈峰、镌天崖去修行,剑坪重归平静,只剩下离山门宗内二十几位重yào

人物。

不知是天生性子孤僻、还是破了远游子成为离山界内修行第一人眼界高了,又或者还有其他缘由,任夺对苏景并没有一丝好颜色,也不上前解释之前的刁难,其实这对苏景来说倒是好事,省得应酬了。

待万事落定后,任夺直接问苏景:“听说小师叔现在居于红鹤峰?”

沈河这人代为回答:“不错,现在的缥缈峰行都不适合火行道修行,小师叔暂住红鹤峰,后面几个月里,还要请陈长老和诸位师兄弟想想办法,为小师叔改造出一座合适修liàn

的星峰。”

任夺摇头:“没有这个道理。小师叔的身份虽尊贵,却也不能一回山就劳师动众。以我之见,就请小师叔驻于光明顶好了。那里本来就是八祖道场,小师叔传承八祖衣钵,去光明顶再合适不过。”

一位姓陈的长老眉头微皱:“自从八祖仙逝,光明顶就荒废了,虽然一直都有专人看护打理,可毕竟不适再住。而且光明顶已经飞不起来了,让师叔住在咱们脚下……”此人在离山的职责掌管与凡间朝廷的工部很有些相似。

不等陈长老说完,任夺就摇头打断道:“不适再住就修葺一番,总好过重新开掘出一座星峰来。至于其他…尊敬摆在心里的,真要分出个上下,未免太流于表面了。”

光明顶是八祖故居,本来也是飘渺星峰之一,但陆角八夭折、身后又没有传人,是以此峰沉落了。

离山核心由四十余座飘渺峰与平时不可见的‘离山巅’组成,而浮峰下当然不是虚空,是有地面、有山峦的。只不过所有弟子都在上面活动,底下渺无人烟也几乎无人打理,环境实在不怎么样。

苏景回山后第二天就开始了修liàn

,有关事情了解得不多,还真不晓得八祖道场就在下面荒着,当下也不用别人再在多讲什么,他就先欣然点头:“我就去光明顶住了,待会直接搬下去。”

他自己愿意,别人也没啥可坚持的,此事暂时定议。…,

沈真人另起话题,对在场众人道:“诸位还不知dào

,小师叔寻得了扶乩师姐法蜕所在之处。”

话一出口,众人都面露惊讶,沈真人继xù

道:“五日之后我会下山,亲自去迎师姐法蜕归山,这几天里我做了些功课,发xiàn

师姐所在之地,颇有些凶险,想请一位长老随我同行。”

连沈河都觉得危险的地方,自不是谁都能去得的,他要找帮手,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刚刚出关、修为、战力在离山境内最高的任夺。可是任夺却摇摇头:“破境之初,我的元基还有些不太稳当,这一趟怕是不能与掌门同行了。”

沈河笑了笑:“本来也不敢劳动师兄大驾,我不在的时候,门宗内总得有人坐镇的。”随即掌门点选了一位姓李的长老同行。

苏景留意到了一件事,除非特殊场合,否则沈真人很少以本座自称,称呼其他长老,也都是师弟、师妹,就只有对这个任夺唤‘师兄’。

跟着,沈河把自己不在家时的事情分派了下,其实就算不交代也无妨的,毕竟是三千年的门宗,长老、真传和诸多执事各司其职,早就如一架精密机械,无人看管也运转无碍。任夺则又问道:“掌门还没说,您不再时‘离山巅’和‘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由谁主掌。”

“离山巅上正祭炼一道法术,除我之外旁人不能上去,那法术祭炼一时半时也完不了事,把它放在那里吧,大家不用理会。‘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现在是触禁自发,若有外敌攻入,大阵立kè

运转,也不用人专门值守。”离山中最重yào

的一地、一阵,沈河两句话揭了过去,也不容别人在问什么,挥挥手示意大伙散去。

苏景又和掌门人打了声招呼,便由‘工部’陈长老带着,一路向下去八祖的光明顶了……

红长老没急着回自己的红鹤峰,而是跟在了沈真人身后,从小到大,她都是沈河的小尾巴:“你说过苏景天资不行,结果人家燃香破宁清,看走眼了吧。”

“他不是燃香破宁清。我听前辈讲过,金乌真策在第二重修行里,能够身醒心眠。”对这个小师妹,沈河基本有问必答:“今早时的苏景便是如此。”

沈真人法眼如炬,说得分毫不差,当‘乌眠于心’下半重、火元逆行开始,苏景就自开五听,进入‘身醒心眠’。随着火元逆行运转越深,苏景的身体越发清醒、心境则更加沉寂,他看得见听得到,而且能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做出判断和应对,心境却依旧沉寂,全不受任何影响。

当然,他的应变只能是些基本事情,想要他算几道数术或写篇工整文章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过做个牵线木偶,在红长老不停指点下应付礼典不露破绽,已经足够了。须知,他听得到、有反应;他看得到、有应对,只是‘不动脑子’罢了。

身、思分离,有些像梦游,但更纯粹得多。

直到逆转四十九重行功完成,‘乌眠于心’大功告成,他在高台上低头沉思一动不动,也就是那一炷香的功夫,正是破镜前最后的收官。心思缓缓与身体、五听同步,思想如丝绵延,伸展到四肢百骸,把身体从类似于本能的掌控中接管回来。

外人不明所以,看他礼典上活动自如、又见苏景只入定了一炷香,自然以为他是‘燃香破宁清’。…,

就只有沈真人看出了苏景的状态,心中惊讶同时,还着门下长老取消了苏景在礼典上的训诫发言,以免打扰他的修行。

沈真人继xù

对红长老说道:“苏景第二境的修行,应该是从打发了任东玄之后开始的。算一算时间的话……大概四天左右。”

红长老扬眉:“四天,那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

“以我猜测,苏景这孩子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法门,能让自己清心宁静下来,宁清境的关键就在于此,他若能真zhèng

清心,四天破境也就不算太奇怪了。”沈河语气沉稳,正说到了点子上。跟着他转回头,望着红长老微笑道:“不许再问这问那了,苏景落户光明顶,一应事务还等着你去操持。下山之前我有件要紧事,没空应酬你。”

“啥事?”红长老又问了一句。

“与公冶长老一起,炼剑。”

“给我炼一双子午玄海剑!”

“去去!”

“那就只炼一柄青岩冬纹剑成了吧?”

“去去去去。”

“哦。”红长老被‘去去去去’也没一点生气的样子,不再跟着师兄,甩着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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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坚强的活下去,我还有字要码、我还有鞋要修

另外说一句,过年其间不会断更的,这事兄弟姐妹放心。

第六十章 光明顶金乌殿

苏景以为八祖留下的光明顶会是一座山,没想到,只是一片柱子。

一片平坦石坪,百多根金红色大柱,就是光明顶了。

每一根柱子都有磨盘粗细,大约十丈高矮,几乎没有一根是垂直耸立的,看上去就仿佛刚刚遭遇发疯巨兽冲闯的树林,杂乱地斜倾着、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倒下。

苏景纳闷问,随他一起下来的陈长老:“怎会如此?”

“这里本是光明顶巅峰金乌大殿,听长辈说,八祖他老人家就是在此间闭关时突然走火入魔,整个人暴躁成狂乱打乱冲,金乌大殿被他彻底砸塌、打碎,就只剩下这一百七七根撑殿大柱。之后八祖狂笑中一飞冲天,离开门宗,不久便告夭折。光明顶的浮悬法术与其他星峰大相径庭,没有八祖亲自主持,这座山峰也沉落了。”

陈长老稍加停顿,又继xù

道:“光明顶落地后就开始向地下沉陷,直到金乌大殿基地与地面平齐时才告停止。前后不知多少次,我们把光明顶启出、另选地方摆放,终归是八祖的道场,让它陷入地面不妥的,可奇怪的是,不论放在何处,光明顶都会沉陷,我们用尽办法也无法阻挡,就只能这样了。”

光明顶金乌大殿遗址上,有一处后建起的青瓦小院,本是给执役弟子居住所用,苏景也不挑剔,暂时就落户于此。于初领略法术神奇、只想一心修行的少年来说,只要有片瓦遮头,皇帝的金銮殿和贫民的苦寒窑也真没太多区别。

闲事说完,陈长老开始指挥弟子仔细收拾光明顶……其实真没啥可收拾的,不过就是个石坪,平时又都有人照看打扫,大伙装模作样地干了会,就和苏景告辞离开了。

陈长老一行前脚刚走,红长老带着剑尖儿剑穗儿和红鹤峰一群杂役弟子又来到光明顶。

在离山,不同级别的弟子有不同规格的器物配备,从灯盏、座、榻等起居之物,到木剑、法鼎、香丸、玉玦等施法或修行之物一应俱全,红鹤峰的职责就是掌管的勤需,红长老给苏景带来的安家诸物,当然都是上上品。

众人动手,没一会功夫就打理妥当,小小的几间青瓦房虽然简陋平常,但当熏香点燃,应上屋中陈设,也透出了几分清雅味道。

以苏景的辈分和身份,红长老还应在他的府地做两项禁术,一是封山护禁,只要苏景不点头,任何人都不能踏上光明顶;另则封灵护禁,开阖随苏景心意,打开时与白地无异,封闭后则任凭少年如何试炼法术、舞弄宝贝,气息都不会外泄,外面的高手也无法以灵识探知。

可是不知dào

八祖当年用了什么手段,如今的光明顶虽早已荒废,却不受任何禁术,莫说红长老,就是沈河真人带着门内高手齐至,也休想在此间设禁。

“不过,光明顶神奇,即便没有封灵禁,外面的人也无法以灵识探查这里,师叔要是有什么不想被旁人知dào

的私藏,尽可以在这里拿出来把玩,没人会知dào

。”

苏景点头:“那就好,太好了。”

红长老笑得甜美:“这么说小师叔还真有好东西?”

苏景笑得厚道:“外面探不到这里最好,免得吵到诸位长老,耽误了大伙的修行,我罪过可就大了。”言罢一挥手,四十九对乌鸦卫尽数现身,哄的一声,立kè

把光明顶吵了个沸反盈天,把红长老和手下众弟子吵了个面如土色。…,

乌鸦卫现身,此地实在不宜久留,红长老留下传讯用的木铃铛,又对苏景说道:“飘渺峰底有古时遗迹,其中一些被九位老祖施法封印,小师叔记得见了禁制就莫在前行。尤其东边七十里外的白狗涧,内中是一座重狱、关押着些穷凶极恶的邪徒,除非有掌门谕令否则不容有人靠近的。”

草草嘱咐了两句,红鹤峰众人在无数‘仙子您走了啊’‘仙子再坐一会,容乌鸦待客’‘仙子以后请常来’‘仙子气度,乌上四平生仅见’‘仙子……’的聒噪声中落荒而逃。

光明顶沉落于泥土,峰顶则金乌大殿只剩残骸,没有柱子会显得荒凉,可只有柱子却又平添了几分悲冷。苏景飞上一根大柱举目四望,只见山峦起伏,眼中尽是长疯了的密林,没有葱翠山林的赏心悦目,倒显出了几分阴森可怖……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可苏景心里却是快活的,悲冷也好、荒莽也罢,自己终归有了一座府地。

府地是什么?是修行人的居处,是修行人的家园,也是修行人的根基所在。

几间瓦房不起眼,但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标志:入‘山’。

苏景人已入山。

心情大好,不过也受不了那四十九对乌鸦卫,赶忙把他们都收起来,就只把眉眼机灵的好妖奴六两留了下来。

如今破了第二境,苏景手上还有好几件事情要做,此刻也不再耽搁,先把《金乌万象》取出,果然如他以前所料,才一打开,第二重‘乌眠于心’的功法下,就显出了三行小字,前辈修士留下的批注。

第一行:心难静、难静心,四年破宁清,黯黯长叹。

此人破通天只用了半个月,算得奇才,没想到在静心这一关上遭遇重重困难,比起前一境竟多花去近百倍时间。

第二行:半年破清宁,意料之外,甚喜。

这位前辈三个月破第一境,六个月破第二境,当真算是很不错了,苏锵锵却不以为然,如今他成了暴发户,心里美滋滋地笑着:六个月啊,太久了,此人资质怕是不太好。

第三行,陆角八的注言:第二境没什么意思。

“啊?”可把苏景气坏了……这次他实在信心满满,琢磨着肯定能把师父和另外两位前辈比下去了,可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留下了这么一句。

苏景一脸的不甘心,嘟囔:“没意思您老也给留个时间啊!”本来苏景都想好自己的留言了:四天破宁清,暴鸣如惊雷剑鸦汇天涡,稍嫌缓慢仍需勤勉啊。

如此威风得yì

的成绩,如此威风得yì

wài

加臭显的留言,拿来和师父的‘第二境没什么意思’一比,立kè

就落了下乘。

苏锵锵思索片刻,昧着良心给后人留下了五个字:嗯,真没意思。

帛绢暂放一旁,苏景又取出了一只乾坤袋……沙漠时取自蜥蜴妖怪身上,但一直未能打开。

真元流转,阳火摧咒。

过宁清,苏景的修为比离开沙漠时足足提高了几倍,阳火精元也更加纯烈,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手上这只下等妖怪的乾坤袋,居然纹丝不动。

送进去的阳火精元仿佛泥牛入海,这袋子的禁制莫说被摧毁,甚至连松动的迹象都没有。

苏景连试几次徒劳无功,收了金乌真火,手中掂着这只小小的乾坤袋,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笑了起来:越难开的袋子就越贵重,打不开倒应该更开心才对……过宁清开不来,那就等过了第三境‘如是’再试。…,

袋子在自己手中飞不跑,境界在自己脚下还有得走,总有阳火破禁的那一刻!

收起乾坤袋,苏景背后忽然一阵金光绽放,元吉天都火翼亮出,这才是苏景最最得yì

的本事。少年人,初识修行之乐,能自己飞舞于天地,岂有不畅快翱翔一番的道理。

双翼铺展,苏景疾飞,青山莽林一掠而过,罡风扑面吹得脸孔有些微痛,却也同样吹得满心畅快!

进入第三境的修士可以修习浮空法术,能够御风而行,不过速度有限灵活不足,毕竟这个阶段的修为低浅,想要御灵成风再加以驾驭颇为吃力,也不可能飞太久。苏景却不同,这对元吉天都火翼是因本命法术而生,不用他刻意施法不用刻意驾驭,就如他天生了双翅一样,虽也耗力但与前者相差天地,这是他的法术,更是他的翅膀!

越飞苏景就越畅快,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一声快活长啸中,身形陡转之上,飞向更高处……

红鹤峰,方先子正坐于一块岩石上,按照红长老的吩咐闭目精修,功行一周只觉得神清气爽,一边琢磨着红长老传授的正法果然了得,一边长吸一口气准bèi

再行一个大周天,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传来了‘嘭’地一声闷响。

四方头张开眼睛一看,只见百丈外,苏景正口眼歪斜地贴于半空……所有飘渺峰都是有‘罩子’的。苏景飞得忘形全忘了这个忌讳。

方先子吓了一跳,老实人只有老实心思,赶忙变坐为跪:“方先子拜见师叔祖。”

几乎同时,红长老的声音也传来:“弟子拜见小师叔。”声音清清脆脆,掩饰不住的那份笑意盎然。

“免礼。”丢人之下,苏景还没忘了礼数,揉着脸扇着翅膀落荒而逃……

第六十一章 金乌小炼世

灰溜溜地回到光明顶,苏景重新拿起帛绢。《金乌万象》上有一项法术,他早就看准了,只等完成宁清境的修行就要修习。

一桩在苏景看来神mì

无比、也同样威风无比的符撰法咒:金乌万巢大咒。

随后一段时间,除去吃饭和必要的休息,他都抱着帛绢,仔细阅读功诀、仔细揣摩着成咒所需的阳火运转方式。一晃五天过去,黎明时分忽然一道遁光抵达光明顶,掌门真人来了:“弟子沈河拜见师叔。”

苏景赶忙收起帛绢起身相迎,请掌门人进屋,落座后沈河道:“待天亮后弟子将出山去迎回师姐法蜕,特来向师叔辞行。我不在山中时候,师叔若有吩咐直接找红长老便可。”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了一只剑匣:“这是师叔之物,如今奉还。”

苏景接过剑匣打开一看:一层层金色翎羽整齐摆放。

“师叔赐下的那九十九支小剑中掺杂了紫凰庚金,质地不凡,沈河不敢领受,本就打算着将它们重炼后再奉还师叔。只是有些犹豫,不知剑丸、剑碟、剑叶或是剑篆哪一种更适合你。”沈河微笑着,解释:“但礼典时师叔得天都火翼给了我些启发,就请公冶师兄帮忙,把九十九剑炼制成剑羽。弟子自作主张,还望师叔莫怪。”

得自真页山城井下的九十九柄金色小剑,被沈河修复完整不说,还改变了真形,变成更适合苏景使用的剑羽。

六两在一旁看着,满脸羡慕的同时,也恍惚想起了苏景对他说过的‘掌门人总得有掌门人的气派,哪好意思总占我这个小师叔的便宜’。

当时六两不解,如今恍然大悟。

苏景也着实欢喜,正待道谢,沈河真人就摆了摆手:“不用客气,更不用谢,陆九祖在时待我甚厚,他看重小师叔,我自当全力相助,何况小师叔厚赐在前。”说完他便揭过此事,口中话锋一转:“这几天一直没来得及和师叔详谈,礼典当日种种,你怎么看?”

苏景当时‘身醒心眠’,一切都入耳入眼,之后也有完整记忆,闻言只是笑了笑:“掌门人一直没怎么开口,也只是想看清楚谁在背后开弓罢了。”

少年的话莫名其妙,沈真人却眼睛一亮,回答得更是不知所云:“一个明里打锣,来挫离山锐气是假;一个暗中擂鼓,想要邀买人心是真。不管真假都是冲着我来的,小师叔只是适逢其会,却成了众矢之的,麻烦到你,沈河惶恐得很。”

苏景摆手示意无妨,这种事情透着一股烦人味道,少年懒得去多想,转开话题问起自己关心的事情:“以前我听陆师叔说过,突pò

宁清境后就可到剑冢选剑,这件事……”

沈河却摇了摇头:“还请师叔稍待,剑冢自五年半前便已封闭,具体什么时候会重开尚无定论。”

沈河启程在即,来不及仔细讲解,剑冢之事一代而过,就此告辞离去。

掌门人前脚刚走,光明顶又有客人来访,剑尖儿剑穗儿两个又带了些器具应用之物,来给苏景完备新居,一边张罗着干活,剑尖儿眉飞色舞地对苏景道:“师叔祖怕是还不知dào

,前几天山外出了件怪事。你归山礼典当天,来寻咱们晦气的那个天元冲霄,他离开离山之后,有散修看到他被一个黄裙女子拦住比试剑法。堂堂天元掌剑真人,名气大得不得了,却被那个无名女子一剑斩断发髻,披头散发地败走了。”…,

剑尖儿补充:“何止发髻,我听说连道袍都被剑qì

搅得粉碎,天元仙长是光着膀子回去的。”

两个丫头咯咯笑,开始讨论黄黄裙女子的来历,显然她俩以前从未听说过此人。

她俩正说得热闹,又有三人来访。为首的是洪泽峰樊长老,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可算是苏景的熟人了,张狂不知自敛、直接被苏景‘收入门下’的樊翘。最后一个人是个白袍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修长长相俊朗,可眼角眉梢里中透着一份森冷,看上去不易接触。

樊长老带着樊翘上前,躬身对苏景道:“奉掌门真人与小师叔法旨,弟子将樊翘带到,樊翘原有水行元基已被洗净。”说完,转头对樊翘冷喝道:“还不叩拜,等待何时。”

不止被散去修为,樊翘还因触犯门规领受了刑堂责罚,如今没了道基又一身重伤,哪还有丝毫锐气,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给苏景行礼。

樊长老继xù

对苏景道:“从此樊翘为光明顶弟子,再与洪泽星峰再无一丝关系,另外,弟子以为,樊翘今日的心境和往日的表现,尚不足以传承八祖、师叔法统,或者…先从杂役弟子做起比较好。”

杂役,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樊翘人虽还在门宗,却已被除名。

对樊长老的一片苦心,苏景心中大概有数,闻言先对老头子点了点头,随即转目望向樊翘:“你先起来,在这里静养一阵调理好身体,痊愈之后我还有件差事要交给你。”

六两上前扶起虚弱得几乎都难以起身的樊翘,带着他去了别间屋子,樊长老也没再废话,躬身向苏景告辞后转身而去。

那个白袍青年没走,对苏景施礼道:“律水峰龚长老门下弟子,刑堂执簿白羽成拜见师叔祖。师叔刚刚归山不久,如今又立户光明顶,有关门规事情怕是还了解不多,弟子奉师命暂住光明顶半年,助师叔祖理清门规种种。”

派出弟子外驻其他星峰、石崖或小岛,监督当地,本就是刑堂的权力。

苏景心思转得快:“怕我会虐待樊翘?”

白羽成不置可否,平平淡淡地应道:“弟子冒犯门规,自有刑堂惩治,平时师长对弟子做处罚惩戒,只要不太出圈都无妨,但滥用私刑绝不可以。”

苏景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白袍青年,笑了:“白羽成?白与程?”

差字却同音,白袍青年只道他连唤了自己两遍,躬身道:“弟子在。”

“你自便。”苏景没去和他攀亲戚,吩咐一句后抱起剑匣来到门外的空地上,把玩着剑羽,喜爱之色溢于言表。

九十九柄剑羽金光璀璨,原先剑中的禁制也被沈河破去,现在变成了无主之物,苏景想要将它们化为己用,还要给它们炼制禁制,让宝物认谁为主,就得谁亲手炼禁,这件事沈真人帮不上忙的。

有关法术金乌万象上就有记载。帛绢铺展开来,苏景很快便找到了这一项,‘金乌小炼世秘法’。

苏景犹豫了下,毕竟是真zhèng

意义上自己的第一套飞剑,心中实在挨不住对剑羽的喜爱,暂时先停下对‘金乌万巢大咒’的修liàn

,先行修习‘金乌小炼世’。

……

‘金乌小炼世’,分作上下两重,上一重是阳火炼禁之法,下一重是阳火炼器的法门。

中土传说,太古神祇开天辟地之初,乾坤混沌四方不正,山川大海无根无基动摇不稳,随时都在坍塌倾覆,后来金乌降下正火,席卷天地凝练大型。经过烈火的一番淬炼,天地才得以真zhèng

成形。有了这个壳子,才有了后来的万象世界…,

连世界都能炼化,这世上的万物,无一不能被金乌阳火淬炼。

‘金乌小炼世’的下一重,现在看起来对苏景并没太多用处,但上下两重秘法相辅相成,既然要学自然没有学一半的道理,苏景精神奕奕,当即便开始修习,仔细阅读秘法、真元运转不断揣摩着。

而在了解秘法后,他对下一重倒是更感兴趣一些。

以金乌小炼世的记载,阳火炼器是淬炼法器的之上法门,能去其糟粕、大幅提高器属与器真,苏景看得心痒难耐,又不舍得用那些剑羽来练手,厚着脸皮去找暂时留在光明顶看热闹的双姝借剑。

姐妹俩把自己的剑看得跟命根儿似的,说啥也不给苏景,苏景皱眉数落人家:“俩女孩家家的太小气。”然后从锦绣囊里把自己的朝霞剑取了出来。

……

不需yào

剑炉火钳,朝霞剑握于右手,按照‘金乌小炼世’的炼器法度,阳火流转浸入剑身,火势不停变化着,时而涓涓细淌、时而激流猛进,时而猛绽元阳浩热强攻一处,时而舒缓四散轻拂全剑。但不管如何变化,阳火始终内敛于长剑,剑外见不到一丝火光、更不会感受热量。

随阳火涌动,朝霞剑缓而又缓的变化着,先是剑上附着的赤霞氤氲开来,但并不远去,继而丝丝缕缕又被抽回剑身,这一散、一收,便是一次淬炼,用去了八个时辰。苏景又累了个满头大汗,修为太浅,没办法的事情,非得缓口气休息一阵再继xù



剑尖儿接过朝霞剑,名门正宗的五境弟子,眼光甚是了得,剑一入手她就看得明明白白,剑上的霞晕,比着以前变得更加‘紧凑’、也更加‘贴服’。

这种区别就仿佛前者是把红纸贴在了瓷器上,后者则是以朱砂画于细瓷上。外相如此,内质的变化则在于,霞光灵韵与剑进一步融合,不用问的,再用起来威力也会有所提升。

苏景现在的‘火候’还不成,即便是朝霞剑,他一次淬炼也远未尽全功,按照剑穗儿的估计,依样再来个七八次,把‘朱砂描绘’变成‘瓷胎彩釉’,这把剑就算炼到极致了,较之以前威力应该能再提升两成以上。

苏景听完,泄气:“再练个七八次,威力提升三成?听上去没啥意思。”

可双姝再看苏景的眼神都变了……需知,斗术、丹术、器术三项永远都是道法中的重术,善炼之人走到哪里都是修者争相讨好的对象。且两成多威力,对法器来说已经是个不得了的事情了,若是离山哪位长老答yīng

双姝给她们的飞剑提高一成威力,姐妹俩去给人家干一年苦役都心甘情愿!

第六十二章 紫凰庚金剑羽

苏景休息了一阵子,重拾朝霞剑,准bèi

开始第二次淬炼。

剑尖儿见状好意相劝:“这把剑没什么前途,师叔祖用它练手,摸索出秘法的规律、诀窍也是是了,没必非把它炼到极致。浪费时间也浪费力qì

。”

一如既往的,苏景笑了笑、没解释,径自运转阳火开始炼剑,但是与上次不同的是,在淬炼之中他空着的另只左手动了起来……敲敲打打。

剑尖儿说的道理苏景不是不明白,仍执意淬炼朝霞剑只是因为‘冲动’。

仿佛擅凫者乘船游湖,见到湖水青碧涟漪波荡,会不自禁地想要入水畅游一样,在第一次炼制朝霞剑剑时,苏景心里升起了一份‘冲动’:三这三那诀,他想敲打剑身。

没道理可讲的,这份冲动来得无端,似乎扣中了什么玄机,苏景一开始炼剑,青灯境中修习过的三这三那诀就蠢蠢欲动,简直连手指都在跳。但刚刚是‘金乌小炼世’之初试,为见秘法效果苏景要强行忍住。

所以有了这第二次淬炼。

左手五指收拢握攥成拳,金乌阳火灌注,比起炽烈铁锤也毫不逊色。相隔几年,苏景又一次施展三这三那诀,只是解牛刀换成了朝霞剑、粗糙条石换成了赤手空拳。

拳头敲打着剑身,时急时缓,冲起的当当声仿佛暗藏古怪韵律,听上去并不躁耳,却充满着诡异的古拙……剑尖儿剑穗儿初时表情迷惑,不晓得苏景这是干啥,可是才片刻功夫,姐妹俩眼中的困惑就变成了惊讶,眸子越瞪越大,不自觉里连嘴巴都张开了。

坐在一旁、对苏景打铁毫不关心的白羽成,见了双姝的表情,忍不住起身走上前,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才看了朝霞剑一眼,脱口就‘咦’了一声,跟着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随苏景的‘三这三那’与‘金乌小炼世’并施,剑上霞云震颤不休,肉眼可见层层收拢、凝聚…剑红在缩小!不是消失散去,而是紧紧浓缩,变得越来越纯烈,到了最后长剑耀目雪亮,而满剑赤霞灵晕凝聚成了一条碧红如血、却远比血色更淬厉更鲜亮红线。

名门弟子见识非凡,看不懂苏景的法门,但至少能看懂朝霞剑的变化,剑穗儿急了,一反手把自己的飞剑亮出来:“待会我要请师叔祖帮我炼剑,他让我干啥我都答yīng

!”

剑尖儿也不腼腆了,把自己的飞剑拿出来,对妹妹道:“咱俩一起求他。”

白羽成没亮剑,但也对双姝低声道:“你们帮我向师叔祖求求情。他若答yīng

,红鹤峰的弟子再偷着跑出去玩,只要别让师父知dào

,我保证刑堂没人追究。”表面上硬邦邦生冷的刑堂高足……表面上的。

剑尖儿眼睛大亮:“真的?”

剑穗儿撇嘴不屑:“刑堂打过我,休想我帮你。”

三个人正嘀咕着,忽然‘当’地一声锐响刺耳……苏景手中的朝霞剑,断了。

剑尖儿剑穗儿见状齐齐一愣,赶忙把自己的命根儿飞剑收起来了,白羽成也咳嗽一声,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转身走开了。

毫无意wài

的,苏景又把自己累惨了,满眼心疼的把断剑收回,倒头大睡。

不过他的睡梦是甜的,朝霞剑硬是被炼断了,但苏景心里清楚那不是三这三那诀或者金乌小炼世的过错,只是这剑的质地不足、受不得真zhèng

上法的锤锻;只是自己的经验还不够,没能准确拿捏好法器能承shòu的极限。…,

那些九十九柄剑羽会经过锤炼,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苏景做着梦都在期待着。

而后三个月里,苏景的日子过得昼夜不分,每天除了适当休息便是炼剑。

三这三那诀、金乌小炼世两术相合,反反复复,锤炼着一支剑羽。仅一支剑羽。

整整九十天后,终于苏景一抖手中剑羽,笑声畅快无比。

始终侍奉在不远处的六两见状立kè

抢上几步,大声恭维:“恭贺小祖宗炼成绝世好剑!”

好妖奴的夸大其词苏景早都适应了,只是笑着问:“你能看出这支剑羽的不凡?”

“回禀小祖宗,小人看不出来。”妖奴回答得理直气壮。

真的看不出来,沈真人送来的剑羽是什么样子,苏景手中的剑羽就是什么样子,若丢入剑匣,六两自忖是无论如何也挑不出来的。

苏景笑呵呵地,把手中剑羽向他一抛:“给你仔细看。”

不用仔细看,甚至还不等六两伸手去接住剑羽,六两的神情就微微一变:剑羽,真的如翎毛、如轻羽,被苏景扔出来后,竟随风飞舞、飘飘荡荡,似没了丝毫分量。

沈真人与离山门下专责冶炼的公冶长老,只是破去了剑中的禁制、改变了金剑的器形,但金剑本质未改分量不变,以前的剑羽若脱手会直接落地直没土石,哪会像此刻,真的变成了一根金色羽毛。

六两把羽毛拈住,触手轻若无物、几近毫无感觉。六两吸溜了一口凉气,不难想象的,若被这把剑扎进身体死亡或许会比疼痛来得更快!

到底是买卖家出身,六两识宝的本领比起同辈妖精强出太多,仔细端详片刻,脸上的惊讶更甚:“这是…这是至纯庚金?至纯的紫凰庚金?这又怎么可能?”

五行生克,烈火克锐金。但真zhèng

金精非但不怕火,反而天性亲火,因只有烈火才能让它更纯粹、更闪亮。

金剑本身是以一丝‘紫凰庚金’混同其他金属炼制成形的,而经过苏景淬炼,所有杂质都被阳火熔去,就只剩下最最纯粹紫凰庚金,翎羽之形不改,真zhèng

提高的是这只剑羽的行属与行真。

以前铸就金剑的前辈也不是傻瓜,自然都明白还金以淬、铸剑以真的道理。之所以还要混合其他金属来炼铸小剑,很重yào

的一重原因在于‘紫凰庚金’自有怪性、不受独炼,非得掺和其他金属才能成形,由此大大降低了金剑的品质,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紫凰庚金特性如此,就算再厉害的火焰、再高超的铸炼手段也奈何不了它,只凭金乌小炼世,就算能炼化杂质,剑羽也无法保持形状。不过配合金乌小炼世的三这三那诀却有神奇之处,虽然苏景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实实在在的,在古怪手法接踵不停地敲击下,紫凰庚金不仅受了苏景的阳火,而且它也服了苏景的阳火。

金乌小炼世上下两重,苏景炼器的同时也完成炼禁,心念一转剑羽化作一道金光一闪而没

有风掠过,光明顶附近的一片莽林忽然扬起了层层叶雨,飘落的叶儿无一例外,每一片都是半叶,切口平齐、笔直。

大好妖奴免不了又是一番盛赞,最后又笑道:“一支剑羽便如此了得,若小祖宗把整匣好剑都炼成,真不知九十九道剑羽齐发,会是何等惊人、何等威风!”

苏景却苦笑了起来:“一支剑就用了三个月,九十九剑,二十年啊,那真没法修行了!”

到了此刻,苏景也完全理解陆崖九曾经过的‘术误法’之说了,正法才是通天之路,诸般法术只是配合之道,沉迷于各种法术就会耽搁了修行。这是极简单的道理,却偏偏有无数人会犯这个错误,就连陆崖九也因痴于剑而误了修行。

只因修行每精深一步,就会多出无数光怪陆离、功用喜人的法术,它们摆在那里随时可以学用,让人舍不得放qì

不理,真的舍不得啊。

修士也是人,是人就得面对诱惑,修行苦、修行难,指得绝不仅仅是人间欲望、身体苦楚和千年孤寂,这修行本身何尝又不是随时在衍生着诸多诱惑,迷花了修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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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金乌万巢大咒

把剩下的剑羽全部炼制全功,眼下绝不可能,苏景不敢那么贪心,其余剑羽只炼禁不炼器,这一来便简单得多了,前后只花了七八天的功夫,这些剑羽远无论威力、灵动抑或隐蔽之处都远不如第一根,但至少能随苏景心意而动。

差不多就在苏景收拾好剑羽的同时,大圣玦洞天中鼓声猛震,喜讯传来,黑风煞修行有成,终于突pò

关口,跨入五灵阶妖目。

晋升一阶的黑风煞看上去并没什么变化,至少苏景看不出啥来……

这个时候光明顶的杂役弟子樊翘也伤势痊愈,苏景对他早有安排,唤到跟前来,自囊中取出一枚‘楼兰果’:“东土江南,靖州白马镇,有一位宋寡妇,你替我跑一趟把这枚药丸送过去,让她给儿子服用。然后也不用回来,到县衙报名做个候补捕快去吧,时日到了我自会唤你回来。”

苏景说什么就是什么,樊翘哪有反驳或多问的余地,收好楼兰果就此告退。苏景则唤过六两:“你跟在他身后看着点。另外…你的齐喜山距离白马镇应该不算远吧?”

待六两点头后苏景笑道:“樊翘那里,你大概看看就好,这事不算麻烦,有暇你也回山看看,这几年里贵宝号东家都不在,你再不去照看下,说不定买卖就散了。不用急着回来,有事我自会唤你。另外还有两件事,一是替我给白马镇大捕头传几句话”

六两无心修liàn

,在离山简直度日如年,听说苏景放他下山大喜过望,嘴里则唠唠叨叨,全是‘小人不走,时时刻刻、生生世世侍奉小祖宗身旁’这类的废话。

打发了杂役和妖奴,苏景又望向白羽成,两人在光明顶同处了三个多月,虽然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彼此间也算是熟悉了,苏景问道:“光明顶没有水行环境,你在这里会不会耽误修行?”

白羽成如实回答:“前阵我修行急功近利太过着急,险险引得真元逆行水灵反噬,师尊着我暂停几个月,是当必要调整。”

苏景点点头:“好容易得闲一阵,却把时间耽搁在我这里,该有多可惜。”

白羽成不置可否,没有丁点反应。

苏景又问道:“若我有事请要你去办,你可听我命令?”

“只有不违背门规,晚辈自当从命。师叔若有差遣,请直接吩咐弟子。”

苏景又摸出两粒楼兰果:“几个月前,我曾与真页山城白翼有过些交往,当时走得匆忙没打招呼,你替我把这两颗果子给白翼和夫人送去吧。”

白羽成愣住了。

……

这三个多月里,剑尖儿和剑穗来光明顶探望过几次,苏景和她俩熟稔,炼剑之余总会闲聊上一阵,凭着双姝的性子,有关白羽成的大小事情自然少不了讲个仔细。

离山不是苦修门派,允许弟子返乡探望亲眷,但也不是随时都能走,此事要由师长来做权衡、考量,主要还是从弟子本身的修行出发。白羽成天资极好,自己又刻苦,是最有希望成为离山下一个真传弟子的人选,师父龚长老对他期望极高,督促严格。

白羽成不敢辜负师父的苦心,且他又是刑堂掌簿弟子,除了繁重课业还担负着刑堂弟子的职责,空余时间少得可怜。最近几年里,他有两次本已请下了假准bèi

回家探望,却都因刑堂临时有事,不得不放qì

了。…,

算起来,人伦羁绊,也是修行的苦痛之一,不是谁都像苏景那样无牵无挂的。

在真页山城,苏景和白翼没说过太多话,但那个‘白与程’给他的印象颇深,还有巅庄主人在提起儿子时那份快乐和期待……举手之劳,能成全一对父母对儿子的思念,似乎再好不过了。

愣愣望了苏景片刻,白羽成忽然笑了,接下楼兰果对苏景认真施礼:“谨遵师叔祖法谕,弟子启禀过师尊便会出山,最迟一个月,回来向师叔祖复命。”

说完,白羽成稍加停顿,似乎想说一声谢谢,可终归还是没出声,御剑离开了光明顶。

前后不过才走了三个人,光明顶却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

黑风煞侍立在旁,对苏景抱拳道:“主公尽情安心修liàn

,老黑为您护法!”

苏景一笑:“离山腹地、飘渺峰下,怎么可能会有危险,不用护法的…不过你先莫急着回去,等我一会,我变个戏法给你看!”

苏景又稍稍纵容了一下自己,没立kè

去修习金乌真策第三重,而是继xù

完成‘金乌万巢大咒’的修liàn

,这个咒法他本就钻研得七七八八了,距离真zhèng

完成只差一步,并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又按照帛绢上的记载揣摩片刻,确定自己能够成功施术,苏景取来了一叠玉玦。

美玉通玄,可以容纳修士的真灵法谕,是修行的必备之物。以苏景的辈分外加红长老的刻意偏袒,他手中的玉玦每一块都是上品。

苏景盘膝而坐,目观鼻鼻观心,再不用磨刀,短短五息后心思沉寂。继而心念转动,催动阳火精元体内三转,苏景缓缓伸出一指,在第一枚玉玦上写写画画,盏茶功夫,真火写下的符篆完成。

第一篆完成,苏景吐纳片刻,体内阳火九转,再次出指,第二枚玉符、第二个阳符火篆,这一次写符时间长一些,用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跟着,阳火二十七转,第三只玉上阳符写了半个时辰。

最后一篆,阳火八十一转,画符时一手已经不够用,双手齐书刷刷点点,苏景的手上期下落动作奇快,但这张篆复杂到难以想象,足足写了两个时辰才大功告成。

而这四张阳火撰完成,苏景闭目调息,缓缓恢复画符耗去的真元……

修整良久,苏景自觉恢复元气,张开眼睛扬臂一抄,第一只玉玦尽数入手,苏景开口轻声断喝:“夺!”,喝令同时真火流动自掌心直冲玉玦,刹那玉玦金光流转,之前画好的阳符火篆猛地跃出玉简,化作灵光一闪,射入苏景眉心。

依次而为,四玦四射,四只金乌大篆入体,苏景只觉得脑海中光明大作,摒心闭目展开内视,清清楚楚地看到,四篆整齐排做一列,化作一张金红符咒,沿着身体经络轻轻漂流一周,最后驻于丹田,再也不动了。

生平炼化的第一张法篆,苏景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哈的一声笑,伸手一弹打出一道真火,呼地一声在他身旁三尺处燃起一蓬烈焰,跟着对不远处正眼巴巴望着他的黑风煞笑道:“看好了!”说完,护身赤炎涌起,继而心法催动丹田法篆,苏景一头扎进了刚刚升起的火堆,随即……主公消失不见!

黑风煞吃惊不小:“火遁?”

同时动用妖识一扫,发xiàn

小主公确实已经消失不见,黑风煞面色大骇:“坏了!”

天下各种道行衍生遁法无数,但一般而言,谓之‘遁’,实则‘隐’,借本行之助隐去身形、同时可以迅速移动,并不是破碎虚空穿梭乾坤。

不过金乌万象上的遁术,却是真zhèng

的穿空遁——金乌万巢大咒。

咒存于身,一经催动,方圆三十里内任火而行。只要有明火,施咒者便可钻出钻入、破火、破空而遁。

一钻进火堆,苏景眼前立kè

变得虚空无物,只有三四处光环闪烁,这是三十里之内所有明火所在。

苏景想也不想,随意选了一个比较柔和的光环,催动咒法遁去。

旋即,苏景便觉得一跳。分不清是自己在跳还是天地在跳,他便遁火穿空,跃出了虚空。

少年胸中狂喜涌动,习成‘金乌万巢’,以后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强敌,只要身边有团火拔腿就能走。金乌万象,大好法术!

可是还不等欢笑出声,待看清身处的环境之后,苏景脸上的笑意立kè

消失不见,换而惊疑不定。

第六十四章 邪魔之地

一只方鼎,火苗跳动光芒柔和,不知已经燃了多少年,不知还会再烧多少载。

苏景火遁的出口,便是这只古鼎了。

鼎外是一间巨大石室,四下里空空荡荡,只在对面的石墙下吊着一整副镣铐,腕箍、踝箍、颈箍、腰箍,甚至还有一副‘杀肩’,由铁链相连,没入墙壁。

所谓‘杀肩’,是一对锋利铁钩,刺穿犯人的琵琶骨,让人有力使不出。苏景好歹做过一年捕快,认得这种专门用来对付穷凶极恶又武艺高强之辈的全身镣。犯人被上铐、关入牢房,就算再如何挣扎也只能在铁链限定的范围内活动,想逃跑或再行凶无异白日做梦。

苏景没想到的,自己遁火一钻居然钻进了一间牢房。

牢房不算什么,真zhèng

让他惊疑是那镣铐上、铁链上、甚至墙壁和屋顶上留下的火燎痕迹:此间曾被烈火灼烧,焦痕还透出一层金红色晕……别人或许不觉什么,可苏景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金乌阳火焚烧过的痕迹。

天下火焰万种,唯独金乌阳火过后,焦中隐现金红!

这镣铐上,曾锁住了一个精通金乌火法之人;那这镣铐、石屋又是什么样的宝贝,连金乌真火都烧之不化?

看《金乌万象》的注言留字,算上师父陆角八,在苏景之前一共就三位前辈修习过此术,此间又是光明顶周围三十里范围之内,曾被镣铐锁住的人不用去猜苏景也能想到是谁。

心中惊疑,牢房中的情形一目了然查无可查,苏景转身欲出门再做探索,可当他转回身才骇然发xiàn

,片刻前还空空如也的门口,现在多出来一个女人,正望向他。

看上去二十三四的年纪,荆钗布裙不施粉黛,长相娇美,但不知为何她的眉目间总是透着股邪气,说不清的邪异。

苏景稳了稳心思,脸上一如既往的迷糊着,看看门口的女子:“你是哪位?离山哪位长老门下?”

女子声音清甜:“我姓蓝,蓝祈,莫耶蓝祈。我不是离山弟子。”

苏景神情迷惘:“莫耶蓝祈?什么意思,你不是姓蓝么?”

布裙女子倒稍稍有些意wài

:“你不知dào

莫耶是什么?”说着,她忽然笑了,而一笑之中,眉宇间的邪异更盛:“不知dào

就算了,我叫蓝祈,没莫耶什么事了。”

苏景也不追究,点了点头:“这是何处?我刚入山不久,几乎哪里都不认识,人也认得不全……”正唠唠叨叨地说着半截,石室内陡然金光大作,近百剑羽凭空而现突袭蓝祈。

毫无征兆间,苏景发难!

莫耶是什么?苏景曾听陆崖九给他讲过,莫耶是一个地方。

不是山、不是岛、更不是州府村落,没人知dào

它在哪里,莫耶失落于天地,但仍与天地相连。

莫耶不与人间共存,但却能通过太古时遗留下的古怪仙阵互通往来。

凡人都怕鬼,其实鬼自人而来,也有好有坏、有善有恶。但来自莫耶之人不同,每一现世,必会惹出无边杀戮、滔天血海。

莫耶地,邪魔地。来自莫耶之人,僧道两家、正邪两道、人妖鬼三界均视之为邪魔大敌,只要是中土世界的生灵,对莫耶人人得而诛之!

早在古时中土世界与莫耶地的联系就被修家高人设禁阻断,人间已经千万年不见莫耶之人的踪迹了,苏景今天的运气看来不是一般的好。…,

曾关押过金乌弟子的牢房,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后、来自莫耶地的妖邪魔女,苏景哪敢有丝毫托大,剑羽齐飞之间,元吉天都火翼呼地亮出,带动着身形快如流光向着遁出的火鼎猛扑。

没什么可想的,只要火遁再起逃离此处,汇合了离山众多高手,就再不用担心什么了,届时在回头仔细追查这里。

袭击突兀、剑羽不凡,莫耶蓝祈却全没有丁点意wài

……石室再空旷又能有多大,近百支剑羽密布,无论魔女是挡是躲都会被阻挡一瞬,足够苏景火遁逃命了。

可蓝祈只是轻轻一跨步。剑羽之间狭小空隙,她辗转、她倾肩、她扬手、她投足。只是一步呵,却藏了眼睛无法看透的身姿、目光无法追逐的轻旋,魔女穿透剑羽阻挡,抢于苏景之前挡住了火鼎,俏脸上的笑容不变,甜美依旧,邪异依旧。

石牢特殊,明火难生,唯一的出路仅在于那座火鼎,挡住了它便挡住了苏景的逃生之路,魔女目光轻松、单手微张,等待着苏景自投罗网,可做梦也未料到的,她等来的不是少年,而是一头狐狸。

长毛譬、双眸凝冰的九位妖狐。

落入莫耶魔女手中生不如死,为生计苏景拼劲全力。

来自青灯境神mì

少女的恩赐,苏景怒则妖狐现!

魔女的瞳孔陡然收缩,面上轻松尽化惊惧,双手及时一搓石牢中飓风狂放,旋即轰的一声闷响,妖狐与魔女掀起的狂风狠狠撞在一起。

两败俱伤的对撞,九尾白狐的妖精结像被凶恶狂风绞得粉碎,魔女则七窍沁血、长声惨呼向后摔飞开去,让出了身后的火鼎。

苏景连剑羽都来不及收,更顾不得心疼神mì

少女给自己种下的保命法术,双翅猛震一头扎向火鼎。

就在人已入火、堪堪要发动遁法时,苏景耳畔忽然又响起森森冷笑:“走得了么?”

受妖狐一击,远远摔飞的魔女竟不顾体内气血翻涌、一闪身又冲回原地,速度比着苏景疾飞快了不知多少倍,五指如钩正抓住苏景后心,奋力向后一拉,继而魔女只觉得手上一轻…明明白白,她抓住的是人,但扯出火鼎的居然是一只破破烂烂的飞鱼袍。

苏景卸袍脱壳。

魔女咯地一笑,分不清是愤nù

还是欢喜,右手持袍、另只空着的左手如电一探再入火鼎,几乎已经触到苏景脚踝的刹那,魔女突然心生警兆,猛地仰身再次向后急退……她手中的鬼袍下,竟轻飘飘地射出一根羽毛。

苏景最得yì

的一根剑羽,藏于鬼袍下,闪动间轻若无物,更不带有丝毫灵元颤动,就是强若魔女都未能事先察觉。

剑轻如羽、剑急如光,魔女反应惊人身形陡化虚雾,躲过了被利刃贯脑的厄运。

花招用尽,苏景也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可供逃命的瞬间,金乌万巢大咒动念,洞透虚空穿火而遁。

眼前三四只光环显出,苏景随意点选一处,就是此刻,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五内如焚、鲜血沸腾经脉巨震!比起洗髓修liàn

还要更甚的剧痛,与全无防备时凶猛爆fā



第六十五章 赤目不是后娘养的

以前绝无法想象,只能用‘无以复加’来形容的可怕剧痛,让苏景脑中一片灰白,除了嘶哑惨叫再没办法去做任何事情,又何谈继xù

火遁逃命。

很快,一只手探出,抓住了苏景的手腕,轻轻一拽将其带出虚空、重返石牢。

到底,苏景还是没能逃走。

苏景不明白身上的剧痛来自何处,隐隐约约里,他似乎听到身旁一串砰砰闷响,只见三个矮子凭空跃出。

见了三尸,苏景哪还能不知dào

:自己要死!

若非察觉到本尊有性命大难,他们三个又哪舍得自杀赶来相救……可惜,苏景这次闯下的性命大祸,凭着三尸根本无法解救;所幸,苏景身边还有一位女子,莫耶之地、魔女蓝祈。

和苏景想象的有些出入,蓝祈没杀他,自身带伤下,竟还素手伸出按住了他的头顶,真元灌入助苏景疗伤,口中则笑道:“金乌归巢是真zhèng

的穿空遁,玄奇妙法,凭着这一手,你在外面不知要羡煞多少人了。只是…你是真的不知dào

、还是为了活命狗急跳墙了,虚空穿梭对身体伤害极大,凭你现在,钻进去就得死。”

苏景难言却能听,剧痛之下,闻言仍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帛绢上根本没说明虚空伤身。还有,自己钻来的时候身体全无异状。

蓝祈看懂了他的表情,摇摇头:“金乌万象是巅顶正法,不过许多基础学问是没有记载的。你见过哪本高深数术算本上会记载算盘口诀?一样的道理了。至于你来时…你的这件袍子很不错。”说着,她把苏景的飞鱼袍扔到了地上。

虚空不是任谁都能穿梭的,苏景遁来的时候之所以完好无损,全赖他的鬼袍护主,此刻飞鱼袍变得破破烂烂,并非魔女抓烂的,而是为主人抵挡了一次虚空侵袭所致。

不止修为惊人,魔女还很了解金乌万象,对苏景也并非传说中的莫野之人那么凶残嗜杀,甚至还不计前嫌,主动出手救了他的小命。

魔女则把美目一转,转头望向了愣愣站在一旁的三尸,饶有兴趣:“这三个是什么东西?”

赤目与雷动不吱声,对付女人一向是拈花开口,胖子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你家仙君不是东西,看在你救了苏锵锵的份上,本座便不调戏你了。”

魔女点点头,语气轻飘飘地:“看得出,你不好杀。不过你得信我,再口无遮拦,你一定死得干干净净。”

……

清凉感觉自蓝祈的手心灌入苏景天灵,游走体内,层层削减着虚空反噬,不长功夫体内剧痛便被驱散。

蓝祈放开了手,对苏景点点头:“没事了,不过不许在跑,别以为我不敢杀人。”说完,她又笑吟吟地望向三尸,显然对这三个家伙很好奇,口中继xù

问苏景:“你叫苏锵锵?他们是谁?莫胡乱担心了,我不会伤你。”

苏景没隐瞒:“他们是我体内三尸,受秘法炼化成形。”

三尸察觉本尊命悬一线,直接撞头自尽,来得太急,雷动天尊手中还拿着双筷子;拈花神君攥着一件女子亵衣;赤目天尊则在赶到之初,急匆匆地往袖子里塞着什么,不知在藏的啥。

对不能调戏的女子,拈花没兴趣应酬,而是围着赤目打转,不停地闻着、闻着:“你刚藏起来的是啥?”

赤目目光发飘,神情则强作镇静:“自是了不起的宝贝,给你看你也不识得!”…,

拈花摇头:“我刚扫了一眼,没看清楚,但肯定不是啥宝贝。”说着,他又望向雷动:“你瞧清楚了没?”

雷动也摇头:“我也没看清。不用瞎猜,抢出来看看。”言罢雷动拈花两个矮子同时扑过去,伸着小短手就去抢赤目的袖子。

本尊没事,三尸继xù

浑着……苏景咳了一声,正要制止,拈花就‘哈’地一声大笑,从赤目的袖子里抓出来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也是件女子亵衣。这一来连苏景都有些好奇了,拈花真人带着件亵衣来不足为奇,赤目居然也带了此物,实在让人费解。

赤目犹自嘴硬:“此乃宝物,你们莫损毁了。”

拈花把亵衣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尚有余香。”又仔细摸索了两下,这方面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右,他继xù

道:“是刚脱下来的,香暖宜人……赤目,你干嘛抢我的买卖!”

雷动也顿足叹气,一脸怒其不争,对赤目道:“你怎么干了拈花的勾当,错了,乱了,错了乱了啊。”

赤目被人揭穿,终于恼羞成怒,红眼睛死死瞪着拈花:“我问你,你天天在女人肚皮上打滚,可总也有下来的时候吧,闲来无事,是不是也会找雷动喝上两杯,吃些酒菜?”

待拈花点头,赤目又瞪向雷动:“我也问你,你吃饱喝足,街上溜达的时候,看到地上有一锭银子,你会不捡么?”

雷动愣愣点头,赤目双圆瞪圆尖声怪叫:“许色鬼吃饭喝酒,许饿鬼捡钱藏银,凭什么就不许我偶尔睡个女人……凭啥不许?我赤目、我们私心上尸也不是后娘养的。”

不用苏景再费唇舌说明了,蓝祈完全明白三尸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另外两个矮子赶忙安抚赤目,赤目倒是好打发,三言两语就消气了,贼眉鼠眼地开始上下打量蓝祈,显然魔女身上带了宝贝。

拈花溜溜达达走出石牢,站在院子里垫起脚尖四下眺望,问苏景:“这里是离山吧…离山也有女弟子吧…她们住哪?”

雷动天尊干脆就不曾撒手他那双筷子,看着苏景:“不知离山的厨子,比起飘香楼如何。”

苏景挠头不已,魔女也算是长见识了,不再理会三尸,转回头重新望向苏景:“刚才你跑什么?”

“中土世界早有公论,见莫耶之人立杀无赦。”苏景不矫情,如实回答:“你敢对我说你是莫耶之人,要么是咱俩关系非同一般你信我不会泄密;要么就是你最后一定杀我灭口……咱俩又不是太熟,我就跑呗。”

魔女想了想,忽然笑了:“有道理,应该跑。”说完,转身走向门外:“把你那堆零碎收拾收拾,来外面坐。”

……

院落清静,几棵梧桐错落,树荫下一展方桌,两座石凳,对方没有杀心,苏景也就不再逃跑,与魔女相对而坐。

而这个时候再看蓝祈,苏景的心中很有些恍惚,对方…变了。模样未改衣着仍旧,只是之前那份让人心头发紧的邪异气质消散不见。

蓝祈不邪了,变得温文尔雅、落落大方。若是凡间相见,任谁都会以为,她是哪家书香门庭的贤淑媳妇儿。

“修习金乌万象,会金乌万巢,有天都火翼,”蓝祈开口,语气仔细:“你身负陆角衣钵,是他的传人?”

待苏景应是,蓝祈再问:“陆角早就死了,他也没有弟子,你如何入他门墙的?”

“陆崖九师叔代兄收徒,苏景有幸传承八祖法统。”

蓝祈释然点头:“这就难怪了。”她的唇边泛起些些笑纹,对苏景道:“你资质不行,若陆角在世一定不中意你。不过…你乱七八糟、层出不穷的花招,我却很中意。很好,陆崖很好,收下了你;你也很好,至少将来不会吃亏,省得我操心。”

怎么听怎么像是自己人在说话,苏景直接问道:“前辈究竟是谁?此间又是何处?”

“陆角是我夫君,这里是陆角的家。”蓝祈的声音很轻,可是再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异常明亮,那是认真?是自豪?抑或快乐?这个女子,毫不掩饰她对陆角的喜爱。

苏景懵了,真想跟她说声‘别闹’。

第六十六章 开门见山

苏景迟疑了片刻,小心措辞:“只是以前从未听陆崖九师叔提过前辈。”

“我是莫耶之人,此间生灵要么对我畏如蛇蝎、要么对我喊打喊杀,凭着我和陆角的情谊,他那几个兄弟不会如此,可若说出去终归会有麻烦,还是算了,不提,落个清静。”蓝祈笑了笑:“陆角从未对其他人提及过我,但对我却总是讲起他那几个兄弟……你说,他这个样子,在他心里,究竟是我更重一些,还是他的兄弟们更重一些?”

苏景咳嗽了一声,全当没听到后半句问话,直接问道:“不是说中土与莫耶早就被截断了么?”

蓝祈也面露不解:“又何止你们这边做了封禁,我们那里也早有前辈施法断路…中土视莫耶如蛇蝎,我们莫耶又何尝不是视中土为虎狼的。两边早就无法往来了,我也不知dào

怎么回事,修liàn

之中忽觉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就到中土了。”

说着,她摇了摇头:“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查之无果,但不是坏事,能遇到陆角,便值得乾坤颠倒。”

前辈的情事纠葛苏景不敢打听,有关中土与莫耶的禁路封印苏景更没有丁点兴趣,刚刚蓝祈提到过修liàn

,苏景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

反正只是闲聊,并没有什么正题,蓝祈似乎也是孤单得久了,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徒弟谈谈说说,很轻松的样子,闲谈之中,苏景把自己第一境时的仙天冠盖和燃香破宁清的光荣事迹摆出来,随即追问了句:“不知我师父过宁清用了多长时间,对这一境他有什么看法?”

“我遇到他时,他早都破了宁清,用时多长我也不晓得,但他讲过:这一境的修行,很无聊的。”回答过后蓝祈似笑非笑,望着苏景点破了他的题目:“现在信了?”

好端端的去聊修行,为得就是这一问,苏景被对方拆穿了试探,但一点也不脸红,恭敬起身,叩拜:“弟子苏景拜见师母。”

蓝祈安然消受了苏景的三个响头,着他起身后,微笑着继xù

道:“怀疑我的身份,无需这么拐弯抹角的试探,你去打开门看看,自然就明白了。”说着,她扬手向着院落大门一指。

苏景依言,走过院落、开门,随即愣住了:院门外面并非广阔天地,竟是一面漆黑山岩。

门外是山?或者这套小居干脆就是在挖于山岩而座?

可是在院子里向外看时,碧柳茵茵天蓝云轻,偶尔还有飞燕掠过。

蓝祈指了指院墙外的春色,又指了指头顶碧空:“法术幻化罢了,你若飞出去,会碰得头破血流。院子外的一切都是假的。”言罢,她把衣袖一摆,忽然之间天黑了……不是天黑,因为此间根本没有天,院落上三丈处,便是漆黑山石,院墙之外也是如此。

蓝祈微笑:“现在明白了?这座院落不在‘外面’,而是‘里面’,陆角的光明顶之内,此间就是光明顶的山核所在。另外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施展火遁会来这里?你随便点选了一处火光就来了,其实不是随便点选。你选了,只是选的时候你没想。”

再一次,苏景愣住了。

这里就是离山陆角与莫耶蓝祈的家。

家藏于光明顶的山核,陆角以火遁往返于此间与金乌大殿,石牢中的火鼎就是他回家的门路。那只长燃鼎不是俗物,内中火焰永不会熄灭且与金乌阳火相称相合。不止陆角的,只要修习金乌万象的弟子,都会对其心生亲切。…,

苏景选了这堆火来遁出,正如蓝祈所说:并非他随便点选凑巧而至,苏景选了,只是他自己不知dào

罢了。

盈盈长袖再一挥,天空、浮云、诸般景致又告出现。

苏景回座位,又重新打量这座小小院落,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石牢。蓝祈知dào

他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就回答:“石牢、镣铐,都是陆角亲自打造的,用来锁他自己。”

“他遇到了一件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他从不肯说,但后果严重,恶魂入体,与他的元神纠缠一处,争夺不休。每到争斗时他都会头痛欲裂生不如死,后来他想到一个治病的办法……他捉了一头金乌。”

刚说到这里,苏景忍不住‘啊’了一声:“中土世上还有金乌?”

“他捉到了,自然就是有。”对苏景的惊骇,蓝祈觉得很无聊,继xù

道:“他要夺金乌之魂、以金乌的魂魄命火,来焚毁恶魂。”

平淡到没办法再平淡的语气,讲得却是匪夷所思到极处的事情。苏景听得头皮都有些发麻,排成一列站在苏景身后听故事的三尸也目瞪口呆。

“金乌是仙禽神鸟,夺其魂魄无疑是邪魔所为,若走漏消息,离山立kè

就会从正道天宗变成邪恶魔窟。是以陆角连其他几个兄弟都未告知,不是怕他们会阻拦,只是不想给他们惹麻烦吧。这里就是他夺魂金乌的地方。”莫耶蓝祈笑了笑:“反正这里已经藏了一个莫耶女魔,不在乎他再多做一件邪佞恶事。夺魂金乌过程痛苦不堪,人会暴躁发狂,陆角就建了那座石牢,每到施法夺魂时都会把自己锁住。”

苏景嘴巴发干,可惜桌上并无茶水,只能吞两口唾沫,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成功了。他的病好了。可惜,只好了七十年,金乌命火的确助他摧毁了恶魂,但被他夺入体内的金乌精魄,何尝不是另一头恶魂呢?”说到这里,蓝祈浅浅一叹:“饮鸩止渴罢了。终归还是难逃走火入魔的下场。不过……最后这七十年,真的很好。”

蓝祈声音或语气中都没有丝毫愁苦,相反,还透出一份恬淡满足:“最后七十年,他的头再不疼了,精神健旺心情爽朗,每次来时他都笑着,还着我好好修liàn

,说要两个人一起飞仙,到了仙界,便再不会分什么中土莫耶了。”

说到这里,蓝祈忽然面相苏景,俯身微微前倾、向他靠近了些:“你看我的眼睛,仔细看。”

苏景依言、凝神,随即只见蓝祈的瞳孔轻轻一荡,转眼间邪气播散,她又从端庄少妇变成了妖冶魔女。而这一次苏景看得清清楚楚,蓝祈会有这样的变化,仅在于:眼睛。

莫耶之人,目重三瞳。

三瞳并非分散开来的,而是环环相套,外环比中环、中环比内环都只稍扩一线,除非凑到近前仔细观察否则绝难察觉,但是因为三环之故,让莫耶人的目光无可避免的变得迷离、邪凛。

蓝祈不动,对苏景继xù

道:“你再看。”

言罢,瞳孔又是微微一荡,三环归一,变成了单瞳,目光随之平静,整个人的气质也随之而改,蓝祈又重新变回了那个端庄贤良的美妇。

“莫耶与中土人的区别仅在于瞳,我早已修成督目之法,只要我愿意,做个中土人再简单不过,也只有最顶尖的修家才能看出我的出身。”

蓝祈挺直身体再度坐好,跟着笑了起来:“那个家伙,明明是自己想飞仙,偏偏还拿中土、莫耶来说事,好像非得我俩都飞升到仙界才能光明正大的并肩逛大街似的。其实在中土我俩出双入对又有何不可?放眼天下,督目后还能辩出我的人,加起来能有多少?只消躲着点他们便是了。不过无所谓了,他想飞仙我就努力陪他一起,反正我也不喜欢中土,这个世界很无趣。”

小小的院落安静了下来,蓝祈不再开口,她的故事说完了。

即便有千年相守、有千年纵情,只要未能成仙便还是会有个尽头。陆角八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蓝祈的故事结束了。

第六十七章 玉露金风

奋力求三江票,被赶上了林海巨大的《胜者为王》,他们踢足球的跑起来、追得可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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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少年人本就不谙情事,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师父师娘,呐呐半晌干脆随口另起话题:“这倒真是巧了,我火遁来这里,刚好赶上师母在家……”

话半截,迎上蓝祈略带古怪笑意的目光,苏景说不下去:“您…您、你不是一直没离开过吧?”

蓝祈微笑着:“离开?去哪里?哪里也没有他呵。”

讲述过往、提及陆角时,从神情到语气蓝祈都没有太多波动,从头到尾只是娓娓将来,声音平静略有恬淡,觉不出她对他有太多眷念,可是……陆角死后无数年头,她却不曾离开这座小院半步。

苏景能觉出自己声音中的干涩:“这么多年你怎么过活?”

蓝祈没回答。少年的话没什么意思,而且苏景说反了。困在这院子里她才能活。

忽然,抽泣声传来,苏景闻声回头,惊见胖子拈花神君红了眼圈,肩膀抽抽带动着全身肥肉一抖一抖——哪个多情种子不是天生多愁善感的心思啊。不止苏景被吓到了,就连赤目和雷动都受惊不浅,赤目不解风情,楞楞质问:“哭啥?昨晚上女人睡少了?”

拈花不骂不反驳,只是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拼出大力讲过八字,浑人哇地一声,正经开始放声大哭:“只是我上哪再去找这样的师娘啊!”

苏景吓了一跳,赶忙叱喝:“胡说,是再找师娘这样的女子。”

蓝祈被浑人逗笑了:“这简单得很,莫耶女子皆如此,与你之前刁钻古怪百无禁忌,与你之后不离不弃生世相随。若将来你能寻到去莫耶的办法,我破例出山,带你去莫耶寻个婆姨。”

“屁股要大。”大哭之中拈花不忘关键。

被拈花一闹蓝祈心情转寰,思绪不再沉溺于往事,笑容不变但目光明亮了许多:“你是陆角的传人,便是我的弟子,我的正法玄术,你也得学一学。”

蓝祈有意传道授业,这是天大好事,可苏景脸上却带了些踌躇:“这个…不瞒您老,一门金乌万象我都学不完,弟子资质鲁钝,实在不敢再贪多……”

蓝祈是什么人,她的模样再如何端庄贤淑、表形再如何温柔善良,毕竟是来自莫耶地的魔女,性子偏佞行事果duàn

,哪会听苏景废话,直接一扬手再次扣住了苏景的天灵,口中淡淡道:“闭嘴。”

苏景没能闭嘴,而是一声嘶哑惨叫,随即七窍淌血、身体震颤不久!

三尸大惊失色,异口同声怒喝:“住手!”三人齐动,动作整齐且迅速,风似的,一齐躲到了苏景身后。然后呲牙攥拳、怒视蓝祈,仿佛随时都可能扑出、但一直没扑。

……

狂风呼啸。

苏景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只觉得罡风扑面,耳中隆隆巨响如雷,那是飓风嘶嗥。

风一卷,衣衫尽碎;风再卷,长发断碎消散,皮肤寸寸枯萎、拔出无数皴裂!风不停、苏景枯萎不停,迅速干涸的皮肤终于再锢不住身体,散了、碎了、褪了;

发肤之后便是血肉、血肉被风蚀尽便是骨骼、经络、内脏。苏景就那么‘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凶猛飓风层层吹断!难以稍动,噬魂之痛挥之不去,直到最后,一道强光自眼前炸起,转瞬间淹没天地………,

再张开眼睛,自己已经不再院落中,而是躺于一张软榻,三尸并排守在床边。

或许是莫耶习俗,床塌比中土高出一倍不止。三尸矮,踮着脚尖、双手把这床沿,齐刷刷露着三颗脑袋,眨巴眼睛看着苏景。

“醒了!”

“醒了!”

“醒了!”

见本尊苏醒,三位仙家一人一句,闭着眼听跟一个人重复三遍似的。

苏景还有些恍惚:“怎么回事?”

赤目眼神惊惧:“师娘想杀你!”

拈花心有余悸:“幸亏我们使劲瞪她,她害pà

了,收手了。”

雷动最为沉稳:“我们继xù

瞪她,她就更怕了,不止收手不再杀你,还传功给你。”

苏景就算是个实心傻子也能听出是怎么回事,打趣道:“多谢你们啊。”说着,费力起身。

“不谢不谢,亲生的亲戚,分内事。”三尸挺客气,奋力垫脚、抻腰、扬臂,举着小短手做出扶持宋阳的样子。

苏景盘膝坐好,凝心屏念内视身体,体内除了之前辛苦修liàn

出的金乌阳火,又多出一只鸡蛋大小的淡金色风团,正轻轻自旋。

不用问了,这就是蓝祈灌顶为他铸下的风行道基。

金风与他的阳火全无冲突,恰恰相反的,风团对阳火还颇有亲近,时时都会拂散开来,轻轻柔柔地缭绕于火元。而金乌阳火对其也没有丝毫排斥,火借风势,变得更加妖娆旺盛。

苏景心下大喜,从床上一跃而下正要出去找蓝祈,门轴吱呀一声响动,蓝祈迈步进了屋子,问他:“怎样?”

苏景不废话,直接就要俯身拜谢,蓝祈则伸手把他扶住,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与得yì

:“独火难启,有风而活,这门正法唤作‘玉露金风’,为我独门所创。”

中土世上有关风、雷的法术都多到数不过来,但这些都是术,直接把风、雷当做正法来修liàn

的少之又少。不过莫耶世界里,风行道却是修行的几大流派之一,蓝祈来中土前就是修风的好手。

陆角死后蓝祈千年孤寂,无所事事中,她以本门风法结合金乌特性,研创出这门‘玉露金风’。

此门功法可以独修,至高深境界威力了得。可是这套风法的来由,皆因蓝祈思念故人,它的巅顶妙处在于:若与金乌阳火兼修于一身,便有‘风借火势火趁风威’之奇效,一火、一风两门正法相辅相成互为奥援也互为补益,刚开始修行的时候,要两门正法兼顾、会耽误双倍时间,可是自冲煞境开始,双法便会合而为一,阳火动则金风起,金风过则阳火生,事半功倍,端的神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玉露金风’,点出了这道风行正法的关键,却又何尝不是她对陆角在天之灵的浅浅一笑。

蓝祈没想到陆角还有个传人,就连自己也不曾料到,这份慰藉内心的无用之作,实实在在地成全了苏景的风火双修。

蓝祈不用苏景道谢,看到‘金乌阳火’与‘玉露金风’真的有机会并成于一人她比着苏景还要更开心,拉着他的手一起坐下来:“玉露金风的修行,与你的阳火并无区别,金乌真诀上怎样说你便怎样修liàn

,不过是倒换下基元。”

说着,蓝祈将一枚玉玦递了过来:“这其中录了些风行法术,你若有暇又有兴致,可以挑拣些来修习,不过用时要小心些,玉露金风和你的身份不太相称的。”…,

玉露金风,这个名字听着美妙,但实jì

是阴邪风法,单独施展的话阴风瘆瘆哀号冥冥,绝非正道人物的手段。其实这再正常不过,金乌阳火至刚至正,也之有至柔至阴的风法才能与其配合。

苏景笑:“没事,我鼓荡阴风之前先把脸蒙上。”

蓝祈嗯了一声:“中土世界多出一个蒙着脸到处吹阴风的邪道妖人,我倒是挺期待的。”说笑一句又把话锋一转:“你放出的那只狐狸是什么来历?”

对蓝祈,苏景全无任何隐瞒,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苏景在青灯境的经lì

也算得上神奇,在加上他的好口才,蓝祈听得几次目瞪口呆,最后摇着头笑道:“那头狐狸不是普通的凶猛,所幸你太差劲,若是那个古怪少女出手,我凶多吉少。”

苏景略显尴尬:“是弟子莽撞,没问清楚就直接动手。”

蓝祈肃容:“你那样就对了,这是优点,永不许改。你记得,可动手可不动过手的时候,就动手;可杀人可不杀人的时候,一定杀人;可饶人可不饶人时,决不饶人。”

魔女训诫,苏景听得心里发毛又不敢不点头。拈花远远听着,不以为然,对俩兄弟道:“师娘一副魔鬼性子,把咱本尊都教坏了。”

赤目、雷动痛心疾首,齐声长叹。

第六十八章 斗魁冥明尊

“你那道九尾狐的护身法术被我毁去了,”蓝祈的语气又复轻松起来:“不管怎么说,弄坏了小辈的东西,做师母的不能不赔,这件东西你拿去吧。”

比着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钨铜三足香炉,被蓝祈摆在苏景面前:“未遇到你师父之前,我曾在中土乱闯过一阵,此物本是一个妖僧的法器,唤作‘斗魁冥明尊’,很有趣,我就收下它了,后来遇到你师父才晓得,这东西很有些来头。”

斗魁宗,比着七大天宗里最古老的天元道还要更久远,曾盛极一时,不过它是不折不扣的邪派。

古时,斗魁宗的高人不知用什么方法,探明了四十八条阴煞地脉,继而大兴法术,沿着每一条阴脉,建四十九座‘栽头法坛’,前后耗时千年,遍布于中土各处,一共两千三百五十二座法坛被深埋地下。

斗魁宗门下弟子人手一座‘明尊’,无论身处天下何处,只要遇敌便可施法催动明尊,距其最近的‘栽头法坛’立生感应,即可召请一名凶猛冥将遁入阳间,相助弟子搏杀。

可以说,有明尊在手,就等若随身带了一个穷凶极恶的阴曹丧物,普通修家又有谁敢再招惹斗魁宗弟子?不过世事循环,再如何强dà

的势力都难逃‘盛极而衰’这四字天理,有这样凶猛的幽冥法术护宗,斗魁宗到最后还是衰败了,偌大门派烟消云散。

被蓝祈斩杀、夺宝的那个妖僧,就是斗魁余孽,不知第多少代的传人弟子。

斗魁宗请鬼的明尊分作阴、煞、幽、冥四品,对应于着门下不同级别的弟子,请出来的鬼将自然也有区别,落入蓝祈手中的这只冥明尊为至尊一流,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

“此物我早就炼化过了,咒诀录于之前给你的那枚玉玦之内,施咒同时、你用玉露金风的本元即可催动冥明尊。不过宝贝再好,也是跟着主人修为来的,以你现在,招出来的丧物估计比着之前的九尾狐还会逊色不少,他日你若踏入神仙境界,未必就请不来阎王老爷帮你打架。”

“再就是动用这冥明尊一次,要温养三个月后才能再次召鬼,这一重你要仔细记下,它不能用时你就老实些。”

少年不会假惺惺地推辞,领下宝物诚心拜谢。

苏景真心觉得,拜师娘可比拜师父实惠多了。若陆角八尚在人间,肯定没有这般厚赐。

师娘的赏赐还没完,她又取出了一枚巴掌大的玉牌,样式和凡间小娃常带的长命锁很像,背面篆刻离山景色,正面则是顶头两个大字:如见。

‘如见’之下,是九个人的名章撰印:

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陆崖九。

九祖落印,这方玉牌的意思也就再清楚不过了,见牌,如见九祖。

苏景愕然:“这是……”

蓝祈解释道:“离山九子都还在时,有天陆角去找另外八个人,说是在外面欠了个天大人情,要打这样一面牌子给对方送去。将来离山弟子见了持牌者一定要奉若先祖,不得丝毫冒犯。陆角言语不详,就这么一套说辞,也不肯仔细解释,另外八子也懒得多问,过命的兄弟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就听了他的蛊惑,联手造了这枚牌子。之后昭告全宗弟子,见牌如九祖亲临,跟着陆角就拿着牌子走了。”…,

咕咚一声,苏景给这块牌子跪下了,他也是离山弟子,见了这牌子如见九祖亲临,哪能不跪。

蓝祈却视若无睹,静静笑着诉说往事:“其实哪有什么大恩人,陆角弄这块牌子就是送给我的。他怕我会被离山弟子冒犯,万一他不再身旁,双方动了手谁伤了谁都不合适,有了这块牌子自然万事大吉。现在…我留着它全无用处,送给你了。”说完话,一伸手将苏景扶起。

其他什么宝贝苏景都敢收,可这牌子是八祖遗物,是蓝祈对陆角八的一份念想,苏景摇头拒绝:“我现在是离山门宗里辈分最高的那个,掌门见了我都要喊师叔,哪有人敢冒犯我,这块牌子我带着也没用的。”

蓝祈一哂:“中土世界哪有好地方,处处都是江湖,你有辈分没本事,不用想也能猜得到,少不得会有麻烦,拿去就是,蓝祈送出手的东西又岂会再收回。”说完,停顿片刻,她又对苏景点点头:“再就是…我有这院子,便足够了。”

领受了师母的厚礼馈赠,苏景心思一动,讪讪笑着:“还有个事想麻烦您,您给看看这个?”说着,他自乾坤囊中取出了一张软塌塌的‘人皮’。

“这张画皮还不错,”蓝祈一见便笑道:“怎么,想让我助你炼化了它?”

多兰城、聚灵斋、多宝会上,苏景杀灭蛇妖,得了这张‘白头岭常大当家’的画皮,之后它一直就被收在锦绣囊中再未动过。苏景对蓝祈点点头:“觉得这个东西挺有意思,以后没准会派上用场也说不定。”

这等事情对蓝祈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下痛快答yīng

,苏景则岔开话题,问道:“师母喜欢小孩子么?”

问题来得突兀,蓝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小孩子?”

苏景挥挥手,一个鸦女抱着参莲子现身屋内,躬身施礼:“乌下一拜见主公!”施礼同时四下打量,不等起身废话就到了:“这是何处?清静幽雅、香喷喷的屋子,还有这位姐姐好俊俏。”

三尸异口同声:“不是姐姐,是师娘。”

“主公的师娘?陆角八前辈的妻子?”乌鸦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加大声音确认:“可是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陆崖九之中的陆角八的妻子?当真是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

“你住口。”苏景受不了她,伸手把参莲子抱过来,跟着又对孩子道:“你住手!”

参莲子躺在苏景怀里,两只手正抱着左脚丫子,美滋滋地往嘴里送。

有说话的机会鸦女是绝不会放过的:“他最爱吃自己的脚丫子,一吃能吃一天,主公放心,他就是舔舔不是真吃,由得他,没事,等舔够了他就睡了。”

另一边,一见到参莲子,蓝祈的眼睛亮了。

快五个月的婴孩儿,已经完全长开了,再不是刚出生时那副小老头的模样,如今的参莲子肥肥胖胖,脸蛋白里透红,一双眼睛咕噜噜地乱转,有趣是他的头顶,没有头发,而是一片桃形绿叶盖着,更显得讨人喜欢。

莲女参童都是人间绝色,父母一身精华又尽归于此子,这小娃的卖相若不行就真没天理了。

蓝祈把小娃从苏景怀中接过来,伸一只手指轻戳小家伙的娇嫩脸蛋,参莲子摆动脑袋,小小的嘴巴寻过去,一叼,刚刚吃过自己脚丫子的嘴巴裹住了蓝祈的手指,一边吮着一边乐。…,

困守于光明顶之内,千年深情之下藏着的千年孤苦。寂寞就是寂寞,和能不能忍得、和会不会无悔都没有丝毫关系的。一个人静静的过活,一个人静静的等死,小小一座院落,便是蓝祈的天地。而对这寂寥世界中突然冒出来的可爱娃娃,蓝祈又怎么会不喜爱。

苏景的心思不言而喻。蓝祈不会再出去了,若能有个欢喜宝宝相陪无疑是件乐事,参莲子也无父无母,他身带灵气也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在大圣玦里跟着一群乌鸦厮混,还不如伴在蓝祈身边长大,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苏景三言两语,把参莲子的出身来历介shào

了一遍。

雷动则蹑手蹑脚地凑上来,试探着问正逗弄小娃、面色欢愉的蓝祈:“师娘,这小子咱怎么吃…啊!”一句话惹来一次杀身之祸,雷动愁眉苦脸地重活苏景身边,另外两个矮子赶紧跑上前,伸着小短手上上下下地给雷老大按摩。

苏景实在懒得看三尸,径自对蓝祈道:“师母若喜欢这孩子,不如把他留在身边,这孩子能得您教诲是他的福分……”

话没说完,本在笑吟吟听着的蓝祈似乎发xiàn

了什么,忽然皱起了眉头,挥手对苏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快走几步,把参莲子放到榻上,左手按住小娃头顶、右手抱腕探脉。

片刻之后蓝祈手势一变,左手食指中指并戳参莲子眉心,右手则缓缓在小娃身上各处游走、摸索。

这次过了良久,蓝祈才告收手,俏面上的笑容早就消散无踪:“这孩子内元混乱、心脉不整,活不长久了。至多…还有一年性命。”

莲女与参童虽然都是为草木仙,可父母二人不同纲属,就算交媾也不会有子,世上本来就不该有参莲子这种‘东西’。之所以有了这个娃娃,全是因为那个大妖施于莲女、参童的秘药与邪法。

而大妖造参莲子的本意是炼丹服药,如果不是后来出事,小娃一出生就会被炼化,当初在‘养药’时它自然不会去管参莲子能活多久。

说穿了,参莲子空有一身神奇的药元妖基,却先天不足,活不了太久的。

苏景自然也舍不得小家伙就这么死了,问蓝祈:“有办法救么?”

蓝祈声音平静:“针石无效真元难救,上天入地,能救这小娃的就只有一人,你。”

看着蓝祈指向自己的手指,苏景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可思议,仿佛蓝祈的手指开出了一朵花似的:“怎么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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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金乌焠真

“金乌阳火,为他重锻心脉、洗炼身体。”蓝祈回答得理所当然,似乎觉得苏景多此一问。

苏景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和炼剑不太一样吧。”

蓝祈皱眉看他:“你学金乌小炼世的时候,没顺便看一看与之对应的‘金乌大焠真’么?”

蓝祈说话略带些异域口音,雷动刚死了一次,耳朵里还有些异响,没听得太真着,问兄弟:“金乌大啐谁?啐谁?”

赤目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应着:“啐谁?”

拈花最认真,回答两位哥哥:“金乌想啐谁就啐谁。”

……

‘金乌炼世’炼天炼地;‘金乌焠真’焠生焠死!

光热源头、生命所依,金乌阳火除了焚毁一切的火之恶性外,它还有生善天地的暖性。金乌大焠真本就是煅铸命基、助燃命火、洗经伐脉的无上法门。

以苏景现在的修为倒是能学习此术,只是这门本领不是普通的复杂。且不提运气的诀窍、动火的技巧,就仿佛郎中施针,光学会了扎针手法,但是对病情病理、身体结构、五内联系、体内阴阳正邪全不了解,又怎能治病救人?

若是只苏景自己,就算他把金乌焠真练到极致也休想能救回小家伙,但他身边还有个蓝祈。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帛绢铺展开来,原打算暂时不练法术、专心修习正法去冲击第三境的苏景,为了再救参莲子一次,开始精研‘金乌大焠真’。

山腹中的小院没有时间概念,黑天或是白昼全凭蓝祈的法术做主,看烦了蓝天白云她就挥手换了天,瞧腻了星河明月她就再一挥手。兴致来到时偶尔她下个雨飘个雪什么的,当然,以魔女的修为,她最喜欢的就是刮大风。

苏景心无旁骛,一边修习金乌大焠真,一边现学现卖,在师娘的照看下拿参莲子练手。而蓝祈的指点也从不会一带而过,每次都伴有讲解,为苏景仔细解释明白医理、命理、生理以及身基命火等等道理。

所有人都说苏景的资质不好,但那指得是他修行的身体条件,少年的脑筋和心思都是没得说的,学习得又快又好,见他受教蓝祈欣喜,苏景又何尝不是长了学问、学到了真zhèng

本事。

更难得的是,金乌大焠真所涉及的运气、炼火的法门纷繁复杂,远胜于金乌小炼世的心法,虽然这只是门法术,从根本而言对苏景突pò

境界没有帮zhù

,但实jì

上他修习此术的过程,对掌握、运用自己的阳火也添了无数心得,这是只有在实践中才能积累下的经验,当真受益匪浅。

至于参莲子,小娃不会说话可该懂得全都懂,被苏景送入体内的阳火烧灼得再怎么痛苦难受,他都咬牙忍着,常常憋得自己小脸通红眼泪汪汪,实在让人心疼得不行。

蓝祈修为精深早就辟谷,居然还储备了不少食材,平时被她置于乾坤袋内长保新鲜,也幸亏有吃的,苏景才能在这里长住,否则不等治好小的,他这个大的就先饿死了。

苏景的修行浅薄,金乌大焠真又是极消耗真元的法门,对小娃的‘炼化’进度缓慢,休息回气的时间倒比着施法时间更长,不过对这种没办法改变的事情,苏景从不会去白白着急。平时修整间,苏景常常和蓝祈闲聊几句,之前他与陆崖九结缘的经过、青灯境内外经lì

等等,慢慢都讲与了师母。…,

有次苏景提起陆崖九藏在馒头里的纸条机缘,蓝祈听后忽然露出个少女才会有的古怪笑容:“陆崖九着你去找那个黄衣女子么?陆角八早就走了、陆崖九困于青灯再出不来,你没有师父缘,倒是有不小的师母缘。”

苏景听得出弦外音,追问:“离山东凝翠泊黄裙女子,是陆师叔的……”

“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不晓得,”不等苏景说完蓝祈就插话打断:“我只是曾听陆角讲过,有个名叫浅寻的女子,喜穿黄裙、痴恋陆崖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为了陆崖九,那女子不知做了多少事情,其实修行寂寞,结一位情义道侣是好事,可陆崖九就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说什么也不与人家往来,对方为他做什么,他一定会再替对方做一件事补偿回去,坚决不欠人情。驴子一样,又蠢又倔,伤透了那女子的心。”

陆角八死得早,有关陆崖九的情事纠葛,后半段蓝祈一无所知。

小院密封于光明顶内核,全无通往外面的路径,苏景不走三尸也得陪着,坐在旁边听故事的拈花使劲皱眉头,对苏景道:“陆崖九让你去找她,我琢磨着不像好事,痴情女子绝情汉,黄裙女子因爱生恨,你送上门正好给人家痛打一顿。”

蓝祈笑得开心,居然附和拈花:“不是打,是削!我听陆角讲过,那个女子来历神mì

,修得独门秘法,但最最了不起的是她的剑法精妙绝伦,真要放开手脚拼命,陆崖九都未必拿得下她嘞。”

陆崖九自然不会坑害自己,听蓝祈此言苏景便恍悟,老祖之意是要自己去和此人习剑,又难怪纸条吩咐,要剑冢取剑后再去拜访。

不过以陆崖九和黄裙女子的纠葛,苏景去了究竟是学剑术还是挨剑削,估计陆崖九也吃不太准,用老祖的话说就是:看你的机缘了。

……

不知日月,时光忽忽,进度缓慢但也总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随着苏景收回阳火、完成最后一重‘祭炼’,一向不怎么哭闹的参莲子,忽然爆fā

出一阵哇哇大哭,眼泪鼻涕齐下、小手小脚乱挥,动静实在有些吓人。

苏景心里不踏实:“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莫非有什么不妥?”

蓝祈却笑得轻松:“人世间,苦难间。不论是是妖是人,生到这世上就是受苦来的,所以新诞婴孩都会啼哭个不止,这小子现在哭,便说明他真zhèng

成‘人’,真zhèng

得了性命,是好事。”

苏景这才松了口气。焕然重生的参莲子较之以前有了三处变化,一是头顶儿上的那片不见了,变成了茸茸软发,塌塌地贴在头皮上;在他的心口位置,多出了一道仿佛纹身的青青印记:一参、一莲并蒂结梗,栩栩如生;第三重变化,对参莲子可就实惠得多了——小娃身上那浓浓的药性灵气尽数收敛,莫说苏景,就是蓝祈都无法察觉。

虽然还是妖属,但看上去和一般孩子全无区别,就算把他扔到神仙窝、妖怪洞里去,别人也只会当他是个普通小娃。

这三处都是外相浅变,而小娃还有一项真zhèng

本属内变:以前他空有一身药力,可自己无法控zhì

,如今那份蓬勃药力尽数蛰伏于他的经络,来日慢慢修行将其炼化为妖力,早晚成为一代木行妖仙!

会如此固然是‘金乌大焠真’神奇,但与蓝祈的眼力与指点也密不可分。师徒合力,最终成就的不止是小娃的造化、不止是一桩性命善事,更是一项让自己开心、让他人受惠的快乐事。…,

当初造出参莲子的那个大妖早已魂飞魄散,参莲子的用途、炼法随之失传,就算把他煎熬入药,也难以将其药效发挥出一两成,经过苏景一番炼化,小娃以后得以自炼自元,十足是个大圆满的结果。

蓝祈笑容欣慰,对苏景道:“由我做主,参莲子以后便是你的弟子了,不过你自己还要修行,他先留下跟着我,有关他的修liàn

事情全由我来指点。”

苏景欣然点头。此间事了,他这个离山小师叔失踪许久,估计离山早就炸开锅了,苏景不再逗留,准bèi

离开了。

临行前蓝祈嘱咐道:“你的那件袍子,充其量能再护你一两次,金乌万巢的遁法能不用就别再用,会要命的。”

苏景目光一黯,不能火遁,以后想来探望师母就难了。蓝祈一笑嫣然:“待你破第七境,结成宝瓶身,虚空就再伤不到你了,好好修行吧,总能再见面,至少将来我得把徒弟还给你不是。又说不定哪天我待得烦了,一剑把这光明顶劈开两半,出去转转看看。”

大礼拜别,相处时不觉什么,分别时心中却悄然多了一份戚戚,苏景纵入长燃鼎。

第七十章 伏虎师姐

让苏景着实意wài

的,他来时在金乌大殿上燃起的火堆,居然还未熄灭,从哪来的又从哪里钻了回去,才一跳出火堆,耳畔猛然响起一声大吼,黑风煞悲喜交加扑到近亲:“老黑拜见主公!我就知dào

主公一定会回来,日日守护着这火堆不容它熄灭,我就知dào

,你一定回来……”

大黑鹰不善言辞,说来说去总离不开那句‘我就知dào

’,但足见其耿耿忠心。光明顶上空荡荡的,再没有其他人。

问过才知dào

,苏景这一去一回整整八个月的时间。与他性命相连的妖奴未死、礼典时被移入中宫的魂灯未灭,是人都知dào

他还活着,可他长久未回,众人就以为他遁法不精、迷失在虚空回不来了。

开始两个月各峰长老还派遣弟子在光明顶守候,见他迟迟不回,弟子们也就散去了,最近还会来探望下的,就只有白羽成和红鹤峰的剑尖儿剑穗儿,另外那个从宋阳手中得了天水灵精的四方头,倒也知恩图报,修liàn

之余偶尔会到光明顶上看一看。

捏碎木铃铛通传离山诸位长老……苏景突然回来的消息比他失踪还要更让人震惊,只见一道道剑光飞纵,自各处赶赴光明顶。

苏景到底有个‘第一代真传弟子’的辈分,从各座长老到门内重yào

执事再到地位较高的真传和内门弟子,呼啦啦着实涌来不少人,片刻功夫光明顶就人满为患。

红长老目光惊喜,见礼后问起缘由,苏景早就编好了谎话,就说自己迷失于虚空,四处乱转总算回来了,这番话是蓝祈帮他想的,正和众长老的猜测扣合。

苏景说完,目光从人群里寻索几次,都没能找到掌门沈河,问道:“掌门人呢?”

红长老回答:“掌门真人还未回来,想来是扶乩师姐的法蜕不易取出。不过不用担心,每月初一他都会传讯回来报上平安。”

这时候带着三个分身的任夺冷漠插口,问苏景:“虚空对人有大害,小师叔如何能挡得?”

这一重瞒不过去、苏景也不打算瞒,闻言就开始脱衣服,把任夺吓了一跳:“小师叔这是干什么?”

很快那件破破烂烂的飞鱼袍露了出来,苏景笑道:“全靠了这件宝贝,我才能在虚空中存身,幸亏及时赶回来了,否则袍子全烂我也得死于非命。”说话时他没忘伸手挡住了袍子上同样破破烂烂的‘好’字。

任夺淡淡一笑:“小师叔的宝贝真多。”随即不再说话了。

接下来少不了一场寒暄和罗嗦,苏景一一应付过去。

过了整整一天,苏景身旁才‘嘭嘭嘭’的三声闷响,三尸钻了出来。

本尊有难时三个矮子会不想不顾的自裁赶来,但这次苏景只是回来,他们三个实在怕疼,即便早在那小院里待得不耐烦了,终于熬到了重见天日时,又犹豫再犹豫,最后还是师娘出手,成全了他们三个。

三尸不喜欢离山,苏景通传红鹤峰,由红长老派人把他们三个送了出去。

他们前脚刚走,一道人影摸上了光明顶,看了再看、直到确定四下无人后,这才脆声通报:“弟子扶苏,求见师叔祖。”

扶苏,离山十三真传弟子之…原来是之九,后来多了个苏景,就没法排了。苏景辈分大却入门晚,谁也不知dào

该把他排在真传的老大还是老幺。

苏师叔祖的排位飘忽不定,其他人自然也没得排。…,

扶苏少女模样,据说凡间出身豪门,从出生那天起就被无数规矩管束着、教导着,五岁来离山,始终懂事知礼,对长辈尊敬有佳对同辈关爱谦和,真zhèng

的贤淑仙子。

苏景和她一共就只讲过两三面,全无交情可言,纳闷迎出去。

扶苏盈盈下拜,口中言辞精致,但也都是些没用的废话,不外是路过此处来探望长辈之类,若非她长得还算好kàn

,苏景早就不应酬她回去练功了。

客气话说完,扶苏道出来意:“师叔祖归山之初,弟子接到涅罗启巧传讯”

听到这里苏景心思一动,笑道:“扶苏…伏虎?你就是启巧说的那个离山的伏虎师姐?我本还奇怪,没见咱们离山真传弟子里有一位伏虎仙子。”

扶苏微笑道:“启巧师妹精灵古怪,念着谐音给人乱起绰号,本就是她的拿手好戏。”说话间,她再次下拜,语气真挚诚恳:“启巧师妹与弟子交谊深厚,师叔祖救她性命,便若再造于扶苏。”在真页山城,如果不是苏景与喜袍鬼意wài

开战,启巧莽莽撞撞地冲鬼穴必死无疑,说苏景救了启巧一命也不算言过其实。

客气话越说就越客气,道谢过后还是道谢,扶苏开始还从容大方,可是说到后来也目光发飘神情尴尬,偏偏就是不肯走……

到最后苏景还是不耐烦了,问她:“你肯定还有别的事,直接说!”

扶苏似乎也下定了决心,咬着牙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双手捧上:“师叔祖救启巧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唯有此物略偿一二。”

苏景打开盒子一看,三十颗指肚大小的红色药丸,纳闷问道:“这是什么?”

“天香镇元丸。”扶苏应了一声,同时脸上的神情也变得鬼鬼祟祟,转目四顾好像生怕有人看见似的,语气焦急:“您快收好…先收好它再听弟子讲来。”

以贤淑温良著称的离山扶苏,明明白白地摆出了一副做贼的模样,这可当真是一副奇景,苏景又吃惊又好笑,把玉匣收入囊中:“什么情况?莫非是赃物?”

看苏景把匣子收好,扶苏轻舒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不少:“这是师父的珍藏。本来是个错误方子,炼出来的药物也没有预期之效,不过师父觉得还有修改的余地,是以将这盒天香镇元丸列做收藏,以便有暇时能细辩药理再做改进。不过水灵峰上奇花异草无数,他老人家天天都忙得不行,这匣丹药放了几十年他老人家都没再动过,我…我就取了来献给师叔。”

在列位真传弟子之前,扶苏一直在水灵峰修行、是主管丹草药石的风长老门下弟子。

看她的样子,取是没错,但一定是‘不问而取’了。

扶苏继xù

道:“天香镇元丸主效无用,但却多出了一门副效:弥补虚空对身体的伤害。它对旁人几乎全无用处,对师叔祖却正合用,以后若遇紧急事情需yào

发动火遁,可以靠它救命,一次一颗。”

苏景闻言动容,跟着无奈笑道:“弥补虚空伤害…药效如此,赶明风长老发xiàn

药物丢失闹起来,就算傻子也知dào

是谁偷了它。”

扶苏赶忙摇头:“这一重药效就算师父也不晓得,是我以前助师父整理丹方药理时无意中参透的,师叔祖放心,没人能怀疑到您老。”

扶苏做贼难,送贼赃更难,好容易把事情讲清楚,再不敢逗留,又道了声‘打扰师叔祖了’,慌慌张张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转回头望向苏景:“您用那药丸…千万不可让别人知dào

。”…,

“晓得,万一被旁人知dào

了,我就说是我捡的。”苏景点头,跟着又咳嗽一声,正色道:“扶苏,你这心态不行,以后还得练。”

“谨遵师叔祖教诲。”这是熟词儿,纯粹脱口而出,说完后扶苏愣了愣,腹中啼笑皆非,脸上微笑恭敬,拜别苏景飞纵而去。

随后两天光明顶无事,苏景乐得清静,抱着金乌万象仔细研读,为即将开始的第三境修行做准bèi

功课。但是第三天清早起来,忽然一阵阵破空声传来,宗内长老纷纷从自家星峰赶来光明顶。

苏景意wài

,望向和自己最相熟的红长老:“怎么了?”

红长老摇摇头:“还不清楚,是任夺传讯请大伙过来的,多半没什么好事,不过小师叔不用担心,离山自有离山的规矩,不是修为高了就能只手遮天的地方。”

话音未落,任夺带了三个分身,还有四五个和他交好的长老落足光明顶。红长老的话尽数入耳,任夺笑声嘶哑:“师妹的话没错,离山自有离山的规矩,本领高不能只手遮天,辈分高也得照章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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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算错的话,这一章发上去,二十万字满豆子就摔出新书榜了。

比着规定日期提早了两三天的样子,很认真的感谢你们让我再最后这周稳稳坐在榜首,真的是个惊喜。写好升邪这个故事来尽量回报大家,能做的仅此而已,我竭尽全力。

结束了新书期,但故事刚刚开始,这个世界如此凶猛,苏景的冒险也才只踏出了一步而已,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

苏景如此,《升邪》也是如此。一年,两年,或者更长?会写得久、写得长,我要写一个丰满、圆满的故事:那场飞扬跳脱、快乐激昂、光怪陆离的冒险;那场迷人眼睛、惹人喜爱、从此留镌记忆再难忘记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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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

第七十一章 瞎了

略一见礼,任夺站直身体,对苏景道:“离山九规七十一律,其中第五十四律写得明白,凡我离山弟子出山游历,其间所得法器、宝物,归山后一律上缴门宗,由门中师长商议后,或赐回本人,或缴库收藏。”

任夺所说确有其事,其实不止离山,不论哪个门派弟子在外面找到了不起的宝贝,回山后都应该向师长报备的。

不过一般而言,这条规矩是针对低阶弟子而立。低阶弟子因为机缘或是什么特殊经lì

,从山外带回来好东西,可是自身修为低浅,把好东西留在手里完全发挥不出作用,将其上缴师门,从掌门到师父也不会亏待了他,收了弟子的宝贝,自然会有更合其用的法器赐下作为补偿。

任夺转目望向了掌刑长老,沉声问道:“龚师弟,我说的门规没错吧?”

龚正双眉皱起:“门规的确如此,但小师叔情形特殊,他已经是离山界内辈分最高之人,哪还有师长能再收他的法器?何况苏景是九祖亲自收入门下,他身上之物,多半来自老祖赏赐……”

不等说完,任夺就打断:“门规和辈分又有什么干系。小师叔再高也高不过九位师祖一起定下的规矩吧。”

红长老在一旁冷冷开口:“掌门师兄也和我讲过,小师叔归山之初,就向他奉上了在外所得,扶乩师姐葬身之处与天水灵精都在其中。”

任夺摇头道:“得十物,献一物,便是过关了么?离山的门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松了。”

‘回山报备山外所得’,这本就是一条自律大过旁人监督的规矩,即便龚长老那么死板的人,对这道门规也不会太苛责,但任夺就字字落钉死咬字面不放,任谁也奈何不了他,总不能说‘九祖定下的规矩不对’或者‘我就不执行它’吧。

现在是大清早,苏景似乎还沉浸在昨夜的美梦里,目光仍带着困意,神情迷糊着,问任夺的话也着实可笑:“你这是要抢我的宝贝?”

任夺摇头:“任夺只是照章办事罢了,若师叔祖真有奇珍,弟子也绝不敢起贪念,只是暂时封库,待掌门回来再做定夺。”

苏景似乎清醒些了,伸手拍了拍身上:“我啥也没有,你们也不用吵了,都回去吧。”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耍赖过关,任夺便不会跑这一趟了,闻言一哂:“我离山弟子,每一件来自师门或转由师长赐下的法器都登录在册,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没有记载的东西便是私藏。李执事,请你念一念,小师叔的册页上都记了些什么。”

离山掌门之下,最主要的两大职位便是长老与执事,其中长老皆为上一代真传弟子,执事则是上一代内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李执事是跟着任夺一起来光明顶的,踏上半步双手一摊,摇头道:“小师叔尚未造册,全无记载。”

稍稍停顿,李执事又补充道:“若按门规计较的话,小师叔身上所有法器,都应归缴门宗。”

红长老沉了脸色,站到苏景身后:“这还真成笑话了,小师叔是陆九祖亲自引入门宗的,难不成老祖赐下什么宝物,还要专门再跑回门宗来建册做录?”

任夺没表情:“未造册之物便收缴上来,留待掌门回来处置,本座只是照章办事。若小师叔说一句:门规错了,我不用执行。本座转身就走,决不再罗嗦半句!”…,

红长老语气讥诮:“开口门规闭口门规,什么时候九鳞峰成了我们离山的掌刑之地了?”

任夺呵呵一笑:“离山的规矩,只要是离山弟子便要维护,和哪一堂、哪一峰有关系么?”

这时专责炼器的公冶长老插口:“至少小师叔的九十九道剑羽,是掌门所赠,这一重绝不会错。剑羽是掌门托请我为小师叔锤炼的,或是沈师兄下山匆忙忘记记册。”

公冶长老看上去颇为苍老,但身形魁伟、肤若熟铜、周身肌肉高高隆起,自有一番威风,说着他迈步走到苏景身后,继xù

道:“又或许,沈师兄觉得根本就不用为小师叔造册,他可想不到,自己不在门宗时居然还会有人真把鸡毛当成利剑。”

任夺全不理会公冶的最后一句,大方挥手:“既然如此,小师叔的九十九只剑羽便不用上缴,李执事,还不为小师叔录下这些法器。”

李执事答yīng

了一声,自乾坤袖中摸出册子,站在原地就开始写录。

任夺这边死死咬住门规这一条,不论怎么辩驳都撼不动他的道理,苏景还是那副样子,没别的话,就那一句:“我啥也没有……”

任夺笑了笑:“有或没有,申屠长老会助您澄清。”说话间,一个又矮又瘦、两眼昏花的老头子从任夺身后踱步而出:“弟子申屠灵灵,拜见苏师叔。”

申屠灵灵,离山司宝长老,门宗宝库就是由他看管着,此人一辈子和宝物打交道,那份贪婪气质倒是和赤目真人有几分相似。

申屠灵灵左手揽这个小西瓜似的圆石,右手那这块丝帕不停的擦拭着圆石,口中继xù

道:“此石天生神奇,后来又经前辈高人炼化成宝,名曰‘上尸神目’。”

苏景吓了一跳,不知这石头和赤目有什么关联。

其实两者殊无联系,这块石头有‘照宝’之能,无论是藏于乾坤囊中、或是被符咒法术封闭气息的宝物,都逃不过它的映照与洞察,这和上尸神能辨宝的本事差不多,所以有了个‘上尸神目’的称呼。

“小师叔身上带了什么宝贝,由此石一辨即知,”任夺语气轻松:“申屠长老,这就请施法吧。”

申屠应了一声,收起丝帕单手在圆石一摸,石头的质地陡然变得清透,仿佛铜镜般闪亮,光可鉴人,申屠就拿着这面‘镜子’,缓缓照向了苏景。

苏景对此挺好奇的,站着不动,就由它照过来。

石镜才一对准苏景,立kè

就氤氲起一层黑雾,但清透不变,仿佛黑色水晶。申屠则低低地欢呼了一声:“白为下品、红为中品、紫为上品、黑为极品,小师叔身上有极品天宝。”

说完,申屠就屏住了呼吸,石镜变色后,很快便会将宝物的影形缓缓现于镜面中,申屠屏息以待,等着仔细看看苏景身上到底有啥奇妙宝物。

石镜越来越黑,镜上的光芒则却越来越盛。肉眼可见石镜中玄光流转,缓缓凝结成形,就算它堪堪将苏景身带的宝物映出轮廓、但尚未清晰显现之际……啪!

突如其来的一声脆响。石镜居然碎裂了。

申屠灵灵啊呀一声怪叫,在场众人也皆尽目瞪口呆。来光明顶的,除了苏景个个都是高手,任谁能看得清楚明白,不是有人作祟捣乱击碎石镜,而是这块石头好端端的突然自己爆裂损毁了。…,

任何事物都有个承shòu的极限,‘上尸神目’虽是宝贝也不例外,它刚刚准bèi

照的是什么?是无捻青灯、是大圣点将玦、是飞鱼鬼袍、是天水灵精、是斗魁冥明尊!

尤其前两样,来自摩天宝刹、连陆崖九也不知其具体来历、无法掌握的至尊之宝,这种级别的东西,又岂是一块宝石能够窥探的。

苏景的确有对策,但石头居然碎了,这可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上尸神目…瞎了?”

红长老笑容甜美,搭腔:“瞎了。”

申屠灵灵心疼得脸上皱纹都在抽搐:“真瞎了!”

苏景忽然笑出了声音:“我怎么想起儿时和伙伴玩耍,有句开玩笑的话,叫做:晃瞎你的狗眼……申屠长老莫怪,只是幼时记趣,绝无诋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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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除夕,豆子祝所有的兄弟姐妹新春快乐^_^

不敢吹牛,明天这时候我肯定不会码字,不过今天现在还在低头写着,我想说的是嘿嘿,啥意思你们知dào

哈。

兄弟姐妹,新春快乐!

第七十二章 名声在外

在场之人见识没有差劲的,谁都明白‘上尸神目’会爆碎的原因,诧异之余心中也不免多出一份骇然:苏景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惊人的宝物?

任夺继xù

揪住原题不放:“上尸神目碎裂,足以见师叔身上,有些应该上缴门宗的东西。”

苏景能搭理他这个?数不清第几次双手一拍长袍:“我什么都没有。”

任夺摇头、面色微沉:“神目都已碎裂,师叔竟还说身无长物,实在有些可笑了。”

苏景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带了点犹豫:“我身上真没宝贝。以我自己揣摩,或者我自己就是一件万年难见天材地宝,耀瞎了‘上尸神目’的是我这幅清奇根骨?”

任夺看了苏景片刻,声音低沉了下来:“小师叔如此坚持,当真让弟子为难了。”

苏景瞪大了眼睛:“你这么说,难不成还敢搜身不成?”

任夺目光平静:“门规是为大义,得罪之处还请师叔体谅。”

“任夺,你放肆了!”红长老翻脸了,踏上一步把苏景挡在身后,公冶长老犹豫了下,也随之迈步,与红长老并肩而立。

其他诸多长老都皱眉不语,显然谁都不想得罪。

只有掌刑长老再森森开口:“任夺,你若对前辈不敬,自有门规惩处!”

任夺一哂:“待师叔上缴法器之后,我自会去律水峰刑堂领罪!”言罢,缓缓迈步上前,他一动,三个分身皆动,十一境大成的气势煌煌扑面,又岂是大山倾覆能够比拟的!

虽然地位相同,但红长老比起任夺相差得太远了,当对方气势绽放,她几乎都有些透不过气来,公冶长老也不好受,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苏景的声音:“红、公冶两位长老请让一步。”

说着,苏景伸出双手,把红长老和公冶长老向左右一分,自己迈步上前。

任夺脚步不停,微笑着回答苏景:“待弟子执律过后,自会向师叔行礼、拜领冒犯之……”话到半截戛然而止,任夺也止步不前,脸上满满的惊讶,望着苏景目瞪口呆。

片刻后,咕咚一声,任夺跪了。

苏景还是苏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迷糊着,笑着,唯一一点不同仅在于:刚才他摸出了一块玉、好像凡间小娃娃的长命锁似的玉牌,挂在了脖子上。

玉牌上顶头两个两字:如见。

‘如见’之下,是九个人的篆刻名章。

不止任夺,所有人都跪了。

人人都知dào

离山有过这样一块牌子,人人也都清楚这块牌子才一打造完毕就被八祖拿走从此消失,但谁都没想到它居然在苏景身上。

见牌如见九位祖师,离山弟子谁敢不跪,又有哪个敢在对苏景无礼。

红长老也跪,不过她跪得心甘情愿、跪得眉花眼笑。

大礼参拜过后,任夺脸色发青,苏景有‘如见’护身,想要从他身上讨好处的想法干脆就是做梦,最恨的是苏景有了这块牌子,今天的事情根本就无从谈起,可他偏偏不提半字、直到最后才把它亮出来。

再没什么可废话的余地了,任夺施法飞离光明顶。

正主走了,此间事了,其他长老也陆续离去,苏景望向红长老:“这个任夺,看我很不顺眼的样子。”

红长老似笑非笑:“那你看他顺眼不?”

苏景当然摇头,红长老的笑靥也随之绽开:“那不就得了。”…,

苏景也笑了:“有道理,反正我没吃亏。”

红长老也不多待:“弟子还有事,这便告退了。待会剑尖儿剑穗儿会送些应用杂物来光明顶,这两个丫头都是大嘴巴,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听过就是了,莫和她俩计较。”

……

红长老走过不到半个时辰,剑尖儿剑穗儿手拉着手来了。

见面后不用苏景发问,剑穗儿就先笑道:“刚刚听说师叔祖再显神奇,又让任长老跪了一回。”

剑尖儿随即说道:“我听说,当年陆老祖在时对其他弟子都还不错,唯独对任师伯极为严苛,从未有过丁点的好脸色。”

剑穗儿接口:“自从被列入门墙,任师伯动辄得咎,数不清被陆老祖责罚过多少次,据说还有一回,他险险就被老祖废去修为逐出门宗。照我看,任师伯心中怕是要恨死老祖了,如今恨屋及乌,他少不了要刁难师叔祖。”

妹妹的言辞对长辈不敬,做姐姐的有些心慌,扯了扯剑穗儿的衣袖提醒道:“不可胡乱评说长辈。”

光明顶上没有别的人,苏景更是‘我亲手给他洗过澡’的亲近人物,剑穗儿无所顾忌,非但没有收声,反而更激动了些,撇嘴道:“是有人心胸狭窄,又非我凭空捏造,为何不能说。其实何止刁难师叔祖,他可是连掌门都不放在眼中的。据说当年真传之首为扶乩师伯、任夺次之、沈真人再次,扶乩师伯出事后,掌门大位本来是要落于任长老的,但不知为何最后由沈真人出任,多半是师祖前辈也看出此人的心胸不够,不适合做掌门……”

事情越说越大,剑尖儿的小脸都有些发白了,她劝不住妹妹,干脆直接岔开话题,对苏景道:“最近这几天,门宗里出了件蹊跷事,水灵峰丢了一匣子药,据说只是无效败品,可风师伯大发雷霆,门下弟子全都红了眼。就连扶苏师姐这次都动过了真怒,放出话了,要偷药之人立kè

去自首认错,若是被她查出来是哪个,她绝不留情。”

果然,剑穗儿立kè

被新话题引住了心思,吐了吐舌头:“还以为扶苏师姐永远不会发脾气呢,没想到生起气来也怪吓人。”

苏景和扶苏不熟,对此不加评论。

剑尖儿则话锋再转,对着苏景笑嘻嘻道:“另外还有件事,前阵子有在外办事的弟子归山,带回来了一本书,专门写得是小师叔的故事,据说在民间流传甚广,东土国度人人都知dào

离山剑宗有一位仙风道骨、救民水火的小剑仙苏景!”

苏景愕然:“不会吧?”

剑穗煞有介事:“确有其事!多半是你在凡间行侠,泽惠者感恩图报,为你出书立传。你自己都不晓得,你现在凡间的名声有多大。”

剑尖儿与有荣焉,挺起胸脯仰着下颌:“凡间的名气还算不得什么,师叔在离山弟子中的名气,那才是真zhèng

不得了嘞!五年才破通天、燃香便过宁清、回山惊动水幕天华、游荡虚空数月不归、民间称颂传遍东土…你身上这些事情,早都惹得离山弟子诧异不停。等过几天今日耀瞎‘上尸神目’之事传开去,啧啧,大伙更不知dào

该说点啥好了。”

剑尖儿并未夸张,苏景身上奇事怪事不断,在普通弟子眼中,这位离山的小师叔,无异就是怪物一个了。

第七十三章 耀世天灵

大年初一头一更!

新春伊始,豆子祝所有兄弟姐妹蛇年大吉,身体健康,阖家欢乐,万事如意!!!

新一年,你们统统财色双收,谁都拦不住,躲都躲不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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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姝走后,光明顶真zhèng

沉寂下来,苏景重新专注于修行,把功诀研习透彻后正式开始闭关精修。

三阶十二景之第三境,如是。人身天生三百六十一处大穴,在‘如是’的修行中,要以正法真元一一打通要穴。一枚穴窍其实就是一条‘气路’。修行的根本道理之一是吸收天地灵元来净化和强化自身,所谓‘气路’便是灵元在大天地与修家体魄间往来的通道。

开一处穴窍修者便多一条气路,身体吐纳天地灵元的效率自然也就提高一分,同时修者对自然乾坤的体会也会更深一层。不难想象的,当三十百六十一处大穴尽数打通后,修liàn

的效率相较以前会有怎样一个飞跃。

具体到‘金乌真策’,第三境如是的修liàn

正法唤作‘耀世天灵’。

不同于其他的功法,‘耀世天灵’并不会动用真元专门去冲击穴窍,而是集束弟子体内阳火精元,一遍遍行功运转游走全身,当修为到时关窍大穴会便会自然开启,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每开启一盏关窍,都会有一道金乌阳火进驻其中,当三百六十一枚关窍尽有阳火所驻,这个境界的修行就算是完成了。

道理简单得很,让苏景头疼的是‘耀世天灵’的运功线路,纷繁复杂绕来绕去:任督二脉、正奇二十经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可以说苏景体内每寸都不放过,阳火精元统统都要走过一趟才算完事。

行功之初,苏景磕磕绊绊,常常会因错转气息导致运功中断,前前后后用去了快一个月的光景,才慢慢对‘耀世天灵’的运转熟稔起来,真元运行的速度逐渐加快,第三境的修行步入正轨。

按照莫耶蓝祈的嘱托,苏景风、火兼顾,金乌阳火一次大周天、金风玉露一次大周天,两道正法交替修liàn



如此,日复一日,除了修行全无杂事,转眼两个月过去,苏景能察觉自己体内的阳火变得更旺盛、那团金色风团也涨大一圈,修为的确有所长进,可是三百六十一处大穴,却还没有一个露出松动迹象。

这天苏景走出小屋,捏碎铃铛联络红鹤峰,请她们帮忙准bèi

些东西,剑尖儿剑穗儿正闭关,来听命的是其他弟子,和苏景不太熟悉,拿了他列出的清单便告离开,倒省去了好多罗嗦。

没一会功夫苏景所需尽数被送来,面粉、蔬菜、新鲜羊肉、干鲜果品以及锅盆碗灶等等,另外还有四盒精致糕点。

东西装进锦绣囊,黑风煞收入大圣玦,苏景吞了一枚天香镇元丸,随即发动金乌万巢大咒,烈火隐遁穿空而去!

……

对苏景的突然到访,莫耶蓝祈着实有些意wài

:“你怎么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景笑而摇头:“除夕夜,来找师娘包饺子!”说话间一拍锦绣囊,食材、炊具尽数取出。

不知不觉,除夕已至。

修行人超凡脱俗,对人间的三节四庆早都没了概念,哪个门宗也不会有人张罗过年包饺子,但苏景没忘……一顿饺子算不得什么,辞旧迎新也不过是个噱头,重yào

的仅在于他牢牢记住了,光明顶的封闭山腹中,有个女子困守千年。…,

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师母,于自己有莫大恩惠。

蓝祈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以至这个瞬间里她心旌动摇没能守住瞳术,双目三瞳相套邪气凛然——欢喜之邪,古怪、诡异的光彩迷人。

过年总要有个过年的气氛,只有蓝祈、苏景外加参莲子师徒三代相对、略显冷清?苏景放法宝。

轰的一声,聒噪声弥漫天地,九十八个乌鸦卫齐齐现身,眨眼之间小院就被吵得摇摇欲坠了……

开开心心地包饺子,热热闹闹地过年,其间少不得提及最近的经lì

,由此蓝祈也得知苏景现在是靠灵药来穿梭虚空,魔女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一笑嫣然。

灵丹对苏景的重yào

之处不言而喻,而光明顶内外一个来回,就是两颗‘天香镇元丸’,只为让蓝祈派遣寂寞、只为让师母能开怀一场。

值得了。

闲聊中,苏景提起了一件事:“过年这几天,赶着十五前我想去趟凝翠泊。”

“去看黄裙浅寻?”蓝祈笑问:“不怕她会拔剑削你了?”

“开始的时候我没多想,后来仔细琢磨了下,师叔着我去探望这位前辈,固然是为了我好、希望我能修习到出色剑术,可是离山以剑称尊,门下怎么会缺了精奇剑诀?未免有些说不通了。想一想,不外一个缘由,”苏景也笑了:“师祖也惦念着浅寻前辈吧,明里是学剑,实则是让我有空就去探望她。”

蓝祈点点头:“名分上陆崖九是你师叔,但实实在在的,他也是你真zhèng

的师父,陆角是你大师父,我是你大师娘;陆崖就算做你的小师父了,过年去看看小师娘,理所当然。”

沙漏计时,新年旧岁交于子时,噼啪鞭炮震耳欲聋,苏景带着妖奴和一群乌鸦给师母磕头拜年,那份欢快和热闹比起人间哪里都不会稍有逊色,吃过饺子换上干鲜果盘。值得一提的是乌鸦卫个个都是嗑瓜子的极道高手,一把瓜子抓在手中,顷刻皮如雨下,一个鸦女如果站在原地不动吃瓜子,不用半个时辰她就能把自己埋起来。

守岁、过年,热闹满满、欢快满满,直到初一中午时分,苏景辞别了师母,火遁重返光明顶。不料他才一跨出火堆、刚刚踏足金乌殿,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就从耳旁响起:“你就是苏景?不好好在光明顶修行,跑去了哪里?害得你家姑婆平白等了你大半个晚上!”

苏景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个又矮又瘦的老太婆,长相丑陋凶恶,她身上的黑袄黑裤不知有多久没有换洗过了,隐隐透出了一层油腻腻的光泽。

看对方的样貌稍有些眼熟,苏景仔细想了想才回忆起来,以前果然是见过的,他刚回离山时,这个老太婆曾因抽干‘水幕天华’抽干湖水之事向掌门人兴师问罪。离山上下都称此人为裘婆婆,是个泥鳅精怪。

就在苏景愣神的功夫里,裘婆婆老大不耐烦:“你这小辈,没听到老身在问你话么?”

苏景应道:“昨天除夕我包饺子去了。裘婆婆来光明顶何事?”

“修行之人还过年?哪还修行个屁。”裘婆婆一点不客气,随即摆了摆手:“你干什么去我管不着,把你的身上的天水灵精一并交与我,我还有急事,没工夫与你磨牙扯淡。”

好好讲话、说明缘由,大家总算同门同宗,万事都有的商量,一见面就斥骂个不休、要宝贝跟饭馆里点菜似的那么理直气壮,苏景会把宝贝给了她才怪,双手一拍:“我的天水灵精早都呈上掌门,你想要就去找沈真人,和我说没用。”

裘婆婆面现怒色:“沈河的两粒天水灵精已经交予陈长老去祭炼新的无量湖,新湖早就动法开工,宝贝被耗用掉了。我不信你把所有天水灵精都给了沈河,你身上一定还有私藏。识相便现在交出来,别逼你家姑婆动手!”说话时妖威绽放,森森威压有如实质、张扬弥漫于光明顶。

苏景却一耸肩膀:“我没有天水灵精,我也没逼你动手,你自便吧。”说完不再理会对方,脚步轻松走向了自己的青瓦房。

裘婆婆脸色一变再变,浑浊老眼死死盯住苏景的背影,身体接连动了几次,可终归还是没有扑跃追上、去强抢宝物。

砰的一声门响,苏景进院了,反手关上大门。

第七十四章 我倒是无所谓的

住在无量湖中的水行精怪,都是当初九祖在外面收服的大妖,让它们入驻门宗是为了与离山弟子守望相助、增添离山的实力。离山九子不是傻瓜,当然明白妖性难驯,说不定哪天这些妖怪就会和后世弟子起冲突,到时候助守不成反倒成了离山之患,哪还了得?

是以每个大妖在入山之处都被九子种下厉害禁制,一旦它们伤害离山弟子立kè

会遭到禁法反噬。但此事就只有掌门人和妖怪们自己清楚,莫说普通弟子、就连诸位长老都不晓得大妖身带禁制。

苏景也不知dào

,不过凭他的心思,要是连这点小小玄虚都猜不透,陆崖九也不会代兄收徒了。

由此苏景踏实得很,他不信离山前辈收服来的大妖敢对离山弟子下手,回家打来清水好好洗漱一番,又换上了一件新袍子,收拾停当准bèi

出山去给‘小师娘’拜年。

前前后后耽误了小半个时辰,再打开门一看,裘婆婆还没离开,站在门前不远处,老脸阴沉着、一口细碎的牙齿磨得喀喀酸响。苏景由得她去咬牙,自顾自亮出元吉天都火翼腾空而起。就在此时裘婆婆忽然又复开口,声音沉沉嘶哑:“小子,要怎样你才肯予我天水灵精?”

苏景混不理会,振翅向前飞去。裘婆婆身子一扭,登天而起拦在了他的面前,傲然道:“有什么条件不妨开出来,又或者你看谁不顺眼,把地方和名字告sù

我,只要不是离山弟子,我保他一年内满门死绝!”

苏景摇头应道:“婆婆糊涂了,我好歹也是离山真传,身后有门宗依仗,若真有仇人也不用借您的手段。还请让路吧。”

老太婆不肯让路,语气愈发阴冷:“难不成要我下跪么?让我跪也无妨,只是你要掂量清楚,就凭你,受不受得起老太婆这一拜!”

苏景忽然笑了,显得古里古怪。

裘婆婆怒道:“你笑个什么?”

苏景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有些纳闷,你当真不会好好说话么?别说要宝贝,就是找人借钱,也总得跟人客客气气的吧。”

裘婆婆来讨宝并非为自己修liàn

,否则又何必现在才来,当知‘苏景身带天水灵精’的事情早在少年归宗时就已经过了传遍离山了。她是当真急需这宝贝救命,来之前心急如焚,空等大半宿再加上苏景对她的威风和身份全不买账,此刻心中憋闷欲炸,一双小眼睛都隐隐透出了血色:“你到底想怎样。”

“说个‘请’字,或许有的商量,您要总这么理所当然…”苏景一哂:“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

裘婆婆森森冷笑:“小子,你可知,我是两千多年前应刘旋一之邀才入驻离山的,就连你师父陆角八、师叔陆崖九,见了我也会喊一声老姐姐。”

“我对你又何尝不是恭敬客气。”苏景笑了笑,懒得再多说其他:“我想不起自己欠你什么,您快忙您的事情去吧,我还得出门。”

裘婆婆的确是狂妄惯了,离山的晚辈没有一个被她放在眼里;但苏景也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心地善良和喜欢犯贱可是两码事。

眼看苏景又要走,裘婆婆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腕子,似乎想要继xù

发怒,可是犹豫再犹豫,终归还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色铁青、声音低沉:“你若有天水灵精,请赠与我,恩德不言谢,来日必当补报。”…,

裘婆婆低了头,苏景这次却没如她料想的那样讥笑嘲讽,只是反问:“前辈到底为了什么需yào

天水灵精,还望如实相告。”说着,天都火翼轻摆,重新落足于光明顶。

“我侄儿命在旦夕,天水灵精或能为它续命。”裘婆婆强忍着心中的不耐烦,大概讲了讲事情经过。

裘婆婆早年被大祖收服进入离山,活得舒舒服服逍遥自在,但她这一脉人丁稀薄,就只有一个兄弟,后来弟弟和弟媳因参与妖门争斗而死,留下来一个侄儿。

凡人求道讲究心无牵挂,妖门修行倒不用太清心寡欲,对家里的独苗,裘婆婆的宠溺可想而知,不料越是在意越是有事,小泥鳅近日修liàn

到从五灵阶跃入六灵阶的关键阶段,不知dào

出了什么岔子,身体突然红肿、五内剧痛异常,拼命坚持着赶到离山向姑母求救,才一见面就告昏厥,到现在仍未苏醒,随时都可能丧命。

离山上专责针石药丹、医术最精湛的风长老已经去看过小泥鳅,但是对它的怪病也束手无策,风长老断言,它至多只剩十日性命。天水灵精也救不了小泥鳅,不过这枚水行至宝,或能帮它吊住性命,把死期向后拖延一两个月……说起宝贝侄儿的怪病,裘婆婆心疼得脸上皱纹都一并发紧:“便是如此了。”

话刚说完,裘婆婆忽见苏景挥手将一抹亮光抛了过来,老泥鳅扬手接下来一看,一只清澈透明的琉璃小瓶,正是天水灵精!

裘婆婆反倒愣住了,之前少年‘百般刁难’,此刻居然这么痛快就把宝物送给自己了?

“最后一颗了,准bèi

给剑尖儿剑穗儿的,但又觉得四方头被红长老收入门下,红鹤峰弟子再得好处,会惹来别的星峰不满,让红长老为难。本打算以后寻个由头再送双姝,现在您急用就拿去吧,这份人情就算到剑尖儿剑穗儿身上好了。”

沉默片刻,裘婆婆对苏景点点头,沉沉说句:“小子,好样的。”言罢转身就要走,这时候苏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急忙道:“婆婆请留步,我还有一句话要问:就算天水灵精能为令侄续命两个月,再之后呢?可有救他的具体办法?”

裘婆婆长声一叹:“渺茫得很…除非太古时大圣重现天地,把我家孩儿直接擢升六灵阶,否则……多出两个月,总归是六十天的希望,多谢你。”她所说与苏景所想几乎一样,这不难猜,小泥鳅是在升级跃阶时出了状况,只要能一下子冲破关口,古怪毛病大概也能随之消弭。

裘婆婆无心逗留,不成想苏景问过话后干脆跑上前直接拉住了她,堂堂离山小师叔,不知为何现在看起来总好像有些贼眉鼠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苏景低声道:“您且留步,我有一样东西请您过目……”

天水灵精到手,裘婆婆一心赶回去给侄儿续命,摇着头苦笑:“我现在哪还有心思应酬你,有什么事情都回头再……咦?”

老太婆的话戛然而止、正欲纵起飞跃的身形也随之僵立,一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苏景的掌心。

大圣点将玦晶莹华美,映衬得裘婆婆的目光也变得璀璨明亮,老太婆目瞪口呆!

离山上下人人都知dào

苏景身边有妖奴追随,可又有哪个能想得到,苏景是用大圣点将玦来收容妖奴的。…,

裘婆婆把大圣玦拿在了手中,仔仔细细的端详,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再开口时声音都无可抑制地微微发颤:“这…你…真的?”

苏景点头,裘婆婆犹自不敢置信:“可…可是这怎么可能啊。”

一个凡人修士得到大圣点将玦,虽然惊人但至少还能理解,但裘婆婆看得明明白白,苏景不仅是得了这块令牌,还将其彻底收为己用,若非亲眼所见、这是老太婆做梦也不敢相信的事情。

“我的经lì

有些奇特,机缘之下得了这件宝物,婆婆当知,靠着它能助八品以下精怪直接跃升一阶,只是要认主才可以。若是您和令侄愿意……”苏景搔了搔脑袋,笑了:“我倒是无所谓的。”

拜奉主上直接牵连着侄儿的性命和它后半生的福祸,裘婆婆再怎么心急火燎此刻也得强作镇静认真思索,想了一阵后对苏景道:“若你不介yì

,我想和你手下妖奴谈一谈。”

苏景咳了一声,笑道:“它们哪会说我的坏话,您想见它们就见。”说着,挥了挥手放出黑风煞,随即又怕裘婆婆觉得人少谈不出详情,再放了三头乌鸦出来。苏景有眼力价,放出妖奴自己先进院子回避,让裘婆婆去和他们谈个够……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裘婆婆就来敲门了,把天水灵精递给苏景:“此宝奉还,还请你随我走一趟,救回我的侄儿。”

苏景与裘婆婆腾空而去,赶赴无量湖途中忍不住好奇问道:“您真要让小泥鳅拜奉大圣玦?”

裘婆婆缓缓点头:“一来,就算信不过你,我总还是信得过陆老九的,他看重的门徒不会差劲;二来,几个小妖也说了些你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了;三来……”说到这里时老太婆忽然停顿了下,有些突兀地反问:“刚才那样的乌鸦妖裔,你手下一共又多少?”

苏景实话实说:“一共四十九对。”

“三来,”裘婆婆点点头,继xù

之前话题:“乌鸦聒噪成那个样子,你还养下了近百只能忍住不杀光他们,算得上宽容厚道了。”

苏景无言以对,呵呵笑了几声,叮嘱道:“我有大圣玦的事情,知情人不多,还请婆婆……”

不用说完裘婆婆就点头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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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作品相关里发了个‘烟花他个灿烂’,没看到的兄弟姐妹可以看一下。

给大伙拜年、拜年、拜年^_^

第七十六章 东北妖怪

(今起三更,求票、求点击)

嘭地一声轻响,保住小命、得了造化的小泥鳅幻化人形,变成了一个白袍后生,看上去比着苏景要大上几岁,差不多弱冠年纪,长得不似姑母那么瘦小丑陋,但满脸横肉疏眉立目,一副混横模样。

小泥鳅抢上几步,跪下就给裘婆婆磕头,瓮声道:“多谢姑母救命之恩!那啥,以后有侄子有一口肉吃,就决不让您老啃馍,那决不能够!”

裘婆婆是真动情,老泪横流,伸手把他搀扶起来:“平安儿,莫说傻话了,老裘家就剩咱们两个,我就是泼了性命也得护你一个平安。”说着她想起了身边的苏景,忙不迭又把侄儿向旁边引领:“你不用谢我,这位苏小仙才是你真zhèng

的救命恩人,也是你以后的主上,快快去拜谢。”

小泥鳅的大名叫做裘平安。

被拉到苏景跟前,裘平安却没急着下跪,而是佞着目光瞪人:“那啥,刚才没问清楚,你是哪疙瘩的,叫哈呀?”

之前苏景还没听出口音,现在如此明显,苏景忍不住笑了:“东北妖怪?”

一提起此事裘平安面现得yì

:“你哪知dào

啊,东北水冷,所以鱼儿满膘虾子顶油,比着南方的水族鲜美得多,哎呀妈呀,好吃得不得了,爹娘死后老子就迁去了东北”

不等他说完裘婆婆斥道:“没大没小,恩主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再敢自称‘老子’我撕你的嘴!少说废话,快快跪拜。”老太婆声色俱厉,主要是裘平安已经被大圣玦收了,若惹了苏景生气,小泥鳅吃一辈子苦头也不稀奇。

裘平安还不肯跪,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说你这银不厚道,赶着我要死的时候收我做跟包,你这是趁银之危啊,要不还是咋的。”

不知为何,苏景听他的口音就是想笑,也不生气,摇头道:“你要不是快死了,我又何必收你?就是因为收了你,你活了性命、得了造化,你姑母也老怀畅慰,你还想咋地啊?”

裘平安天生性子憨直,倒不是故yì

刁难,闻言眨了眨眼睛,嘟囔了句‘好像是这么回事’,随即又瓮声道:“那啥,恩公再上、主公再上,受我裘平安一拜,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决不让你老啃馍,姓裘的说到做到!”言罢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救他一命,受他一拜,苏景当得起。受了它的礼数,跟着实实在在讲出了真实心意:“对你施展大圣玦,皆因你当时命悬一线,全无其他办法,至于认主之说,你实在不用当真。只是大圣玦能收不能放,我也没办法帮你消除契令,但是无妨的,你我心里有数就成。”

这番话若之前他对裘婆婆说,反倒显得做作,此刻讲出来正好。

裘婆婆动容,大好妖奴谁不想要,何况裘平安‘济水龙王’血脉觉醒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在苏景看来,妖奴再多对修行也没有丁点用出,再如何强dà

的奴隶或手下,他也不怎么稀罕。

而裘平安又翻起了怪眼,东北腔十足:“你出尔反尔啥意思啊?扯犊子呢?瞧不起老老我呗!”

苏景不跟二愣子计较,笑着摇头转身欲走,裘婆婆却伸手拦住了他,正容道:“以前不明白陆老九看中你哪一重,如今才算是真zhèng

领教,”妖怪中像六两那么会讲话的不多,裘婆婆说得明明是好话,却仿佛和苏景刚刚打过一架似的:“老婆子心服口服,也明白你只是救人不贪图回报。不过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不提其他,只说这大圣玦,摄取了平安儿的一缕魂魄,从此我家孩儿与你生死与共,你若丧身,他也不能独活,这是一重谁也抹不掉的牵连。虽说你得离山庇护,但仙路漫长危机重重,身边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真要以后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定平安儿就能派上大用场,即是救你性命,也是保他自己的小命。”

“且大圣玦暗藏洞天,最适合我辈妖属修liàn

,平安儿龙脉觉醒,如今最缺的就是合适的修liàn

洞府,能进福地专心修行,何尝不是他的福气。再说我们老裘家,祖祖代代多少辈从不欠别人的情分,你救下他他为你效命再合适不过分不一定两害、合却一定两益之事,何乐不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景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裘平安身上那股浑浑噩噩的尽头,比起三尸来又是另一番‘风味’,刚刚以为苏景要收他做奴心里大大不甘,待后来得之苏景不打算要他他更不服气,此刻则一个劲地念叨,恨不得立kè

钻进大圣玦洞天区看看。

小事一桩,苏景嘱咐了两句一挥手裘平安就进了洞天,还没来得及打量周遭景色,只觉得耳中‘哄’的一声大响,千万个声音几乎同时涌进耳鼓: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大圣玦洞天?”

“乌上三十一你糊涂,能进这里的当然是被主公收录新手下。”

“此事我自然晓得,我这么问为了显一显咱们乌鸦卫的威风,不给新人立规矩,以后咱们说话他总打断,那可不要命了么。”

“小子,你是什么精怪,因何被主公收录你别开口、先别说,待我们九十八个人轮流猜一猜,看看哪个能猜中。”

“一人猜一遍哪够,最少每人猜上三次。”

“三次就够了么?要我说,大家轮着猜,什么时候哪个猜中了,咱们再问其他。”

""

裘平安是个二愣子,东北地方又‘妖风彪悍’,基本上是两句话没说完就动手开打,他哪见过这样的阵势,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了,要不是黑风煞及时赶来救他,小泥鳅会不会被吵得走火入魔都未可知了

小泥鳅血脉觉醒一度妖气鼓荡,四面八方都被惊动,不知多少人都赶来探望,就连任夺都派了心腹弟子前来,结果统统被年老七挡在了门口,谁也不得入内。等了好一会,水晶仙鳅宫门才告开放,裘婆婆陪着苏景一起走了出来。

不等众人发问,裘婆婆就朗声开口:“此次我侄儿遭逢大难,幸得苏小仙仗义出手,如今小侄儿已然无恙,劳烦诸位牵挂。”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惹出了万般惊诧,果然是苏景救了小泥鳅?可他凭什么、他到底有多少手段?

毫无疑问的,苏景的神奇事迹又多了一桩,怕是用不了几天功夫就会传遍离山。就是此刻,众人再望向苏景的目光中便已多出了一份友善。

人与人相处大都如此:苏景入门时空有辈分,几乎没什么同门对他真心接纳,不过是一桩又一桩的‘不可思议’在他身上接连发生,累积下来或许还谈不到威势,但威风总是不会错的。一个人有了威风,旁人的友善、信任也会随之而来。

相比于离山弟子,精怪行事更简单得多,年老七不去追问具体缘由,直接伸手一拍苏景肩膀:“我曾领受裘大姐重恩,今日你帮到了她便等若帮到了我,姓年的欠你一个人情,来日若有差遣,到我居湖喊上一声,年老七决不推辞。”…,

苏景一笑点头,他本来要去给‘小师娘’拜年,此刻裘婆婆事情了解,也不再多呆,和离山相关人物打听过‘凝翠泊’所在,展开元吉天都火翼一飞冲天,离开了门宗。

一路向东,凝翠泊毗邻离山东侧,不多时苏景就飞到了地方,随即便有些傻眼了他能想到凝翠泊是一座湖泊,却没料到湖泊竟然如此巨大,身在高处放眼望去,水烟濛濛碧波无尽,根本看不到头。

湖泊四周山峦起伏,绵延不休;数不清的小岛静静卧于大湖中,如星罗棋布,这可让苏景上哪里去找人?

在天上来回盘旋,苏景蕴足目力、动运神识细细寻查,小师娘也是修行之人,她所在之处必定灵气充沛,同时他把黑风煞也唤了出来,黑鹰天生神目帮忙找人再合适不过。

刚收的小泥鳅裘平安则被苏景安排下水,遁入大湖去排查那些小岛,苏景还专门嘱咐他不可犯浑莽撞。

寻找了好一阵子,眼看天将黄昏,苏景终于在湖畔一处山峦感受到灵元氤氲波荡,几乎与此同时黑风煞也看出异常:“下面有一处洞府,入口有花枝林木遮掩,甚是隐秘。”

苏景一点头,主仆二人落下地面,徒步穿过密林,果然一座隐秘山洞,洞口一块石碑,龙飞凤舞两列古篆大字:乾坤至嗅,天地原香。

这八个字倒和‘光热始祖阳火金乌’有些相近意思,虽然芬芳香薰是不入流的旁门小道,但是敢如此自夸也算得狷狂了。

第七十五章 四渎龙王之后

(我是二,我发错了,直接把第七十六章发出来了,现在调整回来了,拜一拜拜一拜,给大伙再拜年过年这阵的确有点乱套。求票求推荐啊啊啊~~)

裘婆婆飞得又快又稳,不多时便带着苏景从光明顶赶到她的无量湖,随她一个手诀湖水轰轰向下里翻卷而去,让开一条宽阔大路直通湖底。

即便在离山精怪之中,裘婆婆也算是老资历了,地位摆在那里,她家里有事来帮忙、来探望的着实不少,既有门中大妖也有离山长老,全聚集湖底的水晶仙鳅宫中。另外还有几个水灵峰风长老门下弟子,他们是替师父留守仙鳅宫、以便小泥鳅病情有所变化能及时施救。

虽然心中全然谈不到难过,但是表面功夫总得做个十足,众人都愁眉不展,满脸满眼的担忧之色。待见裘婆婆居然把苏景带回来了,大家又略略显出了些意wài



裘婆婆大步走入洞府,对众人道:“苏景要为小侄问诊,还请大家暂作回避。诸位的探护之德老太婆牢记在心,待侄儿病愈再当登门道谢。”

大伙一听裘婆婆居然要让苏景给小泥鳅治病,惊讶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主家开口了,且苏景的辈分又不一般,旁人就算想劝也不好开口,就此告辞而去,唯独一个中年汉子站在原地不动。

汉子头大如斗、脖子短得几乎看不出来,上半身魁伟异常,两条腿却又干又瘦,上下极不对称。此人身材古怪,长相更古怪:两只眼睛都快长到太阳穴上去了,嘴角几乎和耳根相连,偏偏还没有下巴。裘婆婆和他站在一起,又脏又臭的老虔婆立kè

就便成了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此人姓年、晚辈都叫他年七叔,和裘婆婆一样同是离山门中的大水妖,他是头鲶鱼精怪。

年七叔侧着身,先用左眼上下端详了苏景一番,跟着半转身,再用右眼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打量苏景,之后他没再动、直接用空出来的左眼望向裘婆婆:“就凭他,成么?老姐姐你想清楚,病急乱投医万万要不得。”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而且强调拖得又细又长,好像裹了层粘液似的,让人说不出得难受。

显然鲶鱼和泥鳅交谊匪浅,裘婆婆心中着急却没发脾气,只是摇头道:“老七,帮我守好外面,谁也不许放进来。”说着拉了苏景的手,向洞府深处走去。

年老七一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跟着他又对苏景道:“小子,你多用心!”说完转身走出水晶仙鳅宫,双手抱着肩膀往门口一站,摆出了拦路的架势

水灵峰弟子也离开了仙鳅宫,其中一个姓刘的青年心中不忿:“也不知dào

裘婆婆怎么想的,连师父都束手无策的怪病,凭苏凭他能有什么办法?辈分高和修为高是两回事,修为高和医术高又是两回事,何况他才刚过了第二境,连第三境的大门在哪里都还没找到。”

另个姓苏的少女不以为然:“刘师兄小瞧人了,说不定师叔祖真有什么厉害手段呢。”

刘师兄不屑:“他若能治好小泥鳅,我就”

不等说完,苏姓少女就笑着打断:“莫乱许愿,现在话说得太满,小心到时候填不回来。他老人家的道行,远非你我能够猜度的。”

刘师兄耸了耸肩膀:“不明白你对他哪来的信心。”

苏师妹闻言把胸膛一挺,理所当然:“自然有信心,姓苏的个个了不起。”…,

刘师兄咳了一声,失笑摇头:“这不是胡搅蛮缠么”话还没说完,脚下大湖深处陡然传出一串串牛吼般的巨响,旋即一道道水柱拔湖而起直冲苍穹!黑风似的的妖元有如实质,自水下乱冲乱撞搅动得整座大湖都仿佛开了锅。

苏师妹大吃一惊道:“怎么回事?”

做师兄的无论修为、感知还是见识都比身边的同门强出一大截,当即应道:“妖元蓬勃、威势新成,这是这是小仙鳅成功破关进阶?但、但是怎么可能啊。”

风长老门下个个精通医术,都能明白小泥鳅转危为安的关键就在于‘晋界’,此刻几个人相顾骇然,苏景才下去了多少工夫?这就助小泥鳅晋界了?这是什么样的手段,就算古时大圣亲至也不外如此吧

有大圣点将玦,要八灵阶以下的精怪升上一级对苏景来说甚至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来到仙鳅宫深处,裘婆婆手按小泥鳅顶盖天灵,以浑厚妖元将其激醒片刻,简明扼要陈说利害,小泥鳅信得过姑母,立kè

对苏景臣服认主,额头往令牌上一碰,这事就算完了,前前后后加起来,连一盏茶的工夫都不用。

小泥鳅晋升六灵阶的过程全无悬念,但晋阶之初的情形着实惊人,全不像普通妖物那样神光内敛,反而妖气外泄,小泥鳅口中大吼不停,化作真身来回翻滚跳跃,身形大小也随之剧烈变化,眼瞧着不过半尺长短,呼吸间就化作数十丈巨大身躯,再一眨眼又变回五寸,如此往复不休。

可是不论身形大小,妖物摇头摆尾之际都裹挟着巨大力量,撼得整座水晶宫都摇摇欲坠,苏景连护身赤炎带残破飞鱼袍一起发动起来,才能够勉强挡住小泥鳅绽放出的烈烈妖威。

折腾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小泥鳅非但不曾止歇下来,反而挣扎得越发猛烈了,口中呼号也越来越响亮,如闷雷一般震耳欲聋。

见小泥鳅这副样子,苏景心中也没把握了,沉声问身边的裘婆婆:“要不要把风长老请来?现在的情形怕是不妥。”

不料裘婆婆却哈的一声尖笑,连老脸的皱纹缝隙中都夹了满满的喜悦:“不妥?没有不妥,简直是大大的妥当、天大的妥当!”说着,老太婆一手拉住苏景,另只手向小泥鳅头顶一指:“你看那里!”

顺着裘婆婆手指方向望去,之见小泥鳅的顶盖天灵正一次次的凸起、越鼓越高,仿佛又什么东西正要从它头颅中拱出来。苏景不看还好,看了心里更觉悬得慌了,小泥鳅连脑袋都快炸裂了

又何止头顶拱恶瘤,小泥鳅一身细密的鳞叶也在哗哗大响中不断脱落,一片黑鳞落下,一片银色鳞叶重生,肉眼可见的这条时大时小的妖怪,正一点一点从难堪的灰黑颜色,渐渐变成闪亮银色!

裘婆婆已经想明白了事情的缘由,笑得连嘴吧都合不上了:“造化,造化,先祖显灵,老裘家这次总算扬眉吐气了!”或许是想到了家里人丁稀薄、也可能以前她家这族泥鳅精怪饱受外辱,回忆过往再看如今的侄儿‘造化’,嘟嘟囔囔中老太婆的眼里又泛起泪光。

苏景不傻,最初担心过后,再见裘婆婆现在的样子,哪还能不明白小泥鳅身上发生的是好事,长舒一口气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婆用脏乎乎的袖口抹了抹眼角,反问苏景:“你可听说过四渎龙王、济水河神?”…,

太上古时,中土世界除了四海龙王之外,另外还有四位龙尊分别掌管长江、黄河、淮河与济水,合成四渎龙王,它们的地位不若海龙王那样高高在上,但也是实打实的一方神君,统御着庞大水脉。

这是故老传说,几乎每一本神怪异志上都有些,苏景自然晓得。

待苏景点头之后,裘婆婆眉飞色舞:“我们老裘家祖上,曾与济水河神攀亲,子子孙孙的身上,也都带有龙王血脉。”

听上去名头唬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上的的精怪妖兽,大都身负远古血缘,比如天下乌鸦无论什么品种,几乎都能和三足金乌攀上点亲戚。有血脉传承是一回事、血脉浓厚稀薄是另一回事、体内血脉能否觉醒又是另一回事。

除了最初与济水河神攀亲的那几代,之后老裘家祖祖辈辈,再没有过龙血觉醒的事情发生过,任谁也没想到小泥鳅生具造化,体内蛰伏的河神血脉竟然得以觉醒。

但他血脉觉醒的时机大大险恶,正赶上破境跃阶之际,外界涌入体内的灵元、升级时迸发的妖力与血脉中苏醒的力量绞成了一团,不受控zhì

逆冲五内,这才忽生恶疾,险险就要了它的小命。

如今得苏景相助小泥鳅顺利晋级,灵元妖力归窍还脉,只剩血脉神力,小泥鳅自然险关已过,剩下来的就是造化了,当下谨守心台全无躁动,任由血脉暴发蓬勃力量来改造身体

这一场折腾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终于,顶盖三尺独角如锥、周身换过银甲,小泥鳅昂首一串嘹亮长吟,震彻离山!

第七十六章 东北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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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地一声轻响,保住小命、得了造化的小泥鳅幻化人形,变成了一个白袍后生,看上去比着苏景要大上几岁,差不多弱冠年纪,长得不似姑母那么瘦小丑陋,但满脸横肉疏眉立目,一副混横模样。

小泥鳅抢上几步,跪下就给裘婆婆磕头,瓮声道:“多谢姑母救命之恩!那啥,以后有侄子有一口肉吃,就决不让您老啃馍,那决不能够!”

裘婆婆是真动情,老泪横流,伸手把他搀扶起来:“平安儿,莫说傻话了,老裘家就剩咱们两个,我就是泼了性命也得护你一个平安。”说着她想起了身边的苏景,忙不迭又把侄儿向旁边引领:“你不用谢我,这位苏小仙才是你真zhèng

的救命恩人,也是你以后的主上,快快去拜谢。”

小泥鳅的大名叫做裘平安。

被拉到苏景跟前,裘平安却没急着下跪,而是佞着目光瞪人:“那啥,刚才没问清楚,你是哪疙瘩的,叫哈呀?”

之前苏景还没听出口音,现在如此明显,苏景忍不住笑了:“东北妖怪?”

一提起此事裘平安面现得yì

:“你哪知dào

啊,东北水冷,所以鱼儿满膘虾子顶油,比着南方的水族鲜美得多,哎呀妈呀,好吃得不得了,爹娘死后老子就迁去了东北”

不等他说完裘婆婆斥道:“没大没小,恩主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再敢自称‘老子’我撕你的嘴!少说废话,快快跪拜。”老太婆声色俱厉,主要是裘平安已经被大圣玦收了,若惹了苏景生气,小泥鳅吃一辈子苦头也不稀奇。

裘平安还不肯跪,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说你这银不厚道,赶着我要死的时候收我做跟包,你这是趁银之危啊,要不还是咋的。”

不知为何,苏景听他的口音就是想笑,也不生气,摇头道:“你要不是快死了,我又何必收你?就是因为收了你,你活了性命、得了造化,你姑母也老怀畅慰,你还想咋地啊?”

裘平安天生性子憨直,倒不是故yì

刁难,闻言眨了眨眼睛,嘟囔了句‘好像是这么回事’,随即又瓮声道:“那啥,恩公再上、主公再上,受我裘平安一拜,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决不让你老啃馍,姓裘的说到做到!”言罢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救他一命,受他一拜,苏景当得起。受了它的礼数,跟着实实在在讲出了真实心意:“对你施展大圣玦,皆因你当时命悬一线,全无其他办法,至于认主之说,你实在不用当真。只是大圣玦能收不能放,我也没办法帮你消除契令,但是无妨的,你我心里有数就成。”

这番话若之前他对裘婆婆说,反倒显得做作,此刻讲出来正好。

裘婆婆动容,大好妖奴谁不想要,何况裘平安‘济水龙王’血脉觉醒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在苏景看来,妖奴再多对修行也没有丁点用出,再如何强dà

的奴隶或手下,他也不怎么稀罕。

而裘平安又翻起了怪眼,东北腔十足:“你出尔反尔啥意思啊?扯犊子呢?瞧不起老老我呗!”

苏景不跟二愣子计较,笑着摇头转身欲走,裘婆婆却伸手拦住了他,正容道:“以前不明白陆老九看中你哪一重,如今才算是真zhèng

领教,”妖怪中像六两那么会讲话的不多,裘婆婆说得明明是好话,却仿佛和苏景刚刚打过一架似的:“老婆子心服口服,也明白你只是救人不贪图回报。不过我也有几句话要说。”…,

“不提其他,只说这大圣玦,摄取了平安儿的一缕魂魄,从此我家孩儿与你生死与共,你若丧身,他也不能独活,这是一重谁也抹不掉的牵连。虽说你得离山庇护,但仙路漫长危机重重,身边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真要以后出了什么事情,说不定平安儿就能派上大用场,即是救你性命,也是保他自己的小命。”

“且大圣玦暗藏洞天,最适合我辈妖属修liàn

,平安儿龙脉觉醒,如今最缺的就是合适的修liàn

洞府,能进福地专心修行,何尝不是他的福气。再说我们老裘家,祖祖代代多少辈从不欠别人的情分,你救下他他为你效命再合适不过分不一定两害、合却一定两益之事,何乐不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景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裘平安身上那股浑浑噩噩的尽头,比起三尸来又是另一番‘风味’,刚刚以为苏景要收他做奴心里大大不甘,待后来得之苏景不打算要他他更不服气,此刻则一个劲地念叨,恨不得立kè

钻进大圣玦洞天区看看。

小事一桩,苏景嘱咐了两句一挥手裘平安就进了洞天,还没来得及打量周遭景色,只觉得耳中‘哄’的一声大响,千万个声音几乎同时涌进耳鼓: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大圣玦洞天?”

“乌上三十一你糊涂,能进这里的当然是被主公收录新手下。”

“此事我自然晓得,我这么问为了显一显咱们乌鸦卫的威风,不给新人立规矩,以后咱们说话他总打断,那可不要命了么。”

“小子,你是什么精怪,因何被主公收录你别开口、先别说,待我们九十八个人轮流猜一猜,看看哪个能猜中。”

“一人猜一遍哪够,最少每人猜上三次。”

“三次就够了么?要我说,大家轮着猜,什么时候哪个猜中了,咱们再问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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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平安是个二愣子,东北地方又‘妖风彪悍’,基本上是两句话没说完就动手开打,他哪见过这样的阵势,目瞪口呆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了,要不是黑风煞及时赶来救他,小泥鳅会不会被吵得走火入魔都未可知了

小泥鳅血脉觉醒一度妖气鼓荡,四面八方都被惊动,不知多少人都赶来探望,就连任夺都派了心腹弟子前来,结果统统被年老七挡在了门口,谁也不得入内。等了好一会,水晶仙鳅宫门才告开放,裘婆婆陪着苏景一起走了出来。

不等众人发问,裘婆婆就朗声开口:“此次我侄儿遭逢大难,幸得苏小仙仗义出手,如今小侄儿已然无恙,劳烦诸位牵挂。”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惹出了万般惊诧,果然是苏景救了小泥鳅?可他凭什么、他到底有多少手段?

毫无疑问的,苏景的神奇事迹又多了一桩,怕是用不了几天功夫就会传遍离山。就是此刻,众人再望向苏景的目光中便已多出了一份友善。

人与人相处大都如此:苏景入门时空有辈分,几乎没什么同门对他真心接纳,不过是一桩又一桩的‘不可思议’在他身上接连发生,累积下来或许还谈不到威势,但威风总是不会错的。一个人有了威风,旁人的友善、信任也会随之而来。

相比于离山弟子,精怪行事更简单得多,年老七不去追问具体缘由,直接伸手一拍苏景肩膀:“我曾领受裘大姐重恩,今日你帮到了她便等若帮到了我,姓年的欠你一个人情,来日若有差遣,到我居湖喊上一声,年老七决不推辞。”…,

苏景一笑点头,他本来要去给‘小师娘’拜年,此刻裘婆婆事情了解,也不再多呆,和离山相关人物打听过‘凝翠泊’所在,展开元吉天都火翼一飞冲天,离开了门宗。

一路向东,凝翠泊毗邻离山东侧,不多时苏景就飞到了地方,随即便有些傻眼了他能想到凝翠泊是一座湖泊,却没料到湖泊竟然如此巨大,身在高处放眼望去,水烟濛濛碧波无尽,根本看不到头。

湖泊四周山峦起伏,绵延不休;数不清的小岛静静卧于大湖中,如星罗棋布,这可让苏景上哪里去找人?

在天上来回盘旋,苏景蕴足目力、动运神识细细寻查,小师娘也是修行之人,她所在之处必定灵气充沛,同时他把黑风煞也唤了出来,黑鹰天生神目帮忙找人再合适不过。

刚收的小泥鳅裘平安则被苏景安排下水,遁入大湖去排查那些小岛,苏景还专门嘱咐他不可犯浑莽撞。

寻找了好一阵子,眼看天将黄昏,苏景终于在湖畔一处山峦感受到灵元氤氲波荡,几乎与此同时黑风煞也看出异常:“下面有一处洞府,入口有花枝林木遮掩,甚是隐秘。”

苏景一点头,主仆二人落下地面,徒步穿过密林,果然一座隐秘山洞,洞口一块石碑,龙飞凤舞两列古篆大字:乾坤至嗅,天地原香。

这八个字倒和‘光热始祖阳火金乌’有些相近意思,虽然芬芳香薰是不入流的旁门小道,但是敢如此自夸也算得狷狂了。===================================感谢‘战神他大爷’同学成为升邪的第二位盟主,豆子会在下午加更一章,万分感谢。无以为报,唯有认真码字。

第七十七章 天地原香

狂妄师父找狂狷师娘,这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苏景站在洞口不敢造次,整肃衣衫后朗声道:“离山弟子苏景求见,冒昧造访,还请洞府主人见谅。”

喊完等了片刻,洞中一个凶狠声音传来:“什么人在我天香府外喧哗,活得不耐烦了么!”话音落处,一个道人出现在洞口。

道人身形瘦高,一袭绿色道袍不知什么材料织成,比着丝绸还要更薄更飘,仿佛葱衣般轻巧,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凉爽。道人的脸不是一般的长,更稀奇的是他的脸色,鼻梁之下透出一股青绿色,双眼之上直到发线则白白净净没有一丝血色。再就是此人的头发,未着冠不扎髻、但也不是披散垂肩,尺余长的焦黄头发就那么根根直立,好像铁丝似的。

自从踏入修行道,妖魔鬼怪、修行怪人苏景也见识不少了,可面分双色的还真没见过。

绿袍道人打量了苏景一眼,不等少年说话他就抢先说道:“天香府从不见外人,见你年纪轻轻,恕你不知之罪,从哪来回哪去吧,恕不远送!”

苏景既然来了,总要努力见上正主一面的,当即笑了笑,说道:“打扰仙长了,但”

正经事还没来得及说,洞中又一个苍老声音传来:“没有但是,速速离开!”随着说话,另个人走出山洞,这次是个老和尚。

和尚的肤下渗出一层姜黄颜色,手上、脸上甚至光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皱纹,皱纹如此深刻,几乎遮住了此人的相貌。

黄袍和尚与同伴并肩而立,昏黄色的眸子盯住苏景,目光里饱含敌意。

和尚老道长得都不像人,多半是精怪一流,这倒不值得奇怪,大凡高深修士,多会豢养些山魈野鬼来看守洞府,苏景自己就要有一大群妖奴。不过到现在为止苏景还没办法确认这座‘天香府’究竟与‘小师娘’有没有关系,是以耐心下来,继xù

客气说道:“在下来到凝翠泊寻人未果,还请两位仙长指点一二。”

“不知dào

不知dào

!”黄袍老和尚比着道士还要更不耐烦:“莫再聒噪快快滚开,再说一字,让你也尝尝油锅之苦!”

“油锅?”苏景似乎被吓了一跳,重复和尚的话:“让我也尝尝油锅之苦?”其中那个‘也’字咬了重音。

黄袍和尚一挥大袖:“若晓得厉害就快滚。”

苏景的眉头轻轻皱了下,眸子里的迷茫悄然消退,变得闪亮清透:“我不明白,‘也’从何来?在我之前还有别人被两位下了油锅么?又或者,你们经常拖人下油锅?”

言语无礼苏景或许不会计较,毕竟是自己贸然上门。可这两个怪物若是没事就架起热锅把活人当油条来渣,苏景便不会客气了。

大黑鹰就跟在苏景身旁,侍奉主人时他不像好妖奴六两那么八面玲珑,一般不会主动插口说话,但他也又自己的一定之规黑风煞的规矩很简单:主公不怒我没事,苏景翻脸我拼命。

一见苏景质问,黑风煞当即叱喝一声,蓬勃妖威绽放,朗朗晴空转妖风大作!黑风煞是五灵阶的精怪,品阶算不得太高,但他最近几年都在大圣玦的洞天福地中修行,所练得更是陆老祖赐下的正法,大怒中的气焰,远非普通精怪可比。

绿袍道人面无惧色,对着大黑鹰冷笑:“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扁毛畜生!”说话间伸手一挥把薄薄的葱皮道袍揭在了手中,一股辛辣气息霍然弥漫,浓浓味道狂风也吹之不散!一目了然的,这件道袍就是他的法宝。…,

黄袍僧人未取法器,而是以一双大手用力摩挲着自己的光头,每一抹头顶就会变得光亮一分,片刻功夫头顶就变得光滑油亮。

苏景才懒得去追究对方动用的究竟是什么法术,翻手亮出斗魁冥明尊,心中催动咒诀,冥冥之中一串稚嫩笑声响起,异常欢愉但也无比凄厉,顷刻间苍翠山峦万木萧瑟,阴寒气息笼罩四方!

黄袍老僧倒是实货,一见苏景手中的小香炉,再一感受周遭的阴风煞气,当即脱口惊呼:“斗魁冥明尊?你是什么人?”

绿袍道人脸上的惊骇一闪而过,先对同伴招呼一声:“你管他是谁!”随即凶眼一转,瞪向苏景森森冷笑:“仙家,你要问啥?”

苏景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老道服软了,就在此刻一个笑面小鬼突兀跳出虚空。

满脸嬉笑的小鬼,貌不惊人,显身后满天萧杀也一扫而空,看不出来他有多大的能耐,但是他只抬眼一扫,苏景只觉得心中一紧,周身血脉仿佛都被阴气侵蚀,冷得他头皮发炸,轰的一声护身赤炎自动跃出护主。

小鬼直奔主题,问苏景:“杀谁?”

苏景答了句:“等会。”跟着望向僧道二人:“先把那个‘也’字说清楚吧。”

莫耶蓝祈曾讲过,现在苏景发动冥明尊唤出来的恶鬼,比起神mì

少女为他种下的护身九尾狐还差了几分,可即便如此也是不得了的凶物,老道和尚与之差若云泥,现在若还敢动手真zhèng

就是找死了。

实力相差悬殊,天香府中的两人哪还敢造次,黄袍老僧沉沉一叹,应道:“天地大洪炉,人人皆釜中。万生万灵尽于油锅之内,只是有人自知有人混沌,施主还年轻,不晓得”

这种云山雾罩的说辞怎么可能糊弄过去,苏景笑了起来。

冥明尊主和奉召赶来的小鬼笑面相应,落在天香府两人眼中说不出得狰狞,尤其那个小鬼,凶恶之外还知趣得很,伸手向着旁边空地一点,众人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再看他所指之处,凭空现出来一架油锅,下面柴火正旺、锅中热油滚滚,咕嘟嘟的沸腾着。

小鬼嬉笑:“热油煎烹,本就是咱家的祖传手艺、咱家的拿手好戏!”

绿袍老道急了,怒叱和尚:“都什么时候了,还扯那些没用的东西。”说完他转身面向苏景:“那个‘也’字,说得不是旁人,更不是我俩以前经常拖人下油锅。那个‘也’字的来由是是我们,我俩的同族,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在油锅中受苦啊!”

不知凭了什么手段,笑面小鬼似能辨别道人所言真伪,点着头笑道:“他俩说的是实话,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他们天生就该下油锅、他们天生就是下油锅的料子!”

苏景则一愣,同族万代辈辈下油锅,这是何等惨事,皱眉追问老道:“为何会这样?”

不等两个出家人回答,小鬼就放声大笑,对苏景道:“枉你身带冥明尊,眼力却如此差劲,难道没看出来么,这两头妖物,一个是大葱修成的精怪,一个是千年老姜炼化人形!谁家炒菜熬汤,不放上些葱姜提提味道?”

苏景愕然失笑,脱口道:“葱姜也能成精么?”又仔细端详两人,果然道人就是根生葱、和尚就是块黄姜。再看看‘天香府’洞口的石碑,乾坤至嗅,天地原香若在添个横批‘葱姜炝锅’,真zhèng

就算是圆满了。…,

葱老道面色不忿:“许那紫藤修妖、许那月桂成精,凭什么我们葱姜就不能得道?天道公正万物竞生,我们也是这乾坤中的生灵,自然有机会修天证道!”

姜和尚面色悲苦:“油锅之苦,煎炸之痛,葱姜一族从不能免,老衲只求有朝一日得浩大法力,改一改天下人的口味。”

苏景当真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咳嗽了一声对笑面小鬼道:“不用杀人了,你回去吧。”

小鬼笑眯眯,摇头:“第一次用冥明尊吧?你还不晓得规矩,我既然来了,就非杀人不可,你若不杀他们也无妨,只消让我杀了你就成。你自己选吧,我不挑。”

“去去,别闹,赶紧走。”苏景一点不担心,冥明尊这种凶器不是闹着玩的,受赐之初他就和‘大师娘’反复确认过此宝,全不受小鬼蛊惑。

“哦。”小鬼骗杀人不成,有些讪讪:“带着冥明尊又不心狠手辣,你这人没劲。”说着准bèi

离开阳间。可是就在他将走未走之际,忽然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从高处传来:“喊打喊杀,想走就走,凝翠泊可有怎么便宜的事情么?”

说话的声音清脆动听,但语气却是仄仄的,似乎对眼前的事情提不起丝毫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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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盟主加更,再次感谢‘战神他大爷’成为升邪盟主。

今天原定的三更也变为四更,下一更在晚饭时间。

第七十八章 丢不起那个鬼

循着声音望去,距离众人数丈开外的一棵巨木之上,一个二十出头、身着黄色长裙美丽女子,怀中抱着一柄长剑,正斜斜倚坐于枝桠间,俏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漠然地望着苏景等人。

地上的笑面小鬼神情惊疑不定,能被冥明尊唤请来的丧物绝非等闲之辈,可他根本就不知dào

这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葱姜二妖一见黄裙女子,立kè

面露大喜,忙不迭抢上前叩拜行礼:“晚辈小妖拜见仙子法驾!”

苏景见对方穿了件黄裙子,也躬身一礼,语气恭敬试探问道:“敢问仙子可是浅寻前辈?”

黄裙女子不予理会,甚至都懒得去问苏景一句‘你找我作甚’,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你们三个,向天香府的两位主持叩拜赔罪,自毁法器再自断一臂,可以活着离开。”

小鬼笑了,笑声如铃,对树上女子道:“我只是奉召唤而来、依契法办事,你又何必为难我?行个方便让我回去,你也能在阴曹地府中留一段人缘,何乐不为呢?有朝一日你身入轮回,在底下多个朋友便多一份照应”

唠唠叨叨的服软话正说到一半,笑面小鬼遽然张口吐出了一面小小的黑色令旗!

令旗落地无风自动,鬼哭狼嚎之声充斥天地,肉眼可见空气中绽开一道道黑色裂璺,阴鬼丧物蜂拥扑进阳世,齐齐冲向黄裙女子。

小鬼的笑声凄厉,左手箕张,五根手指上鬼甲森森,如电暴涨,化作五根锋锐长刀,与他唤来的丧物一起合击强敌。

他的右手上不知何时缠绕上一根幽绿色的粗大锁链,小鬼肩膀用力,锁链挂动阴风在他头顶呼呼旋转、越放越长。看似缓慢,实则不过一眨眼间,锁链就已放出百丈,乍望过去仿若一条幽冥鬼龙,上下翻腾跃跃欲击

这天香洞府深处山岭之间,门前并非空旷平地,而是葱葱郁郁的山林,又哪里有百丈长索挥舞的地方?鬼索也并未如想象那般把山石树木抽碎打飞,而是像一道影子似的,眼可见、形于外却无质可言,就那么‘穿过’树木、石头,不动其分毫。

可是明明白白的,鬼索飞旋荡起了呼呼风响,卷动众人衣袂、裹挟寒冷催人!

长索不急着参与夹击,只是封住浅寻所在的一方小小天地,无论她是进是退还是选择硬拼,总归会露出一丝破绽,给小鬼可乘之机。

丧旗、鬼甲、拘魂索,笑面小鬼一出手便是全力施展,口中则对苏景尖叫道:“你逃命去!”

苏景则气急败坏:“你不可造次!”飞身疾扑身边的小鬼,想要打断他的鬼门丧法。

但还不等苏景靠近,眼前陡地强光一闪,小鬼的笑声变作惨叫,一蓬暗红色的鬼血泼溅,小小的身体倒翻开去,任凭他鬼法尽出、惹得天地变色,却还挡不住黄裙一剑!

甚至那头小鬼都没能看清,对方究竟如何刺出的这一剑是一剑,却不止一刺,无数丧物身首异处摔落在地,五支鬼甲齐根而断,拘魂索断碎数十截噼里啪啦地散落下来,仿佛被砍断的蚯蚓一般犹自扭动挣扎着。

天地重归宁静,乾坤朗朗晴空白云。

黄裙浅寻仍坐在枝桠上,仿佛不曾动过,从神情到目光,仄仄的平静:“居然没死?”

小鬼没死,但也差不多了,一道凄厉伤口从右肩斜贯至左胯,满口鲜血却仍狰狞笑道:“你家小祖是滑头鬼,趁人之危、黑手偷袭、临阵脱逃正是咱的拿手好戏,想一下子杀老子哪有那么容易,想我死,还得麻烦你再补一剑!”…,

“别杀!”苏景依旧气急败坏,扑跃的势子不变,落步在两人之间,把小鬼挡在了身后。

滑头小鬼手脚抽动,但嘴巴不停:“我动手时你喊停,她杀我时你拦着,你这人有毛病吧!”

黄裙浅寻是陆崖九在意之人,若真伤在了自己唤来的小鬼手上,不论对恩公还是对自己苏景都交代不过去;而冥明尊上另有禁制、被唤来的丧物无法伤及尊主人,苏景就算修为低浅也不怕会被小鬼打伤,是以刚才全无丝毫犹豫,说什么也得先把丧物的法术打断。

苏景以前听莫耶蓝祈讲过,晓得这位小师娘剑法惊人,但当真没想到她竟凶猛如斯

至于此刻他又护着小鬼,想法再简单不过:这个丧物是我找来帮忙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魂飞魄散。

对苏景的‘两头忙活’,浅寻没有丁点好奇,连话都懒得再讲一句,轻轻一挥手,一道剑qì

自她袖中急射而去,直钉滑头鬼,挡在半路的苏景自然逃不脱被利刃穿身的下场

‘叮’地一声轻响。

始终倚坐巨木的浅寻忽然动了起来,挽剑出鞘身形奇快,飞纵到苏景身前挥剑击溃了她之前打出的那道剑qì



一杀、一救,电光火石。

双剑交击,荡起小小风旋,吹得苏景衣袂轻摆。苏景从阎罗殿门前转了一圈,脸色煞白双腿发软,手上则僵硬平举、牢牢捏住了自己的‘护身法宝’:左手上,从馒头中吃出来的、陆崖九留给自己的那张字条;右手上,陆崖九亲手为他炼制的离山真传命牌。

若非及时将其亮出来,若非浅寻眼力好身法更好,现在的苏景说不定已经见到师父陆角八了。

浅寻收剑、扬手自苏景手中取下两件事物,命牌她稍一打量、辨明是出自陆崖九之手后就抛还给了苏景,但是那张字条,她看得异常仔细。

下一刻,嘭嘭嘭三声闷响,三个矮子跃出虚空生死大难立生感应,三尸舍命来驰援本尊。

看看左右,似乎没什么危险,大头赤目挺不耐烦,对苏景道:“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好好地不行么?怎么总是要死?”

肥胖拈花的眼睛溜溜乱转,上下打量着黄裙浅寻,扯了扯苏景袖子问:“这妞是谁?”

苏景摇头低叱:“规矩些,这是小师娘。”

拈花诧异:“怎么又一个师娘?陆角八娶了俩老婆?”

苏景简明扼要:“不是,是另个师父的”

刚说到这里,雷动插口了,病痨鬼很不高兴:“你又拜其他师父了?我说苏锵锵,咱们名门正派的弟子,总要讲究个从一而终的。”

跟三个浑人越扯越扯不清楚,可又不能置之不理,要不三尸指不定又说出什么诨话会惹恼浅寻。苏景勉强耐心下来:“她是陆崖九师叔在意之人,陆崖九也算是我师父的。”

说到这里拈花就先恍然大悟:“她就是被陆崖九流水无情的那个落花有意?”

三尸这么古怪的东西,只要是修行之人没有对他们不感兴趣的,但浅寻无动于衷,她在看字条寥寥两行字,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全神贯注着、认真而投入,虽然那不是陆崖九写给她的留言。

浅寻的性情孤僻,苏景现在也不敢去打扰他,叮嘱了三尸几句,转头望向笑面小鬼:“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小鬼呲牙咧嘴,疼得眼角直跳,因天生笑脸欢颜,显得异常古怪。…,

“你是滑头鬼刚才怎么没跑反倒冲上去了?”问题无聊,但苏景好奇,忍不住问道。

小鬼一挑眉峰:“咱家好歹也是一族少主,既然奉召来了,就没有舍了你自己逃回去的道理,我丢不起那个人!”

赤目多嘴,纠正道:“丢不起那个鬼。”

喘息了片刻,小鬼奋力坐了起来,扬声道:“穿黄裙的那个女人,别总低头看字条了,我问你一句,你还杀这个傻小子不?若不杀我便回去了。臊气烘烘的阳世,我待久了不舒坦。”

又等了好一阵子,浅寻终于看完了那张字条,并未还给苏景,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怀中,缓而又缓地的一个呼吸,美目一转望向小鬼:“你走吧。”说着,向他一扬手,又把一枚黑色的药丸扔了过去:“这个给你疗伤用。”

小鬼结果药丸一嗅,立kè

哈的一声笑:“好东西,冲着它,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子溜溜一转消失不见。

浅寻又问苏景:“陆崖是你什么人?”

苏景把自己和陆老祖的关系大概做了个交代,名在师叔师侄、实则为师徒的事情说得很明白。浅寻点了点头,转身望向天香府的和尚老道,葱姜二妖一迎上她的目光,赶忙跪倒在地:“仙子有何吩咐?”

“之前对我家晚辈无礼,磕头谢罪、自毁天香府,凝翠泊地界之内再没你们容身之处了,三个时辰之后若我察觉你们还在附近逗留,便不用活了。”浅寻语气冷清地吩咐。

第七十九章 梧桐树紫铜棺

磕头谢罪还好说,但天香府是他们经营了数百年的洞府,如今要他们自己毁去,这个责罚着实不轻,葱姜二妖万般不舍,可又不敢再开口讨饶求情,一时间呆立原地,葱道人的脸色惨绿、姜和尚的目光枯黄。

苏景咳嗽了一声,为二妖求情:“只是一场误会,如今事情澄清,下次大家再见面就是朋友了,您就把他们留下来吧。”

姜和尚没想到苏景居然会帮他们说话,老脸上显出感激,葱道人的反应更快些,忙不迭对苏景躬身,大声道:“您既是仙子她老人家的晚辈,便是我们天香府的贵宾仙客,以后若有差遣,只凭小神仙一字谕令,天香府赴汤蹈”

不等老道把豪言壮语说完,浅寻就对苏景道:“你想留下他们便留下,随我来。”说完裙袂飘飘凌空飞渡,苏景展开双翼跟上,黑风煞幻化本形驮着三个矮子,一起向湖心飞去。

临行之前一向少言寡语的大黑鹰忽然心血来潮,问葱姜二妖:“天香府里没有蒜大仙么?”

“她正在闭关修行。”姜和尚脱口应道,葱老道想都不想地补充道:“若非三味齐全,何敢自称天地原香?”

葱姜蒜都有,大黑鹰踏实了

跟着黄裙浅寻徐徐飞行,脚下平湖如镜,反衬着青天白云,浮光阵阵掠影憧憧,别有一番景色,而这番景致非飞行之人不能领略,这又何尝不是一份修行之乐呢,苏景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从来都不肯满足、可似乎又非常容易满足的少年。

行进中浅寻对苏景道:“有关陆崖九,你和他相处、所知一切,尽数说与我知。”

按照馒头里第二张纸条的吩咐,苏景开始讲起他与陆老祖结缘经过。

跨过小半座湖泊,一行人来到一处光秃秃地小岛之前,浅寻长袖轻扬,空气轻颤涟漪波荡,匿形法术撤去、荒凉小岛立kè

变了个模样。青黑礁石便成了青青绒草地,一棵棵梧桐错落,围绕着一座白墙青瓦的小小院落。

在浅寻带领下几个人落足小岛,穿过草地进入小院,于堂屋中落座,黑风煞讲究规矩,站在苏景身后不肯落座,三尸自来熟,一个个都爬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着。

浅寻身边有婢女,见来了客人不用吩咐,便迈着细碎脚步上前奉茶,几个小婢身体凹凸有致,行走时腰肢摆动自有一番风情,只是她们几个全都蒙着头纱,不知是什么地方的风俗,让人看不清样貌。

见到女人拈花神君大乐,前倾着身子去接茶杯,又胖又短的手指头当然免不了去轻轻摩挲人家姑娘的滑嫩手背,可是他才和对方稍有接触,似乎被突然扎到了似的,猛地打了个哆嗦,急忙扯回双手,小包子似的脸上尽是惊愕。

浅寻看了拈花一眼,但没说什么,转回头对苏景道:“你继xù

讲。”

良久,与陆崖九有关的事情,苏景尽数讲完。夕阳没入湖面,只剩余晖苦苦挣扎,小小院落已经暗下来,主人却没有掌灯的意思,所有人都坐在黑暗中

浅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后喃喃道:“他仍活着呵。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的死讯带来,我还以为今天能痛哭一场原来不用。”

说着‘不用哭’,可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两行眼泪淌下仅流泪,她的神情依旧没有过丝毫变化。那张脸膛美艳不可方物,但却仿佛画中颜色,再如何美丽也不会动、不肯动。…,

“他让你找我是为学剑,总算他肯让我为他做一件事了。”轻飘飘的声音里,她挥手抹去眼泪,跟着又问苏景:“他不是要你采剑之后再来么。剑冢封闭,无人能再采剑,你又来做什么?”

苏景从锦绣囊中取出了两盒点心:“过年了,来给您拜年。”

说话同时苏景站到浅寻面前,依着晚辈礼节给浅寻拜年。

三尸不肯当晚辈,一个都不动,坐在椅子上晃着小短腿,从一旁乐呵呵地看着,没事人似的。

浅寻的双眸终于不再漠然,变得有些好奇了:“拜年?”

就是这一抹好奇,让她突兀变得鲜活、生动,随之而来的便是璀璨芳华可惜,只是刹那,弹指过后她又变回那个寂寞女子,没去追究‘拜年’的话题:“知dào

了。”

淡淡三个字,她便不再说话了。

不知为何,随着她的沉默,堂屋中的几个人心中都微微一沉,说不出得冷清呵。

过不多久,天边最后一抹红霞终于挡不住黑夜侵压、散碎于无形,天彻底黑了。瞬间里,小岛沉溺于暗夜,陡然变得阴冷起来。

抬头可见星河璀璨,岛上却伸手不见五指;明明没有一丝风掠过,苏景却觉得入坠幽冥。空气粘稠得让人几乎难以呼吸,却偏偏冷得彻骨,难以言喻的阴寒,死死裹住了这座岛。

苏景的金乌阳火已经有了不错的基础,五感敏锐洞察四周,立kè

发觉岛上阴寒与天气无关,所有的寒冷与阴晦,都来自幽冥——阴丧煞气!

苏景皱起了眉头,起身对浅寻道:“您请稍坐,我出去看一看。”

恬静美丽的小岛忽然变得鬼气森森,苏景能想到的唯一原因就是:笑面鬼重伤回去心有不甘,又请了厉害鬼物回来报复。苏景自问这件事是他惹出来的,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缩在屋里装无辜。

浅寻看透了少年心思,摇头不语,盈盈起身迈步向外走去,苏景跟在她身旁。刚走出小院,冥冥中忽然传出一串痛苦嘶嗥,声若锉刀直戳耳鼓,让人毛骨悚然。

嘶嗥过后小岛上阴风更甚,同时地面也开始剧烈颤抖,岛上的梧桐树都被摇曳得哗哗乱响,断枝散叶纷落如雨。

来自恶鬼口中的呼号越来越凄厉,渐渐连成一片,无边的阴瘆与嘈杂让人气血浮躁心绪不宁,以苏景现在的道行,几乎都难以守住内心清明!雷动看得出本尊不好过,伸手扯住苏景的袖子给他出主意:“恶鬼聒噪惊人,唯有把乌鸦放出来,以毒攻毒以闹克闹。”

“天尊所言甚是。”大头赤目立kè

附和,说完后才觉得这次‘附和’’好像有些单薄,似乎少了个人?赤目转头去看拈花:“你怎么不说话?咦,你怎么了?病了?”

拈花好得很,正背负双手、面带微笑地左顾右盼,不像身处鬼蜮仿佛正游春赏花似的。雷动一见他的样子也满满yì

wài

:“不懂得害pà

了,一定是病了。”

赤目真人面色严峻、双眸如血,沉声道:“莫不是被丧物俯身了?”

“老三整日流连花丛,阳气最弱,端的容易被俯身夺舍。”雷动煞有急事,说得头头是道。

拈花‘咳’了一声,双手乱摇:“不是那么回事。全不用担心,并非阴兵杀到,岛上会如此都是咱们小师娘的手段!”

此言一出包括苏景在内人人诧异,黄裙浅寻则轻轻‘嗯’了一声,转回头看了拈花一眼:“摸过小婢的手就能知dào

它的真身,你还算不错。”跟着,她又对苏景道:“我在家里养了些尸奴,地下还养了些尸兵,算一算时间,如今也差不多放它们出来了。”…,

几句话的工夫,小岛的‘颠簸’更加剧烈了,旋即只见那些梧桐树下泥土翻腾如浆,一口口棺椁自地下缓缓浮出。

十二棵梧桐树,十二具紫铜棺。

紫铜棺由重重符篆封镇,此刻棺上符文赤光闪烁、越烧越红,就算苏景不懂这门法术也能看得出,镇尸符篆正暴发全力来抵抗棺内活尸的躁动。

浅寻走上前,一一查探棺木,内中尸煞能察觉到主人的气息,只要她一靠近便不再挣扎了。

转过一圈,浅寻的语气里稍显欣慰:“很好,都出来吧。”说着,轻轻一挥手,棺上的符篆尽数化作青烟,旋即嘭嘭闷响震耳欲聋,座座紫铜棺轰然散碎,十二头尸煞纵跃而出!

体若巨熊身缠乌链,乌靴乌甲乌遮面,层层青幽光芒自甲胄上吞吐闪烁,这些尸煞得脱自由,个个仰天长啸,尖锐呼号直冲苍穹,震得繁星暗淡。

良久,厉啸停歇,黑甲尸煞列做两排,齐齐对浅寻匍匐跪拜。

浅寻转头问苏景:“怕么?”

苏景叹了句:“都够不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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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徐霞客》这歌挺帅气的,有兴趣去就听一听撒^_^

第八十章 禁忌之术

尸煞受浅寻控zhì

,再如何凶猛也不会伤到苏景,又何谈害pà

。浅寻问他‘怕么’其实另有所指:养尸、炼尸,是禁忌之术。

养尸炼尸自荒古便有,此道中人有个统一的称呼:丧修。

千万年里丧修中出现过无数高人,炼尸法术也得以不断完善。不过丧修再如何天资了得、手上尸术典籍再怎么高深精奥,找不到好尸体也是白搭,这是炼尸之道无法弥补的缺憾。所以丧修总也发展不起来,始终都是小门小户,和修行大派相差云泥。

但世事无绝对,据说在古时曾有一个唤作‘沉世渊’’的炼尸家族突然崛起,门下煞尸质地惊人,横冲直撞无人敢惹,就连修行大宗也被他们挑翻了两个。

而‘沉世渊’为何会有这么多上好尸煞,也惹来了无数猜测。

天下没有能够永远隐藏的秘密,‘沉世渊’的尸煞来源终于被人探明找不到上好尸源无妨,大可自己来‘造’尸体:

阴谋算计埋伏袭杀,狙杀修士,之后将其相貌、特征毁去,送至养尸穴中秘法炼制。

用高深修士或凶猛妖魔尸体炼成的尸煞,质地自然非同凡响!

秘密传出,修真道上掀起轩然大波,沉世渊的下场不用问了,正邪两道、妖门鬼派统统视其为邪魔,群起而攻,没过多少年沉世渊弟子被屠灭一空。

沉世渊覆灭后,天下修宗共议,干脆将养尸炼尸被列为禁忌之术,已绝他日有野心丧修重蹈沉世渊覆辙,再有修习之人一律诛杀无赦。

如今世上再不见丧修,任谁都以为这门异术早就失传了,苏景可没想到,在小师娘家里居然有幸目睹大师娘是莫耶魔女,人人得而诛之;小师娘毫不逊色,丧修余孽,躲在离山东侧试炼尸煞,一样是个个人人得而诛之,又难怪苏景会有感而发,叹上一声:都够不省心的!

意wài

十足,但也只是意wài

罢了。反正已经有了个邪魔大师娘,此刻再多一个妖佞小师娘,苏景无所谓。

正道人物雷动天尊凑上来,试探着问浅寻:“那这些尸煞的来源”

“我是沉世渊的后人,不止养尸炼尸,采尸的法子也一样是沉世渊的传承。”

雷动倒吸凉气,与两个兄弟面面相觑,哪还不明白对方的话中之意,三尸齐刷刷,抬头去看苏景。

一向期做好人、愿行善事的苏景,听说浅寻杀人炼尸之事却无动于衷,雷动又去扯他袖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苏景笑了笑:“信不过小师娘,还信不过陆师叔么?没啥可说的。”

果然,浅寻对苏景点了点头:“年纪轻轻,看事情倒还不错。十二具尸煞生前个个该死,既然如此,死后也别浪费了。”

苏景忽然心念一动,一拍锦绣囊,砰砰砰地扔出一片尸体,问浅寻:“您看这些这些东西合用么?”本来浅寻对苏景扔出来的尸体并不在意,只是随目一撇,可目光才一望过去就轻轻‘咦’了一声:“你从哪里寻来的它们?”

真页山城,喜袍丧物的洞穴中,十三具‘没穿喜袍的喜袍鬼’。

待苏景说过十三具‘死鬼’的来历,浅寻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跟着探手向他的眉心按来:“莫运功,容我查探。”说着,把一道真元送入苏景体内,游走于经络来查探他的修为基础。

不久后,浅寻的眉峰轻挑,略带意wài

:“邪煞阴风?从何而来?”…,

苏景没提大师娘的事情,应道:“是一位亲近前辈为我筑基,着我与金乌阳火一起修行。”

“阳火阴风、相辅互济,很好,当真很好”浅寻沉默了好一会才再度开口,几乎是毫无来由的,她给苏景讲起了养尸炼尸的基本道理。

对应着修者境界,尸煞也由浅至深、分作十二品级,因传说中的太古四大尸尊都喜欢居于高塔,所以尸煞的十二级别被丧修称作十二重塔:

茅、木、铜、金;

魆、魁、魇、瑞;

地、天、玄、。

其中前八个境界,都是由丧修按照秘法施为,尸体并无神智,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就躺在那里被炼化就是了。但当第八重瑞尸炼化大圆满,尸煞就会经lì

‘悖生之劫’,一旦渡劫成功便能开生灵智。

这便是说,从第九重‘地尸’开始,它们就懂得吞吐日精月华天地灵元、可以自己修liàn

,不再需yào

主人相助了,但伴随神志而来的是主人对尸煞的控zhì

也渐渐便弱。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手下越聪明主人就越不容易做,古时候凶猛尸煞反噬主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

说到这里,浅寻伸手一指自己刚刚放出来的十二具墨甲尸:“我这些尸煞都是七重塔、魇尸,单打独斗的话,遇到普通的宝瓶境修士它们也有一战之力,算是不错了。”

苏景笑了,对浅寻道:“您客气了,这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天大的了不起了!”

苏景在杀喜袍鬼时遇到的那个涅罗坞真传弟子启巧,也不过是宝瓶境的修为,而堂堂天宗涅罗坞一共才七个真传弟子。

眼下小师娘的岛子上,可就有十二具七重塔的魇尸!

“它们受天资所限,七重塔已经是极致,没前途了。”浅寻摇了摇头,随口应了句。

岛上有三大仙尊见多识广,小师娘话音落下自有人给她出主意,大头赤目先拔头筹:“无妨,它们天资不行,你大可再去猎杀更凶猛的修士拿来养尸。”

“以小师娘的本领,杀几个如意胎、欢喜儿还不易如反掌?照我看远游子也不在话下!”拈花根本看不出浅寻的本事,反正往高处说就是了,总不会得罪人。

话都被赤目、拈花说了,雷动张着嘴巴愣了愣,临时抻了个话头,满脸正气的做补充:“杀之前还是要先查明,此人是否真的该死,若是便没什么可说的,若不是就再等等,不信他真能一辈子不做坏事。”

可能是寂寞的久了,对三个自从现身以来就废话连篇的矮子,浅寻并无厌恶,继xù

摇着头:“对修家遗蜕的炼化,尸门中早有四字定论:尸杀三品。炼到极致,还是会比生前低上三个境界。生前第四境小真一的修士,死后尸身至多只能炼成一重塔的‘茅尸’。”

三个矮子点点头,片刻后把账目算明白了,又不约而同地吸溜凉气:“这里的十二个‘七重塔’以前都是第十境修家?”

如此简单加减题目,浅寻不予理会,直接去问苏景:“如何,敢不敢修习炼尸之术?”

苏景如实应道:“没什么不敢的”

话没说完,旁边的三个矮子就齐齐出声喝止:“不可!”

赤目双眉紧锁忧形于色:“禁忌之术你也敢学?小心将来人人喊打,嫌自己命太长么?”

苏景拍拍赤目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又不是带着尸煞出去招摇,学过了不让旁人知dào

,又能有什么危害。”…,

拈花接口,不以为然:“学过了却不能用,那还学他干什么,你要实在闲得难受我带你去逛窑子啊!”

提到‘逛窑子’三个字,拈花容光焕发,眼睛亮得没法说了。

“小师娘面前不可胡说八道。”苏景满脸无奈,摇头道:“不是不能用,而是不能随便乱用,虽是禁忌之术,但到保命的关键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艺不压身,炼就一门厉害手段防身总是不会错的。”

一旁的黄裙浅寻目光欣然,少年的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禁忌之术并非不能练,只是不能轻易施展罢了,或者说只要不让别人知dào

就成了。

看似再简单不过的关窍,但能轻轻松松就想明白这一重,显出的却是一份胆色,需知‘禁忌’两字不是说笑,随时牵扯着杀身大祸!

和离山沈河、莫耶蓝祈一样,乍见苏景的时候,浅寻也想不通陆老祖为何会把这个资质平平的小子收入门墙,可是接触稍久便渐渐明白了

没人留意到浅寻的目光变化,病痨鬼雷动继xù

劝说苏景:“要说起来,这门本事也不是不能学,不过苏锵锵,你不觉得这门法术的名字有些有些不对劲么?我们三个是‘三尸’,你学炼尸之术,虽然不是一回事,可、可听了还是别扭啊。”

“想我三兄弟,自你降生以来,生死追随不离不弃,与你同心同德、为你殚精竭虑,如今你却要去修习炼尸之术,这让我们情何以堪,让我们如何能不伤心结郁。”

苏景眨了眨眼睛,愕然道:“这是说哪去了?”

唉三尸齐声长叹,千言万语融入无限唏嘘中去了。

“你们三个适可而止吧,杀你们或许不易,不过想要你们不死不活地受罪真不是什么难事。”浅寻插口,清清脆脆地敲碎了三尸的唏嘘。

三尸同时冷笑,神情不屑,背负双手迈步躲回了苏景身后。

苏景这边却又话锋一转,对浅寻道:“炼尸奇术弟子敢学,但却不想学也不能说是不想学,是学不过来了。弟子资质平庸,时间实在有限。”

身怀金乌阳火和玉露金风两门正法,第三境如是的修liàn

会平增一倍时间,而年前三个月的闭关清修几乎徒劳无功,连一个穴窍都没能打通,再跟小师娘去学‘沉世渊’的炼尸正法,真就是贪多嚼不烂了。

浅寻的眼光仄仄,有些无精打采地望着苏景,声音全无波澜:“若由得你挑三拣四,我又如何敢应你那一声‘小师娘’。”

苏锵锵愕然:“不学不行?”

浅寻目光慵懒,静静看着苏景,不作答。

第八十一章 一百一十二年为限

“不是,”苏景直想甩手:“我是给您拜年来的而且师叔的意思,也只是让我跟您习剑”

“剑我会教,炼尸法门你也一样要学。”浅寻淡淡应答:“陆崖凡事都要讲机缘,你吃到那个馒头,便得了从我这里习剑的机缘;而你带了十三具‘鬼身’前来,便是你要修习炼尸的机缘了。莫再多言,既然来了你就要明白,学或不学都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

浅寻不再废话,转回原题继xù

讲道:“尸杀三品,狙猎修士来炼尸虽是提高实力的捷径,可是仍没办法炼出极品。想要炼出惊世之煞,非得找到逆乾坤倒天轮的好尸才行,这不是努力就能有所得的事情,得看造化。”

说着,浅寻稍稍加重了些语气,素手轻点苏景:“你就得了这一重造化。”

即便不想学,但非学不可时苏景仍会全力以赴,闻言若有所悟:“您指的是我得来的这些鬼身?”

“不错。”浅寻点头:“十二重塔的最后四重,地、天、玄、,说得不止是尸煞的力量境界,另外还各有其意,其中‘地’为地养、天为‘天炼’。九重塔的地尸,非得经过经过至阴的地煞气脉滋养、重塑阴身不可。”

浅寻暂时收声,容苏景思索一阵,她才继xù

道:“那个喜袍丧物非同凡响,它给自己打造的鬼身,皆由阴气地煞所炼,正扣合地尸祭炼之道。但它不是炼尸,而是为了给自己凝造鬼身,是以你这十三具‘死鬼’并无灵智”

道理并不深奥,可是越说就越拗口,浅寻的性情清冷,懒得仔仔细细地去给苏景解释,干脆直接给出答案:“你不妨这么想,一具凶猛善战的九重塔地尸,被人打散修为与灵智,但躯壳完好无损。你的十三鬼身,便是这样的情形了。”

“高深修家因故修为散尽,只要身体与经络完好,再重头修liàn

起来,进境或速度都会远超从前。这些尸煞也是一样的道理,祭炼起来事半功倍。若肯花些心思,把它们炼化成真zhèng

的‘地尸’绝非难事!更难得的是十三丧身成形于阴脉,就炼尸而言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它们真能攀上第十二重塔,成就绝世煞。”

情不自禁,苏景喘了口大气,这笔账再好算不过了,不奢求它们能炼到煞境界,只要能炼成九重塔地尸,在实力上就相当于如意胎的大修家了,而且是十三个。

说到这里,浅寻把话锋一转,反问苏景:“你觉得,炼尸之道到底是什么?”

问题虚无缥缈,但苏景心思灵活,思索片刻就找到了方向,又再细细想了一阵后回答:“是术。算是斗术也是器术论到根子上,和学剑、祭炼法宝差不多。”

炼尸未成禁术前,丧修是修行世界中的一个流派,可是就算把尸煞炼成了神佛金仙,又和丧修本人又什么关系?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炼尸仅仅是‘术’,是用来保护自己、争夺资源的手段。

“答得好。”浅寻轻赞了一声:“炼尸只是术、是丧门弟子的自保手段,会如此只因术从法中生:丧修修习的正法是冥火、阴炎之类,正好能够用来炼制尸煞。”

听到这里苏景面露彻悟之色,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施礼:“多谢您传我炼尸之术,之前是弟子见识浅薄,小师母万勿见怪。”

出乎意料的,浅寻忽然笑了起来,毫无征兆、如此突兀,就那么一下子,凝结在她身上仿若千年寒冰的壳子散去不见了:“是个聪明后生,难怪他看中你。”…,

短短的十二个字说完,她的笑容也隐去了

光热始祖,阳火金乌。这世上所有的火焰,都是自阳火脱变而来,反过来也是一样,各种火焰能够做到的事情,金乌阳火万全能够胜任,甚至还能做得更好,早在青灯境时陆崖九就和苏景确认过此事了。

有金乌阳火,苏景根本不用再去修丧家的正法冥火,只要修术、学习该如何控zhì

火焰去炼化尸煞便足矣。

这一来事情岂止简单了百倍。

说穿了,苏景炼尸不过是多掌握一门有关阳火的运用罢了。

浅寻则接着说道:“豢养尸煞,炼为主、洗为辅,前者不必多说,后者要借靠充沛水源,便如我炼出的这十二具七重塔,整整一座湖泊都被我作洗尸之用。自古以来,丧修liàn

尸大都是这般做法。不过也有例外的。”

“沉世渊之所以比着其他丧门更强,除了杀修采尸之外,还因为我家祖上找到了更好的‘洗尸’手段:在我家所在山坳深处,有一只风洞深不见底、直连幽冥,阴风终年鼓荡不休,先祖研创出阴风洗尸的办法,效果比起用水要更好得多,可惜啊,沉世渊被各派联手剿灭时那只风洞也被毁掉,我这个后人空有其法却无以施展。”

话说到这个份上,浅寻的‘非学不可’就再明白不过了

不知是惮于浅寻的威严还是真心觉得此事不错,三尸的口气全变了。赤目摇头晃脑:“苏锵锵有金乌阳火炼尸、有玉露金风洗尸。更难得的是他还有十三具‘地尸’品阶的鬼身。”

雷动满脸感激:“难怪小师娘说苏锵锵有了炼尸的机缘。”

拈花摩挲肚皮:“若他不去修习炼尸法门,简直天理难容了!”

逼迫苏景修习丧家手段,浅寻说的冷清、做法霸道,但这又何尝不是来自‘小师娘’的厚重赏赐。

浅寻把一块玉玦放入苏景手中:“炼尸的法门尽在其中,你何时开始修习、祭炼我不过问,以一百一十二年为限,十三鬼身至少要炼至五重塔魆尸。”

拈花纳闷:“怎么还有整有零的?”

浅寻不应,反正规矩由她来定,想多少年为限都是她说了算。

赤目多嘴,也反问道:“若未能炼到呢?”

“那就准bèi

接我一剑。”轻飘飘的回答中,浅寻起身走向小院,头也不回的吩咐道:“今晚便是如此了,都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听我讲剑。虽未采剑,但剑术可以先学。”

将进门时浅寻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回头问苏景:“湖里那条泥鳅是你的手下么?若是的话就把他唤回来吧,凝翠泊是洗尸池,逗留久了对它妖身有损。”

苏景都把小泥鳅给忘了,闻言赶忙催动大圣玦召唤裘平安,不久之后一阵水浪波荡,小泥鳅跳上小岛,东北腔十足对苏景大声道:“启禀主公,这湖里有古怪!你没下去不知dào

,你猜咋的,鬼气缭绕阴寒阵阵,那家伙,我跟你说”

苏景一扬手把他收进玉玦,让他跟乌鸦卫说去了。

第八十二章 三尸留下

歪歪斜斜的百多根金红大柱,空空荡荡的八祖道场光明顶。

剑尖儿剑穗儿手中抱着些替换下来的杂物,从苏景所居的小院中退出来。苏景不在,三年没回来了,但是光明顶日常勤杂,双姝还是一丝不苟的照料着。

“你说,师叔祖去哪里了?”剑穗浅浅叹了口气:“他走前说是要出山去给一位长辈拜年谁家拜年要用这么久?”

剑尖儿摇头:“这位师叔祖啊,回山没多久就跑进虚空里,一下子游荡了八个月,好容易逃回来,没能安稳几个月,又跑走不见人了。这次更离谱,整整三年没见人,连消息也没传回来一个字。”

剑穗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姐姐:“提及师叔祖时,眉锁轻愁目带春色,小妮子到底动了什么心思,还不给本座从实招来。”

噗嗤一声,剑尖儿笑了:“不知dào

是哪个小妖孽先提起师叔祖的,如今却倒打一耙,这可算是做贼心虚么?”

“大胆,敢骂本座是小妖孽,不让香一个,本座跟你急。”你亲亲我、我亲亲你,这套把戏两个丫头从小玩到大,很快就笑嘻嘻地闹成一团。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苏景正在凝翠泊湖心岛辞别小师娘。

当初苏景来凝翠泊只为拜年、尽上晚辈的一分心思,可做梦也想到,浅寻在传他丧修liàn

尸法门后,又强留了他整整三年,直到今日才放他离去。

不止被禁足于小岛,还被禁止修行阳火、金风以及其他任何法术,一千零八十个日日夜夜,除了必须的休息和调整之外,所有时间都在学剑。相比于正法破境,其他一切都是辅助小道,以苏景的修行资质而言,这三年的确有些耽搁不起,只是小师娘那份冷冰冰的霸道,又哪有苏景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过苏景没有怨言又怎么可能会有怨言呢?能随浅寻习剑,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天大福缘,更何况苏景自己对剑术也充满喜爱。浅寻教导严厉,这三年学剑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可苏景却始终兴致勃勃。

唯一美中不足仅在于小师娘的漠然,苏景练得好她不赏也不笑,苏景练错了她必罚却不怒,这冷冷清清的女子,似乎天生不晓得情绪为何物。

相处三年,从未有过半分颜色,此刻苏景向她辞别时,浅寻依旧如此,素手一挥把苏景扶了起来,淡淡道:“他没看错,你学剑的资质很很好。本来我以为要用十二年次才能做成的事情,没想到你三年就完成了。而且比我以为的样子还要更好得多的。你去吧,记得以后没事少在往我这里来,三尸先留下。”

旁边的三尸闻言,脸上的笑声顿时僵硬了。

这三年里三尸也被浅寻强留凝翠泊习剑,以雷动等人的性子,没珍馐没宝贝没大屁股小妞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本以为此刻终于熬出了头、能跟着苏景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不成想浅寻竟还不许他们走。

三个欲望灵怪,受天命所限不能修习法术,但他们是不死之身,又拥有和本尊一样的力qì

,练剑在合适不过;更妙的是他们三个同出一体心有灵犀,天生就有修习精妙剑阵的好本钱。浅寻想要把他们调教成才、让他们将来能成为苏景的助臂奥援,短短三年可远远不够。

话说完,浅寻不再理会苏景,也没去看三尸一眼,转身回去了自己的院落。与莫耶蓝祈不同的,见到与那个故人有关的苏景时,浅寻不激动、不失神,就那么冷冰冰地把自己能做得都做到最好。…,

但很快浅寻又回到院门口,很有些突兀地问苏景:“你有女人了没?”

苏景愣愣要摇头,浅寻淡淡道:“女人,有三份颜色,便有七分毛病。你要牢记这句话。”完全莫名其妙的叮嘱,之后她回到小院再无半字。

苏景嘱咐了三尸几句,最后对着小院深深一礼,火翼展开腾空而去

七天之后、子夜时分,三尸所住的居屋之内,矮子们互相换了个眼神,最后随着雷动天尊用力一点头,三尸齐齐跃起,一个以头抢地、一个挥首撞墙、一个猛冲向柱!

‘自杀’是三尸逃跑的不二法门,又狠又快,眼睛一闭再一张就能回到本尊身边,三尸都准bèi

好了,哪怕惹苏景发怒他们也不肯在这座小岛上多待了,天天学剑这是人过得日子么?

只是这次没有头颅爆裂的闷响,本应坚硬的地面、石墙、大柱竟然变成了软绵绵的稀泥,三尸的脑袋各自陷于‘淤泥’无法自拔,双手乱挥双腿乱蹬,死活也挣扎不出来,最惨的莫过于大头赤目——他是以头抢地的那个,此刻就是个倒栽葱,四肢全无着落

“这是浅寻的法术,她料到咱们要‘死遁’?”雷动的声音从石柱中传出,枯瘦的双手犹自用力,撑着柱子想把脑袋拔出来。

不等另外两人回答,浅寻的说话声就清清淡淡的响起:“天亮时法术不解自消,到时候你们便可出来。天晚了,早些睡。”

又是七天过去,三尸各自拿着一把剑,在小岛的空地上有模有样地挥舞,耍着耍着,赤目忽然低叱一声:“动手!”

三尸手中剑势陡变:雷动剑刺赤目心窝、拈花横斩雷动咽喉、赤目猛扎拈花眉心。

剑光闪烁,每人都确定自己击中目标,心中尽做大喜,这次总算是成功逃脱了,可还不等脸上现出笑容,雷动与赤目猛地醒悟:怎么不疼呢?

随即惨叫声响起——拈花哇哇喊疼。另两个浑人眨了眨眼睛,跟着异口同声惊呼:“见鬼了!”

不知怎么搞的,三把明晃晃的长剑,全都插在拈花的肚皮上,连拈花自己的剑也不例外。要知dào

三尸都是侏儒身材,腿短手短,凭着拈花的胳膊就算他想倒转长剑扎自己的肚皮也做不到,这可不是见鬼了么?

拈花中了三剑,但剑剑偏离要害疼得要死偏偏就是死不了。

不知何时,浅寻出现在的不远处,身体斜依一棵梧桐树,对三人道:“再想别的法子吧。”

三尸体质特殊,伤愈奇快,再七天后拈花又复生龙活虎,这次不再遮遮掩掩,他带上另外两人大摇大摆地直接去找浅寻‘谈判’。

行走之际赤目还有些怀疑,问拈花:“你说的那招当真能好使?”

拈花森森冷笑:“我是何人?主掌色欲的天灵上神!天下女子的心思,便如我自己的掌纹一般清透,岂有我对付不了的女子!”

说话之间三尸走到浅寻门口,拈花一点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你若不放我们走,我便要脱衣服了,我们三个都脱!”

浅寻稍显纳闷:“脱衣服?”

“不错!若不放行,从此以后你家小岛上便会多出三个赤条条的大男人,成天跑来跑去,光着屁股练剑”

不等拈花说完,浅寻就一点头,打断:“明白了,脱吧,无妨。”她不侧头、不回避,就那么望着拈花,目光平静且懒散。

拈花仔细打量了浅寻片刻,没脱衣服,而是问道:“我错在何处?”到底是主掌色欲的灵怪,能看得懂女子神情,拈花看得出对方是真格不在乎自己的威胁。

“沉世渊的弟子,若连一块布都看不穿,也就不用去和尸体打交道了。”浅寻如实回答。

拈花恍然大悟,冷笑了一声:“你让我脱我偏不脱,走了,练剑去了!”

第八十三章 少年锋利

三年不见,离山依旧,和苏景离开时没有丝毫变化。沈河真人还没回来,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不过每个月他都传讯回来报上一声平安,凭着他的本领,旁人也实在不用担心什么。

苏景回山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的辈分摆在那里,山中重yào

人物都过来打了声招呼。用了小半天的工夫把这些同门寒暄一一应付过去,苏景闭门谢客,重拾‘耀世天灵’、再次开始如是境的修行。

黑风煞主动请缨,离开大圣玦来到光明顶为主公护法,大黑鹰忠心耿耿,该他做好的本分绝不会有半点含糊。

小泥鳅裘平安也跟着一起出来透透气,两大妖奴守在小院门口,坐了一阵裘平安无聊起来,开口道:“黑哥,我听那些乌鸦提到过,咱家主公是两门道法同时修liàn

?”

待黑风煞点头后,裘平安撇了撇嘴吧:“就主公那根骨、资质,还两门功法一起修行?”

背后指摘主上是妖奴的大忌,不过东北妖怪性子直,想说啥就说啥。

见黑风煞不开口,裘平安也不当回事,自顾自地说道:“两门功法并修,习有所成法术威力大增,这是没错的,可是莫忘了修行用去的时间也跟着翻倍,自古以来,能修得不同法基于一身者,莫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咱家的主上啊我觉着这事整瞎了。”

大黑鹰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主公的风火双修是经高人指点,两道元基相生相济,彼此补益。破境小真一之前的确会用去两倍的工夫,但之后,风动则火生、火起则风至,就再不会耽搁时间了。”

裘平安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奇妙事情不过就是小真一之前,耗用两倍时间主公也受不了吧?”

“受不受得了,不是咱们能担心的,主公自己心里有数便是。”说着,黑风煞面露微笑:“你追随主公时候尚短,还不晓得他的性子。他这个人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好。平坦大道通山腰、崎岖小路抵山巅,他就一定会选那条小路的。”

“这脑子里想得都是啥玩儿啊,”裘平安嘿嘿嘿地笑,压低了些声音,原来他也晓得数落主人得小点声:“崎岖小路是能通达山顶,但爬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若是死在了半路上啥景色可都瞅不见了,还不如选那条平坦路,至少还能到山腰去瞅瞅。”

黑风煞平时少言寡语,但他心里有数,看事情比着东北泥鳅明白多了,继xù

摇头道:“所以说老弟还是不晓得苏景的性情,他宁可死在险路上,去博一个登顶的机会,也不愿只去山腰,你说他傻,他却觉得这样才是爬山嘞。”

说完,黑风煞把话锋一转,不肯再去评论主人,两个妖奴换过了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转眼两天两夜过去,耳听得小院里传出动静,裘平安笑了句:“主公练功暂歇。”起身推开院门去看苏景。

阳火、金风,两道元基轮流运转大周天,以苏景现在的程度,至多修liàn

二十几时辰就是极限了,由此他的闭关,只是不理会外事,并不是凡人想像的那样入定几十几百年纹丝不动。

草草吃过些东西,苏景连衣袍都不曾脱掉就一头倒于榻上沉沉睡去。两个妖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不料才离开院子还没来得及关门,忽然又听到屋中传来‘锵’的一声轻鸣。…,

黑风煞与裘平安不敢怠慢,重返屋中探看主公,苏景不知为何又坐起身来,手中正横着一柄长剑,之前那声轻响就是长剑出鞘时的嗡鸣

妖奴认得这把剑,是浅寻赠给苏景的。普普通通的长剑,凡间就能买得到,三十两银子一柄。

裘平安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问一声‘还不睡你干哈呀’,黑风煞手疾眼快,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传音入密:“莫打扰,主公并未醒。”

准确说苏景不是未醒也不是没睡,他现在的状态,非修liàn

过金乌真策之人很难理解:乌眠于心。

心眠而身醒。

凝翠泊三年时间,够不够养成一个习惯,让苏景再睡梦中不自觉就发动‘乌眠于心’、拔剑出鞘?会如此或许和刚刚过去三年日夜不休的习剑有关,但更重yào

的是苏景喜欢剑,他痴迷于剑。

此刻的苏景变了模样,往日里无论醒时或梦中都挂在脸上的微笑不见了,长发垂于肩、神情漠然且肃穆,腰身笔直正襟危坐。

乌眠于心让人处于特殊状态,苏景的神情也会因此而更改么?无关的,会有这样的变化仅在于:一剑在手。

到现在为止,苏景甚至还不会一招剑法,因为三年的辛苦修liàn

,学习的并不是什么剑术剑法,而是剑意仁见仁智见智、无法言喻却直问本心的,剑意;让妖更妖魔愈魔、让仙佛永念慈悲、让心性变本加厉的,剑意。

即便现在苏景清醒,他也未必能明白讲出自己养下的剑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太玄虚、难以言辞形容,但说不清不代表它不存zài

,当剑锋于执掌,锐意便自然涌起于心胸,这便是苏景的剑意。

剑在手,心头锐,这便是少年锋利!

不曾起身舞剑,不曾纵跃扑击,苏景坐于榻上,静静把玩着长剑,偶尔歪歪斜斜地刺出一剑,继而微微侧头,好似思索着什么。身虽醒可心已眠,自然不可能再思索揣摩。与思虑无关的,他只是在感受,以身体去感受手中长剑。

良久,长剑还鞘,苏景仍不睡不醒,又取出了九十九只剑羽,继xù

着他的‘感受’。

把玩剑羽时,他的神情又有了些许变化,之前的锐利萧杀减弱少许,但威严煌辉气度更盛

一天之后,苏景真zhèng

苏醒回来,略作准bèi

后又催动阳火、金风,继xù

第三境的修行。

如此,两天静心凝神专修正法、一天金乌于心感受剑意,往复不休,苏景把自己困在光明顶,再不理会其他事情。

不知不觉里一年过去,三百六十一处穴窍依旧没有松动的迹象,修行事急不来、何况着急也没用,这条路上计较的不是得失,而是‘耐不耐得住’,这一重早在青灯境时陆崖九就已经给少年点透,是以苏景平静得很,认认真真地修liàn

,心境并无半点松动。

直到一次,金乌阳火受心意催动,缓缓游走于经络,一个大周天尚未完成,苏景只觉左额角突兀跳了几跳,继而一阵轻风拂来,仿佛额头破了个窟窿似的,那风儿真就从‘外面’一路吹拂着、流淌着,自额头直入体内,游走于四肢百骸,让他遍体清凉说不出得清朗舒爽。

不是风,是天地间的灵元;不是额头穿洞,是一条‘气路’开通!苏景欣喜异常,又怎会不明白,自己终于打通了一枚穴窍!

内视中清晰可见,金红色的阳火精元化出一线直冲左额角,与开窍处跳跃不休,最终化作一滴炎熔,以极难察觉的速度缓缓的旋转起来,而它每旋转一周,就是这道‘气路’的一次吐纳,就是苏景修为的一丝增长。

但是刚刚开通的这枚穴窍,并不是三百六十一处大穴之一。

在如是境修行中,要打通的三百六十一处大穴,指的是任督二脉、正十二经与奇经八脉上分布的重yào

穴位,每一穴都记录在册有案可查。而人身结构何其复杂,除了这三百六十一处已经为世人探明的主穴之外,另外还有无数无名穴道。

这些无名穴道不定、无应甚至都没有固定的位置,它们真实存zài

,可是全无表象难以察觉,这一类穴位有个统一称呼:阿是穴。

苏景这次打通的,就是一枚阿是穴。

第八十四章 贺喜我主

在中土的医经、武典中,阿是穴的地位远不如三六一主穴来得重yào

,但是对于如是境的修行来说,被打通的阿是穴明明白白也是一条‘气路’,在吐纳天地灵元的效果上,与正穴主窍没有丝毫的分别。

由此这铸就灵基的如是境,也是对日后修行成就影响最最重大的筑基境界。要知dào

,打通三百六十一处主穴是如是境破关的标准,但并非全部,更不是圆满再好算不过的一笔账,于正穴之外,每开一个阿是穴便会多出一条气路,修liàn

的效率、吸敛吐纳天地灵元的效率自然相应提高。

陆崖九给苏景讲过,他在如是境的修行中,另外打通了三百七十七枚阿是穴。换个说法便是陆崖九比起那些普通修士,多出一倍有余的气路,身体吸收‘养分’的速度也要快出一倍有余!

当时老祖面露笑容目蕴得yì

,显然是个了不起的成绩了。

只是阿是穴游走不停隐藏难见,根本没有一个确定的办法能将其打通,这种事说穿了和撞大运差不多,修家省心得很,干脆将其归入‘天资’。

一般来说,在如是境的修行中能‘顺带’打通百枚阿是穴,就是很不错的天分了;想陆老祖那样一口气打开近四百枚阿是穴,简直就是奇才鬼才

阿是穴,开一窍。

苏景长长呼出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欢喜,秉心入静继xù

催动真元。十天之后,左尾指的末节轻轻跳动,又开一处阿是穴,不过这次是金风开壳,一团风行真元驻窍;再十天,阳火又破新窍,依旧阿是穴;仍是十天,金风也打通新窍到现在苏景也能想通,之前一年的修行并非徒劳无功,而是在‘温养’,待火候到时穴窍自然一个接一个的开通。

之后苏景修行进境异常未定,十天开一窍几乎从无变化,一个月下来稳稳当当打通三窍。

山中无日月,转眼四年流过,苏景周身上下已经打通了近一百五十枚穴窍,进境不可谓不快,但他打通的无一例外都是阿是穴,正穴大位仍无一松动。这其间双姝偶尔会来光明顶探望,两个丫头关心师叔祖,每次来都会讯问他的修行进境,苏景懒得多做解释,没提阿是穴的事情,只说大穴一个没打开。开始双姝还劝他耐心,苏景倒是真挺耐心的,就是到了后来见他五年还未开一窍,俩丫头都急眼了

这一天黎明时分,苏景休整完毕正要再度行功,突然大圣玦中鼓声隆隆,苏景催动令牌放出击鼓传讯的乌上一夫妇,问道:“何事找我?”

乌上一一个头磕在地上放声喊道:“贺喜我主!”

乌下一跟着夫君一起跪,大声附和:“齐天大喜啊!”

以乌鸦卫那么滑的舌头,只这一句之后两口子居然收声了,嘴巴用力闭着、看他的神情简直忍得比死还难受,愣是不再说话,足见他俩有多想苏景能追问一句‘喜从何来’。

“喜从何来?”苏景凑趣。

乌上一如释重负:“回禀我主,您老赐下的《金乌九劫兵策》,乌鸦卫日夜操练不敢怠慢,今日终于突pò

关口,练就第一劫杀阵!”

道兵训liàn

初有成就,这倒当真是个好消息。

乌上一的眼中带着浓浓欣喜:“主上有所不知,自从咱们四十九对比翼双鸦追随麾下,咱们这心里始终不是个滋味”…,

夫君的话说得有歧义,乌下一急忙插口解释:“您老莫误会,不是说您不好,正正相反的,您老对我族大恩如天,对我们这些妖奴武士也无比照顾。”

乌上一用力点头:“心里不是滋味是因为咱们总觉得自己没用,修行差劲武艺低微,您真要遇到厉害敌人,咱们帮不上忙啊!”

乌下一摊开双手,叹道:“谁说不是呢,咱们没用,遇到敌人只能吵架不能打架,心里惭愧地吃不香睡不熟,恨不得能赶快修liàn

出些成就报效主人。”

乌上一随媳妇沉沉一叹,跟着重新转回喜色:“如今便好了,乌鸦卫有了本事,若再有宵小之辈与主上为难,只要您老一声令下,无论是吵架还是打架,属下万死不辞!”

苏景大圣玦一挥乌鸦卫尽出,鸦裔天生爱说话但心眼不呆,晓得主人唤大伙出来是为了什么,当下顾不得聒噪,迅速踏入阵位准bèi

为苏景演练刚刚练好的第一劫杀阵。

但杀阵发动在即,阵眼上的乌上一又面现犹豫,问苏景道:“主上,这里是师祖爷爷的道场,虽然就剩下些柱子了但是打坏了柱子也是不妥的,这阵法威力了得,能把黄风大王和他七个手下一起轰成渣子。”

苏景笑而摇头:“放心吧,这些柱子轰不坏,当晓得师父他老人家狂躁之下都未曾”说到这里,苏景忽然皱了下眉头、收声了。

当年陆角八突然发狂,他是什么样的修为?狂躁出手的威力可想而知,就算是一座铜精铁髓的大山也会被砸塌了,将一座大殿夷为平地毫不稀奇,可是这些柱子呢?

一百七十七根大柱歪歪斜斜,足见陆角八疯癫时也曾对它们出手,但它们仅仅是歪斜而已,无一损毁无一断裂、不见掌印剑痕,充其量只留下些斑驳痕迹。这些柱子到底是由什么铸成的,怎么会如此结实,连陆角八全力轰击都奈何不了?

苏景来到光明顶的时间不短了,只是宫殿不见、大柱犹存是废墟遗迹中本就该有的模样,所以他也没有多想什么,直到刚刚提到此事,他才恍然生疑。

虽有疑惑,但柱子和现在也没什么关系,苏景暂时将其放到一边,传令乌鸦卫演练大阵。

来自金乌万象中的道兵真法威力自不用说,而《金乌九劫兵策》并非单纯的合击战阵,这门兵策是豢养、训liàn

道兵的法门,具体落到乌鸦卫身上,干脆就是他们的修liàn

功法。

如今四十九对比翼双鸦不止能发动一道犀利杀阵,各自也都有了不错的阳火元基,比起苏景刚刚突pò

第二境时相差不远。

探明乌鸦卫的阳火修为后苏景心念一动,招呼鸦裔齐齐坐好,苏景再传两道正法:

专做炼器之用的《金乌小炼世》,以及《三这三那诀》的下半重‘打铁法’。

两门法术,前者只是运气之法,体内阳火精元达到标准即可行功;后者更简单,就只是敲敲打打的手段,没用多少工夫乌鸦卫就修习熟练,跟着苏景美滋滋地取出自己尚未炼化万全的那九十八根剑羽分发下去,最后随着小主公一声令下,乌鸦卫们齐齐返回大圣玦洞天,帮他炼化剑羽去了。

乌鸦卫的妖力比起苏景依正法修成的阳火精元要逊色的多,不过人多好办事的道理绝不会错的,四十九对比翼双鸦分九十八根剑羽,刚好一人一根,炼化起来就算再怎么耗时漫长肯定也比着苏景一个人对付九十八根剑羽要省心得多。…,

打发了乌鸦们,苏景端坐入定开始行功,和往时一样风、火两道真元轮流运转,直练到心神疲倦难再之称才告停歇,正想要倒头睡下,不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纳闷中苏景起身走了出来。

光明顶上来了不少人,黑风煞正横眉立目地拦在门口,不许他们进门打扰苏景。裘平安刚好几天前从大圣玦中出来,此刻站在黑风煞旁边,操着一口东北话给同伴帮腔。

大黑鹰一贯黑口黑脸,但并非不分好歹之辈,此刻之所以态度阴冷语气不善,主要因为来的客人不讨喜:离山界内修为第一人,长老任夺。

刑堂长老龚正随任夺一起前来,在两个长老身后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背着口剑、看五官长相与任夺颇有相似之处,多半是他不知多少代的玄孙。

除了最前面的三个人,还有不少内门弟子,统统都是九鳞峰门下。

苏景拍了拍两个妖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随即望向任夺:“找我何事?”

任夺草草一礼,说道:“真传弟子得同辈敬仰、长辈宠厚,但也因此会平生骄气,反倒耽搁修行、辜负师长一片苦心。为免此情形,九位师祖在时曾定下规矩,无论哪一峰长老,只要觉得真传弟子修行或德行有亏,均可向这位真传提出一次考教。”说着,他转目望向刑堂龚长老。

龚长老对苏景点了点头:“确是有这样一条门规。”

不用问了,任夺矫情门规的本事一流,刑堂长老也没法子,被他拉来做见证。

稍加停顿,刑堂龚长老又继xù

道:“真传弟子修行程度不一,门内能者提出的考教也不能无边无际,点下的题目当要合适才行,若是刻意刁难,本座必不应允。”话是向着苏景讲得,却是说给任夺听的。

苏景大概弄清了是什么事,望向任夺:“任长老觉得我有亏真传弟子的身份?”

任夺一哂:“算算时间,自小师叔突pò

宁清至今,差不多九年了。百多个月里,你连一处正穴大窍都未打通,是否有亏真传两字,还用我再说么。”

修行高人法眼如炬,苏景打通多少正穴大窍,任夺一凝神就能够看穿,但阿是穴没有显象,就算神仙也看不出这种穴窍的开启。

苏景一点头,没去辩驳什么,继xù

追问道:“考教的话,过关怎么说,不过又如何?”

第八十五章 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也无妨,”任夺冷冰冰地接口:“只是若不能过关,我以为,小师叔至少要检讨下自己了,九年修行连一个大窍都未打通,小师叔或无所谓,离山的脸面却有些受不得!”

苏景睡眼惺忪,事情再明白不过没事找事的任夺。

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苏景对任夺道:“要怎么考你说吧。”

任夺伸手一指跟在身旁的那个少年弟子:“我的题目,便是这个晚辈。”跟着他又那个少年喝道:“还不上前向长辈见礼。”

少年弟子走上两步,依着身份一丝不苟地对苏景行晚辈大礼:“弟子任畴乘,拜见师叔祖。”

任畴乘,内门弟子,名不见经传,七年前被任夺收入九鳞峰。

起身后任畴乘继xù

道:“启禀小师叔,弟子入门一年后,得恩师相助,突pò

宁清跨入如是境,至今六年有余,却连一个大窍都未能打通。”

恭谨语气中还带了些讪讪、带了些羞赧,无论怎么听,这个任畴乘都规矩得很。

苏景笑了:“原来咱来一样,但我是九年不通窍,你才六年。”

任畴乘苦笑着:“主要还是因为弟子性情浮躁,积累下一点元基之后,看什么法术都觉得有趣,都忍不住去学,犯了贪多芜杂之忌,以至修行进境停滞不前,弄得自己样样都会却样样稀松。”

苏景饶有兴趣:“都会什么,说来听听?若真有趣我也去学。”

“您老快别挖苦我了。”任畴乘的脸都红了,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但他的话依旧说得稳稳当当:“弟子自己最得yì

的,是剑术和炼术,另外机缘巧合里,还养下了七十七头红鲤道兵,恭请师叔祖从这三门小术中挑选一道,指教弟子。”

题目终于亮出来了。

苏景只是个三境修士,就算任夺想刁难他也不能把题目难度挑得太高,否则公正何在?派这个任畴乘来刚刚好,入门更晚、与苏景同境、而且还是请他三术择一,这样的话如果苏景仍是输,脸面就真丢到鞋底子上去了。

至少看上去,这场考教没有刻意为难苏景

苏景想了好一阵子,好像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刚刚还在行功,身心俱疲,须得休息调养一天才能应下考教。”

“师叔祖说笑了,您曾追随陆九祖身边、又得八祖衣钵真传,就算有些疲惫,指教弟子也绰绰有余。”

苏景摇头:“哪里是说笑,当真疲惫不堪,站都站不稳又如何能施展法术。”

任畴乘措辞恭敬却毫不退让:“师叔祖是前辈高人,应付我又哪用专门做一次休养。随意指点一二便够弟子终身受用。”

此子说话时笑容真挚,却是个厉害人物,优势总是越大越好,他要求胜,只要是利处便要全力争取。

苏景才不受他言语所激,反正就要回去睡觉、明天再比,说着说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随时都会睡倒了似的。

两人都不退让,这样的扯皮争执哪有尽头?最后还是任夺不耐烦了,咳嗽一声插话道:“这便请小师叔去休整调养,一天光景,弟子们尽可等得。”

说完,任夺当先盘腿坐倒:“弟子在此等候,明日此时,恭候师叔祖法驾入试。”

任畴乘也不再说话,与其他九鳞峰弟子一起,整整齐齐地坐在师父身后,刑堂龚长老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苏景如愿以偿转回屋去睡觉,经过门口时对自己的两个妖奴笑道:“不用守门了,有九鳞峰的高手相护,不会有不妥。”…,

回了屋苏景真就一头睡下了,两个妖奴去了另间屋子。裘平安是急性子,不等落座就问黑风煞:“黑哥,你看咱家主公这次能赢不?”

“剑、炼、道兵三术选其一,主公的金乌阳火天下一绝,正和淬炼之道;乌鸦卫也争气,刚刚突pò

关口炼成了一劫杀阵,威力非凡。倒是剑术,虽然之前在凝翠泊随小师娘习剑三年,可主公炼就的只是剑意,现在用来相斗,怕是略嫌不够。”

裘平安点头:“就是说不能选斗剑,炼术和道兵咱都能赢?”

“也不敢这么说,”大黑鹰皱起了眉头:“任夺到底是逍遥境的大修,他的安排绝不简单,若没有必胜把握,他又怎么会把任畴乘派出来。”

裘平安有点要急眼:“咋又把话扯回来了呢!到底能不能赢呗?”

“小点声,莫吵吵,再惊扰了主公。”大黑鹰训斥兄弟,之后摇头道:“能不能赢我也说不好不过,那个叫任畴乘的小子不怎么样,明天他要敢赢我家主公,老黑立誓早晚找个机会生吃了他!”

裘平安使劲吞了口口水,重重点头:“那敢情好,到时候记得喊我。”

十来个时辰的一场大睡,转过天来苏景带着两大妖奴推门而出,光明顶上聚集的人比着昨日更多了:九鳞峰考教苏景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各个星峰都有弟子赶来,有如红长老、白羽成、剑尖儿剑穗儿这些关心苏景的人,更多的则是来看热闹的。

任畴乘快步迎上恭敬施礼:“恭迎师叔祖法驾,您老休整妥当了?”

苏景笑了笑,没回答。妥当了么?睡醒一觉的苏景,眼中困意犹存,看上去也不比昨天更精神。

周周全全的礼数,任畴乘再问:“请师叔祖示下,要指点弟子哪一门”

不等他问完,苏景就直接道:“剑术。咱们都快一点,无谓拖延时间耽搁大家。”

任畴乘一时语塞,昨天闹着睡觉的明明是苏景,此刻又嫌耽搁时间了?而苏景身后的两个妖奴则同时一惊,剑术炼术和道兵三样,剑术输面最大、明明是最不能选的一项,小主公这是还没睡醒么?

任畴乘向后退开了几步,手一翻亮出了自己的长剑:“请师叔祖赐教。”说完稍加停顿,他又补充道:“师叔祖剑法通仙,弟子请您老恕下不敬之罪,要先出剑。”

只要是优势任畴乘一定要抢,苏景却没像昨天一般和他扯皮争执,痛快答yīng

:“好,待我取剑。”

出手在即,任畴乘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了,几乎一字一顿,缓缓道:“请师叔祖示剑。”

苏景一拍锦绣囊,取出了自己的剑,黄裙浅寻送给他的那口普通长剑。

剑未出鞘。

似乎是显衣衫束缚,苏景又伸手松了松衣领,之后仍不拔剑,就那么松松垮垮地一站,对任畴乘认真点了点头:“全力出手吧,让本座见识下九鳞峰的犀利所在!”

可刹那前还跃跃欲击的任畴乘,此刻却仿佛被人打穿祖窍、盯住了魂魄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古怪目光呆滞,愣愣望着苏景一动也不动了。

不止任畴乘,在苏景面前所有离山弟子无一例外,全都木立当堂,呆呆得看着苏景,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两大妖奴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面前大群离山弟子发呆,裘平安纳闷异常,传音入密于黑风煞:“他们咋了?姓任的咋了?不动手还等啥玩意呢?”…,

黑风煞茫然摇头两个妖奴都站在苏景身后,自然不会明白:刚刚苏景松解衣领之际,把脖子上挂着的‘如见’玉牌露出来了。

任畴乘都恨不得把手中剑扔了,对面那小子挂着块‘如见九祖亲临’,哪个离山弟子敢拿剑去扎九位开山始祖?哪还比斗个什么劲啊。

别说一个小小的任畴乘,就是任夺亲自下场,凭着这块牌子苏景也稳稳立于不败之地。

最可恨的是苏景刚才还答yīng

让赤城先动手。

其他观战众人可也没想到苏景居然挂着这块牌子来比剑,这脸皮也太厚点了吧。

还是红长老反应快些,眼中有笑有意wài

,带上剑尖儿剑穗儿盈盈下拜于‘九祖亲临’,其他人如梦初醒,口中唱诺轰轰然一起见礼。

任夺以前就在‘如见’上吃过一次亏,当然知dào

苏景有这么个护身符,只是任夺无论如何没想到苏景真敢不要脸,对星峰考教、晚辈挑zhàn

竟然也要请出‘如见’。

而最最尴尬的那个莫过于任畴乘了,进也不能退又不敢,满脸无奈地转回头望向师父,任夺站直身体后对苏景道:“小师叔这个时候还挂着‘如见’,怕是有些不合时宜吧。”

苏景摇头:“前辈厚爱,我不敢稍有怠慢,没有不合时宜,时时刻刻都要挂着这块牌子。”

任夺一哂,清清淡淡地说道:“所有离山弟子都会敬重这方玉玦,但山外的妖魔外道,若对小师叔不利,又岂会看那牌子一眼,我看小师叔还是尽量少出山为妙。”

似乎觉得问题无聊,苏景回答得心不在焉:“山外的话,也不是随便什么脚色就能对我张牙舞爪的,几个三境四境的修士,还不够我这两位手下一顿饭的。”

咕噜,裘平安望着任畴乘,吞口水的声音清晰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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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加更,豆子真把自己写爆了今天开始恢复两更了,容我缓缓哈^_^

第八十六章 裘平安的后背

苏景不再理会任夺,转头望向任畴乘,而这短短一会功夫,任畴乘也有了新的打算,迎上苏景的目光苦笑道:“弟子万万不敢先出手了,就请师叔祖示剑赐教,弟子只求能侥幸抵挡、躲过您的一两剑,就不枉这番修行了。”

苏景有‘如见’傍身,在离山界内没人敢向他动手,但任畴乘仍能挡能躲。

任畴乘对自己的剑术和身法颇有信心,自信这一仗就算赢不下来至少也能拖到平手。试想,苏景打来打去也打不到他,任畴乘则不能还手,最后落个表面上的和局,可真zhèng

丢人的还是苏景。

苏景露出些许意wài

:“还要比?当知我的剑术也稀松得很,一个控zhì

不好说不定真会伤到你。”

凭着这种无赖话吓不退任畴乘:“只求师叔祖不吝赐教,弟子虽死无悔。”

苏景转目看了任夺一眼,当师父的没表情没表示,苏景又静静看了任畴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摇着头说了句:“何必。”

真zhèng

的笑容,脸上的迷糊眼中的倦意消散,换而清透与爽朗,在场不少人都记忆犹新的笑容初回离山要说要将樊翘收入门下、入门礼典上说要把天水灵精赏赐给求鱼老道时,苏景挂起的笑容就是这般开心明亮。

锵,一声轻鸣,苏景拔剑。

啪,一声脆响,苏景的发簪突然崩断,头发垂落披散于肩,有风掠过长发飘舞。

笑容隐去,神情静如止水;目光清澈,纯粹地几近映彻了头顶的青天白云,一剑在手,苏景变了。

普普通通的剑,连法器都算不上,只是凡间兵刃;勉强第三境的小修士,如是境中的正穴大窍一个都未能打通。可就在剑出鞘的刹那,当平凡刃落入平凡人手中的一霎人已静、剑正寒!

苏景的声音冷清:“两剑并于一刺,你不见血,我便输。”

任畴乘神情冷肃郑重,却没能藏住眼中的轻蔑,在他看来不止他、所有在场的普通弟子都是一般的心思:姓苏的这样也太造作了。

可光明顶上的高深之辈、包括任夺在内的诸多长老却人人变了颜色!他们看得出发簪是因何而断、看得出苏景又因何而静,这份来自少年心头的锐意,这份剑意!

“输了!”不等赤城点头应下苏景的话,任夺就抢先开口认输。他带人来光明顶是给苏景难堪的,不是让弟子来送死的。

赤城颇为意wài

,但是师父开口他绝不多言,对苏景躬身道:“师叔祖神技,弟子输得心悦诚服。”

长剑还鞘,苏景又变回了那个轻松、迷糊的少年,笑呵呵地:“甭客气了,慢走不送。”

“弟子还有一件事不明白,请师叔祖指点,”赤城也在笑着:“您老有‘如见’傍身,又有穿天利剑,昨天随便一伸手就能打发了我,何必还要推迟一天?”

“昨天我是真的困,不想拔剑只想睡觉。”轻飘飘地应了一句,苏景对人群中和自己相熟之人点头招呼了下,跟着转身返回小院,砰的一声,院门紧闭,没再多出半句应酬。

这次考教的收场,在众多普通弟子看来实在是莫名其妙,干脆就把九鳞峰认输的缘由归结到‘如见’上:任长老见苏景带着那块牌子,觉得弟子不能还手太吃亏,反正认输也不丢人。

任畴乘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返回九鳞峰对着师父不隐瞒自己的心思:“弟子不明白,师尊为何要认输,凭弟子的九转剑,和他周旋些时候总不成问题。”…,

任夺一指旁边的任东玄:“为师还有要事处理,去问你大师兄吧。”

任东玄是九鳞峰首徒,他晓得师父对这个小师弟异常看重,是以对任畴乘讲话时异常耐心:“师弟还是经验不足,姓苏的拔剑时气机流露,那不是矫揉造作,而是真zhèng

的气韵行布,决不可小觑。”

任畴乘略嫌诧异:“剑意?”

“正是。”任东玄点头:“姓苏的剑意还有些稚嫩,但那份浑然天成之势,为兄都自愧不如。只凭这份剑意,就足见得他的剑术曾受过陆老祖悉心指教。不过这事他从未提过师弟还不晓得他的为人,我曾和他打过交道,姓苏的着实有一份狡猾心思。”

任畴乘还有些不服气:“剑意再强,也不能伤敌,真要放开手脚相斗,我也不一定输。”

“他修得剑意在身,只是师父叫停考教的缘由之一。”任东玄摇头:“更要紧的是他说的那句‘两剑并于一刺’,并非挽出多少个花,而是他真的有两支剑。”

“姓苏的拔剑之后,自他怀中另外还透出一份‘软软贴贴’的古怪杀意,多半是剑羽、剑叶之类的柔剑,只是当时长剑寒人清冷、他剑意迸发,遮掩住了怀中另只剑的气机,让师弟无法察觉。”

“现下师弟明白了?他已经出了第二剑,只是还未刺到你眼前,你却懵然无知。若非师父及时打断,只待你一点头应是,下一刹便会伤在他手上了。”说到这里任玄放松了语气:“姓苏的本就阴险狡诈,师弟涉世未深,输在他手上也算不得什么,当知修行事终归是要看根骨的,姓苏的再怎么心机深沉,终归还是难有成就,和你远远没得比。”

任畴乘明白了,谢过大师兄指点之后,又把话锋一转,笑道:“大师兄法眼如炬,不过我瞧当时光明顶上众人神情,能看穿苏景把戏的晚辈几乎没有,我觉得,大师兄的修为怕是犹在那些真传弟子之上吧。”

任东玄一笑,不置可否:“做真传弟子有什么好?哪比得上追随师尊左右。”

光明顶上,吓退一个任畴乘不过小事一桩,苏景全不受影响,倒是裘平安不知为何激动得不行,拉着了黑风煞叠叠不休,翻来覆去矫情苏景带着‘如见’去打架这点事:“你说苏景咋还能这样呢,不光彩、不爷们啊!咋就逼得人家不能还手呢。”

黑风煞被他烦得不行,鹰眼一瞪:“你到底啥意思?不满主公么?!”

裘平安双拳紧握、双眼圆整,那副混横长相里透出难以言喻的光彩:“不是不满,是觉得觉得哎呀妈呀,这事老过瘾了!真的!你说他咋想出来的这好主意?”

黑风煞心里转了句‘不要脸就想出来了呗’,口中则沉沉应道:“主公心机如渊,岂是旁人能够猜度的。”

两个妖奴守在门口聊聊说说,苏景在内堂静心运功,继xù

他的修行,光明顶又重回往时宁静。

但才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子夜时分苏景只觉得周身毛孔猛地一缩,莫名阴寒侵袭身体、激得他打了个寒战。轰的一声护身赤炎自然运转,一道道妖娆火蛇妖娆摇摆护住少年。

苏景一下子从入定中醒来这是警兆。

邪魔之威凛凛扑来,有可怕人物已经踏足光明顶!

离山腹地,怎么可能会有凶险?

苏景甚至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院门外裘平安的惨嚎与黑风煞的怒吼便一起响起,几乎同个瞬间里大门碎裂石墙崩塌,苏景见到了裘平安裘平安的后背。

第八十七章 一剑盈盈

一个衣衫褴褛、形容狼狈的赤发老者,右手抓着生死不知的黑风煞的头发,拖拽急行,左手则卡住裘平安的脖颈,硬生生地推着他撞碎墙壁,直扑到苏景近前!

裘平安奋力显出真身,可是凭着他六灵阶的妖力和济水龙王的血脉,在老汉手上竟真变成了一尾没用的泥鳅,摇头摆尾全无挣脱之力。

赤发老汉见到苏景全无废话,半闭的双目向他猛地一瞪,苏景只觉眼前强光乍现耳中巨响轰鸣

区区一抬眼,煌煌震天雷!

一个是如是境的小小修士、一个是目张雷落的狠辣老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抗。

护身赤炎炸碎万道,少年被目中雷当胸击中、向后摔飞开去。痛呼之声嘶哑且凄厉,仿佛狼子被斩断前爪的哀嚎,可口中喊得虽无比痛苦,苏景的伤势却并不严重破破烂烂的飞鱼袍,消弭了那可怕一击中的绝大力量。

喊得仿佛随时会死去,摔飞地又重又狠,两件法器已经自锦绣囊中悄然取出:

斗魁冥明尊,只要心意催动厉鬼立kè

显身,未必不能和这个赤发老鬼一斗;

木铃铛,光明顶有八祖遗留的古怪法术屏障,此间闹得天翻地覆上面星峰也无从查知,只能靠木铃铛传讯示警,捏碎铃铛上面就会派人来查探,到那时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苏景将两样法器取到手中、却还没来得及发动的时候,左耳中响起一声骚魅入骨的荡笑、右耳被塞进一声沉闷难听的蛙鸣!

左侧,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全身赤裸的美妇,轻轻一甩头,长发如瀑飞卷十余丈,缠到苏景的左手、夺去木铃铛,铃铛一到她的手上立kè

变得暗无光泽,层层枯萎、化灰,此物蕴藏的法力被她破掉了;

右侧,一个又矮又壮的中年汉子大嘴一张,殷红长舌快如闪电射至近前,在冥明尊上一卷,轻松抢下此宝,跟着长舌缩回口中,中年汉子用力一抻脖子,直接把冥明尊吞进了肚子里。

刹那接触,苏景变得两手空空,此刻赤发老汉最初发出那道目中雷的强光犹未散尽雷光未灭、火色乍起,大圣玦洞天开放,九十八只乌鸦卫齐齐现身!

催动大圣玦不需任何动作,只要苏景一动心意即刻,之所以发动得稍慢片刻,是为了给乌鸦卫留出时间布阵。

在令牌中乌鸦卫已得苏景命令,现身之前便集结成阵、现身之瞬便是第一劫杀阵!冥冥中金乌长啼,光明顶火云流转。天火怒焰如恶浪奔袭,直取强敌。

可惜,阵法虽然奥妙,结阵道兵本身的实力还是太弱了些,乌鸦卫不过是初入三灵阶的妖丁,再如何卖命,轰出的杀灭阳火威力终归有限,用来应付一般敌人绰绰有余、但对上这三个妖人远远不够。

赤裸美妇腰肢摇摆,腥臊白雾升腾弥漫,凶猛烈焰稍一触碰白雾便告熄灭;那个吞掉冥明尊的中年壮汉发出‘咕’地一声大吼,嘴巴大张,恶臭血泉从它口中激溅冲起,血泉所到烈焰崩散

只才一个呼吸工夫,乌鸦卫祭起的杀阵就被打散。

美妇咯咯娇笑着:“这个小鬼狡”话没说完,笑声却戛然而止!

当火光散尽,在苏景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人:笑靥嫣嫣、手挽长剑、身悬半空、脚步款款向着三个妖人走来的少女。

黄色衣裙的少女。…,

乌鸦卫炼成第一劫杀阵的威力苏景心里有数,凭着这道阵法绝奈何不了三个妖人,唤乌鸦卫出手只是为了争取一点时间,一个呼吸的功夫,足够苏景拍开锦绣囊、捏碎一枚玉玦了。

一直以来,苏景最为信赖、也最为珍惜的护身神通、保命玉符,在青灯境时由陆崖九亲手为他炼制、封印了一道绝大神通的离山真传命牌!

只是苏景也没想到,真传命牌中的神通,竟是凝化成浅寻真像的剑qì



不是真人,只是剑qì

;而眼前的浅寻也和苏景见过的稍有不同,‘她’更年轻、更开心。

三个妖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眼看着少女盈盈走来,他们想退但无法迈步、想躲但无法缩身、想抵但无法行功、甚至张开嘴巴都无法哭喊一声!只有一个‘浅寻’,分处于三个方向的妖人却都觉得她在走向自己:

脚步轻盈、不停靠近。

她举剑,一寸一寸、从胸膛扎进心窝。

皓腕轻轻一转,把那颗心搅得稀烂。

灿灿的笑容里,她拔剑,与刺来时一样:一寸、一寸地拔剑。

三个被屠灭的妖人眼中无比缓慢、清晰的过程,在苏景看来却只一瞬:‘浅寻’挑剑一刺,电光火石,三个妖人心口鲜血喷涌。

尸体倒地,但事情未完,只见三具尸体的天灵各有灵光闪烁,三道虚影逸出,转头就逃。三个妖人都是炼就了元神的大修家!

三个元神一为少年、两为胎儿,长相与本尊酷似。元神境界中,‘如意’修是胎儿之形,几乎没太多独力活动的能力;‘欢喜’修才能有‘少年元神’,但不能离体太久;只有‘远游’境界的元神才算是真zhèng

独立了,可以不依靠身体而长久存活。

三个妖人的境界再明白不过,两个九境如意、一个十境欢喜!

即便离体活不多久,‘浅寻’也不肯饶,剑光再起,刺耳惨叫中三道元神散碎,真zhèng

的魂飞魄散,连再入轮回的资格都不存。

明白了敌人的实力,苏景心中连呼侥幸:妖人应该是想要留活口的,突袭时未尽全力,否则单凭自己那件破破烂烂的飞鱼袍,万万挡不住赤发老鬼一击。

剿杀了强敌,神通法力也告耗尽,‘浅寻’轻轻颤了几下消失不见。

苏景传令乌上一立kè

赶去上面报信,自己则快步抢上黑风煞和裘平安,所幸,和他刚才的猜想一样,两大妖奴都还有一口气,对方没下杀手。

但是还不等他喘匀一口大气,不远处又是一阵冷笑传来,抬眼望去,两堆白花花的肥肉。苏景从未讲过这么肥胖的人,普通人高矮,身上颤颤肥肉却足以填满一间大屋!

修为比起之前三个妖人毫不逊色两座‘肉山’

突然之间,大浪滔天。

真zhèng

的浪花、洪水,比着决堤之江更汹涌万倍!整整一座大湖之水暴散开来,恶浪咆哮席卷光明顶,两座‘肉山’首当其冲。

天水灵精。

再好的宝贝也不如性命值钱,苏景拍碎了他最后一粒天水灵精。

洪水来得如此突兀、如此猛烈,两个胖子同时吃惊,苏景则趁着敌人疏神刹那,挥动大圣玦把所有妖奴都收入洞天。

眨眼功夫两个胖子就察觉洪水只是凡水,不存法力更没有威力,根本都不用抵挡,当他俩准bèi

继xù

去擒杀苏景时,忽见人影憧憧,十三个身形高大、饱蕴丧力的恶鬼飞扑而来!

十三鬼身苏景还没来及炼化,它们仍是‘死物’,只是被当成暗器扔了过去。可两个胖子又哪里晓得,偏生他俩修为高眼力强,一眼就看出这群恶鬼‘质地’惊人。且他俩不过比着前三个人晚到光明顶片刻,赶到时就发xiàn

三个同党已死,先入为主自然觉得苏景凶猛,不敢丝毫怠慢,暴发全力施展神通抵抗。

这个空子里,苏景做了两件事:吞一枚天香镇元丸;打出一道金乌阳火。

之前未发动火遁是因为两大妖奴都落到敌人手上、他自己还有真传命牌可以一拼;现在若还不逃,苏景有那么傻么?

身边水势虽大,但至纯阳火燃烧无碍,苏景催动金乌万巢大咒,只要跳入火堆便能逃出生天。

就在此刻,不知从哪里忽然钻出来一个小女娃,四五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大眼溜溜,嘟嘴向着苏景燃起的火堆轻轻一吹,呼地一声轻响,火堆熄灭了。

小小囡囡面前,风火难灭的金乌阳火,不比一根蜡烛上的火焰更坚强。

第八十八章 你不明白

苏景大骇,抽身急退,不过才退开数丈,他的背脊就撞上了一座山,肉山。

漂亮女娃笑了:“我一直在旁边看着,阿哥的花样真多,真好kàn

、真精彩。”

法宝用尽、手段使光,竟还是逃无可逃。苏景长长一个呼吸,对小女娃摇了摇头:“你们逃得出白狗涧,也逃不出离山。”

女娃稍显意wài

:“原来不止花样多,心眼也挺多,猜出咱们的来路了。”

飘渺峰下、离山腹地,怎么可能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凶狠邪魔?想要从外面潜入,先得问过离山三层护山大篆。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这群邪魔本来就住在附近。

同在诸多飘渺星峰之下,光明顶以东七十里,白狗涧、离山狱。

被镇压于白狗涧的重犯逃脱,光明顶首当其冲。

又难怪这些妖人没有飞剑法宝,全靠神通应敌;又难怪他们要留活口,能逃出大狱却跑不出离山,迟早会和山中高人对上,现在手上多一个离山弟子将来就多一份筹码。

女娃眼波清澈:“阿哥,你也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哪只手动一动,我就斩下来;你哪条腿迈出去,我就撅断它;还有你那些手下,只要再一出来立kè

就会变成死乌鸦。说到做到,小妖怪才骗人。”

“不敢当,我不是你阿哥。”苏景摇了摇头:“你早就来了?眼睁睁看我杀你三个同伙?”

女娃的眼睛眨了眨,恍然大悟的样子,望向两个胖子:“阿哥挑拨离间呢,这话是说给你们听得呢。”说着,她从身上的小花袄口袋里一摸,竟甩出了两具离山弟子的尸体,扔给了那对胖子。

两座‘肉山’面露喜色,下一刻咀嚼声大响,两个胖子狼吞虎咽离山弟子的尸首。

女娃笑得欢畅,对苏景道:“看,他们吃得多开心。挑拨离间没用的,他俩都是我的好狗儿。前面那三个家伙不同,都惹我生气:红发老儿仗着辈分比我高一点,总不听我的话;大嘴蛤蟆最喜欢偷东西,他不是还偷了你的冥明尊了么?我家的东西以前也被他偷过,可惜还没来得及追脏,我也被抓了,至于黎姑姑”

女娃嘟起了小嘴,可怜兮兮:“她从不喜欢穿衣服,偏偏胸脯还那么大,我见了她总想去吮几口奶汁,可她又没有奶,还是死了干净。”

苏景换了话题:“看守白狗涧的弟子还有幸存么?”

女娃轻轻叹气:“我本想留几个活口的,可是你想啊,以前他们凶横霸道,天天欺负大伙,待大伙破了禁止逃出来,怎么可能还留他们活命。狗儿们都发了性子,我一看就没拦着。”

几句话的工夫,两座肉山已经把尸体吞吃得一干二净,女娃对他俩令道:“回去告sù

大伙,此间太平了,让他们都过来吧。”

两个胖子领命离去,女娃又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一根手指,仿佛吃胡萝卜似的,嚼得清脆有声,同时问苏景:“阿哥是什么人,独守在此,还带了这么多零碎宝贝,一定是门宗里了不起的人物。”

苏景望着两个胖子离去的方向:“我若真是离山了不起的人物,早就一剑把你斩了。”冷冰冰的声音落处,苏景周身突然火光再起,元吉天都火翼展开,振翅便逃!

‘嘻嘻’一声欢笑,才告飞起的苏景只觉身后微微一沉,女童已经追了上来,稳稳当当地趴在他的背上,在他耳边轻松笑道:“不乖,要受罚的。”说着,那双肉嘟嘟的小手一转,左手按住苏景肩头,右手就扯住了他的一片火翼,用力一撕…,

只是法术幻化的火翼,真的被这头小小恶魔撕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剧痛,苏景法术被破掉同时,经脉也被邪劲猛冲遭受重创,自半空中栽向地面。

而女童那串欢快笑声,陡然变成了惊呼!一道金光急闪如电,苏景的剑。

境界相差天地遥远,凭着天都火翼怎么可能成功逃走?明知无望还要逃,不是苏景自讨苦吃,他只盼着这个邪囡能‘说话算话’:哪只手动就斩、哪只脚迈步就断,若是动翅膀呢,是不是也要来撕?

天都翼由阳火精元化形,根根翎羽惟妙惟肖,紫凰庚金剑羽就藏于其中,行迹无可寻、阳火同源剑羽气机尽数为火翼遮掩。

白天在应付九鳞峰的考教时,若苏景以火翼藏剑羽,只怕任夺也无从辨知,但那是同门较艺苏景不想下杀手,是以只把剑羽藏于怀中,惊退对方即可;而此刻还有什么好说的,苏景只恨另外九十八根剑羽尚不堪用!

嘭的一声闷响,苏景重重摔在地上娃娃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但比起之前略嫌沉闷,邪囡满口鲜血,牙齿都松动了,但那根射向她口中的剑羽被她死死咬住了,终归未能洞穿她的咽喉。

邪囡两腮用力,剑羽哀鸣半声,被她硬生生地咬断、吐到了地上。红殷殷地舌头伸嘴巴,邪囡表情贪婪、舔食着自己的血,由此口齿变得不那么清楚了:“居然还有花招,你这个人太麻烦,我得吃你一只眼睛咦?”

邪囡饶有兴趣,看着苏景手里拿着一柄剑,费力撑着自己站起来。

真zhèng

山穷水尽了,苏景只剩这把剑了,浅寻送他的剑。

邪囡满脸善意,对着苏景摇头:“就吃你一只眼睛,保证不吃耳朵鼻子,快坐下歇着吧。”说着,她还怕苏景不肯停手似的,又加重语气劝道:“我若能逃出离山,没准不会杀你呢,你很有趣,受我一道禁制,做我的独眼小小狗儿,帮我咬大狗。”

苏景不矫情,只是实话实说:“你不明白。现下你抓了我,赶明是要用我来要挟离山其他弟子的。”

邪囡先点头再摇头:“是这么回事,我哪里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丢不起那个人。”苏景平平淡淡地讲出心里话,终于站好了,继而,拔剑。

“花招那么多,修为却差得不行,还道你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小小年纪居然养成了剑意。”邪囡再次显出意wài

,随即露出一对小虎牙,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以前我也练过剑,可惜,剑被你们离山的人给打碎了,现在只能将就用这个了。”

说着,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两根手指,一根被她塞进嘴巴,她的零食;另一根被她捏在手中,她的剑。

死人手指,苍白且僵硬,虚点苏景眉心。

第八十九章 都是我杀的

破晓时分。

剑尖儿剑穗儿手拉着手从红鹤峰下来,去往光明顶。今天是初一,循例要为苏景替换起居、修行等诸多应用之物。

一路说说笑笑,姐妹俩的话题不离昨日九鳞峰考教苏景之事,但才一靠近光明顶,说笑声立时中断,双姝面色陡变:

小小院落荡然无存,残碎尸体散落四处,水淹火烧新痕斑驳,光明顶上一片狼藉!

先是大骇继而大惊,双姝立kè

捏碎木铃铛传讯师尊,同时亮出飞剑护身,疾飞光明顶去查探。

不过片刻功夫红长老当先赶到,一见光明顶的惨状,她的俏面也变了颜色。

红长老的见识自不是剑尖儿剑穗儿能比拟的,光明顶上倒处倒伏的残尸,只要还能看得清面目的,有半数她都识得,另外一半不认识的,她也曾听说过:无一例外,都是关押于白狗涧的重犯。

白狗涧出事了。红长老只觉得头皮发炸,还来不及细想忽然不远处传来传来剑尖儿的惊呼:“苏景在这里。”

呼喊声未落红长老已经闪身近前。

苏景躺在地上,满身血污生死不知,他的右手边是一柄平凡长剑,咋看上去完好无损,但用手稍稍一碰,剑形立kè

崩碎,化为齑粉随风散去,转眼消失不见;苏景左侧是一具又矮又壮的中年人尸体,此人死状凄惨,除了心口有一道致命剑创外,还被人开膛破肚,五脏六腑都翻得乱七八糟,若是苏景干得话不知dào

他要从尸体肚子里找什么。

十足意wài

、十足惊喜、十足让红长老觉得诡异的,苏景还活着,经络遭受重创,身上大小伤痕无数、体内真元散乱不堪,但明明白白的,此子还有微弱呼吸、心脏还在轻轻跳动

很快离山门下的重yào

人物悉数赶到,众人分工有序,把苏景送到水灵峰医治、有人留守光明顶检查、有人赶赴白狗涧查探。

不久之后消息传回,白狗涧重狱被破,其中镇压的二十一名凶魔悉数逃脱,平日镇守白狗涧的离山弟子无一幸存,尽遭残害。

白狗涧中防备森严,且每个凶魔身上都设有重法禁制,他们是如何脱开桎梏、甚至驻守于此的离山弟子都没来得及传讯就被他们杀灭一空,此事甚为可疑。不过相比于另一件事怪事,这点疑窦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二十一名逃狱重犯,十三个死在光明顶,其中包括最最凶名昭著的墨灵童;有五个死在从白狗涧到光明顶的路途中;另外三个死于白狗涧内。

重犯的确逃出白狗涧,但没有一个得脱活命,全被人杀了。

验尸细节,廿一邪魔中有两个死相最好:赤发天魔与黎娘娘,先被一剑穿心、随后又被搅碎元神,落了个全尸;修行朱蛙邪法的哈先生死因与前两人相同,但是不知为何尸体又遭剖腹;剩下的十八个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统统尸体残碎,被至强锐意割裂成二三十段。

再追究细节痕迹,离山长老还原恶战经过:光明顶上先暴发恶战,诛邪之人杀尽入侵光明顶的邪魔后,又奔赴七十里外白狗涧,沿途诛杀五人、重狱内杀三人,真zhèng

是除恶务尽。

至于白狗涧中倒毙的离山弟子,一看致命伤势就明白他们死于邪魔的神通,虽然也被碎尸泄愤,但是和犯人的死法迥然相异。

与红长老刚到光明顶时一样,离山众多长老、高位执事和重yào

弟子人人都觉得心中惊悸…,

‘够资格’被离山永世关押的,无一不是老魔巨孽,都曾在修行道上呼风唤雨招摇一时,这伙子人逃了出来,匿藏于星峰之下,若他们偷袭发难,强若离山也非得吃大亏不可。天幸他们都死了,可杀他们的人又是谁?

不可能是苏景,就凭他?随便哪个老魔啐口唾沫足够淹死他十次;但若不是苏景,这附近根本没有别人。

红长老手中握住苏景那块已经碎裂的真传命牌:“会不会是命牌中封印的神通,助小师叔杀灭魔头?”

发生这种大事,长老们哪还顾得上平日里的小小隔阂,任夺缓缓摇头:“不可能,就算陆九祖亲至,怕都无法做到,何况他老人家封下的神通。”

此时又有消息传来,负责查验尸体的长老有了新发xiàn

:一个叫做‘鼓道人’的犯人只是身体被搅碎,元神得以逃脱不知所踪。

离山秘法传承、高人辈出,通过尸体查看大修家是彻底魂飞魄散还是身死元神遁,他们有这个本事。

鼓道人是九境邪修,元神只是胎儿之形,离开身体庇护活不了多久,元神力量孱弱无力作祟,已经不足为患,但若它还存活离山众人就能知dào

事情真相,长老们二话不说,立kè

带领着精锐弟子展开搜索,务必捉到鼓道人的元神。

至于苏景,经过水灵峰问诊后确定性命无碍,但一时三刻休想能清醒回来

昏迷九天之后,苏景醒了。

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尚不知身在何处,苏景脑筋混沌、目光迷惘。

忽然,一个年轻女子闪入视线,笑容从容优雅:“师叔祖醒来了?”语气中的欢喜让人觉得亲切舒服。

离山真传之一、出身水灵峰的扶苏。

认出眼前人,神智随之复苏,之前发生的事情立kè

呈映脑海,苏景的心思还陷于光明顶的苦战,陡地坐直身体,旋即剧痛传来四肢百骸发肤屋内无一不疼,惨叫着他又摔回榻上。

扶苏赶忙抢步上前:“师叔祖小心。”

一疼一摔,难受则以,但也让苏景更清醒了些,见到同门弟子、再看看房中情形就明白自己已经脱险,可是心中的疑惑更盛,脱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是给他送过贼赃的原因,在苏景面前,扶苏少了一点端庄熟雅、多了些许俏皮活泼:“师叔祖还问怎么回事?全离山的人都想来问您老到底怎么回事。平时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看上去不过三境的小小修士,怎就会纵剑成狂,一人一剑大杀四方,诛灭所有了白狗涧逃狱邪魔。”

苏景乐了,没心没肺的:“乍一听还以为你说的是我呢。”

扶苏笑弯了眼睛:“说的就是您老,绝不会错。这可不是我编的,有人证的,言之凿凿。”

苏景笑不下去了。

低头寻思了好一会,他示意扶苏把自己扶坐起来,认真问道:“什么人证、到底怎么说,你给我自己讲一讲。”

‘人证’不是人,是个失去躯壳的元神,鼓道人。

离山高手没用多少时间就搜寻出鼓道人的元神,那时它已垂垂将死,且神智完全混沌,说出的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几无重点可循。

“鼓道人没说上一阵就魂飞魄散了,长老们把他死前的胡言乱语好一番揣摩,虽然没能得出准确意思,但大概好像是你化身疯魔,御剑暴起杀光所有人。”…,

鼓道人没能给出准确的口供,复苏所说的‘推测’来源于鼓道人反复大吼的‘小心那小子’、‘剑魔化身’、‘离山弟子’等几个短词乱句。

扶苏身份斐然,仅次于掌门与诸峰长老,是以对鼓道人的口供她有资格知晓,大概把此事交待过,扶苏反问苏景:“长老们都盼着您快快苏醒,好向您印证事情具体经由。”

可惜,事情的经由苏景不知dào



不是装傻,他是真的不清楚。当夜自己手段用尽,只凭手上最后一柄长剑与邪囡死斗,对方以‘指’做剑催动起一道巨大剑影,他则只觉脑中一声轰雷巨响、眼前天地尽化血色,旋即一无所知,直至苏醒。

若苏景‘泉下有知’,一定以为当时脑中轰鸣、目见血色是因为中了邪囡的剑、身死道消矣。

另就是在听扶苏讲述现场情形时,苏景心思微动、以一丝神识去探自己的锦绣囊,随即又暗吃一惊:被蛤蟆怪吞掉的冥明尊、被邪囡咬断的庚金剑羽、被他扔出去吓唬人的十三鬼身,竟都被收了回来、安安静静地躺在锦绣囊中。

苏景继xù

摇头,没去回答扶苏所问,先放出一只乌鸦讯问妖奴伤势,黑风煞和裘平安都没事,伤得比苏景轻得多,在妖气充盈的洞天中休养,用不了多久就能尽数回复。

苏景放心了,至于其它想不清楚的事情,此刻实在懒得多动脑筋,口中换过了话题,和扶苏闲聊了起来,问明了自己昏迷多久、身在何处等事情,随即笑问:“真传弟子修行为第一要务,水灵峰上又有诸多医家圣手坐镇,怎么会劳动你的大驾,我这点伤势哪用得到你亲自照顾。”

扶苏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若是师父给你问诊查伤,以他老人家的秘法,只要你三个月内服食过‘天香镇元’他都能查探出来,那样的话可就麻烦大了。我非来不可!”一边说着,她的目光也开始闪烁,果然不是做贼的料子,几年前偷过一次东西,到现在还忍不住心虚。

怕苏景最近吃过天香镇元、更怕师父在疗伤时看出端倪,一听说苏景出事扶苏立kè

就从她清修的星峰赶来了。她是水灵峰风长老最得yì

的弟子,有她代劳风长老乐得清闲。

就是扶苏此举稍嫌孟浪,有些关系亲近的姐妹笑她‘莫不是对他动了什么心思?’,其他弟子不敢直接和她打趣,但心里想一想、私下谈笑几句总是难免。为了遮掩做贼事,扶苏忍了

闲聊之中,扶苏又为苏景问诊,确定他伤势无碍、只差休养功夫后,她起身出门,把苏景醒来的消息报于门中前辈。

长老们进门,剑尖儿剑穗儿仗着师父的宠溺和跟苏景的交情也一起进来,诸长老免不了的一番客套过后提及正题,讯问事情经过以及众人最最关心的、众多邪魔到底是怎么死的。

苏景眨了眨眼睛:“嗯此事他们都死了是啊,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心虚之情只一闪而过,小师叔就变得目光清澈义正言辞,口齿清楚起来:“白狗涧重犯伤我门宗弟子、冒犯八祖道场,凡我离山弟子人人得而诛之。当谨记,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

长老们寂静无声,没人知dào

应该说点啥。

第九十章 旷古烁今

反应最快的仍是红长老,躬身道:“谨遵师叔教诲。”

其他长老也是一个样子,躬身行礼重复:“谨遵师叔教诲。”礼数严谨声音整齐,但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干巴巴。

起身后,又是一阵寂静。大伙真心不知晓的该怎么说他。

过了片刻任夺开口:“妖人居心险恶胆大包天,个个该死,这一重自不必说,只是他们都死于师叔手下还请你仔细解说。”

苏景笑了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任夺岂能让他不开口就蒙混过关,继xù

道:“此事关系重大,务请实言相告。”

苏景露出来了为难的神色,又在任夺几次催促下,终于应道:“罢了,诸位都是我离山栋梁,便直言相告吧,是陆师叔传承于我的绝顶神通!”

说不清的事情就往陆老祖身上推,无所对证的牛皮永远戳不破。说过后苏景又一本正经的嘱咐道:“陆师叔曾叮嘱于我,这绝顶神通不容外人所知,你等不可泄露出去。”

什么神通能让一个三境小修杀光一群魔头?任夺口气冷淡:“小师叔说笑了。”

六个字,任夺收声。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苏景的话太荒谬,以任夺的身份都不屑去辩驳。

‘不屑’是态度,但并非真的不反驳。任夺人老成精,其实以退为进,等着苏景瞪眼问一句‘我又何曾说笑’,他再开口直斥,如此一来这番交谈就从‘晚辈向小师叔求证’变成‘苏景苦苦解释’,其他且不论,至少词锋和气势任夺稳占上风。

不料苏景根本不吱声了,洒然一笑,无声之语不言而喻:爱信不信,有辄你想去。

没能抢到语锋,任夺的大把道理反倒被闷回肚子里没法说了。任夺闷立于当场,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头再开口,只有微微侧头,把一个眼神递了出去。

站在任夺身旁的一位虞姓长老不慌不忙地开口了:“白狗涧二十一名重犯个个邪法惊人魔功了得。这些魔头凑在一起,陆九祖的寒月天河剑固然绝顶于世,只怕也力有未逮。”

虞长老与任夺一向交好,不过他本人平时并不招摇,成天笑呵呵的,看上去老好人一个,说完后稍加停顿,又补充道:“弟子不敢指摘陆九祖,只是心存疑惑、就事论事,陆九祖亲至都难以做到的事情,只凭他老人家传下的一道神通”

“一夜之间斩杀那二十一个魔头,陆师叔做不到么?”苏景想了想,居然点头附和:“的确做不到以前做不到、以前他还在离山时的确做不到。”

苏景加重了语气,声音响亮起来:“只是诸位不晓得,师叔最后一次下山之后,又得奇遇炼就惊世神通!”

虞长老摇头:“陆老祖最后一次下山至小师叔归山,前后加起来不过二三十年的工夫,纵然陆老祖得了机遇造化,这短短工夫也不够炼化一道大神通的吧。”

任夺、虞长老等人亮明了架势,今天是一定要把事情较出来个真章的,苏景耐心得很:“普通修家自然是不够时间,但陆师叔是什么人?非常人非常事,他的修行又岂是我们能够揣度的。”

“这个”虞长老面色踌躇,似乎不愿和师叔争论、却又因‘真义所在’不能不说:“小师叔说的道理是没错的,但若只是道理的话,未免成了空谈。”

苏景微笑摇头:“本以为不用多说虞长老就能明白的。”…,

虞长老恭恭敬敬:“弟子愚钝,请小师叔指点。”

苏景却不再理他,转头望向了剑尖儿剑穗儿两姐妹:“你俩可知,白狗涧中关押的魔头,都是什么样的修为么?”

剑尖儿脆生回答:“九境如意胎或以上,无一例外,都是元神境界。”

苏景嗯了一声:“便是说,他们都还是修家,尚未成仙。”

诸多前辈在场,剑穗儿不敢笑,不过语气轻松:“这是自然,若他们中有仙家,一来早就飞升仙界不存于中土,另则就算他们还在世上,怕也没有敌手了,岂会被咱们抓来关押。”

苏景追问:“照你们看,以这些魔头的修为,有资格抵御最后的飞仙大劫么?”

剑尖儿瞪大了眼睛:“最后一道升仙大劫?绝不可能,魔头们的手段虽强,但还远远不够登仙的资格。”

剑穗儿顺嘴帮腔:“若他们的劫数到了,只有灰飞烟灭一个下场!”

苏景把话题从魔头引到天劫,继xù

发问:“登仙最后一劫很凶猛吧?”

前辈怎么问自己就怎么答,这一重是绝不会错的,剑尖儿如实回应:“修行本是逆天行事,那劫数就是天道阻止修家飞仙的最后一道关隘,动用九天之力、引寂上杀灭之雷入劫,蕴乾坤怒、天地威,是这世上最最凶猛的力量。”

苏景点了点头:“陆师叔能过这一劫么?”

言及老祖宗,剑尖儿有些迟疑,剑穗儿则不管哪套,有啥说啥:“陆九祖的境界稍差,第十境的修家渡这最后一劫,不存侥幸、没有希望。”

“是啊,师叔他老人家境界未及、时间却到了,他过不去最后一劫。”说到此处,苏景忽然把语气一转:“可是师叔的劫数呢?”

苏景笑意浮现:“踏入元神境界后,修士就只剩三千年时间,时辰一到劫数便至!天下修家皆知,离山陆崖九的时辰到了早在十几年前,他的‘三千年之期’便满了。我还是那一问:他的劫数呢?!”

陆崖九躲避大劫的真相只有苏景自己知dào

,在场众人谁能答得上来?

苏景的笑意更浓了些:“大劫难渡,终归还是有人闯过去了。远古高人到今时翘楚,不知多少人都闯关登仙。证大道、得永生逍遥,这份成就固然了不起到了极点,但前有古人后继来者,算不得旷古烁今。”

“唯独,陆师叔!”苏景提高了嗓门,重伤之下声音反而有些嘶哑:“大限早至而天劫不见,此事可曾有过先例么?他老人家才是真zhèng

的神鬼莫测,才是真zhèng

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为何他的天劫不见了?说起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师叔得了莫大造化,另辟蹊径参透无上神通,硬生生地拖慢了劫数、硬生生地从老天爷手里抢来新的寿数!单只这份手段,试问天下修家哪个能及?莫说与师叔比肩,就连一窥端倪怕是都没资格吧!”

“陆师叔的手段就摆在那里,不过有些弟子没留意吧。”

苏景长吸了一口气:“白狗涧的重犯,哪个不是被关押了几百上千年,纵使修为了得,在禁制下还能继xù

修liàn

么?日夜不停受酷刑煎熬,刚刚逃脱之际,能有全盛时的三四成本事就顶到头了;反观陆九祖,连修天大劫都被他拖慢了,这等惊才绝艳之人,传下一道神通、助我一夜之间屠灭廿一妖人,不可能么?很滑稽么?”

除非陆崖九现在从青灯境里钻出来,否则谁能再反驳苏景。

有惶恐、有懊悔、有恍悟、有欢喜,虞长老摆出的表情精彩,连连点头称是。任夺眯起了眼睛、静静注视苏景片刻,终是无法从少年那番‘死无对证’的说辞里找出破绽,只冷冷淡淡地说一声:“小师叔好洪亮的声音。”

“讲实话的时候底气足,声音自然响亮。”苏景受之无愧,笑得清澈:“魔头我杀的,都是我杀的。”

第九十一章 面条作祟

到了这个份上事情再没啥可说的了,长老们又对苏景的伤势叮嘱几句,就此告辞。倒是苏景心中还有疑问未解:“请问红长老,那些妖魔鬼怪个个都是罪大恶极,既然如此又何必把他们养在白狗涧,直接杀了岂不更好?”

“暂时留下他们的性命,是因为他们身上都牵扯了些机密事情,比如邪魔的巢穴、又或者妖法魔劲的来源、古器冥丹的藏匿地点等等,就这么说吧,进了白狗涧就死定了,但是在他们死前能再榨出些东西来岂不更好。”

苏景点点头:“重犯里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娃,长得蛮讨喜”

不等问完红长老就知dào

他说得是哪个:“这个老魔唤作墨灵童,白狗涧的囚徒中以她凶名最为昭著。”

“嗯,杀她我费了不少劲,此人什么来历?”

红长老应道:“邪教出身,但并非修行道上的魔门邪派,而是凡间的邪教,唤作‘至黑天’,拜奉一种叫做‘墨巨灵’的邪神。”

中土天下信仰驳杂教门林立,大至三清佛祖小到山精树怪,都有百姓虔诚拜奉。是以免不了的会有些神棍巫医故弄玄虚、打着神仙旗号愚民敛财,‘至黑天’便是这种骗人的教门,它供奉的‘墨巨灵’在有识之士看来根本就子虚乌有、是神棍生编硬造出来的。

邪囡的母亲只是个偏荒地方的愚妇,举家信奉‘至黑天’,因为有几分姿色被圣教主看上、做了侍妾诞下一名女婴,小娃开始一切都好,但五岁时忽然昏迷,整整十年未醒,身子也再没长高一寸。

待苏醒过来,小女娃就变成了邪囡,不知从哪里传承了可怕的力量与无数邪佞法术,自称墨灵童。从她张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杀人,先是身边亲人、法坛中的信徒,继而周边郡县的无辜百姓,诡异的是她杀得人愈多她的本领就越强。

没过多少年,小小邪囡就变成了一方巨孽,她杀人全无道理,似乎获得神力就是为了屠灭世界,修凡不论正邪不分,心情所致她想杀就杀。结果惹来修者围剿,不料此獠的修为远比她之前显露得更高明,被她钻出了口袋逃出生天。

之后墨灵童引遁世间,不再那么招摇,变得神出鬼没,但却更难对付了。曾参与围剿的门宗被她一一报复伤亡无数,就连不少修家名宿都栽在她手上,最后离山高人出手,墨灵童于海外孤岛‘伏诛’。

‘伏诛’只是对外边的说辞,墨灵童引出公愤,非杀掉否则难以向同道交代‘伏’是千真万确,‘诛’则子虚乌有,墨灵童被囚于白狗涧。

不杀她有两重缘由,一是从她的行事做派来看,这人绝对是个疯子,可实jì

上她调理清晰心智明澈,那她杀人的道理何在?离山前辈觉得此事蹊跷,更怕墨灵童背后还藏着什么阴谋、背景;另则,墨灵童的一身本领来得实在诡异,一个五岁的娃娃睡了十年便得了接近‘远游子’的神力和法术,她的力量来源也非得彻查不可,这才暂时留下了她的性命。

因为口供一直逼问不出来,墨灵童就在白狗涧苟活了千多年,不成想今日险些酿成大祸。

事情说完,红长老告辞离去

随后一段时间,苏景就留在水灵峰疗伤养气。

离山是中土第一流的修行大宗,门徒无数,重yào

人物负伤普通弟子无需刻意登门,否则养伤之人一年半载别想消停,不过苏景的辈分摆在那里,其他星峰、石崖来水灵峰办事的弟子,总是要探望一下长辈的。由此苏景也明显察觉,离山弟子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邪魔逃狱非同小可,尤其他们是如何破除自身禁制,这一重关键离山非得弄清不可,百年之内只要和白狗涧有过接触的弟子都被请到刑堂问话,因而光明顶恶战之事也传遍离山。

之前还在议论着九鳞峰考教真传、苏景用‘如见’做挡箭牌无耻的离山弟子们,突然听说‘苏景一人一剑,廿一老魔伏诛’的消息,人人心中骇然。

只要是离山弟子就知dào

那些重犯是什么样的人物,平时遇到一个,自己连逃命都无望的,想不到竟被苏景杀光了?!

荡平邪魔,保的门宗无恙免受大灾,这是天大功勋;更要紧的是,这个苏景到底是什么实力?陆九祖引入门宗的,到底是个根骨差劲的后生还是被转世重生的剑魔?尤其九鳞峰任畴乘,听说此事后脊冒出了一层层的冷汗,几乎都湿透了背襟,这样的家伙,自己还耀武扬威地跑去和人家比剑?

水润万物、滋养天下,五行之中疗伤道法效果最好的非它莫属,再加之由扶苏这样的高手亲自照看和门中滋养补品的调理,七个月后苏景伤势痊愈、修为尽复。

白狗涧群魔脱狱之事最终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长老们人人心中有数,但表面上早就放松下来了,暂时算是个不了了之的局面。

重返光明顶后,苏景又花了些时间,把断掉的那支紫凰庚金剑羽重新炼化完好,后面他打算出门转上一圈,手上总得有一把合用的飞剑才行。

苏景的第一站,火遁去往山核小院找莫耶蓝祈。

一见蓝祈苏景执大礼参拜,认真道:“谢师母救命之恩!”

蓝祈纳闷:“什么救命之恩?”

苏景比她更纳闷:“不是您?”

自从苏景醒来,对当夜诸魔伏诛就有了个猜测:是师娘察觉光明顶有异,及时杀了出去,扫荡妖人救下自己的小命。

之前在诸位长老面前苏景煞费口舌、把这桩大功劳死乞白赖的拦到自己身上,主要就是怕长老们会继xù

追查、在光明顶及周围寻找那个‘伏魔之人’。万一因此查出师母的藏身地,说不定就是一桩大大的祸事。

另外这么大的功劳,没人领不就浪费了?凡俗出身、普通人家的苏景可见不得这种事。

蓝祈拉着苏景坐下,待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讲过后,她缓缓摇头:“不是我。我的五感仅落于这座院子,从不会外探。而且那些魔头的本领,真要遇上了,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尚未可知,在几个时辰里把他们尽数诛灭断不可能。”

既然不是师娘所为,苏景自然也就不再纠结此事,这次来山核,他还有修行疑问要向师娘请教。

先把自己这几年修liàn

的情形和盘托出,跟着苏景说道:“在白狗涧出事前,我静心修行第三境有五年多的时间,可打通的却尽是阿是穴,主窍一点动静没有,越练心里就越不踏实。”

修liàn

到死也未能破第三境的修士有的是,但阿是穴开了百多个、主穴全无松动迹象的情形异常罕见。

蓝祈愣了愣:“怎会如此?莫不是金风对阳火有什么影响?”说话间将一道真元探入苏景体内,缓缓游走经络仔细查识,足足几个时辰的工夫过去,她的眉头皱了起来:“阳火金风相处融洽,没有冲突更不存影响,奇怪了。”

对上这种怪事,若有见地当时就能找出根由;若是茫然无绪就算想破头也没用,可蓝祈显然不肯罢休,纤指轻敲额头苦苦思索个不休。苏景不忍让她如此费心,咳嗽了一声随口岔开话题,讲起些不相干的事情。…,

要哄师娘开心,当然就要说师娘赏赐的宝贝有多好用,苏景提到当初冥明尊唤来滑头鬼少主,蓝祈则心不在焉,随口支应着:“冥明尊现在威力比起少女送你的那头狐狸大有不如”说到这里,蓝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眸猛地一亮,三瞳涣开、邪异凛然,脱口道:“三鲜面!”

苏景愣了愣:“啥?”

因为提及少女送给苏景的‘一怒则妖狐显’的法术,进而想到腌臜老道请苏景吃面这个关键,蓝祈开解了难题,心情大好,笑眯眯地点头:“陆崖九的眼光一定不会错,他不是对你说过:那顿面条灵元,要到你修行至如是境时才会显现威力么?”

待苏景点头,蓝祈继xù

道:“那你修行到了第三境,可有察觉‘面条灵元’的作用?”

苏景心思灵活,到现在哪还能想不明白,本应在自己踏入如是境之后就开始发挥力量的面条灵元并未‘如约而至’,而第三境的修行里却多出一项‘势如破竹打通阿是穴’的古怪情形。

不用问了,自己的阿是穴一个接一个的开,指定是‘面条作祟’。

青灯境中的少女和老道是连陆崖九都无法窥探的高深人物,有关‘面条作祟’的具体道理蓝祈无从揣度,但也不用再做追查了,那两个人对苏景充满善意,阿是穴连开是奇事而非坏事,开解过疑惑苏景和蓝祈的心中也就轻松了

第九十二章 要死就趁现在

陪着蓝祈谈天说地,参莲子最近正在闭关修行,苏景不去打扰他的功课,在山核中待了大约七八天的光景后向师娘告辞离开,临行之际他又问了另一件事:“自从打通第一道阿是穴后,我就常常会听到金乌长啼,而且阿是穴开得越多,耳中的乌啼就越响亮,现在几乎有些心惊动魄的感觉了,这个事情正常不?”

“以前没听陆角提过此事。”蓝祈轻轻摇头:“不过如是境的修行就是这样,每开一窍修者对天地的感觉就会更甚一层,你修行的是金乌正法,察听到冥冥乌唱也说得过去。”

师母的解释和苏景自己琢磨的结果差不多,苏景大礼拜别蓝祈,这时候蓝祈忽然问道:“你确定不是任夺?”

问题来得突兀,但苏景知dào

师母指的是什么,摇了摇头:“不确定,但可能不大,我仔细想过。”说完他火遁重返光明顶。

几乎没做停留他便出山去了。看过了大师娘,苏景又跑去凝翠泊探望小师娘。

浅寻对苏景可没有蓝祈那份热情,见面后不等苏景讲出来意她就冷冷道:“以前说过,没事少再来我凝翠泊。你最好能有个站得住的说辞。”

苏景直接挑最严重的讲:“弟子在光明顶修行时遭遇邪魔围攻,个个都是元神境界的高人。”

这么大的事情,浅寻依旧无动于衷,漠然打断:“再如何凶猛的魔头,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既然如此,便是没事了。”

苏景讪讪闭嘴,寻思片刻,再度开口时他改路子了:“对付邪魔时我动用了师叔给我真传命牌,内中封印的神通是剑qì

化形是您老。”

果然,这句话好使,浅寻愣住了。

好一会,浅寻浅浅地叹了口气,对苏景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光明顶恶战又被苏景说了一遍,浅寻听得认真,但只有在命牌碎、剑形现那一段显出了些神采,之后又变回仄仄的样子了。

事情讲完,苏景问浅寻:“您赐我的那柄剑”

浅寻明白他想问什么,当即摇头:“千真万确的凡铁、再普通不过的人间兵器,那把剑只是给你揣摩剑意用的,并无其他稀奇之处,更没有封印什么神通。”

答案笃定,苏景‘踏实’了。

不是蓝祈杀上光明顶,不是浅寻的赐剑有玄虚,再加上鼓道人死前的胡言乱语,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剑魔附体’了?

想到这里苏景居然笑了,想想那个吞了冥明尊又被开膛破肚的哈先生,和重新被拾回锦绣囊的那几样宝贝,自己疯魔之后还不忘把东西都捡回来,果然是平民出身、本色不褪。

浅寻坐在桌前单手托腮、静静地想着心事,根本没去留意苏景,更不会问他为何发笑。

而苏景没心没肺发噱之时,拈花神君也忽然傻笑起来。

三尸没在岛上。从前年开始,他们就被浅寻扔进了阴森森的大湖里,在暗潮与浊流中练剑,四五个月才能上岸一次,不是休息、是接受浅寻考教,若进度有亏少不了吃点苦头。

现在三个矮子还在湖底,根本不知dào

本尊来了。

见兄弟发笑,赤目运力把手中长剑一圈,附近湖水立kè

被剑qì

击散,矮子们身周显出了一片数丈方圆的空地。这些年里,苏景那边练功不辍、三尸力qì

与日俱增;浅寻教导更是不凡,三尸的剑术着实有了些成就。…,

腾出片没水的地方,赤目才得以说话,问拈花:“你笑啥?”

“终于盼来了脱身之日,就要重返花花世界,自然要笑!”拈花神情欢喜、小眼睛亮得吓人。

毕竟是天生的灵怪,开始的时候还不觉得,但后来拈花渐渐有所感觉,自己三兄弟身上都被浅寻附着了一道‘眼识’,只要他们还在凝翠泊域内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探知,所以浅寻总能洞察先机、让三尸‘求死无门’。

不过三尸的天资各不相同,也只有拈花能察觉到浅寻布下的‘眼识’,另外两人都没感觉。

赤目和雷动闻言动容:“怎么说?”

“眼识散去了,估计是小师娘因为什么事情走神了,要死就趁现在,快快快!”拈花连声催促,三尸各挺长剑发动‘死遁’,彼此对准要害就扎了下去。

利剑穿胸、心口剧痛,三尸却真zhèng

大喜真如拈花所说的那样,这次自杀小师娘没再出手阻止,当真死成了!

砰砰砰,三声闷响连成一串,三尸重生于本尊身旁。

三尸心花怒放,齐齐放声大笑!雷动双手叉腰:“哈哈,天可怜见,咱们兄弟终于逃了出来。”

拈花手摸肚皮:“哈哈,苏锵锵,你可有想念咱们哥们?”

赤目摇头晃那:“哈哈,这次多亏咦?”

三尸看清了地方,看到了浅寻。

“苏锵锵,你怎么会在凝翠泊?!”异口同声,三尸捶胸顿足,又委屈又恨、真委屈真恨。

“回去继xù

练剑。”浅寻淡淡开口。

三尸数不清被浅寻收拾过多少次了,早都怕了这个冷冰冰的妖女,整整齐齐地喊了声:“谨遵小师娘法谕!”肩并肩地跑回湖边跳下去了,

重返湖底,拈花面色凄苦:“本尊不长进、不争气,咱们分身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小师娘喜欢清静,苏景并未在凝翠泊停留,问明自己想知dào

的事情之后就告辞离开。临行前浅寻告知苏景:“三尸留在凝翠泊专心练剑,这些年不会再去找你,就算你遇险他们也无法赶去。”

有浅寻看着三尸根本死不了,就算感知苏景有难也白搭。

苏景恍然:“我还纳闷白狗涧出事时他们仨怎么没来呢。”

“他们三个当时找过我,又闹又跳又骂,剑都不练了,躺在地上闭眼等死,天亮之后见自己还没死,骂你不争气来着。”浅寻清清淡淡的应道。

另外浅寻又送了苏景一把剑,仍是普通货色,和之前化作齑粉的那一柄没太多区别。

到了现在,对于白狗涧重犯逃脱当夜发生的怪事,苏景倒是个想法,但此事无以证明,也没有人能为他解惑,只有等他将来修行高深自己去揣摩,现在就先将此事放在了一旁。

展翅飞出凝翠泊,苏景不回离山,向着故乡白马镇疾飞而去。

从当初捏碎老祖留下的木铃铛到现在,仿佛只是晃了晃,不觉得过了多少时间,可是仔细算一算,离开白马镇十五年了,就连他回归离山都已经有十个年头。

白马镇上的小娃娃,如今都该长成青壮、当家立户了。

苏景想要回乡去看一看,顺道还有件事情,有一个离山弟子被他废去修为‘发配’小镇十年了。

修行门宗处于人间却又与人间隔绝,山中清宁凡俗难扰,是以离开修行地后苏景才发xiàn

:不知何时,东土大乱。

昔日朝廷倾覆无存,诸侯割据各怀雄心。十余年前还是太平安宁的东土世界如今变得四分五裂东土汉境又逢乱世。

一路之上烽烟遮目杀声盈耳,乱世正愈演愈烈,昔日清秀小镇黑烟滚荡、往日繁华城池饿殍横街,惨状让人不敢直视。一如既往,只要遇到了就不会视而不见,苏景力所能及,对难民施以援手;对趁火打劫的流寇乱匪严惩不贷。

相较于无可挽回的大势,他的作为无异杯水车薪,苏景本领再大也救不了整个天下,只求个无愧于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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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乱世洪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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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时分,一串马蹄响亮,从长街一直敲到白马镇百姓的心里。

马上的青年结实壮硕,生着一副让人羡慕的好身板,但他的衣袍满是尘土、双眸暗淡无光,掩饰不住的疲倦。

青年自镇外赶至县衙,下马后直奔大堂。

乱世降临数年,白马镇早都没有县官大人了,现在坐镇于衙门的是全镇公推的长者:土生土长于此,深得百姓信任的老捕头:齐树生。

托了所处地势的福气,白马镇未遭兵祸波及,还算平安。

密谈过后,齐头儿拍了拍青年骑士的肩膀:“辛苦了,快去休息,后面咱们还有的忙。”说完,起身走向外面,衙门口上早都聚集了大批等消息的百姓。

来到人群前,齐头的声音低沉:“前方秦王兵败,快则五日慢不过七天,福威侯的先遣便会抵达,带队将领是大丑。”

话音一落百姓哗然,人人皱眉叹气福威侯来自北方,得了塞外蛮族的拥戴,军容实力了得,此人性情暴虐,大军所过之处血流漂杵,他麾下‘三凶两丑’五名大将残暴尤甚,这次带队的正是其中的‘大丑’。

大丑率领先锋来到小镇,大伙真就不用活了。

其实天下皆乱,白马镇又怎可能独善。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迟早事情罢了。

白马镇再不能呆了,齐头传下命令,百姓重返家门收拾行囊口粮,明日清晨举镇迁离

人心惶惶,小镇乱成一团,那个甘冒奇险探来重yào

消息的青年却再支持不住,勉强回到住所一头倒在床上沉沉昏睡过去。才睡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人拍他肩头:“樊翘,醒来,先莫睡了。”

十年光景、凡俗打磨,昔日离山上心骄气傲的内门弟子,如今白马镇上满面风霜的青壮汉子。

樊翘一惊而醒,还道兵祸袭来,伸手去就抓自己的横刀,旋即他才看清来人:“你?你来做什么?”

头戴祥云冠、身着七星袍,背负长剑手横拂尘,一位中年道长端立于床前,当真有几分仙家气势,只是一双门牙稍大,于他微笑之际凸出于上唇,看上去诡里诡气。

大牙道士稍显意wài

:“你还认得我?”

樊翘放下了手中的兵刃,没什么语气:“光明顶主人座下第一妖奴,六两大人,我又怎会不认得你。”樊翘从内门弟子被贬为光明顶奴仆杂役,以他现在的身份,甚至都没有称呼苏景为师叔祖的资格。

六两笑了,由此一对大板牙凸出的更加明显:“成了,别那么阴阳怪气的,我可不欠你什么,正正相反的,既然见面了你总得谢谢我。”

樊翘纳闷:“把话说清楚,我该谢你什么?”

“庞家那一门三飞贼、席凤坡的十五铜锤、七关寺里的那个老妖僧、关东来的马蹄刀”六两的回答莫名其妙,樊翘却面露惊讶,不等说完就追问道:“原来是你在帮我?”

十年前樊翘受命于苏景,来到白马镇给宋寡妇的儿子送药,跟着留在县衙做一名候补捕快。光明顶主人怎么说,他这个奴仆就得怎么做,但具体做成什么样子苏景没有刻意要求,樊翘自然破罐子破摔,活死人似的混吃等死。…,

但衙门中的齐头儿对他反复规劝,樊翘毕竟不是普通少年,不久后他便想通了,既然仙缘已断,自暴自弃又有何用?振作起来也不能再问长生,可至少不会辜负这一世为人。其实樊翘本心不坏,天生来一副热心肠,只是少年太得yì

以致狂妄骄横,再重拾本性后,做个捕快正好。他的修为被废去了,不过身体基础比起普通人来仍要强得多,抓贼时一贯奋勇争先,对小镇上的百姓也照顾有加。

刚刚六两提及的那些人物全是巨寇悍匪,世道乱了,凶狠人物一下子就多了出来,小镇还能守住当年的平静,其中樊翘功不可没。樊翘在缉捕他们的时候都曾遭遇过可怕凶险,只是每次均能化险为夷,不用问了,是六两暗中相护。

樊翘的神情缓和下来,对六两深深一揖:“多谢你。”

六两呵呵笑着:“怎么说咱们也是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多礼。”

樊翘却不起身:“另外还有一件事,樊翘要拜托六六爷。”

六两笑道:“六爷这个称呼无论如何我都不敢当,你若看得起我,就唤我大号六两,或者,叫我老宋也成。”

精怪修liàn

成人,大都喜用谐音给自己取姓,松鼠姓宋也在此列。

六两拉着樊翘坐了下来,大好妖奴生了一副机灵心眼,反问樊翘:“若我没猜错,你是想请我帮一把白马镇?”

小镇民风淳朴,樊翘孤身一人逗留十年,今天被刘二哥拉去喝酒听戏、明天又被三嫂子张罗着去相亲,每逢节庆衙门里的兄弟也不会撇下他,樊翘心中对此间的感情着实不浅,闻言点头。

六两摆手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不能坐视不理,。白马镇是什么地方?这是小祖宗的成长之地,除了这些年新添的娃儿,哪个不是小祖宗的熟人朋友?六两在此,岂能让他们遭灾受难,你放心好了!我已经传令下去,儿郎们今晚就到,到时候催动云驾把大伙都先送到齐喜山,好生照顾着安顿下来,待兵乱过去再送大伙回来。”

“此事你就放心吧,我来找你是因为另一件事,”六两继xù

道:“我接到小祖宗传讯,他老人家回乡省亲,此刻已经临近白马镇,用不了多少时候就会赶到,你心里要有数,提早有些准bèi

。”

樊翘并无喜色,反倒是皱了下眉头,起身张罗着给六两倒了杯水:“宋老,你暗中照看我是因为苏主上的之命吧。”

“不错,是小祖宗命我看着点你。”

樊翘笑了笑:“我终归是樊长老的玄孙儿,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苏景也不好向樊长老交代,他让你来照看我,缘由不外如是。不过你救我几次都是真的,我不理会苏景的‘好心’,但我受下了你的情谊,来日若有机会补报,哪怕把性命还给你,樊翘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前半句话说的略嫌刻薄,但樊翘语气平静,只是讲出心中所想,不含其它意思。

“的确是那么回事,我只管你死活,其他的和我没有半点干系,如何让你洗心革面,是另个人的事情,你能否重返离山做回内门弟子,也是由此人评判。”

樊翘追问:“谁?”

“你的顶头上司,齐头儿。你知dào

小祖宗是被老齐看着长大的,还曾在他手下当过一年差;可你不晓得,小祖宗对这位老上司推崇备至。小祖宗还要修liàn

,怕是没有时间帮你洗炼心思重拾本性,所以把你交给了齐头儿。你觉得被发配小镇是他故yì

刁难,我却觉得这是一份苦心。”…,

事情便是如此了,樊翘心中没有恶根,只要能洗掉那份骄气,苏景不会断掉他的仙缘。但苏景自忖没这个能耐也没那份工夫去督导樊翘,这件事就被他拜托给了齐头儿。

这十年间,由六两中间代为传话,有关樊翘的事情苏景基本都了解。

六两再次笑了起来:“齐头儿觉得你不错,我估计着,小祖宗这次会带你一起返回离山了。”

樊翘犹自不敢相信,迟疑道:“苏他真有这份心地?当晓得,他回山的第一天我就得罪了他,还向他动手”

虽然比不得乌鸦卫,但六两也是个爱说话的妖怪,当即拉开话匣子,挑了苏景归宗前的几件事迹讲给樊翘,最后六两道:“小祖宗行事有他自己的一套作风,但绝非心胸狭窄之人,否则他能饶下倒卖扶乩仙子尸身的商贾?否则他能为了一群凡人一次用掉七张陆老祖亲手炼化的剑符、还无怨无悔的?”

听过苏景以往的处事手段后,樊翘愣住了。六两又叮嘱了他几句,就此起身去找齐头儿。樊翘这才回过神来,急匆匆跟在了六两身后。

听说齐喜山妖大王会出手相助接应百姓,齐头儿霍然大喜,正待把喜讯通传乡亲齐头心中忽然又升起了另个年头,对六两道:“宋仙长,我有个不情之请,白马镇的传承不短了,大家祖祖辈辈居于此地,人能走可根还在,宗祠祖庙、屋舍家坟都在这里,您看能不能大伙不用走”

迁徙逃亡实属无奈之举,何况有些老人根本不肯走,宁可留守等死,齐头的意思很明白,他想请六两带上些妖兵驻防于白马镇。

见六两面有难色,齐头又急忙道:“仙长放心,只是请您麾下仙兵在镇外转一转,福威侯的兵马虽凶,毕竟还是凡人军队,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冒犯仙家,姓齐的人头担保,见了齐喜山群仙法驾,他们绝不敢造次,一定会绕道。”

说着,齐头望向樊翘,盼着樊翘也能帮忙开口劝说六两。

“齐头儿,您有所不知,此事的确是难为老宋了。”樊翘摇了摇头:“修行道上自古便有公议,无论哪门哪派、无论何方修家,都不能干预凡间秩序。”

“可是可是白马镇惨祸当头,离山不是第一流的正道门宗么。”不是齐头得寸进尺,所谓故土难离,若大伙能不走,齐头不怕舍了自己那张老脸,哪怕下跪拜求。

樊翘无奈一笑:“正道修家不为非作歹、不恃强凌弱,但也不是如您想象的那样日行一善四处去行侠仗义,否则哪还有时间去修行?只是心情所致偶尔做做好事其实能做到‘拥大力而不欺人’便无愧‘正道’两字了。”

“就算仗义拔剑,也是在那公议的大题目之下的。便是说,助乡亲们离开小镇无妨,见到凶兵杀伤无辜百姓也可以管束惩戒;但是助一方驻守城池,或帮哪路反王夺去某地、甚至只是出谋划策,都决不允许的。”

齐头儿只是个普通人,再如何事故也难免受层次所限,对樊翘之言不是很理解:“那那就是由得这乱世去乱、就算暴君得势也不予理会?”

六两接过了话题:“凡间乱,便由得它乱,乱后自有清平重生。但修家若插手,事情就不一样了。需知修行道上又何尝不是门宗林立、势力交错,今日白狼门的修士插手战事、帮了刘反王;明天白狼门的对头野狗宗就会出手,去帮另一路反王来对付刘家势力;后天白狼门门请来了摆手;大后野狗宗约到了朋友如此不休,修凡共缠于战事,那才是真zhèng

的天下大乱。”…,

“凡间自乱,仿佛溪涧中泥沙翻腾、浑浊不堪,可是时间长了,泥沙终会沉下去;若修家卷入进来,那就是溪涧下地火翻腾,会把整条水脉都得煮开、烤尽!”

“道理说得有些远了,归结到今日白马镇之事,若我齐喜山发兵白马镇、违反古约的话,便只有一个下场:正邪两道共同扫灭齐喜山,就是离山剑宗也不能护佑于我。”

齐头明白了,对六两抱拳道:“我是见识短浅,刚刚的言辞宋仙长不必放在心上。”

“齐捕头太客气了,是我该谢过您老的体谅才对。”六两恪守本分,对小祖宗的故人朋友客气得很。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纸鹤忽然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到六两耳畔低语几句,六两立kè

面露凶相,怒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跟着他转回头对齐头、樊翘说道:“我家儿郎在半路被人打了,伤亡不轻,我这就赶去看看,两位稍待,用不了半日我便回来。”

六两心里有帐:路上的小妖是奉命来接应白马镇的;白马镇是小祖宗苏锵锵的老家;苏锵锵是离山现存辈分最高者之一,就连掌门人见了他都得磕头问安打了小妖就是打了白马镇乡亲,打了白马镇百姓就是打了苏锵锵,打了苏锵锵那岂不是罪同攻打离山仙宗?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攻打离山仙宗?!好妖奴底气十足、气势汹汹地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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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美女的贴身武医》

作者:粉嫩的小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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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神:

他是让所有善良的人尊敬的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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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笼猛虎逃出升天,重回红尘都市后,在家族岌岌可危的关头,能否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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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炼狱那些魔王们的熏陶下长大,他将会上演何等华丽、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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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看热闹没罪

不到半日六两就回来了,对方不知dào

是哪个门宗的弟子,与齐喜山小妖偶遇下言语失和动起手来,小妖们修为不成吃了大亏。六两赶到之后亮明了身份,为方便山外行走,离山高人门下妖奴也会配发信物。

不料那几个弟子居然一口咬定信物是假的,且言辞倨傲不肯吐露自家师承,说不得又是一场好打,六两是五灵阶的妖目,就算他不喜修liàn

,本领手段也远超那几个不成器的修家后辈,这一战形式反转,对方受创不轻落荒而逃,六两则惦记着白马镇的事情没去追赶,远远地喊了几句狠话就折返回来。

刚把事情的经过讲了讲,还没来得及吹嘘几句,小镇上马蹄声响起,又一路齐头派出去的探子返回,带回来了最新的军情,大丑率领八千青头蛮开拔,沿途村落尽遭洗劫,青壮掠为奴、女子充入营,稍有反抗便屠戮一空,前面一个叫做鸿寻州的千年古镇已经化作火海。

鸿寻州与白马镇不过四五天的路程,两个镇子平素多有往来,听闻噩耗齐头双眉紧锁,但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乱世如釜,人人都陷在这水深火热中,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再去帮别人?

怨只怨,命不好!

就在这个时候,远天处忽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鹰隼啼鸣,六两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当年面露喜色,哈的一声笑:“是老黑的招呼,小祖宗到了!”说着双手分别拉起齐头和樊翘,再动云驾赶上前去迎接苏景。

苏景抵达白马镇,黑风煞、裘平安跟随身边。

离乡十五年,苏景的模样并没太多改变,可齐头却老了,当年威风精壮的中年大汉如今须眉皆白,身板再如何挺括也掩不住风霜磨砺,老了就是老了。

唏嘘之情深藏于心,苏景欢笑,在这白马镇上,他不是离山剑宗的小师叔,只是个卸任的候补小捕快。

见礼过后,问候几句,苏景一指长街:“要打仗了么?”早在高空时他就看得清楚,镇中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都在套马装车收拾行囊,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怎么回事。

好妖奴立kè

开口,把前方的战事仔细呈报。苏景听罢一哂:“我从南方过来,但这一路上也常常听到‘北地福威侯’的凶名。”

“小祖宗放心,小人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一早便护送乡亲去往齐喜山,只要六两还有一口气在,绝不容大伙儿受半点委屈!”六两慷慨陈词。

苏景对六两点点头,转目望向齐头儿:“请您老跟大伙儿说一声,不用那么惶急的。我们既然来了,总不能让咱们的清宁小镇毁在凶兵手中。”

话一出口,齐头儿、六两和樊翘都打了个愣。齐头追问:“你的意思是大伙不用逃了?你要守御白马镇?”

对齐头儿苏景不用隐瞒,心中怎么想便怎么说:“我会守镇,无论青头蛮还是福威侯,休想动白马镇一草一木。但我没办法一辈子守着镇子,今天打退了福威侯,明天还会有其他诸侯乱兵,乱世不止镇子便永无宁日,所以大伙儿还是要走,只是不用急在这几天里。”

苏景呼出一口长气:“祖辈于此,根脉长延,又岂是三五天工夫就能搬空的,让大伙儿放宽心、慢慢收拾吧,若需帮忙就跟六两说。”

小祖宗的交代六两责无旁贷,但苏景打算阻挡福威侯进兵,这可不是小事,六两忍不住开口劝说:“凭着您老的手段,区区蛮兵还比不得一窝蚂蚁,您老咳嗽一声,他们便灰飞烟灭。不过修家干扰凡间秩序,仗剑助守一方这种事情是犯忌讳的,后果着实严重,小祖宗要三思啊。”…,

苏景笑:“多大事儿,说得我都冒冷汗了。”

咳六两没话可说了,小祖宗看着随和,性子里却藏着份混不吝的狠劲,六两早就领教过了,知dào

再劝也没点用处。

随后两天黑风煞率领乌鸦卫离开小镇,去接应周边镇县和村落的百姓,难民源源不断地被送至白马镇,苏景则走街串巷探访乡邻,并没怎么搭理樊翘,也不吩咐什么,只说让他自己去忙,用不到跟在身边。

镇上百姓以前就隐约听说苏景得了仙缘,如今危难之时见他归来、又再听过齐头儿最新宣bù

的‘不用着急’之说,人人开心欢喜。

尤其是得苏景赠银两施灵丹的宋寡妇,对苏景感激涕零,见面时几乎要下拜叩谢。

苏景是她看着长大的,哪能受她的大礼,赶忙搀扶住她,笑道:“婶子要折煞我了,我从小没娘,不知得了你多少照顾、多少好处,我那些小小回报,你可真别放在心上。”跟着他转目在院中打量:“宋扬呢?”

宋杨就是宋家寡妇的那个傻儿子。十五年前苏景让六两派人送来银子,宋寡妇找到名医给儿子医好了脑疾;十年前苏景命樊翘送来楼兰果,宋杨服食后几近脱胎换骨,他自己又喜欢摆弄枪棒,练出一身不错的本事。

两年前宋杨不甘现状,想趁着乱世一展身手,就离开小镇投军去了,从此再没回来过。但时常托人捎带口信回来,说他一切安好。

提起孩儿宋寡妇免不了忧形于色,苏景不好说什么,只有劝她好男儿出去闯荡一番并非坏事。

六两给小祖宗帮腔,也对宋寡妇劝道:“你不晓得,楼兰果可赋人勇武和兵智,乱世对普通人来说是炼炉,对吃过楼兰果的宋杨来说却是珍贵契机,你大可不必担心。”

几句安慰话冲不散当娘的忧心,但宋寡妇也不再啰嗦,张罗着杀鸡煮酒留苏景在家吃饭。不料饭还没熟镇上警钟长鸣,远处烟尘四起,一队没有旗号的军马正向着白马镇急行而来。

福威侯的军队在北方,这队人马是从东方来的,而且人数和打扮也不对,区区二三百骑的规模、汉家兵马的衣甲,比着青头蛮规模远逊。不是福威侯的凶兵,也可能是乱军或流寇,乱世之中什么样乱七八糟的队伍都会有,苏景不敢怠慢,远远地迎了出去。

来的那队骑兵正在赶路,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少年、一个道士、一个黑壮大汉突兀出现,挡在了大路中央。

带队的是个少年校尉,五官清秀但眉目森严,代住坐骑喝问:“何人拦路,速速让开!”

苏景身后六两森冷道:“前方是我家主公的道场,容不得凡俗打扰,尔等绕路。”好妖奴真是替主人着想,修家助守小镇是干扰凡俗秩序,由此他把白马镇说成苏景新选道场,变了个名目,至少将来被问罪时还能有个说辞。

少年校尉不为所动:“哪里来的神棍,再不让路”话没说完,后面一个中年军士‘咦’了一声,跳下马快步到队伍前列,望着苏景迟疑道:“你可是姓苏,名叫苏景?”

被人叫出了名字,苏景仔细看了看那个军士,片刻后面露笑容:“梁薪?你是梁薪?”

梁薪是白马镇人士,比着苏景大个四五岁,原本是街上的泼皮,不想投军去当了个大头兵。乱境之中故人相逢,就算以前没太多交情,现在也透出几分亲热,梁薪哈哈大笑,伸手拉住了带队校尉的马缰,为双方引荐:“都是一家人,这是宋杨,宋家婶子的娃儿;这位就是苏景,十五年前离开镇子”…,

苏景走时宋杨还是个病怏怏的娃娃,见面后互不认得再正常不过,但宋杨如何不知dào

苏景是自己的大恩人,当下惊呼了一声,忙不迭下马上前跪拜施礼。

细问缘由,宋杨离家后就加入了附近一方自命‘秦王’的诸侯队伍,此子心机通透作战勇猛,接连立下大功,两年光景便擢升校尉,通带一营骑兵。日前秦王与福威侯决战,宋杨一部并未参与,而是奉命去东方执行其他军务,返回时得知秦王兵败身死,福威侯的凶兵正逼近小镇。

宋杨急匆匆的赶来,也是为了救助家乡,能帮着大伙逃走最好,若时间来不及,就算自己的人马不值一提,也要和那些青头蛮周旋一番了。

六两嘴巴快,把苏景的想法大概告知宋杨,后者闻言大喜,少不得又要跪拜致谢,苏景笑着把他抓起来:“赶紧回家看你娘去,刚还说到你来着!”

一场误会变作一场欢喜,众人说笑着返回小镇。才刚一进入镇子,九霄云上忽然剑光闪烁,一名白袍青年御剑而至,来到苏景身前恭敬行礼:“弟子白羽成拜见师叔祖。”

当着家乡父老,被晚辈弟子‘戳穿’身份、辈分,苏景心里乐啊,所幸脸上总算绷住了,没有笑出声音,好奇问道:“你怎会来这里?”

“弟子奉命巡查四处,到此处见到师叔祖法驾,特来拜见。”

凡间兵祸四起,修家不会主动参与,但各大门宗都不会掉以轻心,排遣精锐弟子巡视各处,一旦发觉妖人或不懂事的年轻修家会介入凡间势力争斗,立kè

通知门宗同时出手惩戒。

白羽成到此只是巧遇,不过苏景拦截骑兵的事情他在天上看得一清二楚,当下把苏景请到安静处,小心提醒了几句,说辞与六两如出一辙,但最后白羽稍稍加重了语气:“此事牵连重大,弟子不敢视而不见,这几日会追随师叔祖身边还请您体谅。”

“若我驻守白马镇,你会执行离山律,将我拿下?”

白羽成正想再说什么,苏景忽然又笑了,拍着他的肩膀:“放心,我就是个看热闹的,看热闹没罪过吧。”

第九十五章 你不可失礼

苏景的话纯粹是对付,白羽成苦笑着摇头:“如今天上地下,不知多少大宗弟子明察暗访,想要以修家神通击溃一支军马又不为人所知,实在不是件容易事。”

苏景摆了摆手,干脆换了话题:“你爹挺好的?”

白羽成误会了,认真应道:“家父安好,有劳师叔祖挂念。但眼前小镇的危难与当年真页山城不同,鬼物作祟修家出手无妨,凡间争端修家万万不可”

苏景失笑:“我问白庄主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dào

乱世之中他如何自处。”

不久前白羽成刚刚收到家书,家里情形了解得清楚:“诸侯争霸、流寇四起,家父身负一方安危,也招兵买马以求自保不过这些事情我绝不参与,人已入山,再不会涉足凡间争执。”

“跟你聊天怎么这么吃力呢,不用想太多!”苏景继xù

笑道:“简简单单地说明白,白庄主如今也是一方雄主了?”

“一方雄主还算不上,不过家父胸中有些念头、手上也有些实力。”白羽成说得挺客气,如今诸侯名号中也实实在在有‘真页山’的字号。

真页山的情形和苏景想得差不多,他这才说出心中想法:“我有个小兄弟,凡人,但心思身手都不错,有志于乱世中闯荡一番。之前效命的秦王垮了,我看他也不会安分守在母亲身边,不如让他去真页山帮你父亲,就算帮不上忙也请你爹看着点他,总比他一个人乱闯瞎跑的强,你觉得成不?”

白羽成的心思不差,当即就猜到了苏景说的是谁:“刚刚带队回镇的那个少年校尉?”

待苏景应是,白羽成痛快点头:“能为恩公效劳,家父求之不得。弟子这便修书一封,他随时都能过去。不,回头我亲自送他过去,把她母亲也带上,暂住于真页山,师叔祖尽可放心。”

苏景又去找宋家寡妇和宋杨,母子俩闻讯皆尽大喜,这样的时候少不得六两来凑趣:“真页山遇鬼危困时白翼庇护全城妇孺、白马镇大难前宋小哥冒死驰援,两个人可都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小祖宗的‘撮合’,说不定就成全了凡间一代明君猛将,那可真真的一段佳话。”

不得不说六两这番话的确顺耳,在座诸人全都笑了起来

又过两天,北方地平线上烟尘弥漫,风中传来青头蛮行军时的沉闷鼓声,福威侯麾下先遣逼近白马镇。

凶兵将至。

即便明知有修家庇护,百姓依旧无法抑制心中惶恐,家家关门闭户,白马镇死般寂静。

苏景站在小镇北口,六两和黑风煞分立左右,乌鸦卫紧随其后。

但裘平安不在,白羽成也不在白羽成在天上。

悬浮高空、飞剑凝势,白羽成双目微闭,灵识远远播散开去,他劝不住苏景,那便没有别的办法了:洞察四方警戒周围,今日之事决不能泄露出去

他已经稳稳锁住了两个修家,一个在西面隐藏云后、一个藏身于地下泥土三尺处,白羽成摒心静气,继xù

搜索着。可没想到突然一个清脆声音忽然传入耳中:“是离山的白师弟么?”

旋即只见一道火红云驾飞到面前,云驾上两个人面带笑容,望着白羽成。

前面那个大红袍、虬须汉,邋遢但不失粗犷;略靠后的是个少女,红衫红裙红云靴,火苗儿似的姑娘,之前开口打招呼的就是她。…,

白羽成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怪响,遇上些普通修者他尽能收拾得一干二净,哪想到会巧遇高人。白羽成目光惊讶、赶忙俯身下拜:“离山晚辈白羽成拜见谢三祭酒、见过启巧师姐。”

来的是涅罗坞的人物与离山同列正道七大天宗的涅罗坞。

涅罗坞门下不设长老之职,而以‘祭酒’代之,其实只是个称呼差别罢了。面前这个虬须汉在祭酒中排行第三,论辈分是白羽成的师叔,他也是启巧的师父。

白羽成是离山最有希望晋位真传的晚辈,也算得离山的重yào

弟子,以前曾与谢三祭酒和启巧有过数面之缘。

谢老三伸手把白羽成拉起来了:“恁多礼!我最烦别人磕头。”

涅罗坞真传启巧则笑道:“白师弟远播灵识,再找什么?我帮你!”说话间美目流转,很快就看到地面上的苏景,少女‘咦’了一声,又在高空云上仔细看了看,随即面露喜色:“下面的是苏景?没错,就是他了。”

不等白羽成搭腔,谢老三就追问启巧:“救你小命的那个苏景?”

待启巧笃定点头,谢老三哈哈一笑,对白羽成道:“苏景救我徒儿,早就该登门道谢,结果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断,一再耽搁,今天可巧了,来来来,一起下去!”

白羽成只有应道:“正是师叔祖法驾”

话没说完,已经催动云驾的谢老三忽然又止住了身形:“坏了,把这事给忘了他辈分比沈老怪还要高一重,我见了他岂不是也要磕头喊师叔”说完,想了想,虬须汉猛地打了个激灵:“不成,我可没这个脸皮,对着个小娃又磕头又道谢,我得走!”

十五年前离山回来了个叫做苏景的小师叔,此事不是机密,天下大宗皆知。

启巧也在心里算辈分,她也不想磕头,附和着师父:“我跟您老一块走。”

“你既然碰到恩公,哪能转头就走?你留下好好磕头谢过恩公,记得不可失礼,别让人家离山笑话咱。”谢老三不管徒弟了,说完起身就要走,还是白羽成急忙拦住了他:“谢祭酒不是离山传承,用不着磕头,师叔祖也不是那种乱讲究的人,您请放心。”

拦下谢老三,白羽成有自己的打算。

谢老三走也走不远,待会下面打起来他必然看个满眼,休想再保密,与其如此还不如带他一起下去。苏景见到别宗高人,说不定会有所顾忌改变主意。反正让他一起下去的后果,总不会比放他离开更严重。

听说不用磕头,谢老三轻松了,再度催动云驾,启巧拽了拽师父的袖子,小声问:“那我也不磕头了成不?”

“那哪成,你还小,见了长辈岂能不行礼,莫让人家离山笑话了咱们。”

对两个不速之客,苏景也颇为意wài

,但神情并无太多变化,笑呵呵地见礼、寒暄,致谢过后谢老三看看苏景身边的阵势,再望了望北方渐行渐近的凶兵,以他天宗高人的眼力,哪还看不出眼前阵仗。

谢老三的眉头皱了起来:“苏道友可是想阻挡军马、守这小镇么?”

苏景不置可否,反问:“谢祭酒有何指教?”

谢老三的语气平静下来:“若真是如此,便有些麻烦了。”

苏景看了看谢啦三,忽然笑了,还是那个说辞:“我就是个看热闹的,不动手,看热闹。”

“不是就最好。我也喜欢看热闹、陪你一起看。不过有件事须得提前招呼,万一道友见热闹太大、有什么其他想法的话,我会把你带走。”谢老三语气依旧清淡:“你们掌门沈老怪救过我两次,他的门宗里若有人不懂事、要给他惹祸,我不会坐视不理。”

说完,他又望向自己弟子:“启巧,待会若为师与苏道友离开,你留下监察那队军兵,攻城占地无妨,乱伤无辜不行。”

启巧脆声领命,又一个劲地给苏景使眼色,示意他不可造次。启巧明白师父的脾气,碍于规矩他不会阻挡军马,但有他在此也决不允许兵马作孽。这座镇子的百姓安全无虞。

苏景迎上了启巧的目光,看了半晌脸色迷糊:“没看懂?”

圆溜溜地眸子一翻,给了苏景一个白眼,启巧不理他了。

第九十六章 妖灵神六两

过不久,青头蛮大军来到近前

来自苦寒塞外、茹毛饮血的野人,身形比着汉人高出一头有余,车轮大斧扛在肩头、精赤上身不着甲胄,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一老、一中、一少三颗人头。这是他们的习俗,其中讲究无人知晓。但苏景至少能看懂,娃娃啼哭、青壮愤恨、老人悲凉临死前的表情。

都是新鲜的头颅。

随着黑风煞一声冷哼,九十八名乌鸦卫同时绽放妖威,前方军马当即受惊,马嘶人吼、行军鼓号大乱,青头蛮却彪悍无惧,个个举起手中大斧,喉咙里嗬嗬怪响,只等将领一声令下他们便要冲杀。

乌鸦卫齐齐腾空,并不高飞只离地三尺,结阵,转眼火光冲腾!

亮出了本领,也就亮明了身份,带队的大丑大吃一惊,挥手制住手下聒噪,怪眼转动来回打量着拦路众人,好半晌后,汉话生涩:“修行的、不管军队、别挡路,惹祸一起打你们!”

居然还是个‘懂规矩’的蛮将,苏景挺意wài

:“不惹祸,看热闹的,看看不犯法。别打我们,还手,你们挨打。”

说完,苏景身子一侧,做出了让路之势。

大丑很有些迟疑,对苏景等人又是好一番打量,终于挤出了个丑陋笑容:“不打,谁都不打,好朋友。”

话音刚落,一直肃静无声的乌鸦卫中,乌上一忽然开口,声音不大、语气平静:“好拟蚂。”

乌上一媳妇乌下一更干脆,与夫君一样的语气,望着大丑表情安静:“操拟蚂。”

乌上二接口:“操三凶两丑的蚂。”

乌下二:“操三凶两丑和所有青头蛮的蚂。”

乌上三:“操三凶两丑、所有青头蛮和福威侯的蚂。”

乌下三:“倒是给我留个空啊。”这话是对乌上三说的。

乌上四乐了,接口:“没人了还能长辈啊,你笨,操TA奶奶。”

乌下四:“还有祖宗。”

启巧名门出身,修为精深但涉世尚浅,平日里在涅罗坞长辈对她宠爱有加同门对她尊敬无比,哪见过这等卧秽语的阵势,瞪着圆溜溜的眸子呆住了。

青头蛮又怒,他们来汉境多日,都懂得简单汉话,特别是平时挨骂得多,骂街基本都能听懂。大丑凶残却不失狡诈,知dào

不能和这些修家先动手,当即按住要往上冲的队伍,连声以蛮话大吼不许手下造次,反正只要自己人不动,修士就不敢出手。

可大丑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在他的队伍里忽然传出一声大吼:“怕他们干哈啊,修士了不起咋地,咱们也有神仙!”

东北腔十足,声音凶狠、语气霸道。话音落地腥风大作,蓬勃妖威轰然绽放,只见蛮子军队中一头巨大妖物扭动身躯,张口喷出一道清泉,向着苏景等人狠狠打来。

邪气凛然的妖物,紫背银鳞头顶独角,乍一看像龙、仔细瞧更像泥鳅

也不知dào

是苏景身后哪妖奴,见状嗷地怪叫了一声:“兵马中暗藏妖物,福威侯得邪魔相助!”

大丑骇然变色,自家队伍里怎么可能会带着精怪?!福威侯不在场,否则被气吐一口血也不算意wài



“修家不得干涉凡间秩序,福威侯犯了大忌!”苏景义正言辞,传令手下:“缉拿妖物、彻查此事!”

妖奴齐声应命,哪还有半分犹豫的,直接发动神通就向着青头蛮轰了过去,哪是捉妖,分明就是杀人!…,

青头蛮虽强,可是两个五灵阶的妖奴法术犀利、乌鸦卫的第一劫杀阵更是了得,加之妖怪们都在天上打,他们又哪有还手之力,转眼死伤狼藉,至于军队中那个妖怪气势甚强,可他好像只会吐口水,没点像样的法术,时不时还扭动身躯跑来跑去,一路碾死不知多少‘自己人’。

苏景一只手早都摸住了锦绣囊中的冥明尊,万一涅罗坞的两人要出手捉妖,他就只能请鬼入境来阻拦了,总不成让他俩把裘平安抓走。

所幸,谢老三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对苏景道:“道友不去降妖么?”

苏景面色一喜,护身赤炎升腾、元吉天都火翼展开杀入敌阵,扬起巴掌亮出一块白玉令牌,离山天宗的小师叔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不是把敌人打死打残,而是直接把那条冒充银龙的泥鳅精给拍没了。

精怪遭擒、杀戮却未停。

六两、黑风煞和乌鸦卫杀得起劲,全没有停手之意,苏景则返回谢老三身旁,说道:“多谢。”

他谢得是什么大家心照不宣,谢老三没什么表示,而是莫名反问:“蒙得过去么?”

苏景笑了笑:“说得过去就行。”

谢三祭酒琢磨了苏景的回答,跟着笑了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伎俩不高明,但今日之战也不用非得‘天衣无缝’,以离山的地位、以苏景的辈分,只要他们有个说辞,有个借口便足够了。

蒙不过去无妨,只要说得过去便足矣。

笑过几声,谢三祭酒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浓眉一轩目光陡转望向战场,眨眼工夫他的宝贝徒弟启巧也‘咦’了一声,随着师父一起望去。

再一眨眼,站在苏景身旁的白羽成也有古怪反应,先前脸上的无奈一扫而空,先换做意wài

,继而化作惊喜。

唯独苏景还不知dào

发生了啥事,茫然问同伴:“怎么了哈!大丑!”话没问完他就察觉到了,在青头蛮的队伍里有修家的气焰升腾。

正八经的邪魔气焰!

来自蛮将大丑。

事情简直明摆在眼前,福威侯的军中就是藏有妖人,不知用什么秘法遮蔽了气息,平常时候就连谢老三这种修行大家都察觉不到,可它现在被苏景手下妖奴打得惨了,遮掩法术告破根本就不用苏景传令,白羽成微一扬手,指尖一道敕令化作青烟、一口洪钟从天而降,罩向大丑。

蛮将大丑只是遮蔽气息的秘法了得,真zhèng

的本领稀松平常,哪逃得过离山门下精锐弟子的缉拿,甚至都来不及怪叫一声就被古钟稳稳扣中。

跟着古钟震动几下,被白羽成收入袖中。

这还真是意wài

之喜,不只‘说得过去’,也能‘蒙得过去’了。

火苗儿似的启巧啼笑皆非,问苏景:“不想说点啥?”

苏景应道:“果然如我所料、被我逼出了原形我想说这句,又怕你们不信,还是不说了。”

启巧脆笑,谢老三不再停留,放开声音喝断:“福威侯借助妖力,扰乱凡间,此事关联重大,还请苏道友彻查,若有差遣涅罗坞弟子随时候命!”

卖了苏景一个情面,谢老三最后一拱手,腾起云驾带着徒弟走了。

大圣玦中鼓声隆隆,苏景一挥手把打鼓的小泥鳅放了出来。裘平安光着膀子,满脸不甘心:“咋这早就把我收了,还没杀够呢,能再打会不?”…,

大丑是妖孽,整件事也从栽赃变成了‘诱敌’,苏景笑着点头:“去吧!”

裘平安大喜,膀子一甩化作妖身,裹挟着烈烈风雷扑向青头蛮毫无悬念的厮杀,对上飞来飞去的妖孽,蛮子军队只能挨打无法反击,人再多又能如何?加之主将遭擒军心涣散,没能再支持片刻就溃败而逃,众多妖奴不依不饶,大呼小叫地追杀了下去。白羽成也跟了一段,确定青头蛮中再无妖孽,就此返回向苏景告辞,带上宋杨母子去往真页山城。

足足追了一个多时辰,大群妖奴才止住云驾,杀得开心,裘平安笑容满面,一点也不嫌唐突,伸臂拦住六两的肩膀:“六爷,听黑哥说你不喜修liàn

、只爱做买卖,没想到一打起来也不含糊啊。”

黑风煞从一旁笑道:“小裘,你这话可太假了。”

大家在一起施展妖法,谁有多大力qì

、使出了什么样的神通是一目了然的事情,相比之下六两的确差劲不少。

六两也笑了,对黑风煞道:“老黑,你还别瞧不起人,今天我就给你开开眼界,看好了吧!”

言罢六两随便找了个地方按落云头、五心向天盘坐于地,几次吐纳之后缓缓抬头、张开了嘴巴,旋即金光迸现!

璀璨光华中,一枚鸽蛋大小的金丸自六两口中升起,溜溜乱转个不停,片刻后猛地一震,化作一头小小地金松鼠,搔首、眨眼、伸展身体。

轰地一声,百多道惊呼齐齐响起,跟着又是无边静寂乌鸦卫、黑风煞、裘平安,除了妖裔就是精怪,个个都是内行,哪能看不清楚,六两吞吐的分明是妖丹。

而且是已经化形的妖丹!

精怪分作十二灵阶,只有修为达到七阶以上的妖师才能结出妖丹;如妖丹化形,那是十灵阶以上的妖灵神才有的本事。

妖灵神是什么?论境界、论修持、论本领,都不弱于元神辈的大修家!

黑风煞都快把眼珠瞪爆了,六两吐出的化形妖丹精气纯净、生气盎然,绝对做不了假。

可是六两,妖灵神?快别不要脸了。

第九十七章 妖铃莲子

六两把妖丹吞回体内,起身望向黑风煞:“怎样?”

黑风煞嗓子发干:“怎会如此?”

裘平安的眼神也变得直勾勾的,这要是彼此不认得,在野外见到六两吞吐妖丹,他非得下跪磕头不可。

自己人面前,六两不卖关子,低头将一枚小小的八角铃铛吐到手心,托到同伴眼前,笑道:“这就是我的化形妖丹。”

裘平安不嫌腌臜,不顾铃铛上还沾着六两的口水,将其捏在指间仔细端详:“这是什么?”

“极北玄天下、封冻界域内,亘古冰川沾染灵气内蕴奇胎,有人有兽也有奇花异草,不论是什么样的胎珠,只要能长大、出世,那可都是不得了的东西。其中就有一味胎珠唤作妖铃莲,在玄冰内千千年发芽、万万年生蒂、那数不清多少年才会开花结莲蓬,你手中的宝贝,便是这妖铃莲的莲子。”

裘平安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来头?”

六两掩饰不住的得yì

:“这是自然。若不是一等一的好宝贝,又岂能幻化妖丹而不留破绽?就连仙佛都窥不透其中玄机。”

妖铃莲子形如铃铛,来历算是不得了,不过它未开灵智就被采摘,生机断灭后就只剩下‘冒充妖丹’这一个用途。可就算冒充,也得先经由秘法炼化,这个法门早就失传了。

要说起来这也是六两的机缘,在认识苏景之前,他曾偶遇一位年老妖僧,见对方落魄垂死,六两发了好心照顾了它几天。

那个妖僧也别无长物,只有一道不知来历的妖铃莲子炼化法卷,就送给了六两。妖铃莲子是稀罕物,空有炼化法门寻不到莲子也白搭,六两当时也没在意,将法卷丢入库房封存起来。

这十年里,六两借着离山妖属的名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场面越办越大,一次做买卖的时候,上门的主顾无意中言及自己手上又一枚妖铃莲蓬,的确是稀罕东西,奈何没有丁点用处,六两想起妖僧传下的法卷,当下就买下了那枝莲蓬。

跟着他炼化了一枚莲子,果然成功。

絮絮叨叨讲述经由,六两手一翻自乾坤袖中取出了一枝足有雨伞大小的莲蓬,笑嘻嘻地对黑、裘和乌鸦卫道:“妖铃莲蓬天生异种,形硕大,莲子上百,刚好够自家兄弟们分一分,见者有份一人一颗!这可是好东西,齐喜山的儿郎我都舍不得给。”

精怪妖孽不论什么出身,心里都会藏着一抹顽皮性子,闻言尽皆大喜。给自己弄个假冒的妖丹,对修行没有半点用处,但它是唬人的仙宝,十足有趣好玩。

不管起因如何,六两到底是第一个追随苏景的妖奴,如今做买卖发了家,对同门妖属颇有几分老大哥的味道。

雨伞大的莲蓬被掰开,莲子人手一个,到最后还剩下了三枚,交回到六两手中,妖奴们打了胜仗、又得了新鲜玩意,个个兴高采烈,一路吵闹着返回小镇

兵祸暂时消弭,白马镇平安无恙,苏景真zhèng

轻松了下来,六两这才找了个机会,把齐喜山这十年的经营仔仔细细地交代了一遍,对生意上的事情苏景一窍不通,大概一听也就是了。

之后六两又把话锋一转:“有关‘天无常丹’,这十年间小人仔细查探,可惜小人无能。”

天无常,青灯境时陆崖九提及过的仙丹,唯一有可能帮他摆脱窘境的灵药。…,

陆崖九一生心高气傲,最终躲进青灯避难,此事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向门徒提起。所以有关‘天无常’的事情,苏景也未向离山讯问,以免同门乱猜到老祖身上,而是着六两追查。

苏景皱了下眉头:“全无线索?”

六两摇头:“倒是有些端倪,可是用处不大。天无常的丹方早就失传了,千万年里有无数高人寻访,但查之无果,应该是被毁了;就算找到了丹方,据说炼丹所需之材尽是天材地宝,绝难采集齐全;最要命的哪怕有了丹方、找齐了材料也还是没用,因为这种丹只有远古时‘江山剑域’的嫡传弟子会炼。那是早都倾灭无数年头的门宗,又怎么可能再有传人。”

“江山剑域?剑冢?”苏景在离山修行十年了,修行道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了解得不算少。

那是传说中的天宗仙门,远古时与摩天宝刹起名,一道一佛,主掌中、西两域。

摩天宝刹早已坠落大海,远古时的梵音只能唱给鱼儿听;江山剑域也不例外,偌大门宗只剩下一片石崖,插满千万柄上品飞剑的石崖便是今日修行弟子采剑的剑冢。

剑冢是古代遗迹,其中无数好剑均为先辈遗惠,是天下所有修行弟子共享的财富,此事早就有了共议,各门各派的修者,无论正邪出身,只要修行进入第三境,便可到剑冢去‘采剑’。

但这样并不是说谁都能从剑冢内得到好剑。说是‘采剑’其实是被剑选。神剑有灵,修士只有被剑认可才能将其从石崖拔出、归为己用。否则就算十一境、化三清的大修家,也休想把剑拔出,更毋论使用。

且来自剑冢的好剑,修士用则用矣,但不受祭炼、不能传承。待剑主死后,长剑会自行回冢,静静等待着下一位主人若非如此,剑冢早就被人‘摘采’成光秃秃的石头山了。

少年弟子剑冢采剑、好剑伴其一生、修家离世后剑归原处,无数年头里都如此往复,本来一切正常,直到十五年前,不知为何剑冢内忽然万剑惊鸣,继而锐意自起,剑冢竟自行封闭了。

无论修者还是凡人,只要踏足剑冢所在三百里范围,内中长剑便会鸣啸示警;不顾而接近,百里后会有剑qì

阻拦;自持修为了得继xù

前进万剑暴起诛杀无赦!

最近这些年里,修行世界中的两大悬案之一就是剑冢异动;至于另一桩悬案,苏景倒是知dào

答案:离山陆崖九的天劫哪去了。

苏景想了一阵,神情渐渐轻松了:“还好。”

事关陆老祖,就算六两心里不在意,他脸上也得摆出满满愁容:“还好?哪里好?”

“剑冢有异动,总比它死气沉沉、全无变化要好!”

六两大概能明白苏景的意思,皱眉道:“自从剑冢封闭,无数修家高人都曾赶去查探但全无所获,连靠近都不能,又何谈调查?咱们要查,怕也不容易吧。”

苏景笑了笑,不置可否。

六两则后脊发冷,苏景的性子他了解得很,这小子想做得事情一定会去做,六两生怕他开口说出‘赶明你去剑冢看看’,当下咳嗽了一声,另起话题:“小人还有一件事,想要劳动小祖宗金身法驾”

不等说完苏景摆手笑道:“可别这么客气,鸡皮疙瘩都窜到头皮上去了,有什么事情就说。”

“想请您到齐喜山住上一段时间,不用太久,两个月即可。两个月后三阿公会来齐喜山,您若在场便再好不过了。”…,

苏景纳闷:“三阿公?你家亲戚?”

“我哪高攀得上他老人家”苦笑摇头中,六两忽然想起自己的本分,又急忙把胸膛一挺:“再说小祖宗的身份地位何其尊贵,六两追随您老办事,又何须去攀他的亲戚。”

苏景失笑摇头:“直接说正事。”

六两答yīng

一声,加快了语速:“三阿公是妖门中的元老人物,真身是修liàn

大成的三足金蟾。这一属的妖家天生懂得聚财进宝,做买卖的绝顶好手。”

“三阿公就更不得了,就这么说吧,他老人家的买卖字号于妖门,等若聚灵阁于多兰城。莫说在妖门,就是整座修行道上三阿公的‘天酬地谢楼’也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苏景点了点头:“是修行道上的大商贾。来齐喜山是和你做买卖?他亲自上门,足见你的局面也不得了。”

“的确是谈一笔生意。”六两应道:“这十年齐喜山的生意兴旺,但又哪比得了三阿公脊背上的一颗疙瘩?这等人物纡尊降贵亲自前来,说到底还是托了您的福,三阿公冲得可不是我这头松鼠儿,是您这位离山第一代真传、掌门真人的小师叔。你若能去和他见上一面,就最好不过了。”

苏景本就要送白马镇乡亲进山,当下痛快答yīng

,跟着又说道:“在齐喜山里,你帮我找个寂静地方,虽然我住不长,但也别平白虚度。”

和六两说过话,苏景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樊翘在外等候多时了。

樊翘的神情有些复杂,低声道:“拜见主上。”这几天里他都在帮着镇民收拾家当准bèi

迁徙,有些话早就想来问苏景,四个字之后,他忽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苏景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直接说道:“这几天你好好想想,回离山以后是老套路继xù

修水,还是换个路子炼火。前者我省心,把你还给樊长老就是了;后者你自己有趣,万一以后能有点成就修水到半途转炼火,可以拿来吹牛。”

说完,苏景不再理他,快步向着县衙走去。

樊翘愣愣站在原地,此刻脑中想的究竟是什么,恐怕他自己都不知dào



而苏景走出几步,又复站住了脚步,转回头问他:“我和齐头约好晚上喝酒,你去不去?灌老头儿!”

第九十八章 山阴残脉

有苏景、六两这些修行之人帮忙,白马镇的迁徙变得简单了许多,什么家当都不用舍弃,归拢整齐后把苏景唤来,让他用锦绣囊一收了事。甚至有些光棍懒汉连收拾都免了,把六两请来家里,笑嘻嘻地一指屋子院子:“都要,老神仙受累。”,六两应上一声:“得嘞!”双臂挥动,锅碗瓢盆被子床褥尽数如袖,转眼‘家徒四壁’。可惜房子离不了地基,否则也都一起搬走了事。

击退凶兵不久白马镇就收拾妥当,几个妖怪催动云驾,裹起全镇老幼飞赴齐喜山。对凡俗百姓而言,能有机会凌云飞遁当真是一件做梦都想不到的妙事,初时的紧张过后,人人喜上眉梢,娃娃欢笑大人开心,就连一贯稳重、最讲究礼节仪容的刘夫子,也忍不住伸着脖子向下眺望,一路上接连不停做了十几首诗,还把当年私塾中的得yì

弟子招苏景招过来,让他品评新诗,摇头晃脑喜不自胜,兴致到时老夫子发了痴性子,非得要喝上两杯不可

这种快乐来得简单且直接,一如小镇人心思,苏景也在笑着,可是笑得久了,胸中却升起了些些唏嘘,下次再返乡刘夫子、齐头儿这些老人,或许就见不到了吧。

修行路遥遥,比起他们,苏景终归是要走得更远的

抵达齐喜山后众人暂只能先住入山洞,不过六两已经另外选好一片平坦山谷,他手下的儿郎正伐木烧砖,张罗着搭建新屋。苏景抵达后将妖奴也派出去帮忙。如此,热热闹闹地忙活起来。

盖房子这种事情,多苏景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见六两安排得仔细他就放心了,繁杂事情都由手下去做便是了。

现在距离‘三阿公’登门还有四十几天的光景,苏景不愿耽搁时间,打算趁着这段工夫继xù

修liàn

。可惜六两的洞府不合火势,苏景让他带路去往山中静谧之处,寻找合适的练功地方。

可是没想到的,六两引着他一连看了三四个地方,都不适合阳火修liàn

。入山时间稍长苏景也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地方没问题,都是向阳之处、安静无扰。有问题的是大势:不知为何,苏景总是觉得齐喜山透着一股阴凄之意,浅浅淡淡却非同寻常。苏景拦住正打算再带他去看新地的六两:“你家的山怎么这么‘瘆’。”

六两茫然:“瘆?”

苏景把自己的感觉大概解释了几句,六两却更迷糊了,摇头道:“我在这山中生、山中长,从未觉得有什么异样,更分辨不出这里和别处山峰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六两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话头思索了片刻:“有个传说在齐喜山代代相传,倒是和小祖宗的感觉对应得上。”

苏景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六两一开口就把事情支到了太上古时简而言之,以前的世界要比现在大得多,世上有一道山脉名曰昆仑,自西向东绵延无尽,干脆就是横亘在大地上。后来大地巨震世界分裂,昆仑山就此碎裂。

昆仑山在中土大大有名,几乎是本古代志异就会提及此山,苏景早有了解。

“山中前辈相传,齐喜山曾经是昆仑山的一部分。”说到这里,六两又把话锋一转:“不知小祖宗对堪舆之说了解不?”

苏景不置可否:“你直接说下去就是,若有不解我自会发问。”…,

以中土堪舆的说法,大凡巍峨山脉都有阴阳两大穴眼,曾经是天下第一山的昆仑自然也不例外。而近日的齐喜山,当年紧邻昆仑山阴极穴位。

“想那巍巍昆仑,古往今来第一神山,它的阴极穴位必定不得了,齐喜山早年沾染了穴眼中的阴气,时至今日仍未散尽。”六两给出了结论,跟着又笑道:“不过这种气势我们是感觉不到的,只有小祖宗这种修习乾坤正法的阳火天骄才能感到异常。”

虽是响亮马屁,不过说得也是实情。齐喜山透出的阴凄于常人无碍,对普通功法的修行也不存丝毫影响,就算修为精深之辈也未必能探知。

但是这种‘阴势’,与金乌阳火之意截然相悖,颇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是以苏景能发觉有异。

六两意犹未尽,对着苏景继xù

赞叹:“真真没想到,小祖宗一进山,就破了齐喜山这桩万万年的悬案”

这次不等他说完苏景笑着打断:“我在山里随便转转,你不用管我了,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有关齐喜山的来历,如此久远的事情无可考证,不过在这种地方修行金乌真策无异自讨苦吃,事半功倍不算,还有阴寒逆冲走火入魔的危险。但也是因为此间的‘山势’,苏景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阴凄于淬炼阳火不利,于炼尸却再合适不过了。

打发了六两,苏景走走停停,一路寻觅着,忽然笑了一声自己现在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只小狗,差别仅是狗靠鼻子闻、他靠灵识体会。

大半天之后,苏景总算找到了一处满yì

山谷,偏僻静谧且阴凄甚甚。充其量只是试炼,苏景不贪心,就取出来一具‘鬼身’,一人一尸端坐相对

与淬炼法宝不同的,尸虽也是死物,但体内有脉、胸中存煞、骨中藏性,想要炼成上品尸煞不止要打通尸脉、更要唤醒尸性、激壮煞根,至于淬炼骨皮只是末节罢了。所以炼尸初始讲究‘开煞’,此时苏景的阳火精元并不做祭炼之用,而是主人心性的载体,自我五内入尔煞身,以吾道根开汝煞心!

秘法催动,阳火流转于一人、一尸之间缓缓流转,苏景面无表情、尸煞一动不动。而两人所在七丈方圆,泥土渐渐稀软,苏景与尸煞缓缓沉陷,不久后彻底沉入地下,又过片刻地面回复正常。

‘入土为安’是开煞的重yào

辅助,能够安抚尸性免其躁动。至此,苏景、尸煞与这座阴凄凄的小山谷融为一体,除非高深修家刻意查找否则绝难差距苏景的存zài



一晃七天,苏景从地下跳出来,他饿了。

吃饱喝足休息足够,带上尸煞再次‘入土为安’,如此往复转眼三十余天过去。

这一天正午,齐喜山外来了一老、一少、两中年四个人。

老人看上去年近花甲,穿着一身团簇宝蓝长袍,脸上带着些笑意,面团团和蔼的一位老员外;身旁的少女有说有笑,十三四岁,青衫荷裙,稚气初褪青涩犹存,本来中上之姿,但是因为一双眼睛离得远些,所以打了个折扣。

两个中年人从举止做派到穿做打扮,都是伴当模样,亦步亦趋跟在员外和孙小姐身后。

富足之家祖孙出游,两位家人随性跟差,无论放到何处都不会惹眼的四个人,来到山脚下站定了脚步。胖员外回头看了看两个伴当:“整肃衣衫,上门做客不可失了礼数。”

两个伴当掸袖提带,把本就整整齐齐地衣袍又整理了一番,胖员外这才满yì

点头:“把礼物取出来吧,我这就要通报了。”

我到门前我来通报,胖员外的家风一贯如此,从不弄那些下人唱号奴仆传声的劳什子。

吸一口气,胖员外开口,似乎是对着齐喜山说了句什么,但就算他身边的孙女,也只见他嘴动、听不到丝毫声音。

不过身处齐喜山深处的六两及众多精怪,耳中都突兀响起了一阵和蔼笑声:“天酬地谢楼金来到拜访齐喜仙山,求见六两先生。”

第九十九章 红脸泥鳅

六两闻言一惊,金来到就是妖门中鼎鼎大名的三阿公,他来齐喜山是早就约好的事情,算不得yì

wài

,可是比着双方约定的日子早了九天。以三阿公的身份地位,不打招呼突兀提前造访,实在不合常理。

人已经到了门口,六两来不及多想什么,口中传令不迭,手下儿郎立kè

忙碌起来,另外六两还不忘特别去叮嘱乌鸦卫,请他们无论如何安静一阵子,贵客面前损了齐喜山的面子不打紧,但是丢了苏景的脸那可不是妖奴的本分。

片刻功夫,六两带着心腹儿郎匆匆赶赴山外迎接三阿公,黑风煞和裘平安也被他带在身边壮门面。

双方见面,六两快步抢上以晚辈问礼:“三阿公法驾光临,齐喜山蓬荜生辉,后生晚辈迎驾来迟,万望您老恕罪。”

三阿公也迈步上前,胖墩墩的身体弯下扶起了六两,完全没有上位妖灵的威风,笑得又和气又开心:“六两先生这么说可折煞我这个老胖子了。这趟拜访先生,途中本来打算处理另一桩麻烦事,没想到出乎意料地顺利,由此省出了不少时间,提早来拜访齐喜山,是我唐突、向你告罪才对。”

寒暄的工夫,双方手下换过了烙扣着本宗气息的门帖,彼此身份确认无疑。大家是第一次见面,六两当真没想到堂堂三阿公竟会如此平和,而三阿公望向六两的目光里,也带了几分赞许齐喜山出迎的排场不算太大,六两以下众多精怪,穿着打扮谈不上如何华丽气派、但干净整洁、透着一份精气神。

三阿公是什么样的人物?以齐喜山现在的家底,不管弄出什么样花里胡哨的场面,也入不了三阿公的法眼,反倒落了下乘。像现在这样,以朴素本色示人才是中正之道。

另外,三阿公的目光还在黑风煞和裘平安身上稍作停顿,跟着对六两道:“这十年里齐喜山声望日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其他且不论但只两位贵属,便足见齐喜山的风采了。”

大黑鹰本就是神骏之物,自从修习陆老祖传下的正法以来,天生的威风越发纯透逼人;裘平安则因先祖血脉觉醒,乍看上去虽是个二混子模样但神光内敛。

这两个妖怪现在的修为或不值一提,但都有一份大好前途,三阿公的称赞就是因此而来。

六两摇头笑道:“三阿公误会了,他们两个并非齐喜山的属从,而是晚辈的好兄弟,一起为我家主公效力。”说着,把黑、裘两人引荐给对方,三阿公也指了指与自己同行的少女:“这是我的外孙女,名唤青云。”

青云小姐款款上前,敛衽作礼,一口官话软软糯糯:“青云见过三位先生。”

苏景麾下三大妖奴一起还礼,六两和大黑鹰都还好,可裘平安那对斜吊吊的眼睛,在望向人家的时候,几乎就是‘噌噌’的冒精光,显得颇为无礼。青云还是个小姑娘,被他骇得小脸煞白,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想要躲到外公身后去。

裘平安平时浑浑噩噩,但还从未像此刻这样失态,黑风煞见状低低叱喝一声:“小裘,端庄些!”六两也急忙开口替他遮掩,向对方道:“我这位兄弟刚刚破阶晋位,心神尚未完全安稳,三阿公、青云小姐切勿见怪。”

三阿公则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外孙女,不许她躲入自己背后,训斥道:“人家高看你一眼,你却不谢反惧,像什么样子?”青云懦懦止步,不敢说话但也不敢去看裘平安,小泥鳅也如梦初醒,混横家伙居然脸红了…,

六两咳嗽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好叫三阿公知晓,我家主公现下也在山中,主公听说您老要大驾光临开心异常,特意来此等候。只是只是他以为您会九天后才到,此刻正在闭关修行,晚辈这就派人去请主公出关。”

三阿公立kè

摇头:“万万打扰不得。早到已是冒昧,若再打断贵上的功课,老夫这张脸皮可就真的挂不住了不过,既然知dào

苏小友就在齐喜山,若不能见上一面我是万万不甘心的。”

说着,三阿公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只好打扰六两先生几天了,只看我的身形先生千万别嫌弃老头子饭量大。”

三阿公要在齐喜山小住等待苏景,六两面露喜色:“三阿公说笑了,晚辈求之不得!快请进山。”

一行妖怪说说笑笑,进入山中妖巢落座,先谈正事,齐喜山与天酬地谢楼的生意谈不上如何了不起,双方公公道道很快就落实下来,再之后宾主间的寒暄客套,气氛融洽得很

六两妖巢中正热闹,一个脚步略嫌疲惫的少女,走进了苏景‘入土为安’的偏僻山谷。脸上灰一道白一道的尘土,遮掩了她的颜色;眼帘低垂着,愈发显出她的倦色,少女粗布衣衫,腰间挎着一柄镰刀、肩上背着一只竹篓,满满当当的草药。

齐喜山从来都不禁凡人出入,再普通不过的采药女子。

站在山谷入口,确定四下无人,她的脚步忽然轻快了起来。随她的奔跑漾起一阵轻风,无形无质、来过、消失。竹篓、镰刀都被扔到了一旁。

素手翻了翻,白皙水嫩的掌心托出了一只乾坤囊。少女口中哼起一个悠扬的调子,自乾坤囊中取出一件件罗裙。

折叠得整整齐齐、颜色鲜艳质地精良的衣裙。

少女笑了,从漂亮衣裙间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件淡紫底色隐绣茶花的长裙,继而窸窸窣窣一阵忙活,解掉身上的粗布衣服、换上了新衣,赤着双足蹦蹦跳跳地来到谷中的水潭旁俯首相照。

跟着她哎哟一声轻呼,头发还是乱糟糟、脸膛上还尽是尘土,再漂亮的衫子穿在身上也不像样子罗裙飘落在地,那具窈窕胴体钻入了水中,浪花儿轻溅,水声动听,这时候有风吹过,青山微笑。

出浴。当那件茶花霓裳重新被穿好,当那乱蓬蓬的头发被挽成如今东土最为流行的盘桓髻,再有一枚玉钗横别云髻、一枚紫珀滴于额头、一串火红琥珀珠儿映衬皓腕山中采药的朴实女子不见了。

粉妆玉琢、清秀甜美的明媚少女。

对着水潭照了又照,忍不住扶一扶头钗、提一提长裙,自顾自地美丽着,如此良久。可到底,她脸上的明媚笑意还是散去了,少女略显郁郁,叹了口气,这身打扮太张扬了,不能穿到外面去,至少现在还不行。这份颜色无人能见,自己也只能在这偏荒山谷中顾影自怜。

忽然少女一皱眉,眼中现出警惕神色,双手盘结掐出一个手印扣在自己的心口处,随即她的气息完全消散,人未动、但除非直接看到,否则再无法察觉她存zài

的痕迹。之后少女抬起头向东方望去:

十余道剑光闪烁,御剑之人正努力散出威势,向着齐喜山飞来。

正在府中款待贵客的六两也有所察觉,微微皱了下眉头,来者的气势直指齐喜山,错不了是来找麻烦的。但还没等他做什么,黑风煞就伸手一拍他的肩膀,传音入密:“你自款待客人,我去看看。”说话同时他对裘平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同行。…,

按着黑风煞的意思,两个人悄悄退出去就是了,可裘平安今天不知dào

怎么了,还装模作样地摆出了个威风模样,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特别是少女青云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什么人如此大胆,来找死么。”这才转身迈步、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

一贯的东北口音,也变成了字正腔圆的官话。

当着客人的面不好说什么,出门后黑风煞斜瞥裘平安:“你没事吧?”

“咋也没咋地啊?啥事没有。”裘平安觉得自己挺无辜,应了一句,催动云驾与黑风煞飞起迎应向来人。

来的都是些年轻人,剑光驳杂遁法普通,唯独为首的那位青衫男子器宇不凡,目中神光聚拢,看样子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与两个精怪一照面,青衫男子就问同伴:“是他们两个?”

紧随其后的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少女摇了摇头:“不是,是一个中年道士,自称宋六两,还乱吹大气冒充离山妖属,那个妖孽实在可恶。”

男子点点头,再望向黑风煞与裘平安时面色倨傲:“你们下去,叫宋六两出来拜见仙家法驾,若他诚心悔过或许还能留得性命。”

苏景抵达白马镇前夕,齐喜山的小妖在去接应镇民的途中,曾与一群修家弟子口角打斗,先吃亏跟着六两赶来扳回了局面,双方各有损伤。此事黑风煞曾听六两提到过,刚刚再听到对面女子的说辞,心里就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黑风煞懒得废话,直接把离山配发的信物扔给了对方,冷声道:“自己看,看完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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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妖人见面分外眼红

(盟主加更,谢谢猪猫,不知dào

该说啥好,总之真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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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子是识货之人,扬手接下牌子一看就知dào

妖怪们的确是离山门下,双眉皱了起来此人唤作严辰,是栖霞山的弟子,门宗威望远远不如七大天宗,是在二流、三流之间晃荡的普通宗派,不过他本人的天资还算不错,不久前刚突pò

小真一晋位五境修士,这样的成就比起离山普通的内门弟子还要更强些,由此他深得门中长辈看重。

他身后的艳丽女子名叫李萼,所在的倾云涧就更差劲了,全不入流,若倾派而出、人人拼命,大概能和当初那个被苏景用‘空瓶灵精’坑掉的求鱼老道的鹤鸣观拼上一阵,但迟早落败。

李萼与严辰认识的时间不短,两个人背着长辈偷偷厮混,不久前李萼和同门与齐喜山冲突,究其缘由还是李萼倨傲、挑衅在先,结果被六两打得落花流水,愤懑难当传讯情郎。

枉严辰有大好前途,却迷煞了这个惹祸精,本来他正在为师门办一件重yào

事情,但受到消息后还是绕路赶来,要为李萼报仇,这才来到了齐喜山。

离山剑宗又哪是一般人物能惹得起的,严辰一见信物心中就打了退堂鼓,但又不想在心上人眼前丢面子,强撑道:“既然是离山门下,便更该检点些,在外面胡作非为,没的辱没了天宗威名。”说着,把信物抛还了个黑风煞。

山中有客人,这边打起来六两面子上不好kàn

,是以黑风煞不欲多事:“你说的是都是些什么?快快回去吧!”

裘平安可不管那一套,对黑风煞吆喝了一声:“跟他扯那些没用的干哈啊!”言罢膀子一晃妖威轰然绽放,小泥鳅双目圆整瞪向对方,混横劲尽显无疑,大吼道:“一块上,爷爷接着!”

济水龙王的血脉不是白来的,妖威暴发,对面有几个修为浅薄的修士连飞剑都驾驭不稳,歪歪斜斜地摔了下去。白畔辰的脸色更难看了,‘惹不起’已经让他骑虎难下了,现在又来了个‘打不过’,就凭小泥鳅的威势,严辰自问远不是对手。

其实裘平安算是客气的了,没直接表演给‘吞吐妖丹’给他们看。

无奈从脸上闪过,青衫严辰冷冰冰地甩下一句:“我敬重离山威名,今日不与尔等为难,但此事未了,有暇定到离山向你家刑堂问一个公道!”说完对着同伴说了声‘我们走’,掉转飞剑迅速遁去。

黑风煞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正要追打下去的裘平安,后者满脸不痛快:“你拉我干哈?就这么漾他们走了?怕他们咋的?”

一向正经的黑风煞居然用上了一副轻飘飘的语气:“要说啊,大开杀戒、你崩溅着一身鲜血回去,再进门时还身上血还冒着热气,的确是挺威风的。”

“我就这么想的。”裘平安脱口而出,随后才愣了愣:“你咋知dào

的?”

黑风煞笑了,话说得飘忽:“俩眼离得那么远,按理说你不值当这么上心吧?”

裘平安脸红、嘴硬、装傻:“啥呀,你说得啥呀,我听不懂。”

情之一物果然没道理可讲,裘平安走南闯北,遇到过不知多少想抱他粗腿的妩媚妖精,他都不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

严辰已经打定主意了,若李萼如以往那样稍不如意就大吵大闹,他拔腿就走,可是没想到的,在遣散了师弟师妹后,李萼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饮泣。

心上人的这番神情,严辰以前就见过一次:她将身子交给他的时候。

严辰忍不住了,轻轻咳嗽了一声:“那些妖孽来头不小。”

“结怨起因我未讲真话,先前是怕你听了会生气。”李萼幽然开口,但并不看严辰,仿佛只是自言自语:“那些妖怪出言轻佻、侮辱于我,开始我还忍得,可后来它们句句不离不离夫妻之间的事情,忍无可忍,我才拔剑动手。”

李萼轻轻一叹,抬眼望向了严辰:“我晓得,你有苦衷的,你走吧。”说完她决然转身,纵剑方向仍是齐喜山。严辰急忙拦住了她,李萼低着头不与他对视,心中却闪过一丝得yì

:给你说实话你装窝囊废,非得气一气才要来劲,男人,贱呢。

语气不变,李萼的神情凄婉,随口编造着自己的委屈,严辰越听目光闪烁地就越厉害,听了良久、更犹豫了良久,严辰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此仇非报不可,齐喜山无人能活,但此事绝不容第三个人知dào

。”

李萼转悲为喜:“仔细说与我知。”

来找事的人退去了,齐喜山六两府上热闹依旧,唯独小泥鳅有些遗憾:没能溅一身血回来,在她面前威风一回。

僻静山谷中的少女也放松下来,自嘲一笑,因为自己的疑神疑鬼。不过紧张过后,之前试穿华裳的兴致也再提不起来了,少女叹了口气,脱下了身上的漂亮裙子,仔仔细细地折叠整齐重新收回乾坤囊。

但她并未穿回那身粗布衣衫,此间荒僻不会有人闯入,少女只穿着亵衣,手中结印闭目盘膝,缓缓吐纳、入定。

两天过去,子夜时分、夜阑珊,荒冷小谷的地面微微一震,苏景带着尸煞冲出地面,连续一个多月的炼尸终于了有进展,苏景已经摸索出了些门道,月色映照之下少年满面喜色旋即,喜色变作惊讶:任谁才睁开眼睛就看对面坐着个美艳不可方物且衣衫不整的女子,都难免惊讶。

少女也立生感应,从入定中醒来,她又哪会想到地底下竟然会钻出个大活人来。

两人同时惊呼。

苏景‘咦?’、少女‘啊?’,苏景再‘嘿嘿’,少女还是‘啊!’

愣愣对望片刻,两人又同时开口:

“丧修余孽!”少女见识不错,看到对方身边的尸煞,很快便猜到端倪。

“莫耶魔女!”苏景的语气更惊讶,意wài

相见中少女没能守住心境,‘督目’之术破去,双眸中三瞳环套,虽只是细微变化,但又怎么能逃过金乌洞察;光明顶山核中就摆着一位来自莫耶的师娘,苏景又怎么可能认不出眼前少女的出身。

少女美丽依旧,只是那份明浩消散不见,换而邪异凛然!星月清朗、山谷静谧,邪异昭彰却更显妖娆的女子

少女一眨眼睛,重新‘督目’,又复明媚动人,跟着她笑了,对苏景道:“你炼尸、我莫耶,都是妖人呢。”

苏景接口:“大家都见不得人,不如做个朋友?”

少女欣喜点头,正要再开口说什么突然一翻手,一枚黑色的种子被她抛落地面;同个瞬间苏景也没闲着,一拍锦绣囊冥明尊取到手中。…,

两声轻响同时传出,一个身着青叶甲、手执枯木剑的树灵尊显身少女身旁;苏景这边唤出的鬼物并不显身,只有一团煞气缓缓蠕动着,浮于苏景身后。

少女面色焦急,忙不迭摇头:“是我不小心让灵种落地,树灵尊这才现身,你放心,我这就把它收回去。”一律神识却暗送入树尊,催动其立kè

动手。

苏景一样满目歉意:“我的丧卫自动跃出来护主,你也别误会”藏在背后的手则悄悄打了个手势,命令恶鬼进击。

轰地一声,树灵与恶鬼各展神通打成一团,颇让苏景意wài

的是,少女请出的怪物实力着实了得,与斗魁冥明尊唤来的丧物打了个不分胜负。

苏景面色诧异,望着少女:“这他们两个怎么不听话了,竟自顾自地打起来了。”

少女神情纳闷:“是啊,怎会如此?难道它俩以前就有宿怨?”

苏景释然:“定是这个缘由了,它们两个厮打与你我无关的。”话还没落地,他的双手连连挥动,眨眼间十余道真火飞旋直扑少女。

少女出手不比苏景慢半分,七八道长藤自她身前破土而出,或劈或刺、或裹挟风雷或悄然无声,从四面八方向着苏景打去。

嘭嘭嘭的闷响连串,苏景的护身赤炎勉强抵住灵藤偷袭;少女祭起的天葵盾吃力抵住真火猛击。

“无耻!”两个人异口同声,骂对方。

撕破了脸,少女再不遮遮掩掩,全力催动神通轰杀苏景;另一边,阳火、金风疯狂流转,炽焰熊熊凶狠反击。

少女看着柔弱,但她斗法的路数着实勇猛,不同于普通修家那样相隔遥远彼此‘放箭’,她揉身于自己唤起的草木之威,气势如虹,直奔苏景杀来。

可是再怎么霸道又怎及苏景?有道是‘风疾火烈’,他风火双修,体内真元躁动,不往前冲苏景自己都不舒服。

闷响变作轰鸣,金风怒嗥炽炎妖娆,长藤挥舞草木成狂,待两人冲到对方跟前,打得就更加凶险了,这个张口喷出一团阴风,那个甩头青丝中飞旋出三片叶刃;这个抬手挥出两道烈火鞭、那个顿足惊起七只乙木刺

两个人斗在一起,偏偏大家的本领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山谷中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少女的目光渐渐焦急,手上不停,口中对苏景道:“这么闹下去,惊动了旁人对大家都没好处,不如罢手吧。”

苏景出主意:“一起数到三,大家一起收手。”

少女怕他使诈,皱眉道:“要先立个誓,数到三必须停手。”

苏景同意,两人各自立下誓言,跟着异口同声数了个一二三,然后谁也没停手,打得更凶了。

第一零一章 死也要漂漂亮亮

又乒乒乓乓地打了一阵,猛地一串惨嚎传来,少女唤出的树灵尊与冥明尊请出的猛鬼竟斗了个玉石俱焚,同时消散不见。少女的面色愈发焦急,看来是真的不敢再耽搁下去了,沉声对苏景道:“小贼,你我也要像它俩那样、非得同归于尽不可么?”

苏景望上去比她还无奈:“你先停手?”

“做梦!”少女杏眼圆睁,愤nù

中不知为何,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似乎就是因为这份委屈,让她忽然变得决绝了,咬牙道:“死便死,有你垫背至少不吃亏,跟你拼命!”

说话间,她背后生出一对蝶翼、摇摆生香,由此她的身法也陡地灵活百倍,于恶斗中抢到了上风;苏景不甘示弱,金光闪烁中天都双翼亮出立kè

又扳回了局势,两人自地面搏杀变作空中扑击。

较之刚才,形式变得愈发险恶了,双方已经是真zhèng

的性命相搏,稍不留意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苏景眉头大皱:“就算你我的身份都不能外露,可说到底大家无冤无仇。”

少女的眼圈红了,委屈更甚、楚楚可怜:“谁想平白拼命,你逼我的!”

苏景眼中精光闪了几闪,莫名说了句:“我先九成!”随即他的攻势稍缓。‘九成’之意,是从全力以赴的出手,变作只用九成力道的攻击。放缓一成力道,会让他略处下风,但又不会立时落败。

少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点点头,手上也缓慢下来,跟着又道:“八成。”

两个人又同时撤去一分力道,继而同声道:“七成。”

“六成。”

“五成。”

如此这般,直到最后两人终于停手罢斗,人还悬浮于半空,四目相对全神戒备。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阵,少女总算放松了下来,目光里笑意隐隐望着苏景。

一看她的样子苏景就觉得不妥,果然下个刹那身体立生反应,他猛地扒开自己的衣襟低头去看心口,怒道:“妖女!”

只见苏景的心口皮肤,正一跳一跳、一枚小小种子正努力发芽,呼吸工夫就破皮而出、长出了寸许高的一节茎子,苏景甚至不知dào

什么时候中的招。

少女的笑容一下子明媚起来:“这根蔓子唤作‘仙截’,莫看它那么不起眼,但我一个心意,立kè

就能断了你的心脉你若始终全力与我相斗,有真火护身、我便没机会在你身上种下它。怎么样?饶你狡诈多变,还是难逃你家仙子的手段。”

笑语妍妍、得yì

洋洋,少女话正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左胸传来微微刺痛感觉,纳闷中低头一看,俏脸立kè

变了颜色;一根金色的剑羽,悄无声息地钉在了她的胸襟上。

紫凰庚金剑羽,早就吃住少女了。之前它的位置拿捏巧妙,就挂在少女的亵衣上,却没有触及皮肤,直到此刻奉苏景之念,绽放出些许锐意,少女才有所察觉。

和苏景中‘仙截’一模一样的,剑羽也是在少女收力时趁虚而入的。

少女愣了愣,苦笑了起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心软,给你种下仙截之初便立kè

发动,直接要了你的性命。”

苏景一哂:“说不定是你中剑羽再前呢?”

“罢了,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你可知,我和你死拼到底,其实其实不光是我出身之事,还因你、你看了我。”少女伸手裹了裹亵衣,却愈发引人遐想了,而她心中的念头早都转过几次,盘算着自己有没有机会让苏景稍微失神、在剑羽刺穿自己心脏之前,先以仙截拿下强敌。…,

不料还没等她算计完毕,灵识一颤、就此失去了与‘仙截’的联系。再看苏景胸口已经恢复如初,那截怪蔓化为枯灰散落。阳火擅炼,‘仙截’虽灵异,但还是挡不住金乌阳火的淬炼,时候耽搁得稍久便被苏景彻底毁掉了。

修为相近、手段类似、宝贝相若、就连心机和脸皮都不相伯仲的两个人,在一次又一次平手之后终于分出了胜负,苏景侥幸小胜、少女虽败犹荣

苏景抬起手,对着天空摆了摆。

山谷中的恶战动静不小,妖奴们有所察觉,黑风煞与裘平安联袂赶来查探,此刻已经进入了苏景的灵觉范围。苏景控zhì

了局势,自然不用旁人帮忙,见他摆手妖奴会意,传音入密说了句‘三阿公已经到了,待此间事了请主公去六两的洞府’,跟着转身离开。

苏景又把剑羽提了提,悬于少女咽喉。拼斗时你死我活,不用太计较什么,可现在仍把剑羽对着人家女孩的胸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此刻少女的神情归于恬静,一言不发,无视剑羽,甚至都不看苏景一眼,轻轻一拍乾坤囊,从中取出了不久前刚刚试过的淡紫色茶花长裙,背过身去开始穿戴起来。

死也要死的漂漂亮亮,她打扮得很仔细,苏景等得也挺耐心,没催促她半个字。

好半晌,少女才打扮整齐,曼妙且美丽。转回身来少女扬起下颌望向苏景,苏景笑了笑:“很好kàn

。”

莫耶少女不领情:“少废话,动手便是。”炼尸是禁忌之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秘密,岂容旁人获知?少女自忖死定了。她又哪知dào

苏景根本未动杀心,堂堂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玄妙法术学之不尽、会去修liàn

禁忌之术?就算少女说出去有人肯信么?苏景只想擒下她问清楚一件事情罢了。

“不杀行不行?”苏景问,仿佛剑在人家手里似的

“行啊!”莫耶少女回答得干脆极了,一点没犹豫。

“你来了中土,又该怎样回去莫耶?”苏景替师母问的。蓝祈困守山核,在这个世界上此情无处可消解,如果没有意wài

,她一定会终老山中。可是如果能回去呢?如果能回去莫耶地、回去故乡,或许她能快活起来吧。

苏景想问的仅止于此,他想问清师娘回家的道路。

莫耶少女皱起了眉头,片刻后蓦地笑了:“若我知dào

该怎样回去,还会不走么。你以为我喜欢此间?我喜欢”她的目光瞟向被扔在一早就扔到旁边的粗布衣衫,后半句话并未说出口,而是语气一转:“少再转弯抹角了,说吧,放我离开有什么条件。”

“其实我对莫耶来人的印象还不错。”苏景说了句在少女听来毫无来由的话,跟着剑羽一声轻鸣,返回了少年手中。

莫耶少女意wài

,但机不可失,就算心里存了三万斤的疑惑也不耽搁她身形一闪疾飞空中。可她不过才离地丈余,双眸中陡显骇然。

不止她,苏景也大惊失色!

没法不惊天塌了。

第一零二章 山崩地裂

惶惶威势、浩浩巨力从高空直落齐喜山。

挡无可挡,堪比飞星坠地的凶猛力量,凭苏景现在的修为,只消被稍稍波及就会粉身碎骨;避无可避,巨力死死笼罩住方圆百里范围,整座齐喜山都在其中,莫说来不及、就算苏景有时间发动火遁,仍逃不出去。

灭顶之灾,来得如此无端、如此强横,如天穹塌陷有人施展浩大神通,轰袭齐喜山!

连‘惊天动地’都不足以形容的力量从高空落入齐喜山中,山尖刹那崩碎,土石四撒绝岭飞灰,如此下去不消刹那齐喜山万千生灵无一能活!

就在此刻,遽然一声蛙鸣震彻天地,遥见六两妖巢所在之处,三道金光直冲苍穹,同样霸道狠辣的神通巨力迎向天降神威!事发突兀,没人知dào

天顶压下来的可怕力量因何而来、从何而来,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总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三阿公和他手下两个伴当倾尽全部修为,出手抵挡大劫。

一上、三下,两个方向,轰轰烈烈的对撞!

旗鼓相当。

强光爆碎,刹那间方圆数百里亮如白昼;力量并未抵消不见,而是崩然散碎化作千股万道,裹挟着刺耳啸叫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乱流激荡,包蕴杀机,论及伤害比起普通修家挥出的飞剑也毫不逊色。向着偏僻山谷扑来的混乱气流着实汹涌,凭着苏景或莫耶少女的手段都难自保,唯有联手才能度过难关。

性命比天大,苏景和莫耶少女哪还顾得上先前的间嫌,甚至都不用招呼一声两人便并肩而立,苏景风火如刀逆劈乱流,少女织藤架林护佑周围,两个人一攻一守默契配合,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莫名之灾,来得无端散得也迅速,不长的功夫乱流消散一空。

山崩地裂。

所有峰峦皆遭碾压,有的轰然坍塌、有的诡异斜倾摇摇欲坠、个别一两座山体特别结实的尖峰干脆被压入泥土。占地数十里、号称六顶十三峰的齐喜山被抹平了大半,片刻前还昂立于天地的座座险峰,现下无一例外,只还剩三十余丈的残骸。

咔咔的怪响从山体残骸中不停渗出,落入耳鼓让人不寒而栗。

苏景面色苍白,莫耶少女目光恐惧,两个人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神情。

片刻恍惚,苏景回过神来,对少女道:“你快走吧。”随即天都双翼展开向着六两洞府的方向疾飞而去。

大难不死,莫耶少女目中的惊惶很快散去,又复灵动鲜活起来。遥望着苏景离开的背影,她饶有兴趣的样子

六两的洞府崩塌了,一片残垣断壁。

当乱流横扫四方时,六两拼命去保护麾下儿郎;裘平安直扑青云,护住了几位贵客——三阿公和手下的两个伴当全力一击,自己也受大力反挫,都伤得不轻,当时已经没有自保之力,幸亏裘平安的魂被青云勾了去,否则三阿公等人就算打碎了天降之劫,也得被乱流剿杀;乌鸦卫及时结阵护住了自己;

就只有黑风煞一个人,去保护白马镇百姓的营地。

万幸的是扑向白马镇百姓的乱流不算太多,黑风煞拼着自己受伤挡下了大半;可惜的是黑风煞一个人,终归还是无法保护偌大营地,还是有一道乱流波及到营地边缘,伤亡十余人。

当年曾和苏景一起做捕快的王老三死了,当年曾想把苏景举荐到州府书院的私塾老夫子死了把白马镇迁入深山,就是为了保大家一个平安,可是谁有能想到今日的无妄之灾!…,

三大妖奴都在抵抗乱流中负伤,其中黑风煞和裘平安伤得颇重,都无力起身了,六两情况稍好,折了一条胳膊,头皮也被掀掉了一大片,敷药也难以阻挡鲜血渗出,绷布染红了一大片,跟在苏景身边喏喏道:“是我该死当时只想着儿郎,忘、忘了小祖的乡亲。”

“不怪你。”苏景没什么表情:“你手下怎样?”

六两摸不清苏景这么问意思何在,心中稍藏惊疑,但还是如实应道:“都保住了,总算没闹出人命。”

苏景说道:“调一些过来帮我安抚大伙,你带我去见三阿公。”

没有寒暄应酬,没有虚伪客套,苏景找三阿公只想弄清楚一件事:天降劫难,和他们有没有关系。毕竟,三阿公一行才进齐喜山不久就出了这样一件祸事,多少有些巧合。

三阿公的回答直接了当:“我会查,但与我有关的可能不大。提前造访齐喜山于我自己都是个意wài

,更毋论我的仇家。”

苏景点点头,对着三阿公深深一揖:“若真与前辈无关,苏景先谢过前辈仗义出手之德,我还有事要做,您老好好休养。此番大恩来日定当补报。”说完转身离开,又问跟在身边的六两:“你有什么仇家?”

六两脸色茫然,纯粹习惯使然伸手去挠头,结果触及伤口疼得他打了个哆嗦,苦笑道:“小祖宗知dào

我的为人,没什么雄心壮志、从不会惹是生非,齐喜山也不是称霸一方的妖精门宗,不过是个买卖字号,且往来交yì

都是公平买卖,没见哪位主顾不满yì

过,哪会有什么仇家。”

跟在六两身后的一个妖怪头目插口道:“前两天不是有些修士上门找事么?您看会不会是他们?”

六两想也不想就摇头:“那些修士本领稀松,师门肯定也不没什么了不起,怎么可能发动出这样一道大神通。”

苏景一直在地面下入定炼尸,根本不知dào

外面的事情,当即插口讯问,六两先解释过前因,又带和小祖宗一起去找黑风煞、裘平安了解当时的细节,最后黑风煞道:“其他人都不值一提,唯独领头的那个青衫青年有几分气势,出身应该还算可以。”

苏景追问:“他们是哪一宗门下?”

黑风煞和六两同时面露难色对方都是些庸才,完全不入妖奴的法眼,都不稀得去问一问他们的出身。

苏景不怒、不怨,对黑风煞、裘平安嘱咐了一句:“你们静心休养。”转身走出门外,奇怪的是,他前进的方向空无一人,就那么走在瓦砾砖石之间,直行三十余丈,对着面前的空气问道:“前两天来离山闹事的修士,你见到了么?识得么?”

空气中一阵涟漪波荡,莫耶少女居然没走,而是捏了个隐身诀悄悄跟在了苏景身后。

少女的神情有些意wài

:“你怎能看出我的叶隐法术?”

金乌淬炼,于细微中见真相,少女的隐身法门虽然精妙,但近身五十丈内逃不过苏景的洞察。苏景并没回答她,又把问题重复了边:“前两天来离山闹事的修士,你见到了么?识得么?”

不是‘病急乱投医’撞大运般胡乱发问。莫耶少女藏身齐喜山,为自己安全着想也应该将附近的修行门宗摸查清楚。果然,少女应道:“西方四百七十里,有一座倾云涧,那天来的大部分都是倾云涧的弟子,但为首男子我不认得。”…,

六两也知dào

倾云涧,虽然是近邻但修家和妖门有别,平日里素无往来。

“多谢。”苏景转身欲走,又停步,对少女道:“莫再跟来了,再有,齐喜山遭此大难,用不多久就会有高人来巡查,你快些离开,万一被他们抓到,说不定会把此事算到你头上。”

跟在苏景身旁的六两,闻言心中惊疑,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少女几眼,心中暗忖:这女娃娃是什么人?

要知dào

齐喜山挨下的那道神通绝非等闲,普通的妖人就算想担下它都没资格。

对苏景的话,少女不点头也不摇头,仔细看了看他,她小声道:“看你心里很生气的样子,莫气了,打架的时候得心静。”

小妖女‘变化多端’,苏景无心分辨她的真实想法,只是一点头便不再理会她,也不向始终跟在身边的六两解释什么,而是突兀问六两:“你手上有没有好东西?符篆丹丸都可以,多多益善。”

小祖宗开口六两绝不财迷,离开不久便转了回来,把一只未封口的乾坤袋递道苏景手中:“这是我压箱底的好货色。”

苏景看都不看直接将其置入自己的锦绣囊,对六两道:“我离开一阵。”

六两急忙道:“小人追随小祖宗一起。”

苏景摇了摇头:“安抚乡亲、照顾好老黑、小裘和几位客人,这些事情都着落在你身上了。”说完,苏景望向早就侍立在一旁乌鸦卫:“剑羽给我。”

收回剑羽,苏景又说一句‘乌鸦卫随我来’,展开双翼向着疾飞而起。

莫耶少女眨了眨眼睛,待苏景走后,她又隐去了身形悄悄跟住了他,只不过这次距离得远了些。不料,前面的苏景忽然又止住了急行,少女吓了一跳,还道他又发觉自己跟来,忙不迭也止住身形。

苏景并未向身后张望,而是低头鸟瞰齐喜山,缓缓盘旋了两周,就此启程向着倾云涧的方向飞去;莫耶少女也低下头去张望,心里猛地打了个突:人在山中时不觉得什么,此刻自天空俯视:崩裂的废墟中,赫然显出了一只巨大的脚印!

巨灵一脚,踏碎百里齐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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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会有加更,感谢‘战神他大爷’同学的凶猛飘红,另外在作品相关了发了个‘感谢、盟主加更、和豆子碎嘴’,希望兄弟姐妹有空看一看。)

第一零三章 齐喜山来的

目送着苏景远去,六两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掀起衣襟下摆去抹额头上的冷汗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妖怪有些纳闷:“大王为何恐慌如斯?”

“混账!”六两皱眉呵斥:“说过多少次了,要喊我东家。”

“东家息怒、东家息怒。”心腹妖怪没记性,但有眼力价,立kè

就改了口。

六两这才点点头,回答之前的问题:“未能全数保住白马镇百姓的安全,我自然会心虚害pà

。”

一般的妖怪哪会把普通人命放在眼中,闻言心腹笑道:“那么大的灾祸,才死了十几个人,算得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我说,大王东、东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嘞。”

六两摇头:“你不晓得,当初小祖宗祖孙两个落户白马镇,得了镇民不少帮zhù

,小祖宗的爷爷去世,有关丧葬一切都是镇上人齐心张罗、操持的,于小祖宗心里始终觉得小镇有恩于他,镇上的老老少少,哪一个都是他的眼珠儿。”

心腹妖怪愈发地糊涂了:“可是我也没见小祖宗发怒啊,刚才不是一直平平静静的?”

六两嘿了一声:“你又哪晓得小祖宗的脾气?我给你讲,平时没事的时候,他老人家的眼里都是带着些困意、脸上挂着些迷糊的;他琢磨坏主意不是,动了伏魔心思的时候,他会笑得爽爽朗朗,可是你见他刚才的样子,目光清透可有丝毫倦意?面色沉稳哪见丁点迷糊?我追随小祖宗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但是不难猜的他老人家真zhèng

动了雷霆之怒,我又职守有亏、如何能不心虚啊!”

心腹妖怪明白了,又提起了另个问题:“小祖宗不是去倾云涧查案么?他找您要宝贝做什么?”

不愧是苏景麾下第一妖奴,六两还真明白主上的心思:“查案是没错,可是这么大的事情,客客气气地上门去问,又怎么可能有结果?是以非得动用非常手段不可,没什么可说的,直接打上门去、从上到下统统都抓起来严刑拷问!”

“但拷问到最后万一要是误会了怎么办?说声对不起怕拍屁股就走?小祖宗不是这样的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他找我要宝贝就是事先存了可能是误会的心思,到时候会给人家补偿的。”

心腹妖怪撇嘴:“小祖宗是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冤枉了那些不入流的庸才又怎了?犯得着和他们交代么?”

六两伸手给他脑袋来了一下:“你才是真zhèng

的庸才,小祖宗用得着给别人交代?他那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心腹妖怪挨了一巴掌,脑子里又被打出一个新疑问:“对了,刚刚来轰灭咱们齐喜山的神通,那是何等的可怕,小祖宗身边又没有高手相护,就这么去追查,岂不是送送送自己升仙?”

“所以说你还是不了解他的性子,他还没有修为的时候,为了掩护座驾黑鹰逃命就敢直挺挺地从天上往下跳!咱家这位小祖宗真要犯起性子来,真就把自己的性命当成别人脚上的破鞋,说扔就扔了!白马镇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你让他先别去追查?纯粹做梦了。”

齐喜山与倾云涧相隔不足五百里,这样的距离放在凡间是遥远路程,落在修行道上却是近邻了,前者几乎被彻底轰灭,后者自然有所感应,宗主穆童被传来的动静惊得着实不轻,传令全宗严加戒备,自己也披挂起来坐镇中宫。…,

虽然齐喜山倒霉了与自己无关,但小心点总没有坏处。

不料怕什么就来什么,天还没亮,东边就气势汹汹地来了一群人!

为首那个背衬火翼,挥动之间金红迸射;他身后的黑衣人看上去出奇邪异,男子身形魁伟高大、清一色的马尾长发;女子则娇小玲珑,尽数刮了个程亮光头。

不过修行道上样子吓人的怪物比比皆是,徒有其表没用处,什么样的修为就会有什么样的威压,穆童看得出这群东方来人修为平平,由此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扬声问道:“何方道友光临倾云涧,还请报上仙府宝号。”

苏景根本不予理会,回头吩咐身后乌鸦卫:“要活的,没我点头,一个都不能死。”

苏景声音不大,但修行之人耳明目秀,穆童照样听了个一清二楚,哪还有什么客气的,当即冷笑道:“哪里来的妖孽”

“齐喜山来的。”苏景忽然转头向着穆童所在之处往来,吐气开声。而话音落时,四十九对比翼双鸦结成大阵破晓之前朝阳未出,天却亮了。

赤霞流转火光升腾,火鸦妖裔周身烈焰升腾、继而勾连,以玄奥阵法唤请元阳之怒,顷刻,一道火云凝聚成形,四十九对比翼双鸦就藏身于这灿灿火云中,直扑倾云涧!一见乌鸦卫亮出的阵势,穆童大吃一惊,但还心存侥幸,叱喝一声,号令座下弟子出手,自己也一掐剑诀,背后飞剑唤作遁化青光,迎向强敌。

激斗不过片刻,穆童的心就沉下去了:火云滚滚自东向西,前进不算太快却势无可挡,倾云涧弟子打出的神通或飞剑,非但没能阻其片刻,反而尽数被火云吞没。

倾云涧,全不入流的门宗,宗主穆童就是比起六两尚差了老大一截,他门下弟子又怎么可能高明?

金乌九劫兵策,专为火鸦量身打造的道兵秘法,如今入阵的道兵都是火鸦大妖的后裔,又有幸于最适合精怪的大圣玦洞天内精修玄门正法、资质契合、洞府天成!

乌鸦卫现在都还是妖丁,他们只炼就了九劫中的第一劫,在像样的修行宗派面前或还无法逞威,但对付倾云涧绰绰有余!

最初试探之后,东天上的火云陡然加快速度,直直冲入倾云涧腹地,所指之处尽化火海。

穆童的飞剑也被火云吞掉了。当初为了追求威力,剑中被他辛苦炼入一律魂魄与心头精血,剑毁时本尊遭受反噬,受伤不轻。眼看着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穆童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心神,口中喃喃唱咒几声,身形轻轻颤了几颤、就此消失不见

苏景没出手,跟在道兵大阵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正前进中,苏景忽然转身单手一挥,金光乍现、近百枚剑羽呼啸飞旋!旋即便听到一声嘶哑惨叫,明明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血花四溅,穆童身中数剑,再维持不住偷袭所用的隐身法术,向着地面重重跌落。

苏景看也不看,收起剑羽继xù

前进。

宗主遭受重创,剩下的搏杀再没丝毫悬念,倾云涧弟子无心恋战开始逃散,可他们的飞剑大都被火云毁了去,单凭御风法术,又怎么会比得上传承了火鸦血脉的乌鸦卫,更何况乌鸦卫身后还有个长翅膀的苏景。

天亮后不久,倾云涧归于平静,从宗主到弟子六十五人尽数被擒。

苏景问:“齐喜山之劫,究竟怎么回事?”…,

穆童的修为差劲,但性子天生倔强,冷笑着应道:“你问我,我去问谁?若我有那一击断岳的大神通,又岂容你们这些妖孽放肆!”

苏景不矫情,对着乌鸦卫道:“上刑。”说完,他退到一旁,坐于一块巨岩冷眼傍观。

乌鸦卫和黑风煞、裘平安厮混得久了,也当真学会了不少厉害手段,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诸般酷刑一一演练,没用多少时间倾云涧弟子就挨不住了,纷纷招供,把前日与齐喜山结怨的弟子尽数供出。

莫说昨夜大祸和两天前的闹事,就是前阵子门下弟子和齐喜山小妖动手之事,穆童都不知晓。不过意wài

之下,他依旧匡护门徒,对苏景怒道:“只是晚辈弟子的意气之争,小小的争斗罢了。若只因以前打过架,就要把毁山之罪硬栽过来,公道何在?”

苏景没表情,不回应,对着乌鸦卫点点头,示意他们继xù

。但无关人等不用再捱酷刑,受刑的只是那些和齐喜山打过架的弟子。

很快问讯有了新的进展,乌鸦卫问明了,最初争斗是因李萼而起、两天前的那个青山青年也是李萼请来的帮手。

苏景指了指李萼,乌鸦卫会意,丢开了旁人,所有刑罚都向着她一个人身上招呼。充其量一盏茶的工夫,李萼就受刑不住,但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她自然不敢吐露实情,哭嚎道:“青衫男子是我的一个朋友,两天前是我请他来帮忙对付齐喜山的精怪,但昨夜之事确确与我无关。”

让李萼意wài

的,苏景并未急着追问青衫人是谁,只是招呼乌鸦卫: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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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巨灵足

正如六两所说,苏景不确定什么,所以在来之前就存了补救的心思,若真是冤枉了倾云涧他会加倍补报但在这之前,他先得弄清楚究竟是不是误会。

李萼大呼冤枉,乌鸦卫哪听她废话!直到正午时分,李萼终于捱不住了,嘶声开口:“昨夜齐喜山的祸事有、有可能是我那朋友做下的多半是他基于义愤,私下替我报仇绝非是我挑拨上仙明鉴,此事当真于我无关的,我全不知情。”

乌上一声音阴戾:“仔细说!”

“我那朋友说、说他手上有一件厉害宝贝,还说要我等待他必给齐喜山一个好kàn

,可是两天前我得知山中妖仙真是离山门下就打消了再和它们纠缠的念头,我还劝我那朋友要他不可造次”

李萼心里算得清一笔账,既然这些活阎王知dào

自己请过帮手,不问出帮手是谁是绝不会罢休的。待他们追查到严辰那里,事情便再也遮掩不住了,如今能做得只有把过错全往严辰身上推,把她自己摘个干净。

宗主穆童在一旁听着,气得双目圆整,怒叱道:“孽障,齐喜山的事情当真与你有关?!”

苏景终于出声了,径自问李萼:“你那朋友师门何处,叫做什么?”

“小人不知天高地厚,与齐喜山仙长结怨即便昨夜祸事与我无关,我也犯下了冒犯仙长的死罪只求您大发慈悲留下我这贱躯,有生之年日日祈念仙长恩德。”李萼唠唠叨叨,不肯直接回答,最后的口供也是最后的筹码,活命的唯一本钱。

苏景毫不犹豫:“说出此人,饶你不死。”

“还要斗胆请仙长立下誓言再不追究于我。”李萼加重语气,咬住‘不再追究’四字,只立誓不杀是远远不够的,要真zhèng

放过她才行。

修行中人,认定天道昭昭、笃信神佛在上,由此也格外看重誓言,轻易不会立誓,立誓后也大都会遵守诺言。苏景不愿和李萼再周旋下去,直接道:“我对神佛立誓,只要你说出青衫人来历姓名,便再不为难你,若违诺,七天之内我死无葬身之地。”

苏景毒誓过后,李萼把严辰的出身来历如实招来。

最初惹祸的是她,后来逼着骗着情郎把事情搅得是她,最后为了保命、把情郎供出来的仍是她。

听完,苏景又问:“严辰手上的宝贝是怎么回事?”

这个李萼当真不知,摇头道:“他只提了一句此物了得,其他的并未多说。”说着,她勉强坐起身,对苏景磕头:“小女子再谢过仙长不杀之恩。”

可是她当真没想到的,待说过话、磕过头,心口遽然一冷心脉被截断了。大罗金仙无救,只剩盏茶性命。

片刻寂静。终于,李萼发出一声尖叫,歇斯底里:“妖人,你违诺,七日内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黄泉路上,我等你来严辰,无用之人,你口口声声应我齐喜山必会毁于一旦、再无人能活,旁人也无从追查,结果如何?你害死了我,无用之人,你害死了我!”

已经必死无疑,李萼哪还有什么顾忌。而她死前的咒骂中,对严辰的怨毒反倒比着对苏景还多。

对她的诅咒苏景无动于衷,声音平静:“截是截了,但未断,你学艺不精分不清罢了。”

金乌大炼真,淬脉煅经锤骨煎皮,苏景掌握了这门法术,对人经络大脉了如指掌,对李萼做出个‘截断心脉’的假象,于他而言不见得比吹口气更难。…,

尖锐咒骂戛然而止,李萼目光闪动着,正想再寻找其他说辞遮掩,只觉金光一闪,随即眼前变得漆黑一片!双耳和鼻根微微一凉,跟着湿热满面刺目、剜耳、削鼻。

剧痛传来,李萼捂脸嘶声惨嚎:“仙长曾立誓不再追究了饶命。”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就只能紧紧抓住‘苏景立誓不再追究’的誓言了。

苏景应道:“没忍住。罢了,此事就此了结,你可活命。”

性命就握在对方手中,心中再如何怨毒,李萼也不敢造次。听了苏景的话,李萼心里也稍稍一松,哭道:“多谢仙长”不料话没说完,胸口又是微微一冷。

苏景声音清冷:“这次是真的截断了。”

这个女人苏景一定要杀的,若因此惹来背誓神罚这个神不信也罢。

苏景转目望向倾云涧宗主穆童,后者冷汗淋漓。

苏景开口:“你虽不知情,但事情从你弟子处起来,你教导无方、御下不严的罪过无可推诿。三天之内,自己去齐喜山向六两请罪。还有,这个李萼的人头我要带走。”

除了点头,穆童哪还能再说出半个字来,乌上一大步上前手起刀落,将李萼的人头割下放入囊中,苏景也不再停留,双翅展开一飞冲天,带上乌鸦卫赶去栖霞山、缉拿严辰

三天后,栖霞山、描金顶,真武殿上一片寂静。

栖霞道掌门妙方真人双目微闭,面沉如水。良久,他张开双目,对着直挺挺跪在大殿上的爱徒严辰招了招手。严辰起身,低着头来到师父面前。

“孽障!”妙方真人猛挥手,一记耳光打在严辰脸上,出手异常沉重,只一掌就把严辰摔翻在地,眼角、嘴角同时破开、鲜血迸溅:“这一掌,打你不尊师命,胆大妄为,竟因为一个贱婢就动用了那件宝贝!”

严辰爬起来,垂手肃立:“弟子罪该万死。”

“住口!”第二记耳光扇中,妙方子声音低沉:“这一掌,打你明知齐喜山是离山剑宗门下,竟还敢动手!”

严辰再次站起来,妙方子毫不留情,第三记耳光抡了上去:“这一掌,打你事情失败,就吓得心慌意乱,本座问你,为何不在回来之前,先把那贱婢灭口?!”

“师父息怒弟子性命担保,李姑娘她不会出卖我。”

第四掌抡了过去,严辰一时间爬不起来了

十余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妙方真人得了一件法器:一枚四四方方的黑玉印。看上去混不起眼,内中蕴藏的灵元也不是很多,期初妙方真人也没太在意,闲坐无聊时拿在手上把玩,印上的封禁不难破解,没一会功夫就被他完全掌握,随即他便惊喜发xiàn



黑玉大印自己没什么力道,但它能唤请出惊天一击!

因为黑云印请出的神通是从天而降、落下后地面会出现一枚巨大脚印,仿佛一位施展了隐身法的巨灵神跳出来踩裂大地,由此妙方真人给这枚印取了个名字:巨灵足。

得了奇珍仙宝,妙方真人不敢声张,只将此事告知门宗内几个信得过的心腹,严辰便是其中之一。

‘巨灵足’是唤请神力显形的宝物,最简单的道理,这道神力一定得是真实存zài

的,才有可能被唤请出来。若能找到这股力量的根源所在,未必不能将其炼为己用,若能成真,飞仙逍遥指日可待。…,

所以最近这十余年来,妙方真人费劲心思去追查‘巨灵足’的出处,只要稍有可能他就会带上赶去查探,跑了数不清的地方但一无所获。不久前他又发xiàn

了些线索,但门宗内另有要紧事情分不开身,就命心爱弟子严辰替他跑着一趟。

寻找与‘巨灵足’的神力源头,非得把这方大印带上不可,若真找对了地方,大印自然会有所感应。

在妙方真人看来,严辰或许有些毛病,但还是听话、值得信任的好弟子,但又哪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惹出这样的大祸!

修行讲究清心寡欲,但也不一定就得绝情断欲,道侣双修携手飞仙的例子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有些人的情根远比旁人更深、更强,严辰便是一例。若他遇到一个好女子,对他殷殷鼓励、切切爱hù

,以后他的成就会更加高远;可他遇到的那个女人,小肚鸡肠自以为是,在李萼心里想的是‘我的狗儿见我受了欺负都会扑上前咬人,我的男人更应提我报仇’

遇到这样的女子,严辰有哪还有前途可言!

再说当日严辰受李萼所激、所惑,恰逢他身带‘巨灵足’,下定决心要动用此宝摧毁齐喜山,李萼闻言心中舒爽,但多少也有些害pà

,不敢留下来亲眼观瞧,扯了个师门急召的借口先走了。再过两天严辰准bèi

好法术,发动了‘巨灵足’。

这件宝贝的威力严辰心里有数,但他不知dào

齐喜山中有三阿公做客,满以为那一脚下去山中再无活口,就算事后有高人追查也难以寻得线索。

全不料巨灵足被硬生生地挡下来。

严辰明白这样一来事情便麻烦了,急忙传讯给师父请他早做准bèi

,自己也慌慌张张跑回门宗,哪还敢隐瞒半个字,把事情经过尽数告知掌门。

第一零五章 描金峰

妙方真人当真被气得七窍生烟,眼见严辰倒地不起他仍想再打,这时大殿上一位中年女冠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住了妙方:“辰儿年纪尚轻,这才没能经受住蛊惑,师兄就算打死他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想个办法,先消弭了后面的大祸再说。”

女冠是掌门人的师妹,道号妙常,此刻能站在真武殿上,自然也是妙方无比信任之人。

妙方暂时收手不打,这时候忽然一道纸鹤飞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摆动几下、噗嗤一声化为青烟消散不见。妙方对师妹道:“妙庆师弟已经赶到齐喜山,探得明白,离山门下直属妖奴只是受伤。”

妙庆是掌门的另一位心腹,妙方在接到徒弟的传讯后立kè

把他派去齐喜山打探消息。

女冠妙常一听面露喜色:“这就好,总算还有回寰的余地,大不了我们多加赔偿便是。”

掌门妙方正想说什么,又是一只纸鹤飞来,听过消息后妙方冷哼一声:“远哨弟子传讯回来,有人正向着栖霞山赶来,为首的那个身背一对金红火翼。”

栖霞山的传人,无论修为还是见识都比着倾云涧强太多了,妙常闻言秀眉一挑:“金红火翼?离山的那个小师叔苏景?”

“不是他还是谁?齐喜山的妖怪本就是他的妖奴,不用问了,事情败露,如今人家找上门来了。”

正在地上吃力起身的严辰脸色一变,又复摔倒在地既然离山的人找来了,便说明他笃信无比的李萼把他供出来了。

眼看着爱徒脸上挂满惊讶与不肯置信,掌门妙方叹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入内堂。足足一个时辰他才重回真武殿,对妙常道:“我已传讯无双城李逸风,给他讲明了‘巨灵足’的好处,说要将此物赠与无双城。李逸风很是高兴,正亲自赶来。”

无双城,与离山剑宗同列于七大天宗,李逸风是城主驾前七大供奉之一,地位与离山长老、涅罗祭酒相近。无双城高高在上,与栖霞山没太多交情,但以前有过几次往来,妙方和他们至少还能说得上话。

妙常闻言一惊:“巨灵足岂能送人?”

爬起来不久正勉强站立的严辰身体一晃,又复摔倒在地。

“师妹糊涂。”妙方摇头:“你以为闹出齐喜山的大祸,我们有巨灵足还能瞒得住么?那再进一步,若天下皆知我们有这样一件宝贝,就凭栖霞山的实力,咱们保得住它么?”

女冠妙常皱起眉头:“就算送人又何必送给无双城?还不若给离山,正好当做赔罪之物。”

“错!就算离山得了巨灵足,他们也会说此物是凶器,收缴去是理所当然,不仅其他赔偿分毫不能少,还不会领咱们的情;无双城则不同,平白收了咱们这一件大礼,多少会对栖霞山生出一份眷顾,以后若有事大可向他们寻个照应。”

妙常又问道:“那若待会离山苏景赶到,索要此宝又当如何?”

掌门妙方一哂:“这话就要看怎么说了我主动把巨灵足呈给离山,他们当做凶器收缴带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换个角度呢?惹祸的是我的弟子,不是宝贝,这是我栖霞山之物,离山凭什么索要?我不给也全然说得过去!若苏景聪明,趁早就别开口。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离山有头有脸,我不信他们敢动粗抢夺,堂堂天宗上门杀人夺宝,离山担得起这个名声么?”…,

妙常点了点头:“那辰儿呢?你怎么打算,不会把他交出去吧?”

苏景一定会找栖霞山要人的。掌门妙方左眉跳了两下,声音低沉:“不交!妖奴受伤、洞府被毁,该怎么赔就怎么赔,但没闹出人命便不用赔命,这是到哪里都说得通的道理。我的弟子,我自己来责罚,痛打过后给离山的人看一看,便是交代了。”

到底是最最心爱的弟子,妙方决意保住严辰。

“这便去开启栖霞大阵,苏景空有辈分没什么本事,就凭他还打不穿我们的护阵,让他在外面空着急就是,有什么事情都等无双城的人到了再说。届时有李逸风在一旁看着,我们又该怎么赔便怎样赔,说破大天不过是些身外物的损失,我看那个苏景还能再如何抓住不放!”

能做到一门之长,妙方自有过人之处,心里早把得失利弊、双方处境算得清清楚楚,应对之策也算得体,尤其直接舍了‘巨灵足’更显出几分气魄。

此事定议,妙方唤来刑堂弟子:“把严辰拖下去打,越惨越好,还得断几根骨头!”这是给离山的‘交代’,非如此不可,心里再不舍也得放开了打,何况这个不肖弟子害师门丢了一件了不起的宝物,本就得受罚。

接下来的,便是等待了傍晚时分,苏景带着乌鸦卫赶到栖霞山。

已进山界,却不得其门,栖霞道不是野修散宗,他的守山大阵颇为结实,肉眼可见一道暗红光芒稳稳包裹住了主峰描金峰。

这是栖霞道的地盘,对外来之人,主人家想见就见、不想见便关门,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何况山下知客道童对苏景解释得客客气气:掌门真人正在闭关,暂时无法见客。

乌上一目光虐戾,打量着对方的护山阵法:“闯下大祸,以为躲进龟壳就没事了?兄弟们结阵,未必就砸不碎它。”

苏景摆手拦住了他,亮出大圣玦:“不必浪费力qì

了,都进来。”

乌鸦卫被收入令牌,一团阳火打在地面上,一枚天香镇元含入口中,金乌万巢发动苏景遁入虚空,自要去的方向上随意点选了一处火光,心念一转人已置身描金峰上。

栖霞大阵虽然也是护山阵法,但是和离山的水幕天华天差地远,栖霞大阵不会辨别敌我、更不会主动攻击敌人,说穿了不过就是个结实罩子,这样的护山术,对上敌人的轰袭或许还有些用处,但遇到真zhèng

的穿空遁干脆就成了摆设。

苏景从一座偏殿的供奉火鼎中钻出,殿上几个小道士十足吓了一跳,不等他们弄清楚这是神君显灵还是妖孽作祟,眼前又是一片缭乱,九十八个乌鸦卫重新被苏景放了出来,扯开嗓子齐齐大吼:“离山剑宗真传苏景驾临描金顶,栖霞掌门速速来见。”

苏景迈步走出偏殿,来到外面的空地上等候,任由乌鸦卫们去大喊大叫。

正在真武大殿闭目养神的妙方真人听闻聒噪微微一惊,护山大阵没有用处、苏景已经上山了?

很快就有门人弟子来报,大概说明情况,女冠妙常从旁边听着,目光里也满满诧异:“不是说这个苏景没什么本事么?怎么可能会穿空遁法?”

现在讨论这些还有什么用处,妙方一个深深呼吸,起身传令:“召集弟子、请诸位长老,随本座一起迎接离山高人!”苏景算不得什么,但他是离山第一代真传、沈河真人的小师叔,单只这个身份,无论走到哪里都不容旁人轻视半分。…,

山巅处洪钟悠扬,刚刚发动起来的护山大阵又被撤掉,栖霞道上下身着盛装,跟在掌门身后整齐列队,迎接了出去。来到苏景面前时,掌门妙方早就换上了一脸笑容:“不知离山高人造访,迎接来迟万祈见谅。”

女冠妙常也跟着一起微笑道:“久闻离山苏道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大家不同门宗,不必非得遵照辈分叙礼,栖霞道只对苏景称道友,待会或许会有艰苦谈判,现在气势上不能输了。

寒暄亲切、礼仪得体,根本不提之前封山拒客之事。苏景没什么反应,不说话不还礼,充其量只是点一点头。

对上苏景的冷漠态度,妙方掌门不见丁点尴尬,呵呵笑道:“贵客请随我来,上大殿落座奉茶。”

苏景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动:“不用了,我来栖霞山所为何事,你当知晓吧。”

妙方变得严肃起来,很有些沉痛地点头:“孽徒严辰做所作为,我已尽数知晓”

不等他说完,苏景就打断问道:“严辰在么?”

“把那个孽徒带上来!”妙方语气严厉,目光里饱蕴怒色。不多时栖霞弟子将被打得只剩下半条性命的严辰带了出来、放在地面上。

妙方继xù

对苏景道:“孽徒犯下大罪、触犯栖霞门规,苏道友放心,我绝不会姑息于他,必定重重责罚、严加管束。”

话说得漂亮,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栖霞道不会把人交出来。乌鸦卫闻言个个神情狰狞,九十八双眼睛都望向苏景,只待他一声令下就结阵开打。但是对此苏景并不觉得yì

wài

,之前见到对方启阵封山,就不难猜到栖霞道的态度了。

栖霞道不同于倾云涧,这里是有名有姓的门宗,掌门人、座下长老都有几分真本事,凭着苏景带来的人,想要在这里逞凶完全不现实,别的不论,人家派出几位长老,就能稳稳抵挡住乌鸦卫的大阵,到时候老道也不杀人、就那么挡住你,让你无法造次,苏景又能怎么办?

见苏景漠然不语,妙方继xù

道:“这孽徒胆大包天,竟敢去袭击齐喜山,伤及离山门下妖属,罪该万死!苏道友放心,有关齐喜山一切损失,栖霞道绝无二话,全部承担。万幸的是这次并未酿出性命大祸,万事都可挽回。”

听到这里苏景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异常古怪,难以形容的神情,他侧目于妙方:“哪个告sù

齐喜山没死人?”

第一零六章 你们哪个伤我

妙方心里一抖,‘没闹出人命’是保住严辰的关键所在,若是齐喜山有大妖惨死于这场横祸,说到哪里严辰都得偿命,栖霞道再休想护住他。

女冠妙常插口:“苏道友可能是一心赶路,未曾及时了解齐喜山的状况,山中妖门完好,受伤者众但并无损丧,敝宗已经排遣弟子、带了上好灵药赶去,该我们做的、赔的,敝宗绝不退缩。”

苏景仍是之前的语气:“哪个告sù

你齐喜山只有精怪?”

妙常不明所以:“苏道友指得是什么?”

不用苏景开口,乌上一代为回答:“山中还有凡人百姓,他们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么?”

一听‘凡人’两字,栖霞道众人明显面色一松,妙方咳嗽了一声:“这个仙法神通、殃及凡人无辜,固然让人心痛,可总是、总是难免的。不过苏道友敬请放心,栖霞道虽远远比不得离山,但也是修行正道,山中百姓的伤亡敝宗定会加以补偿,金银抵赔,定让他们满yì

。”

苏景没心情再废话,抬手一指瘫在地上的严辰,直接问妙方:“这个人,我今天带不走了?”

掌门身后,也是妙字辈的一位栖霞长老声音冷清:“这个人,苏道友的确带不走。”

妙方掌门摆了摆手:“妙清师弟,贵客面前不可失礼。”跟着他对苏景笑了笑,开口说的,还是之前那一番话:“齐喜山的损失,栖霞道加倍赔偿;山中伤亡百姓,敝宗妥当善后,请苏道友放心。”

女冠妙常面带诚恳:“或许这就请苏道友列出齐喜山的损失?待会无双城的李前辈会到栖霞山做客,刚好做个公证,有无双城的仙家鉴证,栖霞道绝不敢食言。”

“明白了。”苏景忽地笑了,对妙方、妙常点了点头。

两人报以微笑,妙常应道:“道友明白便好。”妙方则说:“还请阁下体谅。”

苏景说道:“有关赔偿的事情,我不管的,请贵宗派人与和齐喜山妖主商量。”

“这个自然,我当亲自登门赔罪。”妙方应道。

苏景沉思片刻,又道:“人我带不走,剑能带走吧。我要严辰的剑。”

虽意wài

,但并不过分,苏景登门问罪,总不能空手而归,把凶手的剑拿走也能算是个交代了。妙方痛快答yīng

,传令一声,片刻后有栖霞弟子将严辰的飞剑取来,呈予苏景。

剑出半鞘,苏景看了一眼,对妙方道:“打扰了,我走了。”

妙方笑得客气:“道友不再多坐一阵了?离山高人莅临,敝宗总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我赶时间,头七之前我得回去。”苏景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答道。

掌门身后,另一位长老传音入密,语气颇有些意wài

,问妙常:“这就完了?就这么走了?”

女冠妙常面色不变,密语却带笑:“咱们只要低头认错、愿意赔偿,其他所有的道理就全都是我们的。他不走还能怎样?讨了把剑离开,总算他识相!若真要闹事,最后只能闹个灰头土脸,没有丁点用处”

没料到,她的密语还没说完,拿剑走人的苏景忽然又站住了脚步,转回头,对栖霞众人道:“对了,还有件事情。”

掌门妙方微笑问道:“苏道友还有何事?”

苏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妙常,问题古怪透顶:“你们哪个伤我?”…,

众人都被他问的一愣,而苏景却猛拔剑,锋锐倒转,一下子刺入了自己的右胸!

长剑贯穿身体,血光迸溅,苏景自残,栖霞道的剑。

这一刺对普通人足以致命,修家身体远胜凡人,虽不致命,但伤得也决不轻。

突如其来的变化,饶是在场众人皆为修行之辈、遇事沉稳心基深厚,也忍不住齐齐惊呼了一声,妙方更是脱口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又何止栖霞道与乌鸦卫,隐身于远处,遥遥望着描金峰的莫耶少女也大吃一惊,心中悸动叶隐松动,险险就显出了身形。所幸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景身上,没人注意到远处空气中荡起的那阵涟漪。

叮当一声,苏景拔出染血长剑,扔在了地上,乌鸦卫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帮他止血疗伤,苏景的目光仍平静无澜,对妙方道:“头七之前,我要赶回齐喜山,李萼、严辰,两颗人头一个都不能少,给或不给,你自己做主。”

妙方愣住了,他明白了苏景的意思,心中猛地一沉:爱徒保不住了。

苏景自己修为浅薄,手下也没什么绝顶高手,把他放在修行道上,当真算不得什么可他毕竟是九祖代收、传承八祖衣钵的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现任离山掌门和众多长老的师叔。

苏景手下的精怪吃了亏,离山不会大动干戈;但若苏景被人打杀、重伤,离山岂能善罢甘休?就算一向与他不睦的任夺,也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若连辈分最高的人都难保平安,以后哪还有人敬畏离山?没了敬畏,离山便永无宁日!

轰塌齐喜山,对栖霞道宗而言不过是丢宝贝、赔灵丹法器这等‘钱财’事,至多至多再交出凶手;可是苏景登门后遭受重创,离山的报复顷刻便会将栖霞山碾成齑粉!这是真zhèng

的灭顶之灾!

女冠妙常瞪大了眼睛:“你这是自残这么多人共做鉴证,与我栖霞道无关。”

“哦,是么。”苏景没什么语气,只回答了三个字。其他的他才懒得多说,山上的确有无数人见到是他自己自残,可除了乌鸦卫,其余无一例外都是栖霞山弟子,就算他们诅咒发誓又有什么用?谁会信苏景好端端的会自己插自己一剑?何况那凶器明明白白地刻着栖霞道宗四个篆字。

“苏道友何等身份,用这种嫁祸手段,未免太配不上了吧。”妙方目中精光闪烁,语气低沉:“何况”

“何况个屁。”苏景言出无状:“人头予我,便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自己;若不给,便是我登门到访,被你栖霞山无耻偷袭。登山前我便传讯离山,告知同门我到你栖霞山来了,此刻诸多长老也已在途中,估计天亮前就他们就到了。”

苏景喘息了片刻,伤得着实不轻,但他眼中全不见痛苦,相反还带了些微笑意、冷笑:“若真不打算交人,你们干脆现在把我斩杀了吧,反正栖霞道灭门之祸无可更改,多杀我一个,还能赚回一点点明白了?带不走严辰的人头,我死在栖霞无所谓。”

若六两手下那个心腹妖怪在此,当能明白东家所说的那句‘咱家这位小祖宗真要犯起性子来,真就把自己的性命当成别人脚上的破鞋’。

白马镇的百姓,是跟着苏景进入齐喜山的。如今遭遇横祸死了十几人,不给他们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苏景便无法和自己交代!…,

两颗人头,不带回去,不行。

栖霞山众人个个脸色铁青,苏景自残的这一剑,又何尝不是对准了他们所有人心窝的一剑!女冠妙常实在喜爱严辰那个晚辈,事到如今仍不肯退让,冷声道:“公道自在人心,离山剑宗诸位仙长更是法眼如炬,苏道友这般做作,也不一定就”

话没说完,远处天边遽然传来一阵笑声,一个朴实声音传来:“妙方掌门一向可好?俺老李来迟,让你久等了!”

妙方、妙常等人闻言面色一喜,无双城供奉李逸风驾临栖霞山!此人身份非同凡响,此刻到场,未必不能解开栖霞道的窘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李逸风要接下‘巨灵足’这桩好处,总不能看着栖霞道陷入麻烦而不理。

爽朗笑声之中,祥光流转,李逸风坐在于一道青色的芭蕉云,也不用人出迎,直接飞赴描金峰。

李逸风来得稍晚,根本不知dào

前面发生什么事情,待他踏足封顶,看清眼前的情形,神情先是微微一愣,问苏景:“敢问这位是”

“离山苏景。”苏景报上名号。

李逸风可不像涅罗坞谢老三或者栖霞道门下,闻言立kè

俯身下拜,全不顾什么面子、身份,以晚辈自居,行礼一丝不苟:“晚辈无双城李逸风,拜见离山天宗苏景师叔。”起身之后他又关切问道:“师叔因何受伤?”

不等苏景开口,妙方真人赶忙抢上一步,把事情大概说出来,最后长长叹道:“前面都说得好好的,不料,苏道友忽然自刺了一剑李前辈明鉴,真是他自刺了一剑!”

苏景没有丝毫辩驳的意思,仍是先前说过的那三个字:“哦。是么。”

李逸风深深看了妙方一眼,转身走向苏景,不去追究事情经由,而是问道:“苏师叔的伤势可要紧么?晚辈这里有些丹药。”说着双手奉上疗伤灵丹:“或者,无双城离此总比离山要近一些,师叔随我一起去无双城疗伤?”

苏景摇了摇头:“不敢麻烦李先生,我的伤势无碍。”

“无碍就好,无碍晚辈便放心了。启禀苏师叔,晚辈身上还有城主交代下的要紧事情”

苏景微笑:“李先生尽管去忙,他日有暇,还请到离山一叙,容苏景一尽地主之谊,谢过今日先生的赠药之德、眷顾之意。”

“苏师叔言重,七大宗门同气连枝,晚辈理应如此。还请师叔稍待,晚辈尚有一事要与栖霞道了断。”说完,李逸风转头望向妙方。

后者心中一喜,只要无双城肯收自己的宝贝,今天的局面就有回寰余地,当即应道:“李前辈请稍等,晚辈这就取那宝物献于您老。”

“住口!哪个要你的宝物,”大大出乎意料的,李逸风突兀翻脸,根本不理会宝物,声色俱厉:“大胆栖霞道,伤我同道前辈,无双城岂能容尔等作恶!”说话之中,一道紫色光华被李逸风打到半空,旋即雷声轰荡、浩浩乌云催压描金峰!

栖霞道上上下下无人不惊,妙方妙常面色惨白。

苏景是离山弟子,他接了李逸风的人情,但离山事情离山了断,全没有假手于外门人物的道理,当下开口道:“这其中还有其他事端,我自会理清,多谢李道友援手之意。”

李逸风不过是表明个态度,闻言便收起法术,又客套了两句,最后一抱拳说了声‘珍重’,再不去看栖霞道一眼,就此腾起云驾离开栖霞道,一走了之!

第一零七章 何苦来哉

能做到无双城供奉之人,不仅要修持精深,更得有一副精明心窍。

之前敢收栖霞道的宝贝,是因为齐喜山没伤人,李逸风觉得此事化解不难,何乐不为?可苏景现在摆出的是‘玉石俱焚’的架势!

李逸风能辨出妙方说的是真话看得出又有什么用?待离山高人赶到,还不是苏景说什么便是什么!

其他的都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离山剑宗的上位人物,不能随随便便就被外人所伤!只凭这一个道理,煌煌离山又哪会再去和栖霞道浪费口水。甚至可以说,就算离山高人看出是苏景自伤也没有用,只要苏景一口咬定是栖霞道所为,他们就一定会动用霹雳手段摧毁描金顶。

事关离山的脸面,绝无转圜余地。这个时候谁再帮栖霞道,那就是真zhèng

与离山为敌了。

李逸风当真没想到,堂堂离山第一代真传,竟会用到青皮混混儿才有的自残招数来嫁祸栖霞道,但是不得不说,这一招的确有用,苏景自刺了一剑,直接把事情变成了死局,除非他自己松口青皮混混儿之所以得罪不起,就是因为他们自持烂命一条,遇到沟沟坎坎就敢用小命做垫。栖霞山敢和苏景同归于尽么?敢么?

情势已变,事情随时可能恶化,巨灵足虽然难得,但还远远不够为了它要与离山翻脸敌对的程度。李逸风当机立断选了立场

李逸风说走就走,没有片刻的耽误,栖霞山描金峰一片寂静。

苏景已经把自己的小命摆在秤盘上了,就看栖霞道敢不敢去秤了。

为了一个被女人吹几句耳边风便把师命抛到九霄云外的弟子,就要把栖霞道的基业彻底抛开不顾?就要搭上所有弟子的性命?当然还有妙方自己的性命这种事妙方做不出来。

妙方犹豫再犹豫,咬牙再咬牙,最终还是闷哼了一声,嗓音略带嘶哑:“便依苏道友,人由你带走吧,这个孽徒犯下不赦之罪,留在栖霞山照样同样也是必死无疑!”

服软归服软,漂亮话总还是要说几句的。

苏景却摇头:“我不要人,只要头。要么我带着人头离开,此事彻底了断;要么我自己走,明日破晓前离山弟子再来造访。若你等义愤难当,现在就把我斩杀于此也无妨。”

若之前痛快交人,苏景不会过分为难,现在苏景自刺了一剑,还想让他立kè

下山,又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栖霞山不是心滔辰么?苏景就逼栖霞山自己动手砍严辰的头。

女冠妙常双目圆整:“苏景,莫要欺人太甚!”

“他不轰齐喜山,我根本不会来。你这句话,对严辰去说吧。”苏景淡淡回答,眼皮低垂,都不去看对方。妙常不忿,张口欲再指责,掌门妙方挥手止住了她,跟着传令其他弟子,去砍严辰的首级

装着人头的四方木匣呈于苏景面前,苏景看了一眼,抬头去望妙方,少年看老道的眼神和看严辰人头的目光没有丝毫区别:“还有,凶器。”

没有半字争辩,妙方自袖中取出‘巨灵足’:“便是此印。”

女冠妙常恨声道:“此物有封禁,不过离山高人自有仙家手段破解,用不着我们栖霞庸才做什么吧。”

话刚说完,不料苏景忽然唤出剑羽,对着巨灵足奋力一击,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大好宝物就此爆碎,再无用处了。…,

一见到此物,不知是不是因为它沾了白马镇百姓鲜血的缘故,苏景就觉得打从心眼里那么厌恶,想也不想直接出手将其捣毁。‘巨灵足’不是飞剑仙锥一类直接攻杀敌人的法宝,它的威力在于唤请外力,所以本身并不结实,根本挡不住苏景狠力一击。

苏景此举再度出乎所有人意料,栖霞道中不少人忍不住又一次低低惊呼。

毁掉一件能够夷平大山的宝物,似乎看也不见得和打碎一只茶杯有什么区别,苏景还是没表情的样子,抬眼望向女冠妙常:“你说话时语气恨恨我不明白,你恨什么?你愤什么?你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女冠欲辩,但张开口才发觉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不是有人对她施展了什么法术,而是她自己张口无言!

掌门妙方岔开了话题,问苏景:“道友还有何吩咐?”

“你会尽快派人,去齐喜山和六两商讨赔偿有关之事,对吧?”

待妙方点头之后,苏景也点点头:“甚好,那便只剩最后一件事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我的剑创。”

女冠忍不住又开口了:“你自刺一剑,难道也要算在我们头上?”

“恶徒毁灭大山、损害人命,死有余辜的。严辰犯下大罪,你栖霞山交凶徒、缴凶器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你等不肯,非要我自刺一剑,逼你们上绝路才低头。理应你们做好的事情,你们没去做,那多出的这一剑,不算在你们头上,算在哪里?”苏景的语气不轻不重,好像闲聊天的样子:“还了这一剑,万事皆休。”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除非栖霞道敢和苏景同归于尽,否则苏景说什么就是什么。掌门妙方狠狠心抽剑反刺,与刚才苏景一模一样的,把长剑刺入自己的右胸。

栖霞门下弟子急忙上前救护,妙方却一挥手把众人遣开,目光直视苏景:“现下苏道友可以走了吧?”

苏景站着不动,又次问了古怪的问题:“你师父是谁?”

妙方闷哼,不答而反问:“苏道友又想怎样?”

“我师父名唤陆角八,引我入门墙的师叔名唤陆崖九,两位老人家均为离山剑宗的开山始祖,离山剑宗蒙天下修家抬爱、公推为正道天宗之一,我便是离山门下第一代真传弟子。”苏景垂目而言,没语气,说话有些像念经、莫名其妙的经,全都是人尽皆知的废话。

右胸的伤势不轻,说到这里苏景稍加停顿、缓了两口气,跟着又把话锋一转,同时撩开眼皮望向妙方:“你师父是哪位?栖霞道是什么门宗?你妙方又算得哪一号?我这一剑,能换来离山剑仙倾宗而出;你那一剑,能请来一位元神大修么?我这一剑,能在明日天亮前让世上再无栖霞道三字;你那一剑,能动得了离山上的一只麻雀么?”

苏景放慢了语速,目光牢牢盯住妙方,几乎一字一顿:“就凭你,自刺一剑?还得上我么?”

苏景为人并不刻薄,但不说明他不会刻薄。

妙方怒气勃发,正待反唇相讥,猛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身边人,不对劲。

苏景出言阴狠,常理而言、常态来说,栖霞门下长老、重yào

弟子都该翻脸大怒,就算不动手至少也该喝骂出声。可是自掌门之下竟无人吭声

没人再叱喝,只因苏景的表现已经让栖霞道众人看得明白:不是虚张声势、不是小人得志得寸进尺、更不是不知死活,他是真的不顾死活!只要稍不满yì

,他真就敢死,拉着一座栖霞山陪葬苏景,撒泼。…,

仍是那个关键,唯一的关键:我敢死,你们跟不跟?

念及此,妙方心地一寒。既然不敢,还有什么可说的。

妙方语气沉沉:“那你到底要如何啊?”

“栖霞道所有长老、人人自刺;全宗弟子披麻戴孝、为齐喜山殉难之人执孝子礼七七四十九日、真武殿前立碑镌刻今日之事永做戒训,方可抵回我这一剑。”苏景应道。

严辰之恶,长辈难逃其咎。但是这句话苏景没说出口,他没兴趣去讲什么道理。

掌门身旁女冠妙常眸中血丝横生,恨恨应了声:“好!”猛抽剑自刺小腹!看上去决绝干脆颇有烈女之风,可也只有她自己明白,之所以如此痛快是因为她真的怕掌门对苏景怒吼一声‘栖霞道跟你拼了’。她还不想死,更不愿被疯子拉去陪葬。

苏景才不管她心中是如何想的,他只要他们都吃苦头。

掌门一言不发,妙常动手,其他长老也陆续动手,再气再疼也顾不得了,只求能快快送走面前那个年纪轻轻的煞星

苏景的目光扫过全场:“现下两清了。”稍做停顿,又淡淡说了一句:“你们啊,何苦来哉!”言罢把首级带上,在乌鸦卫的小心搀扶下飞天而去。披麻戴孝、立碑戒训之事以后他自会派小妖来监督。

天边火光妖娆,苏景一行离开。

栖霞山,描金顶,只剩下死般沉寂。

第一零八章 江山匣

赶在王老三、老夫子等人的头七前,苏景返回了齐喜山,以两颗人头告慰枉死之灵。

苏景暂时没回离山,就留在残峰断岭间养伤,修行之人有真元相护、身体也远比普通人更强韧,且这次负伤只是单纯的锐物之创,所以恢复起来很快,静养十余天后,已经行动无碍了,只是暂时还不敢动用法术。

三阿公也没走,和苏景一样留在残山中休养,天酬地谢楼又派来了新的伴当侍候主人。

莫耶少女再未出现过,估计已经离开了离山另觅藏身之处去了。

这其间倾云涧登门赔罪、栖霞山赔偿损失,离山剑宗也有要紧人物来探望苏景,这些事情他都不太放在心上,倒是几次‘惊见’伤得乱七八糟的裘平安,不顾伤口疼痛、跟在青云小姐身边眉飞色舞指天说地。

青云文文静静地,看她的样子对裘平安实在有几分忌惮,不过横祸降临当夜三阿公等人脱力受创,全靠着小泥鳅护住性命,想来就是因为这重关系,对他的唐突青云也就忍耐了。

六两跟在小祖宗身边,说道:“这个小裘啊,我给他说过几次了,青云小姐不是普通人物,她可是三阿公的掌上明珠这种事不可掉以轻心的,万一要是唐突了人家小姑娘,三阿公必定着恼;又或者青云小姐也有意、可三阿公对他不称心,再加上小裘那副混不吝的性子,弄不好就是一桩大祸。总之是个麻烦,最好敬而远之。可不管我怎么劝,小裘就是不听。”

苏景饶有兴趣:“怎么?裘平安对青云有情?”

“可不是!我看这小子这次是真动了春心。”六两面色不屑,说话一点也不讲究:“我以前只知dào

虎豹发情不得了,没想到泥鳅发情也这么凶猛。”

“咳,”苏景笑了:“小裘年纪轻轻就踏入六灵阶,体内济水龙王血脉觉醒,他的姑母又是咱们离山的元老大妖,青云小姐虽然娇贵,可是论本事、论前途、论出身家世,小裘哪样配不上她?只要是两厢情愿,咱们用不着阻拦。”

六两眉头大皱:“那万一万一以后三阿公不同意呢?又该如何是好?”

苏景替小泥鳅说话:“你怎么就知dào

三阿公一定不同意?没准到时候三阿公乐得合不拢嘴呢?”

六两张大嘴巴,暂时忘了小祖宗的威严:“裘平安?三阿公乐得合不拢嘴?这两件事能往一块扯么?”

“青云小姐的长相,也算不上太高明不是。总之不用理会,随他如何,只要别头脑发热闯祸就成。”

这些话说完还不到两天,三阿公就主动来找苏景了。

宾主落座,三阿公永远是那副和气模样:“叨扰多日,主人家好客是没的说,但我们总不能厚着脸皮住个没完没了,特来向苏老弟告辞,另外还要谢过你手儿郎的护佑之德,谢过老弟你去倾云涧、栖霞山追惩凶手、替我们这些伤者报仇之恩。”

人家说的是客气话,苏景又哪能装傻点头,虽然类似的话前几天就讲过,此刻仍是得再做重复:“三阿公说反了,若非您老及时出手,这齐喜山上上下下哪个能活?这份大恩德,苏景铭记五内永不敢忘。”

三阿公很开心的样:“我帮帮你,你帮帮我,岂不是越帮越亲热?这样最好、最好喽。”说着,对刚刚赶来山中接应他的奴仆摆了摆手,奴仆会意,自袖中取出一只江山匣,恭恭敬敬呈于苏景面前。…,

江山匣与乾坤袋一样,都是修家储物之器。苏景将其打开,内中有四个格子。

第一个格子里整整齐齐摆放了近百根三丈三尺三的乌黑长梭,鹅蛋粗细两端尖锐,梭子上铭刻符篆,隐隐似有火光闪动;

第二只格子里是对头码放的弯刀,形质与乌鸦卫的佩刀完全一样,但匣中刀冷光侵晕触目凄冷。苏景的目力了得,由此发xiàn

刀身上的光芒竟然是在不停变化的,正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起来,只是这变化的速度奇慢,几乎难以察觉;

第三个格子是一对雌雄剑,雄剑长盈丈阔七寸,雌剑长不及尺宽不及寸,双剑均为隐隐赤红,仔细端详仿佛有血将滴未滴;

最后一只格子里盘着一条银亮长鞭,鞭身布幽兰鳞甲,肉眼可辨,鳞甲间有银色雷光游弋。

“我看老弟麾下儿郎暂时还没有趁手的兵刃,就临时寻来了几样。”不等苏景发问,三阿公就先开口了,伸手指向那些长梭:“若我没看错,老弟麾下的道兵都是火鸦妖裔、修liàn

的也是正宗火法,我本来是想寻一株扶桑来给他们打造兵刃,可惜扶桑神木实在难寻,暂时就先用邬桑将就了,初步炼成这九十八支邬桑朱虹梭,给孩儿们先用着,将来找到扶桑木,咱们再换更好的。”

扶桑神木,传说中金乌的诞生之树,那是神话故事里才有的东西,哪里能找得到?至于邬桑,应该能算作是扶桑木的近亲,也是极为珍贵之物,由其锻造成的法器尖锐、锋利、结实自不必说,最难得邬桑生具火性,于乌鸦卫的法术大有增益。

说过长梭,三阿公又掂起了一柄弯刀:“这也是给乌鸦卫的,我见他们随身都配着弯刀,想来是用惯了的家伙,不过质地么,还是凡俗间的兵刃吧。”三阿公微笑摇头:“由此我命人选映月寒银打造了这批新刀,它们比不得邬桑朱虹,但是对贵属来说胜在用得顺手。”

映月寒银,银矿裸露、有亲月天属,千万年里横陈地面受月华熏染,养成了银芒随月而动的特性,自初一起银芒会渐渐增强、直到十五时饱满程亮,随即开始缓缓黯淡下去,如此往复不休,因而得名。映月寒银本就是打造飞剑的上好材料,加之光芒变化之趣,在如今修行道上的身价不菲。

跟着三阿公又说起第三格的双剑:“这对剑名唤赤血离离钩,本质算不得如何,不过它以前的四任主人,都是灵鼠一脉的精怪,飞剑的性子适合六两先生。”六两就侍奉在苏景身后,自从他的赤霞剑被老祖收去后始终再没能找到合适的兵刃,见到这样一对好剑,心中惊喜不已。

最后三阿公一指长鞭:“这条鞭子唤作‘天溪’,也不知dào

多少年前,南沼中出了一头异兽雷蚺,四处作恶,终于惹来了高人的惩戒,最终它被活炼成这条‘天溪’,鞭上有雷霆之力,鞭内藏雷蚺精魄,老弟麾下的黑鹰大将,天生克制蟒蛇一属,降服此鞭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江山匣中的兵器算不得巅顶绝品,但也都是上好之物,尤其它们适合苏景手下妖奴,说是量身定做都不为过。而意wài

之余,苏景也注意到一个细节看来三阿公是真不怎么待见小泥鳅,否则为何唯独漏了裘平安那一份。

这个礼物匣子着实有些分量了,苏景抬头:“三阿公到底何意?”…,

三阿公应道:“先前不是才说过嘛,护佑之德、报仇之恩,老头子一定要谢过的。这便是谢礼了。”

“那我便谢过三阿公的赏赐了。”苏景心思转得很快,微笑说道:“您老用这重礼抵过了我们做过的那点小事,剩下的便只有我们欠您的救命大恩了。”

“不止,不止,老弟忘记了,那祸事是冲着齐喜山来的,我是登门做客无辜受到牵连。客人受这无妄之灾,你们做主人家的,便欠了我一份人情;至于我出手挡下‘巨灵足’、救了所有人,又是另一份恩情了。”刚刚还送出大礼的三阿公,忽然变得计较了起来,把人情帐目算得仔仔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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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不是卖萝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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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没什么反应,做了个手势请三阿公继xù

讲下去。

“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别的本事一样没有,只会做生意。做生意最要紧的一条就是:清清楚楚。之前我受连累、我挡大灾、你们护我、老弟追查凶手等等等等,乱七八糟这些人情裹在一起,看上去是我对你们有恩,你们对我有义,你好我好大家好,实jì

却是不清不楚。如今你们为我做的事情,都被这江山匣抵消了,剩下来的,便清清楚楚了。”

罗里罗嗦的一段话之后,三阿公稍稍加重了语气:“苏老弟以为如何?”

苏景肃容,语气认真:“苏景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就算没有这匣宝器,三阿公对齐喜山、对我的救命大恩我也不敢相忘。”一边说着,一边把江山匣往自己锦绣囊里装:“日后三阿公有事,我当全力以赴。”

三阿公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巧了,现在就有件小事,刚好苏老弟能帮得上忙。”

才开过‘价码’,差事跟着就来了,苏景点头:“请三阿公吩咐。”

“想问老弟借一个人,跟我去办件事情。”三阿公语气轻松得很:“裘平安。”

苏景根本不问他要小泥鳅去做什么。天酬地谢楼好手无数,什么时候也轮不到裘平安这个外人去帮三阿公做事。苏景挑出了关键,问:“这件事有些危险吧?”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省力。我带裘平安去做的事情的确有些危险,或许他就回不来了。不过苏老弟放心,万一贵属折损,天酬地谢楼一定加倍赔偿。伤你一个六灵阶手下,我赔你一个真zhèng

的妖师做奴仆,不,两个。”

莫说苏景,就连六两都能听得出来,裘平安只要跟了三阿公去,不是或许回不来,而是肯定回不来!

苏景不置可否,仍是追问关键:“因为青云小姐?”

三阿公终于不再拐弯抹角:“我这一脉虽是妖属,但是对门风也有几分穷讲究,青云还是个姑娘家,成天被一个混小子缠着成何体统?本来也不一定非得把他如何,不过老头子自忖眼光不差,不会看错人,这个裘平安不是个听劝之人。正正相反的,你越劝、越警告,他怕是就会越放肆、越变本加厉。既然如此,干脆痛快了断了吧。于老弟、于老朽,应该都不是坏事。”

妖门中人皆从鸟兽修liàn

而来,骨子里永远深藏一份杀性,何况在三阿公眼里,杀一个六灵阶的小妖怪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恕难从命。”苏景不愿矫情,直接四字拒绝。

三阿公语气清淡起来:“就在片刻前,老弟可还对我说过,若老朽有事,你当全力以赴。”老头子不笑了,苏景却笑了起来:“是,我一定全力以赴,或者我跟您走?裘平安就算了。”

三阿公冷哼了一声:“我救了齐喜山所有人的性命,就用这条小泥鳅抵回来,这么大赚特赚的买卖,老弟还不知足么?”

“我的天酬地谢楼好歹也是一块招牌,老朽说上一句话,妖门里不少朋友都会给个面子,苏老弟若不嫌弃,你我大可多多走动,有什么大事小情不方便离山出面的,不妨交给老朽去做,当然报酬免不了。不过老弟得明白,有些人就算肯出钱,天酬地谢楼也不一定就会出手帮他做事。”…,

“就算把我对齐喜山的恩情放到一旁,苏老弟也当晓得,多出天酬地谢楼这个朋友,便等若多出了无数条好路子,以后随便你怎么走。为了个小妖怪就要堵死这么多条路,得不偿失了。弄不好,还会把朋友变成仇家,离山虽势大,天酬地谢楼也未必就怕了它。更要紧的离山上的诸位剑仙,未必会为了老弟手下的一个妖怪,就大动干戈吧。”

不知不觉里,六两背脊已经渗出了冷汗。最难听的那句三阿公没说,但苏景怎会听不出来:凭着天酬地谢楼的势力,想要除掉裘平安也未必是难事。

苏景这边仍是没什么可废话的,任凭三阿公威逼利诱浪费口水,到最后他还是那四个字:“恕难从命。”

三阿公的脸色沉了下去:“这么说,苏老弟保定那个混小子了?你能保得他十年、百年,难道还能护他千年平安?”

苏景还想说‘恕难从命’,但又觉得总这么一句太单调了,这次换了个说法:“请您老换一个吩咐吧。”

三阿公抬眼,静静望着苏景,好半晌他才再度开口:“好!你若能替我杀一个人,裘平安之事我或可先放到一旁。此人名叫:金鼓。”

讲出名字,好妖奴六两心中猛地一惊,苏景则一脸茫然:“金鼓是谁?”

三阿公是三足金蟾,本姓金,他说的金鼓就是他的亲儿子,长子。如今天酬地谢楼的少东家。

六两把这其中的关系给苏景解释清楚,苏景也面现惊诧,这世上哪有父亲买凶去杀自己儿子的,当下问三阿公:“他忤逆?”

“不忤逆,说起来,他还算孝顺。”

苏景更诧异了:“那你为何要除掉他?”

“我有五个儿子,幼子最讨我喜爱,但他还小。”三阿公声音冷漠:“我都这般年纪了,飞仙无望,将来迟早要归于泥土,我身后这偌大家业,是要分给他们的、平分。我在时,老大不会说什么,我走后,老大未必不会对其他兄弟的产业动心思,毕竟,他追随我时间最长、心思最强、功劳也最大,我把家业平分他心中会有不满。”

“老二、老三、老四我不担心,他们比不得老大,但好歹也都成人成势了,老大想吞他们不是件容易事,唯独老幺涉世不深、遇事毛躁且没什么朋友,他一定会栽在老大手中。”

为了小儿子,要杀大儿子。这种事情也就在妖门中才会出现,在苏景想来实在匪夷所思:“因为以后可能发生的家产之争,你就虎毒尚不食子”

话没说完,三阿公就打断:“就是因为虎毒不食子,所以我自己下不去手,否则何须找你出手。”

接连两桩‘吩咐’,一件比一件不像话,三阿公还说裘平安是个混小子,在苏景看来老头子比着小泥鳅可要更混得多,偏偏三阿公还把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说得理直气壮。

苏景心里转了个念头‘那老二老三老四将来不会对付老幺么?是不是也要一并除掉?’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

苏景双手一摊:“这事我也帮不了你。”

“若是三阿公答yīng

你,除掉金鼓之后,从本该分他的那份家产里拿出三成给你呢?”三阿公越说越不正常:“我说到做到,只要你点头,现在我就立下契约,再请离山来做公证,你大可放心。”

苏景摇头:“还是请您再换一桩吩咐吧”

三阿公垂头摆弄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口中说话再没了一丝语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苏景,你真当三阿公是个卖萝卜的,可以由得你挑三拣四么?”

苏景满是无奈:“说实话,我倒真盼着您老是个卖萝卜的。”

卖萝卜的,不会不把人命当回事,更不会把自己儿子的性命不当回事。

“老弟台,知恩不报便是欠情不还。欠情不还尤甚欠钱不还。欠钱不还的,可从来是三阿公不共戴天的仇人。”三阿公扬臂,把手放在身旁的几案,扳指碰及桌面,‘嗒’的一声轻响。拇指翘起、落下,又是‘嗒’的一声。

第一一零章 另有一事

六两想开口做一番解释,可是苏景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六两嘴巴动了动,终归还是没出声。

苏景自己也不开口,又有什么可说的,报恩和替三阿公去杀儿子压根是两回事,但老头子非得把两件事混为一谈,这道理实在说不清,干脆不出声了。

残破屋中彻底安静下来

“既然老弟台喜欢多个仇家,老朽也没什么可说的。那只江山匣老弟收着吧,就当是帛金也不错。”三阿公等了一阵,见苏景无动于衷,他站起身向外走去。到了外面没再看跟在身后苏景,唤来外孙女青云和手下腾云而去。

追在青云小姐身后‘散步’的裘平安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用官话客气招呼着:“三阿公,您老这就走了啊?何不再多住几日,让晚辈进一进孝心。”

三阿公哪会搭理他,转眼飞走不见。

六两一把拉开犹自对天空挥手的小泥鳅:“你快消停了吧。”好妖奴眉头皱成了一团:“这都是哪跟哪,这三阿公的脾气、行事未免太、太偏佞了”

话还没说完,不料阳光微微一黯,三阿公又踩着云驾折返回来,老头子脸上冷冰冰地,来到苏景跟前:“之前那两件事作罢,眼下另有一事,你若肯答yīng

,其他的都好说。”

听上去好像有转机,可是就冲三阿公前面给出的两桩差事,这第三件事怕是更加不堪。苏景哪还敢再说什么‘必当全力以赴’,只笑了笑:“您先说说看。”

三阿公不急着说话,转回头望向青云,后者知dào

外公要谈正经事,道了声‘我去那边转转’就回避了。裘平安接了句:“那边风景很好,我为青云小姐引路。”拔腿也要跟着人家一起走。

“裘平安留下。”三阿公冷冷开口,小泥鳅没心没肺,痛快答yīng

了一声,暂时舍了小姐来巴结外公:“您老有啥吩咐,小裘必当全力以赴。”

三阿公冷笑:“不敢当,一模一样的话,你家主子也对我说过,后来还不是扔到了一旁。”

小泥鳅平时是有点混,但他不傻,哪还听不出来事情不对劲,看看苏景又看看六两,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这件事你若还不应允,老头子说不定就会恼羞成怒,大不了就当我没救过这座齐喜山!”三阿公不理裘平安,径自望向苏景,说出了他的要求:“结婚!”

苏景头大、发懵:“结婚?谁跟谁?”

“姓裘的二愣子小子,和我那宝贝外孙女。”语出惊人,而三阿公那张冷得都快上冻了的老脸,也忽然绽出一个爽快笑容,继而哈哈大笑,问苏景:“怎么样,这件事能答yīng

不?”裘平安傻了,长大了嘴巴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是欢喜的傻了;苏景和六两也傻了,不过是被三阿公给吓傻了,这老头子今天太不正常了。

愣了一阵,苏景勉强回过神来,点点头:“这事能答yīng

。小裘的娶亲大事,还得问过他姑母不过就凭‘三阿公的掌上明珠’这几个字,裘婆婆必定开心点头。”

三阿公的笑声更响亮了,显然是真zhèng

开心:“苏老弟莫惊,老头子没发疯;苏老弟更莫怪,实在是青云丫头的情形有些特殊,不由得我不为她多动一动心思。”

青云的母亲是三阿公最最疼爱的四女儿,可是这位四小姐偏偏喜欢上了一介凡人,三阿公拦也拦不住,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生下了半人半妖的女儿青云。…,

可凡人一生不过数十年,成形大妖的寿命则以数千年计,百年好合之后,便是千年寂寞了,四小姐也非普通的精怪,把青云托付给三阿公后再无牵挂,遁入空门削发为尼,从此青灯古卷去求半生静寂,再不踏足外间半步。

三阿公是真的疼惜青云,是以定议,将来过身后,要分给宝贝外孙女整整一成家产。

天酬地谢楼的一成,那是了不起的事情,青云的五个舅舅都不同意,但三阿公心意已决

说清楚这些经由,三阿公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你欠我的人情,不用还给我,老朽把它尽数放到青云身上,苏老弟”不用三阿公说完,苏景就接口道:“您老放心,我晓得怎么做。有苏景一口气在,就不容青云姑娘受丁点委屈。”

到了现在,苏景完全明白三阿公那头两件‘差事’的用意,说穿了,试探吧。

裘平安浑浑噩噩,但三阿公眼光老辣,他敢笃定这小子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外孙女儿。青云跟了他肯定不会受委屈。要说起来,裘平安的身份背景也着实不错,给离山第一代真传做妖奴绝不是件丢人的事情。更要紧的是三阿公修得识妖密法,他看得明明白白,这条混泥鳅的龙王血脉复苏,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但是妖奴的性命、前途是掌握在主人手中的。苏景的为人如何,对三阿公来说倒比着裘平安还更重yào

些。

这几日里天酬地谢楼发动起来,调查有关苏景的一切,有关少年的事迹三阿公也知dào

了不少,心中还算满yì

,可是光凭那些传闻还不够,由此便有了那前两件‘差事’,一探苏景对裘平安是否够重视;再试苏景是不是见财起意、贪图宝物之人;最后三阿公要看苏景对‘争家产’一事的态度。

三阿公自己也说不准,将来五个儿子会不会向青云争抢那一成家产,若他们真来抢的话,苏景会护着裘平安和青云,可是三阿公又怕他心狠手辣去对付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富甲一方高高在上的三阿公,何尝没有自己的苦恼?

还好,苏景的‘护手下’、‘不参与’,让三阿公很满yì

,这桩喜事全没问题了。

至于三阿公送给苏景的‘江山匣’,妖奴强便是苏景强;苏景强便是裘平安、青云的后台强三阿公是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倒是苏景现在,另外又有些顾虑:“只是青云小姐对小裘”

当初四女儿不听话,此事现在被三阿公当做心病,闻言闷哼一声:“放心,娃娃的婚事全由长辈做主,由不得她多说半个字!”

裘平安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看着比三阿公更像蛤蟆精,他是真想附和一句‘对对,不能由她自己做主,三阿公做主,必须的’,所幸他还没真浑到那个份上,只是嘿嘿嘿的傻笑。

而三阿公又把语气放松下来,微笑道:“但是我也能看得出,青云丫头对裘小子也有几分意思,否则咳,不说这个了。”

“啊,别不说啊,您老说说吧。”裘平安终于忍不住了。

三阿公一摆手,岔开了话题:“另外有一件事,非得和你们提前交代清楚,青云丫头以前嫁过一次莫误会,只是穿上了吉服坐上了花轿,但一没拜天地、二没见高堂,更没有入洞房,青云自己不愿意,我也觉得勉强,就给推掉了。充其量只能算是穿着红裙子去人家转了一圈。”

裘平安的脸色一度都变青了,又听说没行礼,马上又笑了起来:“无妨,无妨,能娶到青云小姐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哪会再计较这等小事。”

第一一一章 先天之缺

暂时定下的只是婚约,有关喜事的诸多安排,都留待裘婆婆与三阿公碰亲家的时候再商量,说笑一阵三阿公带着青云走了,苏景和六两啧啧称奇,裘平安傻笑。

以后挺长一段时间里,裘平安都会好端端地突然冒出来一声傻笑,着实有些惊人。

苏景把江山匣中的兵刃分发下去,妖奴皆尽大喜,又在齐喜山休养了月余,直到老夫子、王老三等遇难乡亲的尾七过后,苏景才启程,与以前一样一路管着凡间的闲事返回离山。

六两继xù

留在他的‘齐喜乱岗子’收拾烂摊子,其他妖奴和‘杂役’樊翘与苏景同路。

抵达离山附近,苏景在进入山门前忽然停住了身形,头也不回地说道:“快回吧,这可不是等闲地方,你当心小命。”

裘平安、黑风煞等人闻言皆回头想去,可苏景身后空空如也,又哪有人在。

苏景笑了一声,仍是不回头的,抬起手向着身后挥了挥手,再没说半字揭开山水画皮进入门宗。进门后苏景心里琢磨着:没诈出来,她到底跟没跟在身后?

苏景进山不久,距离离山画皮数里外、空气一阵涟漪,山坳中那个莫耶少女显形,俏面上笑容明媚,可神情里又带了几分狐疑,口中喃喃:他到底是知dào

我跟来了还是诈我?

进山之后苏景先去无量湖找裘婆婆,老太婆听说自家的独苗要成亲,新媳妇出身显赫,立kè

笑得合不拢嘴,对苏景没口子的道谢,苏景笑道:“是小裘有本事自己争气,这才被三阿公看上,和我有什么相干,婆婆这可谢错人了。”

裘婆婆不管那套,一个劲地谢就是了。不过这桩喜事只是自己人知dào

,暂时没有声张出去。接着苏景返回光明顶。小师叔回山,每次都免不了的,要和众多长老见个面、寒暄上一阵。但九鳞峰任夺、红鹤峰红长老和刑堂龚长老不在山中,门下心腹弟子如剑尖儿剑穗儿、白羽成等人也随师父一起出山,不知做什么去了,苏景也没去多问。

送走来探望的长老,‘杂役’樊翘来告假,想去探望樊长老,苏景自然点头答yīng

。光明顶重新安静下来,苏景不再耽搁,回到早已重新翻盖的小院,默运玄功继xù

自己的修行。

离开十年,如今又重返门宗,樊稠哪能没有感慨?由裘平安带着,尚未飞到樊长老所在的洪泽峰,他的眼角就有些湿润了。裘平安见不得这个:“你说你这银,哭哈呀,这不是回来了么,好事啊。”

樊翘早就不再是那个骄狂少年,勉强笑着点头:“是,您讲的对,是好事。”

裘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飞到洪泽峰前大声通报:“光明顶裘平安,求见樊长老。”樊翘也跟着一起开口:“晚辈樊稠求见樊长老。”声音压抑不住的颤抖,没有这一个得失来回,又怎么能知dào

,就是这门外一声通报的资格,都是难求的一道荣光、一种幸福。

很快就有洪泽峰的弟子出来接应,把樊稠接入星峰去觐见长老。

跪拜、唱礼,一丝不苟的晚辈礼节,樊稠自己也没想到,眼泪竟全不受控zhì

不想哭,但哭个不停。

樊长老是修行多年的高人,心境自不会像修行被废的晚辈那么浮躁,只是招手把他唤到跟前来,着他坐下来:“这十年你是如何过的?”…,

诉说过往,以前没数过也就没主意,现在仔细一说樊稠才发xiàn

,小到维持街面、帮老太太抓鸡找狗,大到跨刀挂锁、奉官命追缉恶匪,这些年他办过的案子当真不少,一桩一桩,到后来都把樊长老说得有些不耐烦了。

樊稠尴尬地道:“是弟子啰嗦了。”直接把讲述跳到了苏景到达白马镇后的事情。

樊长老听过后问道:“重修水行道或改学火行道,苏师叔让你自己选?你怎么打算。”

樊稠应道:“弟子想重归洪泽峰,再入您老门墙。”这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的选择,樊长老痛快点头:“只要苏师叔答yīng

便没问题。待会我和你一起再去一趟光明顶。”说着,他伸手拿住樊稠的脉门,将一缕真元注入其中

真元游走于弟子经络,看他这十年中身体有何变化,以便为樊稠选择合适的功法修行,只是‘例行公事’似的普通探查,毕竟樊稠以前的资质就很不错,相隔十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可是很快樊长老的双眉就蹙成了一团,喃喃道:“怎会如此?”言罢,伸手一搭樊稠的肩膀,说了声:“随我来。”带着他一起去了水灵峰。

“怎会如此?”三天后苏景从入定中醒来,正抱着大碗吃饭,听身边裘平安呜哩哇啦好一番长篇大论后,苏景一愣,停箸问道。

“怨不得别人,是这小子身体不好。”裘平安耸着肩膀、双手一摊。

苏景追问:“他人在何处?”

“还在水灵峰上躺着呢,樊长老力请,风长老受不住纠缠,就再给这小子仔细检查一次,不过意思不大,结果应该不会变。”

苏景猛扒了两口饭,把大碗一放,展开双翼飞起:“我去水灵峰看看。”

“风长老都没辙,你看有啥用啊?”裘平安大声喊着,也腾起云驾跟在了苏景身后他们说的人是樊稠。元基被散去,道理上讲不会对身体经络有太大的影响,以后大可重新修liàn

。尤其当初废掉樊稠的樊长老,在施法时刻意加了小心。

但时隔十年樊长老再探樊稠的身体,意wài

发xiàn

他的经络枯萎,变得最弱不堪,再不复当年资质,根本无法再炼气。

樊稠被送去水灵峰,经风长老问诊,很快就确定是樊稠的体质有缺,与旁人无关、与曾被废掉修为无关,是天生的体质就有问题。

在修行道上,天资不错、进境颇快的优秀弟子,忽有一日经络无端枯萎,以至真元四散暴体而亡的情形,并不算太罕见。说穿了就是他的经脉藏有先天缺陷,承shòu不了太厚重的灵元真力。樊稠便是这种毛病了,只不过他发作的方式不一样,以前的修为一聚一散、让这‘病症’提前暴露出来。

至少从道理上,这件事怪不得苏景,风长老说得明白,当初他的修为若未被废掉,以樊稠精进的速度,至多再修行十五年,便会突然经络崩碎的恶果,因为全无先兆所以必死无疑。

先天之患,任谁也无法提前察觉。

小泥鳅看着混、口音横,但心肠不错,樊翘之事让他心中唏嘘,跟在苏景身后叹道:“你说这事受了十年的苦,好容易重返门宗继xù

修行,回来一路上我瞧这小子眼睛都发亮,结果唉,招谁惹谁了。”

苏景来到水灵峰时,风长老刚完成第二次问诊不久,结果早定,再查一千遍也不会改变,樊稠已经知晓噩耗,整个人都离了魂,黯然站在一旁。…,

除了水灵峰的弟子,洪泽峰不少晚辈也在,正围着樊稠低声劝慰,樊长老则默然不语。

一见苏景到来,众人纷纷见礼,樊稠也依着规矩对苏景行礼,可是那声‘拜见主上’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不是对苏景不满,此刻他的胸口仿佛被堵住了一块顽石,连呼吸都难,又如何吐气开声。

先天不足,比着那三重天劫尤甚,从此修行路断再无挽回!樊稠脑子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仅是找到一个无人处,放声大哭一场。

苏景伸手把他扶起来,笑着说道:“多大事,不值当这样。”

他是怎么想就怎么说,可是听在别人耳中难免生出歧义,在场的洪泽峰晚辈人人心生不忿:多大事?修行人无法再炼气求仙,何异于天塌地陷!这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事情!

苏景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是滋味,摇头笑道:“莫误会,不是说仙路断无妨,是说你没啥事,身体没事。”洪泽峰之人怒气稍缓,水灵峰弟子又都面露不满:苏景之言好像在说风长老误诊。

但樊稠却仿佛抓着了最后一点希望,抬起头,费力道:“你的意思”

看苏景的神情,他是真没当回事:“不就是病了么?治好它不就得了,用不着这么垂头丧气,跟我回光明顶去,我给你治。”

话一出口,不论洪泽峰、水灵峰弟子,还有正在此处的几位长老、执事,人人都忍不住摇头,有的腹诽暗笑,有的无奈暗叹莫说门宗之内,就是整座修真zhèng

道都晓得‘离山风’的医法神术,风长老铁口判下了‘死刑’,那就是判官手中的朱砂笔。何况‘后天可医先天无治’的道理,莫说修行道,就是凡人都晓得。

风长老忍不住开口:“小师叔打算如何救治樊稠?”

樊长老也无奈问道:“小师叔真有把握?”不治的话,樊稠就是不能再修行,享shòu

以后数十年的性命总是没问题的,但让个二愣子来治,说不定就把人给治死了。

苏景还是那么轻松,对樊长老道:“应该能行,八成把握吧,值得一试。”跟着他又望向风长老,这次回答得简明扼要:“怎么治?烧他!”

言罢,于或鄙夷、或无奈、或惊诧的目光里,苏景带着樊稠飞走了。

裘平安看不得众人的目光,没急着跟苏景回去,而是乍着膀子,对水灵峰上众人不满道:“你们不信咋的,主公当初就把我治好!看我现在活蹦乱”说着半截他自己也纳闷起来,由此后半句变成了自问:“可樊稠又不是妖怪,他想咋整啊?”

众人根本不知dào

苏景有大圣玦这回事,又哪听得懂小泥鳅的话,裘平安当然不解释,急急忙忙地飞起去追苏景,去看他到底‘想咋整’。

第一一二章 倒灌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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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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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一个樊稠,以前怎样、以后如何没多少人去关心。但苏景要给先天有缺之人治病,这件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消息自水灵峰上传出,闻讯者诧异有之、疑惑有之、嘲笑或坚决不信亦有之。

苏景返回光明顶带着樊稠躲进小院,开始闭关为他疗伤,小泥鳅负责把守道场,不论来客身份,一律是一句:奉主公谕令,暂不见客!

不过有时候他会脱口喊成:奉主公谕令,暂不接客!

苏景闭关,三尸也在闭关,他们是在凝翠泊大湖中闭关。不同于以前的水中习剑,这一次浅寻在湖中设下大咒,除非有朝一日,三尸能靠着自己的剑破开禁制,否则一辈子就在湖中呆着吧。

拈花神君很是着恼,这次下水前,小师娘说得明明白白:你们三个若肯好好用功,十年有望重见天日。十年?就按一天一个姑娘的话,那就是‘漏睡’了三千六百个小娇娘!这些天里拈花一直在发脾气,手中剑舞得好像一团银光,在湖底下跑来跑去、搅和得泥沙翻腾。

雷动天尊倒还算镇静,就跟在拈花身后,时不时就能捡到被前者从泥底翻出来的虾蟹,有道是生吃螃蟹活吃虾,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赤目一样忍着性子,跟雷动一起吃湖鲜,他正在嗑一枚螃蟹腿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抬头直视前方浑浊湖水,片刻后他喊了声:“神君住手!”。

拈花还在发脾气呢,舞剑不停口中反问:“真人为何让我住手?”

不用赤目说话,雷动就代为回答:“赤目真人最善识宝,多半是前面有好东西,神君快停下。”做老大的体恤兄弟,一边说雷动一边走上前,把手中的螃蟹壳递给拈花:“累了吧,吃点东西歇歇。”

“多谢天尊眷顾,要是有点姜醋就更好了。”拈花接过了螃蟹壳。

赤目则快步跑上前去,一双眸子殷红如血,在浑浊湖底寻寻觅觅,时不时还蹲下来用手抓一把泥巴来看看,如此良久,赤目终于嘿了一声:“在这里!”言罢手脚并用,开掘湖底淤泥,另外两个矮子也上前帮忙,把手中长剑当铁锹使。

湖底的淤泥松软,三尸又都有苏景的力qì

,挖起来混不费力,可赤目发xiàn

的东西埋得奇深,三个矮子一路向下,足足挖了七八天,还未能见到宝物端倪。

胖子拈花浑身腌臜不堪:“还没到么?”说着,让耐不住打了个激灵,随口骂道:“真他娘的冷,越向下越冷。”

雷动也是一身泥巴,不知从哪摸出一只虾子扔进嘴巴,嚼得津津有味,纠正道:“不是冷,是阴寒,万年玄冰才能透出来的那股子阴寒劲儿。”

赤目比他们两个更不堪,全身都被淤泥给糊住了,就剩一双红眼睛露在外面,对于挖宝贝这种事最上心的就是他:“我察觉得到,已经很近了,莫讲话耽误工夫,快挖。”这个‘很近了’又是五天的奋力挖掘

终于,赤目欢呼了一声:“找到了!”说着奋力把两个帮手推开,生怕他们粗手粗脚会碰坏宝贝,自己则小心趴在大坑的泥底,双手抹来抹去小心翼翼除掉最后一层薄泥。…,

凝翠泊湖底、深深的泥坑尽头,赫然摆放着一具棺材,冰棺。

重重阴寒氤氲而起,三尸站在跟前忍不住地牙关打颤;层层祥光炫目流转,映得附近湖水璀璨迷离赤目眉飞色舞:“这冰唤作‘七悦九股沉寒’,别的不说,单只这口棺材就是宝贝。但真zhèng

的宝贝还在尸首身上!”

玄冰棺,透明清晰,从外面能够清楚看到尸体:一个两三岁的小囡囡,穿着一件黄色裙子,身周摆满永不枯萎的花瓣儿,囡囡双手合于腹,长长的睫毛垂下、小脸上带着甜美笑容。哪像具尸首,分明是个躺在阿姆怀中,正在做着美梦的小娃。盯着她看得稍久,甚至还会恍惚觉得她那又密又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似乎随时都会张开眼睛,向你送上甜甜一笑。

饶是三尸都不喜欢孩子,见了这个囡囡也不禁升起一丝疼惜。才这么小,当真是可惜了。

犹豫了片刻,贪心本性毫无悬念地战胜了对小娃的疼惜,赤目道:“我要开馆了!”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掀棺盖,不料一旁的雷动忽然伸手拉住了他,颤声道:“使不得!”

赤目误会了,摇头道:“放心,我也疼惜这小娃,我只拿宝贝,不会惊扰她的尸身,棺材我也不要,只凭‘七悦九股沉冰’,足以保她万万年不腐”

雷动打断了他:“不是你说的哪回事,你你在仔细看看这个小娃,觉不觉得她、她像一个人?”

雷动不说的时候另两人没觉得,现在再去仔细端详,没片刻赤目和拈花就同声惊呼:越看就越像,冰棺中的囡囡,五官眉眼,赫赫然就是个小娃娃时的浅寻。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小师娘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永远没有颜色,活着仿佛死了;小囡囡却满面稚趣,透着那份只属于她的生机,死去却好像仍活着,两下里差如天地,加之大小有别这才让三尸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与小师娘有关,赤目哪还敢再去动这冰棺,红眼珠里满满都是疑问:“这个和小师娘是怎么一回事?”

拈花就更实jì

得多,缩着脖子道:“这别是看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了吧?”

雷动却还没惊讶够似的,哎呀一声怪叫,把另两个矮子吓了一跳,回过头想问一句‘天尊为何哎呀’,结果全都张口无言不知何时浅寻来了,就站在坑中,静静望着那口冰棺。

三个矮子彼此对望了一眼,然后齐刷刷的躬身大喊:“弟子拜见小师娘!”

自从来到凝翠泊头一遭,三尸如此规矩懂礼。

浅寻看了他们一眼,淡淡两个字:“重埋。”

“谨遵师娘法喻!”三尸应答的响亮干脆,开始填埋大坑。填坑总比挖坑快,三尸把自己弄成了泥巴鬼,总算让湖底又恢复原样,浅寻还没走,一个人坐在湖底,单手托腮愣愣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不出声,三尸也不敢乱动,这几年里他们在浅寻手上吃了数不清的苦头,早就被收拾得服帖了。还好,浅寻并没有责罚的意思,望着拈花问道:“我记得你会弹琴。”拈花在勾栏里混了好几年,学到了一身好本事何况琴棋书画这些事情本就是勾引女子的必备手段,拈花样样精通,前阵子还在岛上学剑的时候,偶尔他也会弹上两段。

拈花点头:“小师娘想听琴?我这就随您上去给您弹。”…,

“不用上去。”浅寻自乾坤囊中取出一架长琴:“就用它,弹就弹‘小胡笳’吧。”

胡笳十八拍,东土名曲,小胡笳是为其中一段,创曲古人是在表达思乡之意,可是思乡、思人、甚至思议过往岁月,化于琴声中又有什么区别呢。琴非凡品,水中不仅唱音无碍,且还隐隐引动湖水共鸣,水韵揉于琴波,这声音从回响四面渐渐变成八方和应。

浅寻再无半字,侧头静静倾听琴声,良久

突然,浅寻拔剑!

身化一道长虹,投身于这冰冷大湖,剑随波人逐流,是一路剑法,更是一场的舞蹈,黄裙女子一个人的舞蹈。

没有浅寻的吩咐,拈花琴声不敢停顿,而琴不停剑不止,水泱泱,剑清冷,浅寻黄裙盈盈。没办法分清究竟是多长时间,也许是三天两夜,也许只是顿饭工夫,整整一座大湖尽数被剑色侵染,原本宁静的湖水变得锐意森森、水如锋,清寒四溢。

浅寻不停,依旧无法计数的时间,大湖彻底被她搅荡起来,前一刺万涛奔涌而后一斩千波退避直到最后她一剑向天,凝翠泊爆fā

出一声贲烈怒嗥,偌大一座湖泊啊,万万钧湖水仅为剑意所动,轰轰荡荡直冲天空!

洪湖逆起,倒灌苍穹!

拈花大吃一惊,手上一颤,嘣地一声怪鸣,一根弦被他拨断,琴声中断;浅寻终告停手,剑犹指天。她不动,抬着头,默默看着正渐渐高远的湖水

飞得再高,终归还是落下的,当巨流倾泻重返大湖时,浅寻依旧不动,甚至她都不曾施法护住自己,只是素手轻扬给三尸加了一层灵甲庇护。

水落了。

那是一座望不到尽头的大湖!

倒落时蕴含的力量何其凶猛,以至浅寻无法站稳,踉跄着被冲到在地,从来都纤尘不染的黄裙沾染污泥。

当一切重新归于平静,浅寻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迹,对三尸道:“继xù

练剑。”说完,她离开大湖,那支好琴和佩剑都被她丢在了湖底。

第一一三章 侍剑童子

离山弟子不知dào

浅寻这个人,更不知dào

她在湖心小岛上炼尸,但离山与凝翠泊似乎藏了些不为人知的默契,大湖倒拔这样的惊人异象就发生在离山东麓,却没有一个高人下山来查探。

那湖依旧平静,仿佛一直如此,以后永远如此。

时光忽忽,转眼大半年过去。

光明顶上,负责看守道场的裘平安大声嚷嚷:“我说你这银,没完没了了咋的,待主公出关自然会见你,他不出关你一天跑八趟也没用,惊扰了主公,害得他走火入魔发疯发狂再口吐鲜血含恨而死,你赔还是咋地啊?”

风长老站在他对面,被数落得满面怒容:“大胆妖孽,不过是个奴仆,怎敢如此说话,惹恼了本座,请出离山律例,拔了你的舌头!”

自从樊翘被苏景带走治病后,这七八个月里,风长老每隔三五日就得来一趟光明顶,连修行都耽搁了。大凡有一项专精的修家,都会对自己的专精之事怀有几分痴性,风长老更为甚之,仙医之道就是他活着的真意所在。对樊翘的先天之缺他以为绝无法治愈,偏偏苏景那么笃定能治,这可让风长老心里痒得不行,总恨不得来探看下结果。

不过,开始的时候风长老心里想的还是‘他到底用什么法子’,后来碰壁的次数多了,心中渐升不忿,现在抱定的态度已经变成‘我就不信你能行,我得看你怎么把樊翘害死’。老头子是真赌气,盼着苏景托着具尸体破关的念头,比着樊翘欢蹦乱跳出来的想法要重得多。

裘平安抱着膀子,斜眼打量风长老:“没大没小?那我问你,你喊苏景啥?喊师叔对吧?我喊主公,你喊师叔,咱俩同辈!我再问你,你喊裘大海啥?你得喊婆婆,老子喊姑母,这么算,我比你还大一辈,没大没小?谁啊,你自己说,谁?”

风长老一愣,心中头个念头居然是‘裘婆婆本名唤作裘大海么?我还真不知dào

。’随即才回过神来,一甩袖子,怒道:“我跟你这浑人没话说!”

“跟我没话说?扯犊子呗,是我请你来的?”裘平安神采飞扬,煞是得yì

。可惜乌鸦卫不在,否则随便乌多少,听了他这种档次的吵架只会含笑不语。

风长老拂袖欲走,裘平安却不依不饶:“慢着,老风我问你,你三天两头来光明顶,到底是关心病人,还是来看笑话的?”

裘平安可没有看穿别人心思的本事,他这么说纯粹是泼脏水气人。

风长老一肚子不痛快,闻言哪有好话:“我就是来看你家主公是怎么害人的!樊稠那小子前生不知造了什么孽,今生才会落到你家手里!”

说来正巧,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不远处的院门开了,苏景抻着懒腰、笑呵呵地走了出来,樊稠精神奕奕,跟在苏景身后。

外面吵架苏景听得一清二楚,苏景回头对樊稠笑道:“你上辈子造孽了?”

樊稠是刚醒过来,加之他现在没有修为耳力不强,没听到风长老的气话,被苏景问愣了:“没有啊不是,我不知dào

啊咳,应该没有吧”

风长老总算见到人出来了,一把推开裘平安,快步走上前抓起樊翘的腕子马上去探查他的经络状况,不长的工夫脸色就变了,口中喃喃念叨着‘不可能’,老头子重新换过一道灵识,再查,还是一样,樊稠的大脉通畅、经络坚韧,之前的枯萎之象一扫而空!…,

如今樊稠的根骨,虽然算不得绝顶清透,但至少不逊于他未‘生病’时。

探诊两次,风长老还不甘心,口中仍是那翻来覆去的三个字‘不可能’,干脆一抓樊稠肩膀:“跟我去水灵峰,我给你好好查查!”

裘平安又搭腔:“老风,你还查哈呀,我就看不懂了,你到底是盼着樊稠好呢还是不好?”

苏景摇头笑道:“别胡说八道,让风长老给樊翘再仔细查一查,这是好事。”

风长老带着樊稠回水灵峰,苏景和裘平安跟在他们身后,飞遁中小泥鳅道:“你给他瞧了这么久的病,也够辛苦了。”

苏景呵呵一笑:“还好,比起上次炼小参莲,这次还算简单了。”

金乌焠真,帛绢上的秘法,以阳火主生之暖洗经伐脉,正正对上了樊稠的先天之缺!

对苏景而言,这个治病的过程本就是一重修liàn



跟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对小泥鳅煞有介事道:“快,你快去一趟洪泽峰,就说樊稠痊愈如初,请他们都来水灵峰。”

这么着急地喊人来全无必要,反正樊稠很快就会去洪泽星峰拜见祖爷爷,不过苏景医好了不治之症,这么露脸的事情要是大张旗鼓地吆喝一番,苏景心里不舒坦小泥鳅不负所望,催动云驾来到洪泽星峰前放开嗓子大声喊道:“裘平安报喜,好叫樊长老知晓,我家主上辣手回春,樊翘兄弟完璧如初!”

连喊了三遍,樊长老亲自迎出,问过几句后匆匆赶往水灵峰,小泥鳅又想了想,没急着去向主公复命,而是云驾一转又跑去别家星峰跟前嚷嚷去了

水灵峰上,风长老好一番检查,就差用刀子把樊稠剖开来看看,便如当初樊稠经脉枯萎、风长老查上千遍也好不了一样。如今此子先天之疾尽去,老头子再怎么不信,人家好了就是好了。

待樊稠从风长老的静室中走出来,水灵峰上着实聚拢了不少人,裘平安没回来,他还在满世界嚷嚷樊稠来到苏景面前,恭恭敬敬跪拜于地:“小人谢过主上再造之恩。”听上去不过是句简简单单的客气话,但他的语气诚挚,不难断定的,发自内心的感谢。

“主上之类的称呼,以后不必再提了,当初你行断有亏我才惩戒于你,如今你已改过,可再回门墙、重归洪泽樊长老门下,以后再不是杂役身份,是真真zhèng

正的离山弟子了。”说着,苏景伸手去扶他起来。

早已定下来的事情,借着今天的场合苏景宣bù

出来,算是个正式的交代。

樊稠却并不起身:“八祖道法之妙,弟子亲身感受,心中向往无以复加,斗胆求师叔祖开恩,将弟子列入八祖道统。”

原本想要重修水行的樊稠改变了主意,说出来的道理是阳火神奇引人神往,没讲出口的道理则是两个字‘知恩’。

苏景倒是无所谓的,转目望向樊长老,后者躬身应道:“全凭师叔做主,要说起来,这孩子能进入光明顶,本就是他的福气。”苏景稍作沉吟,对樊翘点头道:“依你所求,今日起你便是便是光明顶侍剑童子。”

侍剑童子,不在离山弟子序列之内,也不跟着排行辈分去论,但地位颇为不俗,大都由星峰主人的亲信但当,可受星峰之主传法,若将来修为有成可以直接转为真传弟子,届时便可修习九位师祖传下的正法。…,

樊翘以前是樊长老的内门弟子,苏景直接把他收做弟子会有些不合适,‘侍剑童子’这个职掌刚刚好,既顾全了洪泽星峰的面子也给了樊翘真zhèng

的实惠,不会耽误他的修行。就是樊稠如今已经长成一个二十多岁、略带沧桑的青年汉子,喊‘童子’怪别扭。

皆大欢喜之事,在场众人少不得上前道贺,一旁的风长老终于等不及了了,不耐烦推开众人道:“拜师父收徒弟都等回你们光明顶去再说,我问你求情师叔指点,您给樊稠重塑经脉,究竟用得什么办法?”

正好此时裘平安喊够了回来了,远远就插口笑道:“老风,你想学呗?我跟你说,你还真能学,不骗银。”

风长老是医痴,闻言想也不想就应道:“若能学我自然学!”

“哪还不简单!我家主公所用手段,自然是八祖的传承,你要想学就也拜入咱们光明顶,跟樊稠一起做个侍剑童子侍剑老童子。”

苏景挥手让裘平安收声,对风长老道:“的确是来自师父留下的道法。阳火精元您无法再修习,但‘金乌大焠真’中对攻脉、建络之术也有特殊见解,回头我抄录一份给你送来。”

风长老闻言大喜,他的性子简单,也不会说什么客套话,直接道:“以后师叔若想用什么丹药,派个人来直接跟我说就是别叫他来,我不给他开门!”说着伸手一指裘平安,小泥鳅笑嘻嘻地:“你这银,咋还真记仇呢。”

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圣玦中突然鼓声雷动,苏景怕内中妖奴有急事,挥手放出打鼓的乌上一,大圣玦早已认主,随苏景心意调运,唤出妖奴不一定非得亮出令牌,苏景身边之人只道他用的是‘生生袖’一类可以容纳活人的宝物,没人太当回事。

乌上一一出来,乍见到这么多人也吓了一跳,毕竟是乌鸦卫的大首领,该给主人做脸的时候绝不含糊,一改往日废话连篇的作风,单膝跪地双手向上一捧:“敬呈吾主!”

英姿飒爽、言简意赅,比着黑风煞还像黑风煞,在乌上一手中捧着的是一枚剑羽。

紫凰庚金剑羽!

当初苏景自己炼化剑羽用了三个月,论及境界,现在的乌鸦卫比着那是的苏景并不逊色,但乌鸦卫修liàn

的阳火来自‘金乌九劫兵策’,阳火成色比起苏景的正法所得要驳杂得多,是以前前后后用了两年工夫才告完成。

乌上一出来报信,并未把所有剑羽都收缴上来,只是带了自己炼化的那根。

剑羽飘飘,苏景略加把玩,对乌上一微笑道:“辛苦了。”

“敢不为主公效死!”乌上一断喝锵锵,陪着他那小巨灵似的身形,谁敢信他平日里那一大肚子废话啊。

苏景估计着,别看乌上一现在铁汉子似的,怕未必能忍多久,没准下次开口就呜哩哇啦聒噪起来了,扬手把他收回去了,跟着正要收起剑羽,人群里猛地爆出一声大吼:“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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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加更,万分感谢木恩同学。

第一一四章 天宗气象

大吼之人,古铜皮肤身形健壮的老者:专责炼器,公冶长老。

公冶长老双目瞪得堪比铜铃,死死盯住苏景手中的剑羽:“这是庚金剑羽?纯粹庚金?!”

论起痴迷程度,公冶对炼器一道,比着风长老对医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苏景那根好剑羽几乎没在离山的公开场合亮相过,公冶如今乍见纯粹的紫凰庚金剑羽他如何能够不惊讶?

苏景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道:“阳火无法传下,但是锻造这剑羽时配合了另一套远古时的敲打器术,回头我给你也抄录一份。”

公冶这边还来不及道谢,忽然有同门法讯传到:前阵下山去的任、红、龚三位长老率同弟子归宗,此刻已到山脚下,另外还有大批正道修士赶来拜山,其中不乏天宗高人以及其他门宗的宿老名剑。来者均带喜色,显然是好事情。

没什么可说的,宗内长老一声令下,离山山门大开,重yào

人物与核心弟子更换盛装出迎。苏景本来不想理会这种事,但他适逢其会,身为第一代真传再想躲已经晚了。

苏景来离山的日子不短了,但从未赶上过大规模接待同道的盛会,当初他的‘归山大典’本来只是内定仪式,是以他没见过更未想到,在对真zhèng

有分量的宾客开放门庭时,离山竟然还有另一番气象。

随着一道道烟鹤谕令传散四方

外围无量湖无风起浪,惊涛拍岸水华冲天,可猛烈的躁动之下,湖水非但不曾变得浑浊,反而越来越清澈,不久之后当大湖重归平静时再看好一片纯透!每一座无量湖都变得彻底透明,即便凡人,站在湖畔也能轻易看穿层层清波、深处游鱼轻易可见。不过无量湖、深无量,莫说是湖水透明,就算抽干大湖也还是一眼望不穿尽头,而清涟、游鱼和越看越觉得深邃的黑暗,搭起的更是一派迷离景色。

十九座镌天石崖水声依旧,但终年压在崖顶的滚滚乌云却不见了并非散去,而是翻卷垂落、化作一身玄甲披挂于石崖之上!云未消,雷霆犹在,仍于云中闪烁狂舞,那一道道灿烂痕迹便是那黑色战甲上的辉煌剑痕。

镌天崖、乌云甲,雷霆剑痕!

离山核心处的飘渺星峰并无变化,变化的是托浮星峰的真水灵元:平日里的飘渺灵雾不知到哪里去了,而每座星峰之下,赫然显出一条青色巨龙!

负山之物,水尊青龙。水灵化形,龙威昭彰。声声长吟悠远,缥缈峰,水龙吟

苏景看得目眩神迷,裘平安也眼前的异象惊到了,眨巴着眼睛看了会,又古里古怪地笑了起来,对苏景道:“我听黑哥讲过,当年你归宗大典上燃香破境惊起千万头乌鸦若你现在再把那些乌鸦都喊上来,一定更添气象!”

苏景道:“现在召那些剑鸦?大材小用了,那么热闹的东西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待你和青云小姐的大喜之日,我让它们飞去给你好好热闹一番。”

裘平安不受苏景的恐xià

,咧开嘴巴笑:“我和青云都是水行妖,喜事会在水底下办。”

主从两个说笑着,与离山众人一起向外飞去,不久就迎上了归山的三位长老和众多宾客,才一见面,还不等旁人说话红长老就带着剑尖儿剑穗儿飘然上前,三个女子美目含笑,对着苏景盈盈下拜:“启禀师叔,弟子幸不辱命,与众位正道前辈戮力同心,终于于漠北极寒之地寻到‘血玲珑’的老巢,魔头伏诛余孽死伤狼藉,再不足为患。”…,

龚长老同样带着白羽成踏步上前,边行礼边说道:“还要谢过师叔提点,正是师叔慧如炬,识破邪魔行迹,否则我们都要被他们蒙骗了。”

当着外人面前,任夺不能失礼,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也跟着前面两位长老一起施礼,口中说了句:“谢过师叔提点。”

红长老说的是场面话,苏景倒是不觉得什么,但龚长老的话着实让他有些糊涂,不过就算再糊涂也不耽误他脸上那副淡然清高,反正冒领功劳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干,微笑摆手:“你们辛苦了,快快起身。”

三位长老还没完全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的众多外门修士就轰然出声,虽然不怎么整齐,但也勉强能听得出,他们喊的、谢的、敬的,差不多也是‘苏前辈慧如炬,洞悉妖人诡计’。

此时白羽成的传音入密总算送过来了,苏景一听心中又惊又笑不是冒领,这次真是他的功劳:

白马镇前,白羽成将大丑缉拿,后面审讯口供、顺藤摸瓜,没想到越查事情就越大,当年恶名昭著、一度被正道打散的邪魔门宗‘血玲珑’逃到漠北休养生息,并且修成了一项隐蔽气息的秘法,借着如今的乱世想要东山再起。

查清此事后离山立kè

广邀同道赶赴漠北,剩下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凭着他们的实力自然旗开得胜,不过妖人狡诈,也着实和他们周旋了一阵。

其实离山根本用不着广邀同道,不算敌人逃逃藏藏那些手段,单以实力而论,离山的三位长老便足以铲除血玲珑。但这是离山扬名、凝聚同道的好机会,所以才大张旗鼓的折腾了一番。

真页山城曾受苏景大恩,白羽成自然向着苏景说话,把苏景在白马镇前的栽赃嫁祸误打误撞,说成了师叔祖发xiàn

疑窦巧计诱敌。难得的是涅罗坞谢老三师徒也顺水推舟帮着苏景说好话

留在离山的众多长老先前只以为是刑堂弟子在巡查中发xiàn

有妖人干扰凡间、正道练手除魔,并不晓得原来是苏景‘慧如炬’,当红长老等人把事情解释清楚,众人免不了又是一场惊诧:

以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再怎么古怪,毕竟还是隔一段时间才来那么一件,哪像今天这样,先是治愈先天之疾、跟着纯粹庚金剑羽被发xiàn

、随即又爆出他‘发xiàn

妖人’的大功劳,三件事情一股脑地来了,让人没完没了的惊讶。

吃惊这种‘东西’,原来也是能积累的。

但老天爷还嫌离山弟子的嘴巴长得不够大似的离山众人正应酬宾客时,外面的知客弟子又有消息传回,闻讯的诸位长老都微微一愣,红长老转目望向正在身边的龚长老:“他怎么来了?”

龚长老也正纳闷着:“咱们与天酬地谢楼素无瓜葛,三足金蟾亲自登门所为何事?”

自己瞎猜又有什么用处,对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登门拜访总要隆重相迎,有什么事情一见面不就晓得了?不多时负责司客的孙长老就引领贵客进入离山。

三阿公还是老样子,穿戴毫不显眼,但干净利索,拜山帖子上写得清楚,随他同来的人不多,一行才聊聊二十余人,可他的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另加一个外孙女全都到了。

随行大妖护卫没几个,全家直亲近属却都来了,这样的阵势自然不是来找麻烦的,但也更让离山长老们疑惑了。而三阿公走进来,远远地就和苏景打招呼:“苏老弟,一别数月别来无恙?老头子临时起意,想来就来了事先也没打个招呼,唐突登门、打扰勿怪。”…,

苏景拱手寒暄:“三阿公太客气了,咱们是真zhèng

的一家人,您老什么时候想来就能来,哪还用提前打招呼。”说话间两个人互相为对方引荐自己这边的人物,裘平安规矩得跟个饱读圣贤书的秀才郎似的,对着‘娘家’的三姑四大爷无比恭敬。

三阿公多精明的眼光,略略一扫周遭人的神色,就问苏景:“怎么,那件事老弟还没和离山诸位神仙讲过么?”

苏景略带歉意:“一回来就赶上了件事情,闭关到今天才刚刚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跟着苏景又补充道:“不过裘婆婆是知晓此事的,她老人家开心得很,本来说的是待我出关,和她一起去登门拜访三阿公,没想到我们还没启程,您老就先上门了。”

后半句是客套话,三阿公哪能听不出来,摆着手笑道:“好家伙,苏老弟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幸亏我来了。我们是娘家,理应先登门的,哪能让裘婆婆先去我那里,没这个道理。”

至于离山众人,包括在场宾客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娘家?三阿公是娘家?

裘平安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应该做点啥,说了声‘姑母还不知dào

三阿公登门,我去请她老人家!’说着一溜烟向着裘婆婆所在的无量湖赶去。

苏景则放开声音,三言两语把那桩喜事解释了下,他的话说完,离山就上乱了宾客们议论纷纷,这才明白三阿公登门居然真的是来‘碰亲家’的;离山的高人不会向宾客那么浮躁,不过无一例外的,每个人眼中都了浓浓喜色。

三阿公嫁外孙女儿,‘结盟’还算不上,但至少是天酬地谢楼与离山的亲近之举,就算离山不稀罕什么外援势力,但若能得了三阿公这个朋友、亲戚,无疑是一桩大大的喜事。

喜色过后,众人再望向苏景的眼光也变化了,旁人不知dào

事情经过,但是全都明白裘平安是个什么料子,凭他能打动高高在上的三阿公?大伙倒宁愿相信是苏景促成的这桩好事。

若说苏景发xiàn

妖人、最终让正道扬威铲除血玲珑,是给离山挣了个大大的脸面;那他撮合裘家与三阿公的喜事,便是给门宗添来一桩了不起的实惠!

苏景笑呵呵的陪着三阿公谈天说地,当真没有丁点居功自傲的意思。

正说笑着,三阿公一拍脑袋,笑道:“老朽第一次登临离山仙福宝地,光顾着高兴,险险就忘记了,来呀,把礼物抬上来!”身后的大儿子应了一声,伸手捏碎了一枚木铃铛。

不久之后,就听山外惊天动地的号子声、震耳欲聋的怪兽嘶鸣同时响起,轰轰脚步之中大队人马涌入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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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段把所有的樊翘都写成了樊稠,这不是笔误或者手抽,而是脑抽了。这几天里我一直以为他本来就叫‘樊稠’,一度还挺纳闷,怎么起了个三国名字出来

现在已经修改过来了,抱歉抱歉。

【单章】太可爱了!

二月快结束了,《升邪》的公众期也即将结束,回头看看《升邪》的成绩,都是你们给我的惊喜。

挠头,不知dào

该怎么夸你们,好像记得有那么个说法‘要实在不知dào

该怎么夸,你就说他(她)可爱’,你们简直太可爱了!

对着如此可爱的兄弟姐妹,我又怎么好意思说,我开单章是为了拉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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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打赏月票、盟主用户不受以上两条规则限制。

4、豆子惹的祸鞠躬感谢兄弟姐妹,再次用力强调:你们太可爱了!!

第一一五章 一缸薄礼

趴伏在地身高仍在十丈开外,从头到尾更是百丈有余,头顶尖锐长角、尾悬巨大骨刺,四百头麒麟大蜥。

四肢堪比擎天大柱、身上批满黑红长鬃、双目殷红如血,一对森白象牙凄厉入刀遥指前方,四百头天罗野象。

双角冲天,呼吸间鼻端冒起滚滚黑烟,蹄如巨磨、身比山丘,皮上透着黑白花纹、层层叠叠仿若一副青烟山水,四百头山水神牛。

整整一千两百头体型骇人,蛮力惊仙的巨怪它们只是劳力、苦力罢了。三阿公门下分不清是奴隶还是伙计的小妖,手舞长鞭加以驱赶。

鞭梢挂风,声声响亮,巨兽队形整齐脚步一致,在它们身上大链穿引、巨梁横架,在巨兽的队伍正中、悬绑着三阿公送给离山的礼物。

用一千两百头巨兽才能驼架起来的礼物:一口缸。

黑黝黝的大瓦缸,混不起眼,比着当年苏记熟食铺里的水缸要小一圈。缸上还有个竹篾盖子。

三阿公引着苏景和离山长老来到瓦缸前,伸手掀起了竹盖子,问苏景:“老弟,你看里面的东西,可有些眼熟么?”

缸里有水,七成满。水中有石头,一块一块相连摆放,形状嶙峋高耸,看上去是一片山脉形状。苏景看不出眼熟,笑着应道:“这个大盆景很好kàn

,可惜我不识得。”

三阿公应道:“你认不出来也不奇怪。六两先生不在,否则他一眼就能辨出来。”

苏景心思转得快,稍一咀嚼他的话就有所领悟:“这是齐喜山的山形?”

三阿公笑了起来:“不错,缸里的石头就是按照齐喜山的模样打磨的。”

说完,三阿公略略提高了些声音,对离山众多长老笑道:“离山是名门天宗,什么样的仙宝神器都不缺,老朽也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恰好以前收藏过一座养山的缸子。前阵子离山门下妖家弟子的齐喜山遭遇横祸,灵秀山川毁于一夕,我便把缸里的石头打磨了一番,修成齐喜山之形,来日重现名山风采,算是个小小心意薄礼一缸,敬请诸位仙家笑纳。”

三阿公说得不太详细,但‘养山的缸子’、‘重现名山风采’这几个关键点出,在场无一不是见多识广之人,又哪会听不明白:石头是山,装在缸里的山。

或者说,瓦缸完好时石头还是石头;若打破缸子,石头便会化作这凡间的大山!

三阿公送给了离山剑宗一座大山,见面礼。

这礼物算不上什么大实惠,而且口中说是送给离山的,其实是卖给苏景的情面,是以礼物到了离山,三阿公并未传令给巨兽拆锁卸货,从这里转过一圈后它们还得走,直接去往齐喜山旧址。

排场就是排场,与实惠没有关系,三阿公一出手,便是天酬地谢楼那响当当的名气!

礼物越惊人,离山的面子便越重,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很快裘婆婆赶到,少不了又是一番寒暄客套,把三阿公和离山几位有关长老都请到她的水晶仙鳅宫。在喜事上三阿公态度明确,一定要大操大办风风光光,但是新娘子过门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全不需yào

婆家特殊照顾,反正裘平安吃什么青云就跟着吃什么,只要别少了她那一口就成了。

三阿公做事大气,又难怪天酬地谢楼能有今日的局面。接下来就是诸般细节的商讨,苏景没要求自然也就没意见,陪坐了一阵渐渐无聊起来,三阿公见状笑道:“这些琐碎事情,都由我们这些老家伙商量便好,苏老弟不用陪着,要是因此耽误了你的修行,那可万万担当不起。”…,

说着,三阿公又从袖口里摸出了一本残旧册子,递到苏景手中:“老弟闲暇时不妨翻翻这个,上面记载的都是些趣事轶闻,说不定对你的修行有所补益。”

从仙鳅宫中出来,又和离山中其他宾客打了声招呼,苏景返回光明顶,从热闹之处回到清宁小院,心里的感觉还真是解脱。随手翻了翻三阿公送的册子,是一本前辈手札,年份早已不可靠,只知此人名叫袁朝年,闲云野鹤般的散修。

按照手札来看,这个袁朝年从中土出发一路向南向南再向南,所到之处早已超出了中土世界现有的版图,手札上记载的就是他南行所遇种种。三阿公特意交给苏景的,其中必有深意,苏景耐下心思仔细翻阅,好在这位袁朝年前辈性子诙谐、文笔也颇为生动,他的记述读起来颇为有趣。

翻翻看看,苏景忽然‘咦’了一声,找到了一处让他和感兴趣的记述,由此苏景也明白三阿公把这本册子交给自己的本意了。

再仔细阅读一阵,苏景收好了前辈手札,跟着他又把《金乌万象》的帛绢铺展开来,挑选了一阵子,最终选定一门《云灼鱼焰谱》,将之抄录于一枚玉玦内,把门外的樊翘唤了进来。

“这是自金乌阳火脱变而来的一门火法,我仔细看过,别有精彩之处。”苏景将《云灼鱼焰谱》递到了樊翘手中:“咱们离山的规矩你知dào

,非真传弟子否则不能传授九位始祖的本门正法。不过这门也来自金乌万象,相比于其他内门弟子修liàn

的法术要更纯粹得多。拿去好好修liàn

吧,若有所成、能被列为真传、修行八祖传下的巅顶妙法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说完,苏景又想起他与风、公冶两位长老的约定之事,着樊翘稍待,又把‘金乌大焠真’有关攻脉的技巧,以及‘三这三那诀’的下半重打铁法分别抄录下来,一起递给樊翘:“替我跑一趟,给两位长老送过去,另外你还没飞剑吧?公冶长老的手段可非同凡响。”

后半句,苏景笑着对樊翘点头。

樊翘好歹在衙门里打了十年滚,当即便会意苏景是在提醒自己‘送打铁诀的时候大可敲一敲公冶长老的竹杠,给自己讹一柄好剑’,樊翘躬身应是,欢欢喜喜的去了

七天之后,小泥鳅和小金蟾的吉日确定下来被三阿公重金请来、随他一起来到离山的鬼谷高人好一番推衍,算出一对新人的天赐大吉之日在四十四后。

三阿公笃信这一套,而且在凡人看来完全不可能等待的时间,放在精怪的漫长寿命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裘平安的四十四年,不见得比着凡人的三五个月更漫长。

日子确定,三阿公告辞而去。光明顶的日子重归平静,苏景摒弃杂事,专心于修liàn

。一如当初,两三天全力修行,随后休养一日、身醒心眠把玩长剑或剑羽。

樊翘也抱住了那套‘云灼鱼焰谱’开始重新修行。

六个月后,樊翘突pò

通天境,铸成身基;重拾心基、勘破宁清用了九个月时间;至此侍剑童子与道场主人列位同一境界,又用了五个月做行功准bèi

后,樊翘正式打开了第一枚大穴,之后势如破竹,差不多每隔五六天就能开一窍,一个月能开四五个正位大穴,另外还能捎带着打通一两枚阿是穴。

按照这样的速度,六到八年樊翘就能完成第三境如是的修行。…,

反观苏景,一晃两三年过去,正窍大穴还是一个不动,稳稳当当的一个月开三个阿是穴,如今阿是穴已经开了两百多枚距离他踏入下一境小真一的日子,还遥遥无期。

裘平安当值守护光明顶的时候,看看苏景的状况,又瞅瞅樊翘的修行,然后一个劲地嘬牙花子,有天趁着樊翘修行歇息的时候,裘平安对他道:“你差不多得了昂。”

樊翘被他说得发懵:“你指什么?”

“指你的修行,”裘平安一点不客气:“侍剑童子修为境界超过道场主人,你这是要把咱家主公摆出去让人笑话?”

樊翘最近光顾着修liàn

,真没想过这件事,闻言迟疑道:“我当然没有此意,可可总不能不修行啊。”

裘平安冷哂:“你修行得比主公还快,他性子宽厚不会计较,可落到外人嘴巴里,说出的话可未必那么好听,咱们做属下的,能害他丢人?不过你也莫为难,喊一声裘大哥,给你指条明路!”

“请裘大哥指点。”

“联络你以前那些内门、外门的师兄弟朋友,让他们帮忙仔细听着,有谁拿这事乱嚼舌头就来告sù

你,然后你再告sù

我,我打上门去!”裘平安眉飞色舞,说不出的高兴:“那些晚辈弟子背后编排师叔祖的不是,打了也是白打白打咱为啥不打?”

樊翘哭笑不得,而小院之中苏景的笑声也响了起来:“小裘,你要实在闲得难受就去趟齐喜山看看六两哪里有什么需yào

帮忙的”

裘平安摇头插口:“我若不在,光明顶值守要务便会全落在黑哥身上,会耽误他的修行。”小泥鳅说的好听,其实他是懒得跑。

苏景声音不停:“我的话还没说完,探过六两后你在一趟天酬谢地楼,替我传一句话:就说我谢过他老人家的赠书之德。”

“不过我也当真想念六两老哥,最近就先辛苦黑哥了。”

第一一六章 莫问前程

山中日月浅,一晃又是七年过去。樊翘勘破如是境,三六一枚大穴打通的同时,还开了三十二道阿是穴,这样的成绩放在离山内门弟子中算是中规中矩,虽不强但也绝不差劲。

向苏景禀告、得了允许之后,樊翘带上长剑下山,在游历中领悟第四境‘小真一’去了。

至于苏景他有点被自己吓到了,仔细算一算,将在两位师娘那里耽搁的、以及养伤探亲等等时间都刨除出去,单只用在第三境的修行时间,已经差不多十五年了,阿是穴足足开了五百有余!

五百阿是穴什么概念?

师叔陆崖九在如是境的修行中另开三百七十枚阿是穴,在修行道上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而他以后能够法力惊人,与这比其他人多出来的近四百条气路休戚相关。此刻苏景打开阿是穴,比着老祖还要多出快三成,且照这个样子下去,苏景还会开通更多的阿是穴。

但要命的是苏景一枚正位大穴都未开,甚至不曾露出丝毫松动痕迹。

樊翘下山后不久的一天,忽然钟声飘扬,传遍诸多飘渺星峰,苏景识得这是召集弟子之讯,当即展开双翼飞赴同门聚会所在的离天剑坪。

不长工夫,各星峰弟子尽数到齐,专责护法的任夺卓立高岩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道明集会之意:最近几个月里,东土四处都发xiàn

血修、魔徒出没的痕迹,正道诸多门宗都派出弟子去追查,离山身为天宗自然也不能例外。

不过现在还是追查线索,这种小事无需劳烦天宗高手,长老们订议,由内门及真传弟子中选出二十四人下山。

至于怎么选,离山自有规矩:抽签。

两档弟子混在一起,抽出来谁算谁看似儿戏,若是换个角度去想呢?这不是什么重yào

任务,谁去都能胜任,但既不能扬名立万也不存实惠,甚至连磨砺都算不上,平白耽搁了修行的时间。没有谁愿意去做的差事,就只有抽签最公平了。

任夺言罢,一位离山执事手托着一只乾坤袋,横穿剑坪来到一座小小的水潭前,扬声道:“这便开始抽签了!”说完,把手中布袋一抖,倒豆子乾坤袋内装的全是小小青豆,落下来漂浮于水面,潭中养有锦鲤,鱼儿们立kè

浮上来抢食饵料。

苏景略显好奇,轻声问身边的红长老:“不是抽签么?怎么去喂鱼了?”

红长老应道:“喂鱼就是抽签,青豆饵料受过法术,内中烙下了弟子姓名,一股脑倒下去由鱼儿去挑选,最是公平不过。”

小潭中锦鲤成群,几百枚饵料根本不够它们争抢的,负责抽签的执事站在一旁,目光如炬牢牢盯住水面,片刻后待青豆只剩下二十四枚时他猛一挥袖,剩下的青豆一股脑被他收回手中。

普通人要数二十四颗豆子,没一会功夫休想能数清楚,可修家一双神目辨尘入微,不过一打眼的事。

执事将其交还给任夺,后者把青豆向空中一抛,啪啪脆响之中青豆爆碎成齑粉,细细尘灰并不散去,而是如烟轻舞,在空中显出了一个个名字。

抽签的法子谈不到惊人,但也真zhèng

让苏景耳目一新,正微笑之际,他猛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愣道:“怎么还有我?”

辈分是第一代传人,身份却是真传弟子,这次大抽签当然少不了他。红长老混不当回事:“您不想去就不去,一句话的事。”…,

苏景却摇摇头:“无妨,我去。”抽签是九位开山始祖定下的规矩,苏景无意破坏,何况在山里修行了这么久,下山活动活动也是好事。

凑巧的是从数百人中抽出来的二十四名下山弟子里,倒有三个都是苏景的熟人:扶苏、剑穗儿和当初得了苏景一枚天水灵精的四方头方先子。

见下山弟子中有苏景,任夺也稍显意wài

,来到跟前淡淡说道:“师叔出山后一切小心,须知,‘如见’能约束本门弟子,对那些邪魔妖人却是无用的。”

苏景眼中倦意隐隐,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你只见过我的如见,没见过我的飞剑,任长老过虑了。”

任夺一哂,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去和其他长老商量了片刻,把二十四个弟子分作八组,下山后分别赶赴八个方向。扶苏被分到了苏景身边。苏景身份不俗且名声在外,万一出事或出丑离山的面子都不好kàn

,非得有个像样的好手跟着他不可。

本来红长老还想把剑穗儿塞到苏景身边,但转念一想,小师叔下山身边跟了两个漂亮丫头,落在其他弟子眼中怕是不太好kàn

,就把方先子并入了这一路。

修者的家什全都在乾坤囊中放着,也不用收拾行囊,领命后即刻出发。二十四位弟子出了离山,彼此道了声‘平安如意’,各自散开向着目的地赶去。苏景等三人是向西南而去,剑穗的那一路则是正南方向,有小段的顺路大家便凑在一起前行。

方先子谨守着本分,一出门就催动了自己的飞遁法器,把几位同门都请了上来。他的法器殊为奇怪,非舟非剑非云驾,而是一根收不及尺半、放则长逾百丈的桃花枝,枝上桃花锦簇煞是好kàn



坐在上面只觉得异香扑鼻,苏景对方先子开玩笑:“看你傻小子似的,居然还藏了颗女孩家的心思。”

方先子脸一红:“不是我自己炼化的,是师父赏赐下来的。让师叔祖见笑了。”

这么脂粉气的法器,方先子自己用着也挺窘。

飞出一阵后,一行人中修为最高的扶苏忽然说了句:“请方师弟暂止飞遁。”跟着转身向后朗声说道:“何方道友,还请显身一见。”

苏景等人这才晓得有人捏了隐身诀暗中跟随,尽数起身迈步,与扶苏并肩而立。

桃花枝身后三里处空气涟漪播散,一个少女显身,笑容明媚遥遥敛衽:“齐喜山中一小修,见过离山仙长。”桃花枝上众人皆知齐喜山是苏景妖奴的地盘,闻言向他望来。苏景认得这个少女,语气意wài

:“跑到离山附近,胆子太大了吧?”

曾在齐喜山偶遇、还和苏景打了一场的莫耶少女。

莫耶地来人,中土人人得而诛之,不老老实实躲在荒山僻壤,竟跑到离山势力笼罩范围之内,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少女笑眯眯的样子:“在附近转转就是‘胆大’,那大摇大摆进出离山、还在山中修行,又该怎么说?”修习‘炼尸’这种禁忌之术,照样是个‘人人得而诛之’,却敢在离山进进出出,相比苏景,少女小巫见大巫了。

苏景岔开了话题,笑问:“跟着我们做什么?”

“想看看你修行得如何了,”莫耶少女把苏景上下打量了一番:“好像没什么变化,怎么回事?进境这么慢。”

苏景一本正经:“修行事不可惶急,需得按部就班、踏踏实实。”…,

莫耶少女没搭理他假惺惺的道理:“我早已突pò

‘如是’、开始领悟小真一,要领悟,就得入世乱转与其四处瞎撞时时刻刻提防着别人,倒不是追一个‘灯下黑’、到离山脚下来得更安全。现下你的修为不成了,以后单独遇到我千万得小心。”

稍加停顿,少女又问:“你去做什么?我跟在身边方便不?”

“我去汇合同道高人降妖除魔,你觉得方便不?”苏景反问。

少女摇了摇头,垂肩长发随之飘摇:“那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苏景才不说真名:“我姓任,任畴乘。你呢?”

“你叫任畴乘?”少女笑了起来,明媚灿烂:“那我就姓苏,单名一个景字,有个绰号唤作苏锵锵。”笑声之中她对苏景摆了摆手,身形一转飞遁离开了。

苏景愕然,对着少女背影嘟囔了句:“明知故问,很有趣么?”

两人的说话并未背人,扶苏等人隐隐听出这少女出身不正,但离山小师叔的朋友又怎么可能是妖人?她们也不去过问,方先子催动法器带着大家继xù

赶路,到第二天正午时分,苏景等三人与剑穗儿那一路同门分开。

再向西南前近,渐渐开始汇合其他门宗的弟子,扫荡邪魔不是离山一家之事,七大天宗都排遣弟子下山,正道上的大小门宗都以天宗马首是瞻,大都派人参与进来。千里之后,苏景三人身边已经聚集了四十余位别宗修士。

而这一路上的天宗弟子,除了离山外还有一名天元道士。

天元宗门下诸职设立得也比离山更复杂得多,自掌门真人以下,除天地人三剑,另有二十八星宿长老和四十九法尊。与苏景一路的天元道士便是四十九法尊之一,道号‘冲纳’,与上次借苏景归山大典去离山捣乱的冲霄真人辈分相同,不过身份差了一筹。

苏景在赶路中依旧是老样子,只要见到凡俗有难就会飞落云头加以援手。前两次苏景下去助人没什么事情,但他第三次下去再回来的时候,冲纳老道开声了:“若人人都如苏道友这般说离开就离开,大家又何须汇拢在一起赶路?”

苏景刚刚救起一个落入江水的小娃,因为发xiàn

及时出手迅速,小娃安然无恙,是以苏景心情不错,没去反唇相讥,笑了笑没说话。

要知dào

今日苏景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见习捕快,身负火翼来去迅捷、风火神通手段非凡,且身边还有扶苏这等高手帮忙,普通的凡间危难在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从半空到地面一去一回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且他从不用大队人马停下等待,每次都是做过事情加速赶上来,不会耽搁大家赶路。

冲纳并没有住口的意思:“苏道友可知”

哗啦一声,苏景从锦绣囊中拿出来一本书,对着身边的扶苏晃了几晃:“前两天下去救人的时候捡了这本书,你看过么?好kàn

么?”

凡间流传的神怪异志,书名《屠晚》。

扶苏一看书名就笑了:“回禀师叔祖,这本书弟子读过,好kàn

得很,书中讲得是一位名唤苏景的少年神仙,仗剑行侠扫灭人间妖魔的故事。长剑所指便是朗朗乾坤、少年所在便有昭昭红日,晦夜晦暗皆为所破,故名《屠晚》。”

苏景眉飞色舞:“书中主人也叫苏景?倒和我同名了。”…,

扶苏继xù

道:“不止是同名,书中那位少年神仙的师承也是离山剑宗。《屠晚》由真页山城两位饱学大儒合著,据说是真事改编而成,早就传遍大江南北,上至朝堂下到百姓都有流传。”

“那我更得看看了。劳烦你帮我看着点地上,有事情就喊我。”

扶苏清脆应了一声,自空中去注视人间,苏景斜依桃花枝,美滋滋地开始看书,再不去搭理冲纳老道。

旁人都不再多说什么了,可是苏景身旁的方先子却皱起了眉头,似乎遇到了重大难题,几次想要开口,但见师叔祖正在津津有味的读故事、时不时还笑上几声,四方头又不敢打扰,看上去着实难受。还是苏景察觉到他神情有异,暂时放下了那本通篇夸赞自己的志异,问道:“你怎了?”

“弟子愚笨,有件事情想不通,盼望师叔祖指点。”方先子赶忙开口。

四方头是个憨直性子,嘴巴又笨,翻来覆去说了好半天,才算把心中疑惑讲清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外是正道修家不为恶,但仍应以修行为重,像苏景这样总去管闲事,不止会耽误修行的时间,还说明他心中有执想、与修家应持的淡泊天下之心相悖等等。

类似问题早在青灯境时陆老祖就和他讲过了,此刻苏景无意再对方先子去解释什么‘闭门修行、开门做人’之类的道理,只是朴实应道:“遇到了,又哪能假装看不见。”

同门讲话,不远处的冲纳咳嗽了一声,自顾自地插话进来:“似苏道友这般,终归是会影响修行的。当年回归门宗,庆典当时燃香破宁清,惊煞天下修家,个个都道你是天纵奇才可今日再看呢?若我老眼无差,你还在第三境上打转、连一个正穴大窍都还没开吧?若后面再无改观,阁下的修行路怕是要止步于‘如是’,苏道友应该检讨一下了。”

离山、天元素有间嫌,冲纳借题发挥,哪会有什么好话。方先子窘迫异常,觉得是自己挑起话头,害得师叔祖被人指摘。

苏景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冲纳是谁?路人一个。苏景有和他计较的那份闲心,还不如去看《屠晚》。苏景伸手拍了拍方先子的肩膀,示意他无需自责,琢磨了片刻又对方先子笑道,答了他之前所问:“但行所愿,莫问前程。便是如此了。”

冲纳几次开口苏景都不予理会,偏偏老道自己丝毫不觉得无趣,这次仍准bèi

开口,但是在听到少年说辞后,他明显愣了一愣莫问前程。

是啊,莫问前程。冲纳自己的前程尚未可知,又何必、又哪有资格去指摘别人!

众人都不再说话,就此加快速度,向着西南疾飞而去一路五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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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最初定名的时候不叫升邪,叫《屠晚》。

有人反应,这两个名字是一样一样的糟糕啊~~~

四千多字,要分的话勉强也能分两章了,求推荐^_^

第一一七章 双双欢喜大寺

宝梨洲,版图三百里,地形受周边山水大势所治,像极了一枚梨子,因而得名。古时此处曾是西域各藩镇与东土汉家帝国通商的必经之路,久而久之繁荣起来。后来随着新路开辟旧的商路渐渐废弃,不过宝梨洲规模已成,并未就此颓败,一直以来都是西南繁华大州。

名义上宝梨洲隶属于东土汉国,但汉家历代君王对这此处都不怎么上心,到如今东土乱世未休,更没人理会这里,反倒成全了宝梨洲的安宁。

苏景一行的目的地便是此处。

有关‘邪魔踪迹’,是因为宝梨洲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大约五十年前,一群番僧来到这里,大兴土木建起一座‘双双欢喜大寺’,他们供奉的神佛就唤作‘双双欢喜佛’。大寺建成后,番僧对外宣称神佛对求子之愿,心诚则必灵。

事情果然如番僧之言,只要来着大寺祈愿求子的女子,不论年纪不论身体有什么毛病,回家不久便会珠胎暗结,更玄异的是孕女分娩并非一胎,全都是并蒂落生的双胞胎。

双双欢喜佛如此灵验,名声很快传播开来,一时间大寺香火鼎盛,许多本来能生擅养的女子因为盼望双胞孩儿也到大寺焚香,甚至还有香客从东土内陆来祈愿如此,直到不久前一天,夜里忽然狂风大作,待到转天清早起来,大寺人去庙空,百多名番僧全都消失了。光和尚走了算不得什么,真zhèng

要命是就在这一夜之间,宝梨洲上上下下,共有八百余名孕女不见了。

失踪孕女无一例外,都曾到双双欢喜寺祈愿求子。当地人现在回想,其实早在番僧来到之初,宝梨洲就开始发生孕女失踪的案子,只是案发较少、未曾引起大家重视罢了

苏景等人抵达宝梨洲之前得道的讯息就是这些,不料到了地头上事情又有了新的变化:欢喜寺落成至今已经有五十年了,宝梨洲中不知添了多少双胞胎,就从三天前开始,上到花甲、下及婴幼,州内所有因邪佛前祈愿来的双胞胎突然开始自相残杀,前一刻还是相伴长大、分享秘密分担风雨的亲密手足,下一刻猛地变成了不同戴天的仇人,全无道理地生死相搏。

有些被家人发xiàn

及时将两人分隔开来;更多的则相残到底直到其中一人被活活打死。

有些洞府或门宗就在附近的修士,比着苏景先行抵达宝梨洲,其中一个叫做‘洪世玉’的中年人看起来颇有些威望,双胞胎自相残杀的事情就是由他讲给苏景等人的。

闻所未闻的邪性事,天元冲纳双眉皱起:“即便邪魔,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害人,其中必有隐情。”

老道这句废话听得苏景满心无奈,没去接他的话茬,直接道:“先去寺里看看吧。”

“诸位请随我来。”洪世玉头前引路,众多正道修士凌空而起,向着双双欢喜大寺飞去。途中苏景向洪世玉打听宝梨洲周围修家势力,但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此地远不如东土灵秀,落户附近的修家都不成气候,至少看上去他们都没有做出这桩大案的本事。当知,使祈愿人受孕双胎是‘篡改天伦’,只凭这一重便可断定番僧的妖术非同一般。

飞遁如风,不长的工夫众人赶到地方。号称‘大寺’,规模却不过尔尔,放在东土世界怕是连三流寺庙都算不得,高墙圈起了几十亩地,既无前一重的天王殿、钟楼、鼓楼,也无后一重的讲法堂和藏经阁,就只有孤零零地一座大雄宝殿与几排禅房。…,

当地官家明事,怪案暴发后立kè

派兵护住了这座邪庙,这才没被愤nù

的百姓捣毁,为后面的追查保留了寻找线索的机会。

众人止步于三解脱门前,大都皱起了眉头:这寺庙的颜色白的,上到屋顶瓦片、下至登门石阶,统统都白色的。

不是晶莹剔透的京白、不是神圣光辉的洁白,而是苍白——死人皮肤一般的,晦暗、阴冷的苍白。

“原来不是这样,这座寺庙虽然简陋,但也漆得朱门赤柱、金盖彩幢,颇有几分颜色。”洪世玉为从东土赶来的同道解释着:“不过几天之前,不知为什么,这座寺庙忽然开始开始褪色了。不是剥落或洗净,就那么肉眼可见的失去颜色,连门顶的匾额也不例外所有颜色都在缓缓褪去,不到两天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忽然间,嘭地一声闷响自人群中传来,苏景不知为何竟唤起了护身赤炎。如今苏景对赤炎的控zhì

随心,仅于身周燃起寸余长的火焰,不会殃及身边同伴。

包括方先子在内,对苏景做护身法众人都有些纳闷,天元冲纳干脆讥笑出声:“苏道友小心的有些过头了吧?敬请放心,老道早已发动灵识扫过几遍,此间不存妖邪。就算有正道门宗同气连枝,贫道但有一口气在也当为诸位拼一个周全。”

后一句只是气派话,前一句却千真万确,不止冲纳,来到大寺的每个修士都调运五感仔细查探过周围,确定这里空无生灵,至于大寺的惨白,也不过是视线上给人一些冲击罢了,看着瘆,实jì

全无威胁。

苏景不理会老道,对扶苏、方先子道:“这寺阴森,都要小心些。”与当年在齐喜山发xiàn

山势阴瘆的感觉如出一辙,这是阳火对阴势的反应,与灵识、五感的探查迥然相异,只有苏景自己觉得不对劲,旁人、哪怕修为远胜于他的冲纳、扶苏都无所察觉。

方先子一向听话,闻言应了声:“多谢师叔祖指点!”手诀一掐芬芳四溢,把自己的桃花枝亮出来护在身前,目光炯炯巡梭四周,仿佛妖魔下一刻便会跃出来;扶苏不像方先子那么煞有介事,但也把素手一翻,白皙掌心上趴伏了一只蝴蝶,蝶翼七彩煞是美丽。

其他修士大都摇头,这倒难怪,正道门宗派出来的几乎都是年轻弟子,心中骄傲、不肯人前示弱。

天元冲纳更是托大,哈哈一笑迈开大步跨门而入。

大雄宝殿极高,穹顶离地足有五丈。殿中不见十八罗汉,没有观音大士,那端坐于欢门后、宝盖下的更不是佛祖金身,而是一尊怪胎:两腿盘坐,上身挺直,但身上伸出四条胳膊,肩膀之上有左右两颗头颅。两颗脑袋做互望,是以朝拜者只能看到邪佛的侧脸。

两个侧面,正对视而笑。笑容欢快神情亲切,由此邪佛的造型虽古怪,但一眼望上去并不骇人,相反还让人觉得这对‘兄弟’亲近友爱,忍不住随着‘它们’一起微笑。

大殿的面积不算小但空空旷旷,几乎一目了然,众多修士来回转了几圈,上下找了数遍,没能找到丁点线索。

苏景没有参与搜索,而是立于供桌前抬头注视着邪佛像,半晌之后他对扶苏招了招手:“来帮我看一看。”

扶苏飘然而近,站在苏景斜后半步对方:“领奉师叔祖法喻。”

“不用那么正式。”苏景一笑,继而转入正题,伸手指向邪佛:“你看它俩笑得,真的那么欢畅么?”…,

扶苏运起目力又仔细端详了片刻:“只看这尊塑像的话的确是和睦样子,笑得很是开心的。”

苏景却摇了摇头:“总觉得不对劲。”骄阳光芒普照世间,地之上、天之下,这世上哪一寸角落没有阳光?修行金乌阳火不止炼就火之生杀,还能炼化一双犹如阳光明辨纤毫的神目。

又看了一阵心思忽然一动,背后天都火翼亮出、轻摆,苏景缓缓悬浮起来。

离地一丈所处高度不同,光线折于两颗佛头的位置也有变化,再看邪佛双颅表情,居然随着光线变化而变,两张侧面全都没有了笑容,冷冷对视着。

这份变化究竟是神奇雕工还是法术使然,苏景分不清楚。

火翼再动、苏景再升高一丈,那两张脸的神情在他眼中又有复变化,全都变得呲牙咧嘴眉目狰狞,同体双头怒目相对,仿佛随时都会扑咬到一起、仿佛不生啖对方便泯灭心中那滔天大恨!

那副凶狠模样,看得苏景心中一凛。而他再飞得高些、超过两丈之后,邪佛头颅重归于暖暖笑容,一团和气、和气一团!

无论邪佛是笑是怒,到底也只是尊泥巴像,似乎对追查邪魔并无大用,但苏景还不肯放qì

,缓上缓下凝视邪佛。会如此只因,他先前对扶苏说的‘不对劲’指的不单单是表情,还有这尊雕像身上若有若无的那一丝阴冷、一丝邪凉就在越看越入神时,苏景突然见到,那两张脸同时向自己看了一眼!

泥胎像不会动,更毋论转头瞠目,可邪佛真的望了他一眼:苏景看得明明白白,对方的目光是活的,自邪佛的眼角漏出、望来。

妖人尚未离开,至少他们还留下了‘眼线’,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苏景及时错开了眼神,并未与邪佛目光接触我知dào

你看我,但你不知dào

我知dào

你看我。

不惊、不骇、苏景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全当不知邪佛的目光活转。片刻后邪佛眼光悄然流转,去看大殿中其他修家

又过了一阵,天都火翼一敛、苏景落回地面。扶苏踏上两步:“师叔祖可有发xiàn

?”

苏景摇头:“没什么,怎么看都正常得很,走吧。”

见苏景摇头,天元道冲纳搭声:“看苏道友上上下下飞了那么久,还道你发觉了什么蹊跷,原来是在寻大伙的开心!”

上面有个‘邪佛’正盯着,苏景自然不会内讧,笑了下,带上扶苏与方先子向殿外走去。不料冲纳忽然‘嘿’地一笑:“苏道友若端详够了,这等害人邪佛,便再不用继xù

留在人间了!”言罢一道青光自他袖中向着邪佛像激射而去。

苏景大吃一惊,急声制止:“不可!”

但又哪来得及,一声闷响中邪佛大像被冲纳打了个粉碎!

第一一八章 千军提头来见

苏景不只见到了邪佛眼光流转,他还读懂了对方的目光:不存恐惧,不见厌恶,甚至连反感都提不上,那眼神中唯一的情绪仅在于:讥嘲。

到底是什么样的邪魔人物,会用这样的目光来打量包括‘离山’、‘天元’高手在内的近百修士?苏景不知dào

,但他至少能肯定对方不怕自己。

一点也不怕。

正邪双方孰强孰弱,‘邪佛’那一缕目光早已说得清清楚楚了。

苏景不动声色,本想离开此处后再和大家商量,不行就再从离山请好手来驰援,哪怕是虚惊一场也总好踢上铁板,但他又哪料到冲纳竟斗气似的、抬手打碎了那尊大佛。

邪魔妖人既然偃旗息鼓,就不会再轻易现身。若是愤nù

凡人或低阶修士动手毁去佛像多半不会引出什么可怕后果,但冲纳不同,他是名声在外、修为精湛的高人。他为了损苏景脸面的出手,却传递给妖人一个错误讯息:冲纳老道察觉到我们在看他?

佛像轰碎。

就在烟尘散起的刹那,冥冥中遽然传出一声凄惨啸叫,仿若一根长满铁锈的长针,狠狠刺入所有人的耳鼓,旋即,天旋地转!

大雄宝殿的穹顶不见,众人能够直接看到天空,惨白色的天。天不整,一眼望去森森惨白中透出无数黑色裂隙;天不稳,激烈颤抖不休,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伴以哗哗的怪响,若再仔细看那是无以计数的白骨,由累累骸骨铺就的天!

脚下的青砖地消失,化作无尽大海。黑色的海,血液干涸后的颜色。海无波,平静如一滩死水是真的‘死’了,否则何以会透出浓浓腐臭,以至根基不牢的修士被呛得五内翻腾真元不畅,连施法都难!

狂风席卷——千百道剑qì

汇聚而成的风,又或者与剑无关、此间的风势本就如此犀利?没人能分得清楚,但任谁都明白,只要被狂风扫中就只有碎尸万段一个下场。

一声清脆叱喝、一声低沉闷吼。

扶苏手上的蝴蝶飞去,微微振翅间众人眼前突然变得旖旎了,七彩祥光迎风流转,绮丽光华中剑qì

冲腾!翩翩蝴蝶,扶苏的剑,剑蝶。

比扶苏慢了一瞬,方先子手中的花枝猛颤,团团拥簇的桃花被抖落、飘零,香气氤氲中无数花瓣飞旋而去,带着惹人怜惜的娇弱、却决绝到无以复加的冲进狂风。花瓣被风无情搅碎,但风也因其而滞,是以花儿余香犹存。方先子的剑,得自红长老的赏赐,桃花红。

最先出手、于狂风加身之际及时护住大家的两个人,离山弟子,扶苏、方先子。他们听从苏景劝告,从踏入大寺起便唤醒法器、始终提着一分警戒之心,所以他们两人才能最快。

离山真传岂同反响,扶苏双手再翻,又是两只蝴蝶飞起,不再是七彩翼,而是一红、一黄两朵纯色蝶儿,扇动翅膀继xù

迎向狂风。

三蝶、桃花,飘舞间,狂风散碎再不成势。

先得苏景赏赐天水灵精,又得师父相助炼化宝物,方先子早就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普通修家了,如今他的修为已然踏入第五境,发动桃花之后相助扶苏后,又自袖中取出一支红色的竹笛横于唇边。很快一支悠扬的调子响起,闻声者心中一清,之前那些被死海腐臭气味擒住修为的修士精神大振。

片刻之后,狂风被彻底击溃,三只蝶儿回到扶苏身边;花瓣隐于空气,方先子的桃花枝又复锦簇团团。…,

大寺消失不见,换而恐怖天地,其他人都晓得厉害,纷纷亮出法器飞剑护身,就连冲纳老道也对着离山弟子点了点头,抵挡古怪狂风的人情他不能不领。跟着老道把大袖一挥,一张符篆翻飞,随他响亮咒唱,灵符金光暴现,化作大群金甲神将擎戈执锥、护住了外围。

一道灵符相请,千军提头来见!

冲纳老道为人不怎么样,一身法术还是颇为了得的。

修士们略略安心了些,纷纷取出联络所用法器,向门宗求救搬请救兵,但很快就发觉这片古怪天地隔绝灵讯,消息传不出去。

冲纳咳嗽了一声开口欲言,就在此时海天之间突然涌起震耳欲聋的古怪声响,把冲纳要说的话猛冲回腹中。

怪响,全然无法形容的声音。

破漏的皮鼓,被鼓槌狠狠夯砸,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一万只破鼓。

开裂的号角,被人用力吹起,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一万柄残号。

没了下巴、脸上皮肉腐烂翻卷的士兵,拼命发出的嘶吼,会是什么样的声音;四蹄卷扬着幽绿冥火、踩着黑色的死海奔驰,会是什么样的声音;锈刀断刃厮磨于残破铁甲、敲击着腐朽盾牌,又会是什么样的声音覆盖了浩浩死海、遮掩了森白苍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千军万马,阴兵冥勇铺天盖地!

所有修士都变了脸色。苏景轻拍锦绣囊,取出了三枚‘天香镇元’,将其中两粒递向扶苏与方先子,沉声道:“速速吞下。”

就凭在场众人的修为,对上这等阴兵狂潮,或能支持一阵,但绝没有获胜的可能,迟早是一个力竭落败的下场。

火遁只有三十里,莫说逃不出这片天地,就连阴兵大潮都无法穿透,可是总不能束手待毙,逃一步看一步吧。方先子是老实头,接过药丸就要往嘴巴里扔,却被真传扶苏及时拦住了。苏景皱眉:“怎么了?”

扶苏自囊中取出一枚玉玦:“得罪之处师叔祖莫怪。”

离山真传的人人皆有、封印了一道大法术的命牌。

扶苏根本不容苏景有所反应,手拿着玉玦向他额头轻轻一拍。

苏景只觉眼前强光迸现,耳中风雷轰鸣,待一切重归平静、再张开眼睛后愕然发xiàn

,自己正悬于半空,脚下百丈是人来人往的宝梨州,视线尽头赫然是那座惨白色的双双欢喜大寺。

自己已经重返人间,妖僧邪庙巍峨耸立

骨天死海中,眼睁睁看着师姐把师叔祖给打没了的方先子骇然惊呼:“哪哪去了?”

阴兵大潮距离尚远,大家还有一点时间。

碎裂开的真传命牌被仔细收好,扶苏道:“以前游历时我偶得一支灵草,晋位真传后师父亲自帮我求情,请了掌门真人亲自出手、把那棵灵草炼化成一道法术,封印于我的真传命牌。师父说,女娃娃尽量少打架。”

扶苏命牌中封印的不是杀人的法术,而是逃命的神通:三个时辰。受术之人无论身处何处,都会立kè

转回到三个时辰前所在的地方。

不是时间倒转,只是把人送去三个时辰前待过的地方。

方先子恍然大悟:“师叔祖现下已然脱离险境?”

扶苏点头,问方先子:“只能送走一个人。有没有怪我送师叔祖,不送你?”

方先子真没怪她,闻言赶忙摇头,心里则对师姐没自己逃佩服不已,扶苏心思通透,居然看穿了四方头的心思,笑道:“你道我不想逃么?可若只是我自己逃回去,丢下你还好说,连师叔祖都丢下,回了离山怎么交代?龚长老岂能饶过我。”…,

不等方先子应声,扶苏就岔开话题,问他:“方先子,你今年多大年纪算了,不用答了,肯定比我小。”说话同时,扶苏的目光迎向越冲越近的阴冥大潮,身边三朵剑蝶翩翩而起:“来了小屁孩,跟在姐姐身后,我没倒下你不许动手!”

一贯温婉良淑的扶苏忽然语出不逊,她笑吟吟的

苏景捏碎了木铃铛,传讯回离山、向门宗求援。但他不打算踏踏实实地等待——离山距此遥遥五千里,自己能等得,扶苏、方先子他们等不得。

随便寻了个偏僻地方落脚,把心思沉静下来,仔细回想自己在‘双双欢喜大寺’中经lì

过的一切,不久后他一拍锦绣囊,将斗魁冥明尊取在了手中。

咒令到处宝尊发动,刺骨煞气一绽即收,苏景面前多出一个男子。

看上去与苏景相仿的年纪,身形高挑、裁剪合身的黑色长袍,长发不簪、用一方白巾随意扎起,神情冷峻目光冰冷,奉召而来的不似丧物,倒更像个肃穆的少年剑手。

黑衣少年一见苏景,不知为何微微皱了下眉头,但并无不满之词,只是冷漠问道:“何事唤请本座?”

苏景心中一松,他还真怕自己会请来一个不会讲话的丧物:“我有一事要向你请教。白骨满天、死海阴晦,寒风如剑还有无边阴兵冥军,是冥间的地方么?你可知它到底是何处?前面的双双欢喜大寺为何会与冥间相通?”

一连串的发问,直指正道众修被困的关键所在:进入大寺探查之人,统统被妖人扔进了冥间。敌人的实力未必有多么强dà

,但他们能将大寺与冥间相连这才是真zhèng

要命的地方。

黑衣少年没立kè

回答,而是说道:“那个地方,你再说得仔细些,还有那些阴兵的模样。”

苏景精神一振,既然要自己详细说,那对方必定是有所领悟,又把当时所处环境、冥军大潮的情形,认认真真地给黑衣少年描述了一遍。

待他说完,黑衣少年笃定摇头:“你说的地方不是冥间。”跟着他脸上挂起讥笑,莫名道:“枉你手中还托了一只斗魁冥明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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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引幽冥入阳界

苏景哪有心思和他斗闷子:“什么意思,请你直说。”

“照你所说,那个地方分明就是‘栽头法坛’!名叫法坛,实jì

你也可以把它当做阴阳两界交汇之地!杀向你们的也不是阴兵,它们是‘法坛的符卫篆侍。”

当年天下第一修门斗魁宗,沿四十八条阴脉建两千余座栽头法坛,冥明尊唤请猛鬼入世的法术才得以成形。苏景是托尊之人,却不识得栽头法坛,又难怪对面的鬼物会面带讥讽。

黑衣少年继xù

道:“至于双双欢喜寺,它的大殿就坐落于栽头法坛之上。兴建之初便被人施以邪法接连法坛,只需一声咒令便能把大殿中人丢进法坛。”

苏景沉吟:“是斗魁宗余孽所为?”

黑衣少年斜忒了他一眼:“你不就是斗魁宗余孽么?怎么反倒来问我。”

“秃子未必都是和尚,”苏景随口应了句,继xù

道:“事关重大,你知dào

什么还请说与我知别总夹枪带棒的,烦人得很。”

黑衣少年冷漠依旧,但没有着恼:“是何人所为我不晓得,但应该不是斗魁弟子。当年他们要借法幽冥、兴建栽头,与我们早有约定当年之誓有大咒相持,斗魁门下违背不了。”

苏景无意追究斗魁弟子和冥间约定,但他从黑衣少年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追问:“是另一伙妖人利用斗魁宗遗留的栽头法坛搞风搞雨?而且他们做的事情,相悖与斗魁宗当年于你们立下的毒誓”越说他的心思就越清透:“便是说,这伙子妖人犯了你们的忌讳。什么忌讳?”

一边问着,苏景转入旁边的密林中,悉悉索索地不知在鼓捣些什么。同时还不忘对黑衣少年说一句‘你继xù

说,我听得到。’

“引幽魂入阳间。投胎!”黑衣少年字字如刀。

冥间自有冥间的秩序,尤其转世投胎之事关乎阴阳轮转,容不得一丝差池。栽头法坛接连两界,当初斗魁宗不知给了‘下边’什么好处,得以借法借力,但冥间决不允许斗魁弟子利用法坛引诱那些游荡于幽冥的孤魂野鬼投胎阳间。

可是双双欢喜寺的妖人以秘法加持于栽头法坛,偷偷引幽魂投胎,不过一直以来行动隐秘、规模也不大,直到最近才被发觉。黑衣少年从冥间深处赶来附近就是为了追查此事。意wài

察觉到有人发动冥明尊,这才上来看看。

要说起来。他和苏景办的是同一桩案子。

“你也在追查妖人?苦于找不到人?”待黑衣少年解释完毕。苏景的声音从密林间传出:“妖人仍在不肯走便是说他们还没完事。这里有一个关键的栽头法坛吧。”

说话间苏景转出了树林出来的不是苏景,而是一个白袍、白面的书生。

若真页山城白翼或多兰城聚灵阁主人在此,当会愕然瞪目:白头岭常大当家?

那蛇妖的画皮经过师娘蓝祈的仔细炼化,苏景穿起来‘合身’得很,旁人绝难识破。黑衣少年皱眉:“你打算做什么?”——

空荡荡的天地。天上不见白云飞鸟,地面戈壁绵延,空气燥热燎燎。

褴褛僧衣、弊衲布鞋,枯瘦到皮包骷髅的头陀闭目而坐,身后摆放着近千枚水缸大小的黑色茧子,低哑地哀嚎自茧中不停传来、此起彼伏。

另有数十名番僧,口中唱着古怪咒文,从茧子间走来走去,时不时就会趴伏在茧子上倾听一阵。…,

忽然一只茧子剧烈震动起来、伴随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嚎。众番僧不惊反喜,一窝蜂似的围拢上前,口中大咒唱得山响,似是在安抚那茧子。如此,好半晌过去,女子的惨叫猛地中断。换而一声异常嘹亮的啼哭!跟着茧子层层碎裂开来,一个宝梨州民妇打扮的女子横尸其中,下腹破裂血浆四溅,一个四足、三臂的畸形婴孩正躺在那片血肉模糊中哇哇大哭。

有番僧抢上前,用绣满经文的红布将其包裹了起来,抱到枯瘦头陀面前:“骨尊者,此子安好,请您过目。”

骨尊者看了一眼,点点头:“好生安置,去吧。”

这个时候一阵洪亮笑声传来,一个胖大番僧自干裂地泥土中冒出头来,继而‘节节高升’、仿佛踩着石阶一般一步一步走了‘上’来,在他手中拖着一条紫红色的锁链。

在场的众多番僧一见此人,立kè

双手合十躬身施礼,胖大番僧混不理会,径自来到枯瘦头陀面前:“尊者手段端的了得,那些正道人物被栽头法坛拖得油尽灯枯,我下去手到擒来!”

说着,用力一抖手中锁链,以冲纳为首来探双双欢喜寺的众多正道人物,被锁链捆绑着一个接一个地拖上了地面,扶苏与方先子也在其中。

骨头陀张开眼睛:“巴赞上师谬赞,全赖师尊布置得当,才能把这群贼子一网打尽,我不过是依令而为罢了。”

名唤巴赞的胖大番僧笑容不减,赞了几句‘名师必出高徒’之类的废话,又把话锋一转:“什么七大天宗、修行正道,好大的名声,结果还不是一群窝囊废”

骨头陀冷笑了一下,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轻蔑:“若不依靠栽头法坛,不知巴赞上师能抓的住他们中的几个人?”说完,不等巴赞再开口,他又望向俘虏:“只有这些人?”

来查探大寺的正道修士共有百余人,可被俘至此的不过三十几个。巴赞被骨头陀讥讽了,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得罪对方,点头应道:“其余的全都死在法坛中了,活下来的只有这些。”头陀、番僧这些妖人借‘倒头法坛’之力来施展邪术,但法坛毕竟不是他们的,从掌握到运用都不甚流畅,更谈不到明见纤毫,是以根本都不知dào

还有个人逃了出来。

骨头陀继xù

吩咐道:“大事将成,容不得丝毫大意,还请上师仔细审问这些俘虏。”

番僧巴赞心里憋了恶气,直接将其砸向被锁链绑在第一个的冲纳老道。

不料才刚开始拷打,骨头陀便一皱眉头:“又有人来。”说着,伸手在地面一抹,他面前亩许方圆的一片地方变得净润如镜,映出双双欢喜寺中的情形。

两个人正并肩走入大寺。

巴赞顾不得再拷打囚犯,急忙凑到近前:“正道人物?”骨头陀不予理会,低着头仔细观看。被俘的正道人物也相距不远,闻言后心中喜忧参半,全都注目观瞧,待看清楚入寺那两人后,扶苏心里微微一惊,她认识他们

“黑哥,这咋还有座庙呢?别是找错地方了吧?”东北腔十足,左首的汉子天生一脸混横相,一边走在双双欢喜寺的院中,一边左右打量着。

右首的黑脸大汉身披雕翎大氅,脸色肃穆:“地方没错,庙是后来盖的。”

混横汉子哦了一声,发动灵识于寺庙中一扫,笑道:“荒了,没人,在这地方盖庙,不荒还能咋地他咋还不来?不是说他会先到么?”…,

黑脸大汉不喜说话,就应了一个字:“等。”随后不进殿、不闲逛,就席地一坐开始闭目养神。

“伸手摸姐的小足儿,小足儿细细上兄肩”混横汉子哼着个市井小调,溜溜达达在大寺各处转了一圈,但他没进大殿,只从门口巴望了一眼了事。转得无聊了,他又回到同伴身边:“黑哥,我跟你梭,那啥”

“住口。”黑哥不听他废话,直接道:“我吐息一阵,小裘你给我护法。”

番僧巴赞自‘镜中’看着两个汉子,忍不住又小声问道:“骨大师,这两个人”

“不是人,是妖物。”骨头陀应道。

巴赞继xù

皱着眉头:“您说,他们为何不进大殿?会不会是瞧出了什么?”不进大殿便无法将之丢入栽头法坛,不由得巴赞不生疑。

骨头陀冷笑了一声:“充其量和我修为相若,这样的道行还窥不出大殿和栽头法坛的联系?上师多虑了!”

“那就好,那就好,总之一切有骨头陀主持,在下放心得很。”巴赞正奉承着,不料骨头陀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巴赞吓了一跳,赶忙又去转目观瞧‘镜子’,随即心中大骇,脱口道:“妖丹化形?是、是妖灵神?!”

寺庙大院内,黑脸大汉长呼长吸,化作小小金鹰的妖丹随他吐纳欢腾翻飞,与他同行的东北妖怪似乎是看得眼热,笑道:“黑哥,咱哥俩斗斗丹?”说着,张开嘴巴竟也吐出来一枚妖丹。

自‘镜’窥探大寺的骨头陀、巴赞面面相觑、四目骇然。

妖灵神,就是妖门里修出元神的大家,放到中土何处都当得‘高人’两字。而高人行事自有主掌,许多高深修家在人间游走时都扮成全无半点法力的凡人,这两个妖灵神喜欢装作五、六灵阶的妖怪也不值得奇怪。

反正,化形妖丹是无论如何做不来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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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零章 太岁头上动土

番僧巴赞声音干涩:“怎么会有妖灵神来这里咱们的事情和妖门没有丁点关系,他们两个来作甚?”

骨头陀强自镇定:“未必是冲着咱们来的,他们先前不是说要等人么?等到人或许就会走了。

在骨头陀看来白面书生一挥袖、黑袍恶鬼捧尊显身,就是他催动冥明尊了召鬼了

白面书生手托斗魁尊,昂首对空说道:“我晓得,阁下能看得我。敢问一声,可认得此尊?若识得,我便要再问一声:阁下为何擅动我斗魁宗先祖法基!到底是何方神圣用我宗法坛行事,还请现身相见、大家当面说个明白。”

难鸣钟灵境内,番僧巴赞见识浅薄,根本不识得冥明尊,待骨头陀三言两语解释过后,他才恍然大悟。事情似乎在明白不过了,自己这边利用栽头法坛行布邪法,结果人家斗魁宗弟子也来了此地、寻本门法坛来祭炼法术。

人家是嫡传正宗,自然能察觉到自家法坛正被旁人利用,遇到这种犯忌讳的事情,随便哪个门宗弟子都会翻脸喝问。

巴赞望向骨头陀,后者一哂:“由得他喊叫,不必理会,能奈我何!”

只凭两句话就把人喊出来自是不可能,无人现身是意料中事,白面书生并不着恼,继xù

道:“我虽不肖,但也不能坐视师门法基被别人随意摆弄而不理”话还没说完,白面书生好像又发xiàn

了什么,‘嘿嘿’一声冷笑:“好手段!竟还把这大殿与栽头法坛接于一处了,踏入大殿之人,只要阁下看不顺眼,便可直接扔进法坛去,让护坛符兵去对付了。”

说着,白面书生居然带着三个手下迈开大步走入宝殿:“阁下看我顺眼么?要不要把我也扔进法坛里去?”

静待片刻得不到丝毫回应,白面书生暂时不再说话,剑做笔地为纸、本命真元便是他笔尖朱砂,在大殿的青石地面上飞快画出十三道符篆。

剑上吞吐不停的瘆瘆阴风,地面上正逐渐成形、与道家敕令迥然相异的鬼符煞篆,都明明白白地表明他出身邪宗魔门,是个地地道道的妖人!

斗魁宗的真传正法到底是什么,这世上早就无人知晓了,用蓝祈传下的阴风来冒充全无破绽。

符篆成形,白面书生收剑:“盏茶之内,道友若还不肯显身,我便毁去这座栽头法坛,大家一拍两散!”

言罢白面书生盘膝一坐,再不说话了

发动冥明尊、一眼看透大殿玄虚、邪法魔术做篆,白面书生是斗魁传人的身份算是坐实了,番僧巴赞语气犹豫着、对骨头陀说道:“或者尊者发动法术,把他们统统打进栽头法坛,万一那小子学艺不精、符兵不认他呢?就算他能从容进出,对咱们也无损不是。”

“栽头法坛是借力召鬼的祭坛,它不是直接用来杀人的宝贝,内中符兵实力有限,之前与那些正道修士大打一场已经消耗不少了,再对付那两个妖灵神都未稳胜,何况还有黑袍鬼和白脸书生!法坛万一吃不住他们,便会毁于一旦。”

骨头陀语气沉沉:“可师父交代下来的法术尚未完成,栽头法坛现在不可有半点损坏而且,他又怎么可能学艺不精。”

巴赞双眉紧蹙:“可小白脸宁可毁掉法坛也不给咱们用,这又如何是好?”

“正因如此,就更不能把他们打进法坛了,伤不到人不说,反倒把仇怨结死了,现在的事情未必不能开解。”

巴赞听出了骨头陀的话中之意:“您这这是打算出去和他们谈一谈?请尊者三思,这些人都是凶徒恶煞,我们动了他家师祖留下的法基,他岂肯善罢甘休,又哪会听您分说。”

“这倒未必,当年斗魁宗倾盖天下,最后还不是毁在了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家手中?如今的修行正道才是他的仇人,大家好歹算是同仇敌忾。再就是你难道看不出么?他又何尝想毁了这栽头法坛,不得以为之罢了!如此便有的谈,当知,能一举摧毁法坛的不止他一人!我还有难鸣钟在手,真要动手也未必就怕了他。”

就只有骨头陀自己明白,他这么不厌其烦地,把道理一条一条摆清楚,与其说是给番僧解惑,倒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那个白面小子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再明白不过,骨头陀实实在在不想和他打交道,但有师门严令在身,那道法术绝不容失败,想一想师父惩罚门下的手段,骨头陀只觉得脊背发冷。

啰嗦完,骨头陀咬了咬牙,掐诀唱咒纵身跃出了难鸣钟,继而口中大笑道:“误会了,真真是误会了,道友万勿见怪,万古泉沉砂活佛门下骨头陀见过斗魁仙宗高人!”

‘尊者万事小心,此间有我坐镇不必担心’番僧巴赞本想说这句话,全没想到眼前强光一闪、再看自己也被骨头陀拉着一起来到了双双欢喜寺的大殿之内,心中破口大骂,嘴上却恭恭敬敬,对着面前的白袍书生躬身合十:“贫僧乃是辛昌红谷大赞恪寺住持巴赞,见过仙家法驾。”

而这两人显身,落在苏景眼中的情形是:大殿角落的钟磬架上,一枚混不起眼的蒙尘小钟轻轻一跳,头陀与番僧便落足地面,那口小钟也落入了头陀手中。

白面书生打量两个出家人一眼,点了点头。

骨头陀又客气问道:“敢问道友仙称宝号?”

“乌上一。”白面书生借用了大圣玦内另一位妖灵神大人的名号,稍加停顿,传令:“都杀了。”

第一二一章 初恶道兵

一声喝应,黑衣少年双手箕张,煞气暴涨黑风催命!

只有猛鬼动手,两大妖灵神双手抱胸含笑而立,怎么看怎么像是敌人太差劲,根本不值得他俩动法,小裘还笑笑嘻嘻地说道:“这小鬼的法术,黑风滚滚煞气弥漫的,倒应了黑哥你的名号。”

老黑一笑了之,用下颌一指骨头陀手中宝物:“那口钟有点意思,主公若不要便归我了,你别跟我抢。”

骨头陀擒杀正道修士,依靠的是师门布下的古怪法术和倒头法坛的神奇符兵,他自己的修为比起裘平安尚且逊色一筹,哪有资格与黑衣少年放对,忙不迭催动手中难鸣钟挡下对方狠击,同时纵声疾呼:“乌道友且慢动手,先听我一言。”

白面书生不理,黑袍少年更不会停手,心念到处煞气凝聚成形,围住番僧与头陀溜溜打转,混黑煞气时聚时散,此刻化作千万冥蜂,眨眼又凝聚成一条狂猛丧蛟,但骨头陀的难鸣钟神奇,护在主人与巴赞身周上下翻飞,无论煞气如何猛攻都被它稳稳抵挡下来。

黑袍少年连续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左手一晃五指鬼甲疯长犹如天刀劈刺,右手则荡起幽绿铁索,忽忽旋转中被越放越长,但并不急着参与夹攻,而是在静静等候着一击而杀的机会。

白面书生见状不禁‘咦’了一声,黑袍少年这套本事他看着眼熟,以前分明见过一次。

黑风煞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也见过

裘平安看样子有点不耐烦了,搓着手心笑道:“小鬼儿,你要还不成。我便要上了!”

方才骨头陀对番僧吹嘘师门宝物时神情得yì

,可是现在真打起来心里着实不怎么踏实。毕竟宝物不是他的,运用起来不太顺手,而且难鸣钟是另开化境同时专注防御的宝贝,只能守不能攻。就凭对方的攻势,稍有不慎自己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骨头陀便被其所夺,越斗越胆战心惊,再听到那个妖灵神也要下场,赶忙喊道:“实不相瞒,我若想走只需心念一动,灵钟便会裹住我破空而去。你们想拦也拦不住!若真到了那般田地。我必会摧咒毁掉下面的栽头法坛,到那时大家可就真的一拍两散了!”

白面书生仿佛能看出难鸣钟的神奇,微微皱了下眉头,伸手拦住了跃跃欲试的裘平安,但并未唤回鬼奴。那个能打的现在还不能停手。

眼看事情似有转机,骨头陀精神一振,继xù

道:“在下借用栽头法坛绝非故yì

冒犯,是当真不知斗魁仙宗还有传人弟子!今日之事纯属误会,还请乌道友体谅。贵宗慷慨大义,万古泉也绝不会视而不见,只待法术成形,不仅栽头法坛原样奉还,另再奉上三、三百‘初恶’道兵以作酬谢。还请乌道友遣开贵属吧。你我同仇敌忾,这般斗下去只会让那些自诩正道的假仁假义之辈看笑话”

白面书生终于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摆了摆手,黑衣少年退后一步,刹那间煞气消散一空,大殿恢复暖意。猛攻停歇。

骨头陀松了一口气,对白面书生点了点头:“多谢乌道友。”

白面书生没反应,径自发问:“同仇敌忾?”

骨头陀稳稳点头:“七大天宗、修行正道,把持灵山霸占秀水,自以为是乒同道,为我万古泉死敌!”说话中掐了个手诀,咕咚一声从难鸣钟内掉出了一个人。…,

空口无凭,说自己是邪道人物,总得有点‘表示’,骨头陀把捉拿到的俘虏亮出来了一个。简单解释了之前经过,骨头陀指着被他扔出来的人得yì

笑道:“莫看这个小子不起眼,却是真zhèng

的天宗弟子,离山门下的高足!”

为了确定身份,白面书生特意看看掉出者身佩的剑牌,跟着笑了:“脑袋长得这么方,也能被离山看上么?”

方先子看过了全套的戏码,就算再怎么糊涂也知dào

白面书生是谁,老实人心里觉得,现在应该破口大骂上几句,可苏景的身份他又实在不敢恶语相向,嘴巴动来动去就是出不来声音,没一会功夫连脸都憋红了。外人看上去,倒是一份又恨又怕的表情。

小泥鳅生怕妖人会一剑斩杀了方先子来证明身份,当下哈地一声怪笑:“离山的肉我还没吃过!”言罢猛一甩头化作真身,血盆大口一张把四方头整个吞进了肚子。

济水龙王的血脉、银龙似的怪鳅,表象夺人目光、裘平安吃人的动作又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破绽。

白面书生皱眉看了手下一眼:“都不吐骨头么?”

“又不是吃瓜果,不用吐核吐子那么麻烦。”泥鳅回答得铿锵有力,跟着他望向骨头陀:“光有男的,没有女的么?老爷喜欢就着吃!”

骨头陀神情踌躇,女的倒是有一个,但她是离山真传弟子,抓回门宗是大功一件、遇到正道追杀是绝好的护身符,他舍不得拿出来请客。

泥鳅怪眼一翻,正想再喝骂,白面书生挥手止住了它,问骨头陀:“刚刚你还提到了初恶道兵?”

骨头陀又掐动手诀,这次从钟内取出的,是不久前刚刚自茧子里诞生出的畸形婴孩,双手捧了递上前:“便是他了乌道友请仔细观瞧,能看出此子有何不同么。”

白面书生根本不理会对方卖关子,直接道:“我懒得看,你说。”

骨头陀略嫌尴尬,他身边的番僧巴赞赶忙接口:“启禀乌仙家”才说了五个字,妖灵神老黑冷冷打断:“我家主公让骨头陀讲。”

巴赞立kè

噤声,再不敢多说半字。骨头陀咳嗽了两声,讪讪开口:“我师尊偶得前辈秘法,闭关七百年辛苦参详终于有所突pò

,参出了这一门‘初恶’道兵的炼化秘法。乌道友莫看这娃娃相貌丑陋。其实此子天赋了得。好叫乌道友知晓,炼化‘初恶’道兵的关键道理便在:‘人之初、性本恶’这六个字!”

“便以双胞胎儿来说。还在娘亲肚子的时候,他们便开始争抢,大的欺负小的,强的压制弱的”骨头陀好一番长篇大论,而在场之人,无论苏景、妖奴还是来自冥间的黑衣少年,全都听得面色惊诧。

四足、三臂、身体扭曲头壳硕大,小小婴儿这么畸形仅仅是因为:‘他’本来是一对双胞胎,但还在娘胎中,其中一个就把另一个活活给‘吃’掉了!强的那个夺了弱小兄弟的一切。包括身体、四肢!

先以栽头法坛引诱冥间的幽魂。导其投胎到来求子的女子腹中。

人伦生产是天地造化,不可能凭空更改,骨头陀的师门让来求子的女子怀上双胞胎,这其中包含了无数复杂法术,其中‘引双魂入腹成双胎’是至为重yào

的一环。

再之后由于秘法使然。一双小小胎儿在还未开灵智前,就开始彼此争夺,最终胜出者占有一切,这样成形的胎儿不仅畸形,更是凶根深重,是天下一等一的凶婴!待他稍大些、要出世时连母亲都会被他反噬。…,

‘双双欢喜大寺’从来到宝梨州就开始用活人偷偷试炼这桩法术,只是他们一直行事小心,而且把规模控zhì

得很小,直到不久前秘法真zhèng

试炼圆满。又再隐忍半年,这六个月里到大寺求子而得双胞的孕女,肚子里怀上的无一例外都是凶胎,继而妖人真zhèng

发动,把孕女尽数掳走,等待怪胎降生。

婴孩饱染先天戾气。若将其集结成众、加以修行训liàn

,不用太久、数十年后必定成就惊人,再配合道兵阵法,实力非同凡响。

‘初恶’的炼制秘法解释完毕,但骨头陀师门的图谋尚未完结,如今栽头法坛还在源源不绝地聚拢游魂,两天之后月圆之时,凶残法术笼罩宝梨州全境,所有在当夜行过夫妻之礼的年轻女子均会做孕双胎。

待完成这一步,骨头陀才算是大功告成,圆满完成师命,届时会将所有孕女摄入难鸣钟,离开此地返回师门复命。

骨头陀承诺给‘乌道友’的三百道兵,虽是自作主张,但他也完全能承shòu得起,回师门交代清楚便是,应该不会受到责罚,没准还会因为‘结交同道’被记上一功。

至于巴赞的番僧一脉,是西域密宗不入流的一家邪派,算不得什么重yào

角色,但因他们修持的一项‘双合’怪法有助于‘初恶’成形,所以才被万古泉邀请来参与大事。

白面书生把那个怪胎娃娃接过来,单手抱着看了看,另只手压住小娃脉门,探入一缕真元去查探他的经络身体,不过这次他催动的是阳火真元而非玉露金风,当然这一重骨头陀和番僧看不出来。片刻后白面书生把小娃还给了骨头陀:“这样的娃娃,你现在有多少?”

“一共只有七八个,其他的还在娘胎里。”骨头陀把怪娃娃抱在怀中,如实回答。

白面书生点了点头:“便是说你许给我的这三百初恶,现在仍是空口白话?”

骨头陀加重语气:“道友尽可放心,骨头陀敢对天立誓决不食言,只盼斗魁、万古泉两宗能够冰释前嫌,来日多加亲近”

不等他再说什么,白面书生忽地笑了笑:“不用了,杀了。”

这一次,回应他的是三声喝应!之前并未出手的两大妖奴,也和黑衣少年一起同时摆出了动手的架势。骨头陀大惊失色,全不明白这个‘乌上一’何以又翻脸了,刚刚和黑衣少年一战打得他心惊胆寒,此刻再加上那两个妖灵神天大地大性命最大,骨头陀心里怕了,哪还敢在外面停留,不等强敌动手就掐诀一晃,带上番僧巴赞逃进了难鸣钟。

逃回钟内灵境两个妖人踏实了不少,师门有严令,骨头陀实在不想就这么一拍两散,施法传音不甘问道:“乌道友为何又要动手,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说话时他恍然发xiàn

,‘乌仙家’身边的那两个妖灵神不见了,白面书生正把什么东西塞进嘴巴,跟着随手在脚旁打出了一道火焰。

番僧巴赞如临大敌:“他又打算干什么?莫不是打算攻进来?”

骨头陀被这个出尔反尔的乌上一搞得着实有些憋气,恨恨应道:“他做梦!有难鸣钟护身,就算他手眼通天,也奈何不了你我,若他真不肯留余地,大不了”就在此刻,还被骨头陀怀中怪娃娃突然发出一声嘶哑哭嗥,扭曲的身体中忽然暴起了一蓬金红色的火焰。

还不等他把小娃丢掉,骨头陀就骇然看到一个大活人,竟从娃娃身上燃起的那道火光中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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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 冥间事情冥间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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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万巢大咒,穿空遁法!

之前借探查娃娃身体之际,苏景给其种下火种,片刻后火焰暴发,苏景遁术成形。

难鸣钟虽是宝物,但还远远比不得青灯境,它的灵境与大天地有着数不清的联系,根本挡不住苏景的遁法。

骨头陀哪料到‘乌上一’竟还有这等妖法,真就觉得头皮发炸,口中本能‘哎呀’一声。

白面书生几乎是从骨头陀怀里跃出来,两人距离何其接近、事情又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哪还容得施展什么法术,白面书生右手伸出,死死扣住了敌人的肩膀。

骨头陀心下大骇。这样的情形再容不得丝毫花俏,只剩你死我活一条路走!什么法术都不管用了,想活命就要比拼谁的修行更深厚、谁的真元更强dà

,全没思考余地、唯一能做的仅在于两字:较力。

心念如电,真元翻腾,骨头陀催动毕生修为,沿着对方抓在自己肩膀的手猛攻而去,旋即头陀霍然大喜!

此刻双方已本元相抗,修为是什么斤两再不能弄虚作假骨头陀做梦也没想到‘乌上一’性子邪佞、手下凶猛,但修为竟不值一提,居然才是个三境修士。骨头陀的真元一举攻入对方身体,这样下去用不了两个呼吸工夫白面书生必死无疑。

但是骨头陀只高兴了一瞬,下一个刹那他猛就觉得天旋地转,同时剧痛暴发!

从身体发肤到血肉骨髓,全无法想象的可怕剧痛,可是骨头陀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的搏杀落在被俘于钟内的扶苏眼里。又是另一番情形,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白面书生自火中显身、抓住骨头陀、奋力钻回火中。继而两个人同时消失离开瞬间,白面书生左手一挥,黑风煞与裘平安落地,两大妖奴留在了钟内。

苏景吞了两粒天香镇元丸,所以他能发动两次火遁,一进、一出,刚刚好。

以实力而论,骨头陀不难对付,但那盏难鸣钟实在棘手,苏景只有这一个机会、苏景时间紧迫。

看上去冲进钟内灵境是‘中心开花’。可苏景以前有过青灯境的经lì

。又怎么会不晓得,钟是人家的宝贝、那灵境就是人家的地盘,在灵境中和骨头陀放手打杀多半会吃大亏。若是中规中矩地去打,待他把众多妖奴放出来,人家骨头陀也早都准bèi

好了。

所以苏景选了更狠辣也更冒险的法子。拼着让骨头陀真元侵入体、拉着他走一趟虚空,看挡不挡得虚空对闯入者的反噬!

那个刹那里,骨头陀被苏景抓住、他的邪元侵入苏景经脉,两个人已经连为一体,苏景入火起遁,骨头陀便被虚空吸入

骨头陀的修为未及宝瓶境,死得妥妥当当。

苏景拉上骨头陀自钟内消失的同时,就重新显身于大殿,骨头陀已死。

黑衣少年动作奇快。扬手拔了自己一根头发,迈步上前自苏景手中抢下骨头陀的尸首,口中喃喃唱咒,手中发丝如针向着头陀的祖窍用力刺下,随即就听到一声飘渺哀嚎,一道虚影被头发捆绑着。自尸首中被拉了出来,冥间鬼法,拘魂青丝!

趁着头陀新丧、魂魄尚未遁入冥间转世,黑衣少年抢先将其拘押

钟灵境内,两大妖奴横扫四方,巴赞一脉番僧本领不值一提,皆被碎尸万段;…,

双双欢喜寺大殿内,根本没有审讯过程,黑衣少年发动‘听魂’冥术,新魂在他手中全不存说谎的机会,脑中所记心中所想尽被掏空。

按照骨头陀的记忆,黑衣少年催咒施法,鼓捣了好一阵子,总算把难鸣钟灵境打开了一道缝隙,两大妖奴护着一众正道俘虏重返于大天地!

大功告成,白面书生长舒一口气,望向裘平安:“不是真给吃了吧?”

“那不能够,再说他那么方,吃得下怕是也拉不出。”裘平安得yì

洋洋,胡说八道中化回妖鳅本形,脖子抻了两抻,哇地一声又把方先子吐了出来。

此时,以冲纳为首诸多正道修士走上前来,齐齐对白面书生躬身施礼,冲纳道:“多谢道友仗义援手,敢问道友”外人不认得苏景的妖奴,自然也无从推测恩人的身份。不等老道说完,白面书生伸手抓着了自己的头发用以一抻,画皮甩开,少年露出本来面目!

众人面露惊愕,这才晓得居然是苏景转回来救了大家!片刻过后,神情上的惊讶重新归于感激,而感激之中,掺杂的那一份敬佩是无论如何做不来假的。

骨头陀或许算不得太精明,可他也绝对不是个傻子,想要冒充妖人把他骗到谈何容易?这一套戏码苏景做了个十足十,先以‘妖灵神’起势、再用斗魁尊唬人、冒险踏入大殿相激、从头到尾牢牢抓住‘对方舍不得栽头法坛’这个关键而这场戏不是有人配合、有斗魁尊在手、懂得随机应变就能唱下去的,苏景还要以功法证明自己就是个妖人、还要再关键时刻施展犀利手段斩断骨头陀发动难鸣钟的机会。

若非少年博学,今日在场的正道众人谁能幸免!

修士自然也少不了一番道谢,裘平安等得不耐烦,插口问苏景:“这些东西怎么办?”说话间他一拍自己的乾坤囊,自灵境中带出来的‘初恶’黑茧铺满地面。

苏景望向黑衣少年,后者知dào

他想问什么,直接摇头:“孕女都已身中邪法,就算胎儿尚幼、及时堕掉她们也是无救。”

苏景不再犹豫,对妖奴道:“毁掉吧,一个不留。下手干脆些,莫再添苦痛。”

妖奴领命。但方先子闻言后皱起了眉头,老实人犹豫再犹豫。终于下定决心,来到苏景面前一揖:“启禀师叔祖,孕女虽已无救,可胎儿还是能生下来、活下来的虽然凶恶,但他们无辜。”

方先子的真心之言,在别宗修士听来却是‘一唱一和’,‘初恶’道兵非同小可,那个门宗得到它也不会舍弃不用做师叔祖的碍着天宗的面子说一句‘毁掉’,做弟子的从旁边及时劝几句‘无辜’,最后师叔祖顺着台阶下来。高高兴兴把这一支力量收入麾下。

不料苏景摇头。回答方先子:“是无辜,但不能留。”

他们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因秘法降生、恶根深中身心,于人间而言他们是祸根,于凶婴而言生命又何尝不是折磨。

妖奴立kè

动手。神通降下巨大黑茧被彻底毁去,这坚决之举被旁人看在眼里,心中免不了又生出一层敬佩:是了,离山行事的气派,终归不是别宗可比的。

天元冲纳为人不够大气,但到底是天宗名士,至此他也真zhèng

心悦诚服,对苏景再次躬身施礼:“因为些许前嫌,冲纳曾言语无礼。是我目光短浅了,诚心请罪!他日苏道友若有差遣,冲纳绝不推脱。”说着将一只木铃铛递到了苏景手中。…,

苏景应了句:“道长太客气了。”但并没去接他的木铃铛,离山上高手无数,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冲纳的铃铛。

小小的一份少年骄傲,冲纳混不在意。笑了笑把铃铛重新收起:“贫道说过的话不会收回,苏道友要不要这铃铛都是一样。”

苏景笑着一点头,算是应酬了老道,又转目望向黑衣少年:“后面的事情”

黑衣少年摆了摆手:“这里的手段,不全是人间法术,还有我冥间秘法掺杂。冥间事情冥间了断,你等阳间修家不用管了。你放心,万古泉完了,两天后那邪法成形不了,宝梨州不会再有事。”他夺下了妖人的记忆,后面再如何做事自有办法。

“如此最好,辛苦你了。”苏景点点头,岔开了话题:“你在下面认不认识一个笑嘻嘻的小鬼,自称滑头鬼、是一族少主。”

当年苏景在寻访小师娘浅寻时,请出过的笑面小鬼,打架的手段与黑衣少年如出一辙。

黑衣少年忽地冷笑起来:“苏景啊,快二十年没见面,你的修为不见长进,眼力也照样差劲!见过我出手,竟还认不出来故人。”

苏景啊了一声,再仔细看看,黑衣少年和当年的笑面小鬼哪有丁点相似:“你就是?不是,不光气派变了,眉眼五官也不对了,能认出来就见鬼了是见鬼了,你画皮了?”

笑面小鬼这一族猛鬼,在成长中可以随意变化面容,不用问他对现在这张脸更满yì

。黑衣少年摇摇头,懒得对苏景解释这些,大刺刺道:“本座追查幽魂投胎之事,你助我缉拿妖人有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苏景喜扬眉:“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没有比你的冥明尊更强的。”黑衣少年面色不改,一句话。

“那你还敢问我想要什么?”苏景语气无奈,在思索片刻后他又道:“我有一件袍子,你能不能帮我补一补?”说着亮出了自己那件早就破烂得不像样子、却始终无暇祭炼修补的飞鱼袍。

黑衣少年见了袍子眼睛一亮,但声音依旧冰冷:“这是件好东西,你不怕我拿了它跑掉么。”

“刚没多想,就觉得你来自恶鬼道,应该能修补它便把它拿出来了。跟着我才想到你未必靠得住,咱俩不熟,算了,不用你帮忙了。”苏景又把袍子给收起来了。

黑衣少年斜忒苏景一眼,不过还是淡淡说道:“这件袍子你若没时间祭炼,可寻阴寒冷煞之处深埋,袍子神奇,自会吸敛煞气缓缓复原,只是时间漫长罢了。”说着,取出鬼判笔写写画画,写出七道符篆一并递给苏景:“配上这几张符咒,效果会更好些。”

苏景接过符咒收好,又指了指大殿:“埋这里行么?”

“栽头法坛种于阴冥大脉上,算是数一数二的煞地,你说行不行。”

苏景笑着点头:“多谢!”而后又打量了黑衣少年几眼,笑得更清透了:“你现在这个样子别扭,以前那个笑嘻嘻的小鬼、话唠似的,多讨喜。”

“本座面前不得放肆!”越挨说黑衣少年越端着:“此间事了,我下去了!”说着,对苏景和两大妖奴一拱手,身形晃了几晃就此消失不见。

小鬼离开,妖人魂魄也被拘押带走,但那口难鸣钟还摆在地上,这是苏景打下来的‘战利’,自然归离山所有,旁人谁敢染指。

除了宝贝钟,邪魔头陀的尸体也被小鬼丢下。(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二三章 女修不容易

苏景在尸体上翻了翻,找出骨头陀的乾坤袋直接收入囊中,而后对扶苏一招手:“那口钟给你了,快收好。”

刚刚向离山传讯自己一行已经脱离险境的扶苏闻言,眼中喜色一闪而没,但还是依着礼数说道:“扶苏的性命都是师叔祖所赐,哪敢再领受厚赐”

不等说完苏景就打断:“帐不是这么算的,若非你发动真传命牌,我现在也得被困在钟里。再说这口钟不是赏赐,只是抵回你命牌中的大好法术,别废话了,快收下!”

扶苏欢喜道谢,把难鸣钟收入囊中后,又对苏景道:“师叔祖借一步说话?”

苏景随着她走到清静处,两人独处时扶苏更自然得多,笑眯眯的:“师叔祖若真觉得弟子有那么一丁点功劳弟子还想向您请一桩赏赐。”

苏景痛快点头:“你先说,我再看给不给。”扶苏敢开口,肯定是自己有的东西,其中有几样苏景是无论如何也不舍得送人的。

“师叔祖或许不晓得,像扶苏、剑尖儿、剑穗儿我们这些女弟子,在修行事上要比着男弟子吃亏许多。就这么说吧,男弟子修十年得来的真元,我们需得修十二年才行”

第一句话就把苏景给说懵了:“为何会多出两年?这是什么道理”

扶苏在眉宇间挤出些愁苦,但整个神情还是在笑着:“男弟子不顾惜容貌,我们却舍不得。要多花一分力qì

来维持形容,让自己老得慢些、再慢些。您看看樊长老,再看看红长老,要知dào

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进门的、据说修行资质也不相上下。”

樊长老是个白胡子老头。红长老看上去则是三十出头的美妇,两人站在一起好像父女,还是晚得爱女那种。

扶苏这几句话可是把天下大多数女修家的心思都讲出来了,哪个女子不爱美貌,修士没飞升前就还是人,无法完全免俗

苏景失笑:“怪不得诸位长老中红长老修为最差,大把真元都用在维持容貌上了?”

“师叔祖入门时候也不算太浅了,可您的样子一点没变。以您的心性自是不会为了脸膛去耗费修为,是以弟子斗胆猜测,您应该是有什么特殊手段没准是一道驻颜奇药或方子?”

苏景明白她想要什么了。

修行之人,采纳天地元气。能够极大程度的延缓衰老,但是在达到元神境界、成就不死之身前,仍然会缓缓变老。苏景到离山二十余年了,干脆就没变样子,又难怪扶苏会以为他有什么驻颜奇药。

以前苏景还真没琢磨过此事。此刻仔细回想三这三那诀?雕刻少女的柔柔拥bào

?腌臜老道的三鲜面条?又或是《金乌万象》之功?总归逃不出这几样‘缘故’,但说到奇药妙方,他又哪里拿得出来,摇头苦笑:“这个真帮不上忙。”

扶苏眨了眨眼睛。她大抵了解苏景的性子,知dào

他若有那道方子断不至私藏。失望难免但并无埋怨,笑道:“那我就当师叔祖生赋异禀、天生就有不老之容。”

宝梨州事情了结。众多修士拱手作别就此散去,裘平安返回大圣玦,黑风煞唤起真身,带上主公与剧战脱力的扶苏、方先子启程返回门宗。

回到令牌洞天,面对一拥而上问东问西的乌鸦卫,裘平安得yì

洋洋,双手一挥:“都别说了,听我讲!哎妈我跟你们说,这趟差事老霸道了”…,

洞天内裘平安口水横飞,连比划带说;大世界里,黑风煞飞了一阵子,方先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赶忙来提醒苏景:“师叔祖,您还没埋袍子。”

苏景应道:“不能埋在这,万一黑衣小子转回来偷我袍子怎么办,大家交情不多,信不过、信不过。”

方先子点点头:“是弟子愚笨了。”

苏景正色摇头:“是你老实了。”

扶苏噗嗤一声轻笑。

这个时候大圣玦中鼓声响起,苏景挥手把敲鼓的妖奴唤出来:“何事找我?”

击鼓之人,乌鸦卫雌鸦之首,乌下一。伴随精修,雌鸦的身形越来越小,但整个人的神气则越来越妖冶,乌鸦女迈步来到苏景面前,双膝弯曲直接跪倒在苏景面前:“乌下一拜见主公。”

苏景市井出生,受不惯这种礼数,赶忙把她扶起来:“何须大礼,出了什么事?”

乌下一应道:“主公两探欢喜寺,以大智慧破大险恶为天下百姓谋福、为离山立下卓绝功勋,得同道修家敬仰,乌下一特来恭喜。只是只是”满口的漂亮话,乌下一却越说越委屈,面色凄然双目黯淡:“只是乌鸦卫有一事想不通,求主公解惑。”

苏景道:“你直接说。”

“乌鸦卫追随主公二十余年,日夜精修、不敢丝毫怠慢,只求回报主公大恩,只要主公不弃,我们便万死不辞!可是双双欢喜寺中,妖人身藏灵钟几乎立于不败之地,手握秘法随时能将您陷入栽头法坛,此行何其凶险,主公却只带上黑、裘两人,把我们乌鸦卫置于洞天内。您可是嫌弃我辈修为低浅不能为主上分忧么?”

黑风煞性子木讷,本来不喜多嘴,但是听乌下一语气凄婉声音楚楚,忍不住转回头插口劝道:“弟妹啊,你想得太多了。主公行事自有方寸,不叫你们显身是有道理的”说到这里,大黑鹰心思转了转,很快找到说辞:“金乌九劫威力惊仙,你们修liàn

这套本事,将来成就不可限量。须知越是犀利的手段越应小心隐藏,主公是把你们当做杀手锏,不愿让外人得知他还有你们这一道凶猛道兵,是以平常事情都不用你们出手。”

话说完。黑风煞心里给自己喝了声彩,这番道理说的,既给了乌鸦卫面子又解了小主公的尴尬不料乌下一苦笑摇头:“多谢黑兄想劝,乌鸦有自知之明,主公是嫌弃我们聒噪吧!”

苏景则对黑风煞笑道:“你放心,乌鸦卫没事,我估计着”说着,他转目望向乌下一:“没能冒充妖灵神。所以急眼了?”

“啊?”乌下一眨了眨眼睛,下一刻面上凄然消散一空,换而妩媚笑容:“我主明见万里,乌鸦这点小小心思。哪能逃得过您的法眼。”

乌鸦卫就是听裘平安口水横飞,讲过双双欢喜寺之事乌鸦的天性是禽鸟中最最顽劣的,得知冒充妖灵神这等趣事居然没有自己的份,心眼里一千一万斤的不甘,无论如何也得找苏景来说道说道。

大圣玦中乌鸦们着实商量了一阵。编排好整套说辞,循序渐进、最后会落到‘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得喊我们’这个题目上,还特意选了嘴巴最最伶俐的乌下一出阵。没成想刚说了两句就被苏景揭穿。

不用乌下一再说什么,苏景就应承了她。乌下一大喜,跟着免不了就是无数废话。苏景刚刚完成了一件漂亮差事,心情着实不错,也就没把她轰回去,留在黑鹰背上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几个人正聊得开心时候,扶苏忽然咦了一声,对苏景道:“同门剑讯。”

随她指点,只见一道金光快如闪电疾闪而至,眨眼便从天角尽头来到苏景眼前,下一刻金光散碎、剑穗儿的声音传出:求请扶苏师姐驰援虎儿礁!

短短一句话,之后再无声息,苏景与扶苏对望一眼,伸手拍了拍座下黑鹰,妖奴会意翅膀一兜就此转向,向着虎儿礁所在方向赶去。

同样是下山追查邪魔踪迹,剑穗儿那一路离山弟子去往南方虎儿礁,与苏景等人相距最近。

之前苏景一行遇到危难,没去找剑穗儿是因为那三个弟子修为平平,来了也帮不了什么;但苏景身边跟了真传扶苏,剑穗那边遇到麻烦自然会先向他们求援。

扶苏秀眉微蹙,不管剑穗儿是否向离山求援,先把收到剑讯一事通告门宗。扶苏和方先子都负伤脱力,以苏景本意是先放他们下去,自己带着妖奴去虎儿礁,但两个弟子如何肯应?坚持要同行。

扶苏不再说话,闭目养息争取能在路上多恢复一分力qì

。苏景在对付骨头陀时也受了些伤,不过并不严重。

乌下一央求苏景这趟事情让她留在外面,诅咒发誓绝不多嘴妄言。

一路肃穆,黑风煞全力疾驰,其间方先子几次以同门剑讯联络剑穗儿等人,始终没能得到回应。不久后苏景等人终于赶到虎儿礁

南方有大湖,方圆七百里,古时传说每逢涨潮时浊浪翻涌声震四方,仿若猛虎怒啸,由此得了个虎儿湖的名字,湖心一座大岛就被唤作虎儿礁。

几年前虎儿礁上赤光冲天,明耀一方,虽然很快就赤光就散去了,但还是被附近修士发xiàn

,因为这份异象酷似宝物显世,得见的修家并不张扬,或邀约好友或汇集同门等岛查探,结果转了好久也一无所获,此事不了了之。

不久之前,岛上突然又传出了异兽的凄厉长嗥,声音把整座大湖都震得轰轰巨震,岸边大堤因此决口,洪水倾泻人间,着实伤了不少人命,这才惊动了正道天宗,派遣弟子汇合当地同道来查探。

苏景赶到附近,只见大湖边缘剑光闪烁、云驾穿梭,已经有大批修士汇集到此,不过大都是些平凡修家,偶尔有几个白胡子修为也是稀松普通。

无一例外的,所有人都面色焦急,向着湖心岛方向张望。争吵声不绝于耳,那是莽撞后辈想要前去探岛、被老成持重者阻拦时发生的争执。

黑风煞深吸一口气,开声大喝:“离山剑宗、光明顶主苏景、真传弟子扶苏、红鹤峰方先子法驾到此,尔等速来相见!”

大喝如雷滚滚荡开,将所有嘈杂声音都压了下去,众多修士一听有离山高人驾到尽数露出喜色,忙不迭围拢过来,苏景全无应酬之意,直接追问这里究竟发生何事数不清多少人同时开口,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苏景正不耐烦,忽听到一个苍老声音喝道:“都闪开了!”,一个灰袍道长来到近前施礼:“无定道宗拙季见过离山高足。”(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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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焦糊大山

虎儿湖附近有一座无定道宗,比不得七大天宗,但稳居二流门宗中游,四千年道法传承,自有精彩之处。

不用苏景发问,拙季老道便道出详情。

七天前,以离山剑、无双城两大天宗弟子为首,正道修士百余人结伴而来,跨过大湖登上虎儿礁,这些人都是来办正经事的,附近门宗的修士要么与参与其中、要么再宗内继xù

修行,没有谁会专门跑来远远地看热闹。是以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无人得知,只知dào

当天大湖之水倒卷而起,化作一道厚厚水幕垂悬于天地间。

这么惊人的异象,附近门宗全被惊动,当水幕重新落回大湖后,之前那些登岛修家便失去了联络。登岛的百多人里,有二三十人是远道而来,其他的莫不是附近门宗的精锐栋梁,自家的人丢了,同门自然焦急,纷纷汇聚到此。

无定道宗是本地正道之首,且他们也有两位重yào

长老登岛后消失,掌门人不敢怠慢,率同七位师弟和两百七十七名精锐弟子,结无定大阵再探虎儿礁这次大伙看清楚了:承载大阵的煌煌云驾才一落上小岛,湖水便再次冲天而起,遮蔽了外人目光。

过不多久,水帘落下后人又没了。

拙季老道是无定道掌门的师叔,前些年里修liàn

时出了岔子,一身修为剩不到两成,本已山中养老,这次出了如此大事,晚辈弟子又把他请出山,比起苏景不过才早到了一天而已。

莫说拙季是抱残之身,就算他修为全盛又能怎样?在天宗高手赶到之前,众人就只剩下三个字:干着急!

把事情说完。拙季老道低低咳嗽了一声,问苏景:“敢问道友。贵宗其他仙家何时能到?”

无定道宗地位不俗,门下高人见闻广博,听说过苏景其人如今离山剑宗门内辈分最大之人,可惜空有个大辈分,本领不值一提。

“不日将至。”苏景随口应了一声,拙季老道点点头,焦急目光里又多出了一抹失望。

苏景不再和老道多说什么,自大圣玦中唤出裘平安:“入水探看,查一查有没有大妖的行迹。”裘平安吼了一声‘末将遵命’,化作银鳞龙鳅一头扎进大湖。妖怪诚心卖弄。下水片刻只见大湖生漩浊浪轰荡。声势殊为震撼。

湖心岛出了事情,当然要先排查大湖。拙季老道又对苏景道:“一直以来这虎儿湖都平静得很,岛上的怪事应该与湖水无关。”

果然,没一会功夫,裘平安就跃出水面。变回湿漉漉的混横小子对苏景道:“启禀主公,湖中不可能有妖怪这满满一座大湖,虽然是活水但不存丝毫灵性,养鱼无妨修妖免谈!也是因为水无灵,就算有什么外地妖怪住进来,也无法靠着水意来遮掩妖气、无法匿藏妖气,属下人头担保:湖中无妖!”

说完,泥鳅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我上来后,湖中无妖!”

湖水无可查。便只有登岛一探了。赶在苏景动身前,扶苏劝道:“刚刚收到门宗消息,红、樊、赵三位长老率同本座弟子、带‘青枫浦上’下山,此刻已在途中,或者等一等他们?”

中土修家皆知,离山剑宗传承着有九枚古签。每一签中都豢养着一宗道兵,‘青枫浦上’便是九签之一。

“很好。”苏景面露喜色,但他并无停留之意:“我在离山的朋友,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剑穗儿算是一个,就这么坐等心里不得劲。”…,

说话间踏上黑风煞的云驾,扶苏也纵深一跃,与苏景并肩而立:“我随师叔祖同往你站住,不许去!”后半句是冲着正要跟上的方先子喊的。

方先子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动了。扶苏冲他一笑:“你留守此处接应同门。”

而后黑风煞一声长鸣,带上几人向着虎儿礁飞去,裘平安自水中潜行,与大黑鹰一上一下彼此呼应。

横穿大湖,一路太平,在岛上黑风煞盘旋了一阵,锐利鹰眼见不到丝毫异常。正缓缓盘旋中,忽然一道剑光闪烁,无定宗拙季老道御剑飞来:“贫道与道友一同探礁!”

拙季老道修为大损飞升无望,垂暮之年唯一一点牵挂就是门宗了,漫长一生都在门中度过,其中感情何其深厚。如今整座无定道宗的精锐都告陷落,让他如何能不焦急,老道在岸边等不下去了。

苏景能明白他的心思,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弹指打出一道火焰,自半空直落湖底,金乌真火不惧凡水,落在水下仍跳跃燃烧。给自己留好退路,苏景再不犹豫,一声令下黑鹰降落、泥鳅上岸。

稍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苏景踏足小岛,先是听到冥冥中一声怪叫压抑、嘶哑、难听,但却并不让他厌恶,反而还对这声怪叫生出了些亲近感觉:鸦啼。被放大了万倍的鸦啼。

乌下一也愣了下,脱口道:“乌鸦?”

黑风煞纳闷,问她:“什么乌鸦?”大黑鹰什么都没听到。拙季也面露迷茫,他的耳中也不存任何声响。

扶苏则双眉微皱,问乌下一:“刚刚那一声,你听着是乌鸦啼鸣?”

乌下一点头、苏景接口:“怎了?”

扶苏目光闪烁:“我听到的是一声怒喝,男子声音、震耳发聩,很有些催魂夺魄的意思。”裘平安跟着附和道:“不错,我听到的也是男子怒喝,绝非鸦啼。”

两个听是鸦唱、两个听是大吼、两个干脆什么都没听到,一声怪响在六人耳中,竟是三种迥异感觉,几个人面面相觑,但还不容他们再多说写设么,大湖便爆fā

出轰然巨响,水华倒卷如屏如幕,遮蔽视线阻挡灵识、把虎儿礁完全封闭。

留在岸边观望的修士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跟着又屏住呼吸,瞪大眼睛仔细观望,不过几个呼吸工夫,水幕摔回深坑,湖心岛上再无一人!

与之前登岛众人全无分别,苏景一行也告消失

苏景面色惊讶。

身边人都在、脚下小岛不变,只是没有了湖、没有了水,岛还能叫做岛么?

当湖水逆冲,登岛众人加紧提防,亮出护身法器同时灵识也远远散开,除了围岛水障外没有丝毫异常,不久后水幕落下是真的落下去了,没了湖、没了岸,由此苏景脚下的虎儿礁也变成了一座山峰巅顶,万仞高山!

湖水直落山下,肉眼可见当其落到山腰时,浩浩水势一振、再振、三振,陡然化作一团巨大云雾,旋即山风吹过,散了。

抬头仰望,天空湛蓝、白云轻飘,一轮金阳高挂,真zhèng

一个好天景;

四下远眺却触目惊心,眼内山峦起伏,但是无论险峰或矮丘,无一例外的都是斑驳的黑灰颜色,寸草不生、山岩裸露没了草木衣,再神骏的山也变得狰狞了。

青天红日、朗朗乾坤,和一片黑色大山!

裘平安目光闪烁:“又是个化境?”…,

没人能回答的问题,扶苏取出用于同门联络的法器,片刻后对苏景摇了摇头:“剑穗儿没回应。”

“四处转一转。”苏景腾起天都双翼,其他人或腾云驾或驾法器,随他一起飞入群山。

才一腾空,苏景又提醒同伴:“小心山岩,尽量离得远一些,说不定会有烈火焚起。”

裘平安不明所以:“啥意思?”

“烧糊的。”苏景声音笃定:“山被烧过、不止一次、不是一般火焰。”

裘平安不信邪,不顾警告催动云驾来到一座山崖前仔细观察,正如苏景所言,黑灰山体上存留着烈焰灼烤痕迹,山岩触手光滑、几近化为琉璃之质,若非大火淬炼又怎会如此、又难怪这重重峻岭不存一草一木。

金乌阳火是天下万般火焰的祖宗、苏景如今也算是个玩火的行家,是以他对火后留痕的观察更敏锐些。

能把方圆数百里的大山炼成琉璃砖的大火,会是什么样的怒焰?裘平安嘴巴动了动,正想再说什么,天空中突然又传来连串大响。

苏景、乌下一耳中的鸦啼;扶苏、裘平安耳中的威严怒吼;拙季、黑风煞仍就全无察觉的‘大响’。

一声响亮过一声,一声急促过一声,短短三两个呼吸间,那声音便彷如洪钟大吕一般震彻这一片天地。苏景与乌下一并没有太多感觉,充其量只是觉得有些吵闹。

但扶苏和裘平安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耳内怒吼已成靡靡魔音,催得他俩心浮气躁、连真元运转都告滞阻,内心那一点清明正摇摇欲坠!

只看他们样子苏景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立kè

将大圣玦一扣,把裘平安收入洞天,另只手按住扶苏的头顶,一缕阳火精元自天灵缓缓注入,助她抵御魔音。

修为虽浅、但金乌之炎至阳至纯,有正心正法的奇效,得苏景相助扶苏的面色一缓、心中的躁动渐渐平复。

乌下一帮不上什么忙,转回头去看黑风煞与拙季:“你们可好”才说了四个字,乌下一的瞳孔遽然收缩,惊骇中尖声怪叫:“主公小心!”

连怪响都不曾听到,无论怎么想黑风煞与拙季都不应有事,但乌下一看得清楚:他俩的眸子,都变得溜圆、混黑两人眼睛变化的程度并不算太夸张,不过乌下一对这两双眸子却再熟悉不过:鸦眼!(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二五章 苏景点将

黑风煞、拙季的双目,不知为何皆变作鸦眼。

诡异双眸一眨,旋即雷光贲烈!黑风煞抖动‘天溪’神鞭,裹挟道道雷霆直击苏景!

诡异双眸一眨,锐金摩擦刺耳,拙季老道大袖猛挥,七枚金环呼啸旋转直扑乌下一。

乌下一不过是个妖丁,自己的神通法术不值一提,如何能挡得七巧金环突兀一击,眼看便要无幸,不料耳中突兀响起连片怪叫聒噪不堪、吵闹异常,却再亲切不过:大群乌鸦卫踏梭而出!

苏景及时放出了洞天中的乌鸦卫,之前裘平安刚进去,乌鸦们得知外面出事了,立kè

开始准bèi

,被唤出后不用乌下一入阵,而是大阵围拢乌下一布成。

乌鸦卫日夜修liàn

大阵,《金乌九劫》几近变成了他们的本能,乌下一根本连想都不用去想,身边同伴一到体内妖元立kè

运转开来,刹那成阵!浩浩烈火卷扬,狠狠迎上拙季老道的七巧金环。

拙季老道修为残损,现在的实力还比不得离山普通的内门弟子,且烈火克锐金,他神通、法宝的生克本就受制于乌鸦卫的手段,才一交手立kè

吃了大亏,金环哀鸣光泽顿时,拙季老道双颊殷红如血、双唇却苍白到几近透明,受创不轻。

苏景这边则金红乍现,平时藏于火翼中的九十九枚剑羽尽起,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错落有致,扣合正大明明之道,稳稳挡下了黑风煞的突兀一击。不等黑风煞再动雷霆,苏景猛抬手亮出古玉令牌,吐气开声响亮断喝:“黑风煞听令!”

大圣点将玦下。苏景点将!

黑风煞的一缕魂魄被摄于令牌,这是除死之外永远无法割断的联系。闻听主公断喝大汉微微一愣,鸦眼中闪过一抹清明,就趁着他这一愣神的瞬间,苏景揉身扑上,挥动令牌将它收入了洞天。

在黑风煞之前,裘平安刚被收入洞天,大圣玦与大天地完全隔绝,小泥鳅一进来便不再受魔音影响,现下看到大黑鹰,急忙问道:“咋回事?你咋也进来了?外面啥状况?”

黑风煞愣了愣。看看自己手里的长鞭。脸上尽是纳闷:“我也不知dào

,好像是主公喊了我一声,然后就把我收回来了。”

裘平安在认主前天南地北的闯荡,性子混横但见识不差,稍一琢磨就大概明白了。嘿嘿笑道:“那啥,黑哥,你站稳了听我给你说我估摸着,你闯祸了!”

‘内患’铲除,焦糊大山之间,就只剩拙季老道与乌鸦卫苦战,乌下一平日里是个没心没肺之人,从小到大都从未想到过一个‘死’字,刚刚遇险真zhèng

被吓坏了。此刻力qì

恢复但心神还没缓过来,不知不觉地就泪流满面,嘴里一个劲地喊:“他杀我!他刚才杀我!他杀我!”

婆姨如此,可把汉子给心疼坏了,乌上一嗷嗷怪叫,带动得大群乌鸦都一起呱呱怒啸。人人拼命之下,大阵中火光冲天。拙季本就不是对手,再斗片刻连宝贝都被烈焰毁去,惨叫半声转头就逃。

乌鸦卫如何肯依,催动大阵便要追杀下去,就在此刻天地间忽然一静——震彻乾坤的‘鸦唱’止歇了。安静,来到如此突兀,以至那本应让人心神清透的安宁变成了莫名窒闷,乌鸦卫本能闭口、异变下不敢再去追袭那个不起眼的小脚色,大阵收缩护在了苏景身前。

魔音消散,扶苏便无碍了,乌黑的眸子眯起、望着越逃越远的拙季。…,

眼看着拙季就快跑没影了,乌上一多少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道:“主公,要不要追老道?”

可还不等苏景回答,忽然‘呼’的一声响起,风声骤起。

只有风声,却不见觉又风吹过,非但没有丝毫清凉,反而燥热扑面放眼望去,火光冲腾!又哪里是什么风声,那是怒焰登场的呼号!目光之内每一座大山都卷扬起烈烈炽焰。

烈焰摇摆层层勾连,火势煌煌暴涨,不用片刻这重重黑山就会化作千里火海,山中人又能往哪里逃?

天上逃。

苏景火翼一振,准bèi

飞天掠起,但待他昂首仰望的时候才发xiàn

:天没了,上面只有山。

与身边一模一样的的山。天穹顶盖仿佛变成了一面镜子,倒映了地面上的一切:黑色的山、狰狞的火。是倒映、却绝非虚影,苏景能感觉到,天顶上倒垂的山真实存zài

、山上的火焰足以熔化钢铁烧裂大地。

那是实实在在的大火,从天而降!

先以魔音摄魂,若未能拿下强敌便催动烈焰、直接把这方天地化作炼炉,闯入者全无立锥之地,只有被烈焰焚化成灰这一个下场。

火有灵,被魔音夺魂的拙季已经变成了‘自己人’,全不受火焰所伤,三转两跃就此消失不见。见老道逃走,苏景反倒松了口气,剑穗的心基远不若扶苏稳固,十成十被魔音慑服成了傀儡,虽然狼狈丢人,至少性命应该还在。

至于眼前的局面,即便阳火精强,苏景也不觉得自己能熬过这场从地面烧到天空的大火。但古怪的是,即便明知大火危险足以致命,苏景却讨厌不起来,他觉得这火焰很亲切

再亲切也不如自己的小命亲,到了现在别无他法,苏景取出了两粒天香镇元,同时挥动大圣玦收拢妖奴,准bèi

发动火遁冲回虎儿湖。

但让苏景没想到的是,本应乖乖回到令牌的乌上一,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浓浓地尽是喜色,突兀大吼道:“主公且慢,不用回去不用回去啊!”此刻火势尚未未完全合拢,大家还有腾挪躲避的余地,也有说上两句话的功夫,乌上一声音不停:“主公不觉得,此间有些熟悉么?像、像不像常狩真人的道场?”

常狩真人?这个名字苏景似乎有点印象。可急切间又哪想的起来他是谁。乌上一继xù

提醒:“常狩真人座下大妖,是我们这一族的老祖宗族长赠与主公的羽毛、地图”

说到这里苏景恍然大悟

离开大漠前。苏景收了鸦裔族长两份礼物,一是四十九对比翼双鸦,另份礼物是一张地图和一根鸦羽信物。

之后苏景专心于修行,地图与鸦羽一直被封存于锦绣囊,苏景根本都没去看过那张图,是以不晓得,图上有一段注言、说明了常狩真人洞府所在山川的概貌。

苏景不知dào

,但乌上一知dào

。他是乌鸦卫之首,当初在族内是年轻一代的领袖人物,有资格参加族中的长老议事。有次闲聊中。族长曾按照地图注言给他讲过先祖洞府的样子。

刚刚进入‘焦糊大山’时乌上一脑子里全是‘打老道、给婆姨报仇’。对周围山形并未太在意,但大火熊熊烧起后,与他的记忆立kè

印证起来,这才忙不迭地提醒。

苏景动作奇快,反手自锦绣囊中取出了那根火鸦翎毛。

火鸦妖裔的先祖曾明言。后辈子嗣若到山中找他,凭着这根翎毛信物便可通过护山大阵。…,

果不其然,当鸦翎在手,如怒潮汹涌扑来的烈焰猛地一滞,继而火焰摇摆退散两旁,无比驯服地给苏景一行让出了一条大路!

‘火路’蜿蜒绵长,一路弯弯曲曲绕过层层山岭,直指远方。不用问了,这条路直通常狩真人洞府。

苏景对同伴们点点头。手持鸦翎沿着缓缓而行,扶苏紧随其后,乌鸦卫则一扫往日聒噪恶习、个个都闭上了嘴巴面带虔诚走在最后。

前进中苏景三言两语解释过鸦翎来历,扶苏点了点头,神情里并没有太多轻松,毕竟。乌鸦卫的先祖只是常狩的妖奴,双方见面后那位常狩前辈会不会给面子放人,任谁都说不好。

苏景明白她的想法,莫名道:“这倒解释得通了为何我会觉得山中大火亲切,我的修持是金乌阳火,山火则是火鸦炽焰,同源于一脉,自然会觉得亲切。这是火鸦大妖的本命法术,常狩真人用其来做护山大篆,足见乌鸦卫先祖在山中的地位了,应该能谈的。”

扶苏颔首,苏景不再啰嗦,一行人稳稳赶路,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尤其高绝的黒峰脚下。

路到尽头,苏景高举信物朗声道:“离山弟子苏景、扶苏,凭借好友祖上些许渊源,斗胆求见常狩真人!”

乌上一也随之开口:“乌氏一族、不肖子孙,求见明玑老祖,玄孙儿给老祖宗磕头、给常狩大仙磕头。”

明玑老祖,便是常狩真人门下大妖、大漠乌家的老祖宗。

其他乌鸦卫也轰然唱道‘玄孙儿给老祖宗磕头、给常狩大仙磕头’同时拜伏于地恭恭敬敬地叩头。

很快,一阵清清朗朗地笑声自山中传来:“我本还纳闷,哪里的乌鸦崽子如此没规矩,敢在不烬仙境里撒野,结果一万个没想到,居然是我的孙孙儿,快快滚上来吧!”

笑声落下,天地间无尽怒焰翻腾旋转,赤光耀目依旧炽热却消散不见,大火形质幻化、变成了一道瑰丽霞云,翻卷过来托起众人升上山腰洞府。对方的话中全没理会‘离山弟子’的意思,不过云霞也没有‘分门别类’,把苏景和扶苏一并带了上去。

苏景和扶苏对望一眼,眼中均有喜色,从对方说话中不难听出开口之人就是明玑老祖,能直接见到这位大妖无疑胜过去和常狩真人打交道。

洞府门口一个中年人面带微笑、负手而立。见面之下,火鸦翎就自苏景手中脱离,飘荡至中年人身边,上上下下欢快翻飞,最终贴上他的长袍,翎毛消失不见、长袍上却多出一道古拙绣纹。

若非明玑老祖本尊,饱蕴妖灵的鸦羽又岂会臣服归身,乌鸦卫个个面色大喜,再次拜伏于地行大礼见过祖先,苏景和扶苏也依着晚辈礼节躬身长揖。(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二六章 剑之所在

与想象中不一样的,这位烈火乌鸦的老祖宗一点也不像乌鸦。头戴高冠身着古祖长袍,颌下三缕长髯、面容清矍目光清澈,面上的笑容温文尔雅,全不同于乌族男丁那么硕壮威风,更像位经纶满腹的风雅之士。

对离山来人,明玑老祖只是把袍袖一甩,让他们在一旁等候,径自去和玄孙儿们叙旧,眉宇间的亲近、口中的笑声都绝作伪不来,见到这群威风凛凛的晚辈他当真开心,但不曾把众人带入洞府,只在门前石坪上说笑。

这是明玑老祖主上的洞府,想来是有些忌讳,不容外人进入的。

烈火乌鸦一家相聚其乐融融,苏景不催促,耐心等候。乌鸦聊起天来可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一晃三天过去仍不见停歇之意。站在一旁的苏景和扶苏目光发直,左眼是等的、右眼是惊的。

总算是乌鸦卫们还有些眼力价,晓得主公等得太久了,几次把话题话题转到苏景和众人此行的目的上去,明玑老祖终于转回头望向了苏景,眼中的欢喜一下子散去了,口气冷清:“修行正道?莫名其妙!本座良久不曾踏足人间,你等却三番两次闯进来扰我清修,究竟是何道理?可是以为常狩真人不在,便能到这无烬山中来为所欲为了么?”

苏景如实应道:“虎儿礁上异象连连、引入瞩目,虎儿湖又无故决堤水漫数百里,唯恐是邪魔作怪,我辈才赶来查探。”

明玑老祖似是完全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闻言愣了愣:“所言当真?”

乌上一点头、插口:“启禀老祖宗,确实如此。”

明玑老祖皱起了眉头。目光很有些疑惑,就此沉吟不语。扶苏却从刚刚明玑老祖的话中听出了另一份意思。谨慎追问道:“刚刚前辈说,常狩真人不在仙山之内”

只凭守山神通便足见常狩真人的本领,扶苏修行多年博闻强记,这世上的成名人物无论正邪或妖门她大都知晓,可她从未听说过无烬山、常狩真人、明玑老祖这些字号。

明玑老祖心不在焉,随口应道:“主上早已破道飞仙,我留在此地,一边修行一边为主上看守洞府。”

扶苏追问:“常狩真人证道长生,晚辈万分崇敬。敢问前辈他老人家是何时飞升”

明玑老祖不耐烦地打断:“我自山中修行,哪管日升月落。谁还会去数年头。少再烦我!”

扶苏毫不着恼,原来是从古时候‘过来’的高人,与今时世界早就没了牵扯,又难怪她不曾听说过。

一直以来苏景都以为大漠乌组充其量几十代传承、常狩真人仍是当世人物,当真没想到乌家传承远比他以为的更久远。那位常狩真人早都不知飞升多少年了。

很快明玑老祖重新抬头,望向苏景:“就算有异象,也应该先通传、拜山,然后再说事情,哪有如你们这般直接闯进来的?今时今日的修家,全都没点规矩了么?”

苏景正想开口,明玑又冷冷道:“再就是,你年纪轻轻、修为如此浅薄,便开始学习前辈收妖为奴了。不嫌太早了么?”

这事用不到苏景辩解,乌鸦卫们乱哄哄的开口,七嘴八舌地开始解释,明玑果然是烈火乌鸦的老前辈,硬是能从近百只小乌鸦杂乱无章的说话中理清大概脉络。明玑老祖面色稍缓,但眼中清冷仍在:“情有可原。不过我心里仍不得劲,你想做我家后辈的主上,总得先问过我一剑!”…,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莫说苏景,就是扶苏全盛怕也挡不住眼前这个大妖一剑,但苏景还镇定:“晚辈已经见过前辈一剑,万分佩服。”

明玑老祖一扬眉:“笑话,你何时见过我的剑?”

苏景应道:“魔音摄魂。”

乌鸦卫面色各异,有的着急、有的纳闷,更多的则是无奈,法术是法术、剑术是剑术,完全不搭便的两件事,苏景的回答未免太不知所谓了。

明玑老祖却没如乌鸦卫想象的那样发噱讥讽,而是一摆手:“仔细说来,听一听。”

“摄魂没错,但这魔音,也是剑术。”苏景应道

修家手中的剑,可以是一根羽毛、一枚泥丸、一只蝴蝶甚至一轮明月、一座大山,本就不拘于形,又为何不能是一段声音?

回想之前,当魔音响起时,黑风煞与拙季听不到声音便是根本看不到对方出剑,何谈躲避或抵挡?只有中剑;

裘平安觉醒龙王血脉、扶苏修得真水明心,他们能‘看到’敌人出剑,至少有相抗的余地;

而苏景修习金乌正法、乌鸦卫有火鸦传承,他们能听出‘鸦啼’,便是认出了魔音的本源、窥到了这一剑的本相,由此破掉了这一剑、全不受伤害。

魔音是法术、何尝又不是剑术,只不过幻化了形质、由攻身变作攻心罢了。

若不谙剑术、不解剑意之人,听了苏景这番话只会觉得他强词夺理,不过苏景自己明白,这些年不停揣摩剑意,于‘剑’之所在,他自有领悟。

苏景说完,扶苏也不管明玑有何反应,径自对苏景敛衽为礼,轻声道:“师叔祖教诲,弟子领受。”

明玑老祖静静看了苏景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少年人能看透这一重算是不错了!”

苏景不得yì

但也不肯妄自菲薄,笑着应了声:“前辈夸赞愧不敢当。”

明玑老祖的笑声更加欢畅了,两天两夜的闲聊里,他早就问明白了苏景的为人,刚刚责难也不过是他的小小试探罢了:“精修金乌正法,剑术见解明白,有恩于我家孩儿,又是个大门宗的大辈分小师叔,小崽子们跟着你也算不吃亏了!冲着这重渊源,我就恕过之前那些修士的无礼之罪,你且放心,他们都没死”

话说半截突兀中断,明玑老祖大声咳嗽了起来。他的修为旁人不得而知,但至少炼成了化形妖丹、晋位妖灵神的凶猛妖孽,又怎么可能气息不畅咳嗽气喘?莫说他,就算苏景手下的乌鸦卫们平时也绝不可能咳嗽半声。

明玑老祖咳嗽起来半晌不停,到后来整个人身体都如虾子一般踌躇着、躬起来,直到最后他把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上,才终于能长吸一口气,止住了咳嗽。

乌鸦卫尽皆大惊失色,一窝蜂似的簇拥上前七嘴八舌问候不休,要是一般人身体不妥又陷在这等聒噪中,怕是立kè

就得红着眼翻脸,可明玑老祖非但不烦躁,反而还面带笑意目含享shòu

那吵吵嚷嚷,久违的亲切了。

过了一阵明玑老祖才挥了挥手,止住了小乌鸦们的吵闹,微笑道:“生老病死,升不了仙便逃不过这四个字,不用无谓担心,我无妨的。”

乌鸦卫们脸色再变,老祖宗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的修行之路怕就要走到尽头了。这时候苏景从旁边忽然插口:“晚辈修liàn

得‘金乌焠真’之术,或能帮到您。”…,

为参莲子重铸生机、为樊翘锻造经络,苏景以前两次施展金乌焠真,乌鸦卫都曾亲眼见证,闻言后个个欣喜,又是哄得一声,尽数开口去向老祖宗描述主公的神奇功法。其实又哪用乌鸦卫多嘴,明玑老祖身为火鸦至尊,自然明白金乌阳火的威力所在,一听苏景说出‘金乌焠真’四个字他就能大概明了这门功诀的效用。

扶苏也轻声开口:“晚辈粗通医理丹学,愿为师叔祖搭手。”话是对着苏景说的、说给乌鸦卫和明玑听的。不出所料的,乌鸦卫眼中的希望与欢喜更浓了,扶苏出身水灵峰,是风长老的得yì

高足,她的医术在离山门内也算是名列前茅。

两个人一起出手,明玑老祖在生死簿上的名字哪怕被阎罗王勾掉了,也未必不能再重新写回去!

明玑老祖是个痛快性子,不提什么虚伪感谢,直接对苏景道:“如此,便有劳了。”

扶苏问道:“敢问前辈,可有自查过?”她的本事是正经医仙之术,诊治之前少不得要先问明病灶情形。

“前阵子我也记不清是多久前,忽然就觉得周身发冷。”说到此明玑老祖又咳了起来。

苏景与扶苏对望一眼,以他的修为会觉得发冷?那龛中的泥菩萨也会打喷嚏了!

所幸,这次明玑老祖咳得不太剧烈,很快就调匀气息,继xù

道:“冷过一阵就恢复正常了,但自那以后,身子便开始虚弱下来,咳嗽得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照我看来,应该是这副身骨吃不住了其实也该吃不住了,太久了。”

面上带笑,语气里不易察觉的一点唏嘘。

苏景望向扶苏,后者明白他的意思,恭敬道:“师叔祖先请。”苏景迈步走向明玑老祖,口中问道:“就在这里?”

他问的是看病的地方,要知dào

大家现在还在洞府门口的石坪上。明玑老祖的反应却很古怪,闻言后眼中居然闪过了一丝恐惧,随即摇头道:“看病还分什么地方,就在这里吧,这里很好!”

主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苏景全无异议,伸手搭住了明玑老祖的左腕,心念转动以金乌大焠真之诀催动真元,一律金乌阳火自脉门缓缓流入明玑老祖体内下一刻,苏景脸色骤变,正运转的心诀也随之一窒、阳火就此中断!

而明玑老祖眸中的精光,也于瞬间崩散!(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整个三月,都在路上

整个三月,一场长跑。看不到终点更看不到风景,每个在这条路上奔跑的人,眼中就只有一个背影:前一名。其实还是有风景的,可惜那份旖旎绮丽只现于领头羊的

手打中……手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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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青枫浦上

面色变化只是刹那事情,苏景很快恢复正常,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跟着微笑道:“刚刚未能静心以至阳火不续,让前辈见笑了,咱们继xù

。”

明玑老祖却摇了摇头,缓而又缓地收回手,就那么静静望着苏景。

好半晌过去,他莫名道:“你知dào

了?”绝顶大妖声音低沉,略带了些嘶哑。

苏景收敛了笑容,肃容点头:“晚辈知dào

了。”

明玑老祖的眸子愈发黯淡:“我也是才刚刚知dào

我也是才刚刚知dào

的。”

苏景继xù

点头,仍是那句:“晚辈知dào

。”

突然之间,明玑老祖哭了起来,面容悲戚、泪如泉涌、哭声窒闷,不见丝毫大妖气度,只是个孤苦无助的老人

乌鸦卫不明所以,呼啦啦地跪倒在地,有心想劝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扶苏也是一头雾水,传音入密于苏景:“师叔祖,他怎了?”

苏景目光低垂,摇摇头未回答。

当阳火度入明玑老祖的脉门,不见其经络、不见其五内,体中空空荡荡不存一物活生生的明玑老祖,不过是一具‘骨肉皮囊’!

苏景自己会炼尸,是以晓得尸煞或丧鬼体内,有煞筋、有阴脉;

苏景曾和前辈高人谈天说地,由此知dào

元神虽不同于凡体,但也有气络、有精脉。

面前这个明玑老祖非肉身、非煞体、更不是元神精胎。倒是在青灯境、苏景与陆老祖闲聊两人初见时一件怪事,提到了这样的身体。

明玑老祖的哭声渐渐敛去,对面前仓皇跪拜的乌鸦卫摆一摆手:“孩儿们,起来吧,不用再跪了。待会有你们要跪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有些哽咽。

说完他也不解释什么。重新望向了苏景,点一点头。莫名道:“多谢你。”

苏景无言以对,只有笑了笑。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知是不是心神已乱的缘故,明玑老祖的话说得不仅古怪,且还无端,突兀又拉出了一个话题:“刚刚不是和你们讲过,前阵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很冷么当时我心里忽然多出了一份恐惧:不敢回头看。我起身便直直向外走,不敢回头去张望一眼,直到走出洞府。我才重新踏实下来。”

“偶尔我会在山中游荡、更多时候就呆在这门口的石坪上。自那时起我就再未回过洞府,不是不想回去是害pà

进去。可为什么害pà

我却不晓得。”说着,他望向自己的重重孙儿们,抹去眼泪、微笑重归于面:“听糊涂了吧?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只是我不肯想、所以就永远想不到罢了。直到方才姓苏的小子为我诊治、以阳火真元试探我的身体经络,我才恍然大悟,想不悟也不行了想不悟也不行了。苏小子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穿了我这才知dào

:我死了!”

说到这里,明玑老祖转过身去,双手掐诀一挥,扎扎的刺耳摩擦声中,楚河清苦石铸就的洞府大门缓缓开启,明玑老祖说了一声‘都随我来吧’,当先迈开大步走入洞府。

古时仙家留下的洞府自有气象。可现在谁都没心情去左顾右盼,一行人神情肃穆步履匆匆跟在明玑老祖身后,数不清几次转折过后,大妖止步于一座由巨大红玉挖琢而成的大屋前。

明玑老祖伸手按在了门上,苏景忽然踏上了半步:“前辈,这道门不开也罢。”

面皮轻轻抽搐、身体无可抑制的颤抖。明玑老祖目光闪烁莫名,片刻后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苏景道:“既然躲不了,哪还躲什么?让开。”言罢手上劲力微微一吐,轰地闷响中坚于钢精的门化作齑粉。…,

惊人异象显于眼前,却没有人惊呼,常狩真人的洞府中只有沉沉寂静。

红玉屋中陈设简单,只有一香炉、一玉榻榻上一人正襟危坐,虽然身体饱蕴光泽,但以在场众人的眼光还是能轻易辨出,此人已死多时了,只是生前修为了得,不化罢了。

高冠、古袍、面容清雅、三缕长髯,玉榻上的尸体从衣着到样貌再到身形,明明白白就是明玑老祖!

“我死了只是我不知dào

。”苏景身边的明玑老祖一字一字,说得很轻、也很慢,说完长而又长地一呼、一吸,以前不曾留意过,空气是甜的。明玑老祖的眸子又复黯淡了。

大漠深处,陆崖九‘想出’了整整一座大城,城中人皆为修家精元所化,有皮肉骨血、能走动会说话、甚至还各有各的‘执着’,外表看去与活人无异;

无烬山中,明玑老祖于辞世之前,‘想出’了一个自己,每个人最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自己,所以‘他’与明玑无异,能活得煞有介事,甚至可以说‘他’就是明玑。

‘他’不是元神,明玑老祖真zhèng

的元神已经损丧、枯萎了,‘他’只是因明玑老祖不知自己已死而凝聚成的一道一道神识?一蓬精气?一段记忆?或者说是一截执念吧。

元神丧、身体亡,‘明玑老祖’起身走出了洞府、甚至还在离开自己的红玉屋时关好了门,从此游荡于山中,不知岁月深浅。

精元所化,是以仍有法力,能够发动护山大篆、能够施展法术;但本尊已死,他会日渐虚弱、力量一天天衰退,可他不知自己死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还开心欢喜地请苏景为自己诊治!

没人能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个样子,特别是乌鸦卫,被以为是一场祖孙欢聚,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是一次生离死别。

洞府寂静,没人多说半个字。全都愣愣站在原地,脑筋僵硬心思呆滞。

倒是明玑老祖。此刻已然恢复常态,伸手一招、自尸体的乾坤囊中取来一尊巴掌大的黑色小鼓:“之前入山众人,尽早鸦唱所摄,此峰东南七十里有一座石窟,他们都被置于那里,找到后运鼓七声便可恢复无碍了。救人后我会撤去禁制放你等出山,不可停留速速离开。”

他又取出了一只木匣,递到乌上一手中,匣中是九枚赤红色的琉璃瓶,内中一道道烟霞流转。煞是好kàn

:“待修成妖目后。打开瓶子,以你们的本元加以炼化,具体效用不多说了,到时你等自知。”盒子里有玉简录着瓶中物的用法。

跟着他嘱咐众人一句‘等我片刻,去去就回’。迈步走向洞府深处,不久后转回来,手中多出了一只未设禁的乾坤袋,将其递给了扶苏:“主公常狩非正非魔,但一生修行不犯凡人分毫,是我死后法力衰退,未能控zhì

好‘璃璃水墨’,这才引得洪水泛滥。袭扰人间非我本意,这囊中有些金银。你们替我分与受难之人吧,能做的仅止于此。”

同样的道理,也是因为他控zhì

不住护山宝物了,所以山中气象才会从虎儿礁中透露出来、待到后来修士来查探时,尽数被陷入山中,若明玑老祖未死根本就不会发生这连串事情。

言罢。明玑老祖甩袖、逐客!

根本不容苏景或乌鸦卫再多说半字,洞府内禁术发动,直接将他们送回了山脚,继而大门紧闭,任凭乌鸦卫怎么叫喊敲打仍纹丝不动。…,

苏景心里惦记着剑穗儿等人,按照明玑老祖的指点振翅赶到地方,果然见到大群正道修士,个个目光呆滞、仿佛根木桩子似的站在石窟内一动不动,剑穗等三位离山弟子都在其中,之前曾险险杀掉乌下一的拙季老道也在。

鼓很小,声音也不如何响亮,但它自有神奇之处,接连七响落下,众多修士齐齐身体一震,眸中渐渐恢复清明。而无烬山魔音古怪,被摄魂之人在清醒后,并不会丢失这段记忆,如此一来都不用苏景去解释什么,众人便晓得是眼前这个年轻修家救了大家。

待剑穗等几位离山弟子上前见礼、拙季老道满脸激动躬身道谢时,众多修家才晓得苏景的身份,惊奇于他修为低浅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难言的敬佩,这无烬山的可怕之处他们了解得再清楚不过,若非离山弟子手段,他们又怎么可能有解脱之日。

苏景全无心情去应酬这些事情,并没过多理会旁人,只是望向和他最有交情的剑穗儿,微笑问道:“害pà

没?”

剑穗儿摇了摇头,如实应道:“不曾怕,我晓得后面一定会有救兵,离山弟子想死在外面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只是只是没想到,救我的人是你。”说话的时候,丫头的眼睛亮晶晶的。

苏景一笑:“先出去再说吧。”

带队飞到半空,苏景对着明玑老祖洞府所在的方向,鼓足真元朗朗开声:“晚辈苏景,拜别老祖!”不是没话可说,而是完全不知该怎样去讲,八个字后苏景哑然无声

虎儿湖畔,仙威凛冽!

一个时辰之前,红、樊、赵三位长老率同本座弟子、挟‘青枫浦上’古签道兵终于赶到了地方,长老们的见识何其了得,很快便探出这方圆七百里的巨大虎儿湖,不过是一枚遮眼青叶罢了,这是类似于离山画皮的法术,又难怪先前裘平安在探湖时说水中无灵。

要破去这重法术并非易事,若只是弟子陷落或许长老们还会再商量片刻,如今连小师叔也搭进去了,离山来人哪还能等、略略商议几句就决定立kè

动手,随着樊长老把古签一挥,千里碧空如洗天空蓝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而偌大苍穹上,再没有了一丝云彩。

‘青枫浦上’道兵并未显形,但八方烟云、千里水灵均被夺入大阵!

樊长老古签再挥,七百里虎儿湖面上的空气,肉眼可见尽数颤抖起来,神通未起但烈烈威压四下弥漫开来,红长老及时传令离山弟子施法、护住了岸边同道,只凭着那些人的修持和心基,在堪堪发动的‘青枫浦上’附近站稳的资格都不存。

樊长老转目,望向红、赵二人,后者微微点头,示意樊长老这便发动大阵,不料就在此刻,虎儿湖突兀一震,一眨眼间七百里大湖消失无形,换而七百里焦黑大山!

未等离山来人真zhèng

出手,对方就撤去了画皮?跟着众人就看到苏景、扶苏两位离山弟子,带同着先前陷落于虎儿礁的大群修士飞了出来。

片刻错愕过后湖畔欢呼响起,但也未能掩住苏景的传声:“请三位长老收起神通。”

樊长老古签一撤,青枫浦上扬起的威压消散一空,层层流云再度回归天空,而就在苏景一行离开山界时,那连绵的焦黑大山之间陡然升腾起层层烈焰

明玑老祖再无只言片语,但他的意思再明不过:常狩真人早已飞升而去,他自己身神俱丧,这片无烬山再无存留意义,一把焚仙烈焰,烧它个干干净净吧。…,

乌鸦卫伏地嚎啕大哭。

虽然和明玑老祖毫无交情、虽然无烬山与自己全无关系,但苏景心里仍觉得阻塞。

师叔陆崖九,剑法惊仙神通广大,大袖一挥离山千万弟子为之效命赴死在所不惜,到头来却被困在小小一盏青灯之内;

火鸦大妖明玑,山中精修无数年头,得飞仙高人指点受惠不尽,他求仙之念何其强烈、坚定、否则又怎么可能会不知dào

自己死了,可最后依旧没能尝到仙果修行之路,实在太过漫长,最终能走到那扇仙光烨烨的大门前的人,又能有几个。

此时此刻,身边还有无数同伴与苏景同行,一千年后的今天,身边还剩几人?或者,连他自己都不在路上了吧。

苏景没法子不唏嘘。

忽然,一道晶莹光华自熊熊燃烧的无烬山中飞射而出,直接落到苏景手中,苏景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琉璃罩子,有些像茶杯盖子的样子。

——

删了写、写了删,让我异常疲劳的一章。希望同学们能够满y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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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律水碑林

(夜里那章忘记说了,今天仍是三更。)

明玑老祖的声音随之传来:“若非你,我还不知自己已死,能算作有缘么?这顶‘璃璃水墨’送与你了。”

虎儿湖是无烬山的画皮法术没错,但这法术是因‘璃璃水墨’而来,选定山门,发动宝物一扣,便改头换面外人再无从选找了。此物对修家并无补益,但是对修行门宗却大有用处。

苏景收好‘璃璃水墨’,对山中拜倒:“苏景愧领前辈厚赐,无以为报,唯有这三拜。”

少年的声音回荡于山火之间,再没能得到明玑老祖一字回应

离山高人准bèi

动用道兵仙阵、大湖消失不见、焦黑大山冲入眼帘、烈烈炽焰几近烧熔苍穹,连番突变惊得周围修家魂不守舍,但总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各个门宗的掌门与重yào

人物纷纷走上前来,向苏景致谢。尤其拙季道长,老人家来到苏景面前深施一礼:“仙长初到时,贫道曾怀心存轻视,如今想来何异井底之蛙!溢美之词不堪入耳,唯有一句:来日小仙长若有差遣,无定道宗自拙季以下,决绝效命。”

身份、辈分、甚至身后门宗,统统都是身外之物,若要服人终归还是要靠着自己的本领和手段,宝梨州降魔天元冲纳道歉、虎儿湖救人无定拙季致敬,皆因如此。而今时今日苏景也不过还是如是境上一小修,连一个正穴大窍都没能打开。

看出小师叔无心应酬,红长老出面替他当下众多修士,一一答礼周到非凡,丝毫不显天宗的架子。其他修者心中对离山的敬佩不由更增了一筹。几个时辰后修士们渐渐散去,苏景却足足停留了一个月。直到烈火熄灭、无烬山真zhèng

化作一片灰烬,他才收拾心情、带上乌鸦卫离开此处。

回离山的途中,苏景特意绕道去了趟齐喜山,拜访白马镇故人同时,按照变冷了的笑面小鬼之前指点,把自己的袍子埋于阴山小谷内。齐喜山虽是重起大山,但山阴煞处不曾改变,把鬼砒在这里,也不见得比栽头法坛逊色多少。

以前曾在此地修liàn

的那个莫耶少女早就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待回到离山苏景才得知。自己迟归了一个多月。因而躲开了无数应酬:宝梨州、虎儿湖的修家当面谢过还不算完,又纷纷来到离山致谢,一来救命之恩深重总得登门才算把心意送到、另则这又何尝不是一个和天宗离山多加亲近的好机会。

不管是什么目的,事情搞得越隆重,苏景的名声也就越响亮。这一重总是不会错的,今日修真道上,苏景两字也算是个小小的名号了。

而苏景这一趟下山再归来,大部分本门弟子对他的看法也悄然改观,师叔祖不止在家里‘战无不胜’,下山后也照样风风观光离山剑宗这四个字是离山所有弟子头顶上的招牌,谁能把它擦得更亮,大伙就对他爱戴有加。

连番事情下来,也当真没有谁再会小觑这位修为平平、平日里在光明顶深居简出、偶尔露面也总好像有些睡不醒似的离山小师叔了。

才进离山。苏景还没来得及回到光明顶,就被刑堂龚长老半路拦住:“请小师叔随弟子去一趟律水峰,有些事情要向您印证一下。”

刑堂请人问话,一般都是派个笔仙去叫,可苏景辈分太大,得龚长老亲自来请才像话。苏景有些纳闷的看了龚长老一眼。暂时也没多问什么,展开双翼跟在了他身后。…,

离山内核四十余座飘渺星峰,各有各的灵秀,就连主煅擅炼的公冶长老,也把自己的星峰布置得一片青葱。唯独刑堂所在的律水峰气象森严,峰上见不到一草一木,除了简简单单地几座院子外,就一前、一后两大片碑林。

前面的碑林,由一只只被炼化成巨像的古鼋背负,石碑斑驳却庄严,碑上所录的九祖的生平及携手创建离山的经过;

后一片碑林规模更大,但相比前者稍嫌简陋,石碑基座并非真zhèng

的异兽,而是由青石雕刻而成的赑屃,石碑的形质也小了不少,迎头七前十九后二十六块碑铭刻离山律例大纲细则,再向后则是功过碑林:立派三千年来所有犯错弟子的名姓、所犯罪责以及遭受的处罚;为门宗立下大功者的事迹林林总总尽数录于此。

苏景回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来到律水峰,忍不住放慢脚步浏览了一下。龚长老也不催促,就跟在他身后。其他都没什么可说,但有三块碑引起了苏景的注意。

一块是丰绩碑,记载了上一代真传之首扶乩仙子的所立大功,密密麻麻记述颇多,正如当初那位聚灵斋主人所言,扶乩一生几近传奇,丧于她剑下的大魔巨妖数不胜数,真zhèng

是个厉害人物。对扶乩其人苏景没什么要说的,但是见了这块碑就想起了沈河真人,当下回过头问龚长老:“掌门人去迎接扶乩仙子的法蜕,这都二十多年了还没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龚长老轻松摇头:“小师叔放心,随掌门人一起去的李长老前几日已经回来了,事情并无异常,凭着掌门真人的手段独自应付绰绰有余,只是需得等待时机,耗一些时日罢了。”

具体什么状况龚长老知晓得很详细,但苏景无意追问,他知dào

沈河没事就成了,跟着他又望向另一边的一座石碑,空空荡荡就只有抬头两行字:

一代真传叶非

欺师灭祖之罪

所有‘罪人碑’,最后都写了如何惩治,就只有这块碑有罪名无惩治。

不用苏景开口,龚长老就应道:“论辈分,叶非是弟子的师叔,此人鬼迷心窍,行刺六祖,后逃往南方,陆八祖曾亲自下山缉拿,但还是被他逃掉了这么久尚未追缉到他,是我刑堂失职。”

“连师父都未能抓到的人,不怪你们。”苏景说着,走到自己注意的第三块碑,眉花眼笑:“这个太客气了吧。”

这块碑上刻着的,是第一代真传弟子苏景的重重功绩,从杀灭白狗涧、探出血玲珑到最近的大破双双欢喜寺等等

龚长老正色摇头:“这片功过碑林,就是为警醒和鼓励后辈弟子所设,有功就应刻文,不是客气更不是恭维。有朝一日,若小师叔不慎犯错,镌刻罪名时我也绝不会手软。”

苏景笑呵呵的:“龚长老放心,我哪会触犯门规。”若非那个师叔的辈分,龚长老真想问他一句‘门规你都背不全吧’。

在碑林中流连了小小一阵,苏景随着龚长老走入刑堂正堂,才一进门就看到了任夺,另外还有七八位长老在座,草草施礼后任夺直接开口:“这次诸多弟子下山”

苏景误会了,还道任夺是像上次那样又来找他抢宝贝缴公,现如今几乎天下皆知他从虎儿湖得了一只‘璃璃水墨’。苏景咳嗽了一声,好像觉得屋里闷热似的,把长袍的领扣解开,‘如见’宝牌露出衣襟,没法言喻的醒目。…,

其实璃璃水墨苏景自己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但任夺若来说三道四他就坚决不给。

任夺和在场众多长老对望一眼,个个都目光无奈,止住说话又给九位祖师爷下拜磕头。如见宝牌落在苏景手中也真算是物尽其用了

任夺的心思转动得何其迅速,起身后冷哼了一句:“小师叔误会了,我等都知晓,你这次下山未曾得到半件宝物。请你到此是为了另一件事。”

苏景笑:“你们说。”一边说话,把牌子塞回去、但没去系扣子,待会若需再请宝牌方便些。

任夺继xù

道:“弟子们下山,尤其是向东、北那几个方向去的弟子,归宗时带回了凡间的消息,如今东土世界乱世仍未休止,但已经从群雄割据、八方混战渐渐变成了南北对抗之势”

群雄逐鹿十年乱战,实力不济者被陆续淘汰,今日中土只剩两路强dà

势力正在做最后角逐,其一便是真页山白家。另外值得一提的,楼兰果果然神奇,当初白马镇上宋家寡妇的孩儿、被苏景送至白翼麾下效力的宋杨屡立大功,如今已经成了名震一方的骁勇战将。

白翼能成大势,倒有三成功劳要归于宋杨。

苏景不解,望向在座诸位长老:“这事跟我有关系?”说着,他又皱了皱眉,望向刑堂龚长老:“白翼虽是我离山弟子的家眷,但白羽成曾对我立誓,绝不会相助父亲、参与人间争端,以白羽成的为人,当不会去插手的。”

龚长老点点头:“这一重我早查得明白了,为了避嫌,羽成这十年来就再不曾下山。”

“白贤侄的事情无需师叔操心,有龚长老的教导管束,那孩子绝不会犯错。”虞长老接过了话题:“我等想要向师叔印证之事与白羽成无关,下山的弟子还带回了这个,不知小师叔可曾见过。”

说着,虞长老自袖中取出了一物:一座小小龛阁,内中供着一块排位,正中大字‘侠剑仙祖

苏景

长生永奉’,左侧小字‘弟子胡迭蓝虔诚叩拜,求祈师祖垂怜’。

这个东西把苏景看愣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二九章 长生永奉

五年前东土一场攻坚战,真页山王亲率大军苦战破城。大凡艰苦的攻坚战后,做将领的都会放松军纪,任得兵卒在城中奸淫掳掠一番以作犒赏。各路诸侯中白翼算是仁厚的,但这个时候也只禁烧杀奸淫,对儿郎们掠劫百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出格就是了。

破城当晚白翼麾下大将宋杨带兵巡城,路过一户白日里遭到劫掠的人家时,见到一座小小的长生供龛被摔烂在门口,服食过‘楼兰果’的宋杨目力非凡,稍一留意就看清了龛中排位字迹,竟是大恩公苏景的长生位,当即找来那家主人讯问缘由。

原来这家人是从西域迁过来的,当年遭受天灾、受过聚灵斋的赈济才得以活命,那次赈灾聚灵斋打出了苏景的字号,这家人知恩便在家中给苏景立了一块长生牌。问明缘由宋杨传令追查抢劫兵勇,不仅把财物如数奉还给这一家,还把作恶者狠狠责打了一顿,不是打他他们抢钱,而是打他们敢对‘苏景’的长生牌不敬、竟把它摔烂在大门口。

此事被白翼所知后,当众称赞宋杨做得好,自此真页山的大军中多出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见到苏景的长生位不可不敬。

很快这件事情就被好事者传了出去,而且越说越玄,到了其他城池甚至变成了真页山王本欲屠城,不料长生牌显灵苏景真仙下凡喝阻凶兵凭着一本《屠晚》,苏景在东土凡间本就有不小的名气。再经过这么神神鬼鬼的一传,这个名字就越发响亮了,身处战乱中的百姓人家有人特意‘苏景长生永奉、弟子虔诚叩拜’的牌位为保佑家宅。

白翼也是有心成全,大兵到处。只要有苏景长生位供奉的人家就一定会分毫不损安然无恙,如此一来这长生牌位可就真的灵验了,少年剑仙苏景的名气在凡间更上层楼。

随着这些年真页山大军所向披靡,势力越来越大,如今东土世界随处可见苏景的长生牌位。

身处乱世中的凡俗人只盼‘平安’两字,管是狐狸精还是玄天祖,只要你灵验我便拜奉。

“日升月落昼夜往复,四季交替草木荣枯。一切自有秩序。凡间由宁入乱再自乱返宁也有天意主持。兵乱,便会死人,虽非我辈所愿,但也不得随意干涉”任夺再次开口。声音沉沉:“如今东土处处,都可见你的长生牌位,师叔或许不觉得什么,但有些事情的变化,的的确确因这块牌子而改。一两件不起眼。三五件无所谓,但千千万万件小事汇聚一起呢?师叔,我们修行中人,不该干扰凡间秩序的。”

苏景若有所思。片刻后渐渐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我没听懂。”

任夺才不会再浪费唇舌去解释,淡漠回应:“我只想拨乱、返正。”

苏景说道:“若他们供奉的是佛祖呢?难不成天下的佛门修宗也都干涉凡间秩序了?那可麻烦了。谁家要是供奉了黄大仙的牌位,任长老还得四处去抓黄鼠狼。”

任夺神情不变:“神佛不会干扰凡间、黄家一脉的精怪更不会不懂规矩。”

黄鼠狼是妖精大宗。修家将其称作‘黄家一脉’。

苏景想也不想直接道:“有人掉河里了,神佛不去搭救,我跳下去救也不行么?那我得问清楚,是任师侄觉得不应该,还是神佛觉得不妥当?”…,

任夺终于皱起了眉头,与任夺一向交好的虞长老开口接过了话题,对苏景笑道:“弟子有几句话要说,或有不敬但字字都是我心中所想,小师叔万勿见怪。小师叔刚刚修行不久,‘小真一’、‘破无量’两个领悟境未过,所以心境、眼光仍受着小世界所困,您说的和任长老说的其实不是一回事,这个您的话有些、有些”

“胡搅蛮缠?”苏景替他把那四个字说了出来,跟着伸手去摸脖领子的如见宝牌。

虞长老满眼的无奈,直接转开话题:“再就是,白翼与我们离山弟子白羽成的关系,不少人都晓得,真页山成势,外面对离山本就有些流言蛮语,再加上白翼不伤长生牌供奉之家,就更容易让外人误会了。纵然我们问心无愧,总还是要尽量避嫌的,或者小师叔劳动法驾下山去找一趟白翼?”

总算虞长老说得客气,苏景没再把如见宝牌拿出来:“我去找白庄主做什么?让他废掉长生牌不抢的规矩?以后不管有没有长生牌都去抢?还是专门去抢有长生牌供奉的门户?”说到这里苏景笑了,被自己的说辞荒唐得笑了:“最好还是让他谁都别抢成了,我跟他说去,不过我找了他一趟,以后真页山的军队真zhèng

变成仁义之师了,你说天下百姓会不会觉得是我点化君王、施仙泽于人间,又再给我多盖几座长生祠?”

说到这里,苏景和龚长老点头招呼了下,站起身来迈步就走了,今天在刑堂里说的这些于他而言完全是莫名其妙,现在哪还有兴趣再多待。不过抛开其他,单说事情本身,凡间里有我许多长生牌位么苏景不自觉地就笑了,想一想还真觉得神奇。

回到光明顶,收心敛性、杂念驱除心外,第三境如是的修行又复继xù



耳中金乌啼啸悠长,体内一阵阵暖意充盈,‘耀世天灵’——金乌真策第三重玄功缓缓运转,一枚又一枚不存于医经脉典的阿是穴被阳火或金风冲开,修行的速度有条不紊。

偶尔苏景内视,自己的身体真就仿佛遥望着一座祈愿道坛一般,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每开一穴,一滴阳火或一抹金风就进驻其间,镇守这条气路确保它为苏景勾连大天地、永远畅通无阻。

不过驻扎于穴窍的精火与元风现在还泾渭分明,被金乌阳火打开的穴窍金风绝不染指,反之亦然。

便如此,半风半火的苏景半风半火地修行不辍,岁月轻贱寒暑无痕,不知不觉里又是十五年过去,凡间乱世早已结束。真页山城白翼力克强敌坐稳了江山,开国号‘洪’。东土世界灵秀丰饶根基深厚,乱世过后迅速恢复生气,万事复苏,透出一派欣欣向荣之意,盛世显露端倪、指日可期。

洪朝开国皇帝的‘大皇子’白翼也不负众望,精进神速,如今已经逼近第六景大成关口,要知dào

他进入离山门墙也不过几十年时间,这样的速度十足引入瞩目,长老们早就和掌门沈河传书定议,只待此子突pò

关口踏入第七境宝瓶,便将其引入真传之序,授予真zhèng

的离山衣钵。

这十五年里,苏景又开了五百余枚阿是穴,加上之前打通的,周身上下开‘杂穴’千窍,简直骇人听闻,如今苏景一动玄功,能明显感觉到乾坤灵气浩荡流转,自条条气路汇聚入体、冲荡丹田涤经清脉,那份畅快感觉简直无以言喻。…,

可三六一大穴不开,他就过不了这一境,过不了境便增不到寿数,照着现在的情形下去,就算苏景把自己的阿是穴开成了个漫天星斗又有什么用处!

所幸,到阿是穴开至一千零八十个整,事情终于有了变化,再开不出阿是穴了,镇窍的金风、阳火开始缓缓‘融合’。

这个过程和开窍很形似,按照心法催动阳火,或许是再无新的阿是穴可开,一滴火元会‘侵入’金风窍,催动金风时亦如此,而阳火、金风一相遇,全无冲突或对抗的过程,两种元力轻轻一触便相合相融化为一体。

苏景特意耗去了两枚天香镇元,去向师娘蓝祈请教,蓝祈的估计倒是和苏景自己的琢磨差不多:待风、火尽数融合之后再看。

蓝祈笑问苏景:“没准小命不够用了,愁不愁?”

苏景无奈点头:“一想起来就烦。只好不去想,接着练呗。”

蓝祈点了点头:“是啊,只能接着练,回不了头何止修liàn

,这天底下又能有几件可以回头的事情能回头的,无一要事。”说着,她自随身挎囊里取出了几片绿叶,乍一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苏景如今开了千窍,五感何其明锐,立kè

就闻到了一抹沁人心脾的芬芳,当即问到:“这是什么?”

“药渣?或者粪便?”蓝祈皱了皱眉头,似乎这个问题有些不好解释:“是你徒弟在修liàn

时排于体外的无用之物。他是阔少爷出身,肚子装着金山银山,与他而言的废物,在咱们眼里可就是宝贝了。”

苏景饶有兴趣:“参莲子的?那还真是宝贝了!”

“我仔细查验过,是好东西没错,可惜给你用不太合适,倒是对妖属门下很有好处。”

蓝祈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苏景挥手放出了大圣玦内所有妖奴,裘平安因真龙血脉之故不受此叶;黑风煞性子倔强,想要个夯实妖基不愿借助外力;如此一来几片就全都便宜乌鸦们了,山核小院中沸反盈天,乌鸦们喜笑颜开、七嘴八舌地道谢个不停。

耽搁了几天,待蓝祈传下的炼化之法,苏景告辞师母返回光明顶。临行之前,苏景把偶遇一位莫耶少女之事告知师娘,蓝祈略显意wài

,但并无太多震惊,这座小院就是她的世界了,陆角不在了,故乡莫耶与凶险中土不见有何什么区别。

蓝祈笑了笑:“莫耶的女子,平时比着普通的中土女子更活泼一些、处事更决绝些、为达成所愿脸皮会更厚一些可说到底,也仍是女子。”(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三零章 大易扶灵气魄

重返光明顶苏景闭门谢客,专心继xù

第三境的修行,现在的风、火合窍比着以前开通阿是穴速度要快上将近一倍,差不多是十天两穴的速度。如此五年下来,周身开通的一千零八十处阿是穴中,已经有三分之一成为风火共占。

在这几年的修行里,苏景并没其他特别感觉,唯一不同于以往的仅在于耳中的金乌啼鸣愈发响亮了,苏景甚至感觉金乌就在自己身旁,由此他也渐渐听出那烈烈啼鸣中,似乎藏了一份悲凉、一份惊怒,还有些许渴望

这一天苏景正在行功,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嘶哑问礼:“九鳞峰任夺,同诸位长老求见师叔,搅扰师叔清修务请见谅。”

跟着当值看守光明顶的裘平安声音响起,两个字:“不见!”

长老们并不理会裘平安,一个接一个的报名问礼,裘平安声音隐含怒意,毫不客气:“光明顶上岂容聒噪,若打扰了我家主公,尔等担当得起么”话还没说完,吱呀一声门响苏景走了出来,摆了摆手向妖奴示意无妨。

十七位长老,来了九个,红长老前阵下山去了此刻不并不在门宗。

任夺迈步上前,开门见山道:“我等前来,只为求解一事:小师叔何时能破第三境?”

自从回到离山任夺就处处刁难,苏景都有些习惯了,笑呵呵地应道:“头两天还琢磨任长老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来过破境的话,就快了,耐心等待。”

任夺脸上没有表情,话中也没有语气:“若我没看错,师叔一个正穴大窍都未打开。怕是快不了。”

众长老中的龚正冷冷开口:“任长老,与长辈讲话。心中不可不存敬意。”

“这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逆耳难免却非忤逆。”任夺应了龚长老一句,又望向苏景:“师叔归山四十年有余,当初燃香破宁清震惊门宗,何等威风!可之后呢,这么久第三境如是却全无寸进”说到这里任夺忽然顿了下:“是我说错了,看师叔神气隐隐,应该是开了些阿是穴,不能算是全无寸进。敢问师叔开了多少阿是穴?”

“挺多的。”苏景随口应道。

任夺一哂:“二十枚?五十枚?八十枚?就算八十枚吧!但你的正穴大位可曾打开了一个?有个数字账目,我想帮你算算清楚。来离山四十年过、之前破第一境用去五年、十五岁才起步开始修行如今师叔的寿数已经六十开外了。破第一、第二境。增寿十二载。即便如此,师叔已经虚度半百年华,剩下的时间怕是不够了。”

苏景摆了摆手:“你还是直接说事情吧,这笔账我自己总算,比你清楚。”

“你是离山真传弟子。”任夺的声音清冷了:“但

‘真传’的身份并非永固不变,九位师祖定下的离山律中写得明白若真传弟子犯下大错、半数长老过议便可褫夺这个身份。”

苏景身后的裘平安怪眼一翻:“话要说清楚,我家主公犯啥错了?”

“修行之人精进不利,还不是最大的过错么?真传弟子困死于区区第三境,莫说堂堂天宗,就是二流三流的门宗,也担不起这样的笑名。”任夺的目光盯住苏景,语气平淡依旧:“师叔因自己是离山第一代真传意气风发时,或许没想过。身上也因此担了一份离山清誉吧无妨,你想不到,我们会替你想。”…,

这时候与任夺一向交好的虞长老接口,他的脸上长年挂着和蔼笑容:“所以我们来光明顶,想向师叔求一个破关时日。离山上下、千万弟子可都在盼着师叔勘破这第三境‘如是’。”

苏景哪还不明白他们的来意,订下个期限来。若届时未能破境真传身份不保。

三千年离山,有死掉的真传,没有被褫夺的真传。

苏景的眸子很亮,看了看虞长老,又看了看任夺。

虞长老继xù

笑着:“或者十年为期?小师叔觉得如何?”

苏景不置可否:“你心里早有定数,又何必来问我。”

任夺接口:“人生七十古来稀,十年之后小师叔便是古稀之人这十年之期,不短了。今日是癸未年庚申月癸亥日,八月十八,十年之后,癸巳年、八月十七,便是这十年期的截止之日。”

此刻裘平安已经显出了翻脸之兆,额角青筋暴露、一只眼皮微微跳动、脸上的皮肉发僵,厉声骂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

才刚说了半句话就被苏景打断,少年望向几个长老:“夺得下真传,还能夺得下辈分么?”

虞长老笑道:“这自然万万不能、今生今世您都是弟子的师叔。弟子告退,打扰师叔清修,万祈恕罪。”说着,一丝不苟地施礼,其他长老也一起下拜,随后转身准bèi

离开,不料苏景突然道:“留步!”

众人转回头,任夺问道:“还有何事?”苏景不语、伸手解开长袍的领扣把‘如见’宝牌露出来了,他没事,就是想看他们磕头

还没等长老们飞离百丈,裘平安已经大骂出声了,东北腔的脏话着实气势惊人,苏景还算平静,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浪费那个力qì

。”

小泥鳅瞪着怪眼:“恁地可恶!上门欺负人,你不生气?你的修行干他们屁事,可惜老赎不在,否则全部砍翻一个不留!”

苏景纳闷:“老赎是谁?”

“陆崖九赎啊,你咋还气糊涂是咋的?”小泥鳅的姑母以前与陆崖九以姐弟相称,老祖自然是小泥鳅的‘老赎’。

苏景笑了下:“我也气。”说完转身向小院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转回头对小泥鳅说道:“当初三阿公把你和青云小姐的婚期订在四十四年后。其实也是瞄着我的修行来的。”

说完也不解释什么,跨步进了小院。轻轻一声门轴响动,大门紧紧闭合了起来

十年之期,有关宠辱;精进速度,有关生死;而这修行本身,更是苏景的宏志大愿,‘三阶十二景心中向往无以复加,当尽全力去攀那一阶一阶、去看那一景一景’,青灯境中自己讲过的话言犹在耳。

何况自己事自己知,一千零八十枚阿是穴全开,这是何等的成就!但若不能破那三六一正穴便全无意义。仿佛家中苦读终得经纶大义的学子却因山洪断路无法赴京赶考。空有满心锦绣却不能一展抱负。这让人何等不甘!

学子今年考不成可以等明年。苏景却等不得来生,能做的仅止于拼尽全力去修行。

任夺不留一丝情面,离开光明顶后便向所有离山所有弟子宣bù

,若十年后苏景未能破境‘如是’便不再是真传弟子。意料中事,苏景问讯后并未发怒。全神贯注、只看自己的修行。

十年有多久?只看人在何处吧。时,十年漫漫无期;终点时,回头一望,原来只是弹指瞬瞬…,

耳中一声金乌啼啸,苏景自入定中醒来,一千八十穴窍尽数为风火融合!苏景迈步出屋,心念微微一动,阳火真元汇聚、化作金红风驾将他缓缓托浮而起。五感尽开张目四望,便是这个刹那里。四下里的茫茫山林、半空的缥缈峰、更高远的朵朵白云,这一片大好天地陡然扩大!

世界不会变、苏景也不会变,差异仅在于距离,百里之外高山不过小丘、人在山前小丘何异雄峰?一千八十穴窍,打通的是气路、接连的是乾坤,那远远散开的明锐五感何尝不是一条条游丝。捆绑了白云、牵引了星峰、缠绕了莽林由此,这片天地就被猛地拉到苏景身前;由此,这百里方圆的小小世界,皆为苏景所查、所悉!

此时,距离十年之期只还差六个月。

长呼、长吸,灵元如潮涌入身体,经络间风火双元相辅相济欢快流转,阿是穴再无异动,苏景闭目静静体察着真元冲击三百六十一正穴大窍的感觉,不久后笑意浮现。

值守光明顶的黑风煞等在一旁,黑大汉的脸上永远生冷,看不出表情:“主公,怎样?”

苏景正要开口忽然大圣玦中鼓声雷动,他一挥令牌放出了击鼓妖奴,但让他更加意wài

的妖奴没见到,乌鸦飞出来一大片!

乌羽、火睛、金喙、银爪,身形包裹于熊熊烈焰之内,整整四十九对烈火凶鸦嘎嘎怪叫着上下翻飞。谢庞大威猛,双翅展开三丈开外、身形大愈巨雕;雌鸦娇小灵活、比着雏鸽还要更袖珍几分,偏偏乌鸦这一族最疼老婆,飞舞之际都是巨大谢围着小小雌鸦来回打转,那么一群威猛地大家伙谄媚献宠,看上去实在古怪。

在大圣玦里修liàn

的裘平安也跑出来了,对着苏景禀报:“乌鸦卫突pò

,自妖丁晋位妖目。”

乌鸦卫得了参莲子的‘废’相助,这十几年里辛苦修liàn

,不仅自身得以晋位妖目,‘金乌九劫兵策’也告重大突pò

、炼成了第二劫杀阵。

精怪自妖丁修成妖目,便可脱化畜形变作人身,而乌鸦卫是妖裔,本就是人形,是以突pò

后的情形与普通妖怪正相反,他们得了一道本形变化。

做人的时候尚且聒噪无比,此刻做回了乌鸦,那份吵闹简直就不能用言语形容了,不过苏景和另两个妖奴都忍了,难得的大喜事,闹吧闹吧,反正离山也不会被它们吵塌了

着实欢喜了一阵子,乌鸦卫又变回人形,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队要向苏景行礼,之后乌上一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主公可还记得明玑老祖?老祖宗走前曾交代过,待我们突pò

妖目便能炼化内中之物。主上您看我们是继xù

修liàn

金乌九劫,还是先炼化了祖先遗馈”

苏景哪能不明白他们的想法:“自然是先炼化明玑老祖留给你们的木匣,待完成后再继xù

修行金乌九劫吧。”

乌鸦卫霍然大喜,乱哄哄的道谢,又急匆匆地钻回大圣玦、迫不及待的去炼化老祖宗留下的宝贝了。

裘平安没回去,对着苏景嘿嘿笑:“乌鸦卫都妖目了连徒弟、带妖奴、再加那个一直没回来的侍剑童子,那啥,就您修行最差。”

苏锵锵笑,没多说什么,转身回小院去修liàn

,不料还没来得进屋大圣玦里又传出咚咚鼓响。下一刻乌鸦卫们再被放出,乌上一捧着木匣,他婆姨乌下一拿着个刚刚被打开的琉璃瓶,大群妖裔簇拥着他们乱哄哄地向外跑去,就留下队伍最末的乌下四十九对苏景解释:“瓶子里是‘大易扶灵气魄’,大圣玦里炼不了。”

见主公一头雾水的样子,乌下四十九正要仔细解释,外面遽然传来几乎要轰破天穹的聒噪声,平日里栖息于四野莽林、从不敢来打扰光明顶的无数剑鸦,尽数被惊起、汇聚成无边黑潮,浩浩奔涌齐聚光明顶!

乌下四十九欢呼一声,那么爱废话的女子,居然顾不得再和苏景说什么,撒腿就向外跑去追赶同伴。(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三一章 剑冢之约

再看乌下一,手中高举着取自木匣的琉璃瓶,不断催动真火炼化此瓶,在她身边另有九对乌鸦卫,女子人形端坐在地、男子化作鸦身悬浮半空,按照明玑老祖留下的玉简指点结成古怪阵法,各自催动妖元鸦火相助乌下一。

不久后,一道红色烟霞凝聚不散、自琉璃瓶越升越高,仿若一道红线直指苍穹。滚滚汇聚而来的鸦群更加疯狂了,拼命聒噪着、围住红线飞旋不停

只从无烬山主‘常狩’真人的名号便不难看出,此人精通驭兽奇术,当年明玑老祖不过是一头普通火鸦,被常狩真人收归于门下、得了妖修的机缘这才修成了一代大妖,如今明玑老祖留给后世子孙的‘大易扶灵气魄’,就是驭兽俘宠的宝物。

以鸦火淬炼、凭借瓶中气魄,苏景的乌鸦卫可收服普通乌鸦为宠,被收服的乌鸦得了气魄相助,在认主的同时也就得了修妖的缘法。不是说这些乌鸦都能成妖,但至少他们有了成妖的机会。

栖息离山的剑鸦本来就是不是凡品,它们的灵性比着普通乌鸦强上无数,但没机缘、没助力,只凭它们自己努力千代万世也难以修出一个妖怪,如今突然见到一个可修liàn

、脱畜身、得长生的机会,怎能不欣喜成狂、趋之若鹜?

而更关键的,此刻召唤它们前来效命之人并非别族异类,是乌鸦本门本属的火鸦妖精。被四十九对乌鸦卫收归麾下,剑鸦心甘情愿!

比翼双鸦收宠、万千剑鸦投主,光明顶内外乱成一片,苏景看了会热闹。见乌鸦卫一时间完不了事便不再等待,回归小院重新开始修行。以苏景的心基,外界嘈杂对他的行运玄功全无影响可言。

四十九对比翼双鸦轮流罔替,一个累倒另一个立kè

接替上去,如此接力不休,转眼又是五个月过去、距离褫夺真传的十年之期只差一个月了——

崔巍、崔晨,亲兄弟,离山外门弟子。

五十年前就是他们两兄弟游历到西域。将‘有个叫苏景的少年冒充离山弟子做善事’的消息传回的门宗。

当年他俩下山游历是为了领悟小真一,如今半百岁月流过,两个人仍未能领悟‘真我、唯一’的真谛,境界停滞不前。昔日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如今看上去已经是沧桑中年。他们也早都被召回了门宗,值守于山界。

正百无聊懒之际,忽见一道淋漓血光自远天疾飞而来,向着离山界迅速接近。兄弟俩不敢怠慢,催动剑光迎了上去,崔巍口中唱诺:“离山弟子崔巍、崔晨有礼。何方道友驾临敝宗,还请暂止云驾道明来意。”

血色剑光顿止。护身剑qì

散开,一个颇有几分气度的中年道士显身。就是一笑之际两颗门牙凸出嘴唇,显得有些滑稽:“贫道宋六两。主上乃是光明顶主人苏景。”说着,六两把离山妖属的命牌信物递上前:“贫道有事寻我家主上,还请两位仙家放行入内。”

验明正身,放六两进山,崔氏兄弟留在原地继xù

值守山界,哥俩修行不顺,但性格未改,弟弟崔晨低声笑道:“这个时候妖奴突然进山,多半是师叔祖刻意安排的。”

兄长的心思死板,闻言皱眉:“为什么?”

“你想想,十年之期只差一个月了,我看师叔祖没什么希望了,谁能在山里坐着等被褫夺真传身份山外妖奴出事、借机离开门宗一段,好歹把这段丢人的日子混过去再回来吧。”…,

崔晨的脑筋挺灵活,这也算是替苏景出主意了,跟着他又话锋一转:“想当初,归山大典上燃香破宁清,何等威风得yì

,那时候人人都道他天赋惊人身骨凛异,又有谁想得到,后面五十年他竟连一窍都未开。”

崔巍摇了摇头:“过不去了,真传身份必备褫夺就算能过如是又如何,后面还有小真一,悟不透,全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百年寿数吧。”说到这里,他沉沉一叹,想起了自己的修行,再也不想说话了。

崔晨也叹了口气,就此收声。

抛开崔晨的乱猜不提,两兄弟说的话也真zhèng

是离山绝大多数弟子的想法,看过苏景归山后的连串事迹,人人都惊讶、少不了也会心生一份佩服,可是说到底修行人的根本,还是要落在‘修行’两字上,如今苏景的状况,莫说第一代真传、师叔祖,就连‘离山弟子’这四个字怕是都配不上

六两轻车熟路直接来到光明顶,他是御剑飞天,自高处遥遥一见光明顶,心里当即打了个突:黑了。

仿若被人盖上了一张黑毯、更像掌管世间文章的天神泼下来一道重墨,光明顶变得乌黑一片。待飞得稍近他才恍然大悟,会如此只因乌鸦满铺,除了苏景修行的小院,乌鸦占据了光明顶每个角落,密密麻麻、敛翅于地静静栖息。

心头释然但六两仍觉得难受所有的乌鸦头抬起了头,黑红相间的眸子紧紧盯着来人,任谁被千万头乌鸦盯住也不会觉得舒坦。

乌鸦卫刚刚收复了附近所有剑鸦,明玑老祖留下的‘大易扶灵气魄’居然还剩了一瓶,绝顶大妖的毕生珍藏,果然不同凡响。

现在的剑鸦还只是兽宠,虽有资格修妖但还不属精怪,就算它们想对苏景臣服大圣玦也不收它们,只能栖息在外面,听奉乌鸦卫的命令。

六两才一靠近,苏景便告察觉,妖奴突然造访必定有事,苏景暂停修行起身出门,剑鸦本就聪明,得‘大易气魄’后更加懂事,都晓得苏景是主人的主人,齐齐伏低身体深埋头颅,行礼同时挪动身体,为苏景让出道路。

一人独立,万鸦俯首,光明顶上的情形诡异却雄壮!

四十九对乌鸦卫簇拥上前,面色疲惫、目光兴奋,这五个月他们累得惨了,现在连废话吵嚷的力qì

都没有了。但收了这铺天盖地的一片乌鸦他们心里着实高兴。

苏景笑着对乌上一点点头:“都收干净了?辛苦了。”随即望向刚刚落足光明顶的六两:“有什么事情?”

恭恭敬敬地施礼后,六两说道:“并无其他事情,只是小人估计着小祖宗出山在即,特来侍奉左右!这些年蒙小祖宗体恤,放我在外面逍遥自在,未能尽到奴仆本份,这一次无论如何”

苏景被他说糊涂了,打断了大好妖奴的忠心词:“我要下山?没这个打算啊。”

六两愣了愣,面色惊诧:“您不打算下山?”

苏景比他诧异多了:“何来我要出山之说?”

六两的心思比着其他妖奴都活络得多,稍加琢磨便面露恍悟神色:“或者您不知dào

?这么大的事情您竟还不知情?”

苏景愈发糊涂了:“出了什么事情?和我下山又有什么关系?”

“不久前剑冢重开,天下修家又可入内采剑了!”

剑冢便是当年的江山剑域,牵扯到‘天无常’丹,事关陆崖九离开青灯境的唯一希望,六两不敢丝毫怠慢,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

五十几年前剑冢无故自闭,修家最终将原因归咎于以往采剑太过频繁。这次剑冢重开各大门宗公议,采剑不可再像以往那般全无秩序。

剑冢是前辈遗惠,任哪个门宗也不能独霸,这一次七大天宗尽显名门风度,订下的规矩不偏不倚:无论门宗大小,一次就只能派一名弟子进入剑冢采剑。

这条规矩一宣bù

,天下修家全无异议,自家洞府不过小猫十几只、人家天宗门下成千上万的弟子,大家都出一个人,又哪还能再有不满。

其实这便是目光差距了,乍看上去大门宗的确是吃亏了,可要是不能一视同仁,天宗威望多少会受到些影响;而再站得高远些去看,过个一两百年,剑冢得了足够休养恢复如初,又复‘任君采撷’,到时候还不是门宗越大就越占便宜。

另外众多修家还定下了采剑之期:每年十月初一至十月初十,且只能本人进入,师长朋友一律在外等待。至于平时,各宗遣下的高手驻扎附近,禁止采剑保证此地不受滋扰,以供剑冢休养元气。

现在距离这第一个采剑之期已近,六两明白小祖宗一定会去剑冢,凭着苏景的辈分离山的那个名额肯定不会旁落,这才急匆匆赶来准bèi

侍奉主公。

事情说完,六两目现凶光:“这等大事,离山弟子居然未曾禀报小祖宗,真不知dào

他们是怎么办事的,现在的晚辈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景没多说什么,展开火翼飞起去找红长老,待到了红鹤峰得知红长老不在府地,她和诸多长老都去了九鳞峰议事,苏景转向赶赴任夺所在的九鳞星峰

除了平时几乎不过问门宗事情的炼器公冶、司宝申屠和丹草风三位,其他十几位长老都在九鳞峰上,见到苏景来访众人都有些意wài

,红长老问道:“小师叔有事?”

苏景并没太多不满,但也不会故作无事:“剑冢重开的事情,红长老应该告知我一声的。”

“师叔恕罪。”红长老解释道:“主要是见你专心修liàn

,而且据公冶长老所言,小师叔的那套剑羽质地了得是以弟子以为,这趟采剑你不会在意。”

虞长老从一旁微笑插口:“小师叔问及剑冢,可是有意下山采剑?这可巧得很了,我们正在商议采剑弟子的人选。”(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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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二章 昔日荣光

(第一更)

苏景没狂妄到要说‘不用商议了,就由我去’的地步,而是认真应道:“我有要紧事,须得进入剑冢,能不能占上这次的位置?我会去和公冶长老说,请他开炉为落空的那位弟子单独铸上一把好剑。”

红长老当即就点头,正想再说什么,九鳞峰主任夺忽然插口:“还差一个月,小师叔的真传身份便要不保要紧事?弟子不明白小师叔心中还有什么事情比着‘真传弟子’的身份更重yào

,请师叔解惑。”

苏景摇头:“我的事不用你管。”

任夺笑了起来,不理苏景径自向下说道:“又是十年过去,小师叔的大穴仍是一个未开,弟子不敢管小师叔的事情,只是忍不住要劝一句,以你现在的状况,就算从剑冢内采到一把绝世好剑又有什么用处?寿数将尽、修行末路之人没资格想别的。”

“任长老,放肆了。”红长老不满开口,但也只能说他态度放肆,找不到其他反驳之词。

苏景不去分辨什么,但决不让步:“这趟剑冢,我非去不可。”

任夺一声大笑:“你是师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也是离山弟子,要遵从长老们公议的规矩,正好大家来这里就是商量此事,刚刚有了个结果:比剑夺位!”

离山不缺剑,但是从剑冢内有望得到绝世好剑,谁都想去搏一搏运气。剑冢关闭五十多年,如今离山够资格去采剑的弟子多不胜数,让谁去不让谁去是个为难事情,干脆由小的们公平竞争。既然离山是剑宗、这一次是采剑,便让有资格去剑冢的弟子以剑相争。而且这些年掌门不在。门宗内寂静已久、都没有过像样的大比,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新进弟子们活动活动。

红长老三言两语给苏景解释了此事,不等苏景有其他表示,任夺又说道:“离山弟子想去剑冢,便要参加比试,否则公平何在,又会让其他晚辈如何想?”

苏景不想废话,直接点头:“便依你。”

似是没想到苏景居然如此痛快,任夺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小师叔毕竟是小师叔。高高在上的辈分我们不能不顾。我看这样吧,前面那些比试你不用参与,角出七位优秀弟子后再加你一个,与小师叔而言从头到尾最多三场比拼。”

“另就是,小师叔的修行要紧。我们会安排好时间,这个月都不会打扰于你,十年之期的最后一天,请小师叔入试,”说着话,任夺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不能劳动师叔法驾,最后的比剑之处,干脆就放在光明顶吧,届时离山内外两门弟子、诸峰长老、执事齐聚光明顶。共瞻师叔御剑风采!”

任夺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最后一天,光明顶论剑他要苏景在八祖的道场先输剑试、再被褫夺真传身份。

话说完,停顿片刻,任夺又想起一件事,收敛笑容正色道:“门宗大比。庄严盛世,你那块如见玉牌”

不等他说完苏景就摇摇头:“放心,这次我不用如见。”说完,和红长老等人点点头,迈步向外走去,可是走到大门口他又停了下来,转回身对任夺道:“你不提玉牌,我还差点忘了。”

说话间,解开衣领、又把宝贝牌子给亮出来了,同时道:“除九鳞峰弟子,其他长老免礼。”

任夺不笑了,行礼、起身,也不忌讳什么冷声直道:“很有趣么?”…,

苏景神情恬逸:“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苏景返回光明顶,裘平安得知比剑之事皱起了眉头:“这事吃亏啊!就我知dào

的,离山这些年里新近崛起的少年弟子就有许多,第五境的一抓一大把!”

此事苏景何尝不了解,不过这许多年里运功时开窍、休息‘乌眠于心’身体体会剑意,他的修行一直是风、火、剑两法一术交替而行,趁着这个机会检验下自己的剑术,无论怎么想都是好事。

出此之外苏景还另有个目的,不过解释起来太麻烦,他懒得去讲。

见苏景没啥反应,裘平安有些着急:“要是第一场就被人家给打下来咋办?”

六两更是忧主人之忧:“就是最后一场被哪个不孝晚辈打下来也不成啊,难不成就不去剑冢了?”

苏景神情放松,对裘平安笑道:“能顶着自家门宗的名头去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不是天下大小宗门都能派一人去么,到时我套个画皮,再托请你老丈人找个修家小门派的路子,去剑冢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丈人’

三字把小泥鳅说得心花怒放:“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苏景和六两异口同声,笑、纠正:“你老丈人身上!”

比剑的事情苏景没有太多准bèi

,全副心神仍放于自己的修liàn

上。而这一个月间门宗内专做集会、试剑之处的离山剑坪热闹非凡,从早到晚剑光纵横咒唱飞扬,最近几十年拜入离山的人人登台献技,既是晚辈们对一个攫取好剑机会的争夺,又何尝不是门内长辈对晚辈们的一次考教、一次查验。

抛开输赢不论,单是连番比试中,就有近百位优秀的记名弟子被提升至外门,十余位资质可期的外门弟子被各星峰长老收至内门。

二十余天过去,新进弟子中七名佼佼者终于比拼出位,又休养几天,八月十七黎明时分,随着悠扬钟声响彻门宗,离山十七位长老、七位入试的优秀后辈赶赴光明顶

癸巳年、八月十七。

公开比试,内外门弟子均可观摩,而之前胜出的七位弟子虽然资历浅薄、但每个人都在剑意、法术上有出色之处,任谁也不想错过连场的精彩比试。更何况今日不止是决胜之日、还是那个光明顶传人被褫夺真传身份的最后期限,这场保持了十年的悬念,终于到了揭晓时刻,镌天石崖、飘渺星峰众多弟子都遁起剑光,追随于师长身后,自四面八方齐聚而来;另外还有四五头离山大妖也联袂赶来,为首的的正是裘婆婆

各路剑qì

、云驾流光溢彩,汇聚成片片绚丽霞潮涌向光明顶,裘婆婆等久居门宗的大妖心中都升起了一份唏嘘,遥想当年八祖在时,光明顶如红日高照、众星峰拱护相拥,每逢甲子年破岁时八祖都会开坛讲道,连记名弟子都可闻听受教,所有离山弟子趋之若鹜,那时的光明顶何等荣光!

而八祖死后、光明顶沉落,千百年里再无盛景,直到今日只是此刻繁华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今天光明顶主人的一场奇耻大辱吧。

想到这里,裘婆婆忽然冷哼了一声。

与她并肩而行的年老七明白她的心思,低声劝道:“离山内务自有掌门和那些长老主持,咱们干涉不得,老姐姐还是把心思放松些吧。我说句不好听的,苏景的真传身份保不住的你强出头只会让事情更僵、让那孩子更丢脸面。”…,

“十年之期是苏景和长老一起约定的,我不会管,但苏景始终是我老裘家的大恩人,若有人在夺去他身份后还想再折辱此子,姓裘的绝不会坐视不理。”裘婆婆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大妖怒气摺叠其间。

普通的弟子、包括诸多长老在内,根本都没见过八祖在时的盛景,心里自然也不会有大妖们的感慨,但是在他们靠近光明顶时,却着实吃了一惊

看不到光明顶了,只有一片乌黑鸦潮。万千乌鸦昂首,紧紧盯住天上来人,眸子中满是戾气与警惕。

无以计数的清醒乌鸦,却不存一声啼鸣,偌大光明顶只有沉沉静寂,似乎此间主人全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六两、黑风煞、裘平安三大妖奴并肩侍立于主公清修的小院门前,四十九对比翼双侠分坐于鸦潮之中,对浩荡而来的离山弟子视若无睹。

乌鸦们没有腾地方的意思,大群离山高人落地踩乌鸦又成何体统,诸位长老暂止云驾悬于半空,彼此对望了一眼,毫无意wài

的,任夺飞前几步,深吸一口气准bèi

开口说话,就在此时光明顶上忽然传来吱呀一声门响,小小的院落木门打开,苏景着一身月白长袍缓步走了出来。

万鸦俯首、妖奴唱诺,苏景拍了怕六两的肩膀示意免礼,跟着又对乌上一道:“带鸦群去林中修liàn

吧。”

四十九对乌鸦卫齐齐领命,旋即同声长啸,分作七个方向飞走,他们一动群鸦随之而动,刹那间乌潮崩散万鸦冲天,汇聚成滚滚黑龙、裹挟着烈烈风雷投林而去,虽然全无妖威可言,但那份凛凛声威也足以让无数名门高足动容!

转眼全场清空、光明顶重现,苏景昂首对半空里的大群同门道:“来得还真是早,都请下来吧。”

辈分之别,一人在上,千众在下,堪称轰轰烈烈的行礼问安过后,任夺起身对苏景道:“小师叔还是一个穴窍都未开啊。”

即便当着无数晚辈面前,任夺也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蔑意。苏景指了指东方天边:“刚刚破晓,还有十来个时辰,你很着急么?”

任夺摇头:“师叔不急,弟子又怎会着急?”

言罢苏景与任夺相视而笑,两个人笑得一般开心。(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三三章 来者何人

这时有其他长老上前为苏景引荐那七位佼佼者。偌大离山千万门人,苏景能叫出名字的加在一起未必凑得足百人,尤其参与这次大比的都是尚未去过剑冢的新进弟子,他能识得的就更少了,可没想到的是,那七名出位弟子中居然有他两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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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剑因戒训而来

(第三更)

友书齐又把左手一翻,亮出了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回答:“启禀师叔祖,弟子的剑不是笔也不是书,而是运笔落在这书上的字。”

苏景饶有兴趣,反问道:“落字生咒一类的本事?”

待友书齐点头后苏景又问道:“那是法术,不能算作剑术吧?”

“弟子落字并非咒法符篆,而是我离山戒训。九祖训诫暗藏剑意,弟子二十年抄录戒训偶有所悟,又得白师兄相助创出了这套本领。弟子悟得是律中剑意,是以这套本领应是剑术、而非法术。”

说到这里稍加停顿,友书齐又继xù

道:“启禀师叔祖,弟子修为粗浅,本来远远不及之前与我相斗的诸位师兄,他们败于我手,皆因我占了个便宜弟子的剑因九祖所立戒训而来,所有离山弟子皆受管辖,因此他们赢不下我。”

不止对苏景,前面快一个月的比试中友书齐每打一场,之前都会把这个道理给对手讲一遍。离山戒训高高在上,晚辈弟子对此人人心怀敬畏,剑宗界内怕是再找不到这么好的攻心题目了。

苏景挑了下眉毛:“照你这么说,任夺长老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万法皆可破,所有的规矩都能变成废话,只看‘力’够不够!弟子的境界与任师伯相差天地、真力判若云泥,万万不是对手。”友书齐正色摇头:“但若真力相差无几,弟子遇到我们离山门下。几乎稳操胜券。”

“你现在什么境界?”苏景又多嘴问了一句。

“刚踏入第五境‘冲煞’半年。”

苏景笑了:“好家伙,你可比你白师兄能说多了,成了,我已经怕了。动手吧!”话音落处背后元吉天都火翼猛然撑开,金红火光中苏景缓缓升起、于地面七丈处悬浮不动。

剑羽藏于火翼之中。

苏景已亮剑,剑意及心,脸上笑意崩散、目中倦意消弭,面色淡漠但双眸煌煌,渀若帝君高高在上俯视那轮回了三十七代却永远都只能侍奉在自己驾前奴仆!

友书齐从未见过这样的剑势,以至一个瞬间里,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苏景看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对方的目光的确落在了自己身上。可友书齐却恍惚觉得,苏景眼中并没有自己

深深一个呼吸,友书齐摒弃心中杂念,朗声开口:“请师叔祖赐教。离山仁、信戒训!”

说是‘落字于书’。却全无书写过程,更无字落于书卷,友书齐笔尖一触手中卷,苏景身前三丈处、空气中陡然显出一行飞舞大字,一个苍老声音自冥冥中威严断喝:

离山弟子求仁求信。若仁信不两立,舍信求仁!

吼喝如雷轰荡四方,古篆龙飞凤舞字字如刀削斧焀,苏景悬于半空一动不动。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渀佛真的被‘戒训’桎梏。友书齐却微一皱眉:冥冥大吼不过是摄人心魄的迷音法术,篆字中的剑意却是千真万确的。一字一剑本应呼啸飞去剿灭强敌,可他的那些‘剑’,在他出手后便与他失去了联系。

字迹漂浮,却全无攻击之意!

擂场内的主持长老也稍有意wài

,苏景绝不应是能抵挡这‘戒训剑意’的实力,他本以为双方一动手,自己就要施法去救助师叔了…,

友书齐执笔,再喝:“离山,忠、孝戒训!”

第二行篆字显身空中,第二次大吼震彻莽林:

离山弟子求忠求孝,若忠孝难两全,直问本心选其一,大世无圆满,求不得无愧求无悔!

字迹显于天地间,剑意纵横比划中,但与之前一模样,‘剑’在、不受控zhì

、不攻敌。

苏景依旧不动,友书齐额角见汗,玄功疯狂流转、运起全部真元发动杀机最浓一剑:“离山仙、义戒训!”

第三行篆字,第三次大吼:

离山弟子求仙求义,若仙、义难取舍,当须记得:长生不是偷生!

仍是老样子。九祖留下的戒训句句?锵,但友书齐的剑不见一刺。

观战众人间,普通弟子面色纳闷,修为精深之辈面露意wài

,律水峰龚长老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友书齐的眼角轻跳不休,就在刚才他还以为抽到师叔祖是上上好签,哪想到竟会出现如此古怪的事情,要他现在罢手他无论如何也不甘心,饱吸一口气正欲再写戒训,苏景忽然对他笑了笑。

随着苏景笑容,周围空气中掀起连串小小涟漪,七十六根原本隐于空气中的剑羽随主人心意,撤匿显身:

三行戒训、七十六个篆字,每一字头上都被一根剑羽稳稳钉住!

友书齐出剑时苏景也出剑了,只是剑羽隐于空气、飞射间不带丝毫震荡,友书齐未能察觉罢了。

众多弟子皆尽哗然空中那三行戒训,并非书法横幅,与其说是‘字’,倒不如说那那是‘意’,是幻、是影,虽然能被看到实jì

却无形无质,又怎么会可能被实实在在的剑羽、好像钉钉子似的钉在原地挣脱不得?

友书齐的脸色变了,那是他的字、他放出去的剑,此刻见到苏景亮出的剑羽,又哪还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所在!剑羽钉住的不是字,而是掐住了、截断了他与自己‘字剑’之间的气机牵连。

引剑、控剑的那根‘丝’,被苏景斩断了,友书齐又如何再御剑伤人?

友书齐忽然放松下来,输赢已定了。

收起书卷、墨笔,友书齐躬身一揖:“师叔祖手下留情。弟子感激不尽。”这不是客气话,人与剑的连接气机都被寻到了,若是真zhèng

对敌,催动剑羽‘顺丝寻源’。友书齐能不能再活下去就只能看运气了。

苏景双翅一敛,火翼与剑羽同时消弭不见,双脚落回地面,摇头道:“除非你能真zhèng

借到‘训诫’之势,否则只这样扯虎皮拉大旗,总归没什么意思。”

比着上一战,这一场斗剑也不见得更有趣,但场边的离山门人个个面色惊讶普通弟子惊于苏景出剑无形且‘剑羽钉虚字’;修为更深、眼力更强的内门弟子诧异苏景竟能勘破气脉、截断人、剑;而真传、长老这些真zhèng

高人则更意wài

于苏景的这句话。

友书齐借的不是剑势而是‘戒训’的名头。他自称‘戒训之剑’不过是个唬人的噱头罢了。高手眼中不值一提,但区区三境的苏景能看穿这一重,就足见他对剑之领悟颇有些火候了。

友书齐败斗离场,苏景却皱起了眉头、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他是小师叔。此间是光明顶,他爱怎样就怎样,别人也不去管他,执事与主持长老再度抽签,两位弟子登场。可苏景还是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苏景在中间站着别人又何如斗剑斗法,主持长老走上前:“恭喜师叔旗开得胜,还请移驾场外休息。”苏景明显心不在焉,对长老说话置若罔闻。后者等了片刻,又轻轻地咳嗽一声。关切问道:“师叔无碍吧?可是有什么事情?”

“不够啊。”苏景莫名其妙地回答了三个字,之后才回过神来。看了看眼前的状况、讪讪笑了两声迈步离场,可

是才刚走了两步他又站住了脚步,问主持长老:“下面的比擂能不能改一改规矩?”

此事不是一个就能做主的,后者闻言面露难色,转目向任、红等其他长老望来。红长老扬声发问:“师叔想怎么改?”

“剩下来的另外五个一起上吧,对我一个。”

声音落地,万众哗然!之前苏景出手颇有神奇之处,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三境小修,能赢下一场已经算是运气了,现在竟大言不惭,要以一人之力应战所有入擂弟子!

诸位长老也没想到苏景会口吐狂言,一时间面面相觑,龚长老最先开口:“师叔不曾见过之前的比斗,可能不太清楚尚未登场的那四位滇壶峰弟子,个个都是少年才俊,无论剑术还是修为,都非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友书齐可比。”

红长老点头附和:“并非龚师兄妄自菲薄胡乱客套,友书齐、还有我门下的方先子,比着那四个孩子的确差了一筹。”

虞长老随之开口:“启禀师叔,我那四个弟子咳,剑术什么的就不提了,但他们入门时间差不多,几十年朝夕相处、共同学艺并肩修liàn

的娃娃兄弟,多少懂得些彼此配合、互相弥补的门道,这个您实在是吃亏了,请师叔三思。”

不管如何措辞,终归是告sù

苏景‘你太托大了’。

但苏景既然开口就不会再改变主意,只是笑着摇头。

带着两个分身站在一旁、始终没再开口的任夺突然冷笑了起来:“既然师叔心意已决、我们又何必再废口舌,让孩子们过去吧,先打过这一场再说!”

四位滇壶峰弟子下场,师出同门、身着打扮完全相同,但四个少年样貌各异,第一个神情严肃目光冷冽、第二个又黑又瘦佝偻着腰渀佛个小老头、第三人长得虎头虎脑面一副憨厚模样、最后一个却是个面色苍白身体消瘦的盲人。

连同之前胜过一阵的任畴乘,五个年轻弟子并肩站于苏景面前,苏景当先开口:“就一件事:请诸位用力,哪个把我舀下,我便请公冶长老赠他一柄真zhèng

好剑。”说完他转回头望向公冶。

公冶长老曾受苏景赠与‘三这三那诀’下半段打铁法,那是真zhèng

的神奇法门,在苏景或旁人手中时不会没用,但也没必要去追根溯源,‘知其然’便足矣了;可公冶是炼器的痴子,非得要‘知其所以然’不可,得了‘打铁法’的这些年里苦苦研究不辍,越钻研就越觉得此法惊人,心中对苏景当然也少不了一份感激,听他这么说老头子痛快点头:“不敢说比剑冢内的绝顶好剑更强,但一定能好过剑冢内的普通货色!”

几个年轻弟子闻言都面露喜色,正待对师叔祖施礼道谢再加报名号,不料苏景摆手制止了,笑道:“不必叙礼,直接开打,有什么话等打过后再聊吧。”

声音落地、苏景扬手催剑、疾刺五个少年才俊!(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第一三五章 一池子浑水

再不是之前那种玄机比拼,苏景出手便是强攻,剑羽裹挟着灿灿金光,分向五个对手激射而去先一、再三、后九,三波十三剑、每人十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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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剑啸光明顶

(第五更)

虞长老面带笑容:“可要恭喜小师叔了,可惜才开了一处终于开通了一处。



话音落,场中激斗又有变化,三个滇壶峰弟子奋力控zhì

自己的飞剑,其他地方无论怎样飞舞都无妨、唯独一近身便剑意凌乱难以驾驭,完全伤不到苏景,更毋论将其击败,在一旁悬剑以待的盲人少年察觉到同门攻势不利,便不再等待,一声轻咤口中剑篆疾飞出去。

剑篆直飞高空,遇风猛涨、转眼化作数里黄烟、沉沉压在苏景头顶下一刻,剑qì

如雨当头倾落!

一道压头剑篆,威力比起前面三人围攻也毫不逊色,剑qì

及身三丈也告颤抖纷乱,苏景也无可避免的压力骤增,便是此刻再见两道光华闪烁,空气中再添两盏‘灵灯’、又是两枚正位大穴开启。

战中破窍惹人惊奇,但于盲人少年来说眼前一战才是真zhèng

关键,单以剑意夹攻无效,他又把双手剑诀接连几遍,空中剑篆所化数里黄烟流转,呼吸工夫凝化成一柄烟霞神剑,而光明顶上那一片天空忽然变得昏暗了

明明白白的,这方圆十数里的所有光明尽数被烟霞神剑吸敛,所以天地变得昏暗;可同样明明白白的,烟霞神剑饱饮光明,自己却不曾更加明耀半分。

天因剑而暗,剑却未因天而明!那狭长十余里、斜横天地间的神剑一刺!

毫无意wài

的,夹杂着无尽惊呼的喝彩声轰然而起。剑篆化烟霞、烟霞绽剑qì

、剑qì

凝天剑,一剑三惊变,来自一个先天残疾双目失明的苍白少年!

第三次,主持长老长袖摇摆。虽还未动却已玄功饱满,随时准bèi

出手干预,他看得出苏景的剑域在应付三方猛击之下,再挡不住这凌于天的威猛一击。

苏景的神情也变了,但绝非惶恐、绝望,正相反的,他愈发兴奋、兴奋、兴奋亢奋!口中啊哈一声,响亮大笑中他甩开了那乱飘不休的廿七剑羽、他冲出了自己苦心行布的小小剑域

君不再。域未消,廿七剑羽犹自乱舞,维持着那三丈混乱,加之另外三个滇壶弟子谁也没想到苏景居然会跳出去和盲眼少年拼命。由此他们的‘剑’都被剑域拖住了片刻。

苏景争得便是这个‘片刻’,抢到手的先机!几位滇壶峰弟子尽数骇然,这等激烈的拼斗,一个‘片刻’足以定乾坤、夺生死,只要苏景趁机攻杀过来。立kè

就会有一个滇壶弟子要下场了。

冷漠、黑瘦、憨厚三少年失声低吼,忙不迭抽身向后退去,但想象中的危机并未到来,他们的骇然也随之变作了震惊。脱壳而去的苏景没有攻击任何一人,他的火翼一并冲天飞起。直直迎向了盲眼少年的第三变剑篆。

由此滇壶弟子也恍然大悟,至少在这个刹那。苏景求的不是胜,他求的是战啊!

酣畅淋漓、全力以赴的一场剑之斗战!胜负弃之一旁,苏景看到了那一剑的破绽,只是看到还远远不够,他还要试一试自己能不能破去此剑。

烟霞神剑自天上来。

苏景自光明顶直飞。

天都火翼荡起的灿灿阳火划破昏暗天地,苏景迎上天剑,火翼中再起金芒,一根剑羽被苏景握在手中。

剑光掀翻天地,刺目的明亮暴散于苏景与烟霞天剑交汇之处!两股剑力相触,洪钟大吕般的锐响横扫光明顶。…,

所有三境之下弟子掩耳遮目,小真一之上修为众人则看得清清楚楚,苏景斜举着一根剑羽,奋力挡下了那煌煌一剑。

两剑锋锐相抵,看似凝立不动,可任谁都能明白,那两点锋尖之间、来来回回激荡的锐意与力量的较量是何等可怕!

盲目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几近透明;剑羽裹护中的苏景咬牙切齿、面皮狰狞,忽地灵光闪动,四盏灵灯再起、而后又是八盏灵灯,苏景又开十二大穴!

挡住对手一剑只是开始吧,苏景最后六枚剑羽同时显身,一路向上、急旋飞舞、区区六剑却唤起了疾风暴雨般的猛攻,自四面八方猛击烟霞神剑,交击剑鸣明锐且响亮,而下一刻随着苏景一声嘶哑大吼,火翼猛震他升高三尺神剑压头,他再升三尺。

烟霞神剑并未退让半分,苏景却能高升,只因他放出的六根剑羽狂舞截灵、让对手御剑变得困难、减少了主人支持的神剑变得脆弱了些,由烟霞幻化实质的剑尖挡不住苏景的手中锋锐,被他硬生生割裂开来。

烟霞神剑的剑尖绽开一道裂璺!

苏景便在这缝隙之内,火翼再度震动,一尺、一尺带着苏景节节高升,他要自下而上、把这烟霞从中豁开!

金风凶猛、阳火激烈,体内真元汹涌激荡,十六枚灵火再起。

盲眼少年的剑篆摇摇欲坠,此刻已然摆脱剑域的剑葫、剑袍、玄冰剑三子同时招呼一声,全力催动飞剑投入战团。这三人一动,廿七剑羽也受苏景召唤齐齐飞起,又回到主人身边‘划地称尊’。

灵元暴躁席卷四方,剑意疯狂气吞天地,一对四,光明顶少主对滇壶峰四位少年才俊,至此才算得是真zhèng

对决,而那轰烈暴散的灵元剑qì

虽弥漫了整座光明顶,却还不足以遮掩如萤火飞舞、层叠不休的破穴灵火。

卅二灵灯刚起、六十四道灵光又现光芒微弱却倔强,任谁也不能忽略不见!须臾之间,苏景已开一二七处正穴大窍!

时至此刻,周围众多长老哪还能不明白,苏景是再借斗剑之烈、之锐来开窍。

跨域了半百岁月、几近凡人一生的第三境如是的修行,周身阿是穴尽开、尽得风火所容,最后这几年的修行苏景玄功运转通畅无比,三六一正穴不断松动,但就差那最后一线、始终无法真zhèng

突pò

。会如此只因苏景修行渐深,真元中不止得了阳火真髓、也渐渐攒下了一份金乌之意。

九天神鸟、太阳化身,平日里都要以熊熊烈火化身的三足金乌,性情中那份‘烈’又岂是言辞能够形容的?想要完成这第三境的修行、想要耀世天灵的功法圆满,只修为到了尚不足够、还非得逼出那份‘烈性’不可!

要去剑冢调查不一定非得顶着离山的名号去;可若没有这场门宗大比,苏景自己也得找人去打架求突pò

。既然如此,为何不参加?

打过友书齐那一场,苏景觉得力道还不够,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场以一敌五。

任夺哪里会知dào

苏景破关的方式如此古怪,本以为会搓尽少年锐气的一场折辱之战,居然成了苏景迈向第四境的踏脚石。事已至此,就算任夺后悔想要打断比试也不可能了遽然一声清冽长啸,擂场中一个人动了:盲人少年。

他只有四张剑篆,三张小篆抵挡十三剑羽、一张大篆还在与苏景相持,此刻少年再无长物,却突兀站起身来,步步登高、向着半空中那激烈战团走去。…,

脚下虚空,他的步伐却稳定无比;双目不见物,他的方向却清晰异常。身形凌空衣袂随风,落在旁人眼中显出了一份莫名的空空荡荡只因消瘦吧,如斯消瘦、如斯苍白的盲眼少年!

前后十七步,盲眼少年走近战团,不见丝毫犹豫,第十八步,少年迈出,同时手微扬,他拔下了自己的发簪,白玉无瑕、光泽圆润的一柄小剑,他的第五剑。

第十九步,跨入剑羽围城的那三丈之地,单薄的身体挡住乱流激荡,身体摇晃不休,手中的剑簪依旧稳定、向前,他用自己为那最后一剑开路!

第二十步,盲眼少年遇到了苏景。

连番的变化,精彩绝伦的一场大擂拼斗,此刻却再没了喝彩,只剩连片惊呼!包括诸位修为精深的长老和光明顶妖奴在内,谁都不曾想到的,已然祭出所有剑羽、打到山穷水尽境地的苏景,此时此刻竟还有余力苏景不弃剑羽、苏景另手拔剑!

第二次得自小师娘处,值得三十两银子的凡间长剑。

三丈剑域迎抗剑葫、剑袍、玄冰之剑;左手剑羽纵剖烟霞神剑;右手执长剑指向近身之敌。苏景脸上的兴奋躁动散去了,目光平稳神情漠漠,所有的神采、神气都已经放入手中利剑。

剑簪向前、长剑迎上,叮地一声轻响,两剑锋锐相抵,就此凝立不动。

最近五十年中入门、离山中剑术最最出色的四个弟子。随便哪一个,都是门中晚辈弟子心中发誓要努力超越、却被越甩越远的目标,可如今四个人合在一起拼尽全力,仍奈何不了一个苏景。

四秀合力、仍奈何不了的一个苏景!

惊呼落尽,全场寂静,人人屏住呼吸去关注战局。

即便现在胜负未分,也再没有一个离山弟子会再笑话、敢再笑话苏景的修行进境。时至此刻,观战众人、尤其是晚辈弟子望向苏景的目光里,已经带起了一份敬意和一份憧憬。这是苏景货真价实打出来的威风,这份因崇敬而起的安静他当得起

一惊一寂,苏景之威。

擂斗仍在持续,一对四的僵持尚未分解,两个呼吸的工夫过去,忽然间苏景身上灵光又现!不再是三抹五道,那情形就仿佛一块烧得正旺火炭被狠狠掷于冷石。

火光崩散,炸起的是一片璀璨光芒!

你们于我,成人之美

)

五更暴发完毕。上个星期开始豆子向公司请假了,可能还有许多兄弟姐妹不知dào

,从零八年到现在,豆子一直是兼职码字。

一直以为我行,原来真是不行,两头兼顾搞得自己狼狈无比不算,还两头都达不到自己满yì

。呵呵,这些事情和兄弟姐妹说不着,在读者面前我的身份就是作者,写出好故事才是唯一的价值所在。那就说回到故事上。

第二卷‘耀世天灵’的高潮情节已经开始,所以写起来的时候,也就愈发的小心翼翼、愈发的吃力了。

豆子不擅长打斗描写。可故事就是故事,大纲、构思都摆在哪里,情节发展到这里,我就非得去写不可,写不好便推到重来、不满yì

就大段删改,直到我自己认可为止。还是那三个字:磨时间。

昨天在磨,今天在磨,明天还要继xù

去磨,以前码字也会觉得时间不够用,但从未像现在这么频繁,几乎每天我都有这种感觉。

一定得好好写,不想、更不敢把它写砸了。豆子写了五年了,一直谈不上什么成绩,到《升邪》终于有了个好的苗头,若我自己都不珍惜不重视,那才真是活该我扑街到死。

三十五岁的人了,早已领教过‘珍惜’这两个字的厉害

有关写书、有关这个以前始终辛苦却挣不到什么钱的梦想,我曾经仔细的想过。想了又想,我还是写到现在,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了。

豆子平时爱说爱笑,朋友不算少,前前后后地也有过几次好兄弟想要提携我的机会,如今回头去看,如果我答yīng

了,付出一定会比码字少,回报一定则更多。

不过,不是矫情的说一句:不后悔的。能够做喜欢做的事情且有一份收入,就应该知足,所以对于一直支持我的读者,我真心的感谢、感激。

听上去或夸张,却真实如此:你们于我,便是成人之美。永远地无以为报,只要你们还爱看,还想看,我会一直写下去。

若真能写得长长远远,那会是什么样的惬意。想一想都忍不住笑。

工作或学习之余,闲暇时候,翻一翻这本叫做‘升邪’的故事,能觉得它可以打发些时间,豆子便心满yì

足。

读到有趣处开心笑笑,再投上一张月票,豆子更是感激不尽。

上一句话还真是破坏气氛,可我舍不得删,我总要争这一口气的。

我在打一场仗,可能会惨败,但我会认认真真把它打完,用上我所有的力qì



谢谢你们,我的兄弟姐妹。

豆子惹的祸

2013.03.05……(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三七章 剑沉眠

只一眼诸位长老便数的清清楚楚,这一次,两百三十四枚灵火迸溅悬空!

加上之前散出、此刻仍悬于苏景身周的那一百二十七盏灵灯

《升邪》第一三七章 剑沉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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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剑疯癫

感谢云彩2011同学盟主支持,不知dào

该怎么说,只有认真码字,不辜负你们的鼓励。

晚上九点盟主加更,敬请期待——

剑惊、剑醒,剑疯癫。

剑魂陡然化作一道淬厉银线,一道苏景并不陌生却绝不习惯、更无法言喻的锐意,自经络间直窜而起、由经入脉、入手、入剑,旋即一声仓仓剑鸣直刺苍穹。

便是这个刹那,十二真传、十七长老,离山界内修为最最高深的二十九人,随身所带仙剑尽做长吟,便如一条毒蛇遭遇另条毒蛇时的吐信嘶嘶。但也只有剑主人才明白的,听上去毫不示弱的怒鸣,其实色厉内荏!剑连心,剑恐心微慌。

再看苏景手中那把平凡长剑,银芒层层流转于剑身、豪光喷薄于锋刃,明艳至目光不敢直视、璀璨到一剑之光投射于苍穹倒映出八百里离山!不世之剑、煌煌独立!

剑微振,啪地一声脆响,盲目少年的玉簪崩碎;剑再振,剑器哀鸣连串,篆、葫、袍、冰尽被破去。

若有意诛杀,滇壶四秀无一能活,所幸‘苏景’无意对付他们,振剑破局只为摆脱桎梏,之后长剑锋锐一转,迎上了正激射到面前的十三根青色剑羽。

只一斩。

十三根剑羽尽折两端,再没有丁点威力。好像垂老孔雀身上脱落的翎毛,失了光彩、毫无生气地散落在地本能被轻松收回的剑羽,苏景竟斩断了它们。剑势不肯就此停歇,灿灿流光暴涨、直刺裹挟着任畴乘的剑雾。

‘嘭’的一声闷响。青色雾气遇到苏景一刺,连瞬瞬僵持都不存便彻底炸碎,任畴乘甚至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是这个瞬间,一道乌光击中苏景手中长剑,场中主持长老出手。同时两道人影急闪而至,任夺的两个分身赶到近前,一个握住了苏景的手腕、另个自奋力踢开任畴乘

剑受外力影响,歪了些准头;任畴乘被师尊分身踢飞。错开了些距离,千钧一发之际得到施救,侥幸逃得了性命。

剑芒落空、啪地一声锐响中,狠狠刺中不远处的一根金乌殿大柱。

金乌大殿的柱子何其结实。受剑芒一击竟裂开了一线!

噼啪的轻响几乎细不可闻,大柱受创之处,拔出了层层细密裂纹,仿若蛛网。剑魂一击不止伤及表皮。

随即又是一声惨呼震天,握住苏景手腕、阻止他出剑的那个任夺分身。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也仿佛个被顽童一脚踢飞的木鸭子,翻滚着摔飞开去,而他去握苏景的那条右臂扭曲诡异、竟然被巨力震断!

任夺本尊立kè

入场。顾不得去理会苏景,忙着去查看分身和弟子的伤势。随即他松了口气,分身受怪力反冲、伤得不算轻但撤手及时总算根基无碍。调养个一年半载便能回复。

任畴乘就更没事了,不知是不是踢他的那个任夺分身下脚太重,任畴乘此刻昏迷了过去,但身体完好无损。

受伤分身还能勉强施法,这就飞起回九鳞峰休养去了;另有其他弟子上前将樊翘抬到场边,施以醒神药物加以救治。任夺本尊面色铁青,返回原位

而光明顶周围其他弟子,再看苏景的目光,仿佛凡人看到恶鬼一般!

事情似乎再明白不过,任畴乘夺了剑羽,苏景受辱后心中大怒,祭起惊仙一剑、先破身边围攻、再自断剑羽、剑指任畴乘。…,

瞎子都能看得出,苏景用的是剑;聋子都知dào

,入擂弟子尽可放手一拼,全不用担心会误伤同门,场中自有长老看护。苏景并未违背规则,更谈不到作弊,就算任畴乘被他杀了也是白死。

人人都知dào

这位光明顶的小前辈不好惹,谁惹到他最后肯定是个灰头土脸的下场,但是谁都不曾想到他竟不好惹的这般程度:大庭广众、同门较艺中,真敢一剑杀人?

而真zhèng

让人心惊肉跳的是他这个苏景竟把任长老的分身重创!这又怎么可能?什么时候听说过奔跑的兔子能够撞塌一座大山!

任夺沉声开口了,对苏景道:“举剑便杀人,小师叔的手段当真狠辣。若非我们及时出手,小徒现在已经丧在师叔手中了!”他只说弟子,不提分身,也实在没脸去提。

苏景无动于衷,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手中剑,手腕轻轻一抖,精炼长剑忽然散了。不是崩碎、更不是拔裂,就是真真zhèng

正的化为齑粉、随风飞散;心眼开,内视身体,剑魂又归于安宁,静静躺在自己的经络间,随着真元流转轻轻飘荡着,不见峥嵘。

所有人都误会了,动剑的并非苏景,元凶是他体内之剑,哪怕苏景去拦也休想拦得住!

至于刚才那个握住苏景手腕的分身,他活该倒霉:不是苏景出剑,分身想要截断的是剑魂的暴怒,被剑魂反击重创再正常不过。

见苏景不做应答,任夺又复开口,:“怎么,师叔敢杀晚辈,却不愿解一句缘由么?”

此时忽然一阵依依呀呀地歌声传来,循着声音望去,被抬到场外的任畴乘转醒过来,晃晃地爬起,脸上尽是痴痴呆呆的笑容,一边起身、手舞足蹈着哼着个山歌小调,分明是痴呆了。

风长老上前问脉,片刻后一哂:“离忆蔽魂,也不用太担心,傻个三五天自然就回复清醒了。吓的。”

修行之人,尤其勘破第二境之后的修家,个个心基牢固、心神稳定。于争斗中惨死在所难免,但是于比试中被活活吓傻,还真是罕见了。虽只是暂时疯癫,却也未免太、太夸张了些吧?

苏景那一剑之威。尚震慑着数千离山弟子的心神,是以众人丝毫不绝任畴乘可笑,正相反的,只觉得面前场景诡异。

任夺门下弟子人人皱眉,这次九鳞峰的脸面丢大了,任畴乘则不管周围,脸上憨憨傻笑,双脚错步在地上来回转圈。口中呐呐不休:“和尚妖怪嘿嘿老头子”

只看他这副样子,大伙当然能想到‘苏景那一剑惊仙,否则以任畴乘五境修为何至于如此’,但也仅此而已了。光明顶上数千修家,真真zhèng

正了解到那一剑究竟如何可惧的,便只有曾身临其境的任畴乘:

哪是单单一剑?剑魂的狂躁一击,落于任畴乘眼中,分明是一个仙魔世界:阴兵鬼将、巨妖兽、高僧活佛、剑仙大修。绝不该出现在一起的凶猛能者,竟汇涌成潮、铺天盖地、在那一刻间齐齐向他杀来!还有、还有一座座雄峰峻岭、一座座洪湖大海、甚至那个天、那个地,整整一座乾坤,全都化入剑髓。欲致他于死地!

乾坤为敌,世界视仇、天诛地灭!任畴乘他被吓傻。一点不冤。

毫无征兆的,‘呱呱’聒噪猛然炸散四方。千万乌鸦再度汇聚成潮翻涌而起,畜生们哪管什么死人不死人,眼看主上的主上大获全胜,尽数飞起为苏景喝彩。…,

天上混乱到无以言喻,地上却只有无边沉寂

任夺不肯就此罢休,口中质问不停,语气越来越严厉,苏景突然抬头望向任夺:“目无尊长之人,若不忿、便请入场!”

话音落,众人脸色再变。

任夺双目如电迎上苏景,可对视片刻,他的目光闪烁了起来现在下去打算什么?

比试?赴剑冢的人选之比,与任夺何干;报仇?莫说任畴乘没有大碍,就算他被诛杀当场,任夺也没有报仇资格;或者单纯的同门过招,试剑炼法?让苏景吃个苦头或许不难,不过当着离山所有重yào

弟子的面前,无论怎么比,真zhèng

丢人现眼的都绝不会是苏景。

苏景能开口,但任夺不能应战。

何况苏景那一句‘目无尊长之人’,也真zhèng

直戳要害,任夺怒而忘形、造次了。看半空里,千万鸦潮中几只白鸟分外醒目,隶属刑堂的小小笔仙跨在坐骑上满脸严肃奋笔疾书,把任夺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质问之词都抄录在案,留待日后问罪时作为证据。

龚长老一言不发,但他望向任夺的冷冷目光早就说明刑堂的态度了。

任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他身边的虞长老咳嗽了一声,踏上一步开口为任夺垫台阶:“任师兄的语气是稍有不妥,但心思毋庸置疑,是为了小师叔好。”

苏景一句话逼住了任夺,见虞长老开口,少年只是一个冷哂,不再理会他们,低下头重拾思绪

一位主持长老、任夺两大分身也仅仅是让那一剑稍偏了一点,见过了它的威力,四十年前发生在光明顶的那桩悬案也有了解释:屠灭白狗涧逃狱重犯之人,就是苏景自己。或者说,是这剑魂假苏景之手杀光了那些魔头。

只不过那一次剑魂暴发得更激烈得多、自己则修行尚浅,被巨力与剑意轰灭了神智。

‘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苏景口中喃喃,反复咀嚼着《三这三那诀》的全称。

由无数冤魂写成的古怪功诀、混不起眼的解牛刀、普普通通的磨刀石。三件一套、与大圣令牌和无捻青灯摆放在一起、出自摩天古刹的宝物。它们的效果远不止炼化三尸那么简单,现在苏景几乎断定,自己体内的这枚剑魂才是三件宝物真zhèng

的关键。

但是这剑魂从何而来?为何会沉睡于解牛刀中?更要紧的是它遁入自己体内究竟‘意欲何为’、它和自己又算是个什么关系投店的客人与客栈东家的关系?乍一想是这么回事:剑魂来了,原来客栈里的三位客人被赶了出来,但那三个客人不是客人,三尸算是自家亲戚,这么算的话,剑魂顶替了三尸,也成了苏景的自家亲戚?

越想越荒谬、可越想又越觉得有那么点道理,自从修成三这三那诀,苏景开始喜欢剑,对剑术颇有痴迷,且陆崖九、浅寻都说他有学剑天分、在修习剑术时他的悟性与进境都颇为惊人这些未必不是这剑魂的功劳,它是真的在帮zhù

自己、它也真zhèng

给自己添出一份爱剑、求剑的。

若真如此,苏景觉得自己还真是与众不同了。

无数念头纷至沓来,苏景的脑筋都快转成一团乱线了。(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三九章 第三惊、第三寂

苏景垂头沉思,裘平安则追着虞长老的话头笑问:“虞长老,你给说说呗,姓任的哪里是为小师叔好?”

“不说任畴乘生死如何,单说小师叔这一怒杀同门,实在有些冲动了冲动为十九心障之一。当知‘如是’之后便是‘小真一’,冲动不散、心障难破,又何谈领悟真我、唯一?任师兄之前所言,字字皆指师叔心障,十足好意。”

裘婆婆冷笑了一声,接过了话题:“没听到十足好意,只听到十足歪理,虞小子,刚才那番话你自己说着不觉得可笑么?”

虞长老全无怒色,相反,他还笑了起来,摇头道:“想要领悟小真一,不破心障又怎能破境?自古以来有多少修家只因心障难破最终路断小真一,这是考验智慧的一境,做不到清心平欲,就算小师叔这等亘古难见的奇才,怕也是”

说到这里,虞长老对犹自沉思的苏景深深一揖,悄然转换了讲话的对象:“师叔才刚入第四境,现下还不晓得,但以后几十年的领悟、思索,于漫漫长路之中总会明白任师兄今天的一番好意”话还没说完,就在此时高空之上遽然传出一连串轰荡雷鸣,把他的话拦腰斩断。

畜生修妖、小鬼凝煞之初最怕的就是天威,正乱飞狂舞的鸦群受惊,忙不迭降落密林再不敢忘形,离山众人抬头仰望苍穹。只见一道乌云自视线尽头升起、直奔离山而来。

乌云隐隐透出明紫颜色,尤其醒目的云边还透出层层金光,红长老身后剑尖儿仰望苍穹:“劫云?真一雷劫之云!”内门弟子个个都见识不凡,紫韵金边正是真一雷劫之云的特征。她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

这倒巧得很了,虞长老才说到小真一,就有真一劫云显于天边

“冲着光明顶来的。怎么,有师兄弟此刻悟透了小真一么?”一边说着,剑尖儿的目光扫过全场,但又哪能找得到即将应劫之人。由天顶罡风催动着、劫云一振千里,刚刚还在天涯海角,两句话的工夫便以压至光明顶。

剑穗儿接口。语气里带了些诧异:“是真一劫云没错,不过是不是太大了些?”

雷劫因修士破悟而来,是劫数也是考验,来自天道的考验。既然是考验。便脱不开‘公平’两字,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同一级别的劫云规模就永固不变,若以前有一万个修家渡劫小真一,那曾升起的一万道劫云从规模到威力也全都一般无二。

可现在光明顶上浩浩滚荡的劫云。足有普通真一劫云的四倍大小。

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修为,眼见劫云压顶,自知与己无关,众多弟子不用前辈吩咐便向外退去。苏景也不再胡思乱想,头顶上压着这么危险的‘家伙’哪还能再傻站着不动。一边展开双翼向外撤离、招呼妖奴带着三尸赶快离开小院,苏景心里还隐隐泛了些小气劲:哪个家伙明知要渡劫还跑来光明顶。把雷劫引到我家来

可是让苏景做梦也想不到的,小气念头尚未转完,头顶上那片巨大劫云猛一震,四道雷霆从天而降,其中最为粗大的一条,竟直直向着苏景头顶劈落!

另外三道则并行一路,向着苏景的小院轰去。

‘不可能!’一声气急败坏的怪叫,苏景护身赤炎升腾,风火双元全力运转迎抗雷霆;

‘啊!’三声濒死惨叫齐齐响起于小院,三尸被劈死当堂同时又复活到本尊身旁;…,

‘哄’,离山弟子无一不惊,不是大家心基不稳,只因眼前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任谁也无法压住那一声从心地直冲而起的惊呼!

随即雷劫之威尽数铺展开来,贲烈巨响轰动天地,千百雷霆层层散落,光明顶彻底湮灭于雷光之中。

那滚滚雷云也并未就此悬浮,它迅速沉降,落于地面、把光明顶紧紧包裹起来。

真一劫,并非乌云高悬落雷当头,而是‘云包雷裹’的云内雷劫!

雷暴只与应劫之人有关,这是天数,任谁也无法帮忙,只能靠苏景自己去撑,众多离山弟子尽数后撤,退到劫云笼罩之外,但他们并未就此散去。

口中的惊呼被雷声炸碎,数千弟子又复沉寂

第三惊、第三寂,仍因苏景起落!

从大家来到光明顶到现在,一共多长时间?任畴乘与方先子第一场相斗之后

苏景以剑羽钉虚字;

苏景划地为域与滇壶四秀恶斗不落下风;

苏景一口气打开三六一处大穴,擂中破‘如是’;

苏景气机显露,他已开通了千零八十处阿是穴;

苏景恼羞成怒纵剑成狂,破四秀围攻、一剑吓傻了任畴乘顺带打飞了任长老的一个分身;

还是苏景,他破了第三境才多长时间?吃得完一顿饭么?小真一是领悟境,是需yào

领悟的,多少人入世几十年都无法破题,可他领悟了么?他什么时候领悟的?他领悟到的是啥?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就迎来真一雷劫了!

还有,凭什么他的劫云比别人都大?!

三尸自苏景而来、与他同力共长,苏景有劫数时他们三个也一样会有,空中那片雷暴乌云其实四块劫云,只不过拼凑在了一起,外人看不出端倪罢了。

三个矮子身体特殊,他们的怪力并非真元,对上真一神雷全无抵抗之力,只挨一下就‘死回到了苏景身边’。

拈花满面惊惧体如筛糠、混不明白是怎么会是;赤目双眼空洞、一样被吓傻了;就雷动天尊还算镇静,抬头仰望雷霆:“是”

雷落。他死了,再活:“真”

雷再落,再死,再活:“一”

“雷”

“劫!”

“疼”

“唉。”

劫云压顶。光明顶周围三十里方圆皆为乌云与雷光笼罩。

无关应劫众人都全都退散到外围去了,剑尖儿盯住那片灿金荡漾的乌潮,梦呓般的语气:“怎么、怎么就突然应劫了?他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红长老却一直皱着眉头,此刻应道:“不是好事情,这一劫于苏景绝大凶险。”

剑穗儿闻言一惊:“师父觉得他过不去?”本就交好,再加上苏景救过她的性命,剑穗儿没办法不担心他。

红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转回头看了双姝一眼:“这便是关心则乱么?你是度过真一雷劫之人。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会不知dào

。”师父话中含有责备之意,剑穗儿心里一紧,赶忙平复绮念、仔细去想有关真一雷劫之事,旋即少女脸色骤变!

前后打通快一千五百条气路。苏景的前途不可限量、以他的状况如果按部就班的前进,迎真一雷劫根本不用担心什么,但问题就出在:他领悟的太快了。

随便举个例子,人家领悟入世领悟‘小真一’,至少会在晚上修行用功、炼气养元。十年参悟总有五年修liàn

。苏景呢,他用一顿饭的时间就悟道了,简直太好了,可惜没顾上拿出半顿饭来修liàn

。…,

就算他在以前几十年里陆续开通了千余阿是穴。体内积攒了混厚真元,可是莫忘了他还刚刚大战了一场。消耗何等巨大?

而最最要命的是,苏景一举破掉第三境如是。的确威风惊人,但他少了一个关键步骤:三阶十二景中除去领悟三境,其余九境修家每破一层,本属真灵都自天地间涌来,为修者洗炼身体,这个过程会促成修为的跨阶飞越破如是后,苏景未能迎来火元的洗炼。

之前光明顶斗擂,接二连三的惊人变化,夺了巨大多数弟子的心神,剑尖儿剑穗儿也不例外,是以忽略了破境后该有洗炼之事;苏景则因过于关注体内剑魂,也没顾得上去想这一重,结果一千个一万个没料到真一雷劫就那么生猛的飘来了!

现在的苏景,拿什么来迎抗真一雷劫?

劫数凶猛,道道雷霆蕴含天威,准bèi

充分时尚需全神贯注,此刻心思若再乱下去又怎么可能会有活命的机会。最初慌乱过后,苏景迅速宁定心神,依着平时运功的法门盘膝端坐于地,全力催动真元护身。

心宁定,并非寂静空洞,苏景比谁都明白,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心眼顿开内视经络,剑魂全无动静,再无暴起护主之意,这不意wài

,这把剑本就不能被拿来做‘指望’的,离开青灯境五十多年里,苏景遇到几次性命危难,剑魂也只在白狗涧和刚刚觉醒过,其他时候都在沉睡。它不会管苏景的死活,只因自己想动才会动。

天降劫数,无比避、逃不脱、无人能相助、就连自己炼化的法宝飞剑都不可用,只能凭着修者自身真元去硬抗。

且真一雷劫封闭四方,除非撑过劫数,否则修士都无法离开劫云笼罩之地。

火光熊熊,阳火精元得金风相助,于苏景身周烈烈升腾,一次次消弭着雷霆轰荡。苏景左手摸出一枚天香镇元吞入口中、右手轻轻点地升起一丛阳火。

真元不够、不足以抵挡劫数,现在修liàn

纯粹是梦话,活命的唯一机会就在于:破境灵元洗炼

自己修liàn

的功法不会有问题、金乌真策上写得明白,如是境破境洗炼会有怎样的效果,且早有前人验证过;离山整体的水元环境不会有影响,五十年前苏景破第二境时就有体会,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虽然匪夷所思,但只有这一个可能:师父的道场、专供火行修liàn

的光明顶不知有什么古怪禁制,阻挡了火元洗炼!

离开光明顶,才有唤出火元洗炼的可能。苏景非走不可——

(盟主加更,感谢云彩2011同学!)

另,下一更会在今晚二十四点,我尽量准时但不排除可能会稍晚些。(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四零章 白骨金乌

苏景默运金乌万巢大咒,但将灵识探望火堆时,心里微微一沉:火中无路、虚空封闭。果然是走不了的,劫数域内,穿空遁无法使用。

额角见汗,努力维持着心思转动而心境不乱。

又是一炷香的工夫,苏景忽然开始长呼长吸、粗重有声,周身上下一千四百余窍尽数贲张、随同主人一起拼命聚敛游散灵元,苏景在蓄力!又过片刻,他缓缓开口,对三尸道:“待会会用到你们三个的力qì

。”说话间,他缓缓起身向前走去。

天雷刺目、阳火贲烈,却还不足以撕裂那如墨乌云,苏景眼前仍是无尽漆黑,五听尽数被劫云遮蔽,感觉滞涩;人一动、雷霆变得更加汹涌,他在云中,所以雷不止天上落,而是蛇潮一般、成群结队、四面八方而来!

金风阳火已经疯狂流转,苦苦抵挡雷暴的轰击,苏景走得不稳、走得很慢,随时都仿佛会跌倒,但他仍在前进着、摸索着他在找一根大柱,一百七十七根金乌大殿遗柱中的一棵。

苏景走在前面、三尸‘死去活来’地跟随身后,区区八十步,却是有生以来最最艰难的一段路,苏景终于找到了那根大柱。

下一刻金光闪烁,所有剑羽都被苏景唤起猛攻大柱!

法宝飞剑无法为主人抵挡劫数,但并非不能调用,苏景用剑羽去大柱子不存丝毫问题。

真zhèng

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三尸再没半字废话。奋起全身怪力狠狠撞向大柱,雷动与赤目还未撞到目标就被天雷斩杀,只有拈花把自己撞死在柱子上。

苏景咬牙,本已发挥到极限的金风阳火陡然再告壮大。连同三尸一起护住了,他要保证三尸都能带着怪力去撞柱!少年心中仅剩的念头:打断它未必能活;可打不断就死定了

金乌大殿的残骸中有古怪法术存留,此地不受禁术、不受外面的灵识查探。

破如是的火元洗炼未能到来、多半也和八祖留下的古怪法术有关。可早在苏景之前,离山中的高人就仔细检查过光明顶,找不到丝毫法术或阵篆痕迹。

古怪,只能藏于这些坚固到难以想象、连八祖发狂时都未能损坏的大柱之中。

凭着苏景和三尸,就算力qì

再大十倍也休想撼动一柱,但这根柱子刚刚受了剑魂一击。表皮拔璺内中开裂!这是苏景最后的机会:毁掉一柱、或许就能破去八祖遗留法术,让火元涌起来完成洗炼。

四方雷劫都被苏景独力接了过去,三尸再无其他困扰,嗷嗷怪叫之中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撞死在柱子上。七八轮下来雷动忽然想起了什么,尖声骂道:“糊涂笨蛋、拔剑放宝贝啊!”

另外两个如醍醐灌顶,齐齐应了一声,与自家老大一起,各自从兜里摸出一枚黑红色、拇指大小、长方形的小小木匣。挥手将其抛向了半空

三只木匣迎风而涨,由此也显出了真zhèng

的形质,哪是什么匣子,明明白白地就是质地诡异、经由秘法炼化过的童棺!而破空声大作之中。童棺竟展开了六只透明翅膀:仿佛蜻蜓般的透明翅翼,隐隐可见翅上有脉络蔓延。

十八盏翅膀急震不休。三只童棺在三尸的指挥下去撞击大柱。

放出了宝贝三尸又告拔剑,转眼间剑光迸现。叮叮当当的大响堪比滚滚雷霆,三个矮子围住了柱子发狠猛砍。师从浅寻归来,三尸的宝贝、长剑、剑法甚至拔剑的法子都有特别之处。可苏景此刻却再没余力去看他们一眼眼前只剩无尽漆黑、脑中金光乱绽、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着,几十年的修行、全部全部的力量,都被他调运而起,用以迎抗真一雷劫!…,

一人之力,未经洗炼之躯,迎抗四个人的真一雷劫。

时间没有了意义,三天的闲逸日子与生死边缘的一万年苦苦挣扎究竟孰长孰短?苏景只能强撑,至死方休!

开天辟地头一遭,三尸也打出了真火,雷动披头散发嗷嗷怪叫,赤目圆整双眼怒声斥骂,拈花衣衫碎裂面皮狰狞,手中长剑化作乌黑、暗青、乳白三道长练,围住大柱层层打转。

雷惊电绕、火怒风急、剑qì

如虹、大柱巍巍,小小一方光明顶,天震怒人疯癫!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苏景颤抖得愈发激烈、阳火不屈但身形摇摆不休,七窍中淌下的细细血线触目惊心,体内经络刺痛暴发显出崩溃之象再坚持不了多一会了。

就在此刻,‘啪’地一声脆裂锐响炸响于光明顶大柱终于碎裂了,不是想象中的从中折断、向旁倒塌,而是轰然散碎开来、砖石泥沙被莫名巨力裹挟着、向着四面八方崩散而去!

三尸猝不及防,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法术就被打碎了身体,惨死当场同时重活于苏景身边,苏景虽有阳火护身但也未能完全幸免,被一枚石块擦过头顶,头皮被豁开一道狰狞伤口,刹那血流披面。

大柱碎、沙石散,原先大柱所在之处只剩下两寸长短的一截小小白骨,离地七尺悬浮不落,骨中隐隐金红光芒。

而当一柱碎裂,犹如爆豆急促的啪啪脆响弥漫光明顶,其余所有大柱均告拔裂,肉眼可见那一道道伤痕不断生长、不断扩散,前后不过两个呼吸的工夫,屹立于光明顶数千年、结实道无以复加的大柱尽告崩碎!

与第一柱相同的,光明顶上、金乌殿内,一柱藏一骨!

苏景没猜错,打碎了柱子,便破了光明顶上的古怪法术。就在他堪堪支持不住的时候,阳火真元蜂拥而起。迟到许久的如是破境洗炼。终于到来了。

不止阳火,还有瘆瘆阴风,双元并修风火洗炼。

周身上下四万八千毛孔、一千四百四十一道气路欢快张合迎接洗炼,火元到时只觉得周身薰暖、阴风过处凉爽无比!就在此时。苏景耳中响起了一声金乌啼鸣、高亢且欢愉。

一百七柱,内藏一百七十七枚骸骨。

当桎梏尽去,这些遗骸白骨迅速飞旋,转念凝聚成生前本形,饶是苏景心基沉稳此刻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悬浮于他面前的,赫赫然一头三足白骨金乌!

师母蓝祈讲过,陆角八为了对抗入体恶魂,曾炼化了一头三足金乌。只是任谁都不知dào

的。他把那头金乌的尸骨藏炼入光明顶的大柱之中。

吃惊同时,苏景恍然大悟,以前在光明顶修行中、耳内时常听到的金乌啼鸣究竟来自何处。

骨金乌静静悬浮于苏景面前三丈处,双眸空洞冷冷盯住了他。

这头神鸟和陆角有不同戴天之仇。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苏景心中暗叹,打碎了柱子的确得到灵元洗炼,只是没想到还有一道仇杀劫也随之而来!凭现在的状况,他又怎么可能挡得住骨金乌一击念头尚未转完,哗啦啦地轻响中骨金乌双翅一振扑向苏景!

“啊?”轻呼中。剑穗儿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阳火灵元来了!”旋即又纳闷道:“怎么还有风?”

高处鸟瞰,一道道金红色的光芒自空气中闪烁而出,彼此勾连汇聚成潮,虽飘渺缓慢却无可阻挡地。一波又一波渗入光明顶那浓浓劫云中去。…,

金风元气自地下升腾,如影如雾晦暗阴涩。流动之中荡漾起层层哭号

乌云倾盖、雷霆不灭,金红火元天生、阴暗风元地起。古怪景色梦中难见。

另个方向上,九鳞、滇壶两峰弟子聚拢于一处,一起关注着光明顶,虞长老的神情里古怪:“他是风火双修?”说着,老头子‘嘿’了一声,继xù

摇着头感慨道:“一边应劫,一边被真元洗炼身体,这样的情形听都没听说过。要说起来,咱们这位小师叔也确实当得‘神奇’二字了。任师兄,依你所见,这一劫他过得去么?”

任夺面色平静,淡淡望着光明顶,不置可否地应了五个字:“最好能过去。”

虞长老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是啊,小师叔生俱造化,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若真夭折在区区真一劫中实在太可惜了,最好能过去最好能过去。”

火元汇聚,新的异象显于光明顶,有人欢喜兴奋有人无动于衷,而更多人的心中只存一种情绪:惊奇。

正如虞长老所说,于渡劫中召唤灵元洗炼身体,闻所未闻的怪事。

不知不觉三个时辰过去,离山众多弟子心中的惊讶非但未能平复,反而更甚了:风火灵元还未散去,仍在不停地渗出,从四面八方汇入光明顶!

洗炼的时间越长,铸就的元基就越稳固、得到的修为就越深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但是一般而言,破境洗炼的时间不会太久、更不会无边无际的蔓延下去。短则一盏茶长不过一炷香,若能有半个时辰便撑破天了,待洗炼结束元灵便散去了。

可是眼前光明顶,风火灵元汇聚渗入劫云,已经持续整整三个时辰了!

自从苏景归宗,他在离山做出的‘神奇’事情一样接一样,每次离山弟子都以为自己适应了,不成想每次都会更惊奇,要说起来苏景的路数的确不是那么好琢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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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一章 火树黑鸦

劫云之内,苏景长呼、长吸,身周风火妖娆不变,但范围缩小了许多,不再匡护三尸。

三尸并无半字怨言,苏景不死他们不灭、苏景吹灯大家一起拔蜡,这个道理三尸比谁都明白。

被雷劈死很疼,但死死活活的次数太多,难免就有些麻木了,雷动与拈花满脸无奈,活过来时干脆连眼睛都懒得睁了,唯独赤目,一双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抓紧一切机会死死瞪向苏景的手、左手。

金乌是神物,虽已神消身毁却骨性犹存,所以苏景在修liàn

阳火时能够感受到乌啼、所以现在这些骨头还能够凝聚成生前形状,但是这副骸骨剩下的也仅仅是骨性了,连神魂都被毁掉,又怎么可能还记得仇恨。

所谓骨性,充其量只能算作习性,没有智慧、不存好恶,只是与生俱来、烙印入骨的本能罢了。

金乌有天生向火的本性,最爱徜徉于阳火灵元中;遗骨属丧物,与蓝祈的阴风属性相扣相合,沐浴其中也是本能驱使。是以骨金乌扑向苏景不假,但是和报仇扯不上半分关联,它是冲着风火双灵去的。

可惜煌煌神物,如今只剩下一副骨头,在苏景身边它能受到风火双灵的轻拂,却无法被这些灵元收用于体内,本能的追逐着、本能的焦躁着,围住苏景飞来飞去躁动不安,直到苏景伸手将其捧在手心

三个时辰之后又是三个时辰,灵元渗出不绝。从上午到黄昏、从黄昏到子夜再到黎明。继而第二天、第三天,离山弟子们不惊了,五脏六腑都惊累了,脑子也惊麻了。

直到第四天破晓时分。劫云之内突显异象,一声声古怪的啼鸣声自光明顶直投云霄,雷光闪烁中,肉眼可见那片劫云内,闪现出一头巨大猛禽的轮廓,而最最明显的特征莫过于:那鸟儿有三只长足!

直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惊人响亮的啼鸣才告停歇,随后风火灵元消失。劫云笼罩下的破境洗炼总算结束了。

又过一个时辰,正午之前,于最后一阵几近疯狂的雷光扑涌之后,压在光明顶上整整四十八个时辰的厚重劫云忽然崩碎开去。转眼隐匿于风中,劫数已过!

众人苦苦守候四个昼夜,此刻终于等来结局,全都精神一振,把目光投向光明顶、寻找苏景。不料,就在劫云散去的下个刹那,还不等众人看清楚什么,一蓬烈焰猛地从地面冲天而起。

熊熊烈焰。笼罩了整座光明顶;灿灿金红,明耀八百里离山!

阳火璀璨。乌潮再起,莽林中的剑鸦振翅狂舞。围住那巨大的火堆层层打转,呱呱乱叫个不休。这个时候苏景的声音自烈焰中响起:“速速退散十里!”

剑鸦通晓人言,立kè

四散飞去;离山弟子明白将有异变,谁都不是不听劝的二愣子,也向外扩散开去,而片刻后,在‘轰’的一声暴鸣里,光明顶的大火陡然扩展开来,向外延展整整十里。

下一刻,火焰自蓬勃爆fā

后又迅猛收缩,不过眨眼的工夫,仿佛要把整座乾坤都炼掉的凶猛阳火便消失于众人视线,而光明顶正中无端显出一棵参天巨木:火红干、火红枝、火红盖!

风缭绕,有红叶自枝头飘落,还不等落地便化作一道火焰、又复飞回树干。

刚刚那大火,变成了一棵火树!树盖宽广,稳稳笼罩住光明顶。…,

一棵树,还是两棵树?只看一侧,不过是棵桑树吧,虽然苍耸雄伟,但脱不开桑树之形,但是两棵桑树同根偶生,更相依倚,再加之它们的火干火冠那便是传说中的金乌栖身神木:扶桑古木!

金乌真策,每破一境得一门本命法术,苏景破第三境得到的本命法术就是这棵凝结天地火元、由真灵幻化而成的神木扶桑!

剑鸦一见扶桑神树,黑红相间的眸子里立kè

露出浓浓向往,纷纷振翅飞上前去,一只、两只、千只、万只、直到最后所有乌鸦全都并翅立于枝头,由此火红树盖也变成了乌黑颜色。

苏景就站在树下,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满身的血迹,但他的眼睛很亮,看看书、看看乌鸦、看看终于‘死到头’的三尸、再看看没有了柱子的光明顶忽然,笑了起来。

‘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

劫数到来时的惊愕、火遁无法发动时的失望、重重雷劫下的求生、风火双元涌入时的欣喜这他娘的就是风景了,一场好kàn

得要人命的大风景!

破境了,而且一下子破了两境;

续命了,如是、小真一,加起来一百零八年,这要算进岁数里去,自己现在还没出娘胎嘞;

渡劫了,还没准bèi

好呢劫数就来了,这还没过瘾呢劫数又走了;

洗炼了,破境灵元是洗炼,劫云雷暴何尝不是洗炼,现在这神清气爽的,怎么就能这么有精神;

再就是发财了,真格发财了,师父就是师父,给没见过面的徒弟留了件好东西。

苏锵锵越想越满yì

,没法不笑。而越笑就越响亮,开始时还是稳稳当当地惬意欢笑,仿佛刚刚吃过了一尾新鲜蒸鱼、听过一场悦耳琴笛;后来就变成了突然捡了大钱成了暴发户似的大笑,眉飞色舞、不能自已,打从骨子里透出来那份小人得志的笑声。

这就是修行之乐么?

红长老转回头,看了身后弟子一眼:“你们傻笑什么?”

剑尖儿、剑穗儿、方先子,三个晚辈站成一排。一起望着苏景、咧着嘴巴和他一起笑。

其实又何止他们三个,此刻光明顶四周数千离山弟子中不知多少人都在笑。

其中有裘婆婆、扶苏、白羽成这些与苏景亲近交好之人,更多的则是和苏景并无太多交往、甚至以前从未来过光明顶之人,只因苏景笑得太开心、笑得太清澈。让旁观之人不由自主就随他一起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苏景回过头去看三尸,六翅古怪童棺收回、极品长剑还鞘,雷动与拈花立于苏景身后,目光冷清神情淡漠、双手抱胸、头微垂,静静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不尽的沧桑看不透的杀气,真zhèng

是一份浪迹天涯的剑客气质。

唯独那个赤目。没去和兄弟一起装样子,围住光明顶上的黑鸦火树爬上爬下,时不时‘嘿嘿’傻笑一声:“宝贝。”

苏景目光再转,光明顶已经变了样子。一百七十七根大柱荡然无存,不知是阳火淬炼还是火数扎根之故,青石铺就的地面已经变作琉璃之态,隐隐泛着剑红光芒。

还有,十三个被剑魂斩断的剑羽堆放一处。映衬着阳光、亮晶晶的,它们只是被损坏,假以时日祭炼一番便能重新使用。之前的雷劫只对人不对物,对它们不存丝毫影响。

苏景笑够了。迈步过去把地上的散碎剑羽收回囊中。…,

忽然一个苍老声音响起:“采剑斗擂,胜出者光明顶弟子苏景。我离山赴剑冢采剑人选已定。恭喜苏景师叔。”

以一敌五,败了四个吓傻了一个。苏景完胜全无异议,主持长老尽职尽责,朗声宣bù

结果,为之前的剑试大比收尾,之后他又落到地面,当先对苏景躬身一揖,语气真诚且欢喜:“再贺苏景师叔破如是、悟小真一、闯过真一雷劫!弟子恭祝师叔仙途坦荡,早日勘破仙果永享逍遥!”

众多离山弟子也都回过神来,由本宗师长率领着纷纷落地,围拢于光明顶齐齐向苏景躬身唱祝:贺苏景师叔祖破如是、悟小真一、闯过真一雷劫!弟子恭祝师叔祖仙途坦荡,早日勘破仙果永享逍遥!

喊喝不算整齐,但却嘹亮惊人,暗含真元的声音汇聚一起化作滚滚声浪,直冲云霄!

苏景从人群中找出了任夺:“我还是真传弟子吧?”

任夺语气淡淡:“自然是,师叔保住了真传身份。”

苏景静静望了对方片刻,忽然一笑:“认个错,我便不追究了。”

周遭又复安静下来任夺会向苏景致歉?若他不肯低头,苏景又能再追究什么?!

任夺回望苏景,神情同样平静三息过去,他鞠身深躬,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竟退让了:“我错估了师叔的成就,致歉、望勿怪!”言罢说完、稍作停顿,老头子的眼中忽然划过了一丝笑意,虽快、却未能逃过‘金乌之眼’的辨查,笑意一闪而灭,任夺又拱手:“恭喜你。”

苏景点头,笑容坦然:“多谢任长老。”再转目,很快找到之前和他狠打过一场的滇壶峰四位青秀。

四秀之首是盲人少年,但他的反应却最为敏感,比着三位师兄弟还都要更快察觉苏景望了过来,立kè

躬身:“贺喜”

不等说完苏景就摆手打断:“你叫什么?”

“弟子王红岩。”盲眼少年回答,另外三人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苏景又去找公冶长老,笑道:“这四个晚辈助我破了第三境,他们的剑器又皆被我毁去,我想请您帮个忙”

哪还用苏景把话说完,公冶长老哈哈一笑:“好说!”

滇壶峰四位新秀弟子同时面露喜色,忙不迭谢过苏景、谢过公冶长老。

接下来光明顶上少不了一番应酬,有关‘如何破悟真我、唯一’、‘灵元洗炼为何这么漫长’等怪事苏景一概不答,随口说笑着把离山众人打发了,之后受损剑羽交予乌鸦卫重新祭炼,又对三尸交代一句:“我去看师母,你们也来吧。”随即发动火遁进入山核小院——

“体内藏剑魂?白狗涧之战就是它惊醒后所为?什么剑的剑魂如此霸道?”蓝祈大吃一惊。

苏景摇头:“我也不知dào

。”说话同时将剑魂上镌刻的那两枚古篆字抄录下来,请蓝祈过目:“您可识得?”

蓝祈扫了一眼,耸起肩膀:“我一外地人,能认得现在的中土汉字就不错了,古篆不认得。”

三尸和苏景的识字完全一致,本尊不认识的字他们三个不可能识得,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凑到跟前,翻来覆去地看那俩字。

苏景不管他们,继xù

给师娘讲自己的事情

“琢磨剑魂与你的关系时,真一雷劫到来?”蓝祈忍不住再次插口,又惊又笑:“乍一听匪夷所思,可仔细想一想也不无道理。剑魂栖于你身从容沉睡,足见它认可你的,身带剑魂之人,放眼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你本来就是‘真我唯一’,那你和剑魂的关系,就是小真一的真谛所在。”

“破悟这种事就像捅窗纸,别人都是为了捅窗纸而去捅窗纸,”三尸中的拈花接口,笑得色迷迷:“你则是为了偷看大姑娘洗澡,无意中捅破窗纸,可不管怎么说,窗纸总归是破了,劫数自然就跟着来了。”

这一重因果苏景自己已经想明白了,没有多加评论,接着向下讲去

当苏景说到有关骨金乌之种种时,蓝祈的神情变了。既因苏景的机遇惊奇,更因是故人之事心情迷乱。心乱了,督目之术破去,蓝祈目重三瞳,端庄贤淑不见,只剩邪异妖冶!(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松口气、睡觉和汇报成绩



照例啰嗦一句,第一四一章火树黑鸦已经上传,兄弟们别看漏了。
写完这章,还真是长出了一口气。
从一三二到一四一,这十章写得很累,真的累。
最明显的感觉就是‘底子薄’。大乱斗、剑疯癫、雷劫、砸柱子等等所有这些,在我脑子里都是‘画’、或者说是‘景’,一幅又一幅,不过要把它落到笔上,这个就要命了底子薄,脑子里想的笔上写不出来,越写就越烦躁、越烦躁就写得越差,死循环无用功,直到推倒冲来。
但是写起来也是最过瘾的,大乱斗的时候我瞪眼,苏锵锵遭雷劈的时候我咬牙,最后写苏景大功告成他乐啊乐的时候,我也一边写一边跟着乐这就是乐趣所在了吧,所以累就累点吧,不亏。
也累,也嗨,挺好的,呵呵。
这段写完,不能说满意,但至少是坦然的,豆子尽了全力。
现在求月票,使劲求。
然后,我要睡会去。
下午四点多,我要去睡觉。有点困但又不太困,不是非得睡,不过我要睡我得慰劳慰劳自己,嘿嘿。
睡两个小时。
再然后起床、吃晚饭,码字。想要跟兄弟姐妹说的是,虽然暂告段落,但后面的故事不会平淡。以前说过的,这个是个光怪陆离、诡诡怪怪的世界,会有越来越多的神奇。
我想的东西真挺多的,我要把它们都写出来。

另外,这几天总有兄弟姐妹在问升邪的订阅成绩,在这里跟大家汇报一下,三月一号第一更24小时首订是2300,然后一直稳定的增长,到现在单章24小时订阅差一点三千。
升邪的成绩不是豆子的,是你们的。何其有幸,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在这条路上,希望我们能一起走得更久,长长远远的。我爱你们。
嗯,就这些,哥们睡觉去了,俩小时!
豆子惹的祸
2013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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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弹窗

第一四二章 金乌蛮

苏景收声后好半晌,蓝祈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复微笑恬淡了:“这么说,你把骨金乌炼化了?”

这才是苏景最最得yì

的事情,点头之中笑逐颜开。

灵元洗炼身体,并非用多少就来多少、而是一股脑地涌来、用不了的再散去。苏景燃香破宁清的时候便是如此,当时阳火真元从四方蜂拥而至,诸多飘渺星峰全都让路垂落,但最终为他洗炼身体的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这次也不例外,但当骨金乌围着他躁动乱飞时苏景心念一动,将其收入掌中、分出一份心神,对它施展金乌小炼世与阴风洗尸两门秘法。

以前苏景以金乌小炼世炼器,用的是自身阳火真元,他既是打铁匠、也是烈火炉、鼓风箱,但这并不是说小炼世秘法非得动用自身阳火,只是平日里苏景又上哪去找足够纯粹、又能听从他指引、为他尽情使用的阳火真元?

但这次适逢破境洗炼!

浩浩荡荡向着苏景涌来的阳火真元干脆就是现成的炼器烈火,用了几乎不费自己的力qì

、不用也就平白浪费了,苏景何乐而不为?

整个淬炼的过程,苏景只动用心法与极少的真元作为气机牵引,为洗炼修者而来、游散于天地间的浩荡阳火皆为其所用,反复淬炼骨金乌,而骨金乌受本能驱使,对阳火的炼化不存丝毫反抗。

金风灵元对骨金乌的洗炼过程,也如阳火一般。

牵引风火双元炼化骨金乌的同时,苏景也在控zhì

着灵元对自己身体的洗炼,确保洗炼能够随时为自己提供独抗劫数的力量。

另外他还要控zhì

住洗炼的速度,以免一下子就完成洗炼,灵元会就此散去。

若换做其他修士,只能被动得接受这个过程,根本谈不到控zhì

二字,可苏景开窍近一千五百枚,对灵元的感受、对气机的掌控远同辈修家,旁人绝不可能的事情,他做起来游刃有余!

便是如此,凭着苏景自己的修为怕是一千年也休想能成功炼化的骨金乌,在短短四天之中,被苏景彻底炼化。

道理有些复杂,但说起来也不过寥寥几句话,不过若再换个角度看看呢?苏景简直是在玩命!要知dào

当时他还深处于重重雷劫、就在骨金乌显身前片刻,他还要死要活的,结果见了宝贝他就不管不顾了

对此雷动天尊很是无奈,皱眉望着苏景:“如此贪心可不是好事,下次未必有今日的运气,苏锵锵,你当做反省。”

拈花点头附和:“天尊所言极是,又不是为了妞。”

赤目则眉花眼笑:“莫理会他俩,遇到宝贝就得拼命去拿!孺子可教全赖本座平日教导有方!”

苏景摇摇头:“也不全是贪心,当时看着骨金乌欲享风火却不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忍不住出手助它一把。”

修liàn

阳火之人心中自然会对金乌多出一份亲切,苏景出手炼化金乌,固然有贪念、固然很危险,但这份亲近使然的原因也绝不容忽视,而当他将骨金乌安抚下,自己的心境也随之安宁。

在雷劫之下,忙却安宁比起不忙但心乱,总归是更好些。

金乌遗骸只剩骨架,无煞筋阴脉,不能完全按照浅寻传下的炼尸法门祭炼,可它又饱蕴尸性、单以炼器之术也难以让它成器,是以苏景将炼器与洗尸两门秘术并其与一炼,现在的骨金乌变成了介于法宝与尸奴之间的古怪东西,比着法器它多了一道本能灵性、比起尸奴又更适应灵元法术的催动。…,

真一雷劫过后苏景没急着把它显露出来,而是将其融入了破第三境后得来的本命法术骨金乌就在那棵扶桑神木之内。

破如是的本命法术,没有攻杀拼斗的效用,但它能为苏景招揽天地间的阳火真元,灵木覆盖范围内火元充裕无比,树下修liàn

事半功倍。

扶桑灵木,是辅助修行的法术。

蓝祈的笑容真实且惬意,那份因苏景精进而来的欢喜无论如何做不了假:“破第三境得扶桑灵木,第四境的本命法术又是什么?”

苏景起身:“您看好了。”言罢,真元微微一荡、带动着衣袍摆动两下。

小院寂静,不见任何法术显现,苏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上去有点呆头呆脑。蓝祈却咦了一声,诧异道:“怎会如此?”

蓝祈不曾修习金乌万象,但因八祖缘故,她对这门正法的运转方式和诸多法术都有精深了解,略作意wài

后就反应过来:“金乌蛮?”

“正是金乌蛮。”苏景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点头应道。

金乌是兽属神鸟,除了阳火真力还有无边蛮力,金乌蛮便是将修者的阳火真元尽数化为蛮劲。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处,但金乌蛮之下,修者体质也会随之改变,皮骨之坚固远胜以往。

更有用的是,施展金乌蛮之后,修者从皮精骨灵到眼中神光、所有因修行所带的灵韵会消弭殆尽再无显像。那份精气神全然不见,所以现在的苏景,即便在蓝祈这种大修家看来,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苏景重新坐回座位,口中换过了新话题:“弟子最近要出去一趟,其他都无妨,唯独担心一件事,光明顶大柱被毁去,师父留下的屏障法术也随之散去”

这趟来找师娘,把自己的神奇经lì

讲给她听只是其一,更要紧的是要告知蓝祈此事。

光明顶上屏障灵识的法术已然告破,苏景又将出山,他怕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会有高人以灵识扫过光明顶,说不定就会发xiàn

山核中的秘密。

蓝祈一笑点头:“我的院落也有禁术守护,外间无法察觉的,你尽可放心。”说完美目一转望向赤目真人:“你多用心,助苏景寻一把好剑回来!”

赤目把胸脯拍得梆梆响:“师娘放心,包在本座身上!”

以前三个矮子也不觉得这位大师娘如何,但是他们跟小师娘吃足五十年的苦头之后,再看蓝祈怎么瞧就怎么觉得亲切,眼下见苏景说完了正经事,拈花就先跑上前献宝,笑嘻嘻地对蓝祈道:“给您看件好东西!”

说着,他把得自浅寻处的六翅童棺放出,另两个浑人也不甘落后,同时放出了自己的棺材,三声呼喝过后,三口长着六只翅膀的棺材在小院里哗哗乱飞。

之前渡劫时苏景没顾上关注三尸的宝贝,此刻颇为好奇:“这是什么法宝?”

“你又不是不知dào

,我们哥仨不能修liàn

法术,再好的法宝我们用不了。”赤目大摇其头。

拈花摩挲着肚皮地接口:“所以说苏锵锵你见识浅薄,这六翅阴罗童棺是宝贝不假,但它不是法宝它是活的啊!”小胖子刻意卖弄,双腿一蹬跳到了棺材上,但不肯就那么坐着,而是把棺盖一掀自己自己躺了进去,喜滋滋地对苏景和蓝祈道:“看,还能躺呢!”

另两个一见,也都开盖子进棺,一脸享shòu

满目陶然…,

当年的丧修大族沉世渊,曾以此棺试炼秘法豢养童尸,但因法术缺陷童尸始终无法养成。同样也是因为法术的缺陷,导致尸体的戾气与童身中裹藏的一丝灵气都被棺材夺去了。

开始时沉世渊并未察觉异常,这次养尸失败下次改进法术再继xù

,久而久之,戾气与灵气的积累、阴煞葬地的影响再加上无意中的秘法不停炼化,竟然这三口棺材转活了过来。

当然棺材转活并不纯粹,此物体内无脑、无心、无脉,永远也不能像真zhèng

的灵长那样活起来,但它开通了一线灵智也是绝不会错的。

这种把死器变成活物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当初沉世渊的大家主闻讯啼笑皆非,若就此毁掉它们还真舍不得,有对此感兴趣的家中高手开始对三口棺材单独炼化,从养尸转去养棺。由此三棺步步精进,炼出大小如意之身和破空追风六翅,水火不侵神通难破、着实坚固。

后来沉世渊被摧毁,这三口冇活棺流传到了浅寻手上,它们虽有灵智但仍属混沌,并无独立思想,唯主人号令是从,浅寻拿着它们并无用处,又看三尸跑得是真快可不会飞,就把三棺传给了三个矮子。

飞了一阵子赤目天尊最先从棺材里跳回地面,满脸装出来的淡然:“这六翅天罗棺虽好,可说到底也就是个代步之物,比起小师娘赠与咱们的剑,实在不值一提了。”

长剑就背在他身后,但他并不急着拔出来,眯着眼睛用下颌指着苏景:“要不要看?”

苏景自然点头,赤目还不拔剑,而是喊了一声:“两位仙家,出剑了!”

话音落,拈花与雷动重返地面。只见雷动一个跟头翻起来、凌空拔出拈花背后之剑;赤目弯腰把自己背上的剑柄凑到拈花手前;拈花一手去把赤目的剑、另只手也不闲着,趁着雷动翻过自己的时候拔出雷动的剑抵到赤目手中

这一番眼花缭乱的拔剑之势十足把蓝祈、苏景给看蒙了,两人对望一眼,蓝祈问:“他们只是干啥?”

苏景脑筋转得快,师娘问话的工夫他就恍然大悟:“他们身矮手短,拔自己背后长剑费劲他们背的是兄弟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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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并最终修liàn

出万花筒写轮眼!

第一四三章 殷天子

轻轻剑鸣之中,三柄好剑出鞘,形质完全一致,但剑色各不相同,拈花手中剑包裹着淡淡地一层青色泓光,如春潭,活泼中透出一丝冷峭,拈花开口:“本座之剑名曰‘承影’,剑凝则影隐,剑动则影杀!”

赤目的剑身蕴起是白色雾气,“我这剑名曰‘含光’,剑意所至漆黑无尽

”赤目故作淡然,忍住不乐。

雷动的长剑荡漾黑色浮光:“剑名‘宵练’,刺出时和赤目真人的‘含光’有些相似,但是一片躁白,且多出一道血色霹雳”

雷动许久没吃饭了,说起话来气若游丝,拈花接口替老大说道:“不过那道红雷不会伤人,正正相反的,除了赤色雷霆外,宵练荡起的每寸白光都是杀机所在。但此事并不绝对,真zhèng

的剑杀所在可随剑主心意,在赤雷与躁光间来回变换。”

苏景徐徐呼出一口气,不难想象的,与‘宵练’对敌时,眼中一片白光、一道红色雷霆闪至,任谁都会道这赤雷才是杀招所在,自然避之不及,又哪会想到那才是生机中唯一的生机所在。

真要想到了也没用,因为第二剑很可能就变了

三人收剑,少不了又是一场蹦蹦跳跳,拈花则继xù

道:“含光、承影、宵练,这三柄剑有个名堂,合称‘殷天子’!”

苏景是爱剑之人,饶有兴趣地追问:“有什么典故?”

“小师娘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有啥典故我不知dào

。下次你自己问她去。”拈花理所当然,跟着又把话锋一转,说回到他们三兄弟的修liàn

上:“我们三个整整练了十年,才算拿稳了‘殷天子’的剑意。这才能完全发挥出好剑的威力!十年光景啊,这还是因为我们哥仨天赋异禀、天生就是练剑的材料,若是旁人,千百年也未必能降服此剑”

后面的吹嘘苏景直接略过,但前面的话颇有含义,苏景追问:“十年掌握剑意、得以发挥好剑的威力,这么说剑影、暗霾、赤色雷霆都是宝剑本身的威力?”

苏景猜得没错,刚刚他试过的只是‘殷天子’三剑自身蕴藏的威力。而三尸追随浅寻修习到的真zhèng

剑法还不曾显露!

待拈花点头确认后苏景满心喜悦:“那还等什么,快来把你们所学亮给我看!”

话一出口,三尸的神情同时一僵三双目光都直勾勾地望着苏景,后者被他们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了?”

“数十载苦练。日日人不离剑,握剑握到想死偏偏还死不成,那是什么样的日子?”雷动天尊开口,语气沧沧、声音悲凉:“如今我们兄弟终于重见天日,不用再练剑。你却、却见面后没说两句话就让我们再耍剑苏锵锵。你可是我们三人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三尸是个什么料子苏景早就晓得,但即便如此还是免不了一次次被他们搞得无比意wài

。不过雷动最后一句话说的倒是没错,三尸是自苏景而来、心中永远都会存有一份亲切,久别初见下少年也着实开心。他们不想耍剑他也不去勉强,转开话题问拈花:“小师娘可好?她可知剑冢重开之事?”

只要不练剑其他都好说。拈花又恢复神采:“她当然好,谁能让她不好过?就是因为得知剑冢重开、你会下山去探访。所以她才让我们三个来找你。”

苏景又问:“小师娘会去剑冢么?”…,

“不会,她另外有事情,带上十二具‘七重塔’离开凝翠泊了,做啥没给咱们讲。另外还要我们给你带句话:最近这几十年里她都不会回去凝翠泊,你不用去找她、找也找不见。”

又陪了蓝祈一阵,苏景返回光明顶,他那个‘亲传弟子’参莲子又处修行关键处,闭关入定,这次仍是没能见到人。

随后一段时间,苏景回到扶桑灵树下,设下一道屏护法术,收心敛性开始闭关。

修行路上三道劫数,每一重劫数都代表着一个修行大阶段的结束,在下个全新境界开始前修家须得静养回气以巩固成就,一坐月余,苏景周身穴窍顺畅、精元稳固。吐纳之际苏景真就有了一种‘吞吐天地’的感受。

仿佛人在画前站,缓缓长吸之中,人便遁入画中,瑰丽世界触手可及;徐徐吐息时人又拔出画卷,天地是天地,我自树下修行!

他映于地面的影子,随着苏景一次次呼吸吐纳,也不停地扩大、缩小,如此往复不休。但是在这金乌大殿的遗址中,本来不该有影子的:光明顶上扶桑倾盖,巨木的阴影已经把这片地方牢牢遮住了。

坐在茂盛大树下的人,怎么会有影子?

可明明白白的,苏景落在地上的影子如此清晰——灵光内放,那影子与天地光线无关,是阳火由内而外的投射倒影。

这是修为的显像。从此开始,苏景的影子与天上的那个太阳再没了丁点关系。

苏景面带微笑,缓缓睁开眼睛,身下的影子轻轻颤了几颤,消隐不见了

修行暂告段落,苏景自锦绣囊中取出一只脏兮兮的乾坤袋——得自大漠蜥蜴精怪,之前始终未能打开的那只。

阳火流转、金风相助,金乌摧禁咒施展开来,苏景天生一副活泼心思,开始并未全力以赴,只以两成修为催动咒法破禁,他想看看这只乾坤袋的禁制究竟是什么成色。

如今的两成力道,远胜上次破禁时的全力施为!

真元递送进去,如泥牛入海,苏景缓缓加力,待提至四成力道时他微一扬眉,禁制生出了抗力,开始坚守、抵抗金乌摧禁,苏景心中一哂:原来不过如此,这只袋子今天肯定能破了。

力道加到了六成,苏景能明显察觉,禁制的对抗已经到了极限、封禁摇摇欲坠,只消再微一加力便会散碎。可是七成、八成、九成苏景一次次地把摧咒的力量向上提,竟还是徒劳无功,直到他全力施为,阳火精元涌入大咒凶猛冲击,袋子的禁制仍是‘随时仿佛都会破、偏偏就不破’!

这可十足意wài

,苏景把吃奶的力qì

都用上了,硬是破不了最后那‘一线’。到最后苏景不得不放qì

,不过少年全无沮丧、相反还挺开心。

一是越古怪、越难开的袋子,里面的东西便越宝贵,这个道理绝不会错,袋子不会变,苏景的修为仍会涨,迟早有打开它的时候;另则苏景觉得有趣,袋子禁制似乎在‘勾引’人似的,要是将来不把它打开自己还真不甘心了。

至此苏景也能笃定了,这只袋子绝不是那些不入流的蜥蜴怪的,多半是它们捡来的。

把袋子重新收好,将《金乌万象》的帛绢铺展开来,苏景长吸、长呼,说不出地那么开心,这次真zhèng

胜券在握,从打知dào

金乌万象有隐藏留字一事后,苏景就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想要和没见过面的师父比一比。…,

置手于帛绢,苏景忽然‘咦’了一声,除了显出前辈破境留言,帛绢上竟还另有醒目变化!

相邻而书的‘金乌大焠真’、‘金乌小炼世’两门法诀字迹缓缓消隐,不久它们所在之处就变成了一片空白,再一眨眼,新的字迹浮现,题头赫赫四个火红篆字《剑刹天乌》,其下另有八字副题:万物皆乌、战火铸炼、煌煌东来、烈烈西敛。

再细看正文,阅读苏景的眼睛便越亮,待前前后后把这门暗藏于绢的修法看过、了解过后,苏景笑了起来

《剑刹天乌》既是炼术、也是剑术。

按其所说,当金乌弟子破小真一、进入第五境后,便可以炼化自己的飞剑了。

不同于普通意义上的修士炼化飞剑,这是《金乌万象》的独有法门。

铸剑之法以‘大焠真、小炼世’两门法术相融在加以提高,添出了诸多要诀、更高明自然也更复杂、更难。想要修习此术,非得先将‘焠真、炼世’修liàn

到炉火纯青不可。

更奇妙的是对于铸剑的材质,并不限于铜精铁髓之属,帛绢上讲得明白,随心由性万物皆可!金乌耀世、乾坤万物都受阳光温暖,无论它是山川还是蚂蚁、是水缸抑或萝卜,只要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便会暗藏一份火性,皆可受炼成剑。金乌弟子不用拘泥于剑形,全凭自己喜好。

有了材料、学好铸法便可铸得一剑,乍看上去没什么了不起。但隐于这帛绢、随弟子修为而显现的法术,又怎么可能会是平凡。

《剑刹天乌》的真髓在于:事物受阳火惠泽,也因此养下了一丝真阳暖意,秘法催之可将其化作一抹金乌元灵,此物便与金乌弟子同根同属;再由帛绢法术淬铸,塑筋造脉、煅灵生经塑说穿了吧,最后所得之剑,是活的!

能溶于主人骨血、与主人心意相通、能巡弋四方为主人护法、也可守于灵穴吞吐日精月华修liàn

己身,甚至它还能炼成自己的本命法术。

剑藏乌灵,吞吐天地修l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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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剑刹天乌

苏景认真研读‘剑刹天乌’,都没兴趣再去理会那三位前辈有关修行进度的‘留言’,而在这一道隐藏秘法之下,三位前人也同样留下了注解

第一个人中规中矩,他选了一把火属好剑来修liàn

此术;

第二个人则疯狂得多,他居然选了一座重狱死牢来炼‘剑刹天乌’;

而师父陆角八的留言,清晰可见涂抹痕迹,最终落到帛绢上只有两个字:一只好碗。

苏景仔细辨认之前被抹掉的字迹之痕,大概猜测到师父陆角八,按照‘剑刹天乌’的法术先后炼过两三柄剑,可他都不满yì

,最后寻得了一只好碗

不用问了,这只碗必是神奇宝物,这才能落入陆角八法眼,但单就‘剑刹天乌’的所需的练剑材质而言,再如何惊人的宝贝,又怎么比得上真zhèng

的金乌遗骸。

苏景手上,正有一副金乌骸骨。

而那骨金乌,本就已经得过苏景一次炼化、认了他这个主人,以后再那它修liàn

‘剑刹天乌’事半功倍!

所以看过这门秘法,苏景的眼睛亮得吓人,他的笑容浓得化不开,当然要笑、还得放声大笑!

至于陆角八为何要把金乌骨封入柱子,却不拿来练剑,苏景估计逃不脱两个缘由:一是他曾夺魂于此乌,遗骸仍有骨性,把它炼成剑难保它不会反噬;或者是时间问题,师父夺魂金乌后就活了七十年。很可能忙于修liàn

、还没来得及把遗骸炼成剑,就走火入魔了……赶赴剑冢之期将近,修liàn

‘剑刹天乌’不急在这一时,苏景小心收好帛绢。挥手撤去屏护之术,喜滋滋地起身出关。

差不多就在他出关同时,天酬地谢楼三阿公派了重yào

心腹来到离山。

裘婆婆的无量湖府邸内,对方苏景说明来意,说是三阿公又找新的高人来为一对新人推算吉日,这次的结果与上次相差不小,今年十月廿八就是千年内小两口最大的吉日,三阿公的意思是其他都无所谓。唯独吉日不可误,想要宝贝外孙女与裘平安尽快完婚。

裘婆婆闻讯笑得合不拢嘴,她只嫌侄儿婚期太晚、如今一下子提到眼前,就算仓促了些她也无比开心。

苏景一窍未开、阳寿堪忧时。三阿公把婚期订在四十四年后,如今苏景现神奇,得突pò

、得寿数,三阿公又把婚期提前,这其中的意思也实在不用多说了。但不论如何。三阿公始终都扯着一个‘高人推算’的旗号,未伤苏景的面子。

借着信使之口,苏景托请三阿公帮忙:赤目是要与自己一起进入剑冢的,需yào

一个门宗弟子的身份。

此时距离采剑之期也不过十余日了。苏景不再耽搁,与离山长老打过招呼。带上三尸就此出山赶赴剑冢。

此次出行大圣玦中妖奴一个未带,苏景把他们都留在了离山帮裘平安操持喜事。其实以离山和酬天谢地楼的场面,根本用不到苏景的手下,但是哪个新郎官在喜事前夕身边不都得围拢上一群狐朋狗友么

苏景疾飞在前,身后跟着三口扑棱着翅膀的小棺材,出山后飞行不久就见斜刺里一道剑光闪烁,一个声音自其中响起:“侍剑童子樊翘拜见光明顶尊主。”

三十年前樊翘入世去领悟‘小真一’,早在苏景刚到离山时,他就是五境弟子了,但是修为一破、一立,从修返俗再重新入山,连番变化对他心境影响极大,这次重新领悟耗时漫长,于不久前才终于破悟渡劫,如今归山正巧碰上苏景。…,

剑光散去,樊翘显身,看上去愈发沧桑了些,已经是个中年汉子了。

苏景不愿耽误路程,对樊翘招手道:“一起走,边走边说吧。”

樊翘跟在苏景身旁,把自己的修行大概交代一遍,听过后苏景问道:“下一境修行你有什么想法?”

“全凭尊主做主。”樊翘没想法,苏景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修行路上三道劫数,将十二个小境界划分成三个大层次,通天、宁清、如是、小真一这四个境界都是在筑基,但更是‘领悟大世界’的过程。待这一阶段完成后,便要进入‘自成小天地’的层次了。

第五境冲煞,开丹田气海,可以看做铺就大地;第六景‘夺罡’,开灵台识海,可以看做是搭建天空;第七境‘宝瓶’开心窍为的是连通气海与识海,天降地升彼此映对,至此自我小天地相辅相成、完整结形。

待完成第八境‘破无量’后,小天地就真zhèng

有了‘道’,有了‘自然’和‘生机’,自成小天地阶段的修行就算完成了。

自第九境至十二境则是‘小天地独立于大世界’的过程,换种说法便是‘破除大天地’。

在古法中,有关第五境‘冲煞’和第六境‘夺罡’的修行,修士须得寻找本行同属的‘地煞气脉’与‘天罡气脉’,再施法引气脉真灵入体冲击丹田和祖窍,自真zhèng

的天地中‘借气’来完成自己小天地的搭建。

这样做很有些像百姓去扣皇宫的地面方砖来给自己家铺地、揭皇宫的顶盖瓦片来搭自己家的屋顶,好处不言而喻,只要气脉纯净修家的天地就一定结实无比。

但是坏处也显而易见:危险。古时修家在采煞或取罡时被气脉反噬、活活烧死的情形屡见不鲜。

而中土世界繁衍无数年头,修行者多到无以计数,久而久之,像样的地煞、天罡气脉还是被采集一空,越来越难寻得了。

是以今日修家采用了变通办法,大门宗里不乏高手。师长合力施法凝聚天元地灵硬做出一下、一上两道气脉;小门宗或者散修没有这样的手笔,干脆就以普通真元破煞夺罡。后者干脆不用说了,即便前者也是人力施为,效果远逊。不过至少占了安全、方便两个好处。

离山中就有前辈高人凝聚成的天地气脉,门下弟子第五、第六两境的修行都是在宗内进行。但那是水行脉,苏景用不了。

其实苏景要是想按照普通弟子那样修行,大可去涅罗坞冲煞、夺罡,涅罗坞就是修火的门宗,且与离山一向交好,把自家的气脉借给苏景用一用全无问题。

不过苏景另有打算,对樊翘道:“我有意效仿古法。至少在‘冲煞’这一境上求个圆满。你要是觉得有趣不妨一起来,若怕危险,带采剑后我去一趟涅罗坞,他们的真传启巧欠我的人情。让你去借气脉修liàn

应该没什么问题。”

樊翘有些吃惊:“你的意思你知dào

哪里有火行纯净的地煞?”

苏景自乾坤囊中摸出了一本册子递给樊翘:“你自己看。”

前人手札,通篇游记,古时前辈散修袁朝年游历南方所著,亲家老头三阿公送给苏景的那本旧书。

袁朝年游历的‘南方’早都超出了中土范畴,天地混沌隔绝造化。即便大修持的高手也不会去探访的荒古野域、杀地血疆。…,

手札中便记载了一处极南远方的一道烈火地煞。

看了一阵樊翘找出了手札中有关地煞的描述,沧桑汉子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心里挣扎不小,远南不是儿戏之地。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名宿大修曾做探访,能回来之人寥寥可数但转念一想。修行成仙本就是机会渺茫之事,自己又平白耽搁了多年。几乎已经不存希望,若冲煞再混混完成,今生仙途怕是真就会断在半路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去拼一拼。

樊翘拿定了主意,苏景并未让他回山,而是带在了身边,让他给自己好好讲一讲离山律例。

樊翘不明所以,反正苏景怎么交代他就怎么做,把离山律一条一条仔细讲解,苏景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但半晌过去总也听不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干脆摇头直接问道:“如果有天,我触犯离山律例,罪大却并非恶极,但我有不能认罪,比如不比如了,就说这种状况,能不能不受责罚?”

这番话把樊翘说懵了,尽量领会着苏景的心思,说起有关的离山律例,半晌过去苏景终于听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了:“循例、破律?仔细说说……三尸对他俩的谈话全无兴趣,嘻嘻哈哈地自顾闲聊,飞翔之中时而坐在棺盖上、时而躺进棺材里,有时候还会让苏景带着飞,说是让棺材歇口气。

昔日江山剑域坐落于江南,在离山北方。苏景等人一路向北,飞遁途中不停遇到同道修士。在这个方向上赶路的修家,门宗附庸于离山的不在少数,见到苏景招牌式的天都双翼又怎么会认不他来,认出后自然要上前致礼、跟着大家并于一路。

跟着那些修士在途中遇到熟人也会加以招呼,由此苏景身边的修家越聚越多,这也算是一种‘名门气派’了,离山五天后,在他身后已经拖起了长长的一道五彩烟霞,数百修家各驾神光,自地面上望去十足瑰丽。

同行众人的目的地都是剑冢,但并非所有人都去采剑,其中绝大多数是给自己晚辈弟子送行的,毕竟这也是修真道上的一场大聚会,借着机会出来走动走动、见一见故人挺好。

既然躲不开,苏景也就不躲了,他本来就是个随和性子,不会平白无故地去摆架子,与身边修士说说笑笑,有时讲道不解之处他也不惮于发问,而他那份随和平实,相比于当年樊翘的那份骄狂,何尝又不是另一份‘名门气派’。

途中苏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取出纸笔抄下两字问身边人可否识得。

体内剑魂上的古篆,这文字距今太久远了,散修们大都茫然摇头,直到纸条被传到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修者手中,此人忽然笑了:“苏前辈这是和咱们开玩笑呢。”(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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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五章 堂堂天宗

说话之人所在门宗名曰‘入墨’,这一派的修行颇为奇特,他们的开山始祖笃信字因天地而成,悟字也是悟道途径之一,是以门下弟子对今字古篆都颇有研究

苏景来到老学究面前:“您认得这两字?请先生指教。”

老学究略显尴尬,论辈分他比着樊翘还不如,如何敢当苏景的‘先生’,赶忙推让一番,之后才应道:“若我没认错,这是‘屠’、‘晚’两字。”

话出口,附近众人全都面露笑意中土凡间,有一本神怪小说流行数十年长盛不衰,其间写的就是离山门下一位叫做‘苏景’的少年剑仙仗剑降魔的故事,此书就叫《屠晚》。

如今修行道上人人都知dào

有这么一本书,苏景拿这两字古篆来给大伙看,当然就如老学究所言,他是在和大伙开玩笑呢,以前就听说过此子脸皮不薄,今天算是见识了。

不过这个玩笑无伤大雅,而且开得是自己的玩笑,在众人看来堂堂离山小师叔能不顾身份来博大家一笑敬佩谈不到,但觉得此子有趣总是没错的。

苏景挺意wài

,也笑了起来。心中又把三这三那诀的全名默念了一遍——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

那把剑叫做‘屠晚’,曾经百战百劫,有朝一日,它会再经洗炼,重生于天地?

若真是这样,自己便是那个‘洗剑之人’了吧。

至于小说《屠晚》和剑魂‘屠晚’。同名就要归于天意了。

再向北飞弛数日,视线尽头遥遥可见层层淡金色雾气缭绕,将一片大山牢牢遮掩,苏景的灵识一送过去。感觉就仿佛伸手去抹快刀锋刃,随未触手但寒意切肤

樊翘指向淡金雾霾:“那里就是剑冢了,金色雾气是剑上锐意所聚,不受灵识探查。”他以前来过剑冢采剑,只是他修为被废去后飞剑也离他而去重返剑冢。

苏景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觉得体内经络微感刺痛,随即内视发xiàn

自己的剑魂似乎醒了一下,浅浅地一次锐意吞吐。

就在此刻。远山剑冢突兀暴发起一阵锐利鸣啸,冢内千千万万柄利剑同做震鸣,汇聚而其的声浪何其刺耳、何其惊人!而那淡淡的金色雾气随之流转,蓦地化作一柄巨剑、锋锐处直指苍穹!

同行众人里。见识浅薄的晚辈弟子无一不大惊失色,没办法不惊慌,他们自己炼化的符咒、法器皆备剑鸣所摄簌簌颤抖不休,立kè

影响主人的心境。

诸多长辈倒还算镇定,樊翘也面不改色。给苏景解释道:“剑冢内锐金利意浓重,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暴发长鸣,算是正常的状况。”

苏景点头的工夫里,剑冢鸣啸散去、金色雾气重新弥漫散开。他的剑魂也归于安静,继xù

沉睡着。

但是经此一变。苏景的灵识再送到淡金雾气之内,原先那股切肤刺骨的锐意居然莫名消失了。

苏景对樊翘道:“金色雾气软了。”

后者茫然无以对。苏景没过多解释,心里明白这种感觉只存于自己身上便足够了。

再向前飞,众人的衣袂开始漂摆不定。

凌空飞遁,乍一看衣袂迎风再正常不过,可是要知dào

修士们不是鸟儿,他们都是靠着神通、法器飞行,而高空又强烈罡风,被吹久了谁也受不了,是以修士们在飞遁中,或催动剑qì

劈开疾风、或发动法术裹护身形,苏景也不例外,火翼中的剑羽会绽放锐意披散空中强风。…,

是以正常而言,修士们飞得比风还急比光还快,但无论衣衫还是须眉都不会有丝毫摆动。

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须发飞扬衣衫猎猎作响侵体的不是风,而是剑冢散出的锋锐劲力,普通修士防无可防。它不伤人,但疾飞中的修士狼狈难免。唯独苏景全无异状,仍是一派从容,这个样子落在旁人眼中,自然也免不了暗赞一声离山修法果然了得。

也就只有苏景自己知dào

,会如此不是自己的修持如何,而是剑冢的寒意并未对他绽放。

又向前三百里,有大宗派驻附近看守剑冢的弟子迎上了半空,将众人引至采剑弟子的集结之处。今日已经是九月三十,距离修家共议的采剑之日只差半日了,待苏景抵达上,山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大批修家。

有与离山交好的门宗弟子上前见礼、有与苏景身后修家相熟的修士上前叙话,少不了又是一阵热闹喧哗。这个时候北方忽然空中传来了一阵异响:

雨后空气清新、于清爽威风中慢步长街,忽然听到一阵童声清脆的朗朗读书声,循声望去,街边正坐落着一座小小书院就是这种感觉了。北方天空高远处,隐隐传来的数十人少年齐颂读书声,并不如何响亮,也听不清他们读得具体字句,但随着声音抑扬顿挫、语气的舒畅快活,一股墨香跃然而出,令闻者心旷神怡。

“是‘大成学’的先生们来了。”一个清清脆脆地声音,带了些亲切笑意,从苏景身边响起。

与离山、天元、涅罗坞齐名,修行正道七天宗之一:大成学。

大成学的法基非释非道,他们自先古大贤的书学中求索悟道,无论玄功还是法术都有独到之处,若较真去讲,这是个‘读书人’的修天门宗。

读书人修行,听上去有些可笑,可实jì

里中土古时乱世中,百家争鸣诸子论道,各大学派中都不乏大贤自书中破法,他们做的是学问,但参悟的却是自然、是天地大道。

悦耳读书声飘荡十余位高冠、宽袍的书生御风而止,书生们年纪各异,但无一例外都身形挺秀、目光程亮,脸上则是和煦微笑,只见读书人的风骨却不见那股迂腐倨傲。

有的书生低声交谈着,更多的则是闭口注目四方,那朗朗读书声只是他们云驾行转之音,而非一群人边摇头晃脑的读书边前行。与离山苏景一行相似的,天宗‘大成学’身后也跟了宗门附庸的大群修家,所谓物以类聚,在书生们身后跟着的修士,几乎不见僧道,大都是儒衫青巾、学生或夫子装束

“我一直喜欢‘大成学’的飞遁天音,一是好听,再就是其实很张扬、偏偏又不显得张扬。”苏景耳边,清甜说话声再次响起。

苏景这才反应过来这说话声不是同姓同伴,转目一看只见红裙红靴、火苗似的少女正站在身后,圆溜溜地眸子里笑意浓浓,涅罗坞启巧。

两个人一共就见过两次面,不过启巧外向活泼、很好相处,她不拘束什么,苏景更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启巧笑眯眯地:“你来采剑?堂堂离山小师叔还会缺了好剑?”

苏景点点头,但没应答问题反问对方:“你不是来采剑吧?”

“我早采过了,这次是送师妹过来。”说着启巧拉过身边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为苏景引荐:“这是我师妹烽侨,进了剑冢之后你要多照顾。”…,

看上去烽侨年纪还小,脸上稚气未脱,但她天生就在眼角眉梢间存了一份媚态,而现在那份童稚与妩媚糅合一处变成了一股说不出的颜色。

还不等苏景开口,他身后一个声音就响亮应道:“包在本座身上!”话音落处,一个体形如梨的小胖子手摸肚皮,目光直勾勾地就冲着两个漂亮少女走过去了。

苏景赶紧把拈花拉回来,烽侨上前见礼,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有些中气不足,可是能从天宗众多同辈中脱颖而出、占得这个采剑席位的弟子又岂有平庸之辈。

几个人凑到一起正说话的时候,高远天空异象再起,先是西方天边凸显烫金佛光,跟着这天上的白云肉眼可见迅速流转、舒卷,三两个呼吸间层层白云汇聚一起,自西天直铺剑冢,赫赫然一条圣洁大道!

一群僧侣脚踏白云天径徐徐而至;还不等和尚们走近,东天尽头又传来一声声嘹亮鹤鸣,烟霞所化青色仙鹤飘逸迎风,一鹤乘一道,鹤群振翅排做一线,只是队首的道人长相粗陋、而且始终闭着双目。

西方踏云走来的僧侣是七大天宗中唯一的释家佛修,弥天台的高僧;东方乘鹤而至的天元道弟子,带队之人也算苏景熟人:在他归山大典上寻衅的仗剑真人、冲霄。

五十年前冲霄的眼睛就闭着、现在他还没能张开。

三大天宗几乎同时而至,各有各的声势,相比之下苏景和启巧这两路的来时行迹实在算不得什么,但还不等大成学、弥天台、天元道三宗高人落下,大地突兀震动了起来,耳中只听得‘嘭’‘嘭’‘嘭’闷雷般的脚步声踩得地面发抖。

八个身高三十丈开外的紫色巨灵,扛着一座足有五里方圆的小山飞奔赶来,清晰可见,小小山峰上楼台亭阁搭建雅致,俏丽丫鬟与精壮仆从往来忙碌,峰顶上一座绣楼珠帘挑开,一位宫装少女手握扇儿倚栏远眺

赤目真人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拈花神君的腰眼,嘿嘿低笑:“绣楼上那个,屁股很大,你一定喜欢。”

一贯见到女人眼睛便放光的拈花,此刻却眼观鼻鼻观心,开口时声音清雅语气飘渺:“脸比屁股还大的,本座不喜欢。”(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四六章 黄金车、青衣奴

真是可惜了小山的雅致,绣楼少女主人是个世所罕见的肥胖女子。

当年白狗涧重犯逃脱时,苏景曾遇到两个肉山般的魔徒,如今绣楼上的那位和他们比起来不遑多让。

不过绣楼主人的身形,丝毫不影响这一行人来时的气势。比着天空里的三大天宗,他们在地上威风也毫不逊色。另外山上众人,无论奴仆、侍卫还是贵人,无一例外的,在额头上都有一道暗紫色印记,自眉心直挑入发髻。

“紫霄国传人也到了,就差无双城了。”看着其他天宗弟子来时的声势,启巧和烽侨的眼睛亮晶晶的,但那份明媚是少女看热闹的光彩,并无半分羡慕之意。要是比排场,涅罗坞哪会输给别家,不过他们没摆罢了。

苏景早就听说过‘紫霄国’,位列七天宗之一,但它不能算是宗派,那真zhèng

是一座小国。国内臣民并非汉人血统,当然也不是牧民或蛮民,紫霄传承于混沌时一族古猿血脉,严格来讲他们虽有四肢、外貌相近,但却不能算做‘人’。但是这一族也有先天灵智,更不是妖。造化无端,若是天地自然的演变过程能再重来一次,说不定如今这世界上的人皆尽‘紫霄’,汉人反倒成了小小一族

虽然血统迥异,但紫霄之人对汉人颇为友善,视之为兄弟近戚,两族自古便多有往来,到如今除了修凡之分,也没有太多差别了。

四座天宗的高人几乎同时赶到。飞天者落地、扛山者卸‘轿’。其实就是送门下晚辈来采剑,放在几十年前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和尚老道书生和‘不是人’来时弄出这么大的声势实在有些过分。

但是仔细想一想,其中的道理并不难解:四座天宗来时的排场是卖弄、而显示出来的法术却是货真价实的。剑冢山外聚集了大批修家。众目睽睽下,天宗就得有天宗的威风,若不去找机会、时常的显露一下实力,久而久之谁还会把天宗放在眼中。

比起他们的威仪,苏景来得实在太朴素了。

同为天宗门下,苏景和启巧自然要叙礼,可是还不等他们迈步上前,刚刚安宁下来的大地突然又复颤抖起来。与之前紫霄来人时步伐震地不同的,此刻的震动要‘细密’、也更剧烈得多,同时还伴有一声声嘶哑兽吼,循着声音望去。在场众人倒有半数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条七头巨蚺、拉着一台黄金车,正轰轰烈烈地疾驰赶来。

蟒身如赤炼,根本不看道路,所过之处岩石崩碎巨木轰塌,倒是在大蟒身后留下了一条宽阔大路。可惜没人能真的去走,血红色的大路隐隐然幽蓝闪烁,不用问‘路’上已然沾染剧毒。

亘古时有巨兽九头蛇相柳,以金鹏为食以蛟龙做奴。威风万年无人敢惹,后来相柳被斩杀但其血脉被蛇兽延承。眼前这只七头赤炼巨蟒无疑身具九头大蛇血脉,只凭它这一路咆哮散起的妖威。不是元神境界的大修休想能拦住他。

煌煌凶兽,不过是拉车的驴子,那车主人又会是什么身份?

七头赤炼蟒来到近前,随着车中一声呼喝,乖乖地止住势子,身躯盘卷起来,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但那十四只巨大蛇眼在扫向面前修士时,仍会闪起层层凶光。

吱呀一声,黄金车门打开,着实让人意wài

的,跳下来的是个青衣小帽、仆从打扮的小老头,手里捧着个包袱,左右看了看迅速找到苏景,满脸堆笑快步跑上前,咕咚一声就跪在了苏景面前:“天酬地谢楼,金老祖宗门下听差金扁子给苏爷爷磕头,恭祝您老仙途顺畅永享逍遥,还要请苏爷爷饶恕金扁子该死大罪,现下才把东西送到,险险误了您的大事。”…,

着,把手中包袱高举过顶。

苏景一手接过包袱,一手把金扁子扶了起来:“三阿公派你来的?”说着把包袱撩开一线,形态各异的几块小门宗命牌,不用说,这些都是进入剑冢的身份。苏景笑道:“这么多?”

“老祖宗说,多一些无妨,少一点小人就是死罪,您看还够用不?”金扁子恭恭敬敬道:“请您老放心,这些东西都是好来路,公平交yì

你情我愿,绝无强取豪夺之事。”

当然够了,现在莫说赤目,就是三尸再加上樊翘都能进入剑冢,要是启巧肯厚脸皮明目张胆冒充别家弟子,她也能跟苏景一起进去。

苏景点头笑道:“足够了!”

金扁子长出了一口气:“另外老祖宗还命小的向您老转呈一句话:天酬地谢楼祝苏先生自剑冢内寻得绝世好剑。”金扁子再对苏景深鞠一躬:“那小人就告辞了。”转身向着自己的车驾走去。

苏景对着他的后背说了声‘多谢你。’不成想话刚出口,金扁子转回身又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苏爷爷一个‘谢’,活活压死小人了,您老万万不用跟小人客气。”说着咚咚咚地磕了七八个头,好歹算是把苏景那一谢给还回去了。

这时候拉车的畜生有些替主人委屈似的,七头蟒中的一只脑袋扬起,遥遥对着苏景露出了獠牙。只见金扁子在磕头中挥手一弹,一抹妖冶金色一闪而过,旋即血光暴现,他竟随手把那只蛇头给斩了下来!

只凭这一手妖刀看不出来金扁子真zhèng

的本事了。

着金扁子又是好一番告罪,这才起身返回车场,呼哨一声,刚掉了一个脑袋的怪蟒又轰轰烈烈地拉着车走了。

三阿公给苏景送礼,别人看不见的是‘进入剑冢的身份’,瞧见的却是一个大大的面子!果不其然,在场众多修士望向渐行渐远地黄金车满目惊讶,而再望向苏景的神情犹有过之。

苏景笑了笑,把包袱递给身边樊翘,转身走向那些天宗同道。

天元道闭目冲霄直接迎上了苏景,他的面容丑恶,但声音还算和气:“一别五十载,苏道友神气更胜往昔,足见修行精进,可喜可贺。”

苏景一样客气话送还,冲霄又谢过苏景在宝梨州除魔、救下天元道冲纳之事,看老道的意思的确是诚挚致谢,不料接下来他又把话锋一转:“苏道友当知,天元、离山两宗当年曾出过些事情,修行正道同气连枝,断不会因此引致不睦,但门宗是门宗,师徒是师徒,若有朝一日,苏道友能跨入元神境界,贫道又侥幸还能偷生于此间,我当领教道友精奇剑法。此事与门宗无关,你我记在心里便是了。”

自己师父杀了人家师父,原因早已无可追查,但人家的徒弟想要讨还一个公道也是天经地义,何况冲霄不凌人,讲明让苏景先去修行,等他实力够了大家再比,苏景痛快点头:“便依道长。”

两人说的是私密话,旁人就算听到也不该插口,但来自弥天台的雷音阁首座神光大师仍是开口,对冲霄道:“修行之人,何苦执着于往事?”

冲霄毫不避讳,直言回答:“往事已成心障,若不能破又何谈修行。”

神光和尚想了想,一笑:“这些事情无趣得紧,趁着还有点时间,老道你再温习下棋谱,待晚辈们进去采剑时,你我摆上一盘。最近我刚得了一件至上宝物,你若能赢我,我就给你看一眼。嘿嘿,反正你闭着眼睛的。”天下皆知,弥天台、天元道虽然分处两大教门,但数千年里交谊甚厚,神光与冲霄也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接下来天宗六门相熟人物彼此引荐身后弟子,来的人虽多,进入剑冢的也就一个,佛门弥天台送来的还是个孩子,看上去充其量七八岁的小沙弥,法号果先,憨头憨脑地,看上去不怎么聪明;

天元道选出的是冲霄嫡传弟子,道号青蝉,眉清目秀、甚至略略带些脂粉气的少年道士;

大成学门下去采剑的不像个学生,充其量是穿了书生袍的樵夫,三十多岁的年纪了,脸膛黝黑、胸膛肌肉高高隆起,名叫高英杰;

紫霄国的采剑弟子就是那位肥胖女子了,莫看她长得不像样子,身份却着实尊贵,当今紫霄国皇帝陛下的十三公主:紫霄尚尚。

剑冢的开放每年只有十天,且是五十多年里头次采剑,众多门宗赶在第一天前就来到地方,此刻已然是黄昏时分,距离进冢采剑不过几个时辰了,该来的差不多都到齐了,唯独不见无双城弟子。

直到当天深夜,天元道冲霄忽然接到一只纸鹤,再听过灵讯后,脸色微微一变,沉声对身边众多天宗门人道:“无双城来不了了,他们派出的弟子尽遭劫杀,殉道之人中还有一位供奉、一名真传。”

消息说完人人吃惊。

无双城的供奉,无论地位还是修为都不弱于离山长老,真zhèng

元神境界的高人。而且无双城弟子在赶路时的情形,也和其他天宗形似,越走身边聚拢的小派、散修就越多,那不是聊聊几人一行,而是至少百人以上规模的队伍,其中也不乏能士好手

全军覆没,无一活口。rv……,

第一四七章 藏剑冢、白衣骸



3g-->为免恐慌,无双城弟子出事的消息并未传散,只有一群天宗mén人知晓。


出事的地方距离此地不足千里,剑冢前几位天宗长辈略作商议,很快有了决议:晚辈弟子采剑不变,弥天台神光大师留在此处坐镇,另外几宗的前辈高人则赶去出事地方查看。
启巧也要随冲霄等人同去,临行前把师妹烽侨往苏景身边一推:“采剑的时候你帮忙照顾,她要得了好剑我请你吃饭!”
遁光闪烁快若流星,就此消失不见。大部分天宗高手忽然离开,剑冢前众多修家不知出了何事,免不了一阵低声议论。
无双城的事情苏景管不了,也不多想什么,带着三尸走开几步,把三阿公送来的命牌分发下去,跟着又问樊翘:“你采过剑么?”樊翘点点头,早在苏景归山前他就从剑冢采到了飞剑,可后来他修为废去、飞剑也弃他而去重归剑冢。修士一生只能从剑冢得一剑,他已经没机会了。
不过现在樊翘手上的飞剑是公冶长老赐下的,品质比着之前那一柄要更好。
剑冢藏剑并非每一柄都品质惊人,其中绝大多说都只能供修家用到七境,再向上便剑不符修了。但进入其中就会有采到稀世神剑的机会,这才是剑冢最大的魅力所在。
苏景还是把一块命牌递给了他:“就当进去转一圈吧,一个人在外面等着无聊。”说完,想了想苏景又把自己的画皮递给樊翘:“不少人都知道你是离山弟子,换个样子好些。”
这画皮苏景只在宝梨州用过,识得的修家极少。
黎明前,随着各mén宗派驻此间专责维护剑冢的高手声声唱和,所有送行的前辈、同mén退后,采剑弟子手执mén宗命牌向山口走去。苏景带着三尸和樊翘,身边还跟了个又稚又媚的少nv烽侨也随着人群向前移动。
修行道上mén宗无数,除非有特殊状况,否则谁也不愿错过采剑的机会,苏景环目四顾,与自己一起进入剑冢的足有千人之众,这些人修为各异、男nv都有,但可以肯定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是mén宗内、晚辈中的翘楚。
待采剑众人集结完毕,一位护冢高手来到队前:“采剑的规矩众位都了解,进冢前须得查验资格,得罪莫怪。”说着大袖一挥,百多只红头乌鸦被放了出来,这些jīng怪早都受过训练,呱呱叫着飞入队列,去查验采剑者的命牌。
“罗湖道宗?天下根本没有这么一个mén宗,伪造mén籍、不过!”
“三鼎mén怎么派出两个人来剑冢?当你俩离得远就能méngún过关么?两个都不过!”
“红绸山?当我不知道么,七十年前红绸山就断绝了传承,你捡了他们的牌子也进不去,不过!”
“爷爷?哎哟,真是爷爷!红头乌鸦拜见老爷爷!”一头乌鸦检查到苏景面前,忽然察觉到他体内有正宗的金乌气息,大叫一声纳头便拜
三阿公送来的身份全无问题,三尸与樊翘顺利过关,不长的工夫红头乌鸦就查过了每个采剑弟子。又等片刻,卯时正,曙光初透,护冢之人朗声道:
“当牢记剑冢内不得sī斗、否则无论mén宗出身,皆以重罪处置。”
“当牢记采剑之期只有十日,第十一日天顶金霾沉降,内中无人能活。”
“守好这两道规矩,便全无问题,诸位这就请进吧!”
言罢,咒唱声响起封山禁制就此撤去,护冢众人也让开了道路。
苏景跟在队伍中正要迈步进入剑冢,忽然又觉得体内剑魂微微一动,继而剑冢内再一次万剑齐啸,锐响冲天!
正待入内的众多年轻修士同时一愣剑冢鸣啸不算古怪,但是莫忘了就在苏景等人赶来时,剑冢曾爆发过一次锐啸,这才刚过了多长时间?半天之内接连两次剑鸣冲天,十足的不正常了。
坐镇于此的神光大师微微皱了下眉头,先扬声说了句:“诸位同道且慢进入剑冢。”跟着又对护冢高手道:“请当值的几位执事借一步说话。”
老和尚召集护冢高手只为商议一事:他想随这些采剑弟子一起进入剑冢。
千里外无双城弟子出事;剑冢又接连鸣啸;而更要紧的是,神光大师修持千多年早都炼出成了磐石般的心境,此刻却觉得心神不安莫名其妙的,老和尚总觉得要出事。
最近五十余年、修行道上的晚辈jīng英,十之五六都聚集于此、准备进入剑冢,万一他们有所不测现在或无所谓,但对将来而言,损失简直难以估量。神光大师不敢怠慢,临时改变主意,由在外坐镇改为随同弟子一起进去。
护冢弟子本就是各大mén宗派出的好手组成的,其中还有离山的一位执事和四名内mén弟子,大家同气连枝,对神光和尚的要求全无异议,老和尚双手合十道谢一句,僧衣一摆当先进入剑冢。
神光一入剑冢身形便告消失,他进来是为了保护晚辈,不会干扰也不会帮助他们采剑,隐遁于高处鸟瞰全场。
采剑众人紧随其后,才一跨过山口,不少修为尚浅的年轻修士便‘哎哟’惊呼一声,忙不迭扬手遮住了眼睛,修为jīng深之辈虽未失态,但也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双目刺目之痛,真的刺目、真的疼。
那一片嶙峋石崖,真就仿佛直飞过来,硬生生地塞入了每个人的视线,无以言喻的凌厉锐意,自眼中直直刺入心地!
三百里,光秃秃的巨岩、石崖连绵却突兀,数不清的长剑cā遍,不知是因千万年剑意侵染,还是剑冢天势本就如此,此间的每一岩、每一崖都饱蕴剑势!与山形无关,是山之韵,剑冢气韵——远古时镇守中土的江山剑域于无尽年头后遗留下的气韵。
不长的工夫,众多年轻修家就适应了剑冢气势,重新张开眼睛环目四顾,苏景却还在发愣,神情呆滞、目光空dòng,茫然地看着前方满心震撼!
不是剑冢气势如何,而是因为他来到山中,体内的剑魂又动:这次不是暴起伤人、不是引动剑冢共鸣,它只是散出了一抹光华,沿着经络一路向上、自腹如xiōng、自xiōng入颈、自颈入颅最终在苏景双目中轻轻闪过便是这个刹那,苏景眼前一切陡然变了样子,目光之内不见山、不见剑,只有满目尸骸!
形销骨瘦的白衣人,千千万万,年纪各异,盘膝枯坐着,从他身前一直蔓延、遍布三百里石崖,他们的皮肤暗淡无光、双目紧闭身体僵直,不知已经死去了多少年。
剑魂散出的神光为苏景洗目,只一眼,无数尸体。再一眨眼,洗目神光散去,大片尸骸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原样:无数飞剑斜cā于石崖。
只一眼,但完全出乎意料的异象彻彻底底地震撼到苏景,让他很有些恍惚。
见他呆呆发愣,跟在他身旁的涅罗烽侨轻声问道:“苏前辈无妨吧?”
苏景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但还不等他说什么,十三公主紫霄尚尚就粗声笑道:“苏道友这是被山势所摄?大山不会飞起来伤人的,尽可放心。”
话音讥讽。天元青蝉、大成学高英杰闻言都是面lù笑意。
说是修家采剑,实际上却是飞剑选主人,这个过程虽然不绝对,但也有个大概规律:将来成就越高的修者,得到好剑认可的可能就越大。离山长老任夺就是一例,他的佩剑‘北冥’是剑冢这数千年里被采出的最好飞剑,而任夺果然了得,成功破远游、化三清,只差一境一劫便能飞升仙班。
由此,这一次各宗都派弟子来剑冢,也暗藏了一份比试之意,比一比谁家的晚辈弟子最能得到好剑认可,比一比谁家的晚辈弟子将来成就会更好。
既有比试之意,几位天宗弟子间难免就存了份争斗之心,而离山近年里风头最劲,苏景被旁人当成‘箭靶’也实在不算意外了。
不得不说,苏景一入剑冢就愣愣失神,与他天宗mén下的身份不符,与他离山小师叔的辈分更不相符。
苏景就算再小气也不会去和一个胖姑娘拌嘴,闻言只是笑笑,懒得多说什么。这个时候,拈ā伸着小胖手指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一柄剑:“赤目,这把怎么样?”
赤目的眼睛从未如此红过,正向着远处张望,听到兄弟招呼连看都不看,直接摇头:“普通货sè!”
“这你就不懂了,它近在眼前,人人都向山中望,最容易便忽略掉它了,正应了‘灯下黑’的契数,殊不知,它才是最好的那把剑。”拈ā满嘴道理,雷动干脆迈开小短tǐ三两步跑上前去:“好不好拔出来不就知道了。看呃,好像不怎么样,这剑一点也不亮,剑身硬邦邦的,剑柄还有点长。”
雷动把剑拔出岩石,满嘴胡说八道的品评着,好或不好他本来也看不出来。
三尸纯粹没事找事、自己哄着自己玩,但采剑人群中却掀起了一阵低呼。只有被剑认可,修者才能将其拔出,这是剑冢铁律,眼前这个矮子开玩笑似的就找到了认可他的剑,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雷动哪知道剑冢还有这样的规矩,完全不当回事,口中嘟囔着‘这剑不怎么样’,伸手又把它cā回岩石,左右找了找,有看上了前面十余丈外另一把剑,迈步走了过去。
“那位施主,快莫费力了,一人一生只能从剑冢得一剑,”来自弥天台的果先小和尚心眼厚道,出言提醒。话没说完,紫霄尚尚又语带讥讽地接口:“你是跟离山苏道友一路吧,怎么这个规矩他没跟你说过么,怎能如此无知,剑冢内你拔出了一柄,就再拔不出第二啊!”
不止紫霄尚尚‘啊’,几乎所有人都‘啊’了,包括涅罗烽侨在内,她就在苏景身边,即便是惊呼仍抹不去中气不足的虚弱,听起来却说不出的动人。
雷动把第二把剑也拔出来了,然后给惊呼声吓了一跳,转回头问众人:“啊啥?”
没人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雷动也不再理会他们,嘟嘟嘟囔地把剑胡làn品评一番,又给出三字结论:“不咋地!”cā回石崖,又去拔第三柄剑,跟着第四把、第五把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四八章 我佛弟子,不赌不赌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果先小沙弥的表情最为生动,雷动每拔出一柄剑小和尚的面皮就是一抽抽,好像雷动不是在剑冢拔剑,而是在他的光头上揪头发似的

一连七柄剑,统统都是雷动口中的‘不咋地’,半空里涟漪掀动,神光大师显身,老和尚脸上的惊讶比起大群后辈来也毫不逊色。

而此刻,也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天元的青蝉小道士语气惊喜:“莫不是剑冢的铁律已改?”

似乎再合理不过的解释,剑冢规矩改了,谁都能随便拔剑了,想拔多少拔多少众人如梦初醒,刹那散开,也不去刻意寻找,就近而选看到哪把剑就去拔哪把剑,可是任凭他们拼出全副修为,却难以撼动任何一剑!

就连雷动刚刚拔出、又插回去的剑,也没人能再将其拔出。

小烽侨也忍不住出手,结果和旁人没什么两样,拈花围着姑娘转,认真从旁边指点:“不要用蛮力,力沉于腰、震于腕,便如我这般。”言罢,小胖子拔出了一把剑,对着烽侨开心而笑:“看清没?我再拔一次,你仔细看。”

这次拈花换了拔剑,轻轻松松一拔而出。

雷动能做的事情,拈花照样能做。

烽侨懵了,愣愣看着拈花。

苏景何尝不吃惊,转头望向赤目,后者明白他想问什么,直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为啥三尸能够随意拔剑。

苏景不动声色,随着乱哄哄的人群在附近转了转,随便伸手去试着拔剑。他也不曾把剑拔出,不是拔不出、而是不拔出握住剑柄稍一用力。心里便有数了:自己和三尸,都能在这剑冢随便拔剑!

他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这件事蹊跷,且和别人无关,犯不着让他们知dào

,不过一直分出些心思注意着苏景的另几位天宗高足见状,还真道他无法拔剑。

拈花身边有了小妞,哪还去管本尊。接连几次拔剑后见小烽侨发愣,干脆把新采到的剑往她手中塞去:“本座在此,不用你弯腰费力,拿去。送你了!”

烽侨犹豫片刻,道一声谢伸手接过长剑,但还不等她握牢,于拈花手里乖顺得小绵羊一般的飞剑,猛地变成一条凶猛毒蛇。剑qì

自发逆冲烽侨脉门!

烽侨忙不迭放手,长剑光芒一绽,自行飞回远处。

对苏景与三尸,任君采撷;对旁人。不得认可休想让剑臣服,即便已被拔出、送入手中也不成!

事情何止是古怪。简直是诡异。

众多修士在试过自己无法随意采剑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雷动、拈花身上。浑人不知愁,今次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心中得yì

无以言表,左拔一剑右拔一剑的加劲卖弄。

苏景出声阻止:“就此收手,别再闹了。”

三尸这次很听话,不存半字反驳,雷动与拈花就插回手中长剑,老老实实地回到苏景身边。

见过了两个矮子的神奇本领,哪还有人敢在轻视他们,再见他们对苏景唯命是从,众人望向苏景的目光里更是复杂。

紫霄尚尚眯着眼睛打量苏景:“苏道友带了三位奇人来剑冢,是想得他们相助采出好剑”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但是采剑非得亲力亲为不可,这么一想,除非苏道友也有他们三个的本事,否则还是枉然。”

苏景笑着摇头:“他们三个跟我没关系,上个月刚认识的,结伴来剑冢而已。”…,

这时候赤目忽然开口,红眼睛瞪着:“苏景采得之剑,必强于你。”说完,稍顿片刻,他又加重了语气:“他的剑,比你们加起来都强。”

紫霄尚尚不怒反笑,赤目说的笑话,她当然会笑。天元道的青蝉则抓住了话头,望着苏景轻飘飘的开口:“要不要打个赌?苏道友采到的剑,比我们所有人的加起来还要更强。”

赤目指得是紫霄、天元那一小群人,青蝉却引之于歧义,直接把圈子扩大到所有人;而且口出狂言的是赤目而非苏景,青蝉把话直接说到了苏景身上,足见这小道士巧擅辞令。

这种无聊事情苏景才懒得理会,但还不等他说话,青蝉小道士又笑着继xù

道:“若苏道友输了,也不用做什么,只需到天元山做一天杂役童子便可。”

苏景挑了下眉毛,似乎来了些兴趣,反问:“你输了怎么说?”

青蝉子朗声道:“小道若输了,任凭苏道友差遣三件事,只要不违反修行正道之义、不违反天元门规,赴汤蹈火无所不应、便是要我自裁当场也绝无二话。”

不等苏景回应,大成学的高英杰就笑道:“这么有趣的事情,我也添个彩头。”他有跟注之意,却没说押谁,只是用话脚先把这赌局坐实。

而高英杰说话同时,涅罗坞烽侨皱眉道:“青蝉师兄赌得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

不说输赢,只以赌注相较,一天的杂役对三件吩咐,乍看上去苏景占了大便宜。可实jì

上离山掌门的小师叔去天元道当苦力,青蝉叫押得是离山的脸面;而苏景辈分那么高,就算赢了,无数同道面前也不可能让青蝉子做什么为难事,更不可能让他拔剑自刎。

烽侨转目望向苏景,声音很轻:“事关离山声誉,苏您你请三思。”

苏景却不分好歹似的,不以为然的样子:“和离山声誉又什么相干,同道间小小赌斗,无伤大雅的。”说着望向天元青蝉:“赌了,用不用立字据?”

“苏道友说笑了,堂堂离山八祖真传。言出法随又何须立据,何况这里还有千多同道共做鉴证。”确定下小小赌局,天元青蝉又继xù

道:“苏道友觉得自己剑冢所得,会比我们所有人采到的剑加起来更强。这份信心嘿,稍嫌狂妄了。离山弟子未免太小看各宗青秀。”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拉到了离山对面,一向没什么词锋的苏景不受这一句:“若真有信心,当做对赌;若无甚把握便再做观望,小小赌斗输赢皆无妨,但离山弟子再怎么不成器,也不会卖弄言辞,把不相干的同道扯到身后、添做筹码的。”

光明顶主人说了半晌了。侍剑童子不能总不出声,樊翘接口道:“请青蝉道友自重,你和苏前辈赌斗,与我等有何相干?为何我采到的剑要做入你的输赢计算?恕不奉陪。”

这番话说出口。附庸于离山、或师门与离山交好的修者们立kè

附和,纷纷开口,措辞不如樊翘那么直接,但大家的意思都与樊翘相同。

场面稍乱,青蝉的面子着实有些难看。

与离山有渊源的修家退出。与天元交好的门宗弟子自然支持青蝉,至于更多的、和两宗都没什么关系的修士彼此目光交流,心里都在转着自己的念头,这个时候大成学高英杰自袖中取出薄薄的一张纸。满满一篇小楷,看不清写得是什么。高英杰将此物招了招,笑道:“烟云天目篇。押在青蝉师兄身上了。苏道友还有添补么?”…,

苏景对别宗的法术不熟悉,全没听说过‘烟云天目篇’的名头,但只看几个天宗弟子的惊讶神情也能明白这不是件普通东西。

这种时候三尸没的说,一人托着一口棺材就要入局,但有人比他们更快:“白玉谱,游历偶得,奉陪高师兄。”

涅罗烽侨取出一枚玉玦,向着众人晃了晃,涅罗坞与离山一贯共进退、师姐启巧又得苏景救命之恩,即便自忖多半会输,烽侨还是站到了苏景一边。接连两个天宗传人表态,跟随他们的普通修家有了立场,不用问了,立kè

有一群人吵嚷着不给青蝉子凑数。

“我也押上一注。”紫霄尚尚瓮声瓮气,自怀中取出了一串九个布娃娃:“三姑六婆,祝青蝉师弟赢下此局。”

三姑六婆,每一个都是有名堂的:三姑者,尼姑、道姑、卦姑;六婆者,牙婆、媒婆、师婆、虔婆、药婆、稳婆。

三姑,皆为侍灵女子;六婆,穿访世俗最得人望,而紫霄国的修法与中土各大门宗迥异,他们传承的是上古巫族异术,紫霄尚尚这一副‘三姑六婆’巫偶是承启巫天的宝贝。

这次终于轮到三尸了,举着棺材应下了这一注,如此一来赌注明白、阵营清楚,就差弥天台果先没说话,众人目光尽数集中到他身上。

之前见众人赌斗,言辞往来、你拿宝物我出赌注,小沙弥满脸兴奋,嘴巴情不禁咧得老大,笑得憨憨,此刻突然发xiàn

所有人都瞅着自己,不免吓了一跳,愣愣迎上大家的目光:“施主们有、有何指教?”

天元青蝉笑问:“这么有趣的赌局,果先师弟不来押上一注么?”

小和尚恍惚了一下,口中懦懦:“我也能押?”话说完,迎上面前那些鼓励目光,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伸手入袖但没立kè

拿出来,也不知dào

他手中死死攥着的是啥,光秃秃的脑袋转来转去,看看青蝉这边、又看看苏景那边,过了一阵宝贝没亮出来额头倒先都是汗珠了。

小沙弥这副样子着实逗笑了不少了人,苏景莞尔,好心提醒了一句:“小和尚,你师父还在上面看着呢。”

挣扎这半晌总算做出决定、就要出手押注的果先,闻言猛地吃了一惊,不敢抬头、眼皮向上撩了撩看到师父的身影,赶忙把手从袖中缩回来,双手合十:“我佛弟子,不赌不赌,阿弥陀佛不赌。”

半空的神光和尚一甩大袖,再次隐匿了身形。(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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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第一剑

弥天台不赌,随行的佛宗和普通修家弟子自然也一起退出,自然也不会去给青蝉凑数。此外还有不少与天宗素无瓜葛的修者,其中一些觉得离山风头太劲看不顺眼,有些青蝉子卖弄言辞无聊,各有选择到最后青蝉背后四百余人。

青蝉回头看了一眼,对苏景微笑道:“就算我们一行只有三成人成功采剑,总也有百余柄,道友需得努力了,才能赢下这一局。”

“三成少了些,不如算做人人都能采得好剑,苏景诚祝各位均在剑冢内有所斩获。”苏景笑答,口中说着吉祥话,背后双翼展开徐徐向前飞去,经过之前雷动、拈花胡乱拔剑之处他顺手整理了一下:当时两个浑人拔剑后都将其插回岩石,但只是随手而为,并未自何处出、归何处去。苏景很是仔细,把他们胡乱插下的剑归于出处。

‘整理’过后确定无误,依着中土道家礼节苏景又对那几柄剑合手致礼,谢过适才三尸的不敬之罪。

连串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落在青蝉等人眼中,又何异于苏景施展了一道元神境界的浩术!

哄的一声,年轻修士们皆尽哗然。

还剑于巢,少不得要拔剑、插剑青蝉、高英杰、紫霄尚尚同时变了脸色。大家都是明白人,只见苏景这几下拔剑他们心里便再明白不过:输了。

‘苏景采得飞剑,比青蝉等人加起来的还要更强’。赌局如此,苏景只要在离开剑冢时采到之剑比他们多上一两柄,便稳稳赢下这一局了。

输了宝贝,丢了面子。任谁都不会痛快,但此刻青蝉等人胸中的‘不痛快’比起心中那份惊骇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离山已经掌握了开采剑冢的手段了么?若非如此,苏景怎么可能随意取剑;若真如此,本已强dà

无两的离山,再得了剑冢这座亘古宝藏

拈花才不管旁人,手摸着肚皮向身前的烽侨献媚:“离开剑冢后就能拿到赢下的赌注,书生那张纸归你。咳。胖公主的布娃娃也归你!都归你。”

赤目闻言大怒,瞪着红眼睛斥道:“不行,都不给!”

雷动咳嗽了一声,正要老成持重的劝解几句。可转念一想两个兄弟一个为美人儿、一个为宝贝,又没有酒肉美味自己跟着瞎掺和啥,不过他已经出声,身边几个人都望向了自己,不说点什么未免有些尴尬。干脆一抬头瞪向了青蝉,嘿嘿冷笑道:“你以为自己输了也没啥?莫看你用什么‘不违侠义’、‘不悖门规’做了大帽子,三件事里,苏锵苏景想要祸害死你易如反掌!”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青蝉冷哼一声,全当没听到雷动的话。飞天而起去向了剑冢深处,其他修士也就此散去。遁光四散各去寻自己的飞剑。

只因青蝉子想动‘离山的脸面’,苏景才会给对方一难堪,而赌局本身对苏景来说实在微不足道,由此也不见他脸上有什么欣喜,仍旧是眼睛藏了些困意、神情带了点迷惑的老样子,催动着天都双翼徐徐向前。

三尸各自坐于童棺跟在本尊身后,赤目精神奕奕,头颅不停转动、眯着眼睛仔细搜索好剑。

寻宝辨宝,这是赤目看见的本领,八荒无人能及,不久后他就开始出声指点,点出所过之处那柄剑更好一些。但暂时也只是‘更好一些’而已,还没有真zhèng

的好剑入他法眼。…,

天命使然三尸都是急脾气,恨不得立kè

就把冢内极品找到,苏景则无动于衷,飞得更是奇慢无比:能找到好剑固然最好,可他来剑冢更重yào

的目的是寻找前阵子剑冢自动关闭的缘由,其中说不定会有关联到‘天无常丹’的线索。

那是陆崖九摆脱困境的唯一希望。

灵识如潮,向着四下里缓缓播散;灵识如须,悄然滑过数不清的长剑,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每寸石崖不知不觉九天过去,苏景已经把三百里剑冢仔仔细细搜过了两遍,未能查到任何异常;赤目这边也是一无所获。

雷动与拈花志不在宝,在一旁早都等得无聊了,不知何事两个人凑到了一口棺材上,交头接耳好一番嘀咕,跟着雷动问苏景:“我俩四处转转去成不?”

苏景没阻拦,叮嘱道:“不可再胡乱拔剑取乐,对此间藏剑当存敬畏之心。”

雷动和拈花齐齐答yīng

了一声,小棺材翅膀扑棱地啪啪细响,兴高采烈地飞走了

远远离开苏景,数十多里后,按落棺材拈花和赤目踏足于一方石崖,两个矮子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了一阵,雷动还有些犹豫:“苏锵锵说不可胡乱取乐”

不等说完拈花就大摇其头:“他说的是不可胡乱拔剑取乐,咱又不拔剑,正相反的,咱们是插剑。”

一边说着,拈花一边弯腰,把自己背后的长剑剑柄往雷动手里送,后者也不再犹豫,把‘宵练’拔出。

天元青蝉有些沉不住气了。

整整九天过去,他自己都数不清已经试过多少次,可惜没有一次能够得到藏剑认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再如何不甘心也勉强不来,能做得也只有在时间截止前不停试下去。他刚刚换了一座石崖,正寻找之间忽然觉得不远处一道乌光闪烁,举目望去之间一柄长剑半插于石崖以他的见识,一眼就看出那是一柄真zhèng

好剑!

剑光耀眼,这也算是一重‘暗示’,青蝉深吸一口气,飞到好剑跟前伸手握住剑柄一拔。旋即大喜过望!明明白白的,那柄好剑此刻就在自己手中!

心中狂喜奔放!

可是还不等青蝉笑出声音,不远处两个更欢喜、更得yì

、更响亮、更说不出来的难听的笑声就抢先响起。一个瘦骨嶙峋、一个肥胖如梨,俩矮子并肩跳出掩身之岩。瘦的那个一边怪笑一边喊叫:“大胆贼,敢偷你家仙翁的宝剑!”

胖的那个上上下下划拉着自己的肚皮,干脆笑得说不出话来。

青蝉子还不明所以,皱眉望着两个矮子:“你说的是些什么?”

直到雷动天尊一招手,青蝉手中的宵练自动飞回主人手中,青蝉这才恍然大悟:这混蛋把自己的剑插在石崖冒充藏剑这天下怎么还有如此无聊之人!

欢喜落空、沦为笑柄,青蝉气得俊脸都有些扭曲了,目中凶光一闪再闪可剑冢内绝禁私斗。青蝉不敢犯忌,留下一句‘离开此地,定当向两位讨还一个公道!’,腾起云驾就走。

雷动反应快。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句:“你若不报仇我便不将此事宣扬出去。”

青蝉身形一顿,稍作犹豫后转回头道:“我懒得与你们两个计较,罢了!”言罢转眼飞不见了。

雷动哈哈大笑,又把宵练插回原处,拈花不忘又来指点:“你别直插剑柄、留出来几寸。要不他们不识货、不过来。”…,

苏景根本都没去想那俩浑人现在在做啥,他与赤目继xù

搜寻剑冢。

“有奇绝之剑、错不了的!可他妈的在哪呢?”赤目口中喃喃不休,眼睛愈发地红了。

灵识遍及四周,远处景象尽收心底、近处情形更是细微可辨。苏景忽然回头问身后樊翘:“怎了?”

第三次了,每回樊翘经过这一片地方都会显出古怪神情。苏景回头发问。

沧桑汉子笑了笑,伸手向着不远处一柄剑指了指:“第一次采剑时。就在此处、就是此剑。”那时正年少,意气风发。得藏剑认可时的欢喜雀跃还历历在目,如今虽也很好,但几番波折、几经起伏,心中的唏嘘总是难免的。

现在樊翘的剑,得自公冶长老赏赐,尤适火行道基的法术。单就剑质来说比起剑冢藏剑毫不逊色。苏景却又问樊翘:“之前那把剑,适合是水行基?”

待樊翘点头后,苏景双翅一背、俯冲而下,笑着说道:“试试看,能不能再采它一次!你的修法,最好炼双剑。”

樊翘修liàn

的《云灼鱼焰谱》,名首那个‘云’字不是白来的,这是火行功法没错,但也有水灵修持。远远比不得苏景的风火双修,不过它的水火共济也别具一格,若樊翘能再炼成一柄水行剑斗战时大有补益。

苏景怎么说樊翘就怎么做,也不多问什么,直接来到旧剑跟前,缓缓伸手握住了剑柄。

似是还识得往昔主人,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鸣响,可也仅此而已,樊翘用上全力还是不能将其拔出石崖。

樊翘摇了摇头,正待撤手时,肩膀上微微一沉,随即就觉得一道不算炽烈、但却纯净异常的阳火真元,自苏景按于他肩膀的手中送入经络、一路缓缓向前,直直传透到樊翘握剑之手。

下一刻,长剑破岩而出,颤了几颤、一抹精光自剑身上一闪而没,长剑就此安静下来苏景撤回手掌,但那一段精纯火元并未收回,将其留给了樊翘:“助你稳固此剑。”一柄剑或许不算什么,但樊翘却真zhèng

开心,这种感觉是不足对外人道,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吧。

樊翘不曾道谢,苏景也不须他谢什么,准bèi

再次凌空而起时,他又停下了身形,对着身前空荡荡的空气一抱拳:“敢问大师,可在此处?”

苏景身后空气掀起涟漪,神光和尚显身而出,合十微笑:“老衲在此,见过苏施主。”

老和尚心中有惊讶、也有嘉许。惊讶的是自己隐身而至,虽然没有刻意敛藏气息,但也不是四、五境的修家能够发觉的,苏景却轻轻松松地找到了他;至于嘉许,少年明知他在身后,却向前探问,谦和之意不言而喻了。

合十问礼后,神光和尚又对樊翘点头道:“恭喜这位施主,采得第一剑。”

樊翘稍显惊愕:“第一剑?”

苏景也随之追问:“如此说来,在他之前,大家还一剑未得?”——

感谢中国利益同学成为《升邪》的第六位盟主。

今晚会有加更,本来今晚是要五章暴发的再加盟主加更一章,六更连爆。

中国利益,你可要了我小命了。

今晚零点,连爆六更,敬请关注,谢谢大家(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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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现阶段来说的一个小高潮,对整本书来说也是最终要的几个伏笔之一,写起来不敢怠慢。

现在这段情节写完了,只差细节调整,今晚十二点,一口气连爆出来,希望兄弟姐妹能看得过瘾、开心。

本打算连爆五更,忽然发xiàn

中国利益同学成了盟主,万分感谢!没什么可说的,要再加一更,我马上就滚下去写新更。

剑冢情节写好了,自己是满yì

的,脑子里想像的场景,都如愿落在纸上,这让我很开心。但是它真zhèng

的价值、真zhèng

的质量还是要交给兄弟姐妹去评判。评判标准很简单的,觉得好kàn

大家会继xù

看下去;觉得无聊便会把升邪扔到一旁再不过问。

我自己满yì

,不代表书就一定好kàn



但如果连我自己都不满yì

,书就一定不会好kàn

了。

多浅显的道理,我若想赢,就得先过自己这一关!

我想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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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零章 血染殷天子

(第一更)
“确是如此。”神光先点头、后摇头,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但是到了神光这等层次早已不拘于皮相,失望便垂目纳闷便皱眉,他苦笑着说道:“反常得很,这么多人进来,整整九天过去,之前却没有一人能得藏剑认可......或许和前阵剑冢自闭有关吧。”
说完,稍加停顿神光又问道:“施主与那三位神奇朋友,能够无视剑冢铁律、随意拔剑,着实让老衲大开眼界,忍不住冒昧相问:为何会如此?”
对此苏景自己的猜测是‘与剑魂有关’,不过此事他跟和尚说不着,一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卸下了问题,跟着岔开了话题:“久闻佛家修持有‘八识心王’绝学,五感识、三意识不仅能够辨尘入微,还能看尽今生来世,万物虚幻皆能破。”苏景语气真诚:“我想请教大师,对这剑冢...您有何看法?”
神光摇头,直言应道:“一片石头、一片剑,仅此而已,老衲的修持浅薄,完全看不出什么。”
苏景不失望,又问道:“大师觉得,这些剑...会不会都是活的?或者曾经活过?”
剑魂洗目后看到的那个刹那,万剑皆枯骸。到现在为止苏景也分不清当时看到的是幻是真,他想听听神光大师的见解。
可是他的问题落在神光耳中,实在很无端,老和尚纳闷反问:“苏施主又何来此问?”
苏景把实话说得异常飘渺:“无尽藏剑,落于眼中却是无边尸骸。”
“施主是在和老衲打机锋?”神光笑了,继而摇头回答苏景先前提问:“好剑有灵气,但剑就是剑,再如何灵光盎然终归是器,不会转活过来,生死只说无从论起。”
苏景正欲再做追问,不成想眼前青光一闪,赤目背在身后的‘承影’突兀出鞘,漾起层层青光,向着远处疾飞而去。
不是剑主人催动,来自浅寻赏赐的‘承影’竟自己跑了。赤目愕然怪叫:“咋回事?”随即呼哨一声,催动棺材急追‘承影’。几乎与此同时,剑冢内千千万万柄藏剑,陡然再起鸣啸......与之前苏景听过的两次剑鸣截然不同。
前面两次剑鸣,更像是吐纳呼吸时带出的沉沉慨叹;而此刻万剑长鸣却充满愤懑,是真真正正的凄厉怒啸!
神光和尚面色骤变,他护佑晚辈有责,立刻扬声振喝:“诸家弟子听我号令,速速......”话未说完,堂堂弥天台九大神僧之一、雷音阁首座的明心狮子吼声音竟突兀嘶哑下去!藏剑震怒、剑冢生势,生杀虐戾随剑啸纵横,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喊喝。
神光大师的修持毋庸置疑,但是在这太古遗迹之内,他还没有吼喝的资格!
再一眨眼,剑冢的天空蓦地沉黯,明媚清晨退散不见,浓稠黑暗笼罩四方,而三百里石崖上那千万藏剑,则尽数振起刺目精光。
不用去试,剑冢内所有四境以上的修家全都能感觉到:剑冢又告封闭,现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休想出去。而更要命的是,只看石崖剑势便能明白,用不多久此间千千万万柄藏剑就会发动狂暴一击!
到那时所有人都会被连累。
瞬间惊骇神光大师就定下心神,双手十指盘结、一翻、再翻,好像娃娃们玩翻绳时的动作,直到此时苏景才注意到,老和尚的手十指纤纤、白皙水嫩,足以羞煞无数佳人。
手印结下、向着自己眉心轻轻一扣,百丈高空悄然闪出一盏灯火,如豆微弱,光芒浅浅泛黄。
剑冢的天空漆黑如墨,神光大师唤出的那盏灯火实在太小,连四周都不足以照亮,又何谈明耀天空,可就是这盏微弱火光,于漆黑天幕上朦朦胧胧地映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佛影。
自地面仰望,佛影隐约、模糊,不可清晰辨。仿佛深夜时的山中独行人登临古寺,山门前遥见大殿中一盏青灯,佛在灯后、包藏于夜。
凝神以待,神通蓄势!神光大师的目光清静。
但三尸的喊声可不清净,简直气急败坏,自西北方向传来:“苏锵锵快来,不得了了!”
苏景立刻展翅赶去,联想片刻前、矮子背上的好剑忽然飞走,继而剑冢万剑躁动,两者之间必有联系,神光大师也驾起佛光与苏景并肩而行。
几十里距离顷刻而止,苏景到地方一看,‘殷天子’三剑呈品字形状半插于石崖之中,剑身侵染鲜血、剑气与精光迸现,正齐齐振鸣厉啸!
三尸全都是满手鲜血,分不清是急得还是疼得呲牙咧嘴......
突变由来:两个混蛋胡闹。
......
雷动、拈花,肚子里的坏水涌出来,用自己的飞剑冒充藏剑取乐,但他俩没主意到的,每当他们将自己的剑插入石崖,附近飞剑都会氤氲起一抹古怪气势——敌意!
狼群的栖息之地,闯进来几头虎豹,会是怎样的情形?
江山剑域早已陨落,可是千万年过去,这绝代门宗的气势仍未消散,剑冢内无数藏剑内蕴灵光,这三百里石崖是它们的地盘,岂容别的飞剑落足。
两个矮子才刚正准备第四次去蒙人的时候,万年之怒便再也遏制不住,就此爆发开来!
若三尸的佩剑只是凡品,也不会有什么大祸,剑冢一怒它们立刻就会退缩,偏偏小师娘赐下的‘殷天子’三剑也是绝品灵物,神剑没有智慧但有灵气,尤其以前跟着浅寻这样的主人,早都侵染了一身桀骜。或许在它们‘看’来,不管什么地方,我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管它是谁的地盘?此间主人不说话,我待会就离开;你们若冲我呲牙齿,老子还就不走了。
是以剑冢一怒,当时正插于石崖的‘宵练’也告震怒、剑意绽放毫不退让,它的‘好兄弟’立刻跳出去帮忙,赤目背上的剑才会脱壳而出。
‘殷天子’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是整座剑冢的对手,但就算不是对手、就算须臾间便会被碾压成齑粉也不肯退缩!
此刻神剑自铸成以来无数年头养成的凶性已被彻底激发,而三尸接触‘殷天子’不过几十年工夫,根本及控制不住它们,想拔都拔不出它们,旁人就更没希望了,只怕手指一碰剑柄立刻就会怒剑反噬。
剑器之争,只存于传说!
......
赤目比着别人早到片刻,主掌私欲的灵怪对宝物灵性了解透彻,赶到后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大声招呼两个兄弟:“学我的样子!”言罢他伸手便向自己的‘含光’剑握去......不是剑柄,而是剑身。
锋刃割入手掌,鲜血沾染剑锋。
到现在为止赤目还未弄清为何他们‘亲戚’四人能在剑冢随意拔剑,不过不管原因如何,这都是剑冢对他们的认可,此刻以己身之血侵染‘殷天子’便等若告诉剑宗藏剑:殷天子三剑是我们的朋友。
雷动、拈花有样学样,都弄了个满手鲜血。
可惜,剑冢不怎么买他们的情面,愤怒之势只稍稍一阵便又复暴发!
一见苏景赶到,赤目立刻向他大叫:“血染殷天子,快快快!”
万剑怒意已近极致,随时都会暴起,届时所有人都会被连累。苏景哪还顾得上多问,割破手掌挥洒鲜血于‘殷天子’,而下一刻,剑冢万剑轰然大乱!
怒意不复之前那么整齐,但绝非就此消弭......眼前的情形酷似‘军队内乱’,有人不想再打,但有的人却非打不可。若此间剑器真想老和尚刚刚说的‘不可能有智慧’,又怎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亘古难得一见的情形,神光和尚与追随佛灯先后赶到的年轻修家皆尽震愕。
剑冢对苏景的重视明显比着三尸高出许多,则印证了另一件事:之前三尸能再此随意拔剑,是传承了本尊的‘本事’。
殷天子决绝不退,除非浅寻亲至否则没人能够降服他们;苏景鲜血已经洒出,接下来便只有等待了,究竟要不要掀起一场恶战所有人说了都不算,决定之权在剑冢手中。
剑冢之乱长久不息。万剑暴起、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下个瞬间会发生什么,生死边缘的等待十足折磨人心。众多修家早都聚集半空,或祭起神通或亮出宝物以防万一,苏景的剑羽尽藏于火翼,也在暗暗蓄势,同时问已经躲入棺材的赤目:“或者...我在洒多些血?”
赤目摇头:“若它们听劝,一滴便足够了;若决议要打要杀,你把自己串在殷天子上也没用。”说完他就把脑袋缩回去,盖子拉上、只留一条缝隙。
又过良久,万剑争执仍未见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连串银铃般的悦耳剑鸣自东北方响起,听上去并不如何响亮,却稳稳压住了整座剑冢的嘈杂争执;银铃未歇,东南方向一阵洪钟大吕般的混厚重响;西南方向传出朽木交击的钝响;西北传来玄冰碎裂的脆响。
继而,正东龙虎咆哮;正南风雷鼓荡;正西琴瑟铮铮......
四辅三正,除了北方寂静之外,七个方向、七个古怪声音,七支长剑的唱鸣!
眨眼之间光华尽散、鸣啸齐喑,三百里剑冢之内,所有荣光尽归于这突兀显身的七柄长剑。
七剑一直都在,只是在开声前,它们不显声势,看上去与其他藏剑没有丝毫区别......直到此刻,峥嵘乍现、弹压了所有的躁动。
北方依旧没有动静,想来北方‘剑王’早被前人采去了。
嗖地一声,赤目从棺材里跳了出来,全忘了现在还深处险境,

眼睛红得好像就快滴出血来,咬着牙、攥着拳、弓着身子,一边自己跟自己较劲一边嘶声道:“妈的,就是它们,藏得真好!”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五一章 永不入轮回

(第二更)
七支长剑的古怪唱鸣停歇,殷天子三剑也同时收声,但双方的气势均未散去。
剑冢突兀安静下来,剑器之间的‘交流’外人都难以理解,唯独赤目能窥透些许,赤目眉头深锁,对苏景道:“不妙,九成九会开打。”说完他又钻回了自己的棺材,合上盖子之前忽然又探出头,问苏景:“要不你也进来,咱俩挤一挤?”
拈花和雷动也知道自己这次惹了大祸,半晌都不敢说话,此刻闻言,雷动急忙道:“我和拈花挤一口棺材。”拈花继续接口:“腾出来的那口给苏锵...给咱们苏大哥。”
苏景没应声,他正开心眼做内观,适才冢内剑争时,他体内的屠晚剑魂无动于衷,直到七枚剑王出现,屠晚随之惊醒,与经络内躁动游动,一道道不含锐气的剑意荡起,似是在向苏景传递着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石崖上的剑器‘沟通’告一段落,正如赤目判断的样子,七枚剑王又一次同时做啸,唱鸣饱蕴杀气,剑冢内大响再起,不过这一次再不是万剑鸣啸,而是剑气迸发勾起的风雷咆哮!
隆隆闷响,整个剑冢都开始急促颤抖!此间每一柄藏剑,都在剑王号令之下缓缓出石、拔出了剑锋,慢,却决绝。
所有修士目中都露出绝望之色,劫数已成再无可挽回了。
便是此刻,苏景忽然抬手打出了一道火光,漆黑天地中真火妖娆,甫一现出便投映出了苏景的影子:火在前,苏景在中,影子在身后,投射于一方山岩。
他脚下的是影子没错,但却并非人影,而是......竟是一柄剑影!
苏景投射出的是剑魂之影。鬼剑屠晚,以影显身,继而它的剑鸣横扫四方:人声、一只调子,四个人还是五个人?合在一起哼起的一只小调。
似曾相识的调子,让苏景有些恍惚,古怪且悠扬,青灯境时雕刻少女与吃面老道哼过的那一支!
的确悠扬、轻轻飘飘,比着一片叶儿飘落时都不会更响亮的声音,它连鸟儿都不会惊动;却也是真的横扫四方,剑冢内绽起的滚滚风雷,就在这只调子响起的刹那消弭一空。
但这场争斗未完,影屠晚能威慑万剑,却还镇不住那七柄剑王。‘铮’地一声轻响里,正东那只做吟啸入笛之剑轻轻一挣,一寸、一寸跃出石崖,剑身翠绿入叶,四字古篆铭刻清晰:柳暗花溟。
一剑动,另六王皆动,而剑王齐动,千万藏剑又复躁动,剑冢狂躁,只凭影屠晚还弹压不住!
轻哼缓唱的剑鸣依旧,就连苏景也无法感受屠晚的情绪,那道鬼魂似乎根本无视眼前困局,似乎它只是为唱而唱,其他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忽然之间、又一个声音传来自地下传来,与影屠晚‘哼唱’的同样的调子,沉闷、嘶哑、不若屠晚那般惟妙惟肖地人声,而是犹如败革厮摩,听在耳中让人心中说不出的窒闷难受,可这个难听的声音,明明白白地就是在附和屠晚。
下一刻,地震了。
不再是普通颤抖,真正的山崩石碎!
肉眼可见那一道道迸绽于石岩的裂隙,犹如转活一般,奋力生长、疯狂蔓延,一个眨眼间它们便从一寸暴涨做十丈,继而百丈、千丈,三两个呼吸过后,三百里石崖尽数崩碎!
剑冢采剑的秩序,不是在江山剑域陨落后就立刻建成的。古时围绕着这片藏剑宝地不知发生过多少争斗,既有丧心病狂之辈曾发动浩术想要彻底毁掉剑冢,也有人想要轰裂石崖强夺好剑,但是无论什么样的力量法术,都无法回到此间哪怕一小块石头。
此刻,它却自行崩裂了。
更让人吃惊的是,三百里石崖居然不全是石头——不过是一层两尺厚的石皮罢了,当壳子碎裂开来,露出了下面的黑色泥土。
只是石壳崩塌,泥土岿然不动,而那一声来自千余修士、无可抑制的惊呼,也随着石皮碎裂同时响起:土中有人、无数人、死人!
正襟危坐、白色长袍、早已干枯的尸体。这剑冢的无数藏剑,平时就是透过石皮、插于这无数尸骸上的。
一剑,立于一尸。
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剑冢的真相是这副模样......
剑不是钉尸、镇尸,正相反的,剑在守尸。
这无数尸体,就是当年江山剑域的万千弟子吧,身死后却不入轮回,而是寄魂于生前所持神剑,又难怪此处藏剑灵气盎然、不受任何祭炼、在认可的剑主离世后它们会重返旧巢!
神光大师说错了。这些剑或许不是活的,但它们绝非死物。
可是究竟为了什么,昔日剑域弟子不肯去转世问生,而要困守孤城千秋万代!有朝一日他们还会再起身么?起身后他们又要去做什么?
那一件让他们废弃轮回、也非作不可的事情!
异象未完。
角落中,空无一尸、一剑、数丈方圆的泥土突然翻涌起来,如泉。那个难听无比的哼唱越来越清晰......一柄剑自地下缓缓升起。
可是...这真的是一把剑么?剑身扭曲、锈蚀斑斑、颜色难看、全无锋刃可言,说它是剑倒不若说是一根烧火棍。
莫说苏景,所有人都没见过如此丑陋的剑。
哼唱声不停,丑剑与影屠晚彼此呼应。剑没有神情、但鸣唱中却藏了韵致,隐隐透出的是一份老友间的默契。
而丑剑出现后,剑冢的狂躁迅速平息,连那七方剑王都告宁静、默默回到原处,虽仍蓄势、但那份不死不休的敌意散去了至少七成。
从出事开始,殷天子三剑就是‘穷横’,真要打起来它们必定粉身碎骨,见对方的敌意减退三剑也开始收敛气势,赤目瞅准时机对着两个兄弟招呼一声,三尸同时催动心意,顺势将三剑收了回来。
无数藏剑又复以往一般,安静伫立于尸身、重新开始千万年的等待。偌大剑冢,只有两重剑鸣哼唱,轻轻袅袅地回荡着。
再过盏茶工夫,随着一声羽音飞散,诡怪的调子结束了,投映于地面的剑影摇曳几下、就此消散不见,苏景忙做内视,屠晚剑魂又复安睡,但之前那程亮剑身完全黯淡了。
那柄丑剑却未重归泥土,悬浮半空,纹丝不动。
赤目见状不顾手上伤口,又跳出棺材/垫着脚尖去推苏景后腰:“快去,拿下来!”
火翼一展苏景向前飞去,途中小心绕开地上尸骸,来到丑剑跟前,试探伸手握住剑柄......剑入手,全无异常,感觉与走在路边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全无差别。
又是一个呼吸后,天色大亮,剑冢开解封闭。
一场无妄之灾终告消弭,众人这时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放松之下再回想刚才发生的种种,莫说旁人、就连苏景也是一头雾水。青蝉、紫霄尚尚等人对望一眼,本来时间就所剩不多,又耽搁了这么久便更紧迫了,没什么可说的众人散去继续寻找自己的飞剑。
三尸则感到苏景身旁,拈花笑容讪讪:“苏锵锵,恭喜得了好剑!”
雷动眼里掩饰不住的心虚,对赤目吆喝道:“还不快帮咱家本尊掌一掌这稀世神剑有何特殊?”
这次惹祸赤目没参与,所以他坦然的很,直接摇头实话实说:“我看不出这把剑哪好。我更没见过这么丑的剑......不对,是没见过这么丑的棍子。”
雷动咳嗽了一声,不再理会赤目,语气巴结问:“苏锵锵,要不要连那七方剑王一起采了?它们在哪我看到一清二楚,这就去给你采回来!”
不等苏景说什么赤目忙不迭拦住了他:“别去,要是之前还好说,但闹过了这一场再去招惹它们绝无好事。”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赤目明见似的,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徒大吼,紫霄尚尚看中了一柄剑王,结果手一搭剑柄就遭剑意反噬,看她疼得脸上肥肉都微微颤抖,肯定吃了不小的苦头。
赤目一哂,继续道:“照我看,大伙可以散了,这趟采剑也就现下的意思了,谁也别想再得到藏剑认可。”
拈花立刻接口,仍是巴结着苏景:“这样更好,苏锵锵,咱们这便走吧,我带你去逛窑子!”
小胖子挺热情,大大方方地一挥手:“都去啊,谁也不许不去,樊翘也一起。”
剑冢的情形远比想象中的古怪;而屠晚剑魂与此处的关系更比他以为的更复杂,但这些事情不是靠着想就能有答案的,想要破解题目光有脑筋不够、还得有机缘。苏景也觉得再逗留于此毫无意义,不过他才一想到‘走’,脑中忽地闪过了一个飘忽念头,似乎有什么关键被自己忽略了。
垂头稍作思考,苏景蓦然抬头,眼中尽是警惕;几乎同个时候,负责照看全场的神光大师开声吐气:“各宗弟子莫再采剑,速速集结!”
苏景想到的事情,神光和尚也想到了:众人还未退出,剑冢突兀自闭,这么大的事情必会惊动外面的修家,现下剑冢重开,无论如何外面也应该进来探看才对......可是没人进来,甚至连一个法术传讯都没有。
不是冢内修家反应慢,只因先前剑器争斗的变化太过离奇,众人心神皆为所夺,这才疏漏了如此明显的问题。
众人还未曾散得太远,神光大师喊喝后片刻,千余年轻修家便聚拢而止,神光大师也不解释什么,吩咐一句‘诸位随我身后’,向着剑冢入口赶去。
剑冢所在位置特殊,四面环山,山体千万年受剑意熏染早已变得金精般坚固,任你多大的神通也难以撼动分毫;高空处则是淡金色的锐金气息弥漫,就算仙佛强渡也会被刮掉一层皮,采剑者进出只能靠着一处山缺豁口,无数年头都是如此。
纵法疾飞,不长功夫众人就赶至山缺所在......人人皱眉,眼前浓浓雾霾,不知何时升腾起来的。
剑冢暗藏锐意,瘴霾漫不进来,但牢牢占住了山缺。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五二章 某家去去便还

神光大师接连施法,先是几道灵讯送出,得不到丝毫回应,跟着发动神通鼓风而起,连坚硬的花岗岩都能吹化的狂风,送进瘴霾却如泥牛入海,瘴依旧、霾不散!

众多年轻修士也未停闲在,或寄出纸鹤或托字于剑,向外面守候长辈、向各自门宗传起的灵讯,全都一样没有回应。再明白不过的情形:大家被困于剑冢。

每一年,剑冢半空悬浮的锐金气息都会沉降三日,而这次各大门宗特意选在金气沉降前十一天开放剑冢,以防有人会偷偷逗留其中

或许是心持稳重、或许是身为领袖强定神情,神光大师的目光并不如何紧张,随口安抚身后晚辈两句,双手再度结印、对着额头轻轻一扣,旋即不再稍动。

千多年轻修士中,最最轻松的莫过于果先小沙弥,在他觉得有师父在什么全不用担心,还有心情给旁人轻声解释:“师父开津识探瘴霾,诸般幻想皆不存于目,当可直视真相,诸位稍安勿躁,用不多久师父就会分晓一切。”

可惜,小和尚的牛皮破了,半个时辰后神光轻轻一叹,收了神通,千年精修的神目津识也无法穿透迷雾。

神光并不罢休,伸手入袖,当他再把手拿出来时,两指间捏起了一朵不知名的小小黄花。将其向前抛去,黄花微微一沉旋即化作一朵娇柔蝴蝶,围着神光翩翩飞舞,老和尚的笑容可亲,对那蝶儿道:“去吧,小心些。”

蝴蝶飞,钻进迷雾。

旁人不觉如何,可果先知dào

这黄花、蝴蝶对师父来说意味着什么,小和尚张大了嘴巴。

蝴蝶飞,一去不返。

再半个时辰,神光不等了,转回头望向苏景:“苏施主,此间请你代为照料。”

意思再明白不过,神光要亲自去探这瘴霾!不等苏景说话果先就抢先道:“弟子与师父共进退!”

神光摇头:“你要与苏施主共进退,莫再多言了。”

众人间苏景的辈分最高、手段最神奇、更何况他刚刚得了能令万剑沉默的丑剑,神光自忖把冢内大局交由他主持最合适不过。

这个时候大成学高英杰忽然开口:“请大师稍等,待晚辈看过这片瘴霾后再做决断不迟。”说话间,他自袖中取出一片小篆迎风一挥,纸上字迹迅速变浅,一息功夫他手中便只剩一张白纸了。

高英杰抬头望天、众人随他一起举目张望,半空金雾自外而内灵识难投、自内而外却可以轻易望穿,清晰可见高远天空浮云流转,顷刻汇聚成一只巨目天眼!

乌云做瞳、黑白分明,下一刻,天目眨了一眨,眼珠儿灵活,随即眼帘低垂就此闭阖。

神光和尚微笑:“老衲忘记了,王施主随身带了烟云天目篇。”

和尚说的是客气话,九天前高英杰还将此物在众人面前当做赌注,神光怎么可能如此健忘,不过那是人家的东西,高英杰不开口,神光绝不会去提及半字。

烟云天目篇,大成学九著十三篇之一,以书生正气结九霄灵光,化为洞世天目!

有些像符篆,但法术成形的道理截然不同。就凭高英杰现在的道行,还远远写不出这张烟云天目篇,这是师门赐下的宝物。

神光夸赞过后,赤目立时急眼了已经必赢无疑的赌注,现下那个可恨穷酸竟然给用去了,当即就要开口喝骂,苏景没客气,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高英杰倒也敞亮,近一步施法前还给苏景打了个招呼:“危局使然,还请苏道友见谅。”

苏景笑笑:“理当如此。”

高英杰不再废话,手上掐动法诀,向前方迷雾一指,口中喝了声:“正悉!”

悬于高空的那只巨目突张,眼珠儿一转直直向着迷雾望去,高英杰的双目就此失神,天目所见、即为他眼前景象。众人皆尽屏息以待静候结果。

只才一息,烟云天目微微一颤,跟着猛地飚溅起一道鲜血,法术之眼竟也会真的流血!苏景则出手如电,手上剑羽尽起快若流光急冲高英杰!

天上全无声息,巨目溅血后烟云崩碎再不成形状;地面上却是一声嘶哑惨叫,高英杰手捂双眼一跤摔倒。

苏景也收回了剑羽。

事情发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修为稍差者根本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甚至还有人以为是苏景借机偷袭高英杰,有附庸于大成学的门宗弟子立kè

厉声斥骂,不过才刚一出声,便同时被数声住口喝止——神光、果先、紫霄尚尚以及高英杰自己。

施展烟云天目篇,书生双目与天眼接连,若非苏景及时出手截断那份气机联系,高英杰的双珠就随着法术一起爆碎了!

如今强壮书生的双目受创,但好歹保住了眼睛,休养得当不久后便可恢复。即便剧痛难当,高英杰还是勉强对着苏景所在方向道:“多谢苏兄相救之恩!”

一次惠泽,称呼自苏道友不知不觉变成了苏兄。

这种事情苏景从不矫情,摆手揭过。同时再次动念,一柄剑羽疾飞射入迷雾,跟着苏景皱了下眉头,剑羽丢了

困局未解,连天目都无法洞悉、甚至逆遭反噬的瘴霾,几乎从山口压进了众多修家的心里。

紫霄尚尚踏上了一步,摸出了三姑六婆一串九个丑陋布偶,对神光道:“还是先让这些娃娃跑一趟吧,若它们也回不来,咱们再作打算”

赤目再也忍不住了,不过再次被捂住了。

天元道的青蝉子自袖中取出了一柄三寸长的朱红小剑,不用问也是师门赐下的宝物,随声道:“我当投剑问路,与紫霄师姐的巫偶配合前行,当能从瘴霾中探出些端倪。”

这次神光和尚却摇头拒绝。

小棺材离地二尺,拈花正坐在上面,晃荡着腿看热闹,忽然觉得有人用手捅自己肋下,转头一看是老大雷动,不等他发问,雷动就用眼神说话,眼睛一个劲地往苏景之处瞟啊瞟的,拈花随他指点望去,只见苏景正侧头看着他们两个。

拈花挺纳闷,问雷动:“他看咱俩干啥?”

雷动叹了声你我还是自觉些吧,说着一拍棺材直飞向前,来到人群面前朗声道:“诸位莫慌,离山小师叔苏景刚刚赐予在下一道神奇法术护身,这头阵便由我们去打!”

三尸都没心没肺,不过相比之下雷动的心思比着两个兄弟还稍稍重一点,之前惹出剑器之争险险就酿成大祸,雷动心里一直不踏实,刚刚苏景一把目光投过来,他就明白自己得出去将功赎罪了。

而三尸是不灭灵怪,去探访诡异瘴霾,这天底下怕是再找不到第四个更合适的人选了。

拈花也随着雷动一起飞出来,他可没想到雷动会主动请缨去做这个苦差事不会真死,但假死一次也可疼了。拈花愣了愣,面容一整,对着雷动双手抱拳、肃容道:“英雄高义在下生平仅见,万句谢辞不堪入耳,唯有两字珍重送祝!弟在此,恭候英雄扫灭妖魔、大胜凯旋!”…,

“你一起去。”苏景从队伍中开口,吩咐了一句。

“哦。”拈花应了一声,又回头去看还在人群中的赤目:“你去不?”

赤目犹豫了下,拍棺出列,三兄弟排成一列,悬浮于山缺前,又齐刷刷地回头望向本尊,苏景笑:“小心一些,看得仔细些,辛苦了。”

“某家去去便还,诸位请了!”雷动上了句茶楼听来的书词,三尸同时拔出宝剑,刷刷挥舞成了一团光,齐头并进冲进了瘴霾。

神光也突然起步,口中留下了一句冢内诸事,拜托苏施主,紧随三尸身后踏入瘴霾。

佛门高人自有风度,他是此间的真zhèng

长辈、真zhèng

高手,探险瘴霾之事他不能不去。

果先哎哟一声惊呼,急纵如风追随师尊,不料还不等势子做足就觉身前用来一股柔和力量,将他轻轻拦了下来,同时神光的密音入耳:“为师不在时,跟在苏景身边。”

剑冢内一片安静。

涅罗烽侨轻移莲步,来到苏景身旁,她没说什么,但她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得到,唯涅罗坞马首是瞻的门宗弟子纷纷靠拢了过来。

果先遵循师父嘱托,也站到苏景身旁,修士中的佛门弟子见状随之而来。

大成学高英杰的眼睛还睁不开,不过以他的修为能轻易找到苏景,书生没有明确表示什么,只是又道了一句谢,之后便再没转身走开。

天元青蝉与紫霄尚尚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未动。

苏景若有所思,根本没注意身后聚集了多少人、还有什么人不肯过来。思索片刻,他问身旁的高英杰:“烟云天目篇为何会破碎?”问题稍显无礼,但他全无恶意,又继xù

道:“所做之事超出法术能力极限,是以破裂散碎,可是如此么?”

高英杰点了点头,闭着眼睛皱眉:“道理是没错的,不过”说到这里,他又变点头为摇头,面做苦笑。师门赐下的神篇法术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毁掉,这种事情他实在想不通。

苏景又复低头思索、剑冢重归安静

三尸冲入瘴霾,只觉得眼前一黯旋即光明大作,但还不等他们看清周围,遽然一道剑光如电,向着中间的拈花奔袭而来。

苏景修来的力qì

、小师娘数十年的严苛教导立时有了反映,拈花手中承影一抖,卸字诀在前、粘字诀在后,轻轻巧巧就把来袭飞剑摔落脚下,随即看都不看直接一剑挥出。

拈花动作奇快,偷袭者猛就觉得脚下一冷。承影剑,剑遥刺,影杀人!未完待续。

第一五三章 置仙家威严于何地

无广告看着就是爽!

(第四更)
偷袭修者甚至连自己将死都未反应过来,心中还在本能催动自己的飞剑,就再此刻身前一股并不霸道、可绝无法抗衡的力道涌来,一下子将他掀飞开去。
“自己人。”本来跟在三尸身后的神光大师,立足于偷袭者之前所在之处,脚下稳稳踩住了拈花的剑影,同时两盏大袖挥动,挡下了雷动、赤目的左右合击。
下一刻,老和尚的身形缓而又缓地...向后退了一步...惊讶之情自神光眼中一闪而过。自从见过三尸能于剑冢随意采剑,神光就不敢再轻视他们,可他当真没想到,三个不存丝毫修持气息的小矮子,随手发动的一记合击竟能把自己迫退一步!还有,脚下微凉,剑影割破了他的鞋底,锐意侵入肌理,很不舒服。
拈花收剑,看得清楚了,对面聚集了数百修家,其中有几个女子他记得清楚极了,都是送同门来剑冢采剑的修家。
小胖子目光一转,瞪向偷袭自己的那个莽撞修者,怒道:“你看清楚了再打!若非爷爷修持了得,岂不被你一剑斩了?”
那人连忙道歉,拈花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不再理会对方,与自家两个兄弟环顾张望周围,跟着他又吓了一跳:“剑冢哪去了......怎么这么多死人?”
瘴霾不见,剑冢更不知去向,此刻他们置身于一片宽阔石坪,脚下尸骨累累,不知死了多少时候,皮肉均告腐烂。骸骨之间尽是法器、飞剑的碎片散落。再向前张望,只见一座森白大山巍峨耸立,前方不远便是山门,其后诸般大殿节比鳞次、一路搭建至山巅,建筑宏大气象惊人。
雷动与赤目也惊诧于眼前景色,异口同声喃喃道:“这是哪里?”
没人知道。在场修士来自中土各处,但从没有人见过这座白色的大山、这片宏伟宫殿。
神光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忽然欣喜一笑。拈花的余光一直瞄着这个修为了得的老和尚,见状立刻问道:“和尚你笑什么,可是认出了地方?”
神光微笑摇头,伸出右手拇指与中指做拈花轻阖,捻住了一只正围着他上下翻飞的蝴蝶儿,随即蝴蝶变回黄花,被和尚小心地收入怀中。[

~]拈花见状赶忙四处张望,果然,很快就从在场一位修士手中找到了苏景的剑羽,迈步跑过去把它收回。
见到神光赶到,之前到此的众多修家精神大振,纷纷围拢上前说明状况:事情来得蹊跷且无端,就在新秀们进入剑冢第八天时,他们所在之处忽然大雾升腾,还不等他们弄清发生何事便置身于此了。
最初慌乱过后,大群修家分作十队,扩散开来查探四方,这里的修士受命受命留守于原地、居中策应。
被一场大雾送到莫名之地,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任何人手损失,众修家之间以法术传讯通言畅通无碍。四面八方的消息不断传回,周遭空空荡荡杳无人烟,没什么特殊发现。至于前方的白山、群殿,去探望的都是精锐好手,现下仍在搜索之中,那里的情形与石坪相似,随处可见累累白骨和斗法痕迹,就目前情况来看,白山很像一座修行大宗的腹地,但是多年前被人灭门了。
再就是,于白山宫殿中发现的文字扭曲古怪,全不同于中土世界的方块汉字......
听了一阵三尸就没了兴趣,催动棺材飞起、并非远行而是直直向上,到高空里三个矮子四下张望了一阵,见全无异状他们又落回原地,没妞、没饭、没宝贝,三尸没有丁点探索的兴致,雷动对两个兄弟说道:“没啥,这就回去吧。”
赤目点头:“苏锵锵钻进瘴霾,不就是以后都在这里过日子了么?无碍。”
拈花附和:“是是,快点回去,苏锵锵该担心了。”
三个矮子自顾自的聊天,把‘回去’说得好像吃白菜似的平常,可着实惊煞了周围的修家......惊、且笑,嘲笑。数千人中招,其中不乏名宿高人,这么多人一筹莫展,三个一看就不正经的矮鬼居然说‘回去’?
唯独神光大师,闻言后正色追问:“三位施主,当真有回去的办法?”
拈花正想作答,赤目就抢先开口:“没有没有,随口一说。”
雷动也随之说道:“我们去那边转转,走走走。”说着随便选了个方向拉起两个兄弟飞去。[

~]
拈花不解,一边飞一边问:“为啥不告诉他们?”
“咱们能回去,他们是不是一定会要你我带上他们一起?”赤目反问。
拈花愣愣点头。
雷动接口继续道:“可是咱又带不走他们,这其中原因不能说、也说不清楚,那他们是不是一定会发怒?”
拈花愣愣点头。
“他们被困在这里,心绪肯定暴躁得很。”
“再一发怒,说不定就会喊打喊杀,咱们三个又哪敌得住这么多人,妥妥被他们打死!”赤目、雷动一人一句。
拈花更纳闷了:“本来不就是要死回去么?被他们打死又有什么关系?”
赤目勃然大怒:“你我都是天上的仙官,岂能死在这些凡俗修家手里,置仙家威严于何地!”
拈花乐了:“咱们死在凡俗修家手里的次数还少么?”
“那都是迫不得已,不算数的,但自己送死的事情咱不做。”雷动语气清淡,但藏不住心中的那份骄傲:“离他们远点,咱们自己死自己的。”
......
三尸与神光大师离开快一个时辰了,剑冢寂静。
果先小沙弥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入口瘴霾,佛家修持讲求一个‘空’字,小和尚却一点也不‘空’,越等面色就越焦急,渐渐地连身体都绷紧起来,随时都会扑进瘴霾去找师父。
忽然果先觉得肩膀一沉,苏景伸手按住了:“莫担心,应该无妨的。”
果先在望向苏景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事苏景又撑开了背后火翼,摆出的势子倒和自己有些相似,准备急冲向外的样子。
小和尚只当他是随口安慰,叹口气、摇摇头没说话,身上蓄势不卸。
但烽侨对苏景刚刚说的话很当真,问道:“苏...苏大哥可是有所领悟?”
“的确想到些事情...我那三个朋友回来时便有分晓了,等不太久的。”苏景应了一句,并未仔细解释,说话同时把一颗药丸扔进嘴巴,又在右手上托起一蓬茶杯大小的火焰。
“那三位朋友很快就能回来?”烽侨显出了些诧异。
这一重苏景比谁都笃定,点了点头。
“可是...”烽侨秀眉微蹙,迟疑道:“外面数千修家均无消息,他们三个真能......”
小姑娘的话正说到半截,三个矮子突兀出现于苏景身后!
既无气息变化也没有灵元震动,甚至连一丝风都不曾掠过,三个人就那么从空气中钻出来,这让周围大群修士如何能够不惊!苏景猛然动了起来——就在三尸返回同时,元吉天都火翼猛震,少年身形凌风直扑山缺瘴霾。
旋即,众人眼前、耳中连串变化!
就在苏景堪堪要冲入瘴霾前,‘嘭’地一声窒闷大响震彻天地,风吹不动、神通难破的浓浓瘴霾蓦然消散;
凄厉地惨叫声刺穿耳鼓,不远处有人遭受重创;
前方数里外,一道暗紫色的遁光飞天而去,速度不慢但轨迹歪歪斜斜,明眼人一见便知是惨叫负伤之人逃走;
人影憧憧,数不清多少修家面色恍惚目光失神,突然出现在剑冢外;
再就是:一道金红色光华,从冢内直冲远方。
从地面仰望,只见一道灿灿长虹划过,向着就要逃远的暗紫遁光狠击过去!
......
古往今来为宙、四方上下为宇。
自从中土开造化以来,修家对‘宇’、‘宙’的钻研就未停止过。但是对四、五境的普通修家来说,这个题目未免太大了些,通常不会去专门修习,有关道理大概明白也就是,苏景也不例外。
不过‘金乌万巢大咒’穿遁虚空;无捻青灯是完美封闭的小世界;师母蓝祈从另个世界来到中土......经历如此,苏景接触到的‘宇’远比同辈更多,虽也不曾去刻意研究,但青灯内追随九祖、青灯外同大小师娘学艺闲暇时,难免谈及‘宇’之相关。
以陆崖九和两位师娘的性子,谁也不会去给他讲那些深奥道理,都是接合法术来做解释,由此苏景对‘宇’之一字的了解,比着剑冢内众多新秀更透彻得多。

站氨阌辛烁龃蟾诺募平希?析材潜吲禄崾恰?硪环教斓亍??/

这是类似‘一步阴阳’、‘乾坤两见’的法术,想要破法不外两个办法:
一是以强力破之,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多大的盆子装多重的面条,只要被摄入小空间的修家力量大过那里的承受极限,便能破空而出。可是外面大群修家都不见了,不用问妖人的‘盆子’又大又结实,这般强大的法力简直匪夷所思,以苏景的估计,对方身上多半是带了什么惊人的宝贝做支持。
破法的另个办法更难实现,师母蓝祈曾讲得明白,‘宇、宙’之类法术大都脱变自天道,天道是什么?天道是规矩。是以只消坏了他的规矩,法术便不攻自破。讲起来晦涩难懂,落到眼前的情形却再容易理解不过:妖人法术的规矩是‘去了就回不来’,那只消回来一个,他的规矩便会崩散!
何止一个,一下子回来了三个......
敌人以法术坑害剑冢内外,应该就在附近;如此强大的法术,一旦被破施法之人必遭凶猛反噬,重伤那是最好的结果。
苏景想通了前因后果,提前就做好准备,只待三尸一回来他便要冲向前缉舀强敌......这才是真正露脸的机会、苏景自己的功劳、离山独享的荣光!
当然,苏景不会为了功劳不要命,天香镇元吞进肚子了、一蓬火焰就托在手上,万一妖人伤后还有余力或者有厉害同道护法,自己也能及时逃命。
不喊冢内同伴帮忙也有这个原因,追击妖人时若有险情他能一逃了之、随他一起追赶的同伴可不会穿空遁法。
今天,苏景的运气很不错。未完待续。(..),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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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青秀之中第一人

白山世界中的大群修家,或正留守某地、或正调查线索观察四周,忽觉耳中风雷咆哮眼前强光迸现,妖人的法术被破、大家统统被送了回来。可是这个瞬间里他们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甚至还不曾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又何谈追踪妖人;

至于剑冢之内的年轻晚辈们就更不用说了,剑冢内外数千之众,其中不乏修为精湛见多识广者,但能真zhèng

把握住时机、及时向着妖人追去的便只有一人:离山真传、屠晚苏景。

妖人逃走的机会只存于一瞬,若非苏景,他定能逃出生天

金红之弧直击暗紫遁光!

生死须臾,妖人哪还顾得上重伤在身,嘶哑怒叱一声,身后爆起一蓬血色!

天魔解血凶法,以自残身体、骨肉代价唤请魔尊垂怜、发动凌厉一击。

血雾弥漫,第一个瞬瞬中,陡然化作一双血色巨翅;下一个瞬瞬里,巨翅崩碎,万道血翎如刀,疾扑苏景!

血光笼罩下,突兀地金光爆起!同样是翅膀,同样是翎羽,只是不同的颜色!八十六根剑羽尽起,划地为疆、三丈之内搅动灵元乱冲,血翎毛冲到近前便告一窒。

妖人境界远胜苏景,他的解血一击,苏景的剑羽至多只能撑上一息

金光再绽、炽烈刺目,继剑羽之后,苏景的元吉天都火翼竟也在轰地一声中爆裂开来!

《金乌万象》的法术并非一成不变,随着修家境界的突pò

,法术为力也会相应变化、威力层层提高,天都双翼便是一例,苏景突pò

小真一后,这双火翼也从‘遁法’晋升做‘杀法’。

翼爆碎,火妖娆,泼风而去迎击血羽,与此同时,妖人身后突兀闪出一片赤红光华。若直视之,仅仅是一片迷离光彩;可是若低头去看这片光华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双翅铺展、高冠醒目、三足分立,那分明是一头金乌投影!

爆开天都火翼、以其中的火焰元力应敌?金乌正法赋予苏景的本命法术哪又那么简单!当火焰散碎,它唤起的是另一道阳火法术:影金乌,夹击于强敌背后。

奇光流转,快如闪电,正正击中妖人后心!

这次连惨叫都不存,先重伤、再解血的妖人直接被打得昏死过去,身体翻滚着摔向地面,他唤起的解血凶法也随之告破。

血光散、剑羽收、影金乌消弭不见,苏景动念重新撑开双翼,自半空里一兜,将正摔落的妖人抓在了手中,生擒活捉!

直到此刻,冢内年轻修家们因三尸突兀出现而掀起的惊呼才刚暴发开来。

所有人都仰望半空、瞩目苏景,包括其他几位天宗弟子在内,无数青秀扪心自问,若上天去追击妖人的是自己先在已然被对方的解血一击碎尸万段!

直到此刻众人才算明白他的真zhèng

实力。

之前苏景在剑冢的种种表现,只能归结为‘诡异’、‘古怪”但如今这实打实的一战,却是他实打实的修持、实打实的力量!谁还能不服气、不敬佩。

惊呼散去,须臾,喝彩声爆起!人人都把心中憋住的那一个‘好’字吐出,而苏景也的确当得这一字!

三尸对望一眼,雷动天尊站在棺材上飞上去,对着苏景抱拳躬身、放开声音喊道:“苏先生赐下的法术端的神奇,在下幸不辱命,破了妖人邪术、将诸位同道带了回来。”

三尸根本不明白法术事情,但是有功劳就先占上是肯定不会错的。

苏景比他就矜持多了,笑道:“不用喊得那么响亮,大家都能听得到、更能看得到。”…,

雷动又转回身,面向剑冢内千余年轻修家,脸上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之前在下一时粗心,惹出了冢内剑器之争,险险就酿成大祸”好一番长篇大论,言辞诚恳雷动道歉。可是又会有哪个实心眼的傻子以为他是真的在认错。病痨鬼以退为进,明着认错实jì

邀功。

但稍有些出乎意料的,众新秀中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一到场就和苏景过不去的紫霄尚尚,肥胖公主笑声中的豪迈意思比着裘平安都不差:“这位矮先生如此讲话,可真zhèng

让在咱们都无地自容了,大恩当头,之前的小小不快,哪个还敢记在心上!”

话是对雷动说的,却是讲给苏景听的。

天元青蝉也微笑开口,对雷动道:“话再说回来,若非身怀大本领,就算想让剑冢躁动也做不来,对先生只有敬佩之意,绝无半点责怪。”

这两人一开口,其他青秀有怎会再有微词,人群中有笑声、有赞声,尽是感谢之声。

待苏景重落地面,青蝉子第一个迎上前,俊俏的少年道士笑容诚挚:“见过了苏兄的手段、本领,才知自己狂妄孟浪,之前那场赌约,盼请再勿放在心上。”

苏景身旁的赤目一听就要翻脸,但青蝉子又继xù

道:“苏兄莫误会,愿赌便一定服输,从今以后我欠你三件差遣,随时恭候!”

赌注依旧有效,请苏景不要放在心上的,是那因赌局而来的轻视与不敬。

另外几个天宗弟子也围拢到苏景身边,过了这半晌大成学高英杰双眼已经能够张开了,但眸子红得吓人,赤目和他一比双眼简直能算黑白分明,高英杰接口道:“要说起来,苏兄赢得的确干净利落,咱们这么多人一柄剑都没采到,就只有苏兄与他身边的白面朋友采到好剑!”

说到这里,高英杰压低了声音、笑道:“别说苏兄,就连光明顶的侍剑童子,都压了我们一头。”

烟云天目望向瘴霾前,曾先望向剑冢众人,樊翘的画皮是借用苏景的,本来就不算太服帖,逃不过天目洞察。但现在,又哪还会有人去指摘苏景小小的破坏了规矩。

苏景看看左右,低声嘱咐着面前的天宗弟子:“此事别说出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确是年轻人之间、朋友之间才会有的态度,另外几位天宗弟子都笑了、点头。

紫霄尚尚直接‘三姑六婆’塞进了苏景手中:“门规所限,催运巫偶的秘法不能外传,娃娃你先收着,这几月里我再炼一张催动符,一年之内送到离山,以后你燃符就能发动娃娃了。”

高英杰跟着笑道:“十三公主殿下,你这样一做,可把我给卖了。我手上的烟云天目篇业已用掉了不过苏兄放心,我回门宗后就算再如何、也得向师尊再求来一篇,也是一年内送到离山!”

终归是出身于正道天宗的优秀弟子,眼光上或许会有狭隘之处,但都有一副坦荡心胸,赌博输了就是输了、之前看错就是错了,现在坦然相待全没有丁点的不甘与扭捏。

不过苏景又哪会贪图他们的赌注,摇头推辞回去,跟着又是一番拉扯,最终苏景坚辞,现在看来之前那个仿佛笑话似的赌局作废,输家不用赔什么,而苏景却真zhèng

赢下了些东西。

再之后少不了的,剑冢内外无数修家上前致谢,人人都打算当面谢上几句,可是这么多人苏景要全都应酬了最少得说上一个月,好歹回应几句,苏景扯了个还要赶回门宗审问妖人的借口,带上俘虏和几位同伴,腾起云驾离开了剑冢。…,

负责守护剑冢的修家好手中本就有离山的弟子,此刻都与他一起遁走,沿途护送。

谁抓人,谁得俘虏,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离山是天宗,由他们追查此事最稳妥不过,苏景带走妖人众多修家全无异议,又是乱哄哄的道别、道谢,众人目送苏景离开。可是还不等他走远,剑冢陡然又暴起串串激鸣,万剑齐震锐意弥漫,此地又一次自封了,天知dào

它何时会再度开放!

这一趟,千余修家入冢,最终却只得两剑,尽落离山光明顶!

回头观望片刻,苏景又开始赶路。

一路上平安无事,也没见妖人的同党来解救同伴,美中不足的是苏景从妖人身上没能找到宝贝。

那个妖人的伤势着实严重,若不施救根本活不到离山,无奈之下苏景还用金乌大焠真帮加固了下心脉,这才暂时未死。另外三尸重获〖自〗由、完成采剑大事,暂时不想跟苏景去门宗,诅咒发誓绝不招摇更不会惹祸之后,终于得了苏景点头,喜滋滋地坐着小棺材飞去人间玩耍了。

有关剑冢发生诸事的消息,传得比着苏景飞得快多了,人还在半途时,大半个修行道便知晓:此次剑冢开放,一共就出来了两把剑,一柄为苏景所得,另一柄则落入苏景同伴手中;有人施展凶猛邪术,几近将大批修家一网打尽,全赖苏景出手不仅挽回危局、还生擒了邪魔!

消息传出,闻讯之人自然会联想以前,归山大典上燃香破宁清的苏景;凡间著书立传、长生祠无数的苏景;大破宝梨州双双欢喜寺、强入虎儿礁无烬山的苏景;让手下妖奴与妖门大豪三阿公结亲的苏景这次还是那个苏景!

至少最近这一段时间里,苏景的名头响了,而他的名声就是离山的荣光,更是陆崖九的‘慧识珠”各大门宗里见过苏景的前辈、高人自问,若先遇到此子之人是我,断断不可能将他收入门墙,由此心中自然会升起些敬意:若非真zhèng

高人,又怎能辨得这块璞玉?

如今苏景,与各宗名宿还远远没得比,但是单以名头和人望而论,隐隐已经有了些‘年轻修家第一人’的味道。

距离山还有千多里时,剑宗内诸多重yào

人物便迎接出来,苏景为修行道立下大功,把离山的招牌擦得明耀刺目,由此迎接他的阵仗便不止是‘小师叔归宗’了,就连任夺都随众而来。

只是这位‘离山长老之首’对苏景依旧是一副找麻烦的态度,上前说过几句话,褒奖得都是苏景的运气。

‘斗任夺’简直成了苏景的一门功课了,有问有答、把他应付过去,将仍重伤昏迷的妖人交由刑堂去闻讯,于众人簇拥下、与相熟同门说笑着返回离山去了。

揭开水墨画皮进入离山,抬眼只见如意祥云漂浮半空,无量湖上巨龟披红缓缓巡游,身着喜服的灵怪有的播撒huā香、有的结编彩虹、更多的则在飞来飞去不知忙碌什么,离山境内一片喜庆之气。苏景见状笑道:“裘平安?”

红长老点头而笑:“喜事在即,本来还担心你赶不会来,这下大家都放心了。”算一算时间,七天之后就是裘平安与青云小姐的吉日,如今离山的当头大事便是操持好这桩喜事!

苏景去到仙鳅宫,有心帮忙可实在没能供他插手的地方,他在场别人还得专门招呼他,干脆就是个添乱的,裘婆婆笑眯眯地拉着他说了会子话就把他轰走了。苏景干脆回到光明顶,直接等待吉日去观礼就是了。…,

妖奴们现在都在无量湖围着裘平安转,光明顶上只有无数乌鸦,千万头聒噪家伙正在扶桑灵木间跳上跳下乱喊乱叫,忽见最大的主人归山,声量陡然扩大了无数倍,那一声‘呱呱呱’化出的声压,催得周遭无尽莽林都低头摇颤。

闹了这一大声,乌鸦们又省起自己得规矩些,一只一只忙不迭收敛翅膀深埋头颅,很快安静下来。苏景则俯首站在树下,目光巡梭仔细打量着它们。

剑鸦变了,眸子更黑了一点、喙更尖了一点、翎毛更丰韵了一点,细微之极的变化,若非金乌辨真之故苏景也难以察觉可是莫忘记,他这次下山不过才月余工夫,相比于时间,乌鸦们的变化实委惊人了!

缘由不难猜,扶桑灵木。

离山剑鸦得明玑老祖的‘大易气魄”得了修妖的资格,但真zhèng

能够入道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如今它们又得了扶桑灵木相助,机会陡增。

端详了一阵,苏景对群鸦道:“不用那么拘束,但也别太吵闹了。”说完,返回又一次翻盖的小院中,取出了此行最大的收获: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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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大喜之日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

黎明前夕,天仍未亮,东土汉境有些早起的百姓,推开门走到街上、习惯使然抬头看一看天,随即便愣住了:东方沉沉、尚无日出之意,可是西北方向天边隐透霞光,七彩祥光缓缓流转、虽已显露迹象但仍是隐忍着、等待着。

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早起的婆姨回屋叫醒仍在沉睡的汉子;刚出门去买油条的老汉把正扫抗的老太太拉出门;打着哈欠倒夜香的小厮赶忙去找平日里相好的丫鬟闻所未闻的异象,人人仰头望天。

所幸,太阳仍在,不久之后东方泛起鱼肚白,日出、。就在同时,西北方蓄势已久的旖旎霞光也骤然绽放,凡俗可见的、那一道七彩祥云于半空里、自西北向着东南方向铺展而去,眨眼百里层层延展,盏茶工夫过去,一条祥云大路横跨天际!

下一刻,天空之中仙乐飘飘,瑞兽麒麟踏走祥云开路、彩凤成双嬉戏两旁、龙屃昂头清冽长吟、身披彩霞的童子们穿梭往来百姓们分不出这些神物皆为法术幻化,只道它们皆为真身,急忙俯身叩拜虔诚祷告,这样的场面必是天神下凡无疑!

“是天神下凡!大家速速随我下拜祷念。”稽非道长二十年前来到白马镇,盖起道观常驻下来,此刻一见天边异象,立kè

大声招呼同在街上的乡亲们。

“老道,少要蛊惑大伙!”喊喝响亮、却喊了些笑意,伴随喊声半空里一团黑风赶来,片刻后一个虎头人身的妖怪自风驾中探出头来。

别的地方百姓见了妖怪,全都是惊叫一声仓皇逃窜;可白马镇之人却面露笑容,非但不逃,还招呼着天上的妖怪下来坐坐人人都识得这位虎大仙是齐喜山妖王宋六两的手下,平日里齐喜山对小镇照顾有佳,简直就是好事做尽。

稽非老道和虎头妖怪也算是老相识了,拱手问道:“敢问虎大仙,这天空异象,不是神仙下凡又是什么?”

“天酬地谢楼三阿公外孙女青云小姐出嫁的喜云大路!”虎大仙摇晃着圆滚滚的脑袋,满脸得yì

:“青云小姐嫁的人便更加不得了了,是咱们小祖宗麾下猛将、咱们齐喜山大东家的好兄弟裘大爷!东家说了,小祖宗的喜事,便是白马镇的喜事,特命我送来酒肉和些礼物,镇上家家有份。”言罢老虎挥手,喽啰小妖提篮挑担,笑嘻嘻地进入镇中。

众人欢喜之余这才明白:不是神仙下凡、而是妖怪娶亲!

十月廿八,上上大吉。裘平安与青云小姐的大喜之日!

三阿公的身家远非普通的妖家、修家能够比拟的,且他这次刻意铺张造势,那份排场就不必说了,而相比之下喜事中的另一家就显得朴素得多了。

离山虽也布置了一番,但是比起三阿公这边的场面,实在不值一提,不过吉日倒数十天之前,离山门下除苏景外其他十二真传、四位长老率同六百门徒下山,分作八个方向四散远行,到旱地则行云布雨,见洪涝则截河补堤,扶苏炼灵药治下了一座小城中的怪病,虞长老没遇到什么灾祸但他所过之处鼠害消失十日行善,离山剑宗为这场喜事摆出的排场,完全是另一番气象

从天亮起离山便热闹了起来,各路宾客纷至沓来,司客长老率领弟子门外迎奉,司礼长老抓紧时间做最后巡视、准bèi

喜典,裘婆婆笑得合不拢嘴,平日里那身脏乎乎的黑衣袍早都换成了喜庆礼装,老脸上喜色满满应酬着宾客。…,

苏景不怠慢,一早就换上礼袍,随着司客门人一起伫立山门,裘平安是他的妖奴,从礼数上说他这个主人就是亲家爹,迎宾之事少不得他的参与。意料之中,今天这样的题目到访宾客绝不会少,可即便早有准bèi

,来离山观礼的人数还是远远超出了想象。

除了得到请帖的修家外,还有大群修家不请自来——肥胖公主、俊俏道士、粗壮书生月初时曾去往剑冢的众多修家全都托办重礼而来,借着道贺之名、还苏景相救之恩。

其实又何止剑冢同道,以前苏景在宝梨州结识的天元冲纳、无烬山救过无定道拙季等人悉数前来,门宗贺礼是门宗的,这些修士都以个人名义道贺。

今天就是应酬的日子,苏景再不喜欢应酬也不会躲清静,抖擞着精神致谢致礼、谈笑风生,正忙碌着前方一声佛号传来,弥天台神光、果先师徒抵达山门。

和紫霄尚尚等人一样,两个出家人也是以自己名义来的,代表弥天台来观礼的高僧另有其人,苏景快步迎上前去。

和尚师徒两个都拙于言辞,合十道贺后也没太多寒暄,神光大师开门见山:“剑冢之难,老衲无力挽回,幸有施主主掌大局,此事非谢不可,这件礼物施主万万不可推却。”说着,他自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黄花。

剑冢时苏景曾见过的、能变做蝴蝶的稚嫩花儿。

“这十几天的工夫,我总算和它讲通了,以后它就跟在你身边,还请你悉心照料。”明明是一朵花,在老和尚说来却仿佛一个小娃儿。神光大师不容拒绝、将其置入苏景手中,也不再解释什么,带上徒弟进山去了。倒是小和尚,三步一回头地望向苏景手上娇弱黄花。

来访宾客络绎不绝,苏景招呼着实在忙乱,暂时没去多想、把黄花收好待清闲下来再跟和尚详谈。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天酬地谢楼的祥吏赶来相报,青云姑娘的喜驾已经进入两千里之内,正沿着空中的红云喜路向离山而来。随着一声唱喜,黑风煞、六两等人喜气洋洋地动身,他们是新郎官的兄弟,按照妖门习俗要在迎于千里之外

修行道上,结一位伴侣、携手问道之事并不罕见,各大门宗之下都有双修弟子,离山也不例外。但出世之人,就算是结婚也不会如凡间那样大操大办,小小的一个仪式、至多再请一位长辈做为见证。

不过这次情形特殊,结婚的是一对妖怪,三阿公在妖门举足轻重,裘婆婆也是离山的元老功臣、与九位师祖都是姐弟相称,是以这场喜事托于离山、但完全是按照妖门的规矩来张罗。对此离山的诸位长老并无异议。

听说新人将至,离山也免不了地愈发喧闹,可老天爷仿佛还嫌不够热闹似的与苏景在一起迎宾的孙长老,身上突然传出木铃铛响动,孙长老将其取出置于耳边,片刻后面色微微一变,眼中尽是浓浓喜色!

随即离山门宗内一道道遁光闪烁,除了要应酬宾客不能动弹的长老和执事外,离山界内所有重yào

人物全都来到山门外,人人都和孙长老一样的神情,就连任夺也不例外。

而众人之中,要以律水峰龚长老的神情最为激动…,

红长老裹挟香风来到苏景身边,给他解释道:“刚刚接到贺师伯铃音传讯,他老人家法驾归宗!”

苏景面露诧异:“贺余师兄?”

红长老含笑点头:“正是!”

在如今的离山剑宗,苏景辈分最高但并非唯一,还有两位第一代真传,一姓林一姓贺,都是突pò

第十一境、得化三清的当世大修,不过他们早已不理门务,云游四海去做最后一境大逍遥问的领悟去了。

苏景这两位师兄性格截然相反,一个诙谐有趣,另个古板木讷,贺余是后者。以前贺余就是离山刑堂执首,现在的龚长老是他的弟子。

红长老特意提醒苏景,待会见到贺余时要检点些。

又何须嘱咐,修行得越久,对这世界就越会生出敬畏之心、对有了成就的高人便越升敬仰之意,对两位从未见过面的师兄,苏景满心敬佩。其实对离山的诸位长老,苏景也从来都不会轻视半分,即便对时时刻刻来和自己找麻烦的任夺也不例外。

至于总是请出如见晃一晃,那是另外一回事。不肯吃亏与我佩服你本就不冲突。

红赵老的唠叨刚过,众人眼前忽然人影一闪,不见云驾不见遁光,一人凭空而现,站到了大家面前。

粗布衣衫、布鞋石簪,黑黝黝的脸膛、粗手大脚的中年的汉子。

迎立于山门的离山门徒一见此人,齐齐俯身下拜,有称师叔有称师伯向其执礼,看上去混不起眼的农家汉子,离山第一代真传弟子、跨入第十二境的大修贺余!

贺余孤身而归,并未带着他的分身。

有些正入门的道贺宾客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唱礼问候,对外人贺余不会失礼,但也全无主人家的热情,随便两句话应付过去,跟着把目光一转望向任夺:“听闻你也勘破远游境,我很高兴。”

对贺余时,任夺全无往日骄傲,毕恭毕敬认真回话。说了几句贺余又望向了苏景,刚刚苏景也对他行礼,但与旁人不同的,他执平辈礼仪。

见对方望过来,苏景再度躬身:“苏景见过贺师兄。”

贺余却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苏景,足足一盏茶的工夫过去,木讷汉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些笑意,点头道:“我听说过你,好几次。见面前我知dào

你不错,见过了才晓得”

说到这里,贺余皱了下眉头,似乎找不到合适措辞,干脆一摆手:“很好、你很好。”——

这一章为盟主加更,认真感谢中国利益成为升邪的第六位盟主。

六更连爆完毕,感觉脑子都混沌了,呵呵,求月票。未完待续。

凤凰花开的路口



林志炫,。如果有时间,建议兄弟姐妹听听这首歌。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於我们分头走’
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迟早有一天,‘豆子惹的祸’这个名字会烟消云散。
那个时候我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也许在开出租车,和乘客聊一个海阔天空;也许走在青青草地,跟儿子吹牛bi:你爸以前写过书;也许站在床边,心里琢磨着媳妇你不如小时候好看了/嘴里说你怎么二十年不变样啊还这么漂亮
那个时候,你会在哪里、在做什么?
今天的学生你会工作,应付着头疼的人际关系、盘算着下次升职加薪的机会何时出现;今天的单身你会找到另一半,偶尔想念初恋但踏踏实实地握着身边她/他的手;今天的初为人父你会皱着眉头想,这小子真心配不上我闺女或者我儿媳妇还挺漂亮
睡一觉,就是明天了,明天和来世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又一个的来世,我终将失去你们;你们终将忘记我。
豆子惹的祸,这个名字迟早烟消云散,消失在明天的昨天,迟早会有这一天,迟早会有的。可是偶尔的偶尔时,还是会想起来的,对么?
那一刻,你我又能重逢于幻想世界。
到时候要记得,我们都曾为一个叫做苏锵锵的幻想人物,而咬牙、而欢笑;
到时候请记得,我们都曾为一个叫做升邪的幻想故事,而认真、而执着。
以后太虚无,明天就是来世,我能说的一句只是:时至今日,我爱你们。
我是个偏执狂,一如既往的握着拳头,一如既往的用力想:我会写好升邪。用这本书来鉴证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我们在一起的落寞,我们在一起的今天以为的永不分离,我们在一起的今天、此时、此刻
时至今日,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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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惊变



3g——>贺余在游历途中,自凡间见过苏景的长生祠、从同道听说苏景除魔、救人等功绩;回到mén宗,细看下察觉到此子内敛神光,修为尚浅但气韵初成xìng情再如何古板,贺余也是离山的弟子,见到mén内又有仙苗正茁长,他自然欣慰!

《升邪》第一五六章 惊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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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漏天



3g——>甫一离开大湖,苏景吐气开声:“事有内情,不可胡làn伤人!”焦急喊喝声中,少年化身一道金红长虹,直投光明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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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邪》第一五七章 漏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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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不从律

原先的计划了,这部分情节也是要一口气了连爆出来的。可惜能力不济,昨晚写到四点多还是没能完成,今天的效率就更差得不想多说,只能如此了。

可以应承兄弟姐妹的是,有关蓝祈的事情,在今天的更新里就能见分晓,敬请期待、谢谢大家。

苏景大骇急忙抢步上前,还好,蓝祈只是昏迷,不过她的内息混乱不堪,伤得着实不轻。

半空里的贺余又复开口,他自己已经犯下了重罪,却还在规劝苏景,声音冷漠、但语气是柔和的:“师弟,迷途知返,莫之善也。”

苏景仍是摇头,向前迈进了一步,把本在身旁的蓝祈挡到了身后,不用再说什么,他的态度再明白不过。

忽然间,起风了,之前被光明顶之战惊退莽林的大群剑鸦尽数飞起,千万双翅膀齐振,风因此而来。出人意料的是,这次鸦群腾空不闻半声聒噪,无数乌鸦汇聚成阴沉沉地乌云,静静悬浮于苏景身后。

还有前方不远处,嘭地一声轻响,九十八名乌鸦卫赶到、双脚踏于邬桑朱虹梭、周身燃卷烈焰,结形金乌九劫杀阵,但未得苏景命令前阵势内敛、并未指向具体哪个人。

乌鸦卫赶来,其他在仙鳅宫的妖奴自然也悉数到场,黑风煞漠然不语、手中握住了天溪神鞭;身上还穿着吉服的小泥鳅面色冷笑,抱着膀子与黑老大并肩而立;六两心里害pà

,他本来就是胆小的妖怪,但也把赤血离离钩亮了出来,眼睛翻了三次,终于抹去恐惧现出凶光。

裘婆婆眉头紧皱,按理说苏景有事她不能不管,但光明顶暗藏莫耶女,绝不是她一个妖属能管得的,突然一阵叮叮当当地细响传来,跟随婆婆而来的新媳妇亮出了法宝。

果然是三阿公的外孙女,青云的宝贝居然是钱,三百枚黄灿灿地铜钱儿,上下漂浮绕于身周。

青云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见裘婆婆望过来,声音微微发颤:“姑母。我”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裘婆婆叹了一声,扬手拍了拍新媳妇的肩膀:“不用怕,万事都有姑母做主。”

除了裘平安,当真没人听出青云秀的声音颤抖,并非紧张恐惧,那是〖兴〗奋的。

苏景手下妖奴足够摧毁一座小门宗,但这样的阵势还远远入不了离山高人的法眼,贺余甚至都不去看它们一眼,静静望着苏景:“师弟,当真不肯让开么?”

长辈说话,本不容晚辈插嘴,但红长老还是开口,对苏景冷声道:“刑堂执法,岂是你能挡住的,还望师叔及时回头、不可一错再错”

话说得不客气,但心思是好的。凭着苏景的修为,现下情形里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此刻贺余还耐心和他讲话,不过是照顾他的辈分。大家都是第一代真传、离山界内辈分最高之人,真要撕破脸皮难看得很。

可苏景若执意不退,贺余只需一声令下,龚长老轻轻松松就能制服他。到头来莫耶妖女逃不过丧命下场、苏景还因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苏景似乎也想明白了这一重,先皱了皱眉头,随即对众多摆出架势要开打的妖奴斥道:“尔等不可放肆,速归于本座身边”

妖奴不做半字辩解,催动云驾来到苏景身边,乌下一大概能猜到苏景的心思,落地后抢步上前抱起参莲子:“启禀吾主,小娃无碍、睡得正香。”

苏景不予理会,大袖一挥把所有妖奴都收入洞天,参莲子自然也跟着一起进去。跟着少年又抬头对贺余道:“还请师兄再等我片刻。”说话同时,他伸手搭住了蓝祈的腕脉。

大局无改,最后问诊再敬上一份晚辈的孝心

“就算我不知dào

师弟精通火遁奇术,你也不可能逃脱的。”贺余忽然面露微笑:“更可况我知dào

。”

苏景面色一僵,给师母把脉的右手收回,左手则把悄悄抓起来的天香镇元放回原处,叹一口气:“那我就不试了。”

刚才他把所有天香镇元都攥在了手里,若方向得当,连续火遁应该够他带着蓝祈逃出离山他自己怎么都好说,真zhèng

麻烦的是蓝祈,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先带她逃走,待她安全后苏景再回离山,大不了受罚吃苦,他认了。

小聪明不是什么时候都好使的,苏景重新把蓝祈挡在身后:“真的不能通融?”

到了现在贺余又怎会还不明白苏景不会退让,浅浅一叹,回头对龚长老说道:“请刑堂执律。”

龚长老点头应下随即说道:“光明顶”

大局在握,点名、唱罪再传令弟子拿人,这是一贯做法,可他才刚说了三个字,苏景忽然开口打断:“苏景不从律,求循例”

龚长老声音一滞,随即问道:“循哪一例?”

“曲七祖门下真传、尘霄生之例。”苏景朗声回应。

律法划界、触禁则必罚,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凶徒作恶因而受罚自不必说,但不能说所有犯法、越界之人都是坏的、恶的。眼下僵局双方都是例子:贺余为了维护离山声誉出手打碎如见、苏景为了维护有恩于己的蓝祈决然不退,两个人都有罪、可他们都没错。

类似的事情在离山也曾发生过,并非每次都要请离山律,便如‘尘霄生’之例:

一场正道、魔门的恶战之后,参战的离山弟子押解俘虏归山,七祖门下一位名叫‘尘霄生’的真传借以自己的地位遣开看守弟子,私自释fàng

一名年轻魔徒。

结果还不等尘霄生破去魔徒身上禁制法术,就被其他离山弟子发xiàn

了。

事情败露,尘霄生俯首认罪却又不肯让开半步,甚至还求请刑堂弟子:放了那个魔徒、所有罪责他一人承担。

当时尘霄生已经是第十二境‘欢喜儿’的大修,且他的地位、声望在第一代弟子中颇高,此事很快惊动了当时还在山中的四位老祖。他的师父曲嘉七追问缘由,事情再简单不过:他的爹救过我的爹。

被抓的和放人的,曾是凡人时的街坊,尘霄生还未出生时父亲害了急病,全赖魔徒父亲背着赶到医馆,得以及时施救、转危为安。

要说这个魔徒,修为不过才六境,也不是罪大恶极之辈,只是因为师门缘故才参与恶战、遭擒做了俘虏。

平时这尘霄生都是个机灵弟子,那一刻却犯了死脑筋,来回来去就一个道理:若非他爹救我爹,便没有我尘霄生,今日见他落难我岂能不管。若我闭目视而不见,当可继xù

修行,可心中必生愧疚,做人尚存如此缺憾,又何谈问仙。

情有可原,但规矩就是规矩,改无可改。曲七祖无奈摇头,正要传令刑堂拿人当时尚在山中的八祖忽然开口,问尘霄生:“你当真要救下此人,虽死无改?”

尘霄生并不坚决,思索半晌之后才苦笑着点点头。陆角八继xù

道:“若能挡得我一剑,你便可带他下山,你之罪责,我代受罚。”

又是良久思索,尘霄生同意了八祖之言。

再之后尘霄生的事情并没有峰回路转,以他‘欢喜儿’的混厚修为,却未能挡下八祖一击,暴起一剑肉身被彻底击碎,只剩下一个少年元神。

没了身体,少年元神活不了太久,但还不会立kè

死掉,八祖遵守诺言,挥手放‘尘霄生’与魔徒下山去了,而后两人不知所踪。

几位师祖共议、破律同时也会留下一例,若以后情形相当,离山弟子也可以循例。

今日之事,几乎与尘霄生当年如出一辙,道理上讲苏景要循例能说得通。

苏景要循例,接下离山中能者一剑,便可以带蓝祈下山。

龚长老略显踌躇,转目望向了贺余。后者直接对苏景道:“师尊还在时曾在闲聊中给我讲过,离山九位开山始祖之中,单以战力而论,最强之人并非九师叔,而是八师叔。”

“师弟要循例也可以,但九位师祖皆已离世,你须得接下离山界内战力最强者一剑。”贺余稍加停顿,伸手一指自己,微笑:“我。”

“非得说明白不可的两件事:我不会手下容情、必将全力以赴。再就是刚刚我引动那一剑,还想着留下活口审问她为何会藏身光明顶山核、究竟有何图谋,是以只动用了六成力道。”说话中贺余起身,不见纵跃或飞渡,只是轻轻一步,却不存半点突兀地自半空迈到苏景身前七丈之处:“师弟真要循例么?这是死路,请再做思量。”

贺余没有绽放他的修家气势,只是因可能动手所以流露出少许敌意,饶是如此苏景便已经觉得心惊肉跳,不自禁后退半步:“师兄现在是待罪之人,再做执例,不合适的。”

让有罪之人来循例执法自然不合适,贺余还真忽略了此事,闻言微微一皱眉:“那便换一个吧。”言罢他向后退了一步,如何过来的、又如何回去了。

能够不和贺余交手,乍看上去是好事,但人群中的裘婆婆、扶苏、白羽成等关心苏景之人,见状全都变了脸色,在心中暗道一声:苏景糊涂

若贺余不出手,下一个执例者非九鳞峰任夺莫属

贺余口中说不会对苏景手下留情,但他对这位师弟的爱hù

之心人人都看得出;可任夺呢?虽修为不如贺余,但他的一剑也绝不是苏景能够消受的。

一只兔子选择敌人,究竟该选那头对其心存爱hù

的神龙;还是另一头对它恨之入骨的恶蛟?无论怎么看,苏景都选错了。

果然,任夺的眼睛亮了,踏步上前对苏景道:“那便有弟子持剑为师叔执例了。”说着他还不忘对苏景施了一礼。

晚辈对长辈,总是要施礼的直到长辈死掉、再不见面也就再不用行礼。

任夺的最后一礼。(未完待续)

第一五九章 北冥有鱼

苏景挥手放出乌下一让她暂时照顾师母,跟着掐动法诀向着身后一点,哗啦啦地巨响中,因光明顶被一劈两半而歪斜倒地的巨木扶桑立起。

树为“金乌万象,所化,并非真的扶桑神木,是随苏景破境而来的本命法术,便如护身赤炎、天都火翼一样随他心思调运。片刻之后巨大的火灵树重新耸立于苏景背后。

金光闪烁,数十根剑羽散出,在苏景身周三丈方圆翻飞飘零。

连破两境、强渡小真一雷劫,无论修为还是剑法比着光明顶大比时苏景都精进无数,但他仍让剑羽护绕于三丈境地,内中灵元激荡乱不可言。

做好准bèi

,苏景赤着双手对任夺点点头:“尽你所能,不用客气。”任夺不急着出履…,转回头对贺余道:“弟子为苏师叔执例,求贺师伯赐下独断之权。”

贺余点头同意:“你执行,你做主,这一重不用多说。”

“多谢师伯。”任夺转回身,对苏景扬起三根手指:“我只以三成力道御剑。若是如此你都挡不下”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红长老秀眉紧*、裘婆婆脸色铁青。

境界相差实在太远了,以苏景的修为,任夺的三成力道和全力施为根本不存区别可言。大象用一条腿去踩、或者跳起来用身体去砸,对蚂蚁来说有分别么?对上任夺,他便死定了。

路是苏景自己选的,别人全无更改余地,打杀便打杀,即便身死道消至少还是一份少年慷慨。可任夺直接点明他只有三成力道,这又算什么?除了折辱还是折辱。

苏景的表情全无变化,声音更是平静地没有情绪:“请任长老为我执例。”

“疾!”任夺再没半字废话剑咒叱咤,不见剑光闪烁,只有一条鱼。

远远观战的青云脱口惊呼:“鲲!”北冥有鱼,其名曰绲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没人知dào

“鲲,的样子,而凭空跃出的那条鱼身形不过两丈,远远谈不到几千里,可是观战众人,无论以前知不知dào

任夺的剑施,在见到这条鱼时心中都会闪出一念:它便是绲!海之霸、古神鱼:绲。

紫鳞、赤脊、银目、金须绲一振,猛扑苏景!

剑化形、北冥之鲲。任夺的“北冥”出自剑冢的真zhèng

好剑。

又何止是一条鱼,没人比身临剑下的苏景更明白,随那一剑而来是如山巨浪、是疯狂漩涡、是轰涌暴潮、是亘古汪洋的浩浩凶威!

苏景的面色漠然,眼睛却亮了!剑藏于心者,得遇好剑又怎能不狂、不热。

剑羽翻飞陡然加急,划三丈混乱境地,可一群小鱼搅起的水波,又怎能扰乱龙船的前进?一触即溃。

绲至,剑羽齐声惊鸣四散。但少年不退掐指轻点绲面,一道白色的影子裹挟着阴风、簇拥着阳火,自苏景身后的扶桑灵木中闪跃而出,急冲、正正迎上剑鲲。藏于扶桑的骨金乌奉召应敌!

没有恶兽的凶猛嘶吼、不闻神剑的急急惊鸣、更不见什么气息绽放灵元波动,那一撞无声、无息,骨金乌散碎一百七十七根骨头飞溅四方:剑绲仍在,继xù

急扑、只是周身紫鳞光芒黯淡了些许。

骨金乌是神物,可毕竟只得过一次炼化、主人的修为又浅薄,以它现在的威力,尚不能阻挡任夺这一剑。

骨金乌显身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但它未能挡住剑绲却在苏景意料之中,他仍不退,一声清朗呼喝中苏景扬手出剑!

剑羽、骨金乌之后,他的第三变丑剑。

这世上最丑的剑,无锋无刃,一端被苏景握在手中,另一端稳稳点在剑绲额头。

而那一道能轻松洞穿山岳的鲲之势,在丑剑指点下,竟突兀一滞!

自剑冢回来到裘平安婚事,不过才七天工夫,苏景甚至还没弄清这柄剑究竟有何神奇之处,更毋论发挥它的威力,但它曾力压万剑狂躁,它是剑冢之魁!只要是出自那片石崖的剑,见到它、敌对它时至少会生出一丝迟疑,这便足够了。

任夺的“北冥,就出自剑冢。

剑鸣清越,刚散去的剑羽再得主人心意,陡然重回原位,乱境再成围困剑绲。

嘶哑乌啼,一百七十七枚白骨重组金乌,神鸟再起猛击剑鲲后颈!

苏景“循例,点选任夺,心中有三重依仗,其中之一便是任夺的剑“北冥,来自剑冢!这本就在少年的算计之中。

僵持。虽只存于电光火石间,但明明白白地,那是一个僵持的瞬间!径夺心中惊诧,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上一次“僵持,是什么时候,

猛一道轰雷滚荡,剑振鸣鲲嘶吼,原来北冥神鱼的之吼声如雷!旋即剑羽四散、古乌崩碎、丑剑脱手飞去,而神鲤也不复煌煌,双目暗淡无光、一身鳞甲灰败难看。

杀身大祸犹存!连串心思、所有本领,却仍无法消弭剑杀。这便是突pò

第十一境的大修家的、三成力道的一剑!

剑光夺目,苏景急退!并非无计可施,但能否避过这一劫还是要看运气他已皆尽全力争取时间,只看三尸能不能及时赶到。

“北冥,冲及苏景身前一丈境地时“嘭,地闷声响起,三尸不曾相负!

三尸自苏景背后显身,但苏景人在急退中,闪至他们身后又错步一绕,北冥追杀之势也随之微改,三尸显身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就看着一条鱼向着自己冲过来。

每次苏景有难,三尸都会自裁赶来,可每次他们都不曾提前准bèi

好、显身便出手相斗,与其说他们是来救本尊,倒不如说是来看苏景怎么死。

这一回也不例外,来是来了,手握好剑、又有一身精奇剑法,却全无准bèi

,赤目双足落地还打算说什么,结果直接变成了一声惨叫。

三尸尽遭斩杀。

看上去纯粹无用而来的三个人?怎么可能没用!雷动、赤目、拈huā,〖体〗内怪力随本尊修为而涨,苏景度过真一雷劫,是为五境修士,三尸的体魄便也等若五境,开通一千零八阿是穴、三六一大窍的五境修家。

凡人的刀笳…,休想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白痕,北冥虽能斩杀他们,可剑中所蕴力量也被大把抵消。

剑羽、骨金乌、丑剑、三尸,接踵打击迎抵一剑,可惜,剑势仍未被完全消减!

它已强弩之末、它只剩些微力道,可是任夺明白、苏景知dào

,即便北冥已到力竭边缘,凭着剑上残存力量,还是能将苏景置于死地!

剑如电,苏景再也退躲不开,寒芒门烁中“北冥,刺入苏景胸口。

“当,地一声大响,剑入身体的声音,竟是金铁交击、洪钟大吕的震鸣锐响!

还有,就再长剑刺中的瞬间里,苏景身上竟再无半点灵力波动,他的气息与凡人一般无二全身修为尽去,换做可怕蛮力与远胜平时的铁肉、铜筋、银骨、金髓。

勘破第四境而来的本命法术,金乌蛮!

剑上余力足够斩杀第五境的修士苏景,但是够不够杀掉化灵为力、

皮骨坚强的蛮子苏景?

呀垓!

铜皮蛮子的嘶声怒吼!苏景双眼圆睁面容扭曲,身躯硬扛剑鲲不算,双手同时扬起、猛地攥握向那条凶猛大鱼下一刻,鲲鱼碎。

苏景胸口上、双手紧握中,是一把银光闪亮的长剑。

剑势消弭、任长老一击止于此矣!

长剑刺入心口寸半,苏景双手鲜血淋漓。

他未死,伤得也不重,但却疲惫到无以复加:心口并不如何疼痛,只是空落落地难受,为挡下这一剑,几近耗去了他所有精力。

任夺挥出一剑,两人相隔十丈,这场“执例,从头到尾也不过一个弹指,又有谁能想得到就在这“一弹指”苏景居然能够打出这么多huā样是huā招,更是实力!他活着便是赢了、他赢了便是实力!

“循例,结束,可是争斗未停,三尸身死同时又从苏景身后跳了出来,皆尽暴怒成狂,雷动手中宵练指天,怒喝:“吾剑巅顶!”

赤目将含光刺地,大吼:“吾剑封域!”拈huā手中承影遥指任夺,怪叫:“吾剑瞬灭!”

三尸追随浅寻学艺,归来后还从未真zhèng

显露过他们学到本事,此刻不知是自己被杀还是见到本尊受创,三尸尽起真怒,出手无情!而苏景闻言心中巨震……

剑之极:星、巅、瞬、域!

剑术的四道臻极绝学。

域,为划地称尊,界内敌人皆受小天地压迫,苏景自己的剑羽便修得剑域雏形:瞬,为时间无间,出剑刹那即为中剑刹那,其中不存“时间,又该如何躲避?

巅,为顶、为君、为高高在上,此术大成既可统御万剑、化敌刃为我剑,亦可点化苍山,凝做一击!

苏景知dào

浅寻肯放三尸下山,他们学成的技艺就一定不会差,但苏景做梦也想不到,三个只知耍混胡闹的矮子,竟能各自修出剑之一极。

又何止苏景,包括任夺在内在场离山高人皆尽吃惊,只凭三尸的呼喝远远吓不到众人,但他们来得突兀、死得奇快继而竟又妾生出手这是闻所未闻的法术,当初连陆老祖乍见三尸“死去回来,时也被吓了一跳,何况现在的离山弟子。

且三尸手中“殷天子,为剑中上上极品。

谁敢小觑他们的叫嚣?

第一六零章 不弃离山

任夺不敢怠慢,但又不能就此退走——堂堂十二境的大修家,于所有门宗重yào

人物面前、被三个莫名其妙的矮子惊走,他丢不起这个人。

剑诀动、心意起,任夺唤“北冥,返回,结果更让他大吃一惊地是,北冥竟慢了一瞬。不是不回来,只是略慢、不仔细察觉都无法发觉的差异,可是巅顶对决、性命须臾,剑回得稍慢也许就是几场生死定论。

此刻它回得慢了一线,那待会应敌时会不会再慢一线?任夺当机立断,立kè

舍了“北冥”抱元守一玄功行运,抵御三个古怪矮子神奇剑术。

巅峰、封域、瞬灭,均未至,杀过来的只有“殷天子,三剑本身所蕴的“影、光、黯赤雷”虽强,但远远不足以降服任夺,任夺冷笑出声:“原来是信口雌黄……混账!”话没说话,怒叱乍起。

日出时分,朗朗蓝天,没人注意到的,一颗本已随破晓到来而隐去的天星,此刻又显身于玄天,璀璨如珠、熠熠生辉。

剑之极,除却巅、瞬、域,还有一项“星,:利剑qì

意洞穿造化,勾连天星、唤请天外星力入剑一击!

“剑若朗星”这才是三尸追随小师娘数十载,学成的真zhèng

本领!

极臻剑绝,三尸火候尚浅,与苏景的剑羽化域相近的,还只是雏形罢了,且三尸现在还无法独立施展,非得结阵联手才行。

就算只是雏形,也是剑之一极的雏形,光明顶前惊现奇术,谁能不惊?

任夺也惊又惊又恨。星剑便星剑,可是那三个矮子喊得是什么?剑术四绝被他们喊了仨,偏偏使出来的是没喊的那个。

这等龌龊诡计伤不了任夺,但猝不及防中他想要一步不退也绝不可能!任夺急退,同时空气中陡然水色荡漾,如涟漪播散开来,片刻便消弭了三尸唤起的猛击。

不等三尸再出手,脚下泥土突兀化作一片汪洋!旁人眼中七尺水潭、三尸身临浩瀚大海!不着痕迹间任夺出手反击,苏景这边四个人加在一起都未能看出他是何时催运的法术。

三尸根本不怕死,但苏景毫不犹豫,直接跨步迈入“水潭”与三尸一起“赴汤蹈海”

看上去是少年讲义气,实jì

却是借势欺人、向任夺耍无赖:循例,只是离山中的强者一剑。那一剑已然过去了,若任夺再伤苏景,贺余岂能坐视不理。

果然,任夺冷哼一声,大袖一摆收起法术,对着苏景冷冷一点头,转身返回贺余身前,躬身施礼:“弟子代师伯执例已毕。苏景所犯罪责,由弟子向刑堂领罚。”

刑堂龚长老皱眉接口:“苏景得外力相助……”

不等他说完,贺余就摇头道:“你说那三个人?他们不算外力的。”突兀显身、死后这边尸体尚未落地三个人又重归苏景身后,贺余想不到他们是三尸的真相,但至少能看出三个矮子与苏景联系密切,仿佛分身与本尊,却又似是而非。

可不管怎么说,这三个矮人不应算作“外力相助”

任夺也同样看透了这一重,所以他未作指责,直接承认自己失败。

观战的裘婆婆见苏景过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青云却又把眉头皱起来了:“怎么都这般没规矩了,晚辈对长辈直呼其名。”

她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所有人都能听清。

刑堂长老冷冷回应:“苏景循例得过,可以带上妖女下山。但走得回不得!他已不再是离山弟子,称呼上自然要检点些。”

苏景猛抬头,但不等他说话,贺余就对他说道:“循例,仅在于责罚事情。离山三千年清誉,确是不能再容庇护妖女之人,自此你便不再是离山门下。”

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惊怒,苏景摇头道:“当年师尊为尘霄生破律、立例,没有过你这种说法。”

“陆师叔的确不曾提及身份之事,那是因为尘霄生必会丧于师叔一剑,又何必再说。”贺余耐心回答,语气清淡,但也毫不掩饰面上的失望。

于门外有声望、行事做派虽显得有些任性可也未失正道修家本色、

修行进境神奇无比、且又是离山八祖唯一的衣钵传承,大好弟子,把他逐出离山实非贺余心中所愿。

裘婆婆阴阴冷哼,欲开口,这个时候忽然从贺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八祖为尘霄生开例时说的明白:若能挡下,你之罪责,我代受罚。便是说尘霄生能过关,就不存“有罪,之说,又何谈逐出离山之说。”出声替苏景辩解的是刑堂弟子白羽成。

龚长老当耳叱喝:“大腼”

贺余却摆了摆手,阻止了龚长老的训斥,不理白羽成,继xù

对苏景道分不清对错的事情,辩来何用?多说无益了,你带上这莫邪女子离去吧,离山这便会传告同道:你因触犯门规被逐出门宗。不过你放心,莫耶女子之事外人不会知晓。没人会专门去对付你。”

说到这里,贺余笑了下,显得有些无奈:“不光是为了你,离山也担不起“妖女曾藏身光明顶,这个笑话!你劝她好自为之吧。”

刚说到蓝祈,她便悠悠转醒了,张开眼睛看了看四周,照看她的乌下一立kè

说道:“主公循例过关,这便能带您下山了。小囝囝也安好您老放心。”蓝祈闻言一笑,三瞳妖冶中又添了些欣慰,对苏景点点头:“牢记一事不可报仇伤及门下,千万要听、,最后那个“话,字尚未出口,被一口鲜血淹没!不是喷、不是呛,而是在说话中、毫无征兆里,口中忽然涌出鲜血!

苏景大惊失色,忙不迭向她抢去,才刚一到身边,蓝祈突兀一声大咳,口鼻鲜血贲涌,竟是无法抑止之势!

蓝祈却笑着,素手微扬、勾指、一弹,遥遥向着龚长劳一弹,但一无法术、更二无风灵,似乎只是个玩笑,吓唬人的。跟着蓝祈身体一歪,软倒在乌下一怀中。

随即肉眼可见,那张鲜活俏脸渐渐黯淡,那如瀑青丝寸寸转灰、便白,身体里的温度随风而散,总有天大神通也留不住!

一盏茶、充其量一盏茶,来自莫耶地、因守小院内的蓝祈竟伤重不治,丧命于此!

即便离山众人相距较远,凭他们的眼力也能看得明明白白,此人已死!

突兀“啪,地一声脆响,龚长老手中那根道兵古签无端炸碎又怎么可能是无端!蓝祈死前曾向他遥弹一指,那精巧一击直到此刻才告暴发,而护签的龚长老甚至都不知妖女一击到底从何而来!

离山众人全都变了脸色,蓝祈死前一击,若非对物而是对人的话,离山便稳稳妥妥地要陨落一位长老了。可即便自己身死道消,她仍不肯伤害他的徒子徒孙!弹碎古签,仅仅是她的护短心思:贺余毁了我弟子的玉牌,我便毁了你徒弟的古签……

“轰,地一声爆响,苏景身上乍起熊熊烈焰!

而蓝祈的右手,再牢牢抓住苏景的腕子,似乎料到他会暴怒、怕他会舍身一击,冲向贺余或其他离山门下。

蓝祈不怪贺余,更不怪其他离山弟子。让她藏于山核、不曾告之其他结拜兄弟蓝祈的身份是连八祖陆角都不能承担之事,又怎么能让今天这些晚辈、今天的离山承担!

不怪贺余。

谁都不怪。

呼吸呼吸呼吸粗重喘息里,怒焰渐渐收敛,将乌上一收入令牌,把师母的尸身横抱在手,背后火翼展开,苏景再无半句废话,也没再去看贺余、任夺等人一眼,直接向山外飞去。

这样的情形,三尸也不敢再胡闹多嘴,坐上自己的棺材与苏景同行,赤目和雷动都还好些,心肠多愁的拈huā泪眼迷离,因师娘过世他哭得着实伤心。

青云不是妖奴,但她得跟着是妖奴的夫君,自然跟在苏景身后。

裘婆婆也毫不犹豫,留下一句:“刘旋一的人情我早就还完了,离山已臭,这便告辞!”腾起云驾随苏景一起走了。

白羽成目光闪烁的厉害当年尘霄生之例就是因“报恩,而起,真页山城白家受苏景大恩,此刻他当真动了随苏景而去的念头:可他破六境的征兆已现,至多再有一两年的工夫便能晋位“宝瓶”届时必会被擢升真传修习师祖衣钵正法,长生、逍遥的金光大道就在这离山之中,说走、也当真舍不下!

心里正苦苦犹豫,忽然肩膀一沉,龚长老不止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目光遥望苏景,但他的手沉稳有力、按住了白羽成。

但樊翘并未过多犹豫,只做一线迟疑,便腾起云驾追在苏景身后,他修的是火法,成仙之路还要靠苏景指点才能走得更长远。

红光闪烁,那株巨大的扶桑灵木散手无形,而苏景满头黑发中多出了一根不起眼的红发。

还有……风再起。

千万剑鸦汇聚一起,追随在苏景身后,与他一起离开离山,那是偌大一倾乌云!

贺余目送苏景离开,口中沉沉一叹。

几乎就在苏景飞出山门的同时,离山灵鹤四起,传讯天下各大门宗,从此苏景于离山剑宗再无瓜葛,苏景脸色铁青,传音入密的声音里则带了些关心:“您没事吧?”

“咦?”死得透透的莫耶师娘一动不动,满带笑意的多音却传入苏景耳中:“你居然能察觉是装死?”“不止看出装死,之前装晕我也知dào

。”

蓝祈以为自己足够了解“金乌万象,了,可她还是小看了这门正法的神奇,她的状况究竟怎样,苏景以阳火真灵探过后心里完全有数。

向前疾飞中,苏景莫名道:“多谢师母”“看你平时诡计多端的,到底还是个傻小子。”蓝祈回答得比苏景更莫名其妙,跟着“女尸,散开灵识确定周遭没人监视,马上微一侧头、动作奇快“噗,地一声把残存zài

口中未吐干净的血啐了出去,然后继xù

装死。

光明顶出事之后蓝祈不会假惺惺地让苏景莫管自己:但也同样不会求他搭救,何去何从都由少年自己决断。在为参莲子疗伤过后,她就装晕了,只为不干扰苏景抉择。

那时她不能装死,蓝祈还是了解苏景的,晓得他心中有一份性情,一见自己死了怕是立kè

会暴怒发狂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待循例过后,苏景要被逐出门墙时,蓝祈便要装死了。这是她给苏景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就算苏景仍坚持,至少离山众人以为自己已死,将来的日子会好过得多即便离山高人不确定她是不是真死了那也总比知dào

她没死要好吧。

既是师娘对死去夫君弟子的宠爱,也是莫耶妖女的诡计多端,不过她还真没想到苏景从头到尾什么都明白。

苏景再次传音:“是我连累师妩”

不等苏景说完蓝祈便打断:“是我自己要住在那小院里不肯离开,与你何干?少往自己身上揽。还有”这个时候,那具“冷冰冰地尸体,忽然笑了:“挺好的比想象里要好许多真的挺好。”

山核小院是蓝祈的家,她和陆角的家。

陆角不在了,她便守着那院子暗无天日、却是她的天地,她的今生今世。

小院是蓝祈的一切,但又何尝不是她的牢房!

院子在时,蓝祈从未离开,到老到死又如何?

不是没想过离开,只是她穷尽想象也想不到、想不出她还有哪里可去世界那么大,可是除了这座小院,她不知该容身何处:直到今天异变突起,院子毁了,蓝祈才猛然发觉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说破了天地那不就是一座空荡荡的院落么!

说破了天地,蓝祈是什么人?

该记得的、想记得的,早都已经装进心里、永永远远也不会忘记了!既然不会忘那院子还有什么可依恋的?

院子若在,她想不到:院子毁了蓝祈恍然大悟那笑容很复杂,有唏嘘、有郁郁、有不舍,但更多的却是:轻松。

丢了一座院子,却换来了一副真zhèng

天地,她又怎能不笑。

最最珍贵的记忆不曾遗失丁点,那条绑在身上的锁链却碎了,她又怎能不轻松!

蓝祈的声音很轻,不再传音入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

咕咚一声,苏景给师娘跪下了,不敢受她这一谢。

“起来,还没到哭灵的时候!”蓝祈的笑容愈发轻松了,随即她收敛表情,改回传音入密:“真就这么走了?从此不再做离山弟子?”苏景站起身,密语对师娘:“我正想说这率呢。”说着他转回身面向离山,饱吸了一口长气,开声震耳:“今日苏景下山、却非就此破宗而去!我乃九祖代收、八祖亲传,除非九祖问责,否则天下无人能夺我离山门下身份!”

“今日之事,来朝我当亲禀于陆崖九师叔,请他老人家决断对错去留,在此之前,苏景仍是离山苏景”…

“贺余为我师兄,任夺为我师侄,方先子为我是师侄孙儿离山门下所有弟子皆为苏景同门!你等视我为陌路,我却认得你们是我同门!当年承诺九祖之事,今日言犹在耳,今生此世,苏景不弃离山!”

“它朝门宗有事,苏景再来离山、报效九祖大恩。来日再相见,今时我去也!”

大吼之后,苏景随手扯下一截衣襟,咬破手指写下几个字,催动风法将“血书,直指吹进离山山门,而后他哈哈大笑、转身振翅高飞!

而他的喊喝中真元滚荡、声震如雷,回荡于离山久久不息,众多离山弟子目瞪口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九祖早就不见踪迹,合着你是不是离山弟子别人说了都不算,就你自己说了算?这不是耍无赖么?

第一六一章 一剑敬畏

苏景正笑着,蓝祈的密语送来,师母也在笑!”耍过无赖,开心了?”苏景的笑声更响亮了,他自己心里明白,不只是赌气耍无赖一路向前飞出两百里,苏景挥手将大圣块众多妖奴放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陡然“哇,地一声大哭,六两捶胸顿足地跳出来:“我的小祖宗的师娘?…………”

“住。!不许哭!”苏景说了五个字,可惜每一字都被随后九十八头乌鸦的齐齐大哭声给湮灭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兀闪出一道逍光,奇快无比追赶上来,跟着护身剑华散去,任夺!

裘平安立kè

出声喝骂:“姓任的,你来嘎哈?!”任夺不理会妖怪,直接望向苏景,冷声道:“借一步说话。”没人觉得苏景该去,少年却把师母“尸体,交给鸟下一,向着十余里外的一座密林一指:“去那边。”而后不顾众人劝阻,竟真地与任夺离开了大队。

苏景如此托大,任夺也略觉意wài

,降入密林后不急说出来来意,而是先问道:“敢随我来,真不怕我会一掌毙了你?”

“我在光明顶修行几十年”苏景笑了笑,应道:“你若真有此意,又何须等到现在。”

跟着苏景又莫名其妙地反问任夺:“你在哪里?”任夺的神情则愈发意wài

了:“怎么?你怎知dào

我不在离山?我在何处你不必管。”

“前阵子光明顶比剑,我要杀你徒弟的时候,大概我就有了个猜测。”多景解释道。

当时剑魂复苏不受控zhì

,情形何其险恶,任夺却只遣跟在身旁的两个分身去救徒弟,自己一动不动,分身只有本尊三成修为,想要稳妥救人,本尊没道理站住不动的。

那便有个很大的可能了:任夺的本尊不在离山。离山界内大家平时看到的“本尊,也是个分身罢了,不过任夺有特殊手段,让分身冒充本尊惟妙惟肖,其他离山高人无法察觉。

苏景继xù

道:“到循例比剑的时候,你说只用三成修为,之前的猜测算是夯实了。”

任夺点点头:“所以……你提前都盘算好了。”

话说得无端,苏景却明白他指得是什么,微笑点头。

“蓝祈被发xiàn

”这是苏景绝不愿发生的事情,但光明顶“金鸟殿大柱,已毁,不由得他不早做准bèi



去剑冢路上拉住樊翘讯问离山律例,苏景就已经存了这份“准bèi

心思,。所幸,以前有过一个“尘霄生,之例,给苏景留了个“护师娘下山,的机会。值得一提的是,在樊翘讲述此例时苏景一度笑而摇头:八祖为尘霄生破律开例时,心中多半有些“兔死狐悲”想一想自己藏在山核中的莫耶娘子,对那个尘霄生也就网开一面了。

自剑冢归来,苏景心中真zhèng

拿定了主意,只要师娘被发xiàn

,自己便要循尘霄生之例,接任夺一剑,原因有三:其一,任夺的北冥来自剑冢,会受到自己丑剑的克制:其二,径夺在离山的应该是分身,本领远逊于本尊。

“至于第三重”苏景笑了笑:“我觉得任长老应该不会真下杀手。”任夺没什么表情:“我不会真下杀手?整座离山都知dào

,娄看不上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师叔。能堂而皇之将毙于剑下,简直再开心不过。

“刚不是才说过,你要想真想杀我哪会等到今天。”说到这里1

苏景依着棵大树坐了下来,还伸手一拍身旁,问任夺:“你也坐?”

任夺一哂,没搭理他。

“有件事我不敢不想:你怎么总是找我麻烦?”苏景拍着手上的泥土继xù

道:“开始我还道你心中记恨九祖,所以连带我一起恨了可这么一次一次下来,我就真不明白了,你要真恨我直接把我灭掉不就是了,听闻你的往事、见你平素作风,当真是修家典范的:风行雷厉、珍惜时间!这几十年却不厌其烦,跑来和我没完没了的闷斗,是我实在太招人恨,还是你太无聊?”“后来你要薇夺我真传身份,开始可把我气坏了,可静下心想一想这事根本就说不通,我已阳寿将近,任谁都以为我没希望再破境了。你就直接坐等看我老死这个天大笑话便是了,到时候我丢命、引我入门的九祖丢脸你若真是恨屋及乌,我那样的下场对你来说可比什么都更解气、更过瘾。”

“琥夺真传,看上去是侮辱,实jì

却多此一举。等我想通这一重,心里便有数了:任长老是一片等心啊,折辱也好、找麻烦也罢,都是表面文章,想我上进才是您老的真zhèng

用意。”

“陆崖九师叔的为人我不敢妄加评论,但以他老人家的性情,若是看不上那个叫任夺的年轻弟子,大袖一挥把他赶出山门就是了,又何必没完没了的苛责?

偏偏您老又是同辈弟子中成就最高之人,这倒是不难猜测,陆师叔对你的苛责,是一片爱hù

之心。”“连我都能猜到老祖的心思,任长老自然看得更清楚,所以恨屋及乌不对,爱屋及鸟才对。”好一番长篇大论后,苏景拉回原题:“既然如此,我当然要请任长老为我执例。”“另外还有句话非说不可,我知dào

你是好意,还总拿如见出来晃主要是看你认真得很,怕你不止是演戏给我看,所以我就跟着一起扮上了。”说着苏景起身,对任夺抱拳躬身:“无论如何,都要谢过以前失礼之处。”“玉牌在上,我跪的是离山九位师祖,与你没有半点相干!你请出“如见,时得yì

洋洋,于我眼中无异跳粱小丑。”任夺一挥手,不受苏景这一礼,随即又点评苏景之前说的那一大串话:“想了那么多,但也没能想全。”

“你是指光明顶出事时,贺余师兄在场?”苏景两手一摊,还有些小小得yì

:“师兄意wài

归山,不再算计之中,再说我不是也用言语僵住、不让他来执例么。一切照旧,未出差错。”任夺冷笑,摇头:“我指的不是贺师伯归山,我是说你以为执例时我不会杀你,谬之极!那一剑我以出分身全力,只是没能杀掉你罢了。任夺乃离山弟子,执例,是代离山九位祖师而行,庄严处犹胜执律,我岂能徇私舞弊、手下留情。”停顿片刻,任夺问苏景:“摇下我分身一刺,你开心么?”

“能过“循例,我当然开心,不过单就挡那一剑而言”苏景肃容,语气里再无丝毫轻浮,认真道:“越琢磨就越害pà

。”循例一刺,苏景用上了自己全部手段,这才勉强将“北冥,制止于距离心脏一寸之处!这还只是分身御剑:而对方所谓“全力一刺,也要看怎么去解释“任夺,的确运以全部力量投出那一剑可是若在换个角度呢?

前无端、后无继,只是干巴巴的那么一刺,分身也只用力、另加北冥剑自己的“绲,剑势罢了。任夺名震天下的“九鳞化龙,剑术根本一招未使,更何况若是真zhèng

斗战,他还会有无数配合法术施展苏景是嗜剑之人,见过了、挡过了任夺分身一剑,心中又怎能不添出了一份敬畏。

对任夺、对修行高人、对剑术名宿的敬畏之心。

听过苏景的话,一贯对这小子没有好脸色的任夺,眼中忽然闪过轻松之意:“不过你总算挡下了我一剑,还不错。”随即任夺不容苏景惊讶或沾沾自喜,又把话锋一转:“还有,你说我爱屋及鸟……笑话吧!”

“初入离山的几百年间,我的天资根骨算得上乘、我的功课修行最最刻苦、师门历练我都选最难最险之事、同门相处我有应必求,但无论我怎样,九祖待我始终如猪、狗、烂泥。”任夺的语气清冷:“我也晓得九师祖对我爱hù

,可就算我明白他是为我好,心中依旧怨恨,那时我不过是个一心望道的少年小子,我可不像你有个高高在上的辈分、有一枚人见人跪的如见宝牌!、“动辄得咎”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又怎么会可能说尽任夺在陆崖九手中受过的苦难与折辱?千多年前的折磨,于今日任夺心中依旧清晰无比。

老祖是好意,任夺明白:但老祖曾赐下的羞辱,他仍接受不了。

“现在你明白了?你若不行,我把你踩进烂泥绝不留情,还会痛快笑声几声:你若争气也算是我离山之福,我不会郁郁。”任夺给出了〖答〗案。

对陆崖九又敬又恨,敬不因恨而灭,恨也不以敬而消。任夺的性情本就如此。

因对陆老祖心怀愤懑,所以对苏景轻蔑不屑:同样因对陆老祖存有了一份尊敬,所以他倒也希望苏景能成才成器。

而回顾以往,苏景在离山中这五十年,任夺不停地给他找麻烦是不假,却从未有过伤害他的心思。

此人心胸并不宽广,但行事仍属磊落,离山现存第二代弟子中修为第一人:任夺。

归根结底,他仍是正道人物、正派人物,陆崖九没看错他。

“不过”任夺的声音轻松起来:“至少你能看出我对你并非专意刁难,总算你没小看了我。”

一边说话,任夺向后错开半步,给一只来到他鞋边、正打算“翻山,的蚂蚁让开道路,蚂蚁却被吓了一跳,转回身加快速度逃跑之后任夺终于笑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蚂蚁还是因为苏景。(未完待续)

第一六二章 好天光

看着蚂蚁,任夺不抬头:“你对离山喊得那些话你仍当自己是离山弟子?”

苏景点了点头:“不错。”

“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们管不了,但是自己心里知dào

“我是离山弟子,这便足够了。”任长老的话乍听上去像是安慰苏景,可是若再仔细些便能听出他语气里藏了份唏嘘”由此话也变了味了,仿佛另有所指。

“后面又什么打算?”任夺又问道。

“打算去一趟南荒,找烈火地脉,修第五境冲煞。”苏景如实回答:“我有一份前辈手札记载。

任夺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以古法修行冲煞,虽危险了些,但得来的修持也要更稳固得多。这个时候离开中土、出去转一圈也是好事。”他的话中另有含义,苏景追问:“邪魔作祟?或有恶战?”这一问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凡间乱世时,苏景就在蛮兵中偶然发xiàn

魔徒踪迹:后来中土各出显现魔徒踪迹,苏景也曾参与下山查探,其中有些是虚惊一场,但大多数却是真有其事:到剑冢时,无双城去采剑的弟子竟全军覆没、剑冢外也遭妖人偷袭苏景听剑尖儿剑穗儿说过,修行道上过去几百年都太平无事。可最近几十年里,有关邪修魔徒的事情一次比着一次更严重,那一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稍有些心思的人都能察觉。

任夺笑了笑,没回答、但也未否认苏景所问,就此岔开了话题:“有两样东西送你。”说着,他先自乾坤袖中取出了一柄剑。

右手持剑、左手轻轻抹过剑身,脸上笑容犹存、目光却专注无比。

随即他把剑锋倒持,剑柄递向苏景:“剑冢之剑,不认二主,但你是个例外,执例时可见北冥认你,送你了。、,任夺竟然把他的好剑相赠,苏景脸皮再厚也不敢要,赶忙摇头:“你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你有奇遇,有些小心思,不过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小五境修士,何德何能让我看得起?我敬得不是你,是陆崖九师叔。其他都不提,他看人绝不会错的。”任夺把剑一掷,不由得苏景不接,又说道:“如今我修习另一门神奇功法,与此剑相冲,在把它留在身边本就无用,放回剑冢又不舍得,送给你正好。”

长剑入手,一声轻鸣。北冥对苏景不存丝毫抗拒,相反的,剑上光芒一闪、竟变成了一滴晶莹水珠,落入苏景手心。

任夺解释:“这是北冥的本形,它肯对你亮出来足见信任。”苏景运起目力、辨尘入微,随即轻抽一口凉气:“水里是鲲?”

一滴水珠,一柄剑,也是一片汪洋大海!一头大鱼正畅游四方,正是苏景今日所见的那头绲鱼。

任夺点了点头。

苏景心思一转,随他心念“北冥,又化为剑形,狭长锋锐、精光流转。

这是能看出神奇的好剑,苏景打从心眼里泛出喜欢,虽然无法证实,但剑冢内八个方位只有七柄剑王,这支又名唤“北冥,……不在剑冢的那一柄剑王,多半就是它了。

苏景把北冥紧紧攥在手中,张口欲言,任夺直接一挥手:“假惺惺的客气话免了。”苏景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还真是假惺惺地客气话,嘿嘿笑了几声,把废话吞回肚子里:“你说的神奇功法,是不是墨灵童的神通?”话落地,任夺面色陡变,双目精光乍现,并非否认而是反问:“你怎会知dào

?”蛰伏于苏景〖体〗内的屠晚剑魂,几十年里只暴发过两次,一是白狗涧重犯逃狱当夜、与墨灵童拼命时:另则是光明顶斗剑,苏景剑羽被任畴乘蒙蔽后苏景曾仔细思量过两件事,揪出了其间一道联系、或者说一个可能:任畴乘“蒙蔽,剑羽的法术,与墨灵童修法同出一脉。不知以前有过什么因果,屠晚剑魂对这一脉修持恨之入骨,所以才会前后两次惊醒。只不过任畴乘的道行比起墨灵童判若云泥,所以第二次剑魂狂躁的程度要轻得多。

任畴乘的修持从哪里来?当然是跟任长老学的。

任夺说要弃剑、另修其他神通,苏景自然会有刚刚那一问。

苏景不解释,直接对任夺道:“放心,此事我从未向旁人提起过。”任夺没再追问缘由,另起一问:“这么说,你觉得白狗涧重犯逃狱与我有关了?”

红长老曾给苏景解释过,墨灵童一身本领来历诡异,将她关押千年只为逼问缘由,如今任夺已经得了那个邪童的法术苏景稳稳摇头:“你放了我、我传你厉害功法,听上去顺理成章。

可是墨灵童没能逃出去就死了。除非她先传功你再放人她得有多傻,才会答yīng

你这么做?就算她答yīng

如此,传下来的功法若你真敢放心去修,那你得多……,多利令智昏?”任夺点点头:“少年人能有这份心思,算是不错了。白狗涧之事确与我无关。不提它了。,…

苏景犹豫了下,但还是说了句:“墨灵童一脉的解法诡异莫名,你修行时多加小心。”

入山修行是为了什么?飞仙、长生、逍遥!

离山九祖六人飞升,他们传下的衣钵是飞仙正途:墨灵童的本领虽强,但她飞仙了么?任夺有资质了得、精进迅速,他根本没道理半途转去修行邪法。

可任夺会做没道理的事情么?有关内情苏景不欲多问,他知dào

任夺为人正派、心系离山、更要紧地是陆崖九看重他,这便足够了。

至于修习邪法本身这天下还有比三这三那诀更邪门的功法么?苏景又哪会指摘别人。

任夺一笑:“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再要说一句的是,你莫怪贺师伯,光明顶内藏莫耶女子,非如此不能收场的。”

苏景也笑了,清清透透,以他的心思当然能明白任夺说的事情,贺余把他逐出门墙看似决绝,但内中另有一个重大关键:贺余并未收缴苏景的帛绢功法!

哪个门宗将弟子逐出门墙,还能容他带着一身本门修为、容他带着本门正法秘籍?

没人提,好像是大家都忘了,但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忘记?

不提,不只是成全、爱hù

,还是贺余不曾也不能说出口的一句话:我仍把你当离山弟子。

而苏景对离山喊的那几句话,又同尝不是在向贺余明心明志。

苏景又问任夺:“师兄打碎如见,要自领刑罚能不能免?”

欺师灭祖、但未酿成严重后果、又诚心悔过,贺余自领“火逆三经、面壁三百年,之罚。责个责罚不是贺余自己随口说的,他是龚正长老的上一任、离山刑堂的主持,说出的责罚正是离山之律。

面壁不提,只说“火逆三经”若仔细想一想只从字面去想:以霸道烈火倒冲三条经脉。

离山修持是灵水基元!

水火相冲,其中痛苦自不必说,更为严酷的是:水火不容,水性元基淬炼的经脉,被烈火滚过后便是彻底废了!

少了三条经脉,修为骤减不算,以后还怎么修行?

领下这一律,斩断飞仙大路!

贺余迂腐么?

若迂腐,怎么会成全苏景,让他带了一身修为和八祖真传道法离开山门:若不迂腐,又怎么会只为了维护离山的一个脸面,毅然斩断自己的升仙前途?

莫忘记,贺余已经勘破了第十一境,又再第十二境中领悟多年。

偌大中土世界,他是最有资格、也最有希望的几个飞仙之人中一个。

“于我等晚辈,无论如何也要阻下师伯自领责罚。”任夺面色沉沉:“可是贺师伯的性子,怕是劝?

苏景插口:“我写的血书也没用么?”

那封血书被龚长老捡了去、呈于贺余,任夺则盘算着要去追赶苏景做最后一番交代,是以还没来得及去过问此事,现在正好追问:“你血书上写的什么?”

“如见宝牌是假的。”苏景在说了七个字,皆为血书所写。

任夺愣了愣,霍然大笑!

打碎真如见,欺师灭祖:打碎假如见,哪算什么?算个屁!

苏景手中的玉牌当然是真的,可他自己说假的苏景自领“我是用假宝牌骗人的小混蛋”却给贺余留了个免罪的空子。

至少,这件事有了回旋的余地,为离山之誉贺余挺身而出,可他又何尝想自断仙途?

师兄能如此,师弟当一回小混蛋、师侄们当一回“我们以前都没认出来那牌子是假的,的糊涂蛋,又有何妨?!

大笑过后,任夺不打算再做停留:“你虽已不在离山,但仍有大好仙途,以后好好修行,少再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好自为之,我回去了。”

说完他施法欲飞,苏景一听就急了:“不是送两样东西么,才只给了一柄剑。”

法术散去,任夺笑了刚刚越聊越远,他把这事给忘记了,大袖一抖,手上多处一只玉匣。

苏景接过来将其打开一看:一枚蛋。

白玉做皮、内不可见,大小与鸡蛋相若。

“剑冢妖人身上搜来的宝物。一共两枚,人是你抓来的,分与你一颗。”任夺说道。

苏景笑道:“我当时搜了多少遍,都没找到他身上还有玉皮蛋,这个怎么用?”

“被他藏进眼中,以你的修为自然找不到。”随口应了一句,任夺正要个苏景解释此物,忽然他的脸色一变,举目向着高空望去。

苏景随他一起抬头,开始难见端倪,过了盏茶工夫之后,他才真zhèng

看清,视线尽头一道火光正划破天幕,速度奇快地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

陨石入界,是一颗火流星。

火流星规模很小飞得也慢,所挟力量更是有限,对天地全无伤害可言。但它有一点古怪以苏景的目力,盯住它稍久便能看出,它的坠落之处正是离山剑宗腹地!

再看任夺的神情,居然是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

苏景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任夺摇了摇头,竟再不多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我去也,以后你好自为之!”言罢腾起云驾应向那颗火流星。

差不多同样的时候,离山巅顶也闪起一片剑光,以贺余为首诸多长老尽数飞天去接应火流星。

苏景回归自己的队伍,遥望着远方,离山的重yào

人物迎上火流星后队列一变,自相迎变作追随,不久工夫便没入离山消音不见了。

对此裘婆婆也纳闷不解,苏景有心回去看一看,可一想自己现下的情形,又苦笑着打消了运个念头,反正看任夺的样子那火流星不是坏事,以后有机会再打听吧。

三天时间,中土世界各个修行门宗都接到离山传讯:光明顶传人苏景因触犯门规被驱逐门宗,从此再不是离山弟子,以后他所为与离山再无瓜葛。

消息传开,虽谈不到惊动四方,但小小的引出了几分哗然,宝梨州、无烬山和剑冢三处曾受过苏景好处的修士着实不少,闻讯不禁摇头叹息,替苏景觉得惋惜。

但很快,又有一个消息从妖门传入修行门宗。不知这消息是哪位毛笔成精的妖怪写出来的,言辞骈四俪六、晦涩复杂,简直看得人头疼,简而化之它的意思就是:苏景公告天下同道、前辈,他仍是离山门徒,谁要和离山找麻烦,他第一个不答yīng



接到消息,众多修家只觉啼笑皆非,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

唯独一个门宗,接到第一个消息时掌门人与亲近长老对视大笑,看过第二个消息冷哂轻蔑:栖霞道。

七天之后,栖霞道门下大长老妙常摆动华丽云驾飞赴齐喜山。毕竟是正道修家,找上门去妙常倒也没想着杀人报仇,只想看个眼前笑话外加向苏景问一句“如今您再自刺一剑,又值几何?”好歹出一出当年那口闷气,结果抵达齐喜山后,妙常没能见到苏景,恭恭敬敬向山主六两问好,临时改口说是路过此处探访故人没人告sù

栖霞道苏景还从离山带出一个绝顶大妖。

裘婆婆看妙常的目光不比刀子还更扎人。

暂别离山。

对修行同道的议论苏景全不理会,把同伴安顿在齐喜山后去了一趟白马镇,轻轻松松地住上了几天。如今这小镇得了朝廷和齐喜山妖家的特别照顾,百姓日子富足且安宁,可惜的是,苏景走在街上,几乎没人识得他了,路过一座后来才建起的道观时,正扫地的小道童还对他笑道:“你是外地人吧?不妨入内问个前程,我家道长六爻之术颇为灵验。”

尘缘了了。

离开小镇时,苏景心中的一点唏嘘随风散去了,翻手取出了丑剑,轻轻一弹剑如烧火棍,丑陋不堪,可轻弹之下却轻鸣悦耳。乡景笑了,随口哼起一个调子,过了一阵他才发觉,自己随口哼唱的居然是青灯境中少女、老道的那个调子。

上午时分,金轮高悬,正耀着一场大好天光。(未完待续)

第一六三章 招摇

三月十九,苏景被逐出离山近五个月后,东土世界江南一域天现异象。

黎明时分,风乍起,转眼吹散了齐喜山间飘飘荡荡的晨雾,随后七七四十九团火焰升跃,直到高空火光散开,四十九对烈火妖乌显形、静静悬浮。

雄鸦展翅数丈身形,火红的眸子转动,精光四射;雌鸦娇小如雀,站在夫君的背脊上梳理羽毛。

片刻后,天地间突然炸响无边鸦啼!无数玄羽铁乌汇聚成一道道黑色苍龙,自山中各处冲天而起!

四十九对比翼双鸦,四十九道‘剑鸦苍龙’。

遥遥望去,条条‘苍龙’围住主人上下翻腾,景象实委惊人。

随着乌上一一声号令,乌鸦卫聚拢,各自麾下的剑鸦也散开队列混到一起,几个呼吸的工夫,化作一道浓重黑云,将齐喜山沉沉笼罩。

所有的乌鸦都在静静等待。

盏茶工夫,金红光芒闪耀,苏景摆动火翼自山中飞起,黑风煞、裘平安、青云、侍剑童子樊翘和一个大眼溜溜小僮儿紧随其后。

另外还有一团泥浆似的云驾跟随,看上去腌臜不堪,但是就算元神境界的大修家也休想看穿内中裘婆婆唤起的法术,她受苏景所托、负责沿途照顾重伤未愈的蓝祈。

三尸并未同行,他们三个早就入世玩耍去了。

升至天空,苏景转回头对山中叩拜恭送的六两挥了挥手。传令一行同伴:“启程吧。”

呱、呱、呱!三声鸦鸣惊天动地,黑云滚荡,追随于苏景身后,一路向南!

剑鸦汇聚成潮,幸好乌鸦卫严加约束,小乌鸦个个紧闭长喙,这才免去了可怕吵闹。但也因它们全部闭嘴,又平添一份诡异——浩浩荡荡、所过之处天昏地暗的鸦群,却无一丝声息。更让不寒而栗。

这样浩大的阵势,苏景就算想不张扬也不行,在行程中。沿途经过的大小修行门宗都被惊动。

五十多年前带着‘第一代真传’的身份突然归宗,自归山大典上燃香破宁清开始,便一直神奇不断的离山小师叔,直到不久前闹出最大神奇:被离山逐出门墙。苏景的名头在东土修行道上也真zhèng

响亮了。

旁人被驱逐,心志脆弱些的就此心灰意冷、心志坚定的深山苦修更加发愤图强,可不管怎么说,破教出宗都不是光彩事,哪有人会像苏景这样,偃旗息鼓没几天、又大张旗鼓地开始行走天下

苏景的‘行军’引入瞩目,他沿途经过修行之地时。有些修家因为忌惮他‘离山弃徒’的身份,怕会惹来离山误会,所以对他视而不见;但也有不少曾在宝梨州、无烬山或剑冢受过他恩惠修家远远迎上来,说笑着送出一程。

从江南到中土南部,仍还远远不够。苏景带着同伴和浩荡鸦云一路向南、向南、再向南。

连日飞弛,眼前景色渐渐变化,人烟渐渐稀少,换而湿沼密林,但偶尔还能寻到修家踪迹。再先前疾飞十余日,世界便真的荒凉了。黑绿的莽林。从脚下直连天边,冠盖浓密几乎难寻缝隙,苏景等人在空中鸟瞰,单凭目力甚至都无法看清林中的景象,不难想象的,如此密实叶盖遮掩下,林中难有阳光下面是漆黑世界!

有时候大片的莽林会突兀晃动起来,不知是什么样的巨兽从此经过、惹出的动静。

至此,再无人烟,更毋论教化。可是这里仍在中土的版图之内,充其量只能算作接近南荒的边缘过渡。苏景等人也开始频繁落地

南方之行,是为了寻找袁朝年手札上的烈火地脉,以做第五境‘冲煞’的修行。但南莽野域深处凶险无数,冒冒失失地一头扎进去也和送死没太多区别。

苏景本来的打算是先修liàn

几样斗战法术、至少将‘剑刹天乌’初步炼出个模样后再做南行。可是之前落脚的齐喜山地势阴戾不宜修liàn

高深的阳火法术,不止苏景一个人,连着那千万头乌鸦的妖休都一起被耽误。

在齐喜山停留了五个月,主要是照顾师母的伤情,待蓝祈的伤势稍加稳定,众人商议决定就此启程开始南行:并非直接钻到南荒中去,而是先到中土与南荒的交接处寻找一个适合火行修liàn

的地方落脚

五行划天地,南向属火,至少从道理上说,越往南行火行旺盛之地就会越多,可是等到了地方才发xiàn

事情和之前想象颇有出入。苏景与妖奴连日访查,居然找不到一块可供他修liàn

的地方。这中土南方的边缘地带,热是足够炎热了,可空气中氤氲的火力皆为‘死火”全无灵性可言,在此修liàn

难有建树。

这种情形像极了无烬山的画皮虎儿湖,满满一座大湖的水,养鱼再好不过、但水无灵性根本无法修行。

遥望前方似乎没什么危险,那便不用犹豫,再向前行、一路前进一路寻找合适的山头便是了。

如此,又是一个月过去。一路上平安无事,莫说蛮兽凶怪、就连南方最普通的毒瘴都未曾遇到过。可到了现在不止苏静、蓝祈等人,便是一向浑浑噩噩的裘平安都觉得不对劲了。

“按理说,咱飞了这么久,现在已经进入南荒了吧?”裘平安飞上前一步,和苏景并肩前行:“咋和书上写得不一样呢?没见到褐色的疙瘩山啊。”

如今苏景等人就是走在前辈袁朝年的老路上,那本手札裘平安也看过了,上面记载得明白,路上会遇到一片褐黄色的山峦,座座山丘起伏连绵。都是一般的浑圆、一样的大小,山无名、游者定之,袁朝年将之唤作‘疙瘩山’。

待过了疙瘩山,便是真真zhèng

正的南荒野域了。

按照手札记述的路程,苏景一行在半个多月前就应该经过‘疙瘩山’了,可是到现在他们还啥也没瞧见,眼前的景色也始终是一成不变的莽林。与手札上描述的南荒迥异。

苏景比着小泥鳅还要更纳闷,犹豫片刻回头传令:“大家再辛苦一次,散察三百里!”众妖奴与乌鸦齐声领命。包括苏景在内大队人马轰然散开,分作十六个方向去巡视三百里世界,只留裘婆婆和师母蓝祈居中策应。

最近半个月。基本每隔一两天,大家就会这般散开巡查一遍,但是每次都一无所获和以前一样,苏景带着樊翘向最险的正南去做探查,没想到才飞了百余里突然得到裘婆婆的传讯:东侧的裘平安有发xiàn



苏景心中大喜,带上樊翘立kè

向着东方赶去,不多时就迎上小泥鳅,东北妖怪仿佛拎小鸡似的,掐住一个人的后颈,对苏景得yì

笑道:“这老道鬼鬼祟祟躲在林子里。见我发觉他,竟还敢对我动手。是个东土汉银,有那么点修为。”

被捉之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若仔细看腌臜不堪的袍子上,隐带松鹤纹绣。是道袍。

裘平安将手中俘虏往地上一放,喝道:“老道,快去见过我家主公,他问啥你就答啥,再敢造次老爷活吃了你!”

老道站稳当、抬起头一见苏景,先是明显打了个愣。随即哎哟一声怪叫,也分不清是喜的还是惊的,跟着他直挺挺地跪下去,口中高呼:“拜见苏前辈不不不是前辈,不肖弟子拜见师尊!”

苏景被他喊懵了,身边其他人也均告愕然,裘平安眨了眨小眼睛,对也是刚刚赶过来的小娃参莲子道:“贼道士抢你的买卖,不能忍!”

老道见苏景发愣,赶忙用袖子使劲擦了擦脸,其实袖子比脸更脏,不过好歹把脸上的泥污抹得匀称了些:“师尊弟子是无鱼啊当年您老在归山大典上,当着无数同道面前着我去领悟‘以德报怨’。”

说到这里苏景就想起来了,再仔细看也认出来了,心生狭促忍不住笑问道:“那天水灵精你炼化了?”

哪有天水灵精,只有一个空瓶!

无鱼老道可是让苏景给坑苦了,闻言苦笑道:“无鱼有眼无珠,得罪了您老。”

往事已矣,苏景伸手把他拉起来,笑道:“以前的事情不用提了,你也不是我门下弟子。你来这里很久了?”

自打得了空瓶无鱼就躲来了这里一晃五十多年,他的苦闷自不必说了,而对这片荒莽之地,无鱼比着苏景等人要更了解得多:莽林中没什么危险,但也大得无边无尽,无鱼也曾做远足探险,可是根本就走不到尽头。

尤其是南方,无鱼曾向前走了将近一年、还未能走出林子!

这件事已经不是古怪,而是荒唐了。

到现在苏景哪还会想不到,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苏景皱了皱眉头,正向和同伴说些什么,不料还不等开口,大地突兀晃动起来,坚实土地陡然化作细细地红色砂砾,众人只觉得脚下一轻、身体便要陷下。

不用苏景招呼,修家施法乌鸦展翅,尽数拔地而起飞向半空。

从高处鸟瞰,视线清晰无比,不是十里百里、而是整座大地突起异变,所有植木迅速沉陷于红砂,不足盏茶的功夫莽林尽数消失。

即便苏景经lì

不凡,此刻眼睁睁地看着茫茫无边的深绿被这古怪大地一口吞掉,心中也觉惊骇。

林子没了,蓝天之下,只剩蠕动不休的红色沙场!

无鱼老道满眼恐慌:“我来了几十年,一直都好好的,从未见过这般场面!”

裘平安伸两指、在无鱼的袖子上轻轻一剪,一块布料轻轻漂落下去,甫一接触红沙立kè

沉下不见。

小泥鳅咋舌:“沉得真快!”

青云比他直接多了,叱喝了句‘这是啥邪门法术”手掐法诀一串护身金钱儿轰响地面,以三阿公对她的疼爱,小金蟾的宝贝岂能普通?可是连一方巨岩都能轰成齑粉的钱串儿,落入红沙中却连一个涟漪都未能掀起,也如老道的袖子一样,消失不见!

小金蟾变了脸色,双眸精光闪烁不停,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时候裘婆婆闷哼一声:“沙在涨!”

苏景也看出来了,地面的红沙滚滚蠕动、层层高涨方才莽林又哪是‘沉陷”分明是红沙骤起如潮,是淹没!

沙潮起伏,看似不显得什么,实则速度奇快,向着半空众人不断逼近。

情形诡异,但至少眼下还不用太担心,所有人都会飞遁之术,沙潮向上涌大家就再向高处飞便是了,这地上沙子总不能一路拱到月亮上去,迟早会有势竭的时候

突然之间,晴空起贲雷,轰隆一声怒响直灌耳鼓!(未完待续)

第一六四章 还钱

催魂夺魄之震,苏景只觉心头一闷,真元流转都微微阻滞,但他修行的是巅顶正法、根基又打得十足牢固,声魔侵入阳火立生反应,逆势暴涨刹那消弭影响。

连苏景都被震得心头发颤,那些连小妖丁都不是的剑鸦就更不用说了,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眼球一翻尽数昏厥过去,呼啦啦地向地面摔去!

凭着它们的道行,落入古怪红沙内哪还有活命的机会。千千万万头乌鸦一起向地面摔,要相救又谈何容易。所幸苏景身边还跟了一位真zhèng

的能者,裘婆婆猛张口,又黑又瘦的老太婆,能有多大的嘴巴?但此刻她一张口,真真切切给了苏景一份‘她要吞吐天地’的错觉。

数千年修liàn

的一口妖风狂喷!腥膻气息大作,轰涌黑气顷刻铺展开来,犹如一张大网把小乌鸦尽数兜住。

而地面的红色沙潮在那一声闷雷响起后,翻涌地愈发激烈,轰轰上涨速度奇快。

整座大地都在向上升,苏景等人暂时没有别的办法,想要不被淹没只能催动法术继xù

高飞,可是不久之后,苏景头上突然传来‘咚’地一声响,跟着乌上三的怪叫穿来:“邪门!”

乌上三飞得最高,他碰头了众人头顶之上,就只有高远蓝天,可是乌上三就是撞到了头、这不是邪门是什么。

他的喊声未落,又是连续几声咚咚闷响,其他几个飞得较高者也碰到了头。

乌鸦卫中心思最为机敏的乌下一倒抽凉气。脱口道:“天是假的,是个盖子!”

人人心中惊骇!以苏景洞察纤毫的明锐五感、以裘婆婆妖灵神境界的敏锐妖识,竟在距离‘顶子’不过数丈时,还未曾发觉天不是天!

苏景想也不想,背后双翅一震,金红光芒喷薄而起,剑羽尽出向上猛击。

刹那叮叮当当细密锐响大作。众人恍悟,再顾不得惊诧,或结阵或施法或出剑。全都祭起神通狠击那看不见的顶盖!下面的红沙越拱越高,头顶上却被盖住,若不能轰破了‘天’所有人都只有陷落红沙一个下场。

百多人中就只有一个没动手:青云。她时而看看天、时而看看地。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神通四起,炫灿光华伴随轰鸣巨像名耀四方,压在众人头顶的‘盖子’似乎不怎么结实,不过几个呼吸功夫,就被夯出了一道道裂璺。‘盖子’不可见,但裂隙棕红清晰可辨,狰狞如龙蔓延如脉,满布于目光之内。

包括苏景在内,所有人都面露喜色,正打算再加把劲一口气将其彻底砸碎。却万万不曾想到簌簌碎响乍起,自那一道道裂隙中,红沙如瀑洒落!

就算是个小娃娃也能明白,那看不见的顶子上,也是满满盖着厚重红沙。将其砸碎无异自掘坟茔。

人人停手,个个苦笑。

天无路、地无门,谁又知dào

这方天地倒地是个什么所在?苏景唤回剑羽、古金乌安置于肩、默默催动护身赤炎,闪身来到重伤在身的蓝祈旁,没有别的办法了,带会只能护着师娘闯一闯那无尽沙潮。

队伍中修持最高的裘婆婆。脸上挂起森森冷笑,长呼、长吸,也开始静静等待,澎湃妖元凝而不发,蓄着那势要洞穿天地的贲烈一击

裘平安心中气急败坏,不过在姑母和娘子面前,他还得咬牙挺胸,吸一口气,对青云强笑道:“这不算啥事,你夫君打从落生就在泥污沙水中打滚,带会沙子漫上来,我把你藏肚子里然后咱钻出去,别怕,昂!”

青云已经愣了有一阵了,闻言才回过神来,对着裘平安一笑,开口:呱!

小金蟾未讲人言,而是吐出了一声震天价般得蟾鸣。

裘平安十足被她吓了一跳,脱口道:“你干哈?”

小金蟾不理夫君,再开口一声又一声的蟾鸣,轰轰如雷滚荡四方。虽然远不如之前震昏无数乌鸦的那一声天地暴鸣响亮,可是听上去,两者的声音却有几分接近。

更让众人目瞪口呆地是,随着小金蟾的大叫,上瀑布、下汪洋似的赤红沙潮竟收敛了、平复了还不等裘平安再问一句‘咋回事’,身处的这一片天地突然扭曲变形、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乱、一黑,随即光明大作,再抬眼看,周遭景象彻底改变。

天上裂璺不见,几朵浮云正闲游;地上没了赤海沙潮,一片棕褐色的连绵山脉耸立眼前,与袁朝年手札上描述的‘疙瘩山’一模一样。

樊翘不敢怠慢,扬手放出飞剑,长剑破风一路直上毫无阻碍,再没有‘看不见’的顶子了。

连番突变,让人如坠梦中,乌鸦卫嘴巴多快,哄地一声近百人几乎同时开口问青云,乱七八糟的聒噪声,也不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个疑问。

小金蟾不卖关子,伸手一指前面的‘疙瘩山’:“这不是什么山,是一头巨蛤的背脊,肚皮则藏在土下不可见。”

有乌鸦卫追问:“那咱们之前是”

“不小心走进它的肚子里去了。”青云小姐官话懦懦,现在跟大伙混得还不熟,她平时都遮掩着本色,藏得好极了:“它能长到如此巨大,怕是从上古活过来的老前辈了,平时根本都不会动,但偶尔还是会打个哈欠。咱们正赶在这个时候过来,直接走进去了”

途中偶遇的无鱼老道苦笑:“我可是五十多年前进去的”

不等他说完,青云便应道:“老前辈活了数不清的年头,动作缓慢非我等能做猜想,一个哈欠打上五十几年,我倒觉得算是快的了。”

有乌鸦卫接口,继xù

问道:“哪也说不通,这片‘疙瘩山’了不起也就几百里。它的肚子也不过几百里大,咱们连飞了这么久,居然还没走到尽头?”

黑风煞也忍不住追问:“沿途所见莽林又怎么说?”

青云耐心的很:“这种巨蛤,大都传承了古神兽‘蜃’的血脉,老前辈吞吐日精月华这么久,幻术怕是早就臻入化境,咱们在他肚子里走不出尽头、眼中永远是莽林,应该都为幻象所致,破不了他的‘蜃幻’,又怎么可能走到尽头?”

“蜃幻是老前辈的血脉本术,若我所料不差,应该不是它故yì

坑人,而是张开嘴巴就一定会有幻境显现,怪只怪咱们的运气不好至于最后,它的哈欠打完了,闭上嘴巴、幻象渐渐化去,体内血沙开始流转,于我们而言是灭顶之灾。”

说完,稍作停顿,青云再做解释:“蟾、蛙一属偶尔会自相残杀,但绝不会互相吞食,这是本性。”

在巨蛤肚子里,青云先以金钱击沙、听老蛤闷鸣、再看到‘天地异象’,大概就能明白自己一行人遭遇到了什么,急忙出声振鸣。

那老蛤嘴巴一张、一闭,虽非有意吃什么,但对吞进肚子的东西她也不会在意,直接消化掉了事,哪还会再吐出来,但同属不相啖的天性不能违背,察觉肚子里有一头小金蟾,这才把肚皮一振,又把他们统统喷出嘴巴。

事情大概说清楚了,无一例外的,众人心中就只有惊诧、侥幸这两种感觉

婆姨这次立下了大功,裘平安眉飞色舞,笑道:“走进巨蛤老爷子的肚子里转上一圈,全当长见识了!险则险,不过总算没事,没事了,没事了!咱们继xù

赶路。”

“不成,还有事。”不等别人搭话,青云忽然开口,跟着向疙瘩山敛衽施礼:“请老前辈开目,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裘平安小声问媳妇:“你还找它干哈?”

“我那一串钱,落进血沙,它吞了没还我。”青云小姐回答得理所当然。

‘疙瘩山’老蛤不会故yì

伤人,但它是从太古活过来的巨兽,绝不能随意招惹,大家逃得一命已属侥幸,青云竟还不肯罢休?裘平安一听就急了:“不就是件护身宝物么,赶明我再给你寻更好的,莫再和它纠缠了。”

‘混横’目光自青云眼中乍现但随即又想到裘婆婆和一众夫君的同伴都在旁边,小金蟾赶忙压住彪悍本性,深深呼吸、怯怯回应:“我是老裘家的人,我的东西便是老裘家的东西,这蛤子抢了裘家的东西,裘家的媳妇一定要讨回来!”

裘平安眨巴眼睛,不知该再说点啥,转目望向姑母,老太婆的神情倒和侄儿差不多,也眨了眨眼睛:“那就要、要吧。”

“还请老前辈速速开目,晚辈等不得太久!”得了婆婆支持,小金蟾底气更足了,开口催促老蛤。若按照打个一个哈欠打上几十年来算,老蛤缓缓睁眼的功夫大伙的确等不起。

催促有效,疙瘩山前地面上忽然青光闪烁,凭空出现了两座小小湖泊碧波荡漾、水色清亮,又有谁能想到这是巨蛤的一双眼睛!

青云开门见山:“请老前辈还我金钱!”

大凡血脉纯粹的古时巨蛤,全都是温顺性情,而且最讲道理,只因长相丑陋才会被世人误解。但旁人不了解内情,全被小金蟾的胆大妄为给惊住了。

巨蛤果然温和,只见那片疙瘩山微微一震,跟着呼啦啦地一串轻响,小金蟾的一串金钱被它吐了出来,可惜,那上好的宝贝,现在全都便成了蚀锈疙瘩,连本元精髓都被老蛤给消化掉、再无用处了。

小金蟾捡起自己的宝贝,看了看,哭丧着脸对巨蛤道:“赔!”……)

第一六五章 好客之人

再启程时,青云手里捧了块拳头大小的红石头,兴高采烈老蛤对待同属晚辈当真温顺,居然赔出了一块石头来抵小金蟾的那串钱。

苏景也替小金蟾开心,笑道:“巨蛤的赏赐肯定不同凡响,这是个什么宝贝?”

“若我所料不差,此物应该是‘蜃玉’,若能炼化得法,能炼成一道了不起的幻镜神通。”青云笑得合不拢嘴,回答过后,人在半空又转回身,都数不清已经第几次施礼了,对着远处那一双湖泊遥遥拜下:“晚辈再谢过老爷爷的赏赐!”

得了好处,称呼也变得亲昵了许多。

风吹过,湖中清波微荡,老蛤睁眼的时候被青云催促,闭目时再不用着急,估计从现在到它完全合上双眼,最少也得十几年光景,届时湖中都会游鱼生莲了。

‘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除了修行本身的乐趣,这藏于世界、非慧眼不可见的神奇处处、诡怪处处,又何尝不是一份诱人美景!

众人飞渡疙瘩山,但才飞起不久,始终在摆弄‘蜃玉’的青云忽然‘哎哟’一声,裘平安在意婆娘,赶忙问:“怎了?”

青云没事,她还在笑:“老蛤给我的东西不错,可惜我用不了。”

乌下一就飞在两口子身旁,闻言插口:“那你还笑得这么开心?”

乌上一同时发问:“怎么用不了?”

“我用不了,但蜃玉还是宝贝。宝贝在手里,我就打从心眼里高兴!”小金蟾乐不可支,又去回答乌上一所问:“蟾蛙一属,大都是水元基,个别有水土或水金双属,像我们三足蟾这一脉,便生具水金两性。可是这头老蛤特殊,它是火行怪!这倒难怪他要蛰伏南方了。”

火行老蛤的蜃玉,金水小蟾儿炼化不来。握宝在手便打从心眼里觉得快活的青云居然没有丝毫犹豫,把蜃玉向着苏景一抛:“火行的玩意你用最好,送你了!”

总不能由着宝贝摔落地面。苏景伸手接住,同时摇头笑道:“这个我可不能收,待寻到地方落脚,我帮你炼化了它,再做符引法,以后你用起来也不会麻烦。”

“我是金水之身、金水之修,水火不容烈火克金,就算你帮我炼化好了,我带了这件火蜃玉也会让我不舒服,不用多说了。收好便是。”小金蟾不光从阿爹那里继承了东北密林中挖参客的彪悍蛮横,也传下了那份对朋友的豪迈大度,摆着手笑道:“再说,这件宝贝也不是白送你的,我还有事相求。”

苏景应道:“你先说来听。能做的一定做到。”

“回头再说。”青云一笑了之,暂时并为多说

疙瘩山绵延七百里,但众人凌空飞渡,行进奇快,没用多长时间便跨过了巨蛤,跟着眼前豁然开朗!

没办法不‘开朗’。疙瘩山后是陡峭悬崖。

一座悬崖算不得什么,可是如果这座悬崖蔓延了整道地平线呢。自西向东,悬崖的边缘无远弗届,横跨于南荒与中土的交界。

南荒在下、中土在上、落差七百丈。

前面的世界,就那么毫无缓冲的、生硬突兀地低沉下去。站在悬崖边缘,只一步便能从中土跨入南荒,但也是这一步,会摔落七白丈!

虽然早从手札中见过描述,但亲眼见到这般景象,谁都忍不住心头震骇。

前面便是南荒了,苏景深吸一口气,和同伴们点头招呼,催动云驾徐徐下落,很快落足于地面,脚踏南荒再回头看,石崖铁壁巍耸如云,中土世界高高在上!

初入南荒,容不得丝毫大意,鸦群散开警戒四周,苏景带着参莲子、樊翘与裘平安行走地面,裘婆婆率领替他人悬浮半空,两路人马彼此策应前行。

最初三百里平安无事,当然南荒的条件恶劣异常:半空里时常会有毒雾、瘴气升腾,藏蕴剧毒随风弥漫;地面湿密灌木中毒虫随处可见,且暗沼匿藏,稍不留意便会把人连皮带骨地吞没但是这些对凡人足以致命的麻烦,对苏景一行人却谈不到什么危害。

没有人敢掉以轻心,最最简单的道理:只凭环境恶劣,南荒可没资格成为无数中土修家眼中的‘荒古野域、杀地血疆’,前方那荒野深处,不知埋藏了多少中土大修家的尸骨。

三百里过后,天上裘婆婆忽做警讯,跟着苏景等人散出的灵识也有感应密林过后一片平缓高地上,伫立着一座规模不小的村落。

土著肤色棕褐,树皮结衣、大叶为裙,苏景将灵觉送过去探查,对方身上不存丝毫真元迹象,只是些普通人。

一个个瘦骨嶙峋,只看他们的样子就知dào

生活艰苦,可是这些土著谈吐文雅、讲究礼数,正开心玩耍的晚辈见到大人,一定会稳定站好,跟着恭敬下跪认真问好;道路上两人相遇,看神情明明都有急事在身,偏偏还要整肃自己树皮草叶的衣衫、抱手长揖、微笑问礼。之后再去各忙各的

莫说蛮夷世界,就是汉家古城教化圣地,也犯不着如此偏执于礼,而更让人惊诧的是他们执得都是汉家礼仪、口中说得也是文绉绉地古腔汉话。

这个村子可不在前辈的手札中,这倒难怪,袁朝年游历南荒是几千几万年前的事情了,沧海桑田,如今的南荒比着他到来时,早都数不清有了多大的变化了。

眼前土著无害,苏景并没太多犹豫,穿出密林来到村落前。忽见外人到来,简陋的村落忽然安静了一下。不过看土著的神情,主要是意wài

、并没什么恐惧。很快,距离苏景等人最近的中年汉子就迎上来,讲话前先是长长一揖:“禾潭一氏后人农先见过贤先生,唐突请教诸位造访有何贵务?若有差遣敬请示下,先愿为贤先生效犬马之劳。”

苏景少年时读书功课不错,要是想咬文嚼字远胜对方,可是再这样一个地方去‘繁文缛节’实在觉得不对劲,只是礼貌回应:“离山弟子苏景与同伴,远足行途路过宝地,见过农大叔。”不惯离山怎么看,反正苏景还把自己当成离山弟子

“想那离山必是仙乡福地,好一方灵秀水土,只见贤先生风仪便得窥离山盛景。”姓农的土著根本不知dào

离山是什么地方,但还是谦谦而笑,跟着他又招呼同乡都来拜见‘贤先生’。

好一番似是而非的寒暄执礼过后,苏景和农先攀谈起来,很快弄明白,这一族土著已经在此落户数千年,差不多八百多年前一位来自中土的白胡子老头路过此处,不知这位老夫子怎么想的,在此留住数十年,给这些土著灌输教化之妙,教会了他们汉礼汉话,又继xù

向着南方去了。走时留下了话来,若他们真能‘开通教化’,他回来时便会带上他们一起去富饶地去舒服日子。

在这些土著眼中,那位修家何异于神仙,他的话便是仙佛旨意,一代一代传承着、整座部族都谨慎守礼,巴望着有一天老神仙能回来带走他们。

苏景岔开话题,又问土著可知这附近有没有温泉、热沼一类火属的地方。此刻众人已经进入南荒,当头第一要事就是寻找一个适合火行修liàn

的落脚处,袁朝年的游记手札上并没有相关记载,这也是苏景造访村落的缘由。若能问出个大概线索,总好过撒开网似的到处乱找。

这一问可让农先犯难了,他答不上来,但土著天性淳朴热情,拉着苏景去了祖祠,召集全族宿老一起商议。

不用问了,比野人强不了的多少的土著会似模似样地建一座祖祠,自然也是八百年前的老夫子的主意。值得一提的是,所谓族中宿老,充其量也就四十几岁年级,可见土著生活艰辛寿数苦短。

七嘴八舌的一番议论,当真被一个人想起,西南方向,据此‘七十天奔跑’路程,有一座光秃秃的大山,据族中前辈口口相传,曾有人见过那座山有热气氤氲,远远望去就像刚出锅似的。

苏景再仔细追问,对方开始茫然摇头,先祖一代一代怎么传下来的他就怎么听。

不管怎么说,那座山值得一探,苏景就此告辞,不成想土著实在热情,农先拉住他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一定要有请客人去家里吃过饭再启程。

土著淳朴,真诚于目,真zhèng

的诚心相邀,苏景痛快一笑:“叨扰农大叔了。”

农先大喜,拉上苏景就向家门走去走进简陋院落,一个花甲老汉正在修补房顶,农先放开苏景,对着老汉跪拜行礼:“阿爹,有客人登门,今晚要在家中用饭。”

老汉闻言面露喜色:“贵客登门,务必要款待周全。”颤巍巍地爬下梯子,苏景赶忙登高一步去搀扶,生怕他会摔下来。

老汉和苏景等人也是一番文绉绉的叙礼,之后伸手将众人向屋内请,同时笑道:“贵客且请稍待,饭菜马上就好。”说完,对儿子点了点头,让他照顾好客人,自己则带上另一个儿子向着厨屋去了。

苏景对农先道:“想不到还要劳烦老人家亲自烹饪,今天我们算是有口福了。”

“苏先生误会了,不是家父烹饪,他老人家是去沐浴洗身了。”农先笑道:“本来商议的是端午时再吃,今日贵客到了,便提前吃。”(未完待续)

第一六六章 飞火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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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景被农先的话说糊涂了,裘平安则直接笑道:“好家伙,你可把话说清楚了,我怎么听着好像是要吃人似的。).))”

“贵客登门,自然要烹肉煮酒以待,可是今年年景不好。”说到家里贫穷,农先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要请父亲人大先走一步了。”

苏景只觉得毛骨悚然!

又有哪个会在乎他家里的贫富,小泥鳅目中凶光暴涨:“你当真是请我们吃你爹?”

农先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望向裘平安的目光带了些惊恐,全不明白贵客为何要发怒。

不等他再说什么,裘平安便大怒咆哮:“老子剥你的皮!”扬手一道妖气如锁将农先捆绑起来,农先高声惨叫,很快就惊动了其他家人,正准bèi

沐浴的老汉匆匆赶来,满脸惶急:“贵客为何伤我孩儿,可是照顾不周?且请息怒、且请息怒啊。”

这顿晚饭自然再也吃不下去,但最后裘平安也并未杀掉那个忤逆农先。

家人苦苦哀求、邻居闻声赶来纷纷解释。包括农家老汉在内,所有人都不觉得这顿饭有什么不对。

蛮荒内过活艰辛,人老了不能再劳作、活下去还会浪费粮食那千千万万年传承下来的‘习俗’便是如此,虚弱无力时老人就会变成一顿好餐饭。老人自己心甘情愿、土著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今日的青壮后生。将来也会循蹈此路。

南荒之中,有这等习俗的部落不在少数,自教化之地过来之人见了此事会勃然大怒,在当事者眼中看来却是理所当然。

而最可笑的倒是八千年来过那个‘老学究’了!

苏景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千多人的一个大寨子,无人为恶、个个淳朴,他们当真都是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善良人

苏景一拍锦绣囊,留下大批肉脯干粮。樊翘忍不住开口,算是替苏景劝土著们一句:“后生晚辈多辛苦些,让老人安享晚年。这才是大善教化。”

土著们纷纷点头称是,口中绉绉地致谢,礼貌周全得不行。可眼中多多少少都藏了一丝‘不以为然’,农家的老父也不例外。

苏景突发奇想,问农先:“有没有想过吃我们?”

农先骇然:“你们是客人,怎么能吃掉?岂能如此荒唐!”

或许是金乌辨真之故,苏景看得出、听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除了苦笑他再没有半废话,与同伴一起催动神通疾飞而去。

转眼飞出了多里,苏景心里仍是唏嘘不已。吃人算不得什么,邪魔修徒更残忍万倍的法术祭炼苏景都听说过,真zhèng

让他唏嘘的是。是这南荒的‘迥异’。

不止环境、不止气候、不止凶险,南荒与中土世界的差异,是要从根子上算起的。今日所见所闻,不触目却惊心。

南荒,确是领教了!

高飞空中。与其他同伴汇合后,队伍略略调整方向,按照土著指点向着西南飞去,好一阵疾飞过后,遥遥望见一座大山、孤山。

附近地势平坦,唯独一座奇峰凸起。仿若传说中的天魔独角,千仞孤绝,桀骜向天!

也正如土著所言,孤山寸草不生,‘周身’蒸腾着袅袅热气,好像刚从沸腾大鼎内捞出来似的。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向前飞去,很快便感觉到那孤山荡起的热浪扑面而来。越向前走、热浪便越是灼人,待靠近大山五十里时,大群耐火、喜热的剑鸦就已经支持不住,不敢再靠前了。

苏景吩咐鸦群原地等待,其他人继xù

向前,不久后樊翘也不得不撑起法术对抗热浪,裘婆婆则皱眉问苏景:“会不会太热了?”

大家要找火灵旺盛之地落脚,但这和往火炉里去跳是两码事。苏景的眉头皱得比裘婆婆更深,摇着头道:“奇怪得很。”

距离渐近,凭苏景近千五道气路,对孤山的‘气机’洞悉无遗,这里火灵浓郁、的确是火行修liàn

的好地方,但孤山升腾的层层热气、荡起的滚滚热浪,却并非火行灵元所致。

‘火行灵元’是这山的内蕴,但火灵元不是真的火,它只是天地灵气的一种存zài

方式,不会无端燃烧起来;而山体滚烫,则是外因所致,这山真的被一把大火烧过!

可是在举目四望,光秃秃的山脚附近,虽也有些灼烧痕迹,但绝不是那种能烧烫一座大山的火场遗痕。与同伴商议几句,大队人马暂时后撤,只苏景与修持最精湛的裘婆婆联袂去探一探这孤峰。

这一探,便是整整十天!这其间下过一场暴雨,滚烫大山被天水冲刷,冷了下来。

上上下下,苏景和裘婆婆把孤峰反复检查过两遍,他俩非但没能放心下来,反而更加惊疑了。

除了烈焰烧灼的焦痕外,岩石上,峭壁间,有‘抓伤’痕迹残留:一只熊挥爪猛拍树干便是这样的痕迹了,可是这座大山被焚烧过不知多少次,早就被烈火炼得好像无烬山那样的坚硬琉璃质地,低阶修家挥剑急斩都未必能留下一道白痕。

什么样的恶兽,能把抓痕留在这座山上?且不是一处、十处、处是无以计数,天知dào

那是多少,细看之下,孤山上下到处都是狰狞抓痕,算不得太大、但深刻狰狞,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座山峰!

裘婆婆还察觉到这大山的气势中暗藏灵元波荡,若所料不差,山中某处应该藏了利害禁制、也可能是高深法阵,但灵元的动荡异常飘渺。裘婆婆找不到要害地方;

另一重让苏景心中惊骇的是:十天探查,他也真zhèng

笃定,以前烧过这座大山的火焰他不认得。

金乌阳火,光热始祖,这世界一切火焰都源于金乌之火,无论什么业火、真火、鬼火妖火,苏景或许叫不上名来。但至少能察觉到它们与自己的金乌火之间的联系,不过焚烧这座大山的火焰,与他阳火不存任何关联!

检查得越仔细。发xiàn

的怪事便越多,由此两个人也就越发惊心。

两人站在山顶,裘婆婆的声音沙哑:“的确是个火行修liàn

的好地方。不过诡怪处太多,怕是不适合咱们安营扎寨。安家落户,务求稳妥。”

苏景点点头正要说什么,老太婆忽地一皱眉,左手一抓苏景的腕子,右手掐了个隐身诀,身周空气一掀,再平复时两人已经隐匿起来。

这个时候苏景也察觉到异常:有人来了。‘冒出来’的,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于半山腰处突然‘冒’出了两个人,身高七丈开外的巨人。

肤色如铜、巨灵般的壮汉。

但他们的长相并不狰狞。大腹便便、肥头大耳,天生的笑像,眼睛鼓鼓的不显狰狞反倒有些滑稽。

两个巨汉并未发觉有外人,嘴里呜哩哇啦说着苏景听不懂的蛮话,迈开大步向山巅攀来。看上去臃肿,动作却比猴儿还要更灵活些,巨大的脚板一蹬便轻轻巧巧的飞纵十余丈。

一路上攀爬、直到他们落足山顶、距离苏景不过数十丈距离,以苏景的明锐五感甚至都未能查到丝毫振动。

又嘻嘻哈哈地说了几句,两个巨汉忽然动了起来他们在跳大神?口中呀呀嗬嗬的乱喊,好像是个调子但更像干活时的号子。身体乱扭双脚乱跳,两条胳膊抡圆了甩起来。

像极了跳大神,但无论动作还是表情都要更夸张得多,可笑和诡怪之处全不足以用言辞形容,抽风式的乱耍、偏偏两个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根本没有丝毫错乱或差距。

苏景看得又惊又笑,他是看不出一点门道,但他身旁裘婆婆的目光,在片刻迷惘过后,渐渐变得震骇了!

“他们两个上祈?”传音入密,老太婆的声音遏制不住的微颤。

两个巨汉就是在跳大神。

只不过他们跳得并非穿梭于村寨、神婆巫汉骗人钱财的请神舞,而是嫡传正宗、妖家绝学,祈灵祷圣之舞。乱蹦乱跳、却暗合天机,妖言乱语、却能请出大圣法相成形浩大妖法!

妖门内将之称作‘上祈’,其他族类称之为‘妖祈’。

早已失传、只存于传说的‘上祈’。

无论修持境界、还是背景血缘,裘婆婆都无愧于‘妖门老前辈’这五称呼,虽然她也从未没见过‘上祈’,但以她的出身和见识,看上须臾便能笃定,这就是真zhèng

的‘上祈’。

突兀一声大吼,两个巨汉一起跌坐,相对而坐不再乱扭,开始筛糠似的哆嗦起来,苏景的目光敏锐,看得明明白白,即便是剧烈颤抖,两个巨汉也始终保持着‘一模一样’,头发的晃动、身上每一条肥肉的波荡、甚至嘴角甩出的口水沫子,毫无差别,便如当镜对照一般!

足足颤抖了一炷香的功夫,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身上大汗淋漓、又腥又臭的汗味冲人欲呕,巨汉身体一软、因脱力横倒在地。

随即就在他俩置身之处、二十余丈方圆的石崖峰顶上,忽然开出一朵花来。

形似巨莲,但花瓣儿却闪烁精芒、棱角锋锐,一朵白晶山石花。

瞬间开放、又在‘啪’地一声脆响中于刹那崩碎成细屑,落于眼中的残像尚存,花儿却已经不见了。

当花儿崩碎的碎屑落地,那一方岩顶石面上赫然出现了一副天星图。

但全不同于苏景见过的二十八星宿图,晶花碎屑排出的星图中,星位排列杂乱无章,星星也有大有小,和平时夜空中的繁星天象完全不相应。

忽然,那星图之中的一颗星星猛地闪烁起刺目光芒不到一个呼吸功夫,光芒散去,那颗星星也消失于星图之中。

又过不久,整座星图都消隐不见。两个巨汉相视嘿嘿闷笑,似乎做下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两个胖子跳舞,跳出了一朵水晶花;水晶花碎了,洒出了一副混乱星图;其中‘一颗星星’亮了下然后,就完了?

等了一阵,再没什么动静了,两个巨汉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乐着、聊着、望着天。

苏景与裘婆婆对望了一眼,两人身处同一道隐身法术之下,能够望见彼此,两人都从对方的目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神:纳闷。

“走还是再等等看?”苏景传音入密。

“废话!”婆婆没客气:“等!”

话音才落,便等来了一颗陨星,飞火陨星!

自天外而来、洞穿穹顶、周身烈焰滚滚、引荡风雷轰鸣、让这天地都为之色变的一枚陨星!

拖着灿灿火龙、轰轰烈烈地向着这孤山砸了下来。苏景和裘婆婆做梦也想不到,两个巨汉好一番忙活,最终竟是把一枚流星引入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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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 古时妖蛮

(第一更)

苏锵锵和裘婆婆齐声怪叫,哪还顾得上隐身术、哪还能再有看热闹的心思,奋起神通飞天就逃。

可又哪里逃得掉不是逃不掉,是逃不开。

落下来的陨星,充其量二里方圆,若摆在地上,裘婆婆看都不看便能将其一脚踢飞,可是它自天外而来,这一路疾飞、猛坠,其间蕴含的力量何其巨大,哪怕是元神境界的大修在它面前,也不必一只螳螂来得更坚硬!

它砸落,何异神佛蓄力一拳夯于大地。那是山崩地裂、可怕巨力横扫一切撕裂万物的下场,苏景和裘婆婆逃出个几十、上百里,和直接被陨星砸中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

苏景真就觉得体内真元都告沸腾、乱滚乱冲,简直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吓得。

不是苏景怕死,只因他从未直面过这等凛冽天威!和胆量没有丝毫关系,纯粹来自本能的惶恐、当我突然发xiàn

原来我如此渺小时的惶恐!

快若光电,来势汹汹的天火流星,已然划入孤峰千丈范围,此刻苏景和裘婆婆也才刚刚逃开十余里。便是这个时候,冥冥之中突然炸响一串凄厉呼号,山脚下、荒地中,蓦地窜出一头狗。

红毛犬。直扑空中、迎向飞火流星!它出现时除了毛色醒目些、看上去和普通野狗也没什么区别;但随它扑跃而起,这条犬子的身形也迎风而张!

第一跳、窜上三尺、犬身长若大犀;

第二跳却足足三百丈!自山脚直跨山腰。红毛犬的身形也扩至三十丈开外;

第三跳,干脆就直接冲上了云霄,恶犬大若山岳,而它那一身红色长毛,也彻底化作了腾腾烈焰!

火光万道,凶焰沸腾的恶犬,迎上了同样轰轰浩浩的天火流星。犬子凶口猛张。一下子便将坠世陨星咬在口中。

尖锐的摩擦声洞穿天地,炽烈火光明耀千里!

片刻僵持后,终于在轰隆一声巨响中。陨星被咬了个粉粉碎碎,恶犬的身形也随之散碎、化作赤红云霞四散而去

并非真的红毛犬,只是一道法术罢了。

始作俑者。孤峰上的两个巨汉拍手欢笑,爱看死了这个戏法。

陨星崩碎,巨力消弭,但它带来的天火未灭,仿佛瀑布自天空垂洒,尽落于孤峰。

灭顶之灾说来就来、说散就散。苏景和裘婆婆不再奔逃,凝止身形呆在空中愣愣出神,还有些迷糊着,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现下苏景至少明白了。烧灼这大山的烈焰是天外飞星带来的,又难怪之前他辨认不出。

噩运不再但异象未止,孤峰流火、熊熊燃烧之际,山表、岩面忽然掀起了层层涟漪。

细雨落入清潭时,水面的样子。

而每一道涟漪荡漾。便会有一头黑犬显身,比着野牛还要大的黑犬。

片刻功夫,涟漪中钻出数百黑犬、满山遍野。

狗儿狂吠、撒欢地在山上奔跑,还有贪婪、疯狂地吞吃着流淌于孤峰的天火!

黑犬出现的‘涟漪’是法术,但苏景和裘婆婆都能看明白,这些吞火大犬全都‘货真价实’。它们不是法术,是真zhèng

的妖畜。

不用问了,孤峰上的无数抓痕,就是这些大黑狗在奔跑中留下的。

“祸斗?”苏景做梦般的语气。

“祸斗!”裘婆婆语气坚定,声音却干涩得快要裂开了

‘皮如墨、目晶赤、似犬而吞火,名曰祸斗,做殃四方不祥甚矣’,几乎每一本记述妖邪鬼怪的异志中,都有这样一句话。

异志言话多为传说,就算说中了也是言语不详,寥寥几笔带过去,而妖门中流传下来的有关‘祸斗’的说法,便细致得多了:太上古时大妖横行,那时候的兽畜也远比现在更强横,祸斗便为其中一族,降生时灵智半开、体藏妖筋,说穿了这种畜生不需机缘,一生下来便是精怪。

祸斗族中,曾修出过一位了不起的大妖,修得永生不灭飞升天外,但是到‘外面’转了一圈后似乎是觉得无聊,又回了出生地,号称‘焚穷大圣’。

飞升后再回来——这个说法于今看来荒谬无比,这千千万万年里不知多少大修证道飞仙,从未见过一人重返。但在上古时却并非如此,无论妖族大圣还是人间剑仙,得道后又重返此间的情形并不罕见。

族中有大圣,想不兴旺都难,荒古时候祸斗是个一个等一的大妖族,但突然有一天焚穷大圣不知去向,祸斗的老巢又遭遇可怕天灾,一夕之间精锐尽丧,从此祸斗由盛转衰,早在千万年前就再踪迹可寻,世人只道它们已经灭族

祸斗这类妖物喜欢群居,群族观念极重,它们的性情谈不上柔善,但也绝非凶恶种族,异志中所说的‘祸斗做殃、不祥’,纯属无稽,只是书生臆想罢了。

孤峰上,祸斗们欢快吞吃天火,召来陨星的两个巨汉满面笑容,时不时还会抱过一只经过身边的‘小狗’亲昵一番,‘小狗’也和他俩亲近得很,摆尾摇头地快活着。

南荒神奇,来这一趟果然是长见识了,看着‘人畜’和睦的样子,苏景放松了不少,前前后后的事情倒也不难猜,两个巨汉勾引流星,应该就是为了得到天火、来喂养这些祸斗,待祸斗将天火吞吃干净他们便会离开,只剩下被烫得冒烟的大山。

裘婆婆在做苦思:“两处不对劲,一来,都是小祸斗。”

祸斗和普通黑犬长得一模一样,苏景自然也按照狗儿去衡量他们。脱口应道:“这还小?”

祸斗长成,身形最少七丈开外、尾尖开岔如叉,眼前这些不过野牛体型,尾巴也尚未变化,算起还只是幼崽。

数百头小家伙,竟没有一头‘大狗’,着实有些奇怪。

大概解释两句。裘婆婆又讲出第二个古怪处:“祸斗是火性妖,天生亲火没错,偶尔也会吞火。但是像这么贪婪地吃火,不应该的”说到这里,老太婆摊开双手:“或许是故老相传的说法有误吧。”

毕竟谁都没见过、更未养过祸斗。裘婆婆也不敢确定妖门中的传说就一定是对的。

这个时候,两个巨汉不再和‘小狗’玩耍,咧开嘴巴乐呵呵地向着十数里外的苏景挥手,口中依依呀呀、手势纷繁复杂,不知想要说明什么意思。

苏景和裘婆婆逃跑时隐身法术破去,巨汉已然看到他俩了,只是刚才没得闲,现在才来理会。

对他们的手势苏景完全看不懂,但裘婆婆本身也是大妖,大概能明白他们的意思。对苏景道:“邀你我去做客。”

苏景才不去,万一两个巨汉又弄出颗火流星来招呼客人,他可受不了。

不过两个巨汉的模样和做派,的确是淳朴之辈,苏景对他们并不反感。一拍锦绣囊取出一坛六两事先为小祖宗准bèi

的好酒,催动翅膀靠近孤峰一些,跟着笑道:“送你们。接好!”单臂用力将酒坛扔了过去。

装酒五十斤的大坛子,落在巨汉手上还不如个茶杯大,两人凑到一起小心翼翼地揭开泥封,用最细的小手指勉强伸入坛口沾了沾。放进口中品尝一个巨汉立kè

面现痛苦、大声咳嗽不听,另个则眼睛猛地一亮、喜色昂昂开心大笑。两个家伙反应截然相反,显然一个天生厌酒一个本性贪杯。

好酒的那个喜不自胜,看样子是想要还礼,竟一伸手把自己的眼珠给扣了下来,抬手向着苏景扔来。

礼尚往来。

只是他的礼物南荒人士都是这般热情么?刚刚遇到一个‘请吃我爹’、又碰到一个‘笑纳吾目’。事情诡异,可苏景眼前的情形并不血腥,贪酒巨汉自剜一目后,用力眨动几下眼皮,眼中内又重生出一颗珠儿,转动几下、精光闪烁完好初入。

而被他掷出的那颗,甫一迎风立kè

幻出迷离光彩,变作一块七彩琉璃飞向苏景。

只是七丈的巨人,哪怕他是小眼睛,也得有磨盘大,何况巨汉还都是凸起大眼。

裘婆婆迎上几步,将其轻轻巧巧地接在手中,妖元略略一探、随即对苏景笑道:“没灵气了,但还是一块大好宝石。”

寻常宝石对苏景这等修家无用,但他给巨汉的酒又何尝是什么稀罕东西?不管怎么说他都赚了,另也足见对方实在。苏景哈哈一笑,对着两个巨汉拱了拱手:“多谢,这就告辞了。”

言罢转身欲走,不料此时孤峰上忽然响起一声哀鸣,一头正在欢快跑跳的祸斗,猛地摔倒在地,身体抽搐不休,身子一僵竟无端端地死去了。

孤峰上的快乐气氛戛然而止。

所有的祸斗都停止吞吃天火,抬起头望向倒毙的同伴长得像犬,但它们不是兽畜,而是懂悲喜、知爱恨的妖精,望向同伴尸体的目光里浓浓悲恸。

只有悲恸,并无意wài

,仿佛它们知dào

那头祸斗会死。

‘扑哧’

轻响传来,倒毙在地的祸斗无火自燃,一团黑紫色的火焰自它腹中窜出。

祸斗天性亲火,却对这尸身烈焰异常恐惧,无论距离远近,全都不自禁地向后退开几步。

黑紫火焰凶猛,转眼尸体被烧灼成灰,随风散去了。

下一刻,呜呜哀鸣飘散于孤峰,所有的‘小狗儿’都呜咽做声,哀悼同伴。两个憨憨地巨汉眼眶湿润,竟然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而呜咽哀鸣未完,孤峰上,陆陆续续又有几余头小祸斗倒毙,与之前那头一样,抽搐、死亡、体内火起焚烬尸体。

哀声更重了。

虽然不同门不同属,但妖性之间自有相通之处,裘婆婆从它们的哀声中听出了两处意思:既有感怀同伴之情,也哭哀己身之意,似乎它们谁都逃不脱这样的下场。

裘婆婆眉头微皱,苏景则望着祸斗尸体中焚起的火焰若有所思……)

第一六八章 大胆妖灵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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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过了一阵,哀声散去,小祸斗又散了开来,继xù

去舔食天火,而苏景的神情却愈发踌躇起来。

见他神情有异,裘婆婆问道:“怎了?”

苏景摇摇头,暂时没回答,而是反问:“我想过去看看祸斗,妥当么?”

裘婆婆愣了下,回答:“祸斗本性不算太凶恶,且你身具阳火为它们所喜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小心些’三个不用老太婆嘱咐,苏景含了一粒天香镇元、在置身半空处和自己手心分别燃起一道阳火。逃命的手段准bèi

妥当了,火翼摇摆起来、苏景放松表情,笑呵呵地向着孤峰飞去。

裘婆婆毫不犹豫,紧跟在苏景身后。

两个巨汉一见他们要过来,都是一副欢喜样子,他俩会绝传‘上祈’,却不会最简单的飞遁,一起站到峰顶边缘,老大拉住老二,老二探出身子拼命向前伸手去接苏景和裘婆婆。

苏景犹豫又犹豫,还是不敢直接落进他的手掌里,笑着对两个巨汉点点头,直接落足于孤峰。

两个巨汉也不失望,大脸上因‘小狗儿’倒毙的悲戚犹存,此刻又咧开大嘴嘿嘿憨笑,欢迎苏景上山。

正如裘婆婆所料,苏景一落足,附近的几头祸斗就凑了上来,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围住他打转、示好,其中有一头胆子尤其大,直接凑到跟前。野牛般强壮的身子在苏景身上使劲蹭了蹭,若非苏景根基牢靠,就被他直接拱下山崖了。

蹭过还不算完,‘小狗儿’再用鼻子拱了拱手苏景的手背,跟着抻了抻脖子、大脑袋前探、伸出舌头去舔食苏景手上那一团为自己逃命用的金乌阳火。

苏景的金乌阳火,纯烈之性远非天火可比,‘小狗儿’吃起来被烫得直甩头、脖颈上的毛都乍了起来。偏偏它又是个馋家伙,忍着烫也要再吃上两口。

苏景笑,另只手伸出去。试探着去拍‘狗头’,小祸斗似是害pà

,苏景触手时它微微缩头。但也只是缩了一下而已,很快它便踏实了,口中呜呜低鸣,不知是在喊‘香啊’还是在喊‘烫啊’,继xù

舔食阳火。

无论巨汉还是祸斗,都对他友善非常,苏景渐渐放松,又和身前这头‘小狗儿’相处一阵,将一道灵识送入‘小狗儿’体内、游走于脉络以作检查。

那头小家伙全不在乎,只顾着吃。任由他查探,其他祸斗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那两个巨汉并排蹲在一旁,满脸憨笑看着苏景,好酒的那个时不时用手指头沾了酒抹进嘴巴,偶尔还会戳戳身边的同伴。让他再尝尝酒,后者错开了半步、不理他。

苏景的事情进行顺利,就是即将收手时忽然觉得背后感觉有异:另外三四头‘小狗儿’见到同伴吃得香甜,也大着胆子靠上前来啃他的火翼。

苏景啼笑皆非,随手领过另一头祸斗再做探查,不久后他确信已了解到状况。就此收手。那两个巨汉似是知dào

他在做什么似的,见少年起身,他俩立kè

凑上前,好一通纷繁手势比划着。这次苏景大概能看懂:这些‘小狗儿’都有病在身。

苏景探查‘小狗儿’的功夫,裘婆婆的妖识也早都在祸斗和巨汉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现在老太婆心中有数了,祸斗妖修不值一,充其量二灵阶的小妖丁,连苏景的乌鸦卫都比它们强上老大一截。

但是那两个巨汉一身蛮力,大概五灵阶妖目的,算不得什么利害人物,可是这样的修为,就算他俩会绝传‘上祈’,也不可能‘勾引’来一颗煌煌陨星,而更让老太婆糊涂的是,凭着她的见识,一时之间竟看不出两个巨汉究竟是哪一族的妖属。

苏景走向裘婆婆,途中随意伸手去拍身边的‘狗头’,小祸斗都对他亲昵得很,用脑门使劲去顶他的手。

“暴毙的小祸斗是因吞吃天火而死。”不等裘婆婆发问,苏景就解释道。

天外之火与这座乾坤中的各种火焰均有差别,祸斗虽有吞火体质,也难以尽数消受穿了,天外之火祸斗‘消化’不来。

之前小祸斗暴毙后腹中燃起的黑紫色恶炎,便是它们长期吞食天火却无法完全炼化、积累于体内的炎毒。

见过毒炎,苏景当时便能判断出‘小狗儿’的死因,可是这件事情又岂会那么简单?

兽畜最懂趋吉避凶,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它们比着人要更清楚得多,从来只有人会误食毒菇毒果而亡,却未见过山中的犬儿、猴儿去吃毒食的。兽畜尚且如此,何况这些落生便是精怪的祸斗。

由此苏景才上前探查

灵识游走于小祸斗体内,苏景很快便发xiàn

,它们的妖筋都残损不堪、脆弱异常,且还有继xù

恶化的趋势。

这样子下去别说修妖,只要妖筋一断它们便命丧当场。小祸斗吞吃天火,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天火有毒、但其中也有补益妖筋的真火阳元,说到底,饮鸩止渴吧!

不食天火,它们充其量再有一二十年的寿数;吃了天火,会毒发身亡、但也有机会坚固妖筋,只要修为能涨上去,就能压制火毒,且多出了一份继xù

修liàn

的机会。

把小祸斗的病灶解释清楚,裘婆婆问苏景:“你能救么?”

“能。”苏景笃定回答,‘金乌大焠真’就是干这个的,随即他又问裘婆婆:“您说,若我救了这些小东西,它们会不会答yīng

我们,让咱们在这座孤峰落脚?”

“若它们不答yīng

,你还不是一样去救。”裘婆婆和苏景共事不多。但老妖精看人的眼光一等一的老辣,一语中的。

苏景笑了,还真是这么回事。跟着他转过头去望那两个巨汉,手上比比划划:我要给小狗儿治病。

看懂了他的手势,两个巨汉霍然大喜,忙不迭地点头,双手乱舞、催促着苏景赶快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东天尽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铜锣。

并不如何响亮,却一槌之音洞穿千里。旋即只见天空中正漂浮、闲游的朵朵白云,就仿佛发xiàn

有恶鲨接近的鱼儿。猛地加快速度四散而逃,眨一眨眼的功夫,蓝天空空。再不见一朵浮云。

片刻后,一道沉甸甸的乌云自东方而来,因之前逐走白云,是以显得尤为招摇,很快来到孤峰前。乌云中又是‘当’的一声锣响,云驾散开,只见半空里旌旗招展、盔明甲亮,竟是似模似样地一支妖兵,粗略望去大约两千之众,为首一个将军打扮、瘦竹竿似的妖怪。

‘将军’身后一杆大旗迎风猎猎。斗大一个‘祝’。

苏景看得稀奇,传音入密:“将军是猪妖?怎么会这么瘦?”

精怪都喜欢用畜身名称做姓,姓祝的,苏景自然想到猪妖。裘婆婆语气轻蔑:“猪妖姓朱,姓祝的都是竹子修成的精怪!”

一双巨汉、数小祸斗识得它们。似是怕极了,尽数向后退去,

竹妖身边小妖开声大吼:“典军中郎将祝大将军驾临天斗山,山中精怪还不快来迎接!”

喊声落,孤峰上忽然绽开一朵又一朵巨大火莲,花心正中巨大祸斗显身。

七头大祸斗。最大的身长十丈、最小的也有七丈之躯,尾尖分岔若钗、黑色皮毛之中隐透暗红、双眸亮如炽焰!未绽放气焰,却已足显得传说中那大兽凶妖的凛凛威风。

但苏静皱了下眉头,他看得出,大祸斗的毛色虽漂亮,可是还暗藏了一层黑紫光芒,这是吞食天火中毒已深的显兆。

这也印证了他刚才的说法

为首那一头祸斗仰首望向半空的妖兵,口吐人言,沉沉道:“若还是上次那件事,谈无可谈,勿开尊口、请回吧!”

不用小妖开口,竹子中郎将笑道:“霍老大,你别那么死脑筋。我家万岁修得白藕法身,这等大喜之事,我做臣子的当然要托办重礼相贺,可实在找不出能拿出手的宝贝,这才来问你要那对‘山胎’,不过是你们霍家的两个家奴罢了,你何必计较!”说着,他还伸手向那双巨汉一指。

裘婆婆见状先是恍然大悟,旋即悚然而惊!

悟得是两个憨憨巨汉到底是什么精怪:山胎山之胎。名山有灵,万万年受日精月华熏染,再加上机缘相助,可孕育出灵胎一到两枚,胎儿落生、长大,便是最最纯粹的土石精怪。

老太婆惊的则是来到南荒才多久,只应存于传说、闻于故事的东西是不是见得太多了?

苏景不了解山胎典故,但也有些意wài

:他还以为巨汉是小祸斗的主人,没想到他俩是家仆。

那个竹子中郎将又继xù

道:“话再说回来,我又不是白要你的家奴。大好灵药,可助你等解毒,除了我祝摆摆,天底下休想再寻得第二瓶!”

祸斗一家取人间姓氏‘霍’,霍老大仍是摇头:“我霍家与两位山胎,名为主仆、实却亲如一家,山胎待我以忠,我便待他以诚!你想要人万万不能。”

造化之事,看似无端,其实却暗藏玄妙。祸斗是天生的火行怪物,与狼、犬一脉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但他们偏偏却生了个犬儿身形,看上去莫名其妙但实jì

里,祸斗的性情也和犬儿一模一样的,最最看重忠诚、也最最讲究忠诚。即便那个祝摆摆开出大好条件,要他们放qì

朋友也绝不可能。

“所以我就说,你这个人死脑筋!上次我着礼物来和你谈,失望而归。”祝摆摆笑容不变:“这次我带了兵来,你还不答yīng

么?你答yīng

或者不答yīng

要紧么?”

霍老大目中炽焰暴涨,轰地一声,周身绽起熊熊烈焰,凶威勃发!

他一动法,祝摆摆军中的旌旗尽数升起火焰,几十杆威风大旗顷刻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光秃秃地长竿,显得无比滑稽。

祝摆摆是草木精怪,他手下的小妖大都也是同属,天生最最怕火,看似威武的军容立时就乱了,呜哩哇啦大呼小叫,一时间狼狈无比。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霍老大突然大咳起来,周身烈焰散去、面容抽搐四肢颤抖不停剧毒深入五内,贸然动法必会痛彻骨髓。

祝摆摆惊魂稍定,身边的喊话小妖则放声大笑:“姓霍的,你这副德行还想和我家将军动手么?还有,你的守山撰刚刚发动过,三十天内用不了了吧?识相的就快把山胎送上来,再好生认罪求饶,我家将军有好生之德,说不定会饶了尔等狗命!”

霍老大目光沉沉,英雄迟暮,不外如是。

他如此,他身边另外六头大祸斗那个不是如此!再如何不甘也没有用,人、妖、鬼、怪,再如何好强终归还是敌不过‘命’。

霍老大倔强,不做口舌之争,只是摇头:“焚穷大圣之后,不会舍得朋友。”

祝摆摆哪还有耐心废话,尖尖地大笑一声,开口传令:“儿郎们,给我咦?”

正要攻山之际,祝摆摆对面空中,突然浮起了一片乌云。

真zhèng

的乌云乌鸦之云!无数乌鸦汇聚成潮、寂静无声,向着祝摆摆地队伍飞移而止,对峙之势不言而喻。

另又一道火烫霞光悬于乌云之上,而赤霞之上,则是一团滚滚黑风。

苏景捏碎木铃铛,喊人了。

祝摆摆官拜四品中郎将,也当真有些修持的,何况他手下还有两千小妖,一惊过后便回过神来,双手一翻执起两柄湛清碧绿的竹叶刀,刀锋向着前方的乌云一点:“呔,典军中郎将祝摆摆在此,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号!”

乌云、赤霞、黑风全不理会,转眼来到天斗山前,下一刻赤霞于黑风散去,内中妖精、修士尽数显身,齐齐躬身对山巅躬身,振喝:“参见吾主、侍奉吾主!”

呱呱呱!

大群剑鸦现在还不会说话,只有接连三声乌啼震天。

祝摆摆麾下喊话小妖见对方不理会自家将军,自然要将军发怒,开声大骂:“大胆的妖、妖灵神?”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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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 焚穷大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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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

最上面的黑风内,一个身披雕翎氅的黑面大汉,手一条雷光盘绕的长鞭,面色冷漠。

黑大汉身旁,一个年轻汉子抱着膀子斜吊着眼睛,混横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在他身后站着个怯怯弱弱的小媳妇。

三个人的样子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三个人头顶七尺处,都选择一盏小小的化形妖丹!

一头小金鹰、一条小泥鳅、一只小金蟾。

不是妖灵神什么?!

祝摆摆大惊失色,别说三个,就是一个他也受不了。他是不知dào

,还有九十八个火鸦妖灵神没现身呢之前竹子妖怪根本都没去在意天斗山上的苏景和裘婆婆,现在更分不清三位大妖到底是谁的部署。

天斗山的祸斗一脉早都没落了,照理说不会再有大妖前来报效。可再仔细想一想,祸斗族中是货真价实出现过大圣的,谁敢说眼前三个妖灵神,不是当年焚穷大圣的部下之后?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个地方是不能再待了,祝摆摆干笑了一声,想再说两句漂亮话,可妖怪就是妖怪,没有过教化自然就没有底蕴,尤其草木精怪本身也不擅言辞,祝摆摆张开嘴巴、偏想不出该说点啥再想想还是没想出词来,干脆不说了。转头带上手下走了。

一位混横的妖灵神大是不甘心:“那啥,就让他们走了啊?不打啊?”

不用苏景开口,黑风煞就代为应道:“你要真是妖灵神,主公肯定让你打。”

说话中撤去遁法,众多妖奴落地,当着祸斗面前裘平安等人都讲究得很,再次对苏景施礼。

蓝祈未下来。她有伤在身,受着重照顾,由参莲子和樊翘护着隐于空中。不涉险地。

祝摆摆撤兵,几头大祸斗却未就此放松,为首的霍老大转头望向苏景:“你是何人?”

“离山弟子苏景。”苏景报名。好像真没发生过‘被逐出门墙’这回事似的:“见过霍老大。”

霍老大从未离开过南荒,根本没听过‘离山’的名号,直言问道:“来我天斗山所为何事?”

这个时候霍老大身后,一头身形稍小些的祸斗开口,女子声音:“你只顾着问这问那,却忘了还没谢过离山客人驱逐竹妖之恩。这可不是咱们的待客之道。”

这是一对祸斗夫妻,霍老大听了娘子的话,沉声应道:“该谢的一定会谢,不过苏朋友身后跟了这么大的阵仗,若非急行军去打仗。总要找个地方落脚的!巧得是他自己修得一身好烈火、他手下的乌鸦也都是火修一脉这方圆万里,怕是再找不到比我天斗山更好的火行地了!”

一边说着,霍老大低下头、目光炯炯望向苏景。

到底是一族的首领,看事情准得很。霍老大正准bèi

继xù

说下去,天斗山这天上、山上突兀掀起了一阵大乱。剑鸦呱呱狂喊、小祸斗们上蹿下跳,那份混乱简直比妖兵攻山犹有过之

乌鸦卫都落在苏景身后,天上的鸦群也降低下来,悬浮于山巅;

‘小狗儿’们不懂事,天性活泼躁动,又对身怀火行的一切东西都有好感。见了这些乌鸦,觉得又有趣又亲近,‘大人’讲话的空子,小东西们一头一头都扑起来去找剑鸦。

它们没恶意、更不是要吃乌鸦,只是想找乌鸦们玩耍罢了。

可乌鸦们哪知dào

它们想干啥,立kè

就吓得炸了窝。

扰了这伙子乌鸦,便惹出了毁天灭地的聒噪,众人全都被吵得头皮发炸,乌鸦卫赶忙安抚鸦群,大祸斗则大声呵斥孩儿、约束这些调皮家伙,乱了好一阵子才算重归安宁,之后霍老大眨了眨眼睛,刚才准bèi

好的质问忘记该如何说了

片刻,霍老大干脆不措辞了,直接问道:“你可是要夺我天斗山?莫看你手下有三大妖灵神,焚穷大圣之后宁死不退!”

苏景伸手指了指三大妖灵神,直言相告:“假的。”

裘平安满面冷笑、正把自己的妖丹小泥鳅耍得上下翻飞,忽然听到苏景揭穿老底,饶是他一贯脸皮厚,脸上也不禁一红,嘿嘿嘿地讪笑几声,一抬头把妖铃莲子吞回肚子里,不耍了。

黑风煞做事更简单,伸手便自己的‘化形妖丹’抓住、抛向霍家之人:“自己看!”

这让霍老大意wài

十足,但诧异过后,也对苏景好感陡增。‘霍妻’问:“这等机密大事,你也肯直言相告?”

“这算什么机密大事,又没想过和你们打架。”苏景笑了笑,说的是实话,但是这实话还有下一句他没说出口:妖铃莲子不算机密,一群假妖灵神中藏了个真妖灵神才是他现在最大的依仗!

见对方敌意减退不少,苏景话锋一转,直入主题:“妖筋脆弱,并非不可重新锤炼;天火之毒,也能慢慢祛除。”

霍老大又是一惊,他的妻子更是脱口道:“你怎会知dào

?你可有管用法门?”

苏景迈步来到大黑犬身前,扬起一只手掌:“请手。”

‘霍老大’那巨大的身形一抖,化身一个四十来岁的肥壮大蛮,兽皮裹身、披头散发、赤足赤膊、弯弯曲曲地红色火焰纹身爬于黝黑皮肤,迎上苏景、与他双手相握。

苏景说一句:“造次”,缓缓催动自己的阳火真元。顺着蛮汉的手掌流入他的经脉

‘金乌大焠真’稍加施展,不是全套的功法,只是显出了其中拓脉、焠络的几个小小法门,浅浅一放便告收敛,苏景撤手、但并未把那一段流入对方经络的阳火收回,送给霍老大了。

大家都是玩火的行家,苏景露出一手本事。又哪还用再多说什么。霍老大脸上绽放喜色:“进门说话!”说着转身就要带苏景‘进门’,苏景却笑了笑,站着没动。

天斗山上光秃秃一片。大小祸斗进出都靠阵力、妖术。苏景不知它们的老巢是个什么样子,又哪会贸贸然跟它们进门,万一里面有什么厉害埋伏。一进门就被架在火烧给烤了怎么办。

霍老大马上就想通了这个关节,转了话锋:“大好天景,在外面聊一聊更舒服。”

‘霍妻’则带上几位同伴返回山里,跟着他们进进出出、两个‘山胎’大汉也一起忙碌,铺陈长石摆果酒设野味,很快就在山巅弄出了个待客的模样。

宾主落座,霍老大饶有兴趣:“你这是什么火法?端的了得!”

苏景应道:“金乌正法,太阳真元,其中有一项法术正应得小祸斗的病灶,唤作金乌大焠真。”

苏景和霍老大落座说话。青云小姐和裘婆婆、裘平安等人站在不远处,小金蟾眉头微皱,裘平安疼媳妇,见状问道:“在想啥?可是觉得主公何必废话,直接动手抢了这座山最省心?咱家主公不是这样的性子。”

小金蟾摇头:“倒不是这么说。刚才竹子妖怪欺负上门,祸斗明摆着不是对手还要庇护两个家奴,这等又忠厚又倔强的人家咱不能欺负。我是觉得这山牵扯是非,那个竹子将军未必不会再来找事,咱们寻个落脚之地,清净踏实才是最终要的。”

青云是个富家小姐。裘平安则是个混世魔王,这方面他算是有见识的,给娘子耐心解释道:“见过祸斗和那个竹子妖精,你还不明白么,中土把这里叫做南荒,实则一点也不荒,至少不缺精怪,都他娘的典军中郎将了,老子以前还是黑蛟江大都督嘞”

啐了一口,裘平安继xù

道:“不用问了,南荒各处、尤其适合修liàn

的地方怕是早都被妖魔鬼怪占了,哪还有清宁安宁之地?换个地方便没有是非了么?说不定会摊上更大的麻烦,与其如此,又何必舍近求远。”

“再说这天斗山,它有三个好处,一是火行烈,方圆万里难寻;二是这里还算南荒浅处,距离中土近,咱们来去都方便、进可攻退可守;三就是山中有祸斗,又正好身子不行、给了咱们一个施人情的大好机会最关键处,祸斗是重情义的精怪,咱们帮他们驱逐敌人在前、为他们治病就命在后,以后就算竹子再来找麻烦,它们只会主动承揽。祸斗是盘踞在此无数年头的土著,只要病好了,身子结实了,想要保住天斗山一方太平不是难事。”

一改混横本色,这连番大论小泥鳅说得头头是道,连东北口音都没有,听得大黑鹰上上下下把他好一番打量,都有点不敢信他真是裘平安。

青云和裘婆婆则眼睛发亮,前者倾慕后者畅怀。

霍老大这边,和苏景说起火行功法兴致昂昂,聊了好一阵子终于转入正题:“请你治病,须得什么酬劳?”

苏景也不拐弯抹角:“如你之前所说,我要找个落脚之处。山表即可,不会打扰你们。”

霍老大瓮声而笑:“好朋友在我家住上一千年、一万年也没问题!理所当然的事情,哪能算进酬劳!”听上去的诚恳说辞,细细一品却飘忽异常,‘好朋友’是什么?苏景算么?

“你未现身前,苏景便打定主意为小祸斗们治病了,就算你不容我们落脚,小狗儿们以后能痊愈。”此时裘婆婆淡漠开口:“也不用霍老大现在就把咱们当朋友,日久见人心,这五个总不会错的。”

苏景则哈哈一笑:“婆婆说得对,其他都先不用说了,先治病吧!”

这天斗山分作内外两重天,平时祸斗一脉都住在内一重,只有需yào

引动天火流星时才会出来,这山表如何对他们根本无关紧要,苏景想要暂住于此,这个条件实在太‘稀松’,霍老大转过几次念头,总是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

祸斗一族待友以诚,但是对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又怎能没有戒心?

大家才初见,没有交情又何谈信任。苏景自然晓得这个道理,这种事情光靠着嘴巴说没有用,只有在做事上见分晓了一个月后,第一头小祸斗痊愈如初!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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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章 离山天斗剑庐

金乌阳火神奇、金乌大焠真更是中土世界上一等一的神奇本领,这次苏景亲自出手,小家伙自然脱胎换骨.

祸斗是天生jing怪,想要把它们的妖筋淬炼到最佳十足是件费力事情,所幸如今苏景勘破了小真一,否则还不知dào

要用上多久的时间。

可是整座天斗山的‘小狗儿’足足几百头,苏景哪有几十年的功夫去为他们一一洗髓焠筋?没得说,这件事落到了乌鸦卫身上。

乌鸦卫曾为苏景炼化剑羽,有‘小炼世’的基础在,修习‘大焠真’事半功倍,苏景给第一头小祸斗疗伤的月余时间,比翼双鸦努力修习大焠真。之后他们开始正式为小祸斗疗伤,苏景不敢怠慢,在一旁小心看护,如此三个月功夫过去,乌鸦卫对这门阳火法术掌握纯熟了,苏景才算放松下来。

至于祸斗体内积攒的天火剧毒,小狗儿们体内毒素尚浅,以金乌阳火祛除只是简单事情,但大祸斗中土已深,以苏景的修为尚不足为它们彻底清除,但并非没有办法:金乌万象中有一道专门针对烈火炼毒的法术,唤作‘天乌逐晦’。

祸斗修liàn

的是妖家的赤炼火,jing纯之处自是比不了金乌火,但也是一等一的妖宗正法,以赤炼的元基能够修liàn

‘天乌逐晦’,只是效果差了许多,不过大祸斗们用来驱逐自身火毒是足够了。

救人的法术本就不存‘私藏’一说,苏景将之抄录下来传给祸斗。要它们去自行修liàn

驱毒。而这个举动,说浅了是少年仁厚,说重了便是‘传功厚德’,无论放在哪里可都是份厚重恩情。

几个月的功夫,有关‘治病救人’的事情铺展开来,一切都渐入佳境,祸斗又还能有什么可说的凭着他们的xing情也的确说不出什么来-

何须多言,他们领了下了这份天大人情,苏景便是他们的生死朋友了。

共处的时间长了。大家聊起的事情也渐渐多起来,原来这天斗山,曾是焚穷大圣升仙回来后的一处修liàn

洞府。当年大圣就是‘勾引陨星’入世,然后迎上去淬炼、以陨星之威来淬炼骨皮。

这等修liàn

办法,连妖灵神裘婆婆都听得目瞪口呆,更何况苏景,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人家是大圣!

大圣在时在山中篆下了一道法阵,以这阵法来引入陨星,他走后再没人能发动此阵。

不过这座天斗山也曾被焚穷大圣以赤炼火认真淬炼了一番,大山由此有了妖xing、后来结下一对山胎,拜认祸斗一脉为主。引星阵法是刻在山巅的,也等若刻在山胎身上。是以两个巨汉天生就会发动阵法的‘上祈’,这阵法也只有他俩才能发动。

裘平安从旁边问道:“前阵子咬碎流星的那条狗祸斗法术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焚穷大圣留在洞府中的一道法相,但平时不可见,我们也请不动它,只有天斗山遭遇大险时它才会显身。”霍老大解释道。按照中土门宗的说法。其实就是一道触禁而自发的护山大阵,但它每动用过一次就得休养三十天。

自从大圣消失、祸斗衰败,霍老大的祖先就自南荒深处迁了出来,住进这座天斗山,本来一切都好,经过无数年头的休养生息有渐渐繁盛起来。但是六千年前它们与另一族大妖起了争端,最终打了一场旷

i持久苦战,祸斗惨胜可是族中宿老、jing壮尽丧,这便出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祸斗一生下来就是jing怪没错,不过它们的妖筋异常脆弱,族中也有一门类似‘金乌大焠真’的秘法,小崽儿一降生就得以此法淬炼妖筋,就因为场大战,这秘法失传了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饮鸩止渴’,天斗山祸斗又苟延残喘了数千年,如今已经到了灭族的边缘,不成想贵人从天而降。

说到这里,霍老大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苏兄弟,我想问你一件事我们商量过了,待孩儿们病好了,百头特别强壮的,拜入你的门下就是不知dào

你们离山收不收妖门弟子。”

现在祸斗得救只是治标,下一代还是会有妖筋脆弱的大麻烦,本门秘法无处可寻了,只能向苏景讨‘金乌大焠真’的法术。

苏景已经传给他们一道金乌法术了,祸斗哪还能再得寸进尺,想要学‘大焠真’,于情于理都应该拜师了。

霍大嫂略显紧张,从一旁补充道:“苏老弟你放心,咱们对焚穷大圣发誓,拜在你门下的孩儿,绝不会把你的秘法再转传给其他族人。”

收下一百头小狗儿?苏景笑了:“成吧。”

离山有没有收jing怪做弟子的禁令苏景还真不知dào

,不过他已经有一个小jing怪徒弟了,就算有禁令也都违反了。

参莲子这时候也在,裘平安冲小囝囝笑道:“做大师兄了,恭喜啊,请客啊。”

参莲子乐。

当天晚上,裘平安正跟小金蟾唾沫横飞大吹大擂,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参莲子怀里抱着果子:“裘大哥,吃果子,我请客。”裘平安很快想起来白天时的话茬,当即笑道:“哎妈,你这孩子,说说逗你的,咋这实在呢!”

天斗山寸草不生,不用问小娃是跑到山外摘来的果子,虽说附近转转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跑着一趟也足见心思了。

参莲子仍是咧嘴乐,nǎi声nǎi气回答:“那必须的!”仔细算算,人参只产于东北老林,参莲子正经是半个东北妖怪。

在苏景来到天斗山的第四个月,虽然救治祸斗之事还未曾完成,但他与祸斗一脉的交情已经落到了实处,裘婆婆掐指算了个好

i子,孤峰巅顶、一座由南荒祸斗与中土jing怪合力开凿出的一座朴拙府地前,先是一道火光冲天,巨大的扶桑灵木耸立,冠盖开阔火灵滂湃,颇有仙家风仪;

跟着又是一道墨sè炫光直冲天幕、继而缓缓散开,方圆七百里尽为所覆,片刻之后水声轰荡,天斗山消隐不见,一座大湖横空出世无烬山明姬老祖赐于苏景的璃璃水墨。

这道宝贝之前的禁制已经被明玑老祖抹掉,这几个月里又经裘婆婆初步祭炼,已经能够使用了,以后裘婆婆还会再加深祭炼、增添它的威力。

至此,苏景一行算是真zhèng

落户于天斗山!

府地有石碑,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苏景亲手镌刻:离山天斗剑庐!

苏景站在石碑前,笑:“我得给六两写封信去。”

不久之后,中土修行正道大大小小的门宗都接到了一个自妖门中传出的消息:苏景落户南荒,建‘离山天斗剑庐’,同附详细地标所在,若有正道弟子在南荒出事,天斗剑庐有应必求!

没有那个修家吃饱了撑的会往南荒跑,自然也不会求到天斗山头上。不过包括离山剑宗在内,所有闻讯之人都啼笑皆非:离山天斗剑庐,这到底算个什么事?被逐出门宗的苏景跑到南荒去给离山开了个分号?

很快,离山又散出灵讯通报同道:离山天斗剑庐和离山剑宗不存丝毫关系,不属离山统御,也不算离山分支。

接到离山的传讯,大伙更乐了

但这件事过了才十余天,离山剑宗突然发生了一桩天大祸事:

十七长老中修持最高的任夺,率同九鳞峰亲信弟子三十余人反出离山!

不是如苏景一般被驱逐、不是任夺带了亲信悄悄叛逃,而是真真zhèng

正地造反!

出事那天,八百里离山先是轰鸣巨响不断,大地颤抖天空摇晃;一炷香的工夫后,连串撕裂怪声远远播散,平时覆盖于离山的画皮被彻底撕碎,万道水光化作利剑怒鸣不休,水幕天华大阵发动;继而数十道黑sè光芒闪烁,自门宗内向外急冲!

黑sè遁光均为九鳞峰弟子所化,任夺率同分身独撑大阵掩护弟子逃脱,随后自己也化身黑光,与门下一起向西逃去。

至多五息工夫,离山界内剑华如泉喷涌!以刚归山的前辈高人贺余为首,大群高手出山急追。

这一追、一逃,便是遥遥三千里!路上剑光闪烁如电、法术轰鸣如雷,这么大的动静,沿途修家想听不见都不可能,最终跟在任夺身边的两大分身都被轰杀粉碎,但还是被任夺本尊和九鳞峰弟子逃掉了。

到现在为止,此事的缘由尚不为外人所知,而那场追杀中还有个极大的蹊跷之处:离山修法以水为基,任夺的修行再如何jing湛也逃不开一个‘水’字,可是他和门下亲信的遁光漆黑如墨、腥臭翻涌,分明是邪徒魔族的法术!

修行道上议论纷纷、离山缄口不言

离山惊变的消息,经由六两传至天斗山,苏景当然没如‘弃徒’那样幸灾乐祸,也未像‘我仍当自己是离山弟子’那般痛心疾首,初闻讯时的惊讶散去后,少年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时模样。

第一七一章 你是大圣

将有关任夺的消息放在一旁,苏景起身去探望师母,蓝祈在离山受伤极重,以她自己估计没有百年光景休想回复如初。

现在她已经在裘婆婆的看护下,开始行功疗伤,初时还无法长期闭关,每行功一个时辰便会精疲力竭、不得不终止。

虽然辛苦无比,但蓝祈的伤势已然稳定下来,迟早会有好起来的一天。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任夺送给苏景的那枚玉皮蛋被师娘讨去了,具体什么用途她也没多说。

探望过师娘,又和其他同伴、山中祸斗打过招呼,苏景开始闭关精修,不修境界,修元基、修神通、修剑法、修斗战!

转眼三年过去,乌鸦卫这边终于大功告成,天斗山上四百七十一头小祸斗,尽得‘金乌大焠真’锤炼,昔日病仄仄、随时可能丧命的‘小狗儿’们,如今变得生龙活虎。苏景特意暂停修行、出关一次,由霍老大夫妇主持典仪,一百头最强壮的小祸斗拜入苏景门下。

这种热闹事情,蓝祈自然要来观礼,一边看着小狗们趴伏在地对苏景参拜大礼,一边对裘婆婆笑道:“堂堂离山小师叔,收了一群小妖怪徒弟。”

老太婆也笑:“沾苏景的光,将来这些小狗崽子去了中土,个个都是大辈分!”

蛮荒地方,典仪简简单单,不过天斗山是有传承的,今日拜入苏景门下的小祸斗还要向先祖焚穷大圣之灵叩首祷念。由此参礼众人也得以进入天斗山的大圣祠。

到现在。苏景一脉与山中祸斗早都熟稔、信任了,凭着大祸斗给苏景等人种下的一道妖识,他们可以随意出入天斗山内外两重天地,但是焚穷大神祠苏景还是头一次来。

祠堂陈设简单,一上、五下两排六个灵位,最高处的自然是焚穷大圣,下面的则是祸斗一族继大圣之后另外五位飞升于天外的大妖。不过它们飞仙后再没回来。

这个祠堂面积宏大,占地足有三里方圆,几面墙上满满壁画。偏偏还画得粗陋无比在东土汉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祖祠如此肃穆之处,哪会弄些花花绿绿的涂鸦。

祸斗儿们按照祖礼去给大圣爷磕头。苏景等人依着中土礼节,也去拜过大圣,随后苏景起身打量着四周壁画。

一幅幅壁画中,主角都是一个手握鸿矛、身体肥壮的虬须莽汉,或烧山焚湖施展赤炼神通、或冲锋陷阵斩杀强敌妖寇,不用问了,画中所有都是焚穷大圣的丰功伟绩。

不得不说,这些壁画虽然笔触粗糙人物丑陋,但看得稍久些,不由苏景心中不赞一声‘大巧不工’。画中大圣爷的一嗔一怒、一喜一笑着实传神,特别是有一副焚穷大圣怒斩恶蛟的壁画,内中杀气几乎都要从墙面上渗出来。

苏景一副一副地观赏下去,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间身体一震、脱口而出一声低低惊呼!

已经执礼完毕。正站在苏景身边的霍老大纳闷问道:“苏老弟怎了?”

苏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惊骇残存,但神情已经恢复正常:“东墙第七幅画,大圣爷身边那位前辈是谁?”

人家先祖壁画,用手直指不敬,不料祸斗全没这个忌讳。霍老大小棒槌似的手指头直接点过去:“你说这个人?”

画上,漫天飞雪中,粗犷强壮的焚穷大圣正飞临半空,手中长矛紧握、目光凶光毕现、周身烈焰熊熊,一看就是要去打架的样子。在大圣身边,还跟了另外一个人。

三十左右的男子,剑眉星目长相俊美,身材修长、裹着一件雪白皮裘。而相比于焚穷大圣,他的神情就要轻松的多了,似笑非笑的模样苏景见过此人。

年纪相差几岁,衣着有所变化,但无论五官或者神情都绝不会错,初入修行道时、随老祖于青灯境内,那个神mì

少女刀下雕刻出的高山巨像!

同一个人,苏景自忖不会看错。

可惜霍老大摇了摇头,面露尴尬:“这些壁画都是老祖先们画的,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其中大部分故事口口相传下来,但也有些失了记述,如今我们也不是完全能看懂这个人跟在我家大圣身边,必是好朋友,应该也是妖门中了不起的人物,可他的身份我们不晓得。多半也是位大圣吧。”

苏景点了点头,又环目四顾,再没其他壁画出现过这个人。

全无线索,自然也无可追查,苏景暂时放下此事,屠大嫂则招呼一声,山中大狗小狗齐声和应,于洞府中摆开丰盛宴席,南荒蛮族没有‘拜师宴’这个说法,但碰到好事情是无论如何得大吃大喝一顿来做庆祝的。

席间苏景问霍老大:“我想把孩儿们收入大圣点将玦,你觉得如何?”收徒和收奴是两回事,苏景不贪图那百头小狗儿弟子,但令牌一进一出,它们立kè

能跃升一灵界,终归是好事情。

霍老大正端着硕大酒杯,闻言笑道:“我也想啊!可我家大圣的令牌,早随大圣一起消失不见,再说就算那宝贝还在,除非大圣本人我们也用不了”

苏景这才想起来对方还不知dào

自己有大圣玦这回事,笑道:“霍大哥误会了,我说的是这个。”说着,手一翻将令牌亮出,放到霍老大眼前。

霍老大混不在意,一边往口中灌酒,伸手拿起令牌观看噗嗤一声,满满一大口酒啊,全都喷了出去;随即又是噼啪一声暴鸣,肥壮蛮汉屁股下的石凳四分五裂!

手里举着大圣令牌,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开大得吓人,霍老大坐在地上愣愣发呆。

又是噗嗤一声。旁边的霍大嫂不知夫君怎么了,纳闷侧头然后一眼看见了大圣玦,霍大嫂也正含了一口酒喷夫君脸上了。

参莲子颠颠跑上前,用衣袖去擦大圣玦上的酒水,一边擦一边用白眼珠翻蛮子夫妇。

霍大嫂先回过神来,但脑筋还是僵硬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当家的你手轻、轻点,别捏碎了。”

“捏碎了就是假的。”做梦似的语气,纯粹本能使然的回答。

再看酒席宴上。祸斗一族尽做骇然,苏景手下的大大小小的妖怪则含笑不语,眼睛里却藏不住的那份小人得yì



平时用得习惯了。所以宝贝也不当宝贝了,苏景是真没料到祸斗两口子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殊不知,祸斗是出过大圣的妖族,这大圣令牌在他们眼中是真zhèng

至高无上的圣物,今天突然见到了一块,如何能够不惊。

苏景伸手把霍老大扶了起来,后者这才如梦初醒,声音干涩:“这个是真的?”

“那还能有错?这事还能”坐在不远处的裘平安笑呵呵地接口,不过光说又有什么用?苏景自霍老大手中拿回令牌。冲着小泥鳅一招,裘平安立kè

消失不见、被收入大圣玦。

跟着苏景又一动念,将其放了出来,裘平安刚才那句话还没说完:“蒙人啊!你嘎哈?”最后三个字是冲着苏景说的。

霍老大当真是被惊到了,骇然望着苏景。脱口道:“你是大圣?!”

裘平安多嘴:“你说呢?”

“是还是不是啊”霍老大干巴巴的语气,一脸的彷徨。苏景笑着摆手把裘平安轰走,不让他再胡闹下去,但也没去仔细解释这块令牌的来历,只说机缘所致、领受神mì

人物的赏赐。

霍老大直接灌下去一钵酒,才算压下了心中惊骇。至于那一百头徒弟小狗儿进入大圣玦,他全无异议,祸斗与生俱来的‘犬性’不是随便说说的,一旦认下了朋友,哪怕此人是邪魔妖佞、大奸大恶,他们也会相助到底。

那些小狗已经拜师,便会对苏景生死相报,既然如此,进了令牌还能立kè

擢升一灵阶,何乐不为。

欢宴过后,苏景将百名弟子收入大圣玦,再将其放出时,小祸斗的身形足足大出一倍,比着大象也小不了多少,一个个目光如炬凶相毕露,呼吸粗重、鼻端喷薄浓浓黑烟刚刚升了一灵阶,体内火力充沛,‘小家伙’们现在还控zhì

不好。

大圣玦适合妖精修liàn

,但苏景的扶桑灵木能够聚拢真火灵元,相比之下,巨木笼罩范围内,对火行精怪的修liàn

更有利,由此乌鸦卫、无数剑鸦和这一百头小祸斗都在扶桑周围修liàn



苏景从《金乌万象》挑选了一门还算适合小狗们的‘怒烨崩’修法,与‘金乌大焠真’一起抄录于玉玦,传授了下去。

应酬过这桩收徒事情,苏景正准bèi

重新闭关,霍老大忽然又步履匆匆地赶来:“苏兄弟,我另有一事相求!你能不能把他俩也收入大圣玦?”说着,他伸手向身后一指,那对天斗山胎巨汉兄弟,肩并肩站在一起,目光期盼望着苏景。

山胎,是大山之子,传说之中他们一动则岩石崩裂、一怒则大地狂啸,可是这对山胎不过是五灵阶的蛮力妖怪。

传说不可尽信,而空穴不来风,远古时凶猛山胎是真zhèng

存zài

过的。

究其原因,或许是老天爷觉得这种怪物太可怕,给它们的修liàn

设下了两重枷锁,其中第一道便是‘六阶不破’,山胎修liàn

到五灵阶,再向登上一步千难万难,这是天生的桎梏,没有道理可讲。

但是若能突pò

这一层,到妖灵神前山胎的修行就会一马平川。

这对山胎巨汉,穷尽无数岁月为祸斗效劳,莫看他俩傻乎乎的,却是霍老大的前辈、更是祸斗一族的恩人、朋友,如今他们有了破境、继xù

修liàn

的机会,哪怕就此失去这对‘奴仆’,霍老大也只有大笑开心的份!(未完待续)

第一七二章 成魔

这对苏景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一挥手再度亮出令牌

与小祸斗不同的,大圣玦一进一出,这对山胎巨汉的样子并无任何变化,但他们脸上的那份欣喜完全没法子用言辞形容,自身的变化只有他们两个了解!

不过片刻,欢笑就变成了感激了,巨汉兄弟一起跪下,咚咚咚地向着霍老大用力叩头,后者摇头而笑,以巨汉能听懂的祸斗蛮语道:“谢我做什么,谢你家主公才对要仔细记得,以后你们就是苏老弟的属下。”

来时路上霍老大就给他们仔细讲解过大圣玦相关事情,但他俩没能完全明白,那副憨子心眼仍把霍老大当做主上,闻言一边摇头、一边叩头向他致谢。

霍老大拦住了他们两个,耐下心仔仔细细地又做解释,好一番功夫,两个憨巨人终于明白了。兄弟俩对望了一眼,回头看看苏景,再又看看霍老大,忽然间,他俩哭了,斗大的泪珠落在山岩上,啪啪作响。

霍老大笑着:“哭个什么,你们是霍家的至亲好友,这跟拜奉苏老弟做主上又有什么关系!”

蛮语劝慰好一阵子,两个巨汉止住了眼泪但仍闷闷不乐,苏景大概能看懂,但一来言语不通没法劝,二来也不知dào

该怎么劝,只是笑了笑,将两个巨汉收入洞天,让他们自行去修liàn



而后苏景又复闭关

在苏景原先的打算中,准bèi

拿出十年功夫来精修。

可‘金乌万象’上诸般法术奇妙。破真一雷劫后心境开明对剑术的领悟曾冲不穷,再加上他手上需yào

祭炼的几样宝物以前没有时间只能望洋兴叹,这次放开了心思全情投入,这个‘关’越闭就越久、就越不想出来。

每学会一道法术便领会了一重神奇;每领悟出一道剑意都会觉得身心欢愉笑得想跳;每将宝物祭炼一份都能发觉新的威力或用途若非修行,如何能体会这般趣味。

修行之乐,又何止于那高远到几乎飘渺的‘长生、逍遥’?

日月轻贱,时间忽忽。

这一次闭关。足足用去了十五年!加上之前三年,比着最早的预计多用去快一倍的时间,苏景终告破关。待他走出洞府时才发觉,师娘蓝祈来了,正在扶桑树下招鸟逗狗、玩得挺开心。

师娘的气色不错。苏景见之一喜:“您好了?”话未落,他又看出蓝祈眉心处郁结的那隐隐一道黑气,须得百年调养的伤势哪能好得那么快。

“闭关闭糊涂了吧?”蓝祈懒得提伤势这桩恼人事,笑问苏景:“舍得出来了?快二十年,玩得开心了?”

快二十年的刻苦精修、炼宝炼剑炼法术,但于‘飞仙’这个大梦想而言,也是耽迷于术、快二十年的‘不务正业’。

苏景吸溜着凉气:“越修就越沉迷,当初师叔在青灯境说他沉迷剑术耽误修持我还不甚明白,现在算是明白了,当真不是说笑的。”

蓝祈却不当回事。把素手一摆:“才二十年罢了,玩得开心就成!这就要下山去了?”

苏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树上树下修行的乌鸦和小狗全都围拢过来,那是什么样的动静,裘婆婆和大祸斗马上被惊动。‘离山天斗剑庐’转眼就热闹了起来。

十五年光景,大易扶灵气魄相助、扶桑灵木下修行,大群玄羽剑鸦中已经有二十几头修得真谛,自牲畜晋级成小妖,另又大批同类现在也显现了成妖的征兆,没什么可说的。苏景把大圣玦一挥,助那廿余一灵阶剑鸦小妖丁擢升一境;

那一百头祸斗弟子本就是族中最强壮的晚辈,得金乌绝学正法、大圣玦擢升、十五年里树下刻苦修liàn

,不用提真zhèng

本领、只看卖相就远胜于山中普通小祸斗。

而天生的妖孽,修行的进境速度远胜普通的畜类妖修,这也是远古多大妖的缘由,按照现在的速度下去,百名祸斗弟子二十年内便有望突pò

四灵阶晋位妖目。

小的们修行有成就,做‘大王’的自然开心,苏景打算吩咐乌鸦卫,待小祸斗破境妖目,便将‘金乌九劫’的合战杀阵之法传授给他们。可这个时候才发xiàn

自己的正牌妖奴一个都不见了

苏景纳闷:“裘平安、乌鸦卫他们呢?”

看上去快四十岁的侍剑童子回答:“他们打架去了。”

一是为了照顾师娘,另则大家初来乍到,为求稳妥苏景在闭关时,把裘平安等人都留在了外面。

妖精寿命漫长,小泥鳅娶亲二十年,现在还是‘新婚燕尔’,这些年他修liàn

不勤、天天陪着娘子,头两天两人下山游玩,南荒深处是不敢去的、就在附近转转,结果在西南千里处遇到另一伙小妖。蛮荒里的妖怪哪见过中土来的‘小姐’,对小金蟾言出无端口齿轻薄,那裘平安就是个混世魔王,哪会忍这口气,正要喝骂他媳妇就直接动手了

对方人多势众,小两口也不甘示弱,边打边捏铃铛喊人。黑风煞和四十九对乌鸦卫立kè

就冲过去了。

苏景问道:“不会有事吧?”

霍老大笑答:“无妨,那个地方我晓得,是放空湖的一伙子妖怪,修行平平就是人多些,小裘他们肯定能赢。”霍大嫂更周到些,借口道:“本来我想带些儿郎们去帮手,火乌鸦老大说这是离山之事,不用我们出兵。”

苏景咳了一声,转目望向裘婆婆,老太婆知dào

他的想法,桀骜冷哼:“小娃们打架,我不会理会。若他们打输了再说。”

苏景又把目光从周围扫过一圈,随即诧异:“参莲子不是也去了吧?”

“他也该练练了,从小到大都还没打过架。”蓝祈回答的理所当然。

苏景真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时候樊翘报上苏景闭关时,六两传回的有关中土消息:

离山掌门沈河重归门宗;邪魔外道活动渐渐频繁,已经有些小门宗受害;而如今中土修行道上最骇人之事是:任夺成魔!

十几年间,离山非但未能捕获任夺。反倒在追杀中损失了四位长老,昔日与任夺关系最亲近的虞长老也在其中。四位元神境界的大高手陨落,就是实力雄厚如离山。也损失不起,受创着实不轻;

还有弥天台的两位神僧、涅罗坞的两位祭酒、天元道‘人字’掌剑真人、紫霄国一位大将军,或是在帮离山追杀叛徒时、或是山外游历中大祸天降。皆遭任夺毒手!

有与任夺交手过的正道弟子确认,任夺身边有极厉害的邪魔大修相助,若非如此,只凭区区任夺和三十几个不成气候的九鳞峰弟子,怎么可能杀掉这么多天宗高人。

任谁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倒抽一口凉气,苏景也不例外,但也仅此而已了。很快便岔开话题,问樊翘:“准bèi

好没?随我下山去寻地煞。”

樊翘都准bèi

了快二十年了,当即点头。

寻找烈火地煞是为了修liàn

,而穿越南荒、历险跋涉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历练。在离开齐喜山前苏景就已经定议,此行只带樊翘一人。

南荒寻火煞,和当年陆崖九以‘抓蝎子’为名着他在沙漠中破通天一样的道理,这是修行进境与心境视野的两重磨炼沙漠的凶险远远比不得南荒,可今日苏景也再非当年那个只能靠老祖帮忙炼化飞剑的少年了!

裘婆婆等人早已经被他说服。但大祸斗可不知dào

苏景有这样的‘傻念头’,两口子都开口相劝,还不等苏景说什么,蓝祈就代为开口:“要是怕凶险,何必去找地脉凝煞?干脆连南荒都不用来了,闯一闯不是坏事。”

说话间蓝祈美目流转望向苏景:“以前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蓝祈和苏景说过的话多了,苏景哪晓得她指哪句,不过这也不耽误苏景认真点头:“您的话我都记的。不过您指哪句?”

“可动手可不动过手的时候,就动手;可杀人可不杀人的时候,一定杀人;可饶人可不饶人时,决不饶人。”蓝祈笑得好kàn

,语气轻飘飘的:“走南荒,记好这句话。”

带上师娘这句‘嘱咐’,苏景辞别山中同伴,璃璃水墨的护禁绽开一道裂隙,苏景与樊翘一起下山,向着南方而去。

但苏景也并非一个妖奴没带,现在大圣玦中还有一对兄弟:山胎巨汉。他俩的修行正到关键处,这个时候把他们逐出洞天影响不小,苏景就将他俩留在其中了。

苏景与樊翘才刚一离开大湖,就见一道乌云自东方疾驰而来。精修之人眼光老辣,以前虽只见过一次,但苏景还是能认出它。看这云驾的去势必是天斗山无异,苏景双翅一摆迎了上去。

乌云中立kè

传来叱喝:“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阻我行军!”

苏景回答:“小人见过典军中郎将、祝摆摆祝大将军。”

乌云停顿、黑雾散开,为首的果然是祝摆摆。

当年祝摆摆曾来天斗山寻衅抢人,事后苏景向祸斗问起过此人,得知他不过是个小小妖王,本来不成气候,但后来东方建起了一座‘齐凤妖国’,祝摆摆被收编了去,得了个四品将军的官衔,这才开始威风了。

不过上次事后,祝摆摆就再没来过天斗山附近,这次他再来不知所为何事。

祝摆摆打量了苏景几眼:“这小娃眼力倒还不错,居然认得你家将军。”

“我家大王今日早已不再是典军中郎将,天恩浩荡,十几年前便擢升大王为怀远将军!”负责喊话的小妖多嘴,得yì

洋洋地对苏景道,提及‘天恩浩荡’时他还不忘向着东天方向一抱拳。

苏景愣了下,随即笑了起来。这官职的学问中土人士尽知,从四品中郎将变成五品杂号将军,能是升官?

想来祝摆摆这些年里犯了错被贬了一品,但麾下小妖无知,都被自家大王吹牛蒙住了。果然,祝摆摆脸上微微一红,岔开话题:“你是什么人,为何拦我去路?”

“小人是天斗山巡山使者,见到将军云驾特来相询,不知将军缘何来访。”苏景随口回答,他主要还是怕这伙妖精来找事,若真那样,没啥好说的,正好试一试这十八年精修的成果。(未完待续)

!

第一七三章 金轮明澈、天乌瞬灭

无广告看着就是爽!

十八年前祝摆摆着实被那三位妖灵神大人给惊到了,哪还敢再来惹事,这次前来也并非打杀,而是公务在身:“回去告sù

你家大王,剥皮国狼子野心,屡屡动兵犯我边界,吾皇业已点起大军,即将出征讨伐贼寇,本将军奉命前来征召天斗山霍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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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 生生赤炎、再来一只

苏景尚距老道十丈距离,血剑已急追至身后,又是一片金光刺目,元吉天都火翼中三十三根剑羽飘零而出!

故技重施,看似简单,可是从双方动手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呼吸功夫,苏景为救樊翘所布的第一幅‘剑域’尚未消散,第二幅剑域之雏形又告成形

血剑入域,受乱流搅动不自主地颤动,攻势受阻。但妖道修持远胜苏景,又瘦又长的双手猛掐剑诀,口中再喝一声:“疾!”

血剑威力暴涨,破开剑羽,直刺苏景。

同个瞬间,苏景似是知dào

必无幸理,双目圆整掐手催动咒诀,半空里那盏骄阳应法而碎,他要再次发动骨金乌,于敌人求一个同归于尽。

妖道早有防备,‘故技重施’又岂能有效,身形猛晃向一旁错开三丈,但他才刚站稳身形,还来不及去看一眼苏景是否被自己的血剑戳穿,便又一次爆fā

怪叫,他又挨了苏景一剑,仍是骨金乌、仍是瞬灭剑。

这次的骨金乌一剑,并非来自金轮,而是苏景手上。

骨金乌能藏于金轮、法术破而瞬灭起,但苏景要动用金乌一剑,也不一定非得先唤出金轮,直接‘刺’出去更省心。

偏偏他仍是弄出个太阳来,动剑之前先把太阳弄碎,妖道自然要躲待他躲好了,苏景的骨金乌一剑出手。

老道先入为主,以前又没和苏景打过交道。又哪想到这小子的花招层出不穷,见到太阳碎了他当然要躲、躲过之后自然就以为没事了。

但苏景现在的‘骨金乌瞬灭之剑’只炼到十丈威力,敌人离得稍远便够不到,所以刚才他要奋力前扑!

‘哇呀’一声惨叫,这次没有‘袍偿命’了,飞进来的是骨金乌、飞出去的是血金乌,老道的心口被苏景一剑洞穿。

而苏景这一边。双翅第三次绽放金光,第三次三十三根剑羽飘零!

十八年精修,九十九道庚金剑羽。苏景能够连起三剑。一而再、再而三!血剑又告受阻,虽只是刹那但足够了、足够骨金乌洞穿强敌!

血浆喷涌,妖道重重向后摔飞开去。哪还能再控zhì

血剑,苏景身形微晃便告脱险。

可七巧妖道还没死,‘第三巧’,足上心。

他真zhèng

的要害,能在双脚于心口来回变换,平时就算把他的首级砍下来,他照样能在长出一颗头,要杀掉他非连创他双足于心胸不可。

不过,胸口被骨金乌掏出一个大窟窿,就算不死也是重伤。妖道哪还敢再停留相斗,身体陡然化作血雾。

第四巧,血迷踪。

妖道化身的血雾并非凝做一团飞驰,而是四散崩去。

轰轰然,烈焰生!

血雾散得多快。烈火升起地便有多快;血雾散开得多远,烈火覆盖得便有多广。苏景辨不出妖道藏身于那一滴雾尘中,也用不着去辨,直接一把火烧过去便是。

樊翘拔身于高空,愣愣垂头观望

为眼前情形所震骇:一片火海,炽焰妖娆。苏景置身其中,飞扬跋扈!

也为刚刚兔起鹘落的一战所震惊:苏景手上有什么宝物,樊翘大概是了解的,而从始至终,他也只出剑羽和骨金乌,宁可涉险为不动用冥明尊和其他宝物。

是来不及还是狂妄?都不是,原因不外:苏景想炼剑。

万物皆乌、战火铸炼、煌煌东来、烈烈西敛。‘剑刹天乌’不止要在火中淬锻,还要于斗战中锤炼。

烈火之中惨叫声响起:“大仙饶命,小人有眼不识金仙,冒犯天威,知错了,愿做牛马奴仆效劳,求大仙饶命。”若未曾受重创,逃出火海等闲事耳,可妖道伤得这么重,又哪还有力qì

抵挡金乌真火。

妖道被炼出本形,一头身形三尺的黑花巨蚊,周身裹满火焰、翅膀焦糊长腿乱弹,哀号求饶不停。至此他也再无余力了,天赋七巧中,四巧接破,剩下三巧一是驱驭‘枯落’之术,另两巧则是修行上的好处,于斗战无用。

妖道口中惨嚎,可心里还是想不明白,不过是个五阶小修,自己怎么可能就输了、就要被打死了。

苏景收了别处的烈炎,但加于妖孽身上的阳火未消,到底是成形的利害妖物,在阳火中还能坚持,一时间死不去。七巧道人嘶声哭号求饶,心里盘算得清楚,只要今日能保住性命,又哪怕以后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少年人到底是心软的,听妖道嘶嗥稍久,苏景似是不忍心了,皱了皱眉头,迈步走到他身边。

妖道忍住巨痛不再打滚,心里求盼着少年能为他灭去烈焰,果然,苏景伸手将妖道挂在脚上的乾坤囊给摘走了。

火光熊熊,一盏茶的功夫后,妖孽终被炼化,身体化为灰烬、彻底魂飞魄散,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不存。

苏景掂着妖孽的乾坤囊,回头和樊翘商量:“你带着我飞成不,我开这袋子,咱平分。”

金乌摧禁,七巧妖道的修持比着苏景高一截,但驳杂妖术终归敌不过纯正阳火,天亮时分苏景面色一喜:“开了!”言罢将袋子一抖,随即喜色尽变作惊愕,‘哎呀’一声又忙不迭把袋子扎了起来。

少年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还是有百多只蚊子飞了出来。

满满一口袋‘枯落’!全放出来,又是一片蚊云。但这一窝枯落并非妖道的‘族人’,他还未能完全养熟。

看着苏景手忙脚乱,又唤起少许真火去烧逃出来的蚊子。樊翘忍不住想笑。

待收了真火,苏景琢磨了下,并未就此毁掉这一袋恶心东西,而是转回头对樊翘道:“全都给你,我不要了。”

樊翘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直接摇头:“我也不要。”

苏景不是一般的大方,摆手道:“别跟我客气!”跟着不由分说。把扎好的袋子塞进樊翘手里。

随后苏景盘腿一坐,取出自己的帛绢,翻翻找找。寻到一门功法,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一天之后,光明顶小主人和侍剑童子的位置变了。改由苏景催动着一重烈火云驾,樊翘则坐在一旁,抱着枚抄录了功诀的玉简,仔仔细细地研究着。

好半晌,樊翘取出七巧道人的‘蚊子囊’,放出一只‘枯落’,跟着一道真炎加过去,兹地一声,蚊子烧死了。

樊翘皱了皱眉头,又把法术揣摩一阵。第二次放出枯落,又给烧死了,如此往复,一天下来烧死了百多只枯落。

苏景终于看不下去了:“生生赤炎不是你这般运法”接下来有关运气法门、火焰力量控zhì

等等好一通讲解。

樊翘的玉简内,是苏景特意从帛绢中为他抄录的功法。‘生生赤炎’,听上去随是‘生’,实则颇为歹毒,是专门用来炼化恶兽的法门,淬炼其身、精壮其神、但却摧毁其魂!这是把活物炼化成法器的凶术!

这门火术凶恶霸道,对施术者要求也极高。凭着苏景或樊翘的境界还远不足以完全掌握。现在不是不能修liàn

,而是修liàn

不出什么效果。举个例子,哪怕是一灵阶的小妖丁,魂魄也牢固异常,五境小修士运用赤炎炼之,不等焚掉其魂,就先把小妖丁的身体毁了。而用在普通畜生身上,就算能留其身,它的身体也没什么法力,炼来又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一兜蚊子倒是例外,天生带有法力,却是蚊虫之身少灵无智,魂魄渺小得可怜,用‘生生赤炎’来炼化正好。

尤其妙的是,樊翘修liàn

的‘云灼鱼焰谱’,一旦施展开来会有法云铺天,若在那云中藏进一大群看不见的蚊子光明顶主人的金轮中藏杀人的白骨剑;侍剑童子的法云内躲一片吸血的无形蚊。这才算是般配了。

‘生生赤炎’是真zhèng

的复杂法术,樊翘一时间可练不好。苏景教导一番,又道:“你放出一只蚊子来,我炼给你看。”

‘童子’听话,放出了一只蚊子,然后‘主公’一挥手也给烧死了。

苏景脸都不红:“再来一只。”

“再来一只。”

“再来一只。”

“”

两位离山高足,催动着火云儿,你一只我一只的烧着蚊子,一路向南而行。一晃几天过去,路上平平安安。飞遁赶路,但也不能总在天上飞,偶尔也会落地调息静养。

这一天两个人选择片平整高地,休整半日,正待再度启程,不远处忽然层层乌光闪烁,一个三十出头的青衣男子显身。

面如美玉、星目蚕眉、嘴唇嫣红漂亮得不像人的男子。

对方来得毫无征兆,现身前苏景没有丝毫察觉。

心里警惕暗生,苏景向对方微微一点头,不打算说什么,正打算催动云驾离开,青衣男子忽然微笑开口:“两位小友请留步,我有一事相询。”

说着,他握拳的右手伸出,饶有兴趣地样子:“你猜,我手中是谁?”

苏景神情迷糊的:“兄台说笑了,难不成你手中还攥这个人么?”

青衣男子微微一扬眉:“兄台?这个称呼很好听,好,我便是你的兄台了。”稍加停顿,他忽然岔开话题:“齐凤国和剥皮国要打仗了,你们晓得么?”

待苏景一点头,青衣男子余效继xù

道:“我是齐凤国的人,名唤余效,有那么一点地位,所以要召集以前的朋友、部署,都来为国效力我手心里攥着的不是个人,是个精怪妖孽。”

说话间,他把手掌摊开,哪是什么妖孽,分明是一搓尘土。

苏景却笑了笑:“是它啊。”(未完待续)

!

第一七五章 北冥两变、天魔解血

余效笑容更盛,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言谈举止也全无女气可言,但他的笑容却只能用‘妩媚’形容:“烧成灰了你居然还识得,七巧道人得和你有多大的仇?”

一撮尘土,旁人看不出什么,可苏景又怎会认不出阳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再联想对方言辞,哪还猜不出‘它’就是七巧道人。

剑鸣清越,樊翘双剑并起,随他剑诀掐动,天光忽然黯淡下来,一朵白云当头,不算大但形质古怪:分明是一条鲤鱼。

水火双剑消隐不见,藏于鲤鱼云,剑势则凝而不发、稳稳笼罩余效。

余效根本不去抬头看一眼,他的眼中仿佛只有苏景。苏景见‘童子’动剑,却皱起了眉头,语气严厉,呵斥:“不可妄动,速速收剑。”

苏景怎么说,樊翘便怎么听,可‘童子’还没来得及动诀,余效似是动了一动,在他手上突然多出了一只白骨金乌。

余效没有这宝贝,骨金乌是苏景的,悄然放出的‘寂灭’一剑,竟被这个美貌男子赤手空拳地接了下来!

余效放声大笑:“滑头小子!真被你给骗了!”

叫手下收剑、自己却痛下杀手,不是滑头是什么;余效的确被苏景骗到了,可即便他精神松懈,苏景的偷袭一剑也还是伤不到他!

美貌男子为七巧道人而来,此事又岂有善了,你死我活吧。

余效的笑声未落。手掌中的骨金乌猛地燃起腾腾烈焰。

骨金乌也修得本命法术,燃起护身赤炎。而苏景动作奇快,同样扬手唤出一道阳火,身形一闪钻入火中——这边消失的同时,他已从骨金乌赤炎中钻出,这何尝不是因穿空遁法而成形的、另一道‘瞬灭之剑’。

来不及吞食天香镇元、也不用吃药,飞鱼鬼袍得多年滋养。足以替苏景当下这次虚空之害。

金光闪烁,煞气翻滚、尸吼阵阵,苏景遁出刹那。九十九跟剑羽尽起、拍锦绣囊取冥明尊唤凶猛鬼将助战、十三具阴煞鬼神齐出猛扑强敌,还有一条鱼苏景左手持剑、北冥、鲲。

诸多手段,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饶是余效见多识广也被苏景这种疯狂打法给逼得手忙脚乱。心念急急一柄碧绿长剑跃出护主,剑一晃便斩杀了冥明尊唤来的利害鬼物、继而叮叮当当地脆响不迭,抵挡泼雨般得剑羽。

余效自己向后暴退,左臂大袖一挥将十三尸煞卷扔半空,右手则又是猛地探出,直接将北冥剑鲲抓住。只听到一声雷鸣,鲲之惨烈怒吼,北冥的凶猛剑势竟挡不住余效一抓,轰然散碎。

鲲灭,但苏景一剑未完。长长厉啸划破九天,一头金光大鹏突兀显身,势如奔雷猛击向余效面门!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可化鹏直击九天,北冥剑势两变,鲲灭但鹏生!

在任夺手中,北冥只出一变;苏景的修持远远不如任夺。但神剑对他的认可更甚,是以有了这第二变。

余效的修持当真深不可测,猛提霸道真元,张口向着剑鹏狠狠一喷。

一口气、一只鸟,相撞一起却爆出洪钟大吕般金鸣铁啸!

同个瞬间,还有一道金铁交击的惊鸣响起

片刻前、鲲化鹏,少年根本就不去看北冥剑能否克敌,右手一翻又亮出一把精光灿灿的匕首,猛刺心窝:他自己的心窝。

右手摸刀、心口在左、动作一气呵成,奇快无比,口中同时大吼:“天魔解血!”

真zhèng

的全力自刺,不存丝毫余地,不用眼力多么精强、只要稍有见识都能看出,他这一刀必会将自此刺死,除非他是十万中无一的右心人。

刀锋入肉鲜血飚溅,也是这个瞬间,苏景放开了握刀的手现在放手还有什么用?刀子上的惯力足以洞穿他的胸膛。

‘当’地一声金铁交击之鸣,传自匕首与苏景胸口之间——少年周身再没有丝毫灵元气机、完完全全的普通人。金乌蛮。

这是苏景在闭关时悟出的、召唤三尸的无上法门。正常自刺,自己死定了,这是来自身体的反应,无可逆转、三尸即刻便会察觉;及时唤出金乌蛮、体魄暴增消弭匕首之力,小命保住、伤得还不重。

空气暴鸣,三尸救驾!

余效刚击退剑鹏,三尸便跳了出来。

苏景的动作余效看在眼中,他当然知dào

苏景不会自裁,多半是天魔解血之类自残魔功,苏景自己也是这么喊的。

可天魔解血换来的是一道凌厉法术,余效全力防备苏景会有动作,哪想到会是三个矮子扑出来耍剑。

“吾剑巅顶!”

“吾剑封域!”

“吾剑瞬灭!”

自离山循例苏景险些身死后,三尸被蓝祈严厉教xùn

了一顿,从此痛改前非,救驾前就准bèi

妥当,一跳出来立kè

动手。剑之三绝被他们喊了个遍、然后第四绝从天而降,直轰余效

“啊!”余效一声怪叫,不是害pà

、是气的,只是不知是因为苏景刚刚的‘天魔解血’,还是现在三尸吆喝的‘吾剑什么’。

天星入剑、劲锐之力自九霄直下,余效的身体陡然散碎!

时值此刻,苏景也终于惊呼出声!

不是被剑力灌天灵、身体轰碎,而是他自己解体,身体化分作数十段、一分即合,下个瞬间他仍站在原地。脸上笑容妩媚,但已‘让过’了三尸合击一剑。

这等解体神通,根本就不是苏景现在能够理解的,更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可少年的态度却愈发强横了,金乌蛮散去又化作修家体魄,口中怒喝:“跟你拼命!”金光暴现。火翼剧颤苏景转身便跑。尸煞、剑羽、金乌什么都来不及捡了,唯独路过樊翘处不忘伸手一抓把他抛到自己后背上。

本尊和三尸在不要脸处心思想通,三尸并不意wài

。哇哇怪叫着把宝剑舞成一团光,为本尊断后阻拦强敌,苏景逃不了他们才是真zhèng

得死。

余效却并未再追赶苏景。脚下随便错步躲过三尸的猛攻,连还手都不屑,只是一扬手把一件东西抛向苏景,大笑道:“你认不认得此物?”

笑声起时,美貌男子身上,因剧斗而起的敌意、气势忽然散去了

余效的力道控zhì

得巧妙异常,他打出的那件东西在追上苏景后便减慢了速度,苏景一侧目便看得清清楚楚,樊翘也看清了此物,两人同时惊呼一声。

苏景抄手将其拿住明明白白、绝不会错:离山真传命牌!

北面四字古篆。剑出离山。

正面正楷题名,尘霄生。

停顿于半空,苏景和樊翘都愣住了,看看彼此、看看命牌、又看看余效。

余效却笑容一僵,他见到苏景另只手上不知何时又握住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红石头这小子还有手段?不用问了。这个是逃命用的,余效得追上去才能领教。

三尸抬头,看看苏景,又看看余效,确定他们不打了,唤出自己的小棺材。哗哗地飞上天空和本尊汇合,赤目性子急:“什么东西?”拈花哼哼唧唧地嘟囔,一脸不高兴,他是从床上赶来的;雷动最为从容,伸手从棺材里摸出一盒点心。

苏景无暇理会三尸,正待发问,余效又把手一挥,将玉玦召回到自己手中。

这便绝不会错了,真传命牌都是封印了神通的宝物,它们是认主的,除非主人否则无法这般召回!

苏景落地:“当真是尘霄生师兄?”

苏景的心思不差,见‘尘霄生’的真传命牌,下一刻便悟出‘余效’,雨肖、分明是取了谐音的一个霄字。

惊讶的神情中透出喜色,可口中还是那句:“当真是尘霄生师兄?”

“区区一个蚊子妖道,也值得我替它报仇么?你若不是师弟,我才懒得来!”尘霄生笑道:“若再不信,我只能背离山律给你听了。”

哪还用背离山律,见命牌飞回到他手中苏景就已经信了,接连两句发问,纯粹是因太意wài

而本能问出的。

一来没想到要命的强敌变成同门、二来没想到尘霄生竟还在人间、三来更开心于尘霄生居然还肯把他当做同门,当然这对师兄弟‘半斤八两’,都是被赶出来的货色,彼此相认倒是顺理成章。苏景又惊又喜,正经按照离山同门之礼拜见师兄。

尘霄生也执离山礼节相还,当真看不出他们都是离山弃徒

樊翘也上前叩头自不必说。

不嫌腌臜,师兄弟席地而坐,苏景一肚子的好奇,正要开口问,转念又想了想,笑道:“我不问了,捡着能说的,您就说给我听吧!”

当年尘霄生为救魔徒,受八祖一剑肉身彻灭,只剩魂魄带那个魔徒下山。

欢喜儿的元神离开身体活不了太久,那个魔徒知恩图报,本欲寻找门中宿老,看看能不能救下尘霄生,但尘霄生不欲委身魔道,摇头拒绝,且要对方立下重誓,毕生不得与离山为敌、更不许为他报仇。

待魔徒答yīng

之后,尘霄生便独自离开,找了个能看得到离山的地方等死,不料八祖居然显身。以一只碗施展诡怪法术,救下了他的性命。

苏景自帛绢记述中,见师父提到过碗,脱口问道:“一只碗?”(未完待续)

!

第一七六章 离山剑袍

“青铜碗,隐镌铭文,皆为鬼撰,是丧门的绝顶法器。”尘霄生应道。

人力有穷尽,八祖虽强但毕竟不是包打天下的神仙佛祖,他能救下尘霄生靠的全是青铜碗之力。经过好一阵痛苦炼化,尘霄生从元神便成了‘怨魂’体魄。

欢喜儿的元神活不了多久,怨魂至少能在黑夜游移,只消避开阳光就是了。但八祖并未就此罢手,而是将其收入碗中,整整两百年修liàn

,尘霄生变成了一头真zhèng

的恶鬼凶煞!

恶鬼,指得是他的身体;凶煞则是境界,与心性没有关系的,尘霄生还是尘霄生。

尘霄生苦笑了下,他的面貌太美艳,苦笑生怜:“不管怎么说,我这也是重获新生了。临别之际八祖对我讲明,是我师父请他老人家出手的。”

再之后尘霄生便离开了中土,来到南荒游荡,自然也会遭遇数不清的凶险,可他到底是离山的得yì

弟子,就算修为大减,心机和灵智仍在,一次次化解危机,还因此得了机缘,以鬼修丧法接合离山正法,渐渐修成了名堂,聚拢了不少手下,说到这里尘霄生略显无奈:“后来人多了,我就建了个国。倒不是我想做皇帝,主要是妖精们喜欢这个调调,天天和我聒噪个没完。”

苏景听故事开心,随口笑问:“什么国?”话说出口,他自己就反应过来了:“齐凤国!”再仔细琢磨下,齐凤。反过来不就是‘奉七’,尘霄生是七祖曲嘉门下弟子。

苏景又仔细看了看尘霄生,试探着问道:“白藕法身?”他依稀记得,刚到天斗山时,来抢人的竹子中郎将提到过一句‘吾皇炼就白藕法身。’

待尘霄生点头后,苏景心里念叨了句‘难怪漂亮成这样’,口中则说道:“恭喜师兄。”

尘霄生一摆手。没把他的喜庆话当回事:“十八年前,我忽然接到中土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个叫做苏景的离山弃徒在南荒另立门户。建了座离山天斗剑庐。”

说到这里尘霄生又笑了:“要说起来,你的胆子比我大,居然敢直接挂出离山的名号。”

以前尘霄生根本不知dào

苏景这个人。但他人在南荒,与中土的联系并未中断,苏景成立‘离山分号’曾昭告天下,从南荒传去中土的消息绕了一圈又从中土传回到南荒‘齐凤国’,尘霄生这才晓得,天斗山来了个离山弃徒。

跟着尘霄生动用中土眼线,仔细打探苏景其人,所知颇为详细,连苏景被逐是循‘尘霄生之例’都探到了,只是不知dào

他护的是莫耶妖女罢了。

居然是循自己的例子。尘霄生心里立kè

就生出亲近了,而苏景是于他有成全之德、再造之恩的八祖的弟子,且苏景仍当自己是离山弟子,哪还有什么可说的,做师兄的当然要照顾下师弟了。

尘霄生曾亲赴天斗山。但见璃璃水墨封闭七百里大湖,他也没去硬闯,只是留下心腹高手,什么时候苏景出山立kè

传报于‘圣听’,另外那次过去,尘霄生还探知这附近的竹子中郎将曾对师弟起过敌对念头。一道圣旨降了祝摆摆一品,总算尘霄生是正道出身,惩罚一下就算了,没过分追究。

后面的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苏景出山,尘霄生赶上来,途中发xiàn

阳火法术的痕迹,本来尘霄生就想试试苏景的本事,就抓了一把七巧道人的骨灰

拈花手摸肚皮,面有余悸:“多凶险啊。”

赤目点头附和,对尘霄生道:“你差点就让苏锵锵给斩了。”

雷动满嘴点心:“师兄,苏锵锵本领如何?”

说道苏景的本事,尘霄生笑了起来,望向苏景:“以第五境而论,他的修持算得惊人,但我更想弄明白,你跟谁学得那么多混蛋手段?”

不用苏景回答,拈花抢着借口:“无人教导,都是他自己领悟的。”

雷动好歹先把嘴里的东西吞进肚里,痛心模样、叹一口气:“从小打架,他就从来不肯堂堂正正,失了正道本色啊!”

苏景也笑,换过话题:“我把蚊子妖道斩了,害师兄阵前少了一员大将”

不等说完尘霄生便一摆手:“他算什么大将,少他一个没什么要紧,此事不用提了。”

“再就是我有些不明白,师兄在南荒修liàn

、游历,何等逍遥自在,又何必和那些土著妖兽计较”尘霄生闲得无聊,当个妖国皇帝过过瘾也就是了,但现在他要和剥皮国打仗,这事让苏景有点糊涂,毕竟参天悟道才是修家的追求,尘霄生又不是南荒土著,实在犯不着这么‘煞有介事’。

“打一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尘霄生轻飘飘一句话把苏景的问题卸掉了,随即话锋一转:“师弟向南方去所为何事?”

苏景把自己的目的如实相告,尘霄生正待说什么,身后不远处忽然闪出一个身着锦缎宽袍、面涂白、着唇红的中年人,扭着腰肢小步子跑上前、贴在尘霄生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明明是传音入密,偏偏还要贴到耳边去讲

中年人动作扭捏、女里女气,但藏身附近苏景都未能察觉,他的修持便不用问了。

听过呈报,尘霄生皱了下眉头,再抬头时笑容重归于面:“有些急事,非走不可了,这里有些东西给你!”说着他摸出一个乾坤袋递给苏景,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你要想南走,另有两样东西非得准bèi

好不可,你在这里等我两天,我再回来找你。”

苏景忽然想起一事,伸手入胸襟一抓,把自己的鬼袍取了出来:“这件袍子送给师兄了。”

尘霄生炼得白藕身,但他仍是个阴鬼丧物,与这件袍子的丧属相合相补,尘霄生本要走的,但看见袍子眼睛微微一亮:“这还真是件好东西!”毫不客气、伸手将其取来直接穿在身上,旋即闭上了双眼。

鬼袍随心,想做什么人、袍子就会有何变化,不过正常而言,若想用这件袍子非得先将其炼化不可。

尘霄生不急着动法祭炼,他只是动用‘鬼触’与袍子‘沟通’起来,探看这件宝贝的不凡之处,可即便只是试探,鬼袍还是缓缓地变了形状这也足见尘霄生与鬼袍之契合。

片刻后苏景忽然笑了:“师兄穿这件袍子合适极了。”

在尘霄生身上,鬼袍化作离山弟子的剑袍。

尘霄张开眼睛,他觉得出袍子好,却不知鬼袍还有这样一重变化,低头一看就愣住了,而后他也笑了,妩媚却灿灿。

他没在说什么,直接带了那个中年人飞天而去

送别师兄,苏景打开他留下的袋子:一枚传讯铃铛,三道剑符。

铃铛能够直接联络到尘霄生,没什么可说的。而真zhèng

让苏景又惊又喜的是三道剑符并非尘霄生所炼,符中火灵流转,苏景以灵识探知,内中阳火纯烈远胜他现在的修持炼化符撰之人,除了师父陆角八还能是谁?

便如当初陆崖九赐苏景九道寒月天河剑符一样,尘霄生修得鬼身、辞别八师叔时,陆角八也将亲手炼化的五道剑符赠与他防身。不过尘霄生可不像苏景那么败家,到现在也只动用了两道。

剩下三道,他转赠与苏景,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吧。

三道剑符,苏景分给樊翘一张以作防身之用,另外两张自己小心收好。赤目也想讨一张,苏景没理他

原地等候两天,但尘霄生却没能再回来,由那个红唇白面的中年人代跑了这一趟。

和上次一样,此人现身后扭腰摆臀地小步跑上前,这回苏景看清楚了,中年人迈步时两脚永远都是踩住一条直线,又难怪他的行姿让人起鸡皮疙瘩。

来到近前,中年人直接跪拜在地,尖声尖气道:“老奴拜见苏小仙。奉圣旨、给您送几样东西。还要请苏小仙放心,万岁一切安好,只是军务缠身,没办法亲自赶来。”

师兄没事便好,苏景伸手将其扶起来:“大叔怎么称呼?”

“苏小仙可要折杀老奴了,这大叔两字万万不敢领受。”中年人站了起来:“老奴也没有名字,想叫我啥就叫我啥,都随您的心思。”

赤目是浑人,闻言跳上前:“要叫你‘苟日的’呢?”

中年人捂着嘴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那我就是苟日的,启禀苏小仙,我叫苟日的。”

这南荒的人物,苏景是一辈子也适应不来了,把赤目轰走,对中年人道:“莫理会他,我想叫你什么便是什么,大叔。”

‘大叔’摆出了幅苦闷样子:“您还是叫我苟日的,我这心儿才踏实些。”

苏景摆手,不再称呼上纠缠了,‘大叔’也知趣,先从袖中取出了鬼袍:“万岁爷让我告sù

苏小仙,这件袍子他帮你炼化了一番,但时间仓促未尽全功,您先就活着穿。将来若有时间,万岁再将它好好祭炼。”

比起尘霄生拿走时,袍子变得挺括平顺,明显又上了一个档次。

苏景咳了一声,他是真心送袍子,没想到少年人不去矫情什么,又问‘大叔’:“师兄还有什么交代?”……)

!

第一七七章 剥皮封天

这一次‘大叔’从袖中取出两个袋子,细声细气地解释:“这红兜儿里面,是五块身份名牌;这绿兜儿里面,也是五块身份名牌。这红兜儿的牌子可在齐凤国通行无阻,再有瞎了眼的畜生和您为难,您晃一晃牌子然后让他自裁便是了;这绿兜儿牌子,则是行走剥皮国的身份了,现在两国要打仗了,您越往南走形势就越紧张,少不得会遇到盘查。”

“在咱们这边,怎样都好说,实在不行您摇一摇铃铛,万事皆休;可是到了剥皮国那边,您就得小心些了,那边的人不讲道理的,非得有个身份不可。”

“还有苏小仙,您可记得仔细,红兜儿是齐凤国、绿兜儿是剥皮国,千万别弄混了,若是把红兜儿的令牌用在剥皮国,或是把绿兜儿的名牌用在齐凤国”

从‘大叔’身上,苏景忽然找到了些与乌鸦卫相处的感觉。

仔仔细细地嘱托,又把牌子的用法、尘霄生给他们安排的身份等等全都讲清楚,‘大叔’第三次伸手入袖,取出了一串佛门弟子的念珠递给苏景:“在剥皮国若是遇到官家为难,实在过不去的时候就亮出这串珠子,说一句‘我是淡大师方外老友”或许会有用。”

说完,大叔躬身告退:“祝您老一路上顺风顺水,祝您老所到处大杀四方,祝您老鸿运隆昌天官赐福,苟日的这便告退了。”

啰嗦不堪的吉祥话中,他的身形渐渐浅淡,直至消失不见。

两块一套的身份名牌分发于同伴,雷动还不忘嘱咐两个兄弟:“记住了,红的是齐凤国、绿的是剥皮国,不可将剥皮的当做齐凤,更不能”不等他啰嗦完,拈huā就打断道:“咱们又不跟苏锵锵南行,要牌子干啥?”

南荒里可没有大屁股小娇娘,拈huā全无兴趣;但南荒里有中土难寻的野味、说不定还有远古妖族留下的奇珍,另两个浑人都嚷嚷着要和苏景一起南行。

三个矮子好一番争执,最终还是雷动说了句有分量的话:“你怎么就知dào

南荒里没有美色?你睡了几十年中土小娇娘,来睡一睡南荒的野味小娇娘,那才是快活!”

拈huā愣了愣,跟着对雷动一抱拳:“多谢天尊教诲。”

云驾再起向南急行,途中雷动天尊撒泼似的闹了一次:苏景急着赶路、不让他下去打猎烧野味。本来他随便走,吃饱了只要一抹脖子就能追上本尊,但雷动又怕疼,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肯自裁。

不过雷动很快就学聪明了,不说自己馋了,骗人说察觉地上有仙huā异果,头两次苏景还真上当了,按下云头去查找

有三尸在,路上当真不愁寂寞,不停向南飞遁,又过了五六天天平日子,果然像‘大叔’所说,来拦路的精怪渐渐多了起来,且并非普通山野精怪,而是一小队一小队盔明甲亮、带旗携令负责巡弋天空的妖兵哨探。

亮出‘万岁爷’钦赐的令牌,齐凤国内通行无阻,苏景飞在半空,垂头可见地面上一道道妖雾弥漫,内中掩藏大军,或迅速移动、或扎营助守;另外还有些着长袍、好像军师模样的妖怪做法忙碌、于要害处布置阵法

越往前行,见到的妖兵就越多,规模着实有几分惊人,尘霄生师兄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一座妖精国度被他治理得兵强马壮。

这边气氛紧张,剥皮国何尝不是严加戒备,就算有身份、名牌,也不能从两国即将交战的平原边界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苏景得了齐凤妖将的指点,大大地绕了个圈子,迂回进入剥皮国。

才一入境,苏景就见不远处一片乌云大得无远弗届、遮掩住南方天地。

苏景催动云驾层层拔升,打算自乌云之上飞过去,不料才到云上,陡然一片雷光闪烁!

人在上、乌云在下,霹雳自乌云中来,向上倒打而起,总算苏景应变了得,及时泼出剑羽挡下了这一击。跟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喊喝声音传来:“什么人如此放肆,胆敢抢渡摄空大阵!”

伴随喊喝,一队妖兵显身拦住去路,打得是剥皮国的旗号。为首将领体型巨大,身高三丈开外,赤身裸体但皮肤块块拔裂、仿佛龟甲似的纹路。

苏景五人取出身份牌子上前交涉,看上去普普通通一块牌子,但内中暗含古怪妖法绝难作假,苏景按照早就准bèi

的说辞应对盘问,滴水不漏。

见这几个人确是刚从北方返乡的‘剥皮国’人,妖将也没过多为难,说道:“大战在即,为防奸细陛下传令封天,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飞遁,你们也一样,都落下去用腿走吧。”

遮蔽天地的乌云,不是自然成型,而是妖国的一道浩大法术!

此事不存商量余地,除非苏景自忖能从这万里乌云上一路杀过去。

可把想吃饭、想美人、想探宝的三位矮子仙家高兴坏了,连声称赞着将军威武皇帝英明,喜滋滋地拉着苏景落回地面。

地上也有妖兵维持战时秩序,对本国的平民,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只能按照‘官家’指定的路线行走,且只能走在路面上,不许钻林涉水。道路两旁都有妖兵严密监视,不容得旁人钻空子。

在苏景想来,齐凤、剥皮两国开战于师兄眼中不过是场无聊时的游戏,就算齐凤灭国,以尘霄生的本领大可拂袖而去。所以进入敌国、找不到做奸细帮师兄的机会,他也不勉强,穿境而过、继xù

去南方寻找地煞完成自己的修行就是了。

不能凌空而遁,但贴着地皮飞掠还是可以的,赤目坐着棺材在前方开路,一行人行进速度颇快。

齐凤、剥皮都是妖国,但是就如中土世界里有妖魔鬼怪一样,这边的国度也有人类土著、荒民、蛮子等等,且其中也有修法传承之族,苏景几人都换过了装束,扮做荒民全无破绽。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南荒妖国与中土还有一处迥异:中土世界,修家不会参与凡间事情;妖国则全无顾忌,皇帝就是厉害无比的大妖,治下各族混居,一旦开战都是大妖、野修带着小妖或普通人的军队去投入战场

苏景等人行走半日,前方忽然又闪出一队妖兵,拦住了去路。赤目眉头大皱,直接把身份牌子一亮:“我乃本国百姓,有要事在身急着赶路,你等为何无故阻拦?”

为首那个妖精校尉查验过几人的身份后,说话还算和气,笑道:“我是一片好心。见你们几个都是有些本领的样子,没有想过从戎参军?就要打仗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何不以一身本领搏他个一世富贵?”

赤目如实以对:“我怕疼,不打仗!”

妖精校尉只道他说笑,也不勉强:“或者你们觉得前线投军、功名浅薄?这也无妨,万岁已在皇城摆下英雄擂,若有兴致,大可去试一试!”

苏景还记得祝摆摆说过,现在齐凤国都城正摆擂招贤,没想到剥皮国也弄了这么一出,打仗前才急急忙忙招揽能人,这是妖精国度的习俗么?

赤目财迷、贪图宝贝,追问了一句:“擂台打赢了可有赏赐么?”

妖精校尉笑答:“自然有厚重封赏,而且也不用非得打赢,只要打得像个样子,得了擂官大人的赏识,即可得取功名厚禄、受封将军具体能封多大的官,就要看本领了。凭着你们几位,至少至少能拿下个中郎将!”

要当中郎将还用来剥皮国么?苏景一笑了之正要告辞,不料那个妖精校尉也是爱讲话之人,继xù

道:“若是能问擂夺魁,那就真zhèng

不得了了,不止有重宝,还有美人嘞!”

“什么宝贝?”

“什么美人?”

赤目、拈huā同时发问。

妖精校尉故yì

压低了声音:“那是一枚上古时从中土流入南疆的巅顶仙丹,唤作天天什么常来着”

“天无常?!”苏景心中巨震,不自禁一伸手抓着了妖精校尉的腕子,但少年反应奇快,才一抓便清醒回来,又赶忙放手,勉强笑了笑:“小民放肆了,将军勿怪。”

妖精校尉好脾气,摆手一笑:“无妨!应该就是‘天无常”看你这样子,足见你晓得那仙丹的好处,我便不多说了。”

深吸、深呼,这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么?而后苏景笑了,真zhèng

的开心笑容!

伸手自囊中取出祝摆摆送给他的好竹叶:“多谢将军指点。”

这个妖精校尉的职责,倒是和祝摆摆有几分相似,专门在这条路上巡弋、见到有强壮‘百姓’就上前游说其从军,拦住苏景聊天算是他职责所在,本都没想过要收好处,一个劲地摇头拒绝。

苏景却是诚心相谢、非谢不可!不由分说把竹叶塞进对方手中:“得将军开导,小民茅塞顿开,这就要去京城赴擂了。”说完拱了拱手迈步便要走,拈huā当场便翻脸了:“不许走!还没问美人儿!”

妖精校尉哈哈一笑,不等发问便应道:“那是咱们万岁爷的掌上明珠、不归公主殿下,京城的打擂,既是招贤、也是招亲,若能问鼎,便是咱们剥皮国的第三百七十七驸马爷了!”(未完待续)

!

第一七八章 一惊而醒、一醒即怒

苏景樊翘等人都吓了一跳,又客套了几句,辞别妖精校尉,继xù

赶路。

方向虽然没有大的改动,但下一站的目的地已变,不再急着纵穿国境,而是去往剥皮京师无足城。忽然得到有关‘天无常’的线索,苏景非去不可!

再启程后,拈huā坐着小棺材与苏景并肩而行,低声道:“想拿药丸就得打赢擂台、打赢了也就当驸马了,苏锵锵,你可得先打听明白,三百七十七驸马是万岁爷的女儿多,还是这位不归公主总换老公?”

又是两个时辰的赶路,眼见天色渐暗,突然一串串鸣锣响亮,巡路精怪大声吆喝不休。原来剥皮国从几天前开始宵禁了,平民百姓不许夜间行动。

而后就见前方不远处,路旁一棵参天巨木枝杈摇摆、长藤如蛇蜿蜒盘绕、一张张数丈方圆的巨叶舒展开来居然是一座古怪的妖木驿站,投宿之人直接睡到巨叶上。

那叶子也有趣的很,舒展或蜷缩都随客人心意,喜欢敞亮的大可让叶子铺开,怕冷的则让叶子卷起、又暖又舒服地大睡一觉。

还有些妖灵儿,拍着翅膀游走于层层大叶之间,它们都是‘店小二”从酒肉到妖妓,客人想要什么只消和它们说一声。因为是官家执行的宵禁,所以投宿、睡上一觉都不用酬金,但是想要其他乐子就得huā钱了。

这样的驿站跑遍中土也找不到一家,苏景饶有兴趣和同伴一起投宿。不过也只是形质奇异罢了,真zhèng

住进去,和普通店家没太多分别,赶路一天的怪物、蛮子们吆五喝六,着小二拿酒切肉,本是素不相识之人,都凑到一起海阔天空聊上一番、着实热闹。

而众人之间的话题。始终也脱不开两件事,一是即将发生的战事,另则无足城的招贤招亲擂。

投宿驿站的都是些无知‘百姓’。说得再如何热闹也不可能会有机密消息,但那些精怪们的散碎言语,对苏景来说已然足够重yào

了。至少让他大概明白,师兄尘霄生为何要‘煞有介事”与剥皮国打上这一仗

剥皮‘百姓’在提起将来那场大战时,除了哪位将军凶猛、哪家洞主儿郎精锐这些兵家事情外,说的最多的就是中土如何肥美富饶、是怎样的一个huāhuā世界!

寻常百姓尚且如此,剥皮国的军卒呢?校尉、将领乃至皇帝呢?

剥皮国刀兵所指根本就不是同为南荒妖国的齐凤,而是锦绣乾坤、中土世界!

但剥皮在南、中土在北,中间还隔了个齐凤国。

这一仗尘霄生不能让,非打不可。

中土修行正道离山剑宗的弟子,弃徒

南荒之中有一条‘祖训’流传。定居于此的妖精、凶物,不得去中土为祸。

古时候的南荒土著大都遵守这道规矩,可是年荒月废,时间漫长流转,到如今连那定下‘祖训’的人是谁。土著们都不晓得,又哪还会认真照办。不过中土世界自有修行道守护,其他不说,就苏景所知,七大天宗都会轮流派遣弟子巡弋两界边缘,确保不会有凶猛怪物入界。

当然这种巡弋并非全无破绽。但潜过来的大小怪物若连续作恶,迟早还是会惊动正道高人,以正法将其诛灭。

就算魔道邪徒,见自己地盘上跑来南荒妖怪也会诛杀屠戮。

于中土人士眼中,南荒藏灵huā生异草、宝石美玉藏于山河不计其数,但环境险恶妖精凶猛,一去难回;在南荒妖魔看来,中土鲜肉满地富饶肥沃,可修家可怕法术吓人,同样是个一去难回。

就如中土修家不会涉足南荒一样,绝大多数南荒怪物也不想去中土。

如今情形已变

苏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叶子上,他不用睡觉,由童子与三尸护法,自己则闭目入定。一夜虽短暂,但多修一份元基便深厚一份,这个道理永远不会错的。

转天清早宵禁结束,苏景等人再度启程,只是这次他和樊翘一路先走、三尸则缀后半日分开来行走,又走了三天后,确定身边的‘同路妖’早都换过了几轮、再无人识得自己与三尸是一路后,苏景找到一队巡路妖兵‘告密”说听得三尸议论大战时言辞可疑,怀疑他们三个是奸细。

当天三尸就被抓了。

过了七天,‘官府’调查清楚,三尸身家清白、并非奸细,三尸得以脱罪,与苏景重新汇合。见面后赤目对苏景笑道:“尘霄生师兄安排的身份果然妥当!”

苏景要去京城参加的是官办的比试,此事非同小可,一无所获或许无妨,若能崭露头角,想都不用想必会有人去核实他的身份

三尸自官府中这一进一出,足见得尘霄生给他们的身份笃实可靠。这也是无奈之举,除此之外苏景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验证了。

苏景自锦绣囊中取出殷天子和小棺材还给三尸,笑问:“进去几天,受苦了。”

雷动却摇了摇头,咂着嘴巴:“妖精国的牢饭还挺好吃,别有风味。”

昼行夜宿,走在妖国开辟的官道上,速度虽比不得高空疾遁不过胜在安全无事,一路顺顺利利,这天正赶路时忽然对面马蹄声哒哒,有人骑马与苏景相向而来。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匹土黄小马,马上一个好像大猴子似的老头,也穿着件土黄衫子。

老头子并非骑马,他是蹲在马背上,模样说不出得滑稽。

待双方相错时,老头子忽然‘咦’了一声。伸手一挠马脖子,小黄马前冲的势子猛顿,跟着开始倒退。

马儿后退的速度,与苏景等人前行速度一致。

要知dào

苏景一行都是贴地飞掠,快如疾风,连雁儿都望尘莫及,又岂是马匹能追上的。何况这马还是倒着跑的!

迎上了苏景的诧异目光,老头子笑道:“是个火娃娃,你的火好啊。”边说话、边骑马。老头子还能倾过身体,提着鼻子在他身边嗅了几下。

只凭一撇就看出苏景的修持,苏景却还分不出老头子到底是人是妖。

苏景笑了笑:“您老的马也很好。”

得了苏景的夸赞。老头子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这一来可就更像一头老猴儿了:“火娃娃都是火眼金睛,看不错嘞、看不错嘞!”

说完,老汉又挤眉弄眼地对苏景笑了下,跟着伸手在马屁股上用力一挠,小黄马吃痛、又改逆为正,加快速度冲向前去。

不过是行程中的随口搭讪,但也着实有些诡异,苏景忍不住回头向老头子望去,老头子没回头。倒是那小黄马在奔跑中,转回头与苏景对望了一眼就在这个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串串嘹亮号角,饱含杀伐之意、却又有振奋人心地奇效。

旋即只见空中显出异象,铺满整座天空的厚重乌云忽然绽裂两段。让开了一道七里宽阔的裂隙,自下仰望,那分明是一条‘蓝天大道”自南向北,从京师向着战场方向一路铺展开去!

巡路妖兵也随之而动,纵法悬浮于离地三丈处。刀出鞘弓半弦,带队校尉纷纷开声叱喝:“大太子奉旨前往四手坪督军,尔等还不速速下拜、迎接太子法驾!”

妖兵喊喝落、百姓欢呼起。

人人皆知四手坪是剥皮国的边关重镇,早已陈列重兵准bèi

进军齐凤,如今太子亲自去督军,这是再明显不过的讯号:这就要真zhèng

开战了。

大路上,行人跪成一片,苏景心中有所图谋,自是不会矫情这种事,跪便跪,今天投出去的银钱,都是明天去买妖孽性命的。

妖兵严密监视着路人,莫说待会经过的只是太子,就是皇帝他们也不用跪,军务在身便不拘于礼,这是妖国之律。

苏景不忘回头,‘老猴子’下马跪在地上,他的小黄马竟也四蹄蜷曲、与主人、与所有路人一样跪地

号角声越来越响亮,北方天空尽头隐见重重云驾显现,让苏景颇为惊诧的,剥皮太子与一众随从的云驾居然是一盏规模宏大的黑色龙卷暴风!

风尾扫地、漩顶则直入九霄!巨大的龙卷风沿着‘蓝天大道’迅猛前进。巡路妖兵再次叱喝:“太子殿下爱hù

百姓,尔等安心跪拜,必不会受伤!不许抬头观望,否则反贼论处、格杀勿论。”

风雷浩荡,来得奇快,妖兵话音落处,太子云驾便已从天角尽头来到附近,而远处时那尖尖细细的‘龙尾”待到此刻再看,足足三里方圆,足以扫荡一方。

再一个呼吸功夫,陡然天昏地暗,风尾来临、吞没苏景所在之地。并没有想象中的拔山巨力,那看上去惊天动地的龙卷暴风,连路人的一枚衣角都不曾掀起。可苏景清晰察觉,一股阴冷、粘滑的感觉,猛地包裹了自己的身体,千万道妖识如触手一般沿着他的毛孔向身〖体〗内猛钻。

不只苏景一个,龙卷风尾中的每一个人均是如此,只是绝大多数‘百姓’修为浅薄无以察觉这是天上有大妖施法,将妖识混于暴风、探查沿途众人。

苏景收拢精元,不做任何抵抗,任由妖识入体查探,五境的火修家在妖国中算得不错,但也谈不到如何惊人,应该不会被高高在上的太子爷注意。

但是就连苏景自己都不曾想到的,自从剑冢内醒来过一次便再无动静、快二十年里始终安静沉睡的鬼剑屠晚,在妖识入体的刹那,一惊而醒。

一惊而醒,一醒即怒!

一声清冽剑鸣,一道冲天雷霆!

苏景扬剑、逆起苍穹!(未完待续)

!

第一七九章 诛杀

不是苏景要战,而是屠晚暴发,相比于当年‘白狗涧’那一次毫不逊色。

而相较于那时,苏景再不可同日而语,虽然身体巨痛、经络间锐意暴涨如万刀攒刺,但他并未失智、更不曾昏厥,少年清醒得很。

屠晚无可控zhì

,那便不去控zhì

,不止放任、还要帮忙,他与屠晚是一条性命,若不能成功就只剩死路一条,少年心思通透,怎么会想不通这样简单的道理。

所以苏景拔剑、丑剑。

这天下最丑的剑,绽烁而起的却是这世上最最惊艳的剑弧。

剑弧逆起!那贯通于天地、煌煌不可一视的龙卷暴风,在屠晚面前,比起一个竹筒又有什么区别一剖两断!

天顶之上,有惊呼有怒叱,更有轰雷般摄人心魄的妖声大咒。

妖如雨下!青面獠牙、四翼三头、有为畜形有化人身、更多的则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或施法或执宝,自高空上扑跃而下,向着苏景蜂拥迎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响亮欢呼自大路中传来:“火娃子,好啊!”大猴子似的老汉又蹦又跳,兴奋地脸孔都红透了,长长的胳膊甩来甩去,大吼:“你帮我,我帮你,起起起起起啊!”

随他一连串‘起’字怪叫,沉稳安宁的大地突显狰狞,这地上的每一块石头,皆尽倒起,去势如电急射苍穹。

浮于表面石头飞去,可怒法远远未尽。只见老汉弯腰弓背、四脚着地一次次猛烈跳动,仿佛要把整座地面掀起来才肯善罢甘休。

大地隆隆,一道道裂隙猛绽,藏于地下的大岩巨石尽为法术所夺,一颤、再颤、三颤,继而冲天而起!

惨叫不绝、血浆四溅,半空里开出一片片妖媚血花护驾妖兵被飞石打碎身体。性命终结时最后闪出的颜色。

身后的石头呼啸、身边的妖兵惨嚎,苏景无动于衷,他不知dào

屠晚为何震怒、但至少能明白他要杀的皆为该死之人。这就足够了,少年全副心思、所有精神,都用来辅佐屠晚。

剑魂一怒诛妖。少年同往!

天空中、石头砸出的千千血花的正中,一道汤汤血瀑

屠晚、苏景才是妖兵拦截的重点所在,整整一支妖军汇聚成阵,以铁石妖法护身,化作钢铁洪流冲向苏景,但只顷刻,钢铁洪流就变成了血肉瀑布。

屠晚剑下,无一侥幸!

古里古怪的调子,是屠晚剑魂的唱鸣、是丑剑嘶哑难听的附和、还有苏景口中也在哼唱——清扬、渺渺、好像若隐若现,可是即便满天杀伐、神通雷鸣也无法将之遮掩。正正相反,正因那喊生喊死的吼喝都太响亮,更衬出这诡异调子这种,那份轻蔑嘲笑之意。

妖咒歇、敕令起,护在剥皮太子身边的大妖同时出手!

一座琉璃白塔降笼罩苏景;

一片赤炼火海自云中倾泻;

黑云如丝横斜结布、瞬瞬成形一座天网拦路;

九只银光闪闪、大如堂屋的蝴蝶结做一道漂亮得环。蝶儿眨眼睛、望着苏景是蝴蝶,却生着一双人目!

屠晚不退、苏景不退;地上的‘大猴子’老汉扔完了石头又跳上土黄小马、自己也冲向高空。

剑光贲烈,琉璃白塔崩碎、赤炼火海退散、天网一击动破、九只蝴蝶凄厉惨嚎

天上连声痛吼,以心血、精魄祭炼的法宝或法术被屠晚接连破去,施法之人遭受反噬受创不轻。

太子殿下的亲卫实力不可谓不强、反应不可谓不快,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屠晚’。

黑风顶上的大妖加在一起。实力比起离山白狗涧重狱内廿一凶魔如何?当年屠晚能诛灭白狗涧,今日它亦能屠戮这群妄图染指中土的南荒妖孽。更何况,那时苏景手中只是一把普通长剑,此刻屠晚栖身的却是剑冢内、能与之唱和的万剑之尊!

苏景挟剑,冲上云头;老汉骑黄马紧随于身后。

时值此刻,空中大妖哪还能不明白他们绝拦不住苏景,心中再如何不肯相信也没用,当机立断护着太子殿下转身便逃。

骑黄马的老汉嗷嗷怪叫着:“走不了啊!”急追不舍;

屠晚一路杀上来,自也不肯就此罢休,可它无意大妖、不理太子,噬魂一刺直奔直奔一个手执紫金杖、身形高瘦肤色惨白、周身纹满古怪黑篆的蛮人!

屠晚面前全无逃遁机会,蛮子嘶声厉啸做殊死一搏、猛用力狠狠折断自己的紫金杖。杖断裂,蛮子周身纹饰便如被突然惊动起的蚊群一般,轰然扩开而起纹身法撰,变作黑烟飘出身体、裹住了蛮子,刹那里法术成形,黑烟滚滚弥漫数十丈,化形做巨大神魔:

头顶乾坤冠、身披太岁袍、手执降魔杵的墨色巨灵神!

巨灵显身之时,这高空之上无论大妖护卫、太子殿下还是骑黄马的刺客,无一例外都觉体内妖元一滞,被巨灵气势所侵,竟难再动法不是无一例外,明明就有一个例外:苏景!

少年剑势不变,迎上降魔杵。

杵若天捶,贲烈力道轰荡四方;剑却不见了之前的淬厉意气,像一截松针、向一根蜂刺,就轻轻巧巧地扎上了巨杵。

黑雾笼罩、巨力轰荡,没人能看清鬼剑与巨灵间相斗的过程,但任谁都能看懂一件事:出剑时少年站在巨灵身前、收剑时苏景却背对巨灵!

洞穿了。

剖开了!

一剑,远不如逆冲苍穹时的威风霸道。平淡无常,甚至连光华都没有,可是巨灵灭!

明明是雾气化身的巨灵,此刻被屠晚一剑洞穿后,却并未‘散去’,巨大的身体层层开裂,黑色皮肤好像瓦片便剥落、摔下高空。

旋即。偌大神魔轰然散碎,寄身于巨灵的蛮子尸骨无存

猴子似的老者见状手舞足蹈,在小黄马上乐得吱吱怪叫:“火娃娃。还没完,快来帮忙!”欢喜大叫中身形如陀螺般转动起来,与坐骑一起化做黄色沙暴。直接杀入强敌阵中!

‘火娃娃’却未帮忙。

屠晚之怒皆因蛮子而起,此刻蛮子伏诛、剑魂便告沉寂,又重新回到苏景体内沉睡,全不管周围情势危殆。

而苏景现在,心中、体内,所有精神和力量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说不出地难受,并非真的脱力,只是身体一时间难以适应。

连动一动都难,又谈什么帮忙。苏景直挺挺地向着地面摔去。

这个时候空中那个大妖一伸手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所幸猴子般的老者及时打出一道风沙,把苏景卷了远远抛飞开去,而后此人如疯如狂去击杀剥皮太子,大妖们奋力动法阻挡刺客,转眼又战成一团。没人能再顾得上少年。

苏景从高空直落。尚未落地便被三尸稳稳接住,樊翘双剑出鞘护住周围,手中捏住八祖剑符,喝了一声:“我们走!”天上地下,除了苏景一伙和高空战团,已经再没有活人。附近的巡路妖兵、赶路行人,皆丧于老汉之前掀起的大地狂啸横法术内,本来樊翘也无法幸免,还好雷动识大体,及时把自己的童棺催涨、装下樊翘救了他的小命。

几个人施法便走,但还不等他们飞出百丈,天空陡然沉黯。

一座大山实实在在的一座山,突兀跃出苍穹,轰轰烈烈砸向高空中黄马老汉与剥皮太子、大妖护卫的战团!

下一刻,大山崩碎血雨喷薄,天空恶战分出胜负!

其他人均告不见,土黄小马也不例外,只有猴子似的老汉浑身浴血,一路翻滚着摔落地面,再就是他手中死死揪着的一颗头颅:小丘似的蛇头。

剥皮国皇家,均为‘洪蛇’妖孽。

洪蛇的情形与祸斗颇有几分相似,均源自远古、落地即为妖,但是这一族蛇妖无法自行蜕皮,每到须蜕皮时,都得有族中大妖相助、把旧皮剥掉才行。

‘剥皮国’的名号,就因万岁爷一家这个特性而来

不用苏景吩咐,赤目便拍着小棺材迎上前,把‘猴子’老者接住。喘息了这片刻,苏景勉强恢复些精神,低声吩咐:“带上一起走。”

老猴子伤得着实不轻,胸腹间三道伤口深入肺腑,一条手臂也自肩膀被斩断,只还连着两根筋、勉强没掉下去。

出气比着进气还多,老汉却还是满脸嬉笑:“我的妖息被小蛇临死前送了出去,带上我你们都得死,火娃娃自己逃、自己逃去。”

剥皮太子路过,苏景暴起发难纯粹是个意wài

,而猴子似的老汉却是货真价实的刺客,他就是来刺王杀驾的。不过敌人的实力远超出他的预料,若非屠晚打了头阵,老头子根本没有成功可能。

到最后,他发动飞天大山一击,尽毁强敌、如愿割下了那颗蛇头,但他的妖息也被剥皮太子截下一段,远远地送了出来。这便等若把逃犯的血绷布给灵犬闻嗅,无论老头子跑到哪里,后面赶来的妖兵都能追踪而至。

若在平时此事不值一提,老汉只需收藏气息就能瞒天过海,可现在他五内受创,连说句话都要喘息半晌,又哪还有余力内敛精元。

苏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并不废话,直接把大圣玦对老汉一晃:“你意下如何?”

推荐一本新书,东方玄幻类,有兴趣的兄弟姐妹可以看一看。

书名:九天鲲鹏诀

作者:绝青冥

以下简介:

凶横的狼族武士,狡猾的狈族术士;强悍的熊族战士,豪放的熊猫族酒仙;恐怖的巨鲸族力士,另类的海豚族歌者;难缠的蚕族织者,诡秘的螳族刺客;沉默的石族苦修,美丽的花族舞者……

嘲讽、貔貅、霸下……龙之九子;混沌、穷奇、梼杌、饕餮,四大凶兽。

没有神,没有仙,这里只有繁衍了无数代的妖族血脉。

这里,是妖的世界!……)

!

第一八零章 灭顶训令

两重天地、内外隔绝,进了大圣玦,哪怕剥皮皇帝把那传说中的哮天神犬请来,也休想再能找到老汉。

一见大圣玦,老汉大吃一惊,而情势紧急,哪又再啰嗦的余地,老汉使劲咬了咬牙:“好!”

苏景将大圣玦在他额头一按,先接了老汉诚心拜奉之愿、收去一抹魂魄,跟着苏景心意转动,把老头子收入令牌洞天。

苏景忙碌不停,把最后八粒天香镇元中拿出一半塞给樊翘,跟着发动火遁带上‘童子’逃离是非之地。

三尸也没啥可犹豫的,抹脖子跟本尊一起逃命。

刹那逃出百里

出口处是一个土灶。山野中的蛮族村落。

百里外的恶战,并未波及此地,但土著受到惊吓都逃往密林深处,村中空无一人,苏景跃出来,众人脚步匆匆遁入密林,苏景坐定、闭目休养,不久后身体不适渐渐消散。

跟着他取出得自老蛤的蜃玉,催阳火动咒法,片刻后空气微微一震,山林依旧、但五个人均告消失不见来自蜃玉的一重幻境,覆盖住这小小的十丈方圆,便如一块取景本地的画皮,笼罩于原地,只是苏景几人都在‘画皮’下。

但藏匿事情尚未做完,苏景取出剑羽,封住樊翘的精气要穴。

樊翘的经脉是苏景炼化的、樊翘的修行是苏景传下的,是以对‘童子’的气行元转他了若指掌。封其灵动不过举手之劳。而后苏景自己化身‘金乌蛮’。三尸则是诡怪力量,本就没有灵元波荡。至此,五个人都变成了‘凡人’。

南荒边缘的那只老蛤是什么样的修为?就算苏景对蜃玉祭炼有限,化成的环境也足以假乱真。或许瞒不过大妖的集中全力的洞察,那这场大到几乎无边无际的搜索,就算剥皮国实力了得,怕也搜索不了那么细致。

天上的妖风往返不停、负责搜索附近山林的妖兵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直到七天之后。诸般动静渐渐消失,又等了几天,几人确定风头暂过。

刺杀太子一战。层层浩大神通席卷四方,战场附近应该不存幸存者。按理说苏景几人的样子不会被泄露出去,不过苏景还不敢妄动。先请三位矮仙家出去转了转。

三尸还没回来,大圣玦中鼓声隆隆,猴儿老汉的伤势远未痊愈,但总算能收拢气息不被追查、可以出来聊几句了。

“你这火娃娃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会有大圣点将玦?”老汉跳出来,第一句话。

当初怎么回答祸斗,现下苏景如何回答对方,跟着反问:“前辈怎么称呼?是哪一属的妖仙?”大圣玦收了老汉,但是为救命、算不得收妖奴,苏景仍敬对方为前辈。

“吾乃灭顶大圣之后!”提到自家大圣,无时无刻不在嬉皮笑脸的老汉变得面色严肃。但一句话说完,他又变回笑嘻嘻的样子:“我小时候叫小石头,长大了叫大石头,如今唤作老石头!”

妖门修liàn

也分作十二境界,登峰造极者为上品妖灵神。再有突pò

便飞升而去了,也只有飞升过再回来的妖怪,才能算得大圣。

在天斗山十八年,樊翘认真修行,但他要负责时时与中土六两联络,并未像苏景那样闭入清净关。所以有暇时常会和大祸斗聊上一阵,听说过‘灭顶大圣’的名头。

灭顶大圣是个山魈,打起架来最喜欢的一招便是唤来一座山峰劈头盖脸地砸下去,这位大圣爷的名号也由此而来。

提到‘灭顶大圣’时,祸斗眉飞色舞,他们的老祖宗焚穷与灭顶是莫逆之交,当年两人我喷火你砸山,十足十的强横霸道。

而灭顶大圣也和焚穷一样,两人都是突然消失,且时候相同。

与普通妖族不同的,山魈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妖怪,没爹没娘也无儿无女,又何谈传承?不过因为灭顶大圣的名声十足响亮、又传下了可供山石怪物修行的正法,后辈的山魈石怪均奉其为老祖。

‘老石头’便是如此,修习了灭顶大圣留下的法术,便以‘灭顶’后人,另外他虽是人身,但自小与山中猿猴为伴,沾染了一身猴儿性子。

跟着谈及行刺之事,老石头稀稀疏疏的眉毛一竖:“俺家大圣曾留下戒训:不许去中土捣乱。那剥皮国的癞皮蛇被臭屎蒙了心眼,胆敢违背我家大圣谕令,老子就要去揪断它们的蛇脑袋!今天揪了小蛇脑袋,休息一阵待俺有了力qì

,再起揪老蛇的脑袋!”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会比石头更固执?石性如此,山魈的脾气如此,昔日大圣早已不在,但老石头自诩灭顶后人,莫看他猴儿似的不老实,心里却较真着这个死道理,我家老祖不许做的事情,哪个敢做老子便杀哪个!

实力不济,哪怕玉石俱焚。

苏景饶有兴趣:“这么说,南荒怪物不许去中土的戒条,是你家大圣定下来的?”

“这是自然。”老石头得yì

洋洋:“除了俺家老祖,还有谁能一令封界?”

苏景又问:“前辈可知,灭顶大圣长得什么样子?”

老石头:“山中有石刻,俺晓得,画给你看!”说着他捡了根树枝,在泥土上刷刷刷地画了起来片刻后苏景和樊翘面面相觑,地上画出来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啊,若非提前知dào

是‘大圣’,都看不出那是个人。

苏景咳嗽一声,干脆取出纸笔自己画,他的画功普通,但也在学堂里专门学过一阵,画好后与青灯境中少女雕刻的巨像至少五分相似:“前辈请看,可是你家大圣?”

老石头看了看,撇嘴摇头:“不是,哪像这个弱不禁风的。俺家大圣是一付威风凛凛的墩子身形!”跟着他顺着话题说下去:“你要想看我家大圣,就送我回家去啊。”

询问了下,老石头洞府在东南方,颇为遥远,且与苏景现在的目的地方向不复,苏景歉然摇头:“还请前辈”

“叫我老石头就行,你要是觉得顺口,喊我小石头也可以,我无所谓,就是别喊前辈,挺不顺耳!”说着,老石头伸手拨弄了几下耳朵。

“老石头你先在大圣玦多住几天,”苏景挺痛快,当即换了称呼:“若身份未泄露,我要先去无足城,完事再送你回家。”

老石头眼睛一亮:“你去无足城,斩癞皮蛇的臭头?”

“砍他的头我怕是没那么大本事。”苏景苦笑摇头,老石头已经拜入大圣玦,就算不是主仆也不虞他会泄密,完全可以坦诚以对:“之前那种剑法,不是想用就能有的,我去打他们的招贤擂,夺丹药最好还能在得个将军之位。”

说到这里,苏景又笑了:“带兵去打仗打齐凤国。”

老石头莫名其妙,樊翘则瞬间领悟,对着山魈笑道:“我家主人的师兄,是当今齐凤国皇帝陛下!”

老石头也不笨,眨了眨眼睛便全数想通:“火娃娃小混蛋,你加把劲,抢个征北大元帅来做,哈哈哈哈”老石头欢喜地抓耳挠腮,笑得说不出话来。

苏景也笑,不过争元帅之位他不存丝毫幻想,且不论他问鼎擂台千难万难,只说剥皮国的蛇妖皇帝,让一个全无背景可言、只凭打擂台上去的小修士统领他的大军,那得昏庸成什么样子!

“被我杀掉的那个蛮子,你可知他是何人?”笑过之后,苏景问道。

老石头行刺之前做过功课,所知颇详:“你杀的是剥皮国师,来历莫名其妙,探听不到,自称至暗老祖。据说癞皮蛇就是受了他的蛊惑才要挥兵中土的,不过你现在杀掉他也没用了,癞皮蛇的心眼已经红了,灭齐凤、进中土,是他的大心愿。”

说了会子话,老石头咳嗽起来,重伤未愈、现在疲惫得紧了,又要回到大圣玦内去养伤,临行前忽然他又想起一事:“大圣玦里那两个石头娃娃,和我算得同门同属,我喜爱得很,你若同意,我受他们做孩儿。”

“只要他俩愿意就成,我没说的。”这可是天大好事,苏景笑而点头

五天之后,三尸高高兴兴地回来,他们特意跑到妖兵面前去溜达,人家都懒得瞅他们第二眼。

这么醒目的家伙都没事,可见大家的身份仍安全,趁一个破晓时分,苏景一行潜上另一条官道,再次走在了通往剥皮国京师的大路上!

一路行走,耳中所闻最多的,莫过于太子殿下与国师一行赶赴前线督军途中遭遇埋伏,被齐凤国派来的刺客斩杀。

开始听到这种言说时,拈花手摸肚皮得yì

洋洋,本尊做下天大的案子,拈花与有荣焉,但才美了片刻,后脑勺就挨了赤目一巴掌:“你傻啊?看老大!”

听着同行路人如临当场的描述行刺,雷动天尊满脸悲戚,咬牙切齿,一付忍受奇耻大辱的样子。

拈花恍然大悟,赶忙摆出一份悲戚神情。

片刻,苏景密语入耳:“你们仨装得有点过。”

看看这路上行人,虽也都皱眉愤慨,但没还真没人好像他们哥仨那样、被妖人害死了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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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一章 淡大师

又是十几天的行程,苏景一行终于抵达剥皮国都:无足城。,!

前一刻还是在大路上贴地飞掠,面前一马平川,但下一步跨出,眼前猛地一黑、旋即又光明绽放,于毫无征兆中,一座宏伟大城显于面前。

再举目四望,只有这一座城,其他地方均为望不穿的黑暗,不是烟雾、不是乌云。

赤目吃惊,脱口低呼:“虚空?”

苏景摇了摇头,他也看不穿这城池的妖法,但是能肯定的,只要法术一变、封闭那‘一步逾距’的道路,从外面就再休想进入此城。

苏景放缓脚步,混于人群向着眼前的城门洞子走去,不久前太子和国师刚刚出事,城门前盘查森严,身份稍有可疑立kè

就被带到一旁仔细盘问。不得不说师兄办事牢靠,以他给准bèi

下的身份、牌子,苏景五人都未被怀疑。

但他们也未能立kè

通关,大约五十人被排成一队,有妖兵拿来一把不知什么皮子编结成皮绳,吩咐道:“伸出左手来!”

排在队首的妖国百姓也是初次来京城,笑问:“大仙,这是什么规矩?”

“无足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仙修圣地,自有大阵守护,这条绳儿就是你们的护身符,没有它,立kè

就被大阵轰杀!”妖兵亲自把皮绳绑于第一人的左手腕,绑后嘴巴喃喃念了个无声咒,绳儿消隐,那人左腕上多出了一圈黑纹。

妖兵在前面挨个绑绳,苏景排得靠后。身边有回家的本地人士,给随行的朋友仔细解释着:“这博灵环的妙用多得很,一绑上它,你的妖力、修力便与护城大阵相连。只要动法便立kè

为监阵大仙察觉、继而看到你的一举一动,若是正常缘由自然无妨,但要是作奸犯科,大仙只要一动念头,大阵就要了你的命!”

三尸闻言赶忙凑到了一起,聊他们的心事,雷动皱眉:“若死过一次,这环纹是不是就留在尸体身上了?”

“可能吧。”赤目摸着下巴。吃不准此事。

“那岂不是糟糕!”拈huā要急眼的样子:“死一次,没绳子了,大阵就再杀,再死再活、再活再杀。咱们哥仨能把这城填满了!”

不一会功夫,妖兵绑绳到樊翘前面的一个妖怪,绳子上的法术成形、化作黑纹同时,那个妖怪身上突然丁当一声怪响,平时藏于〖体〗内的妖刃被‘挤了’出来。落到地上。

妖兵笑道:“京城之内,不许身内藏器。”

这是博灵环的效用,那妖怪把自己的刀捡起来,问:“放在藏天袋里成不?”

“那倒无妨。”妖兵应道。收入囊中。用前须得先取;藏在身体里则可动用于无形之间,两者差异极大。京城只限制后者。

苏景微笑,还幸亏前面有个活例子。要不绑到自己的时候,咣当一声掉出来一块大圣点将玦,那可就惊世骇俗了。心念微动,苏景把大圣玦、骨金乌唤出,悄然收入腰间锦绣囊中。

同时飞鱼鬼袍自内藏化作外穿,再外面还有袍子,那斗大的‘好’字还不至于显出来。

很快‘博灵环’绑到苏景手腕上,可没想到的是,妖兵唱过无声咒,皮绳儿非但没能化作‘纹身”反而啪地一声,崩裂成四五段,软绵绵地掉落在地。

妖兵面色一变,向后退开一步,问苏景:“你有什么东西未取出来?”

再简单不过得道理,‘皮绳’能把修家藏于〖体〗内的宝贝挤出来,可若皮绳的力量不够、挤不动‘人家”便会断裂掉。

苏景愣了愣,鬼袍和大圣玦都取出来了剩下的便只有屠晚剑魂了。

‘屠晚’只是一道魂魄,也和这绳儿不容么?那可真没办法了,苏景想拿也拿不出来,只有摇头道:“是我家寨主种在我骨血中的一道剑咒,我自己可取不出来,还有没有变通的办法?”

能让博灵环断裂的,不用问都是高人,妖兵态度还不错,最初惊讶过后便笑道:“若你不介yì

,可换追灵环。”

樊翘本就扮作苏景的随从,代主人问道:“追灵环又是什么名堂?”

追灵环不会‘挤出’身内宝物,但带了此环,苏景一举一动皆会显影于一盆灵水中,日夜不停都会有人专门监视着。

此环专用身份无可疑、但道行精深又不愿取出〖体〗内宝物的入城者身上。

苏景不犹豫,直接点头:“可以。”

妖兵取了追灵环转回来,可没想到施法过后又是‘啪’的一声轻响,和刚才一模一样,这道环也碎裂成数段,被废掉了。

苏景开心眼做内视,剑魂睡得香香的,不过剑身上多出来一道玄光流转,看得出,‘屠晚先生’不喜欢和妖怪法术共存。

妖兵愕然,苏景也一样,两个人一起低头去看落在地上的碎绳头这是个实在妖怪,片刻后他抬起头:“你真不是成心的?”

辩解又有什么用,苏景无奈摇头:“还有别的办法么?”

妖兵反问苏景:“你能不能别进城了?”

不用苏景说话,樊翘就瞪目道:“我家少主为京城招贤擂而来,一路千里迢迢,只求报效吾皇、征讨齐凤蛮子!你不让我们进城,是你不忠还是我们不忠?”

妖怪国度里,有似是而非的礼法、有莫名其妙的规矩,但说到根子上还是实力为尊,苏景连破两环,简直就是深不可测,小小妖兵不敢为难他,但是就这么放他进城也是万万不可能,只好撒腿跑去找城门官禀报。

不久后城门官来到苏景面前:“你等等。”然后他也跑了,去找戍卫将军。官卑职小,这事他也做不了主

卫戍将军也算不得太大的官职,可这里是京师重地,城门关口职责重大。能来此任职的莫不是皇家心腹、忠心耿耿之辈,眼界于小妖兵大不相同,得报之后将军来到苏景跟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用手一指三尸、樊翘等人:“你们五个是一路的?”

待他们一点头,卫戍将军便喝道:“来人,先把他们绑了,严加审问。若有可疑直接斩了,若是好来路也轰出去,不许入京!”

总算这位将军大人不喜草菅人命,还要先审问一番。没直接把苏景拉出去砍头。

喊喝声一起,苏景便察觉,高处有几道妖识立kè

锁于己身,不用问,附近暗藏着利害妖物助守城门。只要自己一露反抗之意,它们便出手发难。

“且慢!”苏景赶忙喝了一声:“我乃淡大师故人,有念珠为证!”

苏景没辙了,只好亮出‘大叔’给他的那串念珠。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如果还不管用,苏景便进不去这妖国都城了。

所幸。‘淡大师’其人在似乎颇有威望,妖将闻言立kè

喝止住了儿郎们。自苏景手中接过念珠,又重新把他好一番打量,这才吩咐道:“你留在此地,不可稍动。”又转头命令小妖:“去请淡大师来。”

淡大师就在京城,这倒是苏景没想到的事情。

一顿饭的功夫,就见小妖兵引着一位又矮又胖的老和尚来到城门。

不张扬施法、也没有什么高人气势,和尚微笑、缓步,不急不慢地走着须眉皆白,可是他的脸就仿佛一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又白皙又又滑嫩,连一丝皱纹都没有,不只要羞煞多少俏佳人。

而和尚的眸子是浅灰色的,顾盼之际妖气流露,不用问了,此人也是个妖怪。

见他到来卫戍将军远远便迎了上去,一边见礼一边叙说事情经过,老和尚见了念珠,又望向苏景,对视片刻、微微一笑,对那卫戍将军道:“确是老衲故人,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卫戍将军道:“既然是大师的朋友,那便不会有问题,一切好说。”说完,他自囊中取出五枚蛇形玉坠,分发到苏景等人手中,语气上客气了许多:“在城中要随身携带此物,最好就挂在脖颈下。”

玉坠上的法术简单,就是个‘自己人’的标记,护城大阵不会伤害。并无‘挤出’〖体〗内宝物、随时监视之效。但它另个档次的‘身份符”专门配发给值得信赖的贵宾。

苏景把玉坠带在脖子上,等了片刻,坠子没被打碎,总算松了口气。不涉〖体〗内、效用于外的妖法坠子,剑魂懒得去理会。

待几个人都佩上玉坠,淡大师对苏景招招手,笑容和蔼:“随我来。”说着,带上苏景往城中走去。

京城之外只有无边黑暗,可进入城内艳阳高照白云朵朵,却是一片大好天光。

不过在城外时见四墙高耸、城楼恢弘,觉得此城颇有气势;进城后才发xiàn

,内中其实简陋无比,破屋窄巷、垃圾遍地,实在是破烂得很。不提法术事情,荒野中的妖精城,到底还是比不得造化世界、教化汉家中煌煌繁城。

行走途中,无论是官差官员还是普通妖民,总有人对淡大师点头问候,后者从不嫌麻烦,一一还礼,偶尔还会驻足,亲亲切切地和对方聊上几句,足见老和尚在这城中的人缘。

离得城门稍远了些,淡大师微笑着问苏景:“尘霄生师弟还还好么?听说他炼就白藕法身,老衲心中甚喜。”

居然把尘霄生称作师弟,拈huā大是好奇:“和尚你也是离山弟子?”

果然,淡大师对拈huā摇了摇头:“老衲并非离山弟子。我出身自中土弥天台。”

七大天宗同气连枝,淡大师把尘霄生称作师弟是情理中事。

苏景面露喜色,拈huā的表情却更纳闷了:“和尚也会收妖怪做徒弟么?这可是头次听说。”

拈huā的本事全在女人的肚皮上,相比之下曾到处去尝素斋的雷动比他有见识得多,不用和尚开口,雷动就代为解答:“佛家高人讲究普度众生、有教无类,莫说妖精,就是板凳只要愿意皈依和尚都会欢迎。对了,和尚,你是什么妖怪?”

三尸从来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会顾忌言语莽撞,淡大师则全不在意,微笑回答:“我是蛋。”(未完待续)

!

第一八二章 校场

“知dào

您是淡和尚,问您是什么妖怪.\\”雷动没反应过来,随口追问。

“不是淡,是蛋,鸡蛋鸭蛋乌龟蛋的蛋。”老和尚耐心回答。

淡大师,本来是蛋大师。

片刻安静、三尸面面相觑,随即猛地暴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三尸都是一副德行,捧着肚子跳脚大乐,苏景心中何尝不是又惊又笑,不过少年守礼,勉强忍住笑、对三尸道:“不可那么放肆。”

淡大师不以为意:“觉得好笑便请笑,无妨的。能博旁人一笑,和尚自己也是开心的。”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未出声、未忘形,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法伪作的欢愉

“蛋也能直接成妖么?”拈花笑了好半晌,总算把气喘匀了,跟着问题又来了。

雷动也同时问道:“大师你什么什么蛋?”

和尚如实回答:“我本是一枚夏过蛋。”

‘夏过’为西域土语,这种猛禽在东土汉家有好几个名字:秃鹰、秃鹫、座山雕

相比于其他妖怪,淡大师的机缘的确奇特,他的父母本是妖物,双修九百年诞此一卵。

妖之卵不同于普通鸟蛋,孵化至少要等百年光阴。可惜没过多久雄鹫便死于妖精争斗,随后仇家上门。恰逢一位出游西域、传经布道的弥天台高僧路过,亲眼目睹雌鹫为护巢而死。

妖门争斗本没有善恶之分,只要不殃及凡间。修行正道一般不予理会,但那位高僧动了恻隐之心,上前交涉希望带走这枚鹫卵,且保证将来孵化出小鸟不会再寻仇。

高僧地位了得,妖怪们便卖给了他一个面子。这枚卵便跟了高僧,听他开坛讲法、听他佛前诵经。

父母为得道妖怪的缘由,蛋和尚虽不是一出生就有灵智。不过内蕴妖气、暗藏灵精总是不会错的,日日夜夜受佛法熏陶。更有幸的,那位神僧修持的是六祖明心见性之法。讲求‘顿悟’,一日间‘一朝悟道顿见如真本性’,居然立地成佛。荣登极乐世界。

高僧成佛时,天降吉祥、瑞光普照,这枚卵得受天恩惠泽由此开灵智、透祖窍,未等小鸟孵化便得道成妖。

其实不管这卵有没有破壳,它都是小秃鹫,若它愿意大可在成妖时打碎外壳成就妖身。不过小秃鹫受得佛法教化,晓得‘肉身不过臭皮囊’,觉得‘混元初成、返璞归真才是本性情’,干脆就以蛋为身,由那位神僧的弟子带回弥天台修行。

直到千多年前。蛋妖怪佛法大成,立下宏远要普度天下,只身前来南荒传经布道、宣扬佛法。

初到南荒时,他曾受尘霄生大恩,两人也由此结缘。再之后淡大师进入剥皮国。想要蛮妖野怪信佛千难万难,到现在他连一个弟子都没有,但是千多年里淡大师始终心怀慈悲,处处与人为善、好事做了不多少,深得这一疆域的精怪爱戴;

也是因为广播善行,有时候为救人、有时为挡灾。非得施展神通本领不可,而精怪世界以实力为尊,大家见了他的本领,对他更添尊敬。

长久如此,淡大师的善名在剥皮国越来越响亮,连皇帝陛下都曾召见过他几次,赞他仁心奇法,国之仁长。

大概讲了讲过往,苏景便明白了,眼前这位大师在剥皮国全无实力可言,也谈不到什么地位,只是有个好名声罢了。

一路聊聊说说,在妖怪都城中左拐右转,苏景随淡大师来到一座破旧的小庙。

小庙寒酸,禅房更是简陋,莫说椅子,就是蒲团才只有三个,三尸厚道,对和尚、苏景、樊翘笑道:“你们坐蒲团,我们有棺材,能躺着。”

落座后,苏景散出灵识,但还不等他开始探查,淡大师便说道:“你放心,此间无人监视,有话但说不妨。”

能得师兄信任,且出身中土名刹的高僧,苏景心中不存怀疑,开门见山:“剥皮国欲灭齐凤、继而侵中土,大师怎么看?”

满以为和尚会慈眉紧皱,沉叹佛偈,不料淡大师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我没看法。”

见苏景有些迷惑的样子,老和尚又解释道:“见到小孩子抓鱼烤来吃,或见小花猫追一只小老鼠该有什么想法么?剥皮兴兵开战,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杀生者亦为生,反过来一样,生便要杀生。世界如此,和尚没想法。”

和尚没皱眉,苏景皱眉了,试探着问:“因大师自己是妖身,所以觉得,南荒精怪杀入中土人间,没什么大不了?”

“和我是不是妖身没有关系,南荒杀过去、或者中土打过来,在我眼中无甚区别,该怎样的到底还是会怎样,我又何必去想?”

赤目瞪起了眼睛:“佛家弟子不是要慈悲为怀么?打仗便会生灵涂炭,你是妖,不心疼人间便罢了,但也不心疼妖怪么?”

淡大师应道:“我自然心疼,谁死都心疼,可我心疼又有什么用处?我劝过剥皮皇帝,他不听,我便作罢。”

雷动接口:“佛家弟子不是讲究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么?你拦不住便不管了,这修得是哪门子的佛?”

淡大师笑了起来:“割肉喂鹰,活了鹰救了鸽;舍身饲虎,饱了大虎救了小虎。可是去拦大军,死了我也还于事无补。那我为何还要去拦?留下性命,我还能传经、还能布道,说不定还能度几个有缘人。能做的功德,才是我要做的功德;那些高远大事我做不来,白白送死又于事无补,你道我佛弟子都是傻蛋么?”

之后蛋和尚停顿片刻,忽地一笑:“明白了?我只做能做之事。管不了的事情。关我个蛋事。”

老和尚言辞浅薄,可明明白白地,这番话就是他的道理。苏景几个人均告无言,一时间禅房内安静下来。

“总之,这场仗根本就不在我眼中,我谁都不会去帮。”淡大师微笑着,继xù

说道:“但我曾欠下尘霄生师弟一份厚重恩情。这份人情是要还的,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需我做什么也尽可直说。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与这场战事无关的。”

淡大师无意护卫中土,但因尘霄生之故他愿助苏景一臂之力。和尚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于苏景而言也足够了。

苏景笑了笑,不去评论和尚的想法,直接说正题:“剥皮皇帝摆下英雄擂,征召四方妖勇投军效力,我要去打擂。”

淡大师也不再啰嗦,一句‘随我来’,起身向外走去

出了禅房,并未走向大门,淡大师带上苏景等人直飞而起。剥皮国的招贤擂,居然摆在了一朵白云上。

未登云前,白云飘渺全无异常,但登上之后眼中却不见云彩了,脚下是坚实地面、四周砖石高砌。不见什么擂台,只有一座一眼望不穿尽头的巨大校场!

号角铿锵战鼓隆隆,令旗官高高在上,手中大旗摇摆不休,一队队妖兵队列整齐,粗略望去足有万人规模。

均为有些修持功底的妖修队伍以旗令指挥穿梭不停、时聚时散。正在演练战阵。苏景看不懂阵法中的门道,但他能察觉随着军阵层层变化,这校场中的妖灵元也越聚越浓,显然一道集结万妖之力的浩大法术正渐渐成形

不自觉的,苏景皱了下眉头,他大概能想象得出,这样一道法术打在中土凡间,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偌大剥皮国,甚至整个南荒可能就淡大师这一个和尚,想不认识他都难,负责校场卫戍的校尉迎上前,脸上带笑语气恭敬:“见过大师法驾,请问淡大师有何贵干?”

淡大师一指苏景等人:“送几位朋友过来,他们来打擂的。”

校尉望向苏景等人:“你们五个,都要入擂?”

三尸齐刷刷的摇头,一起伸手去指苏景和樊翘:“就他们俩。”

苏景本就没打算让三尸参与,三尸上擂台万一被打死了,‘天魔解血’的杀手锏也随之暴露,实在得不偿失。至于樊翘则是主动请缨,他知dào

自己的修为还可以,但实战历练实在是短板,想要在这妖国的擂台上好好试炼一番。

妖怪校尉点头:“入擂的随我来,大师请回吧。”

淡大师回小庙去念经,三尸兴高采烈地去这妖怪之城找乐子去了。

苏景和樊翘跟着妖精校尉进入校场,自有军卒上前来接应,交办过手续、登记了身份,两位离山弟子被带到一座大帐内。外面看上去也不过十余丈方圆的皮帐,走入后竟七八里方圆,且帐帘一落,外面的操练声立kè

被隔绝。

帐内已经聚集了数十人,既有横眉立目的蛮子也有青面獠牙的精怪,都是来打擂的。

领路军卒并未多言,只说了一句‘在这等着吧,到时候喊你们’,便离开了。

苏景不多问,带着樊翘找了个角落坐下,有早到的妖怪望向他俩,随后笑了声:“黄皮蛮子?”

又不少人都笑了起来,笑意轻蔑

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廿余人,加在一起近百人的规模,好在帐篷足够大,人再多上几倍也不嫌拥挤。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时分,帐帘才告一掀,一个文官打扮的白皮妖怪带着一高一矮两个校尉来到帐内。

文官不开口,身后的高个子校尉开口喝问:“生、死两道大擂,打生擂跟我走、打死擂的留在此间。”

当即便有打擂妖怪问道:“有什么分别?”

高校尉应道:“生擂只分胜负、点到即止,但打过今天也就到头了,不能再去打下一关,至多得个不入品的骑校,这是选拔勇将之擂,怕死的没前途。”

矮个子校尉接口:“死擂便不吝生死,但胜出之人,可以再一层一层的打下去,只要有本事便不愁做不到大将军!”

说完,稍加停顿,矮个子又冷笑着补充个句:“若觉得生擂没味道、又害pà

死在死擂上的,趁现在赶快滚蛋!”

妖怪都有个桀骜性子,居然全都留在了帐内,没人打生擂、更没人退出……)

!

第一八三章 帐中擂

白皮文官露出了个还算满yì

的神情,开口道:“今日共有八十三位壮士赴擂,下官先谢过诸位拳拳之心。”说着他似模似样地拱手、躬身。

帐内众人纷纷还礼,苏景也不例外。

起身后白皮文官继xù

道:“诸位要打得擂台便是这座大帐了,待会本官便会离开,壮士们尽可放开手脚、尽情厮杀,不用讲究什么规矩。至于胜出本官只要十个人。壮士们可有疑问?”

“敢来打擂,自不怕死在擂上,只是我不明白这赢擂的规矩!”一个‘锈迹斑斑’、皮肤黝黑的蛮人瓮声开口:“若是一群宵小合力,先把最强的那个打死了,跟着再合力去打二强的最后活着出去的,说不定尽是狡诈之徒!”

“这位兄弟说得不错!”一个独角妖怪附和蛮人,对擂官道:“最厉害的死了,不厉害的反倒赢了,这岂是为国家甄选栋梁?又何谈公平?”

不用文官开口,身后校尉就冷笑回答:“公平?两军交战,哪个给你讲公平!沙场上的实力,又何止修为和法术,所谓无所不用其极,杀了狗贼、自己活着便是赢了,你们先得搞明白,这是选将参战的擂台,不是比武争名的擂台。”

能杀了别人、活着出去,这才是军队需yào

的本事,也是‘帐篷擂台’的本意所在。

文官把目光寻梭了一圈,见无人再有异议。他又呵呵一笑:“趁我还未走,你们之间有什么要说的,请尽快一炷香的功夫。”

擂官把‘你们之间’四字咬重了语气,稍有心思就能明白,他在给妖怪们拉帮结伙的时间。

沉默片刻,一对头顶绿叶的树木妖怪站起身。南荒的异种树木和中土大相径庭,苏景和樊翘都认不得它们是什么树。有趣的是这哥俩的修为是‘写在’身上的:赤裸上身有灰色妖轮之纹,好像年轮似的,几灵阶就有几道纹路。树妖兄弟一个六灵阶、一个五灵阶,在帐内算得实力出众的。

树兄开口:“寻八个好朋友,今天一起杀个痛快。明天一起荣华富贵!”

很快就有一个小妖向他俩走去:“我愿”刚说了两个字,树弟就皱眉道:“滚开,两阶的小妖,也配和我们称兄道弟么?”

在白皮擂官讲过胜擂的规矩后,樊翘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的灵识早在帐中妖怪间扫过几个来回了,并未发xiàn

太强dà

的妖孽,那对树妖兄弟算是最凶猛的了。

若以实力排序选出十个人,樊翘自忖稳稳占据一席,苏景就更不用说了。可是这混战的规矩

南荒妖国治下种族无数,各族之间也有亲疏远近之分。不提妖精只说荒民,便分作癞头、黑口、色目、长舌、矮走等等。苏景和樊翘东土汉人,他俩装扮的是蛮荒中与汉人外形最最相似的‘黄皮荒民’、也叫黄皮蛮子。

黄皮蛮身体孱弱、实力差劲,一向被那些体魄强dà

、基元浑厚的蛮族、妖族所蔑视;

但黄皮蛮精通奇淫巧计、是南荒中少有的灵巧之族,和异族打仗时他们总能出奇制胜。这一来那些强横妖蛮对他们,在蔑视之上又出了一层敌视。

装成黄皮蛮来纵穿剥皮国无妨,可是顶着这个身份来打擂却不太合适。

进入大帐之后其他妖怪看他俩的目光,要么是轻蔑要么是虐戾,本就被当做半个笑话加半个仇人,再配上这个混战规矩。‘侍剑童子’暗自揣摩,待会乱打开始,他们主仆二人怕是立kè

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话说回来,他俩也不是无机可乘,毕竟十个胜出席位才是大家真zhèng

看重的,现在站出来的这对树妖兄弟实力算得强劲,若是能与他们结盟则胜算大增。

是以‘侍剑童子’心里纳闷

自家‘主上’打架时脸皮能有多厚,‘童子’了解得一清二楚,最简单的例子:自从苏景进了帐篷,就变身‘金乌蛮”看上去肉体凡胎一个,谁也不防备他。

只要能赢他什么做不出来?与树妖结盟是成功捷径,可苏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全没有搭理树妖的意思。

樊翘看了他一眼,苏景大概能明白他的疑惑,应了句:“狐朋狗友靠不住,你我并肩足够赢了。”

前半句实话,后半句未免狂妄了。苏景声音不大,但帐内妖精个个耳聪目明,全都听得清楚,连擂官和两个校尉都惊诧注目。树兄干脆笑了起来,对樊翘道:“这位兄弟,你的同伴脑袋傻了,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吧,和他同路必死无疑!”

樊翘一哂:“高攀不起、敬谢不敏。”

树兄肯拉一个黄皮蛮子,纯粹看重樊翘五境修为,但对方冷傲,他怒一挥手再不多言,心下打定主意,待会动手若有机会就要先杀这两个黄皮蛮子!

一炷香的功夫,妖怪、蛮子们拉帮结伙,帐篷好一阵子混乱,几乎人人都有几个同伴,唯独苏景和樊翘两个,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

时间一到,擂官也不管他们是否商议完毕,笑眯眯地拱手、说了句:“下官祝诸位壮士旗开得胜!”言罢转身离开。

就在帐帘落下的刹那,苏景突兀爆起一声大吼,身形爆起猛冲向前!

金髓银骨铜筋铁肉金乌蛮!岗岩体魄撕石怪力,挡在他面前的两个小妖连动法的机会都不存便被他硬生生撞了个粉粉碎碎!

轰然大乱,混战就此暴发,樊翘一声叱咤双剑出窍,帐中鱼云现。微一荡漾,云儿落、化作层层烈焰,而那火中有鱼,真的鱼。鱼在火中游,鱼游向何处火便烧到那里!

苏景则不停,如火双眸死死盯住帐中最强的那对树妖,猛扑。

咆哮声大作。一对树妖与临时拉拢的同伴齐展妖术狙杀苏景。

远不止树妖这一队人,帐中的妖孽蛮子,倒有大半同时动手。对付苏景!

或许是看出了便宜,现在杀一个便一个;或许是它们不适应一贯羸弱的黄皮蛮子竟敢发狠,印象中那个想如何欺辱都行的软蛋忽然变成了铁石头。本能使然就要先打杀了他,铜皮铁骨又如何,哪怕你是一块太乙金精在四面八方的轰袭下也得粉身碎骨。

一声‘金乌’咒唱响亮,刺目光明绽放!

金轮升于苏景头顶,刚刚捏下隐身法的十几个妖孽再隐藏不住;

天都火翼撑开,三十三根金色羽毛自翼中飘出、说不出的旖旎,飘零无端、结护于主人身边;

另又三十三道剑羽,三支成‘品”分作十一个方向暴散急射,如电、杀人;

右手成拳烈火如龙扑卷而上、左掌摊开金风呼啸烈烈右拳合于左掌。那是东土汉家最最普通的抱拳之礼。江湖相逢、好友重见都会有这一礼。苏景这一抱拳,同样也是一场好相逢:阳火汇金风,风火如潮席卷八法;

法术未散,剑光再起,北冥神剑显于左手。鲲做雷吼洞穿一片血肉,几个妖怪拼出全力将鲲打碎,还来不及缓一口气,便又绝望看到一头天鹏显身、扑下;

还有,树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满脸迷茫:他不明白。这头白骨做成的三足鸟从何而来,怎就洞穿了自己的胸。?

烈焰、剑光、血肉,混乱战场,人人都被一个偌大‘死’字遮了眼睛,是以没注意,苏景别于衣襟的一朵娇嫩黄huā,不知何事变成了一只蝴蝶,飞舞翩翩萦绕于苏景身边,全不在意他周身翻卷的熊熊赤炎。未注意也无妨,这一仗根本不必蝴蝶出手,凭着苏景自己足够了。

鬼哭狼嚎、怒吼、惨叫于哀号交织成片,就在片刻前又有哪个妖怪会想到,那个在它们眼中不存丝毫灵元震荡、无异羔羊的黄皮蛮子,此刻竟会化身杀神。

不挑不捡的、逮谁杀谁的黄皮蛮子

白皮文官离开大帐、发动秘法封闭帐门擂官问两个手下:“是去喝酒,还是看他们厮打?”

大帐内法术重重,其中有一道显影之术,能将内中混战投影于一盆灵水。擂官想看随时能看。不过这擂台已经摆了近百日,开始的时候他们看得还津津有味,现在却早都看得厌烦了,今天来打擂的也没什么特殊人物,高矮校尉提不起兴致,倒是听到吃酒眼睛发亮,笑道:“不看也罢,和大人欢饮一场才是大痛快。”

这顿酒才喝了个把时辰,就有‘监帐’妖兵来报,说是帐中已经分出了胜负。

三个妖官略显意wài

,今天没有真zhèng

硬手赴擂,不应该这么快就完事,高校尉问:“胜出的可有树妖兄弟?”

妖兵摇头,矮校尉又笑问:“三角青蛮呢?”

妖兵继xù

摇头:“只有两人胜出来,那对黄皮蛮子。”

这才是真真zhèng

正地意wài

!白皮文官眨了眨眼睛,嘿了一声,笑道:“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啊。”放下酒杯、站起身向着比擂大帐走去

遍地尸首、鲜血到处。

苏景和樊翘找了片干净些地方立足。

火翼收敛,名剑归囊,蝴蝶又变回稚嫩黄huā,在衣襟上散去清香,苏景对樊翘笑道:“不错啊,我特意给你留了三十三道剑羽,没用上。”

没人故yì

针对,以樊翘的本领想要自保不是难事。

樊翘却没太多反应恶战初歇,心中惊骇犹存!

修行的正法、对斗术的精炼、身带的法宝等等原因,都会对斗战事情有影响,低阶修士诛杀比自己境界更高者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离山内门、修习上乘功法的四境弟子,比起小宗、散修中五境修家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强。至于精怪,它们的修法大都驳杂粗陋,更是和大宗正统道法没得比。

苏景修行的最最纯正的阳火阵法,虽只五境却开了近千五百道气路,风火双修相辅相成更添威力,何况他的剑羽、北冥算得神兵利器这些道理樊翘都晓得,偌他闭眼不看、遮耳不听,坐在战场外面等候的话,见最后苏景走出来他不会太意wài



可是他见过刚刚那一场恶战,便没法不震惊没法不震骇,这感觉无以言喻那个以一敌百、斗战癫狂的混横小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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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地方,那岛上的漂亮妖精

()这个月的单章开得实在有点多,多得自己都头疼,新书上架第一个月,兄弟姐妹多包涵吧,‘一书只此一月’不是,鞠躬谢谢

大家不知dào

的,豆子上学的时候,‘生物’的成绩特别得好,这要归功于我的生物老师年轻漂亮,但是不管怎么说,学到的知识终归是自己的。

书友中藏龙卧虎,有关生物的知识不敢卖弄,只笃定地说一点:从生物学的角度上说,《升邪》这本书就是我的儿子。

>

嗯,单章写多了的确会让人变神经

故事是装在心里的,大纲也早都摆在那里了,不过在写起来的时候,难度还是成功的出乎了我的意料,虽然是一场历险,但南荒不是duli的地图和情节,横向里勾搭着中土世界;纵向里牵连着青灯世界的人物和苏景体内的剑魂。

好多事情我心里明白是怎样的,可是想把它写出来却不那么容易,何况,既然是故事,光讲明白前因后果远远不够,还要有趣、有风景、有风情、让我们乐在其中。

豆子最近写得很慢,开心的是,你们会骂我写得不对写得不好,但很少有骂我更新慢,这让我很荣幸、也很幸福。

《升邪》是个轻松快乐的修行故事,这一点是绝不会错的,但我想兄弟姐妹都能看得出,它的‘轻松快乐’并非简单的打怪升级。幻想小说,最终的乐趣不就是来源于幻想、成就于幻想么?

匪夷所思的文明,执着不懈的追求,动人心魄的真相,那个世界的凶猛可怕,不止来源于强dà

的怪物和狠辣的魔鬼;那个世界的光怪陆离,也不在于物种的繁多和法术的瑰丽我的心很大,要写个很大的故事。

可能自不量力,但非如此不可,否则怎能称作历险?没有冒险,又谈什么狂欢!

我和所有兄弟姐妹一起的大冒险。

幻想中:

遥远地方,那座火山蠢蠢yu动、岩浆滚荡它若安宁平静,咱们还不稀得去爬呢!

遥远地方,那大海中恶龙潜伏、伺机而起若只有鲤鱼和扇贝,我们还不稀得去游呢!

遥远地方,那岛上的漂亮妖jing,衣裙都是用月票做的

恳求月票,谢谢你们!

宏大的故事,便是辉煌的冒险;

辉煌的冒险,便是盛大的狂欢!

,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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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四章 梦上仙乡

大帐门帘幽光闪烁,封门妖术撤下,白皮文官挑开门帘走了进来,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片刻过后妖怪忽然笑了。,!

苏景笑了笑:“没收住手,只剩下两个人了。”

白皮妖官摇头:“无妨,也不一定非得十个人,这些日子,一个人走出这大帐的不是没有。”说着他对苏景拱手,话锋一转:“恭喜两位打过这第一擂,得两位虎将效力,实为我剥皮之福。”

剥皮国的选贤英雄擂,又岂是一座帐篷那么简单的。这不过第一擂罢了,甚至连‘擂’字都不当得,只能算是一层选拔、试炼。苏景想得丹、想完成图谋,后面还有的打!

苏景哈哈一笑,口中应酬了两句‘纯属侥幸、托大人鸿福’之类,跟着又问道:“大人在此监擂多日,我们哥俩这点成就”

白皮擂官知dào

他想问什么,却只笑不说话。苏景明白他的意思,自锦绣囊中取出几枚以前炼化的几枚丹丸,塞进对方手中:“还请大人指点。”

白皮擂官这才笑呵呵地说道:“两位出来算是快的,但还算不得最快。真要排一排的话,两位或能排进前二十吧,这只是以出来的速度而论的。还有些利害人物,杀人杀得很慢时间还早,来来来,本官还烫着一壶好酒,咱们边饮边说!”

黎明时份,苏景坐于一间小小的营房中。盘膝、闭目,呼吸缓慢而悠长。

他在养神,但心思未歇,仔细盘算着白皮擂官给他说过的事情:

小小的橙红色猴儿,仰天打了个喷嚏、喷出一片火云,对手尽化灰烬;

东面来的金喜鹊,拍着翅膀喳喳喳叫了几声。百多争擂妖怪先是捂耳惨嚎、跟着七窍流血、最后身体炸裂;

销声匿迹多年的三手蛮,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古怪的剑法,他留在帐篷中的尸体。无一例外身上都有千多细小伤口、没有人要害受创、皆因血尽而亡;

混不起眼的蝎怪,一跺脚地面化出无数沙漩涡,敌手全都陷落至肩、下一刻地面又坚硬如铁石。地面上只剩下一颗颗妖怪脑袋,然后他美滋滋地走上前,一颗一颗地把那些脑壳敲开,趁还鲜活时吸干脑髓

来之前苏景就明白这个擂台不好打,只是没想到竟会不好打这等程度,或为高官厚禄、或为灵丹美人,这次从深山、沼泽中走出来的凶猛妖物着实不少,甚至还有妖灵神、且不止一个。

后面打擂的规矩校场妖官也不清楚,他们只知dào

,下一擂尚未开始。剥皮国视‘千之数’为上上大吉,要从校场擂中选足千名壮士,再开下一擂。

校场中的擂台已经摆了近百日,大部分时候,每天都能选上去十个人。但也不乏一两人轻松诛灭全场的例子。到现在为止还差两百多人,这便是说,要打下一擂须得在等上一个月左右。

这个时候营房外忽然传来一个难听喊声:“白大人,昨儿的擂比可分出胜负了?”

白皮妖怪也在营房中,当即应了一声,带上苏景和樊翘走出房门。

门前丈于处。排成一列站着十个身高不足一尺的小小人儿,长得尖嘴瘦腮,一看就是个禽鸟妖精,偏偏还似模似样地穿了身官袍子。

白皮妖怪对这些‘鸟官’似乎颇有忌惮,满脸堆笑、弓着身子应道:“启禀诸位希大人,昨天过擂壮士在此。”

为首的‘鸟官’见了两人,眼睛猛地睁圆:“黄皮蛮子?!”

孱弱之族,居然来打擂、竟然还胜出第一阵?不由得鸟官不惊诧。不过很快它又换做满脸笑容:“敢为两位,是黄皮蛮下哪一氏?”

“山溪氏,我叫山溪乌,他叫山溪鱼。”苏景脱口而出,一路走来早都不知dào

说过多少次了。

鸟官对白皮妖怪和校场校尉神情倨傲,但是对胜擂之人着实亲热,立kè

就是一番恭喜之类的吉祥话送上,随后它对身边的同伴道:“老三老六来侍候吧,咱们回去。”

其他鸟官转身飞走,留下来的两个,齐声笑道:“我们特来迎接两位,后面也都有我们哥俩服侍壮士,若有所需尽可开口。”

而后两个‘鸟官’身形一晃,变作本形,原来是两头花喜鹊。

便回了鸟儿,身上官袍不见了,可头顶上仍戴着高高的官帽,样子颇有些可笑。

喜鹊拍拍翅膀,分别飞上两人肩头,希老三昂头引颈,‘咔咔’地叫了两声,四个强壮蛮奴,抬着两顶滑竿从天上一步一步跑到苏景跟前。

两头喜鹊又一纵身,当先跳上滑竿座椅、用翅膀扑扫一番,这才转回头对苏景、樊翘笑道:“两位请,万岁爷体恤诸位壮士,特意吩咐,开国宾驿馆、让大家好生休养,等待着下一擂。”

四个蛮子平步登天,苏景和樊翘舒舒服服地坐着,肩膀上的喜鹊废话颇多,不过比起苏景的乌鸦来,它们两个几乎可以算作哑巴了。

校场就在云上,此刻他们向上飞起,最后仍是落足于云,只是更高的一朵。与之前一样,登云后眼中便无云,视线之内,只有一大片歪歪扭扭的破房子。

苏景侧头问喜鹊希老三:“这是国宾驿馆?”

估计希老三没见过更气派的房子,闻言得yì

点头:“回禀山溪乌壮士,此间正是!万岁爷亲自给这里赐名,唤作:梦上仙乡。”

苏景和樊翘都笑了,梦上仙乡?看来剥皮国皇帝陛下的也没做过什么漂亮好梦。

之前从校场帐篷中打上来的妖怪、蛮子都住在这‘梦上仙乡’中,他们知dào

每天这个时候会接新人上来,不少人都走出自己的破屋子,冷冷观察着未来的对手。

苏景‘咦’了一声,笑了:好多女人。

几乎每个妖怪身边,都有女人相陪:妖冶妩媚、丰乳肥臀,或身披薄纱、或以金箔贴挡要害,更多的干脆就是赤身**,毫不顾忌场合,好像蛇子似的缠在自家主人身上,耳鬓厮磨、唇舌挑逗着。

忽然,一个獐头鼠目的妖怪诧异笑了声:“黄皮蛮子?下面的擂台摆得太久了、选不出能人了么?居然把黄皮蛮子都给选上来了。”依在他怀中的妖姬甩开及臀长发,媚眼如丝向苏景望来,吃吃地娇笑。

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苏景觉得周身不爽利,数不清多少道妖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先到此的妖蛮们,或笑容讥诮、或目光轻蔑肆,动用灵触探查苏景和樊翘,肆无忌惮。

这还有什么可客气的,心咒微动,阳火精气流转全身,苏景看上去没有丁点变化,却已化身洪炉,侵入妖识刹那被焚化于无形。众多妖怪脸色当即就是一变。妖识被毁虽不至受伤,但那感觉也不怎么好受!

苏景冷哂一声,迈步欲走,但很快又站住了身形,抬头向着一个身着五彩长袍的妖怪望去。此人第一道妖识被毁后心有不甘,又把一道妖识投了过来,这一次他以本元护佐妖识,与其说是‘眼线’,倒不是说是一根铁索,牢牢牵在了苏景身上。

花衣妖怪长眉细目,显是一只斑斓蛾成精,此刻他一只手按在身边妖姬的丰臀上,另只手缩在袖内掐诀不断,似笑非笑与苏景对视两个呼吸的功夫,鸟官希老三跳了出来,笑容满面:“万岁有严令,‘梦上仙乡’内不可私斗,两位壮士,将来有缘自会在擂台相见。”

苏景哈哈一笑,拔腿便走,再不去看花袍妖怪一眼,后者则收回目光,表情不变、转身想要揽着妖姬回屋,旁人看不出什么,只有他怀里的妖女明白,他的手何其用力、都快要抓进自己的肉中了。

即便拼力维持,花炮妖怪还是未能坚持走到屋内,突然开始大声咳嗽,一口、一口,呛出来的不是口水也非血水,而是点点火星犹存的焦糊黑烟!

不至死,不过重伤难免,后面的擂台他也不用再打了。

附近妖怪哗然一片,这个斑斓蛾妖算不得多强横,但好歹也是四灵阶的妖物,只因片刻对望就深受重伤?此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那黄皮蛮子修习的是什么法术?

希老三边飞边回头,看看花袍子又看看苏景,后者摊手:“他被酒色掏干了身子,和我无关。”希老三的确看不出苏景动用的是什么手段,此事追究起来实在麻烦,当下苦笑道:“咱可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鸟官在前,引着苏景和樊翘七拐八拐,来到两座房前,苏景说道:“我俩一起来的,住一间房即可,分开来聊天都不方便。”

两个鸟官痛快答yīng

,希老三从怀里摸出偌大一串钥匙,挑挑拣拣、又试了几次,终于找出了对锁的那一把,哗啦一声打开门锁,一根翅膀摆开,做了个请进的姿势。

樊翘距离门口更进一些,当先迈步走了进去,可是才一落足屋内他便打了个愣神,旋即一声痛呼,噗地一口鲜血喷洒!

!

第一八五章 胸有橙猴

进屋刹那樊翘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一座山:离山。,!

置身于洪泽星峰,举目远眺,镌天石崖水雾飘渺、天顶处墨云滚荡雷雨轰轰;无量湖青碧如境,倒映蓝天;还有,头顶上一只只白鸟翱翔,小小笔仙正襟危坐煞有介事

外面望去简陋歪斜的屋子,内景却随心而变,入住之人心中牵挂何处,它便幻景于何处。

梦上仙乡!

妖怪不会盖房子,但他们的法术绝不逊色。

是幻象,却也真实存zài

,只要樊翘愿意,这间屋子便是离山洪泽星峰,旁人进屋,也与他共处于‘星峰’。

樊翘经过一废、一立,心基稳固非常,乍见幻象、片刻失神后立kè

收敛心神,同时自咬舌尖以巨痛明智,心化枯潭,屋中的幻象随之消失。

中土正道的修家弟子,在修行时都会留出一截舌尖软肉、故yì

不去淬炼,为得就是受到魅惑时,可以以巨痛清心、扫灭幻形整齐心智。有‘尝过’正道弟子滋味的妖精曾笑言:他们的舌尖软得让人受不了呢

总算樊翘应变奇快,离山景象一闪而没,希老三、老六都没看得太清楚离山修境与这南荒山水迥异,若那幻象耽搁得稍长些,两个鸟官必会看出‘此处’所蕴的东土气象,苏景和樊翘的出身自然也不言而喻。

樊翘吐血,两个鸟官都吓了一跳。苏景就落后樊翘半步,离山之象虽只一晃但他照样看得清楚,惊讶同时心中大概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立kè

抢上扶住樊翘,对两个鸟官道:“我家兄弟打擂时受了些伤,这时候发作了。”

希老三不虞有诈,摆出一脸的心疼、责怪模样:“山溪鱼大哥负伤。这等大事你们怎不早跟我说,陛下特命御医留住此间,专门为诸位壮士问诊、疗伤。老六。还愣着做什么,速速去请大夫。”

万岁爷还真是周到了,苏景赶忙摆手说不必劳烦。自行运功既可疗伤,樊翘也跟着点头,舌尖被自己咬得不轻,说话含混不清:“不妨事,不妨事,运功就行了。”

连连劝说,好歹拦下了鸟官请大夫的念头。

而这‘梦上仙乡’的玄虚仍在,两个人若收敛心思,倒是可以抑制幻形,但那样未免太可疑了些。可要是幻出个白马镇,还不如离山了苏景心中定念,迈步跨入大屋。

长空万里,血般殷红!

日、月、星辰共挂于穹顶、均为沉甸甸地乌黑颜色。

大地惨白,绵延远方。视线尽头有浓雾弥漫,一座高耸大山被雾气包裹,若隐若现。

和真的一样。

苏景徐徐呼出了一口气,并非放松,而是唏嘘,即便明知这方天地是假的、是印象的法术投影。他心里仍是忍不住唏嘘。

见了苏景的‘梦上仙乡’,两个鸟官同时咋舌,希老三笑声干涩:“山溪乌英雄的心中故地当真、当真是神奇的,下官斗胆问一句,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机缘所在、修行起处。”苏景笑了。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有仆役送上美酒佳肴,继而环佩声叮咚,十个彩衣少女手捧长盘,来到门口,整整齐齐地施礼,称苏景与樊翘为主。

希老三拍打着翅膀,从苏景肩膀落地少女手中长盘上,笑道:“万岁恩典,过擂壮士人人有赏,十人席位被两位夺下,那十个人的赏赐也尽归两位。”

十个长盘一模一样,一只白玉瓶,内装灵药,可助妖蛮巩固修为、尽快回复前面打擂时消耗的气力,这东西对苏景没用,但是对正在大圣玦中疗伤的老石头颇有好处;另外还有一捧贝壳。

妖国银钱不以金属铸就,而是这种贝壳,自下而上分作一彩、三彩、六色、九霓虹,皇帝赏赐的正是最最贵重的‘九霓虹’。

苏景不客气,连盘子一股脑收入锦绣囊。要不是希老三躲得快,它也一起进去了。

希老六也嘎嘎叫着,催促着那十个少女:“还不快脱衣服、服侍英雄!”说完,又转头对苏景、樊翘笑道:“天下皆知,黄皮一族灵巧内敛,下官特意为两位英雄准bèi

了羞答答的凤仙花妖。”

果然,这些少女不同之前见过的妖姬那样妖冶大胆,都长得文静俏丽,脸上还挂着怯生生的神情,奉鸟官之命脱衣服时,动作也略显僵硬。

苏景摇头:“不用”

刚说两字,不料希老三眼神机灵,一见苏景有拒绝之意,便立kè

出声训斥老六:“偏你自作聪明,两位山溪英雄何等强壮,这些花木妖精则能对得上英雄心思?换人换人,把最会叫的雉妖姬、最缠绵的蛇妖姬还有最叫劲的那群小母马统统唤来,请我家英雄挑选!”

苏景咳了一声,摆手道:“我们兄弟最近修liàn

特殊法门,不能近女色,不用妖姬侍候。”

希老三眨了眨眼睛:“不要女侍或者妖僮儿?梦上仙乡的僮儿皆为小蚌,个个细皮嫩肉,头一晚着他侍寝、转早醒来再一口吞掉,最是滋养不过。”

苏景听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樊翘直接皱眉叱道:“少在啰嗦,妖姬男童皆不要!”

两位希大人看看苏景,又看看樊翘,最后有对望了一眼,若有所悟的样子,希老三咳嗽了一声,小心问道:“两位贤、贤伉俪”

苏景正小口小口尝着妖怪的美酒,闻言噗地一声就喷了。

樊翘的神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叱喝:“胡说八道!”

希老三改口极快。嘿嘿笑道:“是好兄弟、好兄弟!两位还有什么吩咐?”

苏景放下酒壶:“下面的擂台”

希老三每天迎接新人上来,每天都会被问上几遍同样的问题,应道:“后面的事情万岁爷自由安排,两位稍安勿躁,安心休养、放怀玩耍就是!等到凑足了一千壮士,下一擂自会摆开。”

苏景又追问了几句,后面的事情希老三也不知晓。又如何能回答他。

“两位山溪英雄若有差遣,就请摇一摇铃铛,下官随叫随到!”最后希老三自怀中取出一枚手摇铜铃放在地面上。与希老六一起点头哈腰地告退了。

樊翘上前关闭房门,回头给苏景计算:“千人之数,若后面两两对擂。从头到尾须一个人须得打上差不多十场。前面几场或许无妨,但从第五场开始,再想赢怕是不会太轻松了,你须得提前有个准bèi

。”

这笔账算得概数,前面四场过后,就只剩下六十几人了这千人是从差不多万人中杀上来的,第五场开始的数十人则是从这千人中脱颖而出,实力不言而喻。

其实又哪用提醒。苏景何尝不明白,这个擂不比以前那次光明顶较剑,真的会死人。也真的有远超旁人的高深大妖,可苏景不能不打,除非他不理陆崖九、不想要那‘天无常’!更何况,在他弄明白尘霄生与剥皮国真zhèng

开战的缘由之后,苏景便已决意参战。

打擂。便是他参战的第一步了。

苏景对樊翘点了点头,但没有多说什么,盘膝坐好、双目闭合,催动风火双元开始修习功法淬炼元基

不料刚刚练功半个时辰,忽然敲门声响,樊翘上前开门一看。来访的是个妖冶女子,披了一方黑色纱巾,颜色虽深可纱巾实在太薄了,什么都遮掩不住,胸前一对软肉十足有些尺寸,几乎撑满了樊翘的目光,偏生她的腰身极细。

妖姬扬手,用黑纱半遮俏面,可纱巾一共就那么大,挡住了上面便会露出下面,臀儿浑圆挺翘、双腿修长笔直,只有一道金链儿稀稀松松得挎于丰臀、链儿垂下了些流苏穗穗,勉强挡住了那造化之处。

樊翘是来自教化之地、天宗门下的正派修家,莫说对方只是搔首弄姿,就算骑到他身上樊翘也照样不为所动,摇头道:“我们兄弟只想专心练功,不需侍候,你请回吧。”

妖姬媚笑:“壮士容禀,贱妾只是车辇,送我主人过来拜访贵客。”

樊翘眉头大皱:“你说的是什么?”

话音刚落,那妖姬身上忽然传来一阵咯咯咯地古怪笑声:“是我要她送我来的!”随着笑声,妖姬那对豪乳忽地一荡,一头拇指大小、周身绒毛橙红如明焰的小猴儿,自双峰缝隙探出头来。

樊翘并非凡俗,开门时早就用灵识把妖姬扫过一遍,却根本没发xiàn

她‘胸有橙猴’。

倒是那头小猴继xù

笑道:“你的火还不错,但还是差了些,不是你,不是你!”

樊翘听校场白皮文官讲过一头小小的火猴儿法力惊人,心中暗生警惕,正欲开口询问来意,身后苏景的声音传来:“贵客到访,快快请进,正愁喝酒人少,没的味道。”

橙红猴子似是不愿离开那对暖暖的肉馒头,缩在其中不动,妖姬则迈步向前,但一进门,妖冶美人就被苏景的‘青灯境’吓了个花容失色。

猴子无视环境,圆溜溜地眸子猛地一亮:“刚才听说有人以火法追线寻源,烧了一头妖蛾子肚囊,我高高兴兴去看热闹,看过妖蛾子又发xiàn

这火端的了得啊,见猎心喜,大家同修火行一脉,我可不能不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黄皮蛮子,会有这等好火!”

苏景微笑,随口搭声:“一见之下呢?让你大失所望?”

红猴子并未立kè

回答,紧紧盯着苏景,眸子越发明亮了,片刻后它才应道:“请手。”

‘请手’便是两人握手,互送真元以作修为试探。可猴子‘站沟里’,它的手胳膊实在太短,根本都伸不出来

苏景找了找:“你手在哪呢?”

猴子还是没有离开柔软乡的意思,应道:“我在摸她胸,你也来摸一摸便是了。”

“左还是右?”苏景问。

“我不分左右,你摸她东胸。”猴子答……)

!

第一八六章 看剑

百年修行,心基稳固,只要苏景愿意,眼中红粉便是心中枯骨,酥胸又与顽石何异,苏景扬手按了上去,火元轻轻送入,并不伤人。倒是那个妖姬,咯咯一声娇笑,似是觉得痒了。

片刻之后,橙红猴子霍然大笑,赞一声:“好火!”身形一挣,猛地从‘沟’里跃将出来,身形也随之长大,落地时已经变做普通猴儿大小。这便是尊敬了,虽然苏景境界、修为在猴子眼中不值一提,可他体内火元之精纯为猴儿毕生仅见!

猴子瞪着眼睛问:“你这是什么火法?”

“太阳真火。”苏景的面色也颇多惊讶,应过后反问:“你的火法又是什么?”‘请手’既是试探、这个过程是互相的,猴子探得苏景火法同时,苏景也能感受它的妖元。

苏景的见识不差,中土时见过不少火行修士、来南荒后又和祸斗朝夕相处,对诸般火法都有了解,却从未见过猴子的火,霸道、纯烈自不必提,另外还多出了一重沉甸甸的厚重之意。

猴子并不隐瞒:“我是自地下千里、熔岩火河中出生的,你说我是什么火?”

苏景恍然大悟:“石火、地火!难怪。”

猴子天性顽皮,学着苏景的模样:“阳火、天火!你也难怪!”跟着它自挎囊中取出三个小酒坛,笑道:“好火难寻,请你俩喝我的宝贝佳酿!”

樊翘也跟着沾光,接过其中一坛揭开扣了符撰的封泥。然后不敢喝。

这坛子里哪是什么酒,炽热气息催面、明红颜色烫目,分明是一罐子烈焰熔岩,但是也明明白白地,透着一股冲鼻酒香。

苏景则试探着,小小地抿了一口,随即仿佛走路踩到铁钉子似的。一下子跳起来多高,咧着嘴吐着舌头,但人却笑着、而且笑得无比畅快。连连道:“好烫,好酒!”

猴子随身都带着好酒,自然是个酒鬼。这天下的酒鬼。从来都不怕别人来喝自己的酒、只怕喝酒的人会不识货,见苏景是个识货的,猴子满脸欢喜,笑得愈发欢喜了:“你修为太低,才会觉得烫不过话说回来,修得深了、不觉得烫了,这酒的味道也少了好多!”

一句话,不过五十几字,猴子却一口一口又一口,把自己那坛子酒给喝干了。

喜欢下棋的人相逢。少不了要研究棋局;好色之人聚到一起,自然会说女人;精修火法的蛮子、妖怪见了面,话题当然离不开那个‘火’字。

苏景的境界不行,法力不及,但他与《金乌万象》朝夕相伴近百年。对火之一道的见识、见解着实不俗,那猴子本就是火中诞生的妖灵,便更不用说了。

有关运气的诀窍、有关法术威力,话题不离火行之力,但也并不涉及各家修法的密要,两个人越聊越投机。猴子一边听、一边说、一边喝酒,仿佛现在这谈资就是天下最最美味的下酒菜;

苏景从打修行那天起,就没有人能指点他的火法,完全靠着自己对《金乌万象》的理解而摸索前行,到现在攒下了不少疑问。修法不同,猴儿也解不开他的疑惑,但它所言对苏景来说确是大有补益。

修行之人,最珍贵的就是时间,同样最不值钱的也是时间,黄皮蛮子和岩浆妖怪聊得开心,不知不觉就是一天一夜,外面忽然又有敲门声响起。

樊翘起身开门又是个妖女,衣着还算整齐,至少该挡的地方都挡住了,相貌自是极美,但是不同于其他妖姬那么骚媚外露,她是‘收敛’的,媚有内外之分,其他妖姬是媚姿,她却是媚骨。

还有,这个女人身上带了股说不出的香气,樊翘一嗅之下心神微微摇荡,恨不得再用力呼吸、把这股难以言喻地馨香全都吸进腹中。

樊翘自省、立kè

收心敛性,目光却不由自主,向着那女子的胸望去倒不是他把持不住,纯粹惯性使然,不知会不会再有一只猴子跳出来。

还不等樊翘开口,火猴子就笑道:“什么风把阿嫣小母吹来了?”

阿嫣小母一笑嫣嫣,对猴子道:“我贪春的小母狗,嗅着阿郎的味道,一路找啊找啊,就找到了这里,但却不是找你。”

苏景和范畴这才晓得,这个妖女并非驿馆妖姬,那应该就是入擂之人了。

猴子‘咦’了一声,回头看看苏景,又转目望回阿嫣小母:“你看上他了?看上他什么了?”

话问出口,猴子似是也明白了,伸手一拍自己额头,自言自语:“打你个糊涂东西,这居然也要问!”说话间站起身仰天打了个酒嗝、带起一蓬黑烟,又踮着脚尖使劲抻了个懒腰,对苏景笑道:“你的艳福来了,我便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找你聊。”

话音落处猴儿身子一缩,又变作拇指大小、回到了‘自己的沟里’,妖姬起身离开、刚到门口猴子忽然又问苏景:“我叫烈烈儿,你叫什么?”

“我是山溪乌,他叫山溪鱼。”

烈烈儿一点头,妖姬带着他出门而去,片刻之后猴子的呼喝回荡整座驿馆:“山溪乌、山溪鱼和我聊得来,哪位大仙若还看不惯这两个黄皮蛮子、想试炼试炼他们,不妨先来和我烈烈儿聊一阵!”

要知dào

烈烈儿可是这片驿馆中有数的几个凶妖之一,他开口了,敢不听话的当真没几个。

阿嫣小母檀口轻张,脸上带了喜色,替苏景欢喜:“烈烈儿是头痛快猴子,你若能和他做朋友,端的一件好事情。”

苏景挥挥手,把烈烈儿留在地上的数十个空坛子收了,混不起眼酒坛子,却能装得熔岩烈酒,不用问都是好东西,猴子不要了,苏景可舍不得仍掉。

收了坛子,苏景正要开口,忽然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大门现在还开着,来者轻敲算是打个招呼。

这次来访的不是妖怪,而是个青灰肤色、又高又瘦的蛮人,最古怪的是此人的眼睛,硕大眼白、不存黑眼珠,正中只有针眼般一点瞳孔。

模样着实吓人,但南荒里更难看的妖怪多了,樊翘不觉什么。

苏景却不自觉地眼角一跳,是个蛮人没错,但他更像一柄剑

阿嫣小母秀眉微蹙,似是有些意wài

:“三手?你来做什么?”

苏景和樊翘对望一眼,三手蛮?也是校场擂白皮文官点过名的厉害妖物。还有三手只有两只手,看上去正常得很。

“我来时烈烈儿在,我等,离开一会你又来,不想再等。”唤作三手的蛮人嗓音沙哑,说话时全无语气。

阿嫣小母的眉头舒展开来,甜甜美美地笑了:“不想再等?你的意思是要和我抢这个男人?”说着,她莲步款款,走到三手蛮身前,呵气如兰:“你可知,男人就是阿嫣小母的命,你抢我的男人,就是要我的命。”

苏景早都明白了,这南荒地方的妖怪、蛮子讲话做事,他是休想能够理解,不理解就不理解吧,苏景不发问、不催促,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着,好像没他什么事似的。

三手不肯退让,但也不想就这么和阿嫣小母动手,摇头道:“我不伤他,只是来问两句话。你要用他多长时间?”

阿嫣小母回头瞟了苏景一眼,然后吃吃笑了起来,轻声回答三手:“要多长时间我说了不算,得看他能坚持多久。不过看他精精壮壮的,应该不会太快。”

三手仍是没表情、没语气:“我快,了不得一炷香功夫,你让我先吧。”

不过就是个排队事情,阿嫣小母又何尝想为这点缘由和三手为敌,对方口气不再强硬,她也就一笑作罢,对三手殷殷嘱托道:“那你可要快些、再快些我等得心里痒痒、身上痒痒、哪里都痒痒,难熬得很。”

说完,又回头对苏景一笑,腰肢摇摆走出门去,把苏景暂时让给了三手。

三手径自走向苏景:“昨日清晨运功,吐纳剑qì

,忽然觉得剑qì

微有凌乱,是以明白梦上仙乡中来了用剑的好手,心痒难耐、寻了过来,是你么?”

苏景如实回答:“我也习剑、用剑,至于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我不晓得。”

“给我看看你的剑。”三手冷冰冰说道,不存丝毫客套。

并非倨傲无礼,他从来都是心里怎想口中便怎说,根本不知‘客套’为何物,又如何去客气寒暄。

苏景不以为意,但他未拔剑,而是伸出一只手:“请手。”

针尖般得瞳孔似是微微一扩,显出了些兴奋,也让冷冰冰的三手多了些生气,三手举臂,与苏景双手相握。

‘请手’之下,苏景并非给他看‘屠晚’,那只剑魂连路老祖、大小师娘都无法探到,三手更差得远,苏景亮给三手的,是自己精修剑术、养于体内的剑意!

片刻之后两人放手,三手的瞳孔好像又大了一点点:“就是你。想不到,剥皮国内,除了我还有人习剑!”

妖怪中用剑之辈不在少数,别的不提,就说苏景遇到过的七巧道人,一柄血剑运用得颇为灵活。可是在真zhèng

练剑之人眼中,七巧道人根本算不得‘御剑’,充其量,是把法术幻做剑的形状罢了,那仍是法术,而非剑术。

三手又问苏景:“你练得是什么剑术?”

苏景不答、反问:“你到底来干啥?”……)

!

第一八七章 阿嫣小母

因苏景有这天下独一份的正火阳元,所以引来了烈烈儿,来和他聊火。,!

一模一样的道理,之前烈烈儿来做什么,三手就来做什么。

南荒不同于中土,此间精怪都以本身妖元来修身基、炼法术,几乎没人习剑,可三手却得了机缘、幼时无意间寻到一位来自中土的大修法蜕,得了本了不起的剑修秘法,继而修成一身惊人剑术。

剑术一道暗藏玄奥、引人探究,古往今来修宗凡门无数人痴迷于剑,那不是没道理的平白中邪。三手也不例外,越是精研就越是入迷,御剑之术也就越发高深。

可就算三手修成剥皮国第一蛮神、就算他能以手中剑打遍南荒无dí

手,终归还是少了一个识剑之人、一份论剑之乐。

说到底,三手就是查知苏景也精通剑术,所以他就找上门来了,具体找苏景来做啥蛮子自己也没太想清楚。

这事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尤其三手这种不善言辞的蛮人,对着苏景的问题皱眉半晌,口中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景倒是笑了:“你要和我比剑?”

三手摇头:“你不过五境,差得我太远,比剑必输。”

苏景无所谓,双手一摊:“点到即止,试炼剑法,习剑之人常做的事情。”

三手犹豫了下,但仍摇头:“我不会点到即止的剑,一动剑你便死了。这里又不是擂台,杀了你,我也会被问罪。”

苏景吓了一跳,哪还会再提‘比剑’两字,话锋一转:“那你是找我来论剑?”

三手愣了愣,他确是想要论剑,可他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刚刚也是因为不知该怎么说,所以心里也迷糊着。随着他点点头,苏景哈哈一笑。痛快异常,手微晃,指缝间多出三枚剑羽:“这是我平时惯用的几柄剑之一。”

说话间把手一甩。三根剑羽轻轻飘零剑羽太少,不足以成域,但那份意思是不会错的,三手不是平凡蛮子,一见剑羽之势就看出了门道,瞳孔再扩一份:“这是什么剑术?”

待苏景解释几句,三手的瞳孔就更扩了,从进门时的‘针孔’,已经变做绿豆大小:“剑还能这么用么?”三手剑术绝伦,可终归是看书炼出来的。只精通他的本门剑术,其他见识不值一提。

“又何止!剑有四绝,划域不过其中之一”

苏景刚起了个话头,三手忽然又挥手打断:“你把自己的剑术亮出来,不怕将来台上相见。会吃亏么?”

苏景问他:“我以剑羽结域,能挡住你么?”

三手直接摇头:“虽精妙,但你境界低、火候浅,远不是我的对手。”

“这便是了,打不过你的剑术,我也犯不着隐瞒。”苏景笑了起来:“但我另有一套巅顶剑杀之术,除非擂台相见,否则你见不到!”

说到这里,苏景笑容一敛:“那时你死我活,你要当心了。”

三手侧了头,仔细看了看苏景,缓缓点头过后:“你刚说,剑有四绝,另外三绝是什么?”

苏景即刻来了精神,滔滔不绝,不止自己说,还反问三手的剑,而后者也不隐瞒其实真用不到隐瞒,最最简单的例子,就算苏景明白陆老祖的‘月亮’是怎么回事,以他现在的修为有可能避开寒月天河一击么?

论剑与比剑根本就是两回事,既是同道中人,不妨敞开心思聊个痛快。在讲到剑绝瞬灭时,苏景甚至把骨金乌都亮了出来,稍做演示。三手目光吃惊,因这剑术不凡,更因苏景竟真的毫无保留

昨天刚刚和烈烈儿说过火法,今天又和三手蛮谈论剑术,苏景的确是痛快了,而三手蛮的脸皮像是被冻坏过,从来没有表情,可他的语气越来越兴奋、瞳仁也越来越大,所幸长大普通人大小后就再不长了,否则撑出眼眶去,未免太吓人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天一夜了,直到敲门声再起,打断了两个剑疯子的口水横飞,阿嫣小母依身门口,语气幽幽:“三手蛮,欺人太甚。当真和我过不去么?”

三手蛮自从习剑以来,就未如今日聊得如此痛快过,心情大好,声音都带了笑意:“一时入神,把小母给忘了。你来你来,我这便走。”

跟着他又对苏景说道:“你的艳福来了,我便不打扰了,下次再来找你聊。”

和烈烈儿走前之言,连一个字都不差,三手蛮起身走了,到了外面蛮子也如烈烈儿一样,提气开声,喝了一句:“黄皮蛮子与我三手也聊得不错!”

其他并未多说,但驿馆中众多精怪闻言,又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来山溪乌鱼兄弟,可着实惹人惊讶了。烈烈儿、三手蛮,其他精怪平时想巴结都巴结不上,这对黄皮蛮子又是什么来头?有什么本事?竟得了擂中两大高手的青睐。

三手走后,阿嫣小母眼波盈盈,望向了樊翘。

苏景点了点头,樊翘暂时退了出去,屋子就只剩下两人。阿嫣小母轻轻呵气,对着苏景笑了:“总算清净了。”

笑容清清澈澈,如山中清泉,但她的眼睛是媚的。

眼儿媚。

苏景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是来采阳补阴的?”

听过她之前所言,苏景有这一问全不奇怪。

阿嫣小母无辜摇头:“那是害人的邪术,我不练。我不高兴也只杀人,不害人。”说话间,话锋转:“你仔细嗅一嗅,我是香甜的。”

她身上带了古怪香氛,引人心旌摇动欲火暗生。

“我是真水莲花身,生俱纯阴天灵一点,我身上的香气女子嗅不到,只有男人得闻,那是元阴气息呢。”阿嫣小母迈步走上前、继xù

道:“我找你是补阴没错,却不会采阳,这是阴阳和合的双修,于我有益,于你也大有好处。你不用谢我,只消对我爱怜些要记得我是你可怜巴巴的小母狗儿。”

“我都有点分不清你到底是莲花精还是狗儿妖了。”苏景笑着说一句,跟着又问:“烈烈儿,三手蛮,论境界论斗战,都比我强得多,你怎么不找他们?”

“因为你才是香甜的。”阿嫣小母走到苏景身前,止步:“元阳纯烈,与我契合,他们境界高又有什么用?元阳不纯,我才懒得看一眼。”

苏景修的是金乌正法,他的元阳自是无比纯烈,落在至阴之身的女妖眼中,简直就是琼浆仙果,先不提会增补修为,单只那春风一度时的快乐便让阿嫣小母不能自已。

说完话,阿嫣小母长长长长地吸气,仿佛要把苏景一口气吸进肚中去,俏脸陶然。

而后她那双长腿紧紧并拢了,左脚在右、右脚在左,望着苏景的眼波媚得似要滴出水来:“阿郎,小母狗儿受不得你的香甜,湿滑得很了这便安寝吧。”

素手柔柔,拉起苏景的手向自己那湿滑处牵去。

苏景手一缩,随即微微倾身,双臂一横,把她抱在了怀里,妖女一惊过后、咯咯娇笑起来笑着笑着,就被苏景抱到了门外,放下。

阿嫣小母不笑了,眸子睁得圆圆的,分不清是意wài

还是委屈,但绝无恼怒之意:“你不要我?小母狗儿不好么?或者你头颅高昂的小孔雀?你喜欢什么我便做什么。”

既然是修法,便用不得强,非得要对方配合不可,阿嫣小母的手段比起烈烈儿、三手蛮不差,想要杀苏景不难,但那样做成就不了她的好事。中土也有不少妖精,凭它们的本事抓男人来强行交媾不过举手之劳,但若非你情我愿便做不成采补法术,所以还得做画皮、行魅惑,都是一样的道理。

苏景笑着:“性情,性情!我的火法淬炼的不止是身体,还有这性情两字,妖精,不可坏我修行。”

“坏一坏也无妨吧?”妖精不甘,笑着,眼睛是亮的。

咣当。苏景关门。

阿嫣小母侧头,想,半晌过去,她对着屋门喊道:“你修的性情是什么?”

“放在睡觉这事上,就是:我想睡才睡,不想的时候便不睡。”苏景回答得明明白白。

阿嫣小母再问:“那你何时想睡?”

苏景的笑声响起:“你真烦人!”

阿嫣小母不以为意,侧头、再想,之前还**焚身无可自拔的女妖,现在有**通透地仿佛观音大圣一般,又是半晌过去,她忽地一笑,不再去烦苏景,脆生生的声音传遍驿馆:“山溪乌是我的。哪位姊姊妹妹想要和山溪乌睡,先来问问阿嫣小母的针线。”

话音刚落,烈烈儿依在他的‘沟里’又来了,笑问道:“阿嫣小母,我找他聊聊天,不惹你的针线吧?”

阿嫣小母迈步而去,身姿婷婷袅袅,轻飘飘的一句话甩在身后:“我的针线是给姊妹用的,男人得罪我则是剪刀侍候。分别很大,不可弄错,不可弄错”

烈烈儿哈哈大笑,也不用妖姬去叫门,自己跳到地上,直接推门进屋:“山溪乌,我又来了,找你喝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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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章 必是畅快一战

在参擂精怪中交朋友?这是苏景事先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

或许算不得朋友,只是凑到一起,说说火法、聊聊剑术,极少涉及其他,但也是因为这谈资如此单调,所以就愈发纯粹。又何必去管其他,能有一事投缘,胜却人间无数!

一个月里,烈烈儿、三手蛮成了‘青灯境’的常客,你方告辞我又来访,更多时候干脆做到一起,反正烈烈儿有的是熔岩好酒,谁都不会寂寞。

值得一提的是,阿嫣小母也时常来访,喝上两杯酒,脸儿就红晕升腾,问苏景:“今天想要小母狗儿么?”

苏景好奇,问她:“你就非我不可么?以你元阴之身,这一驿馆中那么多门,哪一扇不是你一敲就开。”

阿嫣小母答非所问:“性情,性情,情动性根生,我多来几次不是有句话么:日久生情。大家混得熟稔了,你就想和我睡了。”

苏景哈哈笑着,由得她了。

聊得多了,偶尔话题也会涉及其他,有次苏景问烈烈儿:“你拜奉灭顶大圣么?”

小猴子是从地心恶炎中蹦出来的,是以有一身霸道火法,但熔岩不属火行,而是土行的火变,所谓土炎、石火,根子上仍是土行,烈烈儿是土行妖怪,与灭顶大圣、苏景令牌中的老石头是同宗。

烈烈儿应道:“我修习的不是他传下的功法,是以算不得他的门徒。可不管怎么说。他老人家都是我族中的巅顶大贤,能喊他一声祖爷爷,烈烈儿心里光荣!”

苏景点点头,试探问道:“我听说,灭顶大圣传下戒训,不许南荒妖蛮去中土作乱,你又来报擂参军”剥皮国剑指齐凤而志在中土。这是参擂者众所周知的事情。

不等苏景说完烈烈儿就摇头打断:“哪个告sù

你我是要去打中土?中土的娘们,还能比得我们南荒的妖精妩媚么?”

此时另外两人也在,阿嫣小母闻言即附和了句:“就是!”

“我打擂。是为了做驸马,睡公主!”烈烈儿说出了自己的雄心大志。

苏景赞了他一句:“你真有出息!”跟着又望向三手蛮:“你为何来打擂?”

三手蛮的回答直指要害:“去中土。”

但是不同于其他精怪的掠劫、杀戮念头,三手蛮要去中土的目的很简单:

他是剑痴子。而那中土修行道才是剑之根源,三手蛮习剑后的宏志大愿,就是去往剑术发源之地,问剑、论剑、比剑。

两百年前他曾去过中土,但他是个南荒蛮子,一‘上去’便遭遇‘巡边’修家的围攻,三手蛮敌不过人多,落荒而逃,总算留下了小命。

经过那一战,三手蛮也明白了。凭他自己去中土问剑根本就是个笑话,以他的身份,只要一过去立kè

就会被围攻、被绞杀,所以他才要投军、做骁将,有了大军做后盾。情形便不一样了。

苏景又望向阿嫣小母,后者眸子一亮:“想睡?”

烈烈儿笑着待苏景开口:“想问你为何要打擂从军!”

“天无常丹是上古仙丹,吞一颗,肚子暖暖地舒服;那个公主就算了,我不稀罕;中土是花花世界,能去转转心里一定畅快。听说那地方有好多淡大师模样的和尚,不近女色我想去舔舔他们的耳垂,看痒不痒。”说着,妖精端起酒杯、低下头,伸出尖尖地舌儿去舔杯中酒,眸子却向上翻着、带了妩媚笑意去望苏景。

荣华富贵、仙丹美人和锦绣中土几乎是所有来打擂妖蛮的心声。

烈烈儿转开了话题,并没去问一句苏景为何来打擂,或许他们看来这问题实在多余去问,小猴子儿道:“你们可知,这些天里,有妖怪在驿馆开出了盘口。”

不用问了,自然是赌擂,看谁能赢出来,烈烈儿继xù

道:“排在前十的,有咱们三个。”

三个里自然没有苏景的份,不过烈烈儿又笑了起来,问苏景和樊翘:“你猜,黄皮蛮子兄弟排在第几?”

“靠后吧,估计进不了前五百。”

烈烈儿的笑声更响亮了:“错!一个十一,一个廿三,乌前鱼后!”

苏景吓了一跳,诧异:“我居然是第十一?这也太瞧得起我了。”话说完,少年一转念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拜三位利害妖怪所赐。

刚到梦上仙乡时,三个利害妖怪连着喊‘山溪乌好’,后面又天天来找他闲聊,其他妖怪听在耳中、看在眼里,又哪还敢小觑了这黄皮蛮子!

南荒没有‘物以类聚’这个词,但却有一模一样的道理,黄皮蛮子若非有过人手段,又怎么可能每日里和三位强dà

妖蛮饮酒作乐

阿嫣小母坐到苏景身边,呵气如兰:“你的名头是拜我们所赐,怎么谢我?”

苏景老大不以为然:“这可不好,人人都觉得我利害,我还怎么打擂?”

修行之事不单单是闭门枯守,苏景的火和剑都是自己摸索习练的,一向少于同道交流,这次梦上仙乡中的连日畅谈,十足得了不少有用启发。

转眼三十七天过去,清晨时分,‘青灯境’中苏景与三手蛮论剑正酣,阿嫣小母身子软软、靠在苏景身上打瞌睡,以她的修为三年不眨眼都没事,现在纯粹装睡,苏景犯不着揭穿她,自顾与三手蛮聊天。

忽然一阵咚咚敲门声响起,不等樊翘去开门,喜鹊鸟官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恭喜山溪英雄,今日终于凑足了千位英雄之数,再请耐心等待三天。容最近上来的壮士们稍作休整,就可以开擂了!”

喊了一句,鸟官们又跑去下一家叫喊,整座驿馆也热闹起来

很快烈烈儿也来了,三个妖怪都是一个说法:开始专心准bèi

后面的擂战,这几天便不再来喝酒玩耍了,苏景闻言反倒纳闷了:“凭你们三个的修行。身即法、心藏术,上擂前还需特意准bèi

?”

烈烈儿眨眼睛:“我们不用准bèi

,我们是让你准bèi

啊。”

三手蛮点头:“五境修。不小心,会死。”

阿嫣小母趁机道:“前路凶险,何妨今日一睡?你动作快些。我睡过便走,不耽误休整准bèi

?”

苏景又气又笑,摆摆手轰走三个妖蛮,心思收敛、开始静心运功。

而这三天里,喜鹊鸟官往来奔走,又通告了后面的擂台斗法:前三轮是最最简单不过的抽签对战。

而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了些‘为国家选拔栋梁’的味道了。

每胜一擂都会有来自皇宫的厚重赏赐,但若在台上杀死对方,仍可晋升下一擂,不过再无奖励。还将领受‘裂石一鞭’之罚。且每一擂均设擂官,若擂官觉得胜负已分出声叫停,仍动手杀人者,便会被真zhèng

问罪。

至于擂台摆在何处,该怎么抽签等等不需苏景关心。到时候一切自由安排。

听鸟官说完,苏景问道:“这样的擂,再打过三轮之后呢?”

“选出一百廿五上上勇士后的擂事,万岁另有安排,”鸟官摇头:“现在下官也不知dào

,山溪壮士也不用想得太多。先赢下前面三轮,下官再来给英雄庆功贺喜!”

待鸟官走后,樊翘皱眉:“怎地这么多花样?”

苏景一哂:“管他怎么安排,打下去就是了。”

三天时间后,破晓时分,驿馆四处‘叽叽喳喳’,要说起来这剥皮国的鸟官还真不少,每个参擂妖蛮都有一位专门鸟官驻足肩头、指点前行。

也用不着排队,千多人就那么乱乱哄哄地走出驿馆,而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驿馆前方平添了偌大一片校场,五百石台高筑,仿佛被神剑削去顶盖的小丘,不用问了,一座石台便是一方大擂,差不多十里方圆,至少对苏景、樊翘来说是足够用了。

号角响亮,妖云飞临,鸟官轻声指点,来的是当朝国舅爷、皇后殿下的亲弟弟、剥皮国振军大将军,前面三轮擂台,都由国舅亲自主持。

剥皮皇室皆为洪蛇一脉,是以皇后皇帝都是本家,取姓一个‘洪’字,这在东土世界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可妖怪连教化都不存,至多是从来过的中土大修处偷学了一些皮毛,又哪有这些顾忌。

洪大将军驾到,出乎苏景意料的,此人身材魁伟模样威武,不似个软塌塌的蛇妖,更像个雄赳赳的狮虎怪物。

到场后,洪大将军先是似模似样地宣读圣旨,跟着又对千名妖蛮做嘉奖之辞,继而宣读比擂规矩,好一番啰嗦过后,鸣锣一响,呼啦啦地振翅声连成一片,鸟官上前去替妖蛮抽签。

苏景问:“你们带我等抽签,公平么?”其实怎么抽他都无所谓,就是随口问一句。

他肩上的鸟官尚未飞起,闻言笑道:“这等庄严大事,绝不会存有虚假舞弊,乌英雄敬请放心。”

苏景多嘴,又问:“那要是你把我自己抽回来,怎么办?”

鸟官没听懂:“什么叫我把你抽回来了?”

“就是我自己抽到自己的名字!”

鸟官愕然,张口无言

苏景狭促够了,哈哈一笑:“劳烦大人帮我抽一张上上好签!”

鸟官总算松了口气,拍着翅膀飞走,去去便回,口中衔着一张写了姓名的金箔,将其放在苏景手中后,鸟官道:“祝乌英雄旗开得胜,我给您加油助威了!”

苏景直接问鸟官:“帮我抽了谁回来?”,金箔上弯弯曲曲地妖蛮字迹,他看不懂。

“回禀乌英雄,大好对手,必是畅快一战,您擂对三手蛮!”

苏景一愣,随即嗤地一声轻响,阳火扫过,金箔变作金汁,落到地上、把沙土烫出缕缕青烟。

!

第一八九章 蒙头大擂

鸟官指点,妖蛮上擂。!

苏景与三手蛮同时跃上高台。

三手蛮一如既往,没太多表情,嘶哑开口:“没想到。”

苏景毫不掩饰自己的无奈,摇头道:“我也没想到。稍等我片刻。”跟着转头望向石台上的擂官:“大人,小人请降蒙头大擂!”

所谓蒙头擂,其实就是布一层遮蔽妖术,此擂之战外人不可见。

妖蛮天性争强好胜,大都喜欢在众目睽睽下争擂,赢就赢个威风八面。但也有些修得偷袭秘法,这种招式不能见光,否则下次就再派不上用场了。

若只是普通的比斗夺擂,自是不会有‘蒙头’一说,不过这擂是选拔骁勇妖将的,所谓兵不厌诈、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有打擂妖蛮想要私藏绝招,规矩上也是允许的,只消入擂两人都同意,便可降下蒙头法术。

擂官长得白白胖胖,像个花生精怪,闻言望向三手蛮:“你意如何?”

三手蛮没做犹豫,直接点头。擂官自怀中取出一枚妖印,口中开始喃喃念咒。

这边的蒙头法术尚未降下,烈烈儿和阿嫣小母就打胜了自己那一场,他俩都不是等闲精怪,妖识一扫便从五百高台中找到苏景,待看清竟是朋友对垒时,两个妖怪同时一惊,纵身飞到附近飞赴附近观战。

烈烈儿眉头微皱:“三手动剑必杀人麻烦!”

阿嫣小母则直接开口呼喊:“山溪乌,还蒙什么头。直接认输吧!”

苏景从高高的石台上向下望去,送了她一个清清透透地笑容。一个月的相处不长,但彼此之间也有些了解了,苏景不肯认输,阿嫣小母自知劝不来,还了他一个笑容后,她扬起下颌闭上双眼。深深深深地长吸一口气,相隔虽远,但还是能嗅到他的香甜味道。

长长的睫毛轻颤不休。不等阿嫣小母这长长一息完结,苏景与三手蛮所在擂台便微微一震,彻底消失于众人视线、妖识。

香气也被截断了。

外面不可见。内中却并不变化,擂官还在,站在擂台边缘等着两人动手。

苏景无视擂官,径自望向三手蛮:“聊几句?”

仍是毫不犹豫把,三手蛮点头:“好。”

苏景不怕丢人,直接开口恳求:“想请你让我一招,我先动手。”

三手蛮依旧那一个字:“好!”

苏景的目光有些闪烁了,微皱眉:“初见时我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么?”

“我另有一套巅顶剑杀之术,除非擂台相见。否则你见不到!”三手开口,把那句话重复的一字不差,连人称都未换。

苏景问:“明知我有手段,为何还应我‘让一招’之请?”

三手蛮回答得简单:“杀你实属无奈,便让你死能瞑目吧。”说完。他停顿片刻,忽然又道:“其实你认输最好!”

擂官的脸色很不好kàn

,两个人唠唠叨叨不肯动手让人不耐,现在居然又商量认输之事请了蒙头法术之后又认输,这算是调戏本官么?

还好苏景摇头:“不行,我非得赢不行。”跟着他又把话锋一转。笑道:“那时是我骗你,不是一套,而是三套我藏有三套绝杀剑法。待会用哪一套,你来选吧。”

不难预见的,待会动手只是刹那间事,两人实力相差悬殊,若苏景的‘绝杀之剑’无法击溃三手,则必丧于三手的反击之下,三道绝杀,苏景只有发动其中一道的机会。

三手无所谓地摇头:“你自己做主就是了。”

苏景笑了笑,语气却咬得很重:“我请你来选,当是最后一次论剑吧!”说着,双腿一盘居然坐在了了擂台上,左掌平伸对三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擂官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意在催促。三手蛮都不去看他一眼,摆衣襟对坐于苏景面前:“好,我看一看。”

苏景自乾坤囊取出了一道剑符,全无顾忌直接抵到三手手中。

后者接过剑符,以自身真元稍稍一探,下一刻他的脸色突变!

“这张剑符是我师父亲手炼化,为我贴身之宝、护命之物。”苏景笑容淡淡,解释着:“以阳火纯元入咒,合以他千年修成的剑罡锐意,威力么我还未用过,一直舍不得。以前杀敌、涉险都舍不得用的东西,今天对朋友就算用它赢了你,我也不会痛快。”

‘朋友’这两个字,似是让三手微微一愣,跟着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径自问道:“你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语气中惊骇犹存。

苏景摇头:“我不能说,倒是另一件事很有趣。我师父毕生习剑,天下无人能敌,但他的剑很古怪,是一只碗。”

三手的眸子略扩,他是真zhèng

的剑痴子,听到有趣之剑没办法不动心:“碗?碗怎么做剑?靠扣的么?”

苏景下颌微扬、闭目唱道:“万物皆乌、战火铸炼、煌煌东来、烈烈西敛我门中有一道炼剑秘法,唤作‘剑刹天乌’,可炼化万物为剑,以前你见过的、我的瞬灭剑骨金乌,就是依此法炼成,可惜火候还差得远。”

三手的瞳孔又大了一点,正欲细问,苏景却浅浅一叹:“不说这个了,再说我的第二套绝杀之剑。”说着,他扬手把别在胸襟上的那朵黄花摘了下来,娇嫩花瓣一卷、一舒,变作一只漂亮蝴蝶,依着主人心意翩翩飞向三手蛮,轻落在他手上。

苏景继xù

解释:“敛如花,绽似蝶。这黄花剑蝶来自高人厚赐”

不等说完,三手就摇头打断:“这蝶子暗藏古怪法力,的确是了不起的宝贝,可它是法术而来,与剑无关!”

苏景应道:“这你就不懂了,禅念、慧剑,蝶是剑蝶。绝不会错!”

三手仍摇头:“是剑就是剑,不是便不是。我对剑术见识不如你,但剑是什么我还分得清楚。这蝴蝶身具恶力不假。却不存半分剑意,没有剑意的剑都只能算是一块铁,何况它还是只蝴蝶。”

苏景笑了起来:“它的剑意不存于身。不存于天地,甚至不存于此世今生,是藏在前生往世的!古往今来为宙、四方上下为宇。这蝶儿之剑,穿漏的是那个‘宙’字!漏尽一剑呵呵,越说越远了,不提了,你再看我第三套绝杀:石中剑。”笑容里略带无奈,还是浅浅一叹,任由蝶儿留在三手蛮手上,苏景又从锦绣囊中摸出来一块石头。

刚刚因剑符引出的事情就聊了个不明不白。这次剑蝶又是说到一半跳转话题,三手蛮被勾得心里痒痒,实在不愿就此罢休,摆手道:“先把剑蝶说清楚,第三剑待会在嘿!”

六个时辰过去。天已黄昏,五百擂台大都分出了胜负,樊翘也赢了第一阵,和烈烈儿、阿嫣小母一起站在苏景与三手的擂台前。

蒙头擂战,内中情形看不到,而三个人的表情却越来越惊讶。烈烈儿啼笑皆非的样子:“这个是不是时间太长了?山溪乌有那么难缠么?”

樊翘眉头解锁。阿嫣小母嘟着嘴不说话,心里的纳闷早都写到俏脸上去了。

终于,华灯初上时,妖元震荡掀起,消隐了形迹的大擂又重现于众人视线,让阿嫣小母十足惊喜的,‘阿郎’竟还活着,三手也没死,两人完好无损地站在擂台边缘。

擂官提高嗓门,大声道:“胜出之人,山溪乌!”

每一擂分出胜负,场中众多鸟官都会齐声喝应,这次也不例外,叽叽喳喳地同时喊道:“恭喜山溪乌英雄!”

擂上两人同时落回原地,阿嫣小母满目惊喜走向苏景:“居然还活着,居然还赢了,怎么赢的?”

烈烈儿则迎上三手蛮,猴子瞪着圆溜溜地眸子,笑:“你会输?真输了?怎么输的?”

顾不得应酬小母,黄皮蛮子嬉皮笑脸往三手蛮身边凑:“别往心里去,别往心里去不就是想去中土试剑么,将来我带你去,说到做到!”

烈烈儿和阿嫣小母见状就更纳闷了,忙不迭追问事情原由,三手蛮不说,苏景自然不会先开口卖弄,三手甩袖欲走,火猴子和莲花妖一左一右都快吊在他的膀子上了,外加个不要脸的黄皮蛮子,缀在身后一口一个‘别往心里去’

三手蛮实在被缠得不行,站住脚步,语气干巴巴:“黄皮蛮子耍诈!天灵晃!你们去问他!”

天灵晃是南荒的叫法,专指幻象、迷境之类的摄魂法术

三手虽强,但也休想挡住八祖亲手炼化的剑法。要杀这蛮子不难,苏景只消一晃符撰可苏景不想杀他。

三手无大恶,只因一颗爱剑之心,才要去中土寻剑溯源,而这一个月的相处中,大家相谈甚欢,三手冷冰冰、不理善恶,痴迷于剑,心性算得单纯。

不想杀三手,苏景又不能退擂认输,偏偏修为比着人家还差了一大截,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亮出八祖的剑符是为了让三手心神震骇;聊起八祖其人、‘剑碗’引三手神思遐想;

黄花剑蝶根本不是剑,苏景胡说八道偏偏语气笃定,道理似是而非,三手和他聊了一个多月,一直以来苏景说的都是真话、都让他受益匪浅,这次三手真没怀疑,仍如以往那般苦心思索、想去探破真相,但有关‘宙’之一字,题目实在太大太玄,越想就越是一头雾水;

黄皮蛮子把前面的戏码演足了,把三手蛮的心思彻底扰乱了,最后把得自老蛤的蜃玉取出来了。

这块蜃玉,苏景祭炼了两重,一是‘画皮’藏身之术;另为陷敌于幻之术。

那老蛤是什么本领不必多说,但苏景的祭炼不够深厚,发挥不出蜃玉的全部威力。且三手专情于剑,心思单纯,想要直接靠着蜃玉幻术把他拿下全无可能,非得有前面那一番做作不可

阿嫣小母眨了眨眼睛,看三手蛮:“在擂台上这么半天”

三手蛮语气恨恨:“聊了一小会,然后天灵晃,我就一直耍剑、眼前打不完的那么多妖怪!黄皮蛮子在一边坐着看!”

片刻沉寂,霍然一阵大笑,烈烈儿跳脚、阿嫣小母捧腹,全没有像样妖物的风仪,更不管三手蛮的脸面。

就苏景最厚道,还低声低气地劝三手:“是那擂官非得要等,怕你还能破幻而出,这才耽搁了这么久别往心里去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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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零章 戴胜

三手性情上虽有些木讷,但他心思绝不笨,否则也修习不成高深剑术。!这件事看上去是苏景欺负朋友老实,一步一步把他引入‘天灵晃’,可是还有另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摆在眼前:苏景没有直接一张剑符打出去。

而苏景请降蒙头擂,除了要保密自己的符撰、黄花等宝贝,又何尝不是想遮掩住三手中幻时的样子,免他在众目睽睽下出丑。

所以三手有无奈、有尴尬、脸面有些挂不住心里有些不知所谓,但没生气,真没生气。甚至还有些想笑。不过不能笑,这时候笑会真被当成傻子。

火猴子笑够了,拉起三手的袖子:“走走走,喝酒去!算是给你践行!”

喝酒的题目对三手而言可实在不怎么样,还是阿嫣小母更贴心些,笑道:“算是给山溪乌个机会,给你斟酒认错顺带给你践行。”

三手烦,有些想不通怎么就认识了这么几个狐朋狗友,不过他还是跟着去了。

‘青灯境’中,好酒还没喝上几口,鸟官希老三就拍着翅膀飞来,给胜出的两位黄皮蛮送来赏赐,和上次差不多,仍是妖姬、灵药和钱贝,不过更丰厚了些。

其他收下,妖姬不要,转送给了烈烈儿,猴子好酒好色,大是开心,连声夸赞苏景赢得好!

鸟官希老三见他们喝酒正热闹,也上前凑趣:“今日高台之上,五百擂战个个精彩。打得热闹的不计其数,但要说最最出人意料的,非两擂莫属,一是乌英雄与三手壮士,蒙头擂中扑朔迷离,看不到却更勾人心思最后乌英雄得胜,更是让人大吃一惊。另一擂台则是西谷金雀与小蛮妖之战!”

西谷金雀。也和烈烈儿、三手一般,是校场文官给苏景点名指出的劲敌,只凭几声啼鸣便杀了帐中所有人。在好赌妖怪开出的盘口中,这头雀子也是夺魁热门,排于前十。不如三手和烈烈儿,但比着小母要高上一位。

父蛮母妖的小蛮妖,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活泼少女,爱说爱笑人缘不错,但实力普通,据说在校场帐擂中她都没敢出手,只是一直跑一直跑,最后居然真被她活下来、跻身当日十强。

直到今日登擂一战,众人才晓得她是深藏不露,金雀子的叫声伤不到她分毫。她取出一只肚兜晃了晃,一团红光涌动把敌手围了,待会红光撒去,金雀妖基被毁、奄奄一息

旁人都诧异于小蛮妖的手段,唯独阿嫣小母。咂嘴问道:“她把肚兜拿出来打斗,自己光着身子么?小妮子现在有身段了么?”说话时她挺了挺胸膛,颇有傲意。

希老三讪笑:“是从吞天囊中掏出来的肚兜。”

旁人本领如何,那是将来擂台上的事情,‘青灯境’中几个妖蛮现在并不关心,开心喝自己的酒。待到七八个酒坛子被放空的时候,三手蛮忽然问苏景:“下擂时你说过,将来会带我去中土?”

此事苏景笃定万分:“只要不死,我必带你去中土转个够!”

三手蛮并不去细问缘由,只一点头:“那便好。那我明天就回去了。”

擂分三轮,今日打过第一轮,胜者休养十天,再去打第二擂;而今日失败之人也并非一无所获,只要愿意,人人都可得‘都骑校尉’之职,剥皮国八品武官阶衔,就此入伍参军。官阶算不得太高,但一来俸禄有特别优待,二来这是军中骨干之位,以后再升任的机会大把。尤其三手蛮这等本事,将来前途必定不差。

但三手蛮志不在此,苏景应他能去中土,他又何必去做一个不上不下的妖怪校尉!

黎明时份,酒宴将散,三手蛮取出了三枚木铃铛,先递给苏景一枚,没说什么,另两枚铃铛分增于烈烈儿和阿嫣小母,三手开口嘱咐:“万一后面台上遇到黄皮蛮子,千万小心。”

烈烈儿哈哈大笑:“放心,我才不会傻了吧唧和他聊,更不会让他先出手!”

阿嫣小母手遮檀口,也在笑,声音妩媚:“我不用小心,我恨不得他能一口吞了我。”

三手蛮就此道别,连一声‘珍重’都没有,更没去祝另外几人能连胜下去,只是略略一点头,身形晃动,轻飘飘的离开了驿馆

十天休整,苏景等人再上擂,大概能察觉得到,在‘抽签’一事上剥皮妖官动过了手脚,第一擂中打得出色的妖蛮,彼此间都未相遇,敌手颇为普通,苏景对阵一个五灵阶的熊怪。

虽然境界相同,但实力相差云泥,苏景都未动剑,只用风火法术就将其轻松拿下。

烈烈儿和阿嫣小母自不必说,樊翘遇到了个六阶矮走蛮,好一番苦战后也告获胜。

输在第二轮的精怪,仍是被征召从军,不过他们高了一品,得做七品校尉。

再十天休整,第三轮擂战之上,‘侍剑童子’樊翘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一签抽中了阿嫣小母。

高台之上,阿嫣小母看着樊翘笑:“你认输,我送你个俏妖精,真真zhèng

正的娇俏小奴儿,我亲自调教的。”

樊翘哪会贪图什么俏妖精,但他和阿嫣小母相差太多,这一仗根本没法打,二话不说自己从高台上跳下去了

苏景这边,在鸟官代为抽签、为他报上敌手名姓后,他十足吃了一惊,瞪眼道:“怎么还有大圣?!”

希老三赶忙摇摆翅膀:“不是大圣,是戴胜,是一头鸟壮士!”

戴胜,是十足漂亮得鸟儿。羽毛漂亮不说,头顶上天生七彩羽冠,发情时羽冠铺展开来,华丽处比起孔雀开屏还要更盛一筹。

苏景笑了,他本来也觉得擂台上跑出来个大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等苏景跃上擂台,又被擂官告之:须得等上一会,今日适逢戴胜门中老祖得道之吉祭,那个妖怪请求先拜祭先祖,过后再来打擂。此事已得国舅爷首肯。

没什么可说的,那就等待吧。苏景孤零零地站在高台上,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戴胜踪影,苏景忍不住问擂官:“它用得着这么久么?”

擂官应道:“戴胜一族,最喜欢、也最擅长惹人注目,没办法,你再多等等吧。”

擂官大人一语中的,拜祭先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那头戴胜鸟怪想要出风头才是真的

在梦上仙乡结缘三个厉害妖怪,山溪乌壮士本就有了些名气,待到第一擂,竟连三手都输在他手里,山溪乌就更惹人诧异了。

现在向下看一看,已经有不少打过擂的妖怪聚拢过来观战,烈烈儿、阿嫣小母、樊翘等人都在其中这一擂开得越晚,观战者就越多,待会戴胜把苏景打赢了,风头出得自然就越大。

在一群妖蛮间出风头,固然值得开心,不过戴胜更想要的,还是博来天上观战的国舅爷的关注。若能得了位高权重的大妖赏识,那好处,比起夺下擂主又如何?

事情简直再简单不过,苏景惹人注意,他的擂本就在剥皮国舅的关注中;这一擂晚开一阵,其他擂上的厉害妖物都横扫对手、打完了,只剩下境界不高偏有实力相当的小妖在打斗,虽然热闹但实在没太多看头,国舅的注意力自然会集中在苏景与戴胜的擂上。

反正等人枯燥,苏景随口和擂官闲聊:“他就觉得一定能胜我?”

擂官闻言笑了笑:“我哪晓得,不过他敢如此,必定有些依仗的。”

这个擂官看事情倒是明白,戴胜妖怪并不浅薄,六灵阶大成的上品妖目,距离突pò

妖师只差一线之隔,而境界之外,它还曾追随名师专做斗战精修,头顶的彩冠长翎被它炼化成七盏浑天妖幡,威力着实了得。

就是等闲的七灵阶妖师,也被它斩杀过两个。

戴胜是天性就喜欢卖弄的鸟族,这头妖怪之前一直压着实力,等得就是一个有名气的对手、一个踩着别人脑袋去‘展翅开屏’的机会。

刚才得知自己和山溪乌对擂时,戴胜高兴极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戴胜总算来到了台上。

衣袍鲜艳醒目,背后七杆浑天妖幡更有颜色,七色妖光闪烁煞是好kàn



戴胜脸上带笑,看样子他还想说上几句,可是擂官早都等得不耐烦了,戴胜还没来得及开口,擂官便一声吆喝:“开!”话音落处,轰轰连串恶响,护身赤炎自苏景身上蜒卷开来、扩散四方,偌大一座擂台顿时化作炽焰火海!

和这个只想卖弄、一想只求国舅赏识的妖怪苏景哪有废话。

戴胜缩背耸肩,七根妖幡随他心咒暴涨,眨眼化作七杆烈烈大旗,护于妖尊身前,妖旗摇摆虹光冲腾,顷刻扫灭了攻至身前的烈焰。

鸟妖怪桀桀而笑,心咒一变正待反击,不料烈焰刚退金光又起!

苏景的第一剑,九十九道剑羽齐出,藏于赤炎中。

火海涨时剑羽生、火潮退时剑羽却未消,围拢于妖幡四周、如絮飘零,看似柔弱无力,可它们搅荡起的乱流又何异于狂猛风暴!妖旗剧烈颤抖,七色妖光露出散乱之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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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一章 返璞归真

中土剑绝,南荒罕见,戴胜哪见过这种‘法术’,察觉自己与妖旗的‘联系气机’被阻挡、搅乱,心下大吃一惊,双手掐诀、口中响亮唱咒想要稳固自己的宝贝。,!

戴胜这七根浑天幡不是各自为战单打独斗,而是结做北斗连环之阵,同进共退浑然一体,但剑羽之下妖幡的阵法松动许多。

便是此刻,奔雷惊天!一条鲲于昂昂怒吼之中疾飞而至,怒击正中一杆妖旗。

苏景第二剑,祭出北冥,趁妖怪阵法散乱,猛击其中一幡。

一声巨响、大旗摇摆,鲲碎裂、鹏化形;又是狠辣一击,大旗摇摇欲坠,但也勉强挡住北冥的第二击。而金鹏之后,一头白骨金乌不知从何而来,就那么突兀显身,惊鸿一斩苏景的第三剑!

银瓶破裂般,清脆无比的大响!那根妖幡终敌不过接踵而至的狠击,就此爆碎开来。

一幡碎、连环妖阵告破,刚刚被驱退的烈焰卷土重来,陡将戴胜立足之地吞没。

苏景出手便是火海、剑羽、北冥、骨金乌,惊涛骇浪般的接连猛攻,一步便占到上风。而戴胜心咒突变、剩下的六根妖幡忽然拔地而起,化作长翎本形,快如流光向着苏景疾刺而去!

一根妖幡被毁的确是吃了大亏,但戴胜也明明白白地看到一个机会:猛攻是以放qì

守御换来的。山溪乌好剑尽出,自守空虚。

妖幡断裂时。便是敌人得yì

时;敌人得yì

时,便是一击逆杀时妖幡化刺、破法强攻,把妖术法宝变作‘蛮力弩箭’本就是戴胜的拿手好戏!

戴胜擅斗战。

北冥、骨金乌两剑剑势已尽,刹那间来不及再动;剑羽则因突失目标些微散乱;苏景的放出的犀利手段。顷刻间都难杀伤戴胜。戴胜只消拔地高飞冲出正奔袭而来的火海便无忧可是就在戴胜将起未起时,他的心中忽然打了个突!

山溪乌不见了。戴胜牢牢锁在苏景身上的妖识,忽然松散了,失去了目标、六根长翎又如何射杀敌人;

山溪乌近在眼前,真的就在眼前苏景消失于立足之地,苏景出现在正要跃起的戴胜面前。

消失、出现,同个刹那,同一个人——金乌万巢大咒。苏景穿空遁,火焰所在、便是他之所在。

戴胜身周都已被烈焰包围,而苏景现在有飞鱼鬼袍护身,想要出现在他身旁只是动一动心念的事情。

本来苏景能出现在戴胜身后。但黄皮蛮子觉得自己不是偷袭的鼠辈,所以选在妖怪身前出现。

下一刻,戴胜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枚拳头。

完成遁术、化身金乌蛮,一身修为尽化蛮力,苏景的挥拳、往戴胜脸上打。

凡事都有一道极限。戴胜在怎么凶猛毕竟也不是神仙,苏景的出现、挥拳全然超出了他的反应,躲不开了。

大大出乎苏景意料的,六灵阶大成的修为身体着实坚硬。戴胜挨了一拳虽然血流满面,但愣是不曾昏厥所以苏景又打了一拳。

啪、啪。接连两声拳肉交击的声音,说不出的响亮干脆。

擂台周围一群妖怪观战。阿嫣小母闻声俏脸都微微一抽:“我都替他疼得慌。”

烈烈儿则长大嘴巴,又惊又笑,脸上是笑模样,但喉咙却被‘惊诧’占着,咔咔地怪响。

就连高高在上、妖云中观战的国舅爷都目瞪口呆,回头和身边的心腹对望一眼。要知dào

这是会腾云驾雾的妖怪比擂,不是小蛮子摔跤,用拳头砸脸这么返璞归真的招数当真算得神奇。

很快,高台上火焰散尽,山溪乌站在地上,笑呵呵的样子,指着仰倒在地满脸鲜血的戴胜,对擂官道:“昏了。”

擂官的眼角抽了抽:“山溪乌胜!”

真要较真战力,戴胜比起以前苏景遇到过的那个七巧道人还要逊色一筹,连七巧道人都惨死在苏景手上,戴胜又岂有胜理?

遇到苏景,算他倒霉。

这一战打得不算太艰难,但是除了砸脸,那短短片刻中连番起落的变化,也着实让观战的妖蛮心神震荡。

剑羽、北冥、骨金乌接连展露,好东西惹人羡慕,可真zhèng

重yào

的不是黄皮蛮的宝贝如何,而在于他对宝物的运用、对斗战局面的掐握!境界低,但他会打,且还砸人脸,这就很讨厌了

不到天黑,所有擂台都分出胜负。

斗败之人只要愿意效力,无论伤残与否尽得六品杂号护军之衔,以后还能打的即刻去军中报到;少数被毁掉根基的倒霉蛋也能得国家赡养、到死都能领一份六品俸禄,倒也彰显‘皇恩浩荡’。

苏景、尘霄生不忘自己是离山弟子,樊翘的修为不如他们,但心志不遑多让,他并未就此退走去找淡大师,而是领了军符将领,投军报到去了。

至此三轮比擂结束,从校场军帐中冲上来的千名妖蛮只剩一百二十五人。

能留到现在的妖蛮无一弱者,真要以境界而论,最差劲的非苏景莫属了可现在还有谁敢轻视这个黄皮蛮子?要知dào

胜出之人内,有不少可还不如被苏景刚刚重创的那个妖怪!

当天擂事完结,胜出者未如以往那般返回‘梦上仙乡’,而是在鸟官带领下,齐聚于擂场正中的高台上,片刻后高悬天际的妖云中隆隆鼓声陡起,云驾散开、监擂主官、当朝国舅爷洪大将军显身,大笑之中两字简明扼奥:“好!赏!”

百余只金衣鸟官手捧长盘,自国舅爷身后飞出,来到高台前。皇帝恩典,今日所有过擂之人,无论后面打得如何,皆赐四品将军之衔,赏十九金斑豹头大氅。

四品将,名号繁多,苏景被封做‘奉义中郎将’,当然现在封下的不过是个职衔,未至军中报到,自然也没有兵勇听令,但不管怎么说,打从现在开始,这位齐凤国‘御弟’正经做了剥皮国的将军。

虎符收好、大氅加身,众多妖蛮谢主隆恩,声音虽然响亮,但事先未经过训liàn

,各喊各的、说不出的嘈杂凌乱。

国舅爷在空中把双臂一挥,压下乱哄哄的喝谢,语作铿锵:“今日起我与诸位便是同袍兄弟,将来沙场之上,同生、共死、齐富贵!”稍加停顿,又说道:“排宴,本将要与好兄弟们欢饮一场!”

众人最想知dào

的,下一擂什么时候开、到底怎么打,国舅爷居然未置一词。

大妖怪不说,黄皮蛮自然也没法去问,其实对于后面的擂台打法苏景不太关心,管他如何,自己都得打。就算本事不济、他还有宝贝,反正得赢!

酒宴排开、美貌妖姬穿插作陪,烈烈儿、阿嫣小母自然和苏景坐在一起,烈烈儿算账不太好,用胳膊肘捅了捅苏景:“你帮我算算:现在咱四品了,要是后面还是一对一对的打,过一轮升一品的话,咱能做到多大官?”

苏景想都不用想:“比皇帝还大。”阿嫣小母接口:“大好多。”

直到子夜时分、酒宴将散时,国舅爷才算给了句话:“诸位好兄弟回去好生休养,下一擂,在一个月后。”

当即就有妖怪问道:“敢问将军,下一擂怎么打?”

“今日没有将军、部属之分,喊大哥!”国舅爷笑道:“现在不必多问,届时自知,养精蓄锐、安心等待便是!我尚有公务在身,实在不能再待了,兄弟们慢慢饮、慢慢乐,我这便告辞了!”

说完,剥皮国舅起身,带着部属离开,大群妖蛮起身相送,面带媚笑和高官贵戚作礼道别。烈烈儿性子豪迈,看不惯这种趋炎附势事情,举杯把酒泼进嘴巴,对苏景和阿嫣小母哂笑了声:“说到底也没句明白话!咱也走,回梦上仙乡自己喝去!”

三十天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再开擂的时候,这天黎明时分,梦上仙乡突然喧闹起来,百多鸟官们带着侍奉妖精分赴妖蛮住处,进门后妖精烧水,为入擂者沐浴,苏景诧异,问希老三:“这一擂要先洗澡?”

希老三笑道:“不是为了打擂,而是开擂之前,诸位要拜祭妖祖,请天降福!”

苏景笑了一句:“怎么这么麻烦。”

希老三煞有介事,连忙摇头:“这可不是麻烦,诸位如今都是国家栋梁,将来会在沙场为我剥皮国建下不世功勋,战场厮杀生死难料,适逢吉日,非得要请妖祖降福,为英雄们保平安才好。”

苏景笑了笑,不再废话,让洗澡就洗澡。

正脱着衣服,忽然一声门轴响动,阿嫣小母施施然走进来,眸子亮极了:“山溪乌,我来找你一起洗澡!”

苏景咳了一声:“去去去。”

阿嫣小母抿一抿红唇,答了声‘哦,那我自己去洗了’,甩着手又高高兴兴地走了,时时刻刻来‘勾搭’一下山溪乌,现在已经成了妖精的功课了,能不能睡到一起且先不论,但这么玩她觉得挺开来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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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二章 妖祖

沐浴后,鸟官希老三奉上新衣,大红色的压臀短袍,湛清碧绿的灯笼长裤,衣角裤线都滚着灿灿金线,再配上一双紫面银帮的短靴苏景看着这身衣服,缓缓地抽了口凉气。!

见苏景表情有异,希老三笑道:“这等华美衣衫,莫说普通百姓,便是等闲官员也没资格穿着,非得是身份崇高、且在祈福祭祀时才行,啧啧,当真是漂亮醒目,华美无匹。”一边说着,希老三心中忍不住的得yì

,想这黄皮蛮子,来自偏黄僻壤,莫说他自己,就是祖上十八代全加在一起,怕是也没见过这等华美衣衫,看他倒抽凉气,明明白白是被震惊到了,错不了。

红衣绿裤滚金丝,重粉佩带紫银靴。这等搭配的确是把黄皮蛮子给惊到了。

苏景啥也没说、也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老老实实把衣服穿好迈步出门,跟着忽然笑了:他看见烈烈儿了。

那样一身衣服,穿在猴子身上的样子偏烈烈儿挺胸叠肚,看样子对这身衣服满yì

无比,对苏景笑道:“你看我,像不像名门望族的新郎官?”

“像!”苏景语气笃定。

没一会功夫阿嫣小母也来了,平时妩媚娇俏、以引逗男人为乐的妖精,此刻眼神之中居然藏了羞赧,这可让苏景十足诧异:“你怎了?”

“从未穿过如此漂亮的衣衫有些拘谨。”阿嫣小母不瞒苏景,实话实说

清晨时分。百多名入擂妖蛮全都收拾一新,一道云驾自九天之上疾飞而来,载上众人飞离驿馆,这次鸟官没再跟上来。希老三等人都留在梦上仙乡,口中吉祥话不断、挥手向苏景一行道别。

剥皮国的英雄擂,在驿馆这一段已告结束,后面的擂台和此间再无干系了。

云驾通体乌黑,且有古怪妖术加持,苏景等人置身其中,无论五感还是灵识、妖识,全无法穿透壁垒。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自也不知会被送去何方。

引云飞遁的,是个身穿官袍的老汉,对所载妖蛮满脸笑容,着实谦卑。有人问他此行所向究竟何处,老汉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把侧头让对方看自己的耳朵,这时众人才发xiàn

在他的耳窿中,赫赫然钉住一枚封住妖篆、锈迹斑斑的长钉!

阿嫣小母见状一惊:“上霄金雷楔!”

妖家的刑具。以此楔封住耳听,不是从此就听不到了,而是今生此世、直至身死道消,耳中永远惊雷绽放、锐金交鸣!

这时候妖蛮之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来到苏景面前。脆声开口:“山溪乌大哥,现下得闲。小妹有件事想要向你请教。”

苏景一笑:“小蛮仙太客气了,什么请教不请教的。有事直接问。”

刚来时名不见经传、第一擂后无人不知的小蛮妖。

小蛮妖笑,唇红齿白、眼睛眯成了月牙儿:“那你也莫客气,什么仙不仙的,唤我小蛮妖便是!我一直想问问,你打架的本事是如何怎么练的。”

这问题莫名其妙,苏景应道:“自然是辛苦修liàn

而来”

小蛮妖摇头:“不是问乌大哥的斗战法术,是想问你、问你那股劲。”

苏景更纳闷了:“哪股劲?”

小蛮妖张口、皱眉、干净漂亮的小脸上尽是踌躇神情,似是话难出口。阿嫣小母笑眯眯地从旁边试探:“那股不要脸劲?”

小蛮妖’神色,对着阿嫣小母就鞠了一躬:“谢谢小母阿姐!”

阿嫣小母下颌微扬,语气飘飘:“阿姐?”

小蛮妖的眸子溜溜一转,即刻改口:“谢谢阿嫂,乌阿嫂!”

“乖。”阿嫣小母喜滋滋地,往苏景身边靠了靠:“快给妹子解惑,怎么练的?”

“没觉得我有那股劲啊”苏景应道:“看走眼了吧?”

阿嫣小母一伸手,把小蛮妖搂在了怀中,仿佛已经相处了三百年的小姑嫂似的,亲亲热热:“明白没?天生的!”

小蛮妖咯咯咯地笑,烈烈儿自旁边插口笑道:“小蛮妖,问这个来做什么?说到底打架靠得还是本事,好像当年灭顶大圣,看哪个不顺眼,直接抡座大山砸过去,脸皮再厚也扛不住!”

“我也是这么想的,打架靠本事、靠力qì

,”小蛮妖眼睛大亮,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可师父说不行,师父说打架要靠动脑筋。”

烈烈儿再问:“那你师父又没说怎么动脑筋?”

“动脑筋就得不要脸,师父让我先学不要脸。”小蛮妖愁眉苦脸。

苏景听得啼笑皆非:“你师父是谁?”

“他老人家唤作青眉老祖。”提及师父,小蛮妖昂首挺胸,年纪虽小,身形还单薄,但也有些身姿了。

不止烈烈儿和阿嫣小母,其他妖蛮闻言也都彼此对望,小蛮妖的本事毋庸置疑,她的师父不用问,来头绝不会小,可‘青眉老祖’的名号却无人知晓。

烈烈儿再做追问,小蛮妖便告摇头,看模样不似作伪,有关师父的背景、来历她也一样不了解。

少女活泼,随着说话脸上的表情一时一变,时不时都会伸手去抚身上红袍的皱着,显然也是爱煞了这身漂亮衣服,行途中几个人倒也不寂寞,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乌黑云驾忽然一顿,停止下来。

众人还到抵达目的地,不料只是‘中途换乘’,离开旧云、登上新驾,赶云的仍是个老汉,和上一位‘车夫’一样的打扮,一样的谦卑。众人这次加了留意,很快发xiàn

此人耳中也被钉下了妖楔。

“不止耳内。此人眼中也有钉。”苏景低声提醒,他的境界不行,但金乌明晰纤毫,于细节处的观察比起小母、烈烈儿还要更胜一筹。老汉的瞳孔。也被两枚细钉钉入,只是钉头与瞳仁大小、颜色均一致,极难发觉罢了

再过半个时辰,又一次倒换驾乘,第三个车夫更夸张了些,两只鼻孔都被妖家利害法器封印,并非阻塞,而是从鼻翼两段直接下钉钉住!

第四个‘半个时辰’。第四道‘换乘云驾’,这次的‘车夫’连嘴巴都被缝住了;

到‘下一站’的车夫,不止耳眼鼻口,身上两百多处妖家穴窍都可见妖钉插满。此人已经五听尽封,也不知dào

他凭借什么,还能带云引架。

时至此刻,入擂妖蛮们早都安静了下来,耳中楔、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比着一个更让人吃惊的‘车夫’。带众人前往的究竟是什么机密地方?

第五位车夫未在更换,最后半个时辰的路程结束,被妖钉锁面封身几乎都看不出模样的老汉,居然还能摆出个谦卑笑意。对着妖蛮们躬了躬身,挥手撤去云驾。他自己的身形也如一道黑影般消散而去,再不可见。

云驾散于高空、众人自也悬身高空。

才一离开云驾。烈烈儿突兀一声叱咤,一道寸余宽、七丈长短的红绫凭空而现,层层盘绕、护在主人身前若仔细看一看,哪是什么红绫,明明是一道熔岩细流,自虚空中流下、蜿蜒七丈后由归于虚空不见。

阿嫣小母身周十九朵青莲绽放,看上去平平无奇,可若端详稍久,视线就会变得模糊些,那十九朵莲花皆尽变成眉目俏丽的娇媚女子;眨眨眼、再仔细看,仍还是青莲莲花、女子,差异这么大的两样‘东西’,偏偏幻变得全无痕迹。

还有小蛮妖,她没显出什么玄奇妖术,只是一扬手从挎囊里抓出了一只嫣红肚兜,还有她那瀑布似的垂腰长发根根倒竖而起、铁针似的蓬散开来,三分可笑、七分狰狞!

会如此,只因出得云驾的瞬瞬,众人眼前大片迷雾,一蓬凛冽妖威自雾气中催面而来,危机饱蕴。

入擂者中顶尖的几位尚且如此,其他妖蛮更是轰地一声,护身法术与精修法宝齐齐跃出、护主。苏景也不例外,护身赤炎升腾,九十九根剑羽藏于阳火,轻缓飘零。

突然一声叱喝炸响半空:“大胆,太后銮驾在此,尔等安敢无理!”

跟着又一个慵懒、娇媚的声音响起:“金瓜大将无须责备责备,诸位将军初到吉祥地,会如此再正常不过,并无犯上之嫌。”

百多妖蛮的心神之前尽数被可怕气势所夺,现在循着声音望去,这才发xiàn

东方不远处有人:广阔的金色云驾上金瓜斧钺林立,龙凤大旗下一方宝座垂珠挂帘,正是剥皮皇后的驾仪。

皇后隐于珠帘后,只能隐约辨出一个身影;断喝之人则是銮驾前一位手持金瓜、周身长满金色鳞片的威武将军。

国舅爷站在銮驾另一侧,开口笑道:“诸位壮士不必惊慌,此地乃是我剥皮一脉祖祠所在,先祖气势万代留存,自会有些压迫,不过先祖有灵,只会护佑诸位、降福诸位,绝无危害、全请放心。”

随着国舅笑声,一阵妖风卷过,吹散前方浓雾,包括苏景在内,所有妖蛮无一例外,人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身长不知几许的一条铁灰色扁颈巨蛇!

蛇头还在三百丈高处,蛇身耸立一路向下,蛇尾遥不可见。

扁颈扩张,如蝙蝠展翼、山岳般巨大的头颅,正低垂、蛇目凄厉、凝视着百多妖蛮!仿佛随时都会张开大口,将众人连同这座天地一起吞入肚中

今日剥皮国带入擂妖蛮祭祀妖祖,并非鸿蒙初开时的万妖之祖,而是剥皮国洪蛇一脉的太上老祖:蚀海大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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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三章 溺春大祭

远古时蚀海大圣凶威昭着,但不同于焚穷、灭顶那样突然消失不见,它是被人打死的。?快来吧,.!

凶手是谁早已不得而知,那时的天下不太平,中土有江山剑域、西疆有摩天宝刹,飞升走了又回来的也远不止南荒中的大圣。蚀海大圣虽强横,但‘陨落’也并非不可能事。

苏景等人眼前这条狰狞巨蛇,便是蚀海大圣的法蜕遗身。

不过早已死了无数年头的一具尸首,便惊得百多凶猛妖蛮亮宝动法,足见大圣实力!

又难怪这一趟过来,行程会如此隐秘,洪蛇先祖大圣法蜕所在之处,自是不容外人所知。

很快就有妖官上前,引领着入擂妖蛮一起拜见皇后,妖怪国度远不若汉家朝廷那么多讲究,皇后不止身份尊贵,更是剥皮一脉皇帝之下数一数二的凶猛大妖,代皇帝来见一见入擂妖蛮等闲事耳,若是需yào

时候,她上阵打仗都是理所当然的。

见礼过后,皇后娘娘对众人嘉奖了几句,跟着有个金袍鸟官闪出来,躬身来到驾前,细声细气地提醒道:“娘娘,吉时到了。”

皇后把话锋一转,声音略大了些:“这便开始祈祭吧。”

身后侍女上前掀开珠帘,剥皮皇后显身于众人面前这蛇妖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身形丰腴凹凸有致,但脸色苍白异常,连嘴唇都不存一丝血色,不过她的双目炯炯有神。随眼珠转动,目光有如实质般闪动。

皇后走出銮驾,鸟官尖声呼喝:“有请国师、祈祭启典。”

苏景闻言,大吃一惊!

上一个国师被屠晚所杀,断不可能复活,现在这位国师想来是新上任的,可新任之人若是和原来那个国师一脉同修。体内剑魂岂不是又得狂暴一次?

若是像白狗涧那次倒无妨,神剑暴怒、皇后、国师妖兵妖将统统扫灭,正经是件好事;就怕它像上次那样半怒不怒。杀了国师便了事自己睡觉去了,苏景可麻烦大了。

所幸,随着鸟官唱喝。新的国师迈步出列,苏景体内剑魂沉睡不醒,全无丁点反应。

新的国师双目狭长、窄额阔口,只看相貌便明白他是蛇妖一脉,不同于‘前任’是黑蛮,至少看起来两位国师之间,应该不存太多联系。

不过,蛇妖国师之前一直就站在皇后队伍的首列,可是在他走出来之前,苏景甚至都不曾发觉此人就仿佛。鸟儿的翅膀上会有羽毛、大树的枝桠上会有绿叶,蛇妖国师于这个地方而言是最最自然不过的存zài

,他理所当然、他就应该在站在那里,自然就不会引人注意。

苏景还记得,当年在凝翠泊随小师娘习剑时。有次她曾说到过一句‘能做到‘理所当然’之人,你记得远远躲开。’

以前他不晓得什么‘理所当然’,今天见识了

妖怪的祭祀与中土汉家迥异,拜奉中并无多少庄严、反倒是诡异重重,口中嘶嘶蛇鸣、自皇后、国师以下,所有洪蛇一脉子孙。时而腰肢扭摆、时而抖胸震臀,甚至还有偌长一段时候他们都在模仿交媾之态,无论男女皆是目光媚荡笑容轻淫。

百多入擂妖蛮倒不用特意做什么,只是随着礼官指点,时时躬身拜下便好。

满是**之气的拜祭,一个多时辰后,剥皮皇后猛地腾空而起,周身衣裙炸裂,化为大蛇之身缠绕在先祖遗骸上,耳鬓厮磨、蠕动不休,而国师口中哼唱的祭曲,也陡然响亮起来声音震耳欲聋,调子却越发淫糜了。

直到最后,蛇妖皇后筛糠般地颤抖起来,此刻她连身形都维持不稳,来回变化于精赤女子与铁鳞大蛇之间,口中喊叫也随身变而变,蛇时尖锐嘶嘶、人时则是**之音,她脸上红潮阵阵、眸中春情泛滥。

莫说苏景了,就连‘贪春的小母狗儿’阿嫣小母都看得目瞪口呆。蛇性本淫天下皆知,可这样的祭祖之典,也实在太惊人了些

又是半晌过去,蛇妖皇后彻底本春潮吞没,嘶哑地吼了半声,双目一翻人事不知、身体也自蚀海大圣的法蜕上剥落、一路翻滚着向下甩去。

四位侍女早有准bèi

,展开一张灿金色的巨大织锦飞迎上前,将赤条条的皇后完全包裹起来。

于此同时,苏景等人只觉得西侧有赤色光芒涌动,转头望去,只见一道朱红大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七里外。

高空之上,突兀出现的一座大门。

嘎啦啦的门轴声,压抑且厚重,红门缓缓打开,门后仍是蓝天、白云。

最最单纯的不过的一扇门,上不见门楣、左右不见门墙、下也不存门槛。门开了,内外景色也完全一致,好像一个空荡荡的‘方框’,摆在那里,至少看上去没有丝毫稀奇地方

这个时候,洪蛇皇脉的祭祀也终告结束,国舅爷踏上几步,声音响亮,对入擂妖蛮道:“校场帐擂,共有一万三千四百一十三位壮士投报,选进千人之众,最后得一百二十五位英雄,随便那一人,都是百里挑一!”

“诸位英雄,皆为我朝顶栋之才!今日共奉蚀海大圣,便是真zhèng

的异性兄弟!”

“万岁求才若渴,容不得诸位再有分毫损伤;兄弟亲如手足,往后只有同心同德之力、绝无自相残杀之理是以这下一擂,再不能由诸位对战夺胜。”

废话半晌,终于说到了正题,妖蛮们精神一振,仔细听讲。

“今日为蚀海大圣封圣吉日,万岁命皇后娘娘开此‘溺春大祭’。固然是请先祖降福,而更要紧的是借法于大圣神躯、开九上天巧玲珑界,为诸位做最后一擂!”说着,国舅伸手向着浮现于半空的红色大门一指。

“这灵界颇有意思,内中禁制重重,不过诸位放心,它的禁止不杀人只扔人。”国舅笑了起来:“谁被禁止击败。就会被仍回到大天地中,所以这最后一擂的规矩也就再明白不过了:哪一位英雄被最晚扔出来,便是这场招贤打擂的鳌头、魁首!便是天无常仙丹的主人、便是咱们剥皮国第三百七十七位驸马。废话不多说了。诸位请入擂吧!”

也不容妖蛮们再多问什么,众人只觉得脚下微微一阵,一朵浮云流过、托浮起所有入擂妖蛮。向着空中那盏朱红大门飞去。穿门时包括苏景在内,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玄光迷离、周身粘稠感觉,刹那后五感复明,再看周围

好一片鸟语花香!

身后的红门消隐不见,剥皮国的皇亲国戚武将文侍不知去向,百多妖蛮置身于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正是薰暖时节,各色野花盛放于青草间,蝶儿翩翩往来其间,风儿掠过荡漾清香这里的景色谈不上如何壮美瑰丽。却透着十足的恬静安详,置身其间,心中不自觉便是一静。

可‘初到贵境’的妖蛮们心里有哪能静得下来,才一落地便哗啦一声扩散开来,护身的妖术、宝物尽数撑展开来!

并非发觉此间有什么危险。妖蛮防备的是入擂同伴。

最后一个被灵境禁制扔出去的人获胜那若是有厉害妖蛮把同伴都杀了呢?之后就此人就算连一道禁制都没扛住就被扔出去,他还是魁首吧?

国舅没说不许自相残杀,便是默许了。

彼此警惕、怒目相视,百多妖蛮间剑拔弩张!

苏景、烈烈儿、阿嫣小母三人自然聚拢于一处。

大妖自有大妖气度,阿嫣小母笑容甜美,双臂报于胸前、施施然站立原地;烈烈儿则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抚平身上的大红袍子。两人连护身法术都未露,显示不把敌手放在眼中,就苏景没出息的,头上金轮高悬、背后火翼撑开、手中北冥斜横,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不装样子,他得赢。

阿嫣小母美目一飘,问烈烈儿:“怎么说?”

“不是说有禁制么?”烈烈儿应道:“并肩子上,先被扔出去的是笨蛋!”

阿嫣小母痛快点头:“好!那他们呢?”一个纤细的手指翘起,画了个漂亮圈子,把除了他们三人外,其他妖蛮统统画进了圈内。

烈烈儿整好了自己的衫子,抬头:“哪还有什么可说的,有人舍得死,你舍得不成全?”

言罢,两个利害应该同时妖威绽放!

能打到这一步的妖蛮,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岂肯就此退让?火猴子、莲花妖虽强,但也并非远胜济辈,百多妖蛮中至少还有三四个修持不弱于他俩。

小蛮妖忽然脆生生开口:“小嫂子,算我一个成不?”

来时路上小蛮妖认了阿嫣小母做‘阿嫂’,之后就再没改口过了。

‘小嫂子’一笑嫣然,不置可否、态度暧昧。随随便便加进来一个,谁能放心?

小蛮妖脸上不见尴尬,倒是铁了心要和那‘三人帮’结伙似的,直接迈步来到他们身边,手里的肚兜抖了抖,对其他妖蛮道:“我和我家阿嫂共进退,谁想造次,得先把小蛮妖的脸踩进地面里!”

这句话说得不算轻了,哪怕‘三人帮’不接纳小蛮妖,至少其他妖蛮已经把她视作异端。眼下的情形倒是和当初‘校场帐中擂’有了几分相似,而苏景这边几位强者结盟,对面的妖蛮自然而然便会同仇敌忾

就在这时侯,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古怪声音,‘噼里啪啦’,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草丛中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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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四章 妖蛇

灵识分出一线、循声探查过去,草丛之中,一直尺余长的小蛇正在上下翻腾,身体卷曲扭动、在原地上跳个不休。?快来吧,.!

一般而言,除非被利器斩断了尾巴尖,否则都不会见到有蛇子这么发疯似的扑腾,可那条小蛇身体上全无伤痕,且它眼中精光蒙蒙,不见痛苦反而满满兴奋,看样子它是在玩耍。可是会有蛇子这么玩耍么?

下一刻,蛇子跳跃玩耍的声音突然‘转移’,人群数十丈外撒欢的小蛇,不知怎地就消失于原地,又同时出现在人群中、一个长舌妖怪脚下。

像极了苏景的‘金乌万巢’,只是小蛇的穿空遁不见火光罢了。

那个长舌妖怪哪敢怠慢,立kè

疾跃而起,手指一弹向小蛇打出一道金光,‘吱吱’惨叫响起,一道金光妖法,小蛇却被斩成了七八段,立时死了个通透,再不跳了。

小蛇脆弱,一击而杀,可是还不等长舌妖怪飞越的势子停顿,半空之中突兀探出一条大蛇,磨盘般的巨口一张,直接就把那妖怪吞了下去!

啪嗒一声,大蛇没能把人吞干净,长舌妖怪的一只银靴子掉到了地上。

靴子落地时,大蛇的身体一震又高隐匿不见。

大蛇来得毫无征兆,张口一击快若闪电,待众妖蛮反应过来,事情早都结束了

小蛮妖紧紧攥住自己的肚兜儿,眸子瞪得大大的:“长舌他这就被扔出去了吧?”

话音落。苏景、烈烈儿、阿嫣小母三个人居然笑了起来,全都没心没肺的样子。

苏景手指勾勾,把长舌甩在地上的靴子引到手上:“驿馆中偶尔见面,长舌喊我山溪兄弟,不能让他白喊,出去后我把靴子还给他。”说完、稍加停顿,又对面前众多妖怪笑道:“要是我被扔出去的时候。靴子落在这里,劳烦诸位也帮我收着点、出去还给我。”

苏景的声音轻松,虽未直说。但点出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此间禁制不杀人。

擂台考验都不杀人,入擂众人却一进来就要自相残杀,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明摆在眼前的道理。又何须多言?苏景可没兴趣给妖怪们掰扯此事,再开口时他把话锋一转:“不敢狂妄自大,但就凭咱们的本事,比着那些皇帝爱将、统领大帅,又能逊色几分?真要打开手脚,大家放个对,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但是有一样,咱们全都是出身草莽,隐居荒林,祖上三十代没出过一个当官的。这一路打到现在,上至国舅下到鸟官,看上去对咱哥们礼貌周全,可实jì

里又能有几分尊重?咱们在人家眼中,不过是群力qì

大些的泥腿子罢了。”

“现在一进来就先自己打起来了。还怕人家对咱们笑话得不够么?话再说回来,不提什么笑话不笑话,诸位来打擂,求得不外是个富贵,如今咱都有了四品将军衔,不管这一擂最后会打成什么样。出去了是一定都会做武官、做将军的。”

“说到做官,兄弟们或许想的不多,但我曾得高人指点,大概明白这官场之中,想要步步青云、大富大贵,最要紧的不是自己的本事如何国舅本事大,可他若不是有个皇后做姐姐,能拜奉二品大将军么?便是这个道理了,可咱们都是光棍一条,家里没势力、亲戚没高官,就算当了个小小将军,以后也没有出头之日,唯一能指望、能互相帮衬的,便是今日的‘手足兄弟’了!”

中土汉家,皇帝办科考选拔人才,同出一榜的贡生拜考官为老师、彼此间称兄弟,为得就是编一道人脉之网,将来官途上相护照应、彼此提携。

几乎从有科考开始,各朝各代都有‘天星榜’一说,指的就是一榜上的考生日后都得做高官,会如此自是少不得‘团结’两字。

这在中土是再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其中的道理连小娃都知dào

,可是在妖怪国中,谁曾听说过这种事,苏景耐下心,把事情掰开、揉碎,仔仔细细地给妖怪们讲明白。

南荒的妖怪蛮子,的确没有东土人士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但这是因为他们见识不够,并非脑筋不行,且不说他们是否信得过黄皮蛮子,至少苏景这一番话,的确让他们有所领悟。

擂首只有一个,人人都有机会,可也明明白白的、人人机会都不大,相比之下,倒是已经到手的官职和以后的官途,才是真zhèng

的实惠。若是离开此地后,能像黄皮蛮子说的那样,大家拧成一股绳,一起去争个前途,也当真是件好事。

沉默片刻、让妖蛮们寻思片刻,苏景再度开口,提高了声音:“我们几人定下的主意,刚刚诸位也都听得清楚了,同心协力,共抗此界禁制,撑不到最后无妨,但总要晚走、晚走、再晚走些,外面的大官以为咱们充其量撑个一炷香就都得滚出来,咱们偏偏撑他个十天半月不出去不让他们好好吃上一惊,又哪来的高职、重用!”

“与你们先斗上一场的傻事,我们几个绝不会做,这便启程往深处去了,想内斗的请继xù

,想独行的自顾离开,若哪位兄弟若想跟来与我一路,山溪乌诚心欢迎,但有一句大誓我得先说明白:灵界之中,戮力同心共抗禁制,绝不敢残害同行兄弟,否则五雷轰顶!若有人趁机残害我身边兄弟,山溪乌必杀之;就算离开了这九上天巧玲珑之界,我也对此人永做追杀,不死不休!”

刚才就想入伙的小蛮妖,闻言兴高采烈,直接以师尊之名立了个重誓,喜滋滋地站到了苏景身边,还不忘对阿嫣小母鞠躬,喊了声‘嫂子!’。

烈烈儿和阿嫣小母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藏了些疑惑,其实不管怎么看苏景说的都是好事,大家聚在一起闯关,总比一盘散沙、一个个地被禁制扔出去好。只是他俩不明白,黄皮蛮子虽是个开朗性子,不过一向不怎么喜欢搭理其他妖蛮,为何现在又要把大家聚在一起。

疑惑归疑惑,但烈烈儿和阿嫣小母也都放下一句重誓。很快,妖蛮中另个凶物,唤作‘沙包’的土蝎精怪也立誓入伙。

小蛮妖知dào

他以前的‘战绩’,斜挑着眼睛看他,蝎怪沙包面生六目,眼光自是精明得不得了,一看小蛮妖的眼神就明白她的想法,嘎嘎一笑:“我爱喝脑髓不假,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对兄弟的脑袋流口水!今天少吃几口头髓,明天多出一伙子将军朋友,赚的!”

小蛮妖与沙包一入伙,其他的妖蛮也不再太多犹豫,一个两个三个五个,纷纷加入进来,除了刚刚被扔出去的长舌妖怪,众多妖蛮暗藏着满满的戒心暂时结做一伙。

趁着这个时候苏景传音入密烈烈儿与阿嫣小母:“总觉得这一擂不对劲,要小心些。”

具体哪里不对劲苏景也说不上来,他只是觉得这一擂开得太煞有介事了。想要从一百二十五人中选出一个魁首,不伤人命的办法多得是。

溺春大祭、皇后都赤条条的上阵、为百多个妖蛮开一方灵虚化境,实在太过隆重了吧。

就是因为这重顾虑,苏景才不惜好一番唇舌功夫,把众人聚拢在一起,否则他何必浪费那么多口水,与两个朋友直接飞走了事就是了。

百多妖蛮暂弃成见,集结一起正待商量个方向启程,突然‘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复响起,和刚刚一模一样的,一条小蛇在不远处扑腾得快活。

直到此刻众人才发xiàn

,之前被长舌诛杀的那条小蛇的尸首,不知何事已经消失不见了

仿若时光倒流,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又复重演,在不远处扑腾的小蛇突兀来到人群之中,这次众人都学乖了,未免召来大蛇,谁也不去对付小蛇,只是撑起法术小心翼翼地躲开它,同时凝神戒备四周。

不料,自顾自玩耍得开心的小蛇,尾尖用力一颤,身形纵跃而起,向着距它最近的一个女妖扑去。

小蛇快若流光,被它冲袭的女妖也应变奇速,及时把五指一张、一甩,一道灰色妖网泼出,稳稳将小蛇罩住了。

女妖咯咯一笑,正想要说什么,苏景突然大喝了一声‘小心’!

那小蛇会穿空遁法,又岂是一张网能困住的,不等苏景提醒声落下,它便消失于网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女妖的腿旁,探首一口,咬在了女妖腿根上。

连惨叫都未及发出,女妖的身影一虚,与小蛇一起消失不见,不用问,肯定也是被‘扔’出去来了。

这边事情才刚刚结束,另一边‘噼啪’声又告响起,第三条小蛇显身、扑腾着

这事情着实烦人了。小蛇不死,它便咬人,穿空遁下防无可防;小蛇一死,就会有凶猛大蛇跃出吞人,来无踪去无影。

“这次我来,烈烈儿助我!”苏景扬声招呼同伴,先唤起护身赤炎,跟着扬手向小蛇打出一道赤炎。

小蛇本身脆弱无比,根本守不住阳火一击,当即被灼烧成灰,而下一个瞬间,于黄皮蛮子身边,几件事情同时发生:

巨蛇现身、苏景消隐、金光蓬勃、剑羽四散还有烈烈儿‘哇呀’一声响亮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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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五章 湮雨

阳火诛灭小蛇同时,苏景便催动金乌万巢,以自己的浑身赤炎为始、以烧杀小蛇的那蓬烈焰为终,苏景‘逃命’;

小蛇一死,它‘牵扯’的大蛇即刻显身,但苏景穿空而逃已不再原地,大蛇一口咬空;

苏景逃了,九十九根剑羽却被留在原地、乍起大蛇隐匿时形迹难觅,唯独显身刹那才有气机可循。,!

剑羽去处,便是妖蛇的‘气机’。一如当年光明顶上苏景以剑羽钉虚字,这次他仍要钉:截断的是气机,钉住的则是形迹!

妖蛇一击不中,想要再消隐时不料周遭妖元气脉皆被绞断,妖法一时不灵、没能走成!烈烈儿早就再等这个刹那,口中一声咒唱响亮,挥手一甩火光席卷攻向妖蛇。

妖术成形,大蛇颈上突兀多出一道烈烈火环分明是一道恶炎重枷,枷锁之下一道赤炎长索、另一端被猴子牢牢抓在手中。

妖蛇如何甘心被锁住,身体猛晃想要挣脱出来,烈烈儿哇哇怪叫着,蛇子荡起的巨力甩得飞来飞去,可他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松。

叱咤声清脆,阿嫣小母与小蛮妖同时催法,猛攻妖蛇,其他妖蛮也如梦初醒,纷纷怒吼出手。转眼间妖气大作、诸般光华闪烁刺目。

大蛇挣扎得更猛烈了,烈烈儿身形翻滚中,忽然觉得脚腕一紧,低头一看苏景业已赶来,死死将其抓住。

苏景的力qì

也不够,在他身下,火猴子身形猛顿,到底是土行的大妖,重新稳住身形后,双足便与大地相契,犹如生根一般!

双足一错、再错、身子拧动,把长索死死缚于腰背,火猴子双眼都快瞪出血来。咬牙道:“我成了!”

苏景没有半字废话,风火双元滚荡、祭起‘金乌万象’中的霸道法术,并入妖蛮夹攻。狠击妖蛇!

火猴子却忽然觉得肩上一沉、继而脚跟一稳,完全固住了势子一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巨汉,脸上挂着憨厚笑容,各自伸出一只大手按在烈烈儿肩膀上。助他一起对抗大蛇的狂躁蛮力。

妖蛇虽强,但依靠的只是蛮力和神出鬼没的遁法,现在被烈烈儿的火枷锁住无法挣脱,对众人法宝、妖术猛攻下就只有挨打的份。依仗着铜皮铁骨硬抗,终归还是有受不住的时候!

但它的身体也着实坚硬。足足撑了三四个时辰,挣扎才渐渐无力下来,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再也不动了。妖蛮们却不敢停手,直到把那颗房屋般大小的蛇头彻底打碎才算罢休。

苏景一挥手,山胎兄弟重返大圣玦;

烈烈儿也是一挥手,火枷赤锁收入挎囊,长长呼出口气。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你怎么还有一对山胎兄弟相助?”猴子是土石妖精。自然认得同宗怪物“我朋友的家人,跟在我身边修行,他们力qì

大,正好帮你抓蛇。”苏景应了一句,并未过多解释。

猴子懒得多问,阿嫣小母自也不会多嘴。但上下打量着苏景的目光里,又多出一层趣味。每相处多一阵,就总能从他身上发xiàn

些‘新鲜玩意’。黄皮蛮子的确有这个本事。

其他的妖怪蛮子们则面面相觑众人合力,打了快一天才弄死了妖蛇,若是各自为战,入擂妖蛮谁能过得了这一关?!

忽然间,不知哪个笑了起来,很快,所有妖蛮都笑了。打了胜仗当然要笑,本来必败无疑、却最终得胜,那就更应该笑了。

苏景也笑,不过他的目光始终盯在蛇尸上:大蛇只是灵境内的‘禁制”并非活物,是以死后它的身躯就开始升腾起丝丝袅袅的黑烟,不多时尸身消失不见,黑烟则一路向上飘去高空黑烟不散。

非但不散,反而在翻腾滚荡中,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后,最后竟化作遮天蔽日、覆盖整座穹顶的一道滚滚乌云!

旋即,连串紫弧穿梭、隆隆惊雷绽放,下雨了,暴雨。

谁也不想被这莫名其妙的雨水浇淋,一百二十三名妖蛮各自撑起法术,屏戒四周挡开大雨。而片刻后,雨中众人无一例外,目光内惊讶闪烁:把一副彩墨画卷扔进暴雨会是什么样子?便如现在的‘九上天巧玲珑界’鲜艳野huā,被雨一冲,变得黑晦了;青青草地被雨一冲,变得苍白了。

本来是个五彩缤纷的漂亮世界,但一场大雨,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把所有颜色冲掉、洗去。肉眼可见,一座漂亮天地越来越晦暗、越来越黯淡,渐渐就只剩下黑、白两色。

或许是‘不涉生死’的缘由,灵境变化诡怪,妖蛮心中并无太多紧张,反倒隐隐多出了些期待。不过就算心神轻松,现在也没有谁会轻举妄动,人人举器、凝功、蓄势以待

隆隆水响横扫四方,雨水先是如注、继而如帘、现下则如瀑!雨越下越大,这‘九上天巧玲珑界’的穹顶仿佛漏开了无数口子似的,不知不觉里,苏景等人眼前的天地又完成了一重‘蜕变”从缤纷世界变作黑白天地、再自黑白变作惨惨纯白:黑色也被洗去、不见了。

苏景不知在想什么,把护身赤炎稍稍一敛,伸出来一只手去接雨水,雨水打在手上,冰冷彻骨、但对人全无伤害。跟着苏景忽然撤去了赤炎身边的妖蛮须得动用目力仔细辨查才能发xiàn

:黄皮蛮子的护身火并非彻底散去,而是收敛到极微小化作肉眼难辨的一层‘火绒’铺于周身。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烈烈儿纳闷:“你做啥?”

苏景暂时不理,站着不动,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居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对烈烈儿道:“大功告成!”

雨水特殊,能把这一座天地都洗成白色,苏景收敛赤炎走进这世界,红配绿滚金丝的衣服,也和那些huāhuā草草一样,被冲掉所有颜色,变作一身皂白装束黄皮蛮子心里舒服了。

烈烈儿大概看出苏景为啥开心,眸子闪闪尽是诧异:“那么好kàn

的衣衫,你洗掉了?山溪乌,你这人眼光实在不行!”

阿嫣小母借题发挥:“是呢。”两个字里,说不尽的委屈。

又等了一阵,雨更大,泼落于身时,诸多强dà

妖蛮甚至都觉得被砸压得难受,灵境的地面似也受不住大雨的力道,不易察觉、但也无可阻抗地开始微微颤抖,草皮无法在抓住地面,渐渐被砸碎、冲垮。

不久,失了‘草衣’的大地,‘溃败’地也就愈发明显,一道道裂隙绽开、层层泥土剥落不知是哪个妖蛮,突然伸手向前一指:“什么东西?”

本来藏于地下、被暴雨冲刷出来的东西。

磨盘大小矮矮墩墩的形状,看上去很有些古怪。眨呀功夫暴雨洗去泥沙,居然是一面乌器紫面的大铜鼓,古拙法撰铭刻于边,莫说有修家敲打、就是现在雨水砸于鼓面荡起的声音,都引得不少妖蛮心神震荡,明摆着是一件不错的法器。

这边鼓声未歇,那边又起玄光,一方古镜被冲刷出来,真真zhèng

正的照妖镜,镜上玄光闪过‘沙包”蝎怪在众人眼中就化作一头六尾六翅十四足的黑紫巨蝎,玄光过去、他仍是人形,且对自己被照破本形毫无察觉。

忽然间,丹药芬芳扑鼻而来,即便泼天似的暴雨也无法遮掩,泥土中又冲出了一只朱红色的炼丹古炉,炉中无火却饱蕴灵香,便说明这炼炉曾炼出过无数好丹,灵香深刻于炉髓,更说明这只炉子宝贵非常。

而再之后,织星网、钉山锤、龙泉剑、抚海琴、听禅钟大雨冲刷、大地垮塌,竟冲出来一件又一件宝物!

三道九门,妖鬼佛道林林总总,各门的法器宝贝都有!

可是暴雨成狂,深埋地下的宝物刚被冲刷出来,再之下的泥土也告垮塌,宝贝倾落消失不见,不过下一刻有‘翻’出新宝,一轮替一轮,简直层出不穷。

一个骨瘦如柴的青眼蛮舔了舔嘴唇:“杀了一条蛇,便给偌大奖赏么,果然是好地方!”

那个蝎怪沙包则嘎地一笑:“说不定是引我等自相残杀呢?或者暗藏埋伏也说不定,这种天上掉脑髓的好事,我太不敢信!”不得不说,这蝎子看着粗陋野蛮,心思却着实有些可取之处。

可妖蛮们早都眼红了,人人都知危险,但再仔细想想,就算被禁制打到了又有何妨?充其量不过是被‘扔出去”这个险冒得!

不知是谁先动了,随即百多妖蛮一窝蜂似的炸散开来,各自冲向重义法宝。暴雨之中,烈烈儿的声音响彻四方:“捡无妨,抢不允,记得先前重誓、讲个先来后到,反正宝贝有的是。”

猴子一边喊着,自己也扑出去捡宝物去了。

不是幻象,宝物入手,或灵气昂昂或妖风隐隐,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值得一提的,南荒不通教化,但妖蛮们对誓言看得却重,说过不内斗便不内斗,蝎怪沙包和小蛮妖同时抓住了一件宝贝,两人怒目相视、对骂一声,然后同时松手扔了那法器,又转头去扑新的宝贝去了

!

第一九六章 重宝

苏景没动,静立原地,双目半睁半闭,一副高人模样。!

“你怎么不去捡宝贝?不想同旁人争?无妨,看上什么说与我知,小母狗儿去帮你叼回来。”阿嫣小母呵气如兰,站在苏景身边,至纯的阴身香气一个劲地往苏景鼻子里钻。

苏景摇头,微一笑:“事情来得太蹊跷,总得有人凝神守性戒备四方,大家的眼睛都红了,我便更不能妄动了。”

字字珠玑,也的确是警戒着四周,不过更要紧的:其实他是没能找到入眼的东西蜃玉、鬼袍、骨金乌、丑剑甚至十三尸煞,苏景身上太多好宝贝都没顾得上完全祭炼。

而眼前被大雨翻出的宝物,虽也有几分成色但比起他身上的东西还差了不少,实在没必要再去捡。

说完,苏景望向阿嫣小母,纳闷:“你怎么不去捡宝贝。”

阿嫣小母的眼睛亮极了,边说、向前靠近几步,几乎都快把自己贴到苏景身上了:“最大最好最香甜的宝贝就在我眼前,哪还会稀罕那些泥巴里的俗物。”

“说实话!”

“元阴之身,天资所限,除了与生俱来的宝物,别家的东西一概无法祭炼。”阿嫣小母语速很快,一带而过。话说完,妖精忽又‘咦’了,望着前方笑道:“好像是个人真的么?”

十余丈外,泥土轮廓仿佛人形,片刻。泥沙被暴雨冲去,果然是个女子,身体蜷曲、生死不知。

眼前修家法宝无数、身边美貌妖精殷勤却一直不动心的苏景,一见这女子他眼中精光乍现,身形骤起冲碎水帘赶上前去,伸手将此人抱在了怀中!

二十出头的年纪,云髻轻绾。面容秀美的女子,那双柳叶眉梢儿向上清扬、带出了一线眉峰如剑,是以她的美貌少了些许娇柔、却多出了几分英气。

苏景不识得她。但苏景认得她的衣袍:青衣窄袖、离山剑袍!放眼天下,这样的衣袍只此一家!这女子是离山门下。

一道阳火真元流入女子身体,匆匆查验过后全无生机。即便心里有准bèi

,苏景的目光还是微微一黯。

检查尸身颈下与腰带系畔,不见离山命牌,确定不了她的身份,不过苏景很快注意到,她的左手攥握成全,似是攥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掰开她的拳头,赫赫然一枚绽开裂隙的玉牌,真传命牌、且内中封印的护身神通已经发动过了。

一面古篆,剑出离山;另面两字正楷:扶乩!

看清那两字名姓。苏景完全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哪会有错,就是‘扶乩’。

现任离山掌门真人的大师姐、离山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真传之首,仙子扶乩!

这位仙子的葬身之处。是苏景亲自从‘聚灵斋’带回门宗的,那张地图苏景自然看过,明明白白的是在中土北方某处就算聚灵斋把事情弄错了,沈河还能看错么?若地方不对,沈河怎么可能会耽搁数十年、致力打捞师姐法蜕?再说苏景已经得报,沈河已然迎回师姐法蜕于离山。

扶乩仙子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景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

不过也只是乱了一下子罢了。遇到无法开解的疑惑时,他从来都是先放一放。沈河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先不必去问,至少就眼前而言,这女子有五成可能是真zhèng

扶乩。

五成便足够了。

论辈分,扶乩是师侄,可是论资历、论本领、论见识或其他一切,扶乩都是前辈。苏景撑起云驾,对着女子尸首执离山挽礼。

离山同门之礼,不同于所有门宗,有关一举一动皆为九位师祖细心所创,内敛气机暗藏元韵,那女子尸首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在苏景向她拜下时忽然檀口一张,一块黑色的石头掉落。

意wài

同时,苏景抄手将其接下,触手冰冷异常,可是那份冷冽于苏景而言全无寒骨之痛,正相反的,让他精神一阵、说不出的清凉爽快,蛰伏于体内的阳火真元也自行响应、流转开来,旋即黑色石头中玄光一转,竟沉入了他的掌心。

并非是大圣玦那样‘认主’,充其量只是一份‘认可’,黑石头似是认同了他的阳火真元,故而肯进入他的骨血内、安稳沉睡。

就在这个时候,扶乩的尸首突然颤抖起来!

苏景自己就是整座天下仅剩的、懂得炼尸之术的两人之一,刚还查验过扶乩,尸身‘安详稳定’绝无扎实可能。黄皮蛮子大吃一惊,忙不迭探手掌住扶乩的脉门,又把阳火真元送进去仔细探查片刻之后,苏景脸上突然喜色绽放,心中则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家伙。

扶乩尚有生机一抹!

离山门宗内魂灯泯灭,必死无疑之人,竟还有生机暗藏于身!

只是她未如普通修家那样,把自己的最后一抹生机蕴藏于丹田、心海或祖窍,苏景刚刚检查匆忙,探过那三处重地与其他要穴后,直到她已生机全无。未料想扶乩竟把她的生机藏在了口中,那舌尖一点上。

其实明摆着的事情:那黑色石头暗藏神效,能助扶乩稳固生机,所以仙子要檀口含石、舌尖蕴藏最后的生机抵于石头借此保命。

可是她把石头‘吐’给了苏景,石头与生机的联系已断,这是法术事情,现在再把石头重还于檀口,还得需yào

她醒来再重新催动法术才能有效。

苏景面色肃穆,翻手一抓把自己的飞鱼鬼袍取在手终归、动作迅速将其穿在扶乩身上。鬼袍有护魂奇效,这是他的宝贝。如果旁人捡到、穿起全无效果,但若是他心中认可则宝贝效用立起。

随即苏景对一旁早都看得目瞪口呆的阿嫣小母道:“我必救此人,小母帮我护法。”话音未落,莲花妖精肩膀微微一缩,再抬头时盈盈小口衔了一枚鸽蛋大小的绯红丹丸,素手探出捏开了扶乩的嘴巴,口对口地把自己的丹丸递到扶乩舌上。

阿嫣小母对苏景笑道:“元阴真香一枚。对女人最最滋润不过,助她巩固生机!”

这元阴丹丸,是阿嫣小母炼化的内丹。对扶乩有极大的好处,当然,只是借给扶乩用一用。并不是送给她。

此丹与苏景鬼袍是一样的道理,就算扶乩现在醒来、把它直接吞到肚子里,宝贝也还是阿嫣小母的,休想能偷走。

“我欠你天大人情!”苏景应一声,之后再无半字废话,盘腿大坐将扶乩置于膝上,双手急挥如风、将阳火真元分注扶乩周身大穴

严格讲,金乌大焠真不是医病疗伤之术,但它有煅铸命基、助燃命火、洗经伐脉三重神奇本效,扶乩现在的状况正正对上前两重。

阿嫣小母笑眯眯地从一旁看着。时不时扬起下颌陶然吸气:元阳味道当真香甜无匹,简直要馋死人了。

苏景全心施法救人,可是偏偏事与愿违,当他体内阳火浩浩运转开来后过不多久,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古怪声音。

似厉鬼哭号。又似恶兽濒死惨叫,不过这凄厉声音对他来说,却没有丝毫恐怖意味,反倒有些熟悉一个陌生人在痛哭之中唱起歌谣,而这歌谣却是我家乡的俚语山歌。便是这样的感觉了。

百丈开外,方圆里许的一块地方。陡然开始剧烈颤抖,似乎是有什么怪物,正在地下拼命挣扎,想要破土、飞天!

这动静委实震撼,正一件一件往挎囊里塞宝贝妖蛮都被惊动,现在众人还置身‘擂中’,迟早会有新的禁制降下,大家心里本就在警醒着,立kè

停下手中动作、凝神以待。

烈烈儿则身形一晃,跃回到苏景身边。黄皮蛮子所做事情小猴子都看在眼中,没事时候无妨,一有异状猴子立kè

来到朋友身前护法。

若放在中土,烈烈儿是不可不扣的江湖性情,不过颇让人意wài

的是,和苏景讲义气的不止猴子和小母,小蛮妖与蝎怪沙包居然也不约而同退回苏景身边,都摆出了一副护法的样子。

苏景未能入定,外面发生的事情他都晓得,不过在他心里不存紧张、只有十足惊讶。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百丈外的地面猛地掀起一声闷响,泥沙如泉浆爆起、逆冲轰涌暴雨!大片的泥土被掀开后,轰轰烈烈冲上半空的:一套大屋!

青砖灰瓦、连片四四方方的屋子,整座建筑占地里许,前后两进大庭,院落正中一座莲池,取‘廉耻’谐音,池边坐落‘公生明’戒石坊

妖蛮们面面相觑,何曾见过这样的一片房子,谁都不认不出它是个什么地方;但是出身中土、做过一年候补捕快的苏景又怎么可能不识得‘它’是什么:

衙门治下,铁牢大狱!

泥土下翻滚冲出来的,是一座中土汉家的大牢。

‘大牢’冲到半空,全不理会旁人,就那么忽忽翻滚着,震碎雨瀑、裹挟风雷,向着苏景狠狠砸来!

自烈烈儿以下,众多妖蛮叱喝齐声,齐齐动法准bèi

截击此物,苏景却突然开声:“无妨,让它来!”

声音落下,‘大牢’也砸到眼前,于百忙之中苏景探手迎上说也奇快,那堪比陨星轰砸的‘大牢’,在碰到苏景手掌时,竟一下子变得‘乖巧’了,急急缩小,最终化作普通砚台大小的一方‘微雕’,苏景手一翻,将其置入腰畔锦绣囊,重新集中心思再去救人。

虽在诡境内,虽在救人时,苏景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一场湮灭之雨冲出宝物无数,但是比起这座‘铁牢大狱’、比起膝上的扶乩仙子,其他那些东西干脆就可以算作废物了。

大雨到现在,真zhèng

的宝贝只有两件!

!

第一九七章 杀人,不见血

在苏景之前,有三位前辈修习过‘金乌万象’,均有留字注言,为后人讲明自己的修习成就。!

于《剑刹天乌》之下,第二位前辈注言,他炼化了一座‘死牢黑狱’做自己的天乌剑。

前辈之剑匪夷所思,苏景当时诧异万分,自然也就记得牢靠,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有朝一日他还能得见此剑甚至收下此剑!

为救扶乩,苏景体内阳火冲腾,突然发觉有一道‘剑意’在奋力呼应他的阳火,随即‘古剑’出土,疾飞来投。

看似惊人实则顺理成章,苏景与那前辈修法同出一脉,好剑有灵,感受到昔日主人的独门火法,自然会奋力挣出赶来相见。

‘好剑’感受到苏景,苏景同样也能感受到它、认出它是前辈之物。

而这柄天乌剑为何会在此,才是苏景真zhèng

的大惑所在。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离山扶乩、无数修家宝物、甚至还有修习金乌正法的前辈遗剑

妖蛮见‘大屋’被收,都明白是虚惊一场,又复散开去捡宝,烈烈儿歪着脑袋看了苏景一眼,笑道:“我们是拼命去抢去捡,你倒是了不起,坐在一旁宝贝自己向你飞。”

苏景全无反应,倒是阿嫣小母,眉飞色舞、报喜似的对烈烈儿道:“刚才山溪乌欠下了我的人情!”

小猴子哈的一声笑,对俏妖精拱手:“他欠了你的情,总不好意思再不和你睡,恭喜恭喜,终于睡到了。”

阿嫣小母喜上眉梢:“到了好日子。我请你喝一坛好酒!”

烈烈儿嗜酒如命,晓得莲花妖精所说好酒必定不凡。闻言大喜:“好,我一边喝酒一边帮你们守门,天王老子也休想打扰了你。”

两个妖怪正自顾开心时,天上陡然惊雷振起!

暴雨多时,空中雷霆始终不断,但是之前,闪电再如何犀利粗豪,始终是穿梭于乌云之内,这一次却不同,那一道道紫弧。真就如长鞭一边。自天顶乌云向着大地狠狠劈斩而下

又何止雷霆紫弧!

肉眼可见,每一道紫弧上,都有一头壮如大猿的怪物,随雷霆一起落地。

闪电便如古藤,怪猿一手攀之。从乌云之上顺藤飞落。

三百惊雷、三百紫弧;

三百紫弧长藤,三百怪猿降世。

从青灯境到东土、从离山到南荒,苏景见过无数凶猛人物、无数浩大法术,但还是被眼前景象惊得心底一震。

妖精性情桀骜,见新的禁制终于来到,烈烈儿当先怪笑了一声:“来得好,等得早烦了!”随大吼,卷动火红云驾直冲半空,炎长锁火重枷脱手而去。若赤霞流光,直奔距它最近的一头怪猿。

其他入擂妖蛮尽数振声长啸,怪叫中尽是兴奋之意,妖法与宝物并起,趁强敌未落地便轰杀过去。

火枷中,哗啦啦地脆响中。怪猿被套了个正着,烈烈儿冷笑着扬手一带长索,正待再催法术以枷上烈火炼化了对方,却不料手中忽地一轻,那怪猿不知怎地竟挣脱了枷锁,欺身而近,扬起利爪猛击下来。

烈烈儿这一惊非同小可,自己的法术自己最了解,这幅枷锁是他的以自己的长尾、自地心烈焰中炼就而来,等闲的妖灵神被锁住也休想挣脱,怪猿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脱扣解锁?来不及细想太多,烈烈儿凝结全副妖元于双拳,抬手迎上怪猿利爪。

半空之中,‘嘭’地一声窒闷大响,怪猿的力道大到难以想象,挡下它一爪,烈烈儿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一时间连云驾都维持不住,翻滚着摔向地面;那怪猿也伤得不轻,一条膀子受火猴儿巨力反挫,噼啪一声爆碎开来,血浆碎肉四散。

可怪猿却凶悍无比,都不看一眼自己的伤势,身形猛纵另只利爪急挥,向着烈烈儿追去

烈烈儿与强敌换过一击,其他妖蛮也和这‘新禁制’打过了一轮:无一例外,不管妖蛮催动的是什么样的妖术、法宝,打在怪猿身上,就如泥牛入海一般,全不存丝毫反应,而下一刻对方攻杀到近前!

怪猿全然不惧法术,它们自己也不会法术,只是以惊人蛮力攻杀入擂妖蛮。

连烈烈儿这等本领的妖怪和怪猿拼身体都占不到便宜,何况其他妖蛮,这一接战之下立kè

便吃了大亏,十数个妖蛮立时被打得‘不见了’,与之前遇到大小蛇时一样,人没了、被扔了出去。

另有数十妖蛮呼疼倒地,受伤不轻

烈烈儿翻滚着坠下,他没受伤,可是胸口发闷妖筋巨震,顷刻间没办法再聚力施法,可对他追杀的独臂怪猿来势奇快,堪堪就追到了眼前,烈烈儿动弹不得、又如何躲避,心里叫了声苦,估计自己这就要被‘扔出去’了,不料就在此刻,他看到了一条鱼。

紫鳞、赤脊、银目、金须救护扶乩同时,苏景不忘同伴、出剑!鲲自猴儿身边滑过,口中做吼如雷,轰轰然炸碎于怪猿心口!

怪猿不惧法术,但苏景施展的也不是法术,来自东土汉家修宗,好剑、好剑术!

鲲碎、鹏鸟显,钢爪抓住怪猿双肩、锐喙正中眉心,怪猿惨嚎一声,连受三道重击终于在也支持不住,身形炸碎惨死当堂。

烈烈儿差得就是这一口气,苏景替他阻敌的功夫,他已调息通畅,从火里生出来的怪物,当真不是一般的彪悍,回过气哇哇怪叫着,干脆连法术都不动了,直接扑到不远处另一头怪猿身上,爪撕脚蹬尾缠口咬,揪扯成一团,一起摔到地上。

而其他怪猿,因一个同伴惨死于苏景剑下。全都舍了身边的妖蛮,口中厉声嘶鸣、身形纵跃如风。齐齐向着苏景冲杀过来。

没人能帮苏景挡住这群巨力蛮怪,它们来自四面八方,无论苏景怎么逃也撤不到安全之地苏景双眉一挑,长啸声中火翼展开,既然躲不来便不躲了,风疾火烈、竟向着一方怪猿逆冲而去!

金光迸现!灿灿骄阳悬于半空,明澈四方!灵界内乌云遮顶、雨水洗去所有颜色,只剩灰白惨惨的黯淡世界,这些怪猿就只在这样的环境中才能出现。金轮是法术,但它绽放起的光亮却是最最纯正不过的骄阳金芒。怪猿们一时间皆难适应。本能以手遮目,呲牙喊吼。

金光之下,瞬灭一剑!

一剑之下,剑羽如电!

剑羽过去,一对山石巨汉拳重如山!

巨汉身后。鲲再显、还有个没有了丝毫灵气、化百年修为做铜皮铁骨的金乌蛮!

金乌蛮身旁,一个骑着土黄马大呼小叫着冲锋的、马猴似的、嬉皮笑脸的老汉!

苏景不弃扶乩、也绝不肯就此被‘扔出去’,这上九天巧玲珑境界诡怪莫名,前景不可知,苏景也不想知:有路便向前走,没路便走出一条路去。

诸般手段,暗藏帮手,突围时全都用上,双方迎头、交错时。擂鼓般巨响不迭、骤雨般猛击无数,甚至最后闷响声中三尸也显身相助,灵境不杀人,苏景知dào

、但他的身体不理那套,遭遇危机时三尸自有感应、立kè

赶来相救突围时苏景一个人,突围后‘苏景一群人’。

苏景胸口血流如注;老石头胯下土黄马又散碎了;山胎兄弟哭丧着脸用力甩手。拳头打得疼死了;三尸中拈花惨死又活了,但苏景怀中的扶乩,不曾碰破哪怕一小块油皮,俏面依旧、睡容恬美。

而这一冲之下,十一头怪猿被打得粉碎。

众多入擂妖蛮望向苏景的目光,可要比着看怪猿更震骇万分,这才是黄皮蛮子真zhèng

的本领么!

苏景已然置身于包围之外,不过他的神情意wài

,一大一小,两重意wài



小意wài

的是,阿嫣小母、蝎怪沙包、小蛮妖竟还都跟着自己,虽然他迎敌而上出乎他们的意料,以至于没能立kè

跟住守护身旁,但他们都在追苏景、护苏景,这是绝不会错的。阿嫣小母是铁了心要睡这个元阳蛮子,护在身边还说得过去,蝎怪和小蛮妖又图什么?

另外,苏景还有一重大意wài

,急声问死去活来过的拈花:“被怪猿杀了,还是被扔出去又自裁回来?”

“说什么胡话,自然是被怪猿给打死了,看我尸体咦,我的尸体呢?”拈花先是莫名其妙,随后更莫名其妙。

苏景沉了脸色。

拈花被打败,但并未被扔出去,他死了,只是尸体随之消失这灵境根本不是像国舅说的那样——不是不杀人,而是杀人、不见血!

怪猿们一下子折损十几个同族,吃亏不小,也不再急着向苏景乱冲,身形放缓,满满集结于苏景对面。

“禁制杀人,大家留意!”苏景喊喝,声滚滚、四散,暴雨雷霆皆遮掩不住。

妖蛮尽做哗然,阿嫣小母皱眉:“当真?”

“性命担保!”苏景斩钉截铁,同时将老石头收回了大圣玦,他本就重伤未愈,刚助了自己一手,现下再无余力了。

入擂妖蛮们,立过重誓、心中就多出了一份义气,没受伤的扶起伤者不约而同集结到苏景身后,烈烈儿与那头怪猿打了个势均力敌,现在两人暂时解开了纠缠,各自‘归队’。

对峙。

苏景深吸一口气,骨金乌返回左肩、剑羽飘零于身畔、北冥鲲鱼缓缓游弋于头顶。

雷动在前,剑锋遥指前方,赤目与拈花在后,赤目剑尖斜点地面,拈花举剑向天,于苏景身旁结阵以待,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三尸均是一脸肃穆,一派宗师气度。

片刻后,举剑向天拈花微皱眉:“我这样会引雷。”

雷动沉声:“维持剑阵,不可稍动。”

拈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很快又恢复了那份宗师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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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在中午……)

!

第一九八章 黄花蝴蝶

‘溺春大祭’结束良久,蛇妖皇后早已醒来,但并没穿戴整齐,依旧把自己裹在金色的毯内,螓首在外、连带着露出半侧圆润肩膀。?快来吧,.!

皇后的发髻散乱,修长双腿紧紧并拢,娇喘太急促,以至稍不留意就会带动声喉、荡出一片噬魂媚骨的轻吟。

皇后的金色云驾也不再高空,落于一片铁灰色山岭中,大群侍从护卫不见,皇后身边只剩三个人,国舅、国师、金瓜大将,皆为洪蛇本族。

忽然,皇后的身体开始急促颤抖,双颊红潮涌现、目光媚得快要滴出水来偏在这个说不出话来的时候,皇后开口了:“先祖大圣威猛无匹每次溺春大祭后三个月,我总不能自已”

话颤颤,如梦呓,音调靡靡、断断续续。

国师闻言,躬身道:“皇后也了不起,本座翻看前史,三个月春潮已经是最短的了,您的定力亘古少见。”

皇后咬住了嘴唇,身体狠狠颤了几颤,唇破、血滴下。

国舅从一旁开口,叹道:“每隔千年,送百名好血脉的妖蛮进去献于大圣,着实不是件轻松差事。”

国师一笑:“全赖皇后、国舅英明,这次的祭品远胜往昔。一场招贤擂,把荒沼深野中的妖蛮引了出来。”

此事本就是皇后姐弟的得yì

之作,国舅闻言哈哈一笑:“一群乡巴佬,狗屁不通偏还桀骜不驯。若是真让他们做了将军,岂不是自乱阵脚?再说,谁能保证那些人中没有齐凤的奸细?送去做祭品却是最好不过!可笑他们自以为是,做梦领兵。”

国师凑趣、恭维:“最妙的是一举两得啊,这一擂摆下来,我剥皮铁骑的实力也确确实实得以补充!”

梦上仙乡驿馆中的千名妖蛮,本就是从帐中擂杀上来的。个个实力不俗,又经三轮筛选后,其中八成多都真zhèng

被送入军中。

这八百多妖蛮本事不错。但也算不得太凶猛,领受的职衔则止于六品,在他们之上自有军中的骁勇大将统辖。他们只有乖乖听令的份,这些人补充的是真zhèng

的‘中坚’之力;

剩下的一百二十五人,本领更大但也更桀骜,给了小官他们根本不做、再说上级也弹压不住他们;给他们封个大将?让一群隐居荒山狗屁不通的泥腿子带兵?剥皮国从开始就没这个打算!拿来献祭,再好不过。

这个时候皇后又轻吟出声:“国师,你要不要再算一算?”

国师笃定得很:“皇后放心,我已经算过无数次了,绝不会错,无数年头我洪族大祭从不敢中断,到如今该是开花结果的时候了。这次献祭后。长则百年、短则卅载,大圣爷必有动静所差的仅是他老人家彻底醒来、还是只显圣一次。”

国舅眉飞色舞,满怀欢喜:“就算只显圣一次,也足够了,圣躯一击、洞穿齐凤之防等闲事耳。”

皇后的声音犹自颤抖:“只盼着。咱们这绵延万代的孝心,真的能有用处吧。”

国舅走到姐姐身前,笑道:“阿姐放心吧,国师何时算错过?”

“没算错就好”五个字说过,皇后面上桃花再起,赤条条的一只胳膊伸出来。抓住国舅的衣襟,金色的毯子一掀,将两人尽数包裹,旋即翻滚起来。

国师、金瓜大将视而不见,脸上既没有惊讶也不存骇然,仿佛那毯中事情再再正常不过一般。

目光眺望远方,国师语气淡漠:“那个探祠蟊贼,还没有线索么?”

金瓜大将摇头:“他的手段非同一般,上次被他逃掉后,就再追查不到。”

国师皱了下眉头,但没再多说什么

九上天七窍玲珑界内,大雨滂沱。

扶乩已经被苏景负于背上。后面的大战,再没法抱着她了,只盼扶乩自己能撑住。

窸窸窣窣的怪声自他身周响起,蝎怪沙包褪去人形、变作妖身、化为房屋大小的一头巨蝎;小蛮妖双肩一耸趴伏在地,转眼变身一头三丈白狼,父蛮母妖,小蛮妖修liàn

有成后就得了母亲一脉的妖身变化。

不止他们两个,苏景身后其他妖蛮,只要能变化的、几乎全都唤起了妖身。

对面的怪猿不惧法术且蛮力惊人,与它们相抗,妖身比人形更合适些。

只是在场的妖蛮,论身体和蛮力,有几个能比烈烈儿更强?烈烈儿只能打一头怪猿,还不是稳赢,其他妖蛮要几人打一头才能赢?

何况他们哪有机会几人打一头,一个人被几头怪猿打才对!

还有,这场试炼真的会死么?那便是没有退路了众人唯一的希望,似乎只在于那个黄皮蛮子了。

比起中土修家,妖蛮的身体更加强横些,但也只是强出些许而已,妖精的修liàn

也是以法为本,妖基妖元才是他们的根本所在。

倒是苏景,化身金乌蛮后、在一众入擂妖蛮间以他的体魄最出色,且他还有剑。可惜三手走了,否则这个时候正好大展身手!

那双山胎兄弟,力qì

比起金乌蛮还要更强些。两个巨汉活了无数年头,因境界无法突pò

,练不成浑厚妖元,反倒养出了一身开山碎岭的巨力。至于烈烈儿,他是土石火变的精怪,天生火元惊人,可身体比起纯粹的土石精怪要大大不如。

再就是,苏景唤来的三个莫名其妙的矮子,刚刚妖蛮们看得明白,其中那个矮子死了又活了不灭之身!黄皮蛮子若不是希望所在,还有谁能指望!

而更让在场妖蛮大吃一惊的是。山溪乌的手段竟还未完,自挎囊中取出一只小香炉轻轻一晃,旋即阴风大作,鬼哭狼嚎之中,一个黑衣青年突兀现身他又召来了一个?!

妖蛮皆不凡,只凭黑衣人出现时荡起的森森煞气便知此人了得!

黑衣青年才落地,眉头便是一皱。瞪向苏景:“都是蛮力怪物,你诚心害我么?!”

苏景的样子意wài

,生死恶战之前。他居然还笑的出声:“怎么又把少主请来了?”

冥明尊中出来的黑衣丧物,勉强算得苏景的熟人了,当年在凝翠泊、双双欢喜寺中见过两次。

说完。稍加停顿,苏景又继xù

道:“这一仗弄不好会要命,我想请出个煞物,我真要是死了,下去之后至少它能帮我领个路、说个情,少了好多麻烦。”

黑衣青年冷哼了一声,没理他的话茬,径自道:“我最近一直留意着冥明尊之唤,特意赶来,有事情问你。”说话间。双手一抖,不再是以前见过的阴索和鬼甲,这次他自虚空之中抓出了偌大一柄双手带鬼头大刀!

“什么事情?”苏景随口问,生死一战尽在眼前,没办法不紧张。但说说话能让自己放松不少。

黑衣青年的眸子在缓缓‘蠕动’,悄然变作两团幽绿色的冥火,死死盯住前方的怪猿,口中则应道:“你第一次唤我时,不是有个黄衣女子么,剑法很好的那个。”

苏景点头:“是我小师娘。”

“她下去了!”

苏景闻言心头一震。失声道:“师娘仙去了?仇家是谁?!”

黑衣青年冷哂:“不是死了,是下去她找到秘法,以阳身入幽冥,带着十几个尸煞到处乱闯,为祸冥间,杀了数不清的人!”

“数不清的鬼!”三尸异口同声,纠正。

苏景松口气的同时,心中也更加诧异了:“她下去做什么?”

黑衣青年斜忒了苏景一眼:“我就是想来问你,她下去做什么。”说完,他森森一笑:“没想到,白来一趟还等什么?”话音落,鬼头刀斩碎雨帘,黑衣青年纵声鬼啸,趋势如风冲杀向前!

一动皆动,自苏景以下众多妖蛮,绽裂妖威、狼嚎虎啸杀向敌阵!

鲲鹏咆哮、剑羽如电、骨金乌一动瞬灭!三尸稳守剑阵,错落有致,殷天子寒光闪烁,每过片刻三尸便齐声大吼一字‘破!’,九天之上,必有一道猛力降下,狠击怪猿

众多妖蛮各逞蛮力,但是在怪猿面前,几乎没谁有单独放对的资格,或三五成群、或十余人合力、勉强支撑着场面,真zhèng

能让怪猿有所损伤的,仅止苏景和身边的几个同伴!

不见法术,没有神通,只有血肉翻涌、性命铺垫的原始恶战。

自逆战开始,苏景与三尸始终聚拢一处,四人之间心意相通配合无间,于暴雨中冲来去如风,杀怪猿、援妖蛮!不止是‘同伴义气’,就算为了自己,苏景也得去救妖蛮,若旁人死绝,数百怪猿全来对付苏景,那时他又哪有活路!

但是大不利!以己之弱对敌之强,因几个人的强横暂时或能支撑,可长久以往有哪有胜算?!好剑、好剑术,让怪猿十足忌惮,可是这优势并不绝对,以苏景之力绝撑不了太久。

人力有穷尽,苏景的根基稳固、剑术精湛、气路繁多、正法了得可说到底他不够是五境一小修,入道仅百年!若是任夺在此,甚至不需本尊,只消一枚分身御剑,情形便大不相同

暴雨如浆,大得几近粘稠了,血色才一爆起立kè

就被冲散,与之前的鸟语花香相若、这恶战的惨烈,也一样被暴雨洗掉颜色!

就在此刻,一只娇弱蝴蝶突然振翅飞起,苏景衣襟上的黄花不见了翩翩之蝶,这惨白世界中唯一的一点色彩。

下一刻,蝴蝶消失不见了,十七个人突兀出现在苏景身后!

即便重伤在身、即便狼狈不堪,入擂的妖蛮们仍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黄皮蛮子竟还有‘存货’!!

只是这一次,他唤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十七个只能用‘乱七八糟’在形容的人。

恶人……)

!

第一九九章 卿眉

娇弱黄花化蝶,唤出的十七个人,每人身上都被捆缚着厚枷重锁,背后插着长签写明他们的罪状:

收受贿赂草菅人命的狗官;杀人越货,不留活口的山贼;勾结奸夫,谋害亲夫、公婆的淫妇;打着神佛幌子骗人钱财,香灰误病害人死命的老虔婆十七人,个个作恶、个个该死,偏他们全无悔改之意,目光得yì

望向苏景。?快来吧,.!

苏景则一点头:“落锁,帮我杀人!”

十七人同声欢呼,身上枷锁同时散碎,或尖声大笑、或嘶吼怒嗥着,冲向大群怪猿!

释家六神通,‘宿命通’为其一,能知过去宿业。

将黄花赠给苏景的神光大师,不是弥天台中修持最精深之人,但他本应是的他诞生时,西天方向灵光迸现;他三岁时,第一次踏足寺庙,内中所有清香都在三息内燃尽;六岁时被弥天台高僧引入佛门,神庙中摆钟不撞自鸣,悠扬传荡九百里。

如此天资,怕真的是哪位罗汉转世,人人都道神光定能修得禅果,赴身极乐世界。甚至还有高僧断言,神光入释,为弘法先兆、佛门禅家当迎来一场大兴旺可是等神光开始修行后,所有事情都变了样子。

灵光引证的佛家‘圣童’,修持进境缓慢无比,就是比起弥天台普通僧侣也远远不如,若非弥天台中几位神僧都笃定他能有大成就、不惜损耗本元为他灌顶开灵。神光早就老死在修持路上了。

即便得承前辈高僧惠泽,神光的修持也是个不上不下的局面,比起普通僧侣要高得多,但是比起弥天台中同辈、同地位的高僧,他又差得远。

佛门六神通中,他勉强修到第五通便止步。不过就是因为这‘宿命通’,他看到自己的往事前生:哪是什么罗汉转世。他能看到的、前面整整十七世,皆为该死之人。

该死,但这十七世。世世都得善终!

佛门弟子修因果,前面十七世皆作恶,却未尝报应。层层恶业积累至今,这一世修行路又岂能平坦?若神光要是顺利成佛,那西天灵台便是邪魔总坛了!

望穿前生,还是千年前的事情,神光彷徨无助,心基摇摇欲坠,又得弥天台三大圣僧相助,以六千年供奉佛前的青灯古捻、助他揽尽前生十七世所有罪业,炼化成了那一朵娇嫩黄花。

佛门神通苏景不懂,但他至少能明白花蝶幻化的十七个人。便是神光前十七世的罪孽!

而‘罪人’身上枷锁,便为神光今生修持的禅念。

神光把这只‘花蝶’赠与苏景,致剑冢之谢不过是细枝末节吧,神僧此举另有深意要知dào

,现在的神光大师。早已不再是千年前那个迷茫僧侣,自花蝶炼成,他便仿佛脱胎换骨,境界日渐深厚,时至今日他已无愧神僧之称。

‘赠花’的内涵神僧不说,苏景也糊涂着不过苏景倒是笃定一事:这花蝶。是一柄双刃之剑:

十七‘罪人’可助自己杀敌;

可是哪怕苏景把花蝶用在正途、降妖除魔,对十七罪人来说,都是再添杀孽血债,动用一次,他们的罪恶便更深一层、魔根也更深一截,长此以往迟早会有一天,佛法再降服不了,到那时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dào



黄花蝴蝶,来自佛门圣僧的馈赠,却是最最邪佞不过的宝物!

便是因难以驾驭且后果堪忧,苏景轻易不会动用此物,直到今时此刻,再不能不用了。

十七罪人入战!罪根、罪性、罪孽之躯。

他们的力量不是蛮力,但也不是法力,而是恶业,本厄之力,作孽之力奉命杀人。

雨浆中的恶战陡然激烈,中土之剑、南荒妖蛮、自轮回中遁入今生的孽恶,诸力与共,齐抗怪猿,每一次扑击身后都会甩荡一道雨龙;每一次对撼都会把轰轰暴雨涤荡飞散!

怪猿惨声长嗥,被‘罪人’的指甲撕裂肚皮、抓碎五内;被三尸并剑斩飞头颅;被黑衣鬼主一刀劈断双腿;被山胎兄弟合力撕扯两段但还不够!三百怪猿,每一头都能于烈烈儿打个平分秋色,即便苏景全力以赴,仍是不够!

半个时辰战团暂分,山胎兄弟均告脱力,一个折腿一个断臂,苏景及时将他们收入令牌;

十七罪人个个身躯散碎,他们不会死但已无法再战,又集做黄花插回苏景的衣襟,冥冥之中隐透尖声怪笑,罪人们开心不已,今日杀人不少,休养过后罪孽更深一层;

妖蛮们便更不堪了,还活着的只剩七十一人,个个重伤倒卧,只有几人还站着,但也仅是站着了,再无力相斗。若非苏景始终在救护同伴,现在仍能活着的只怕剩不到三成;

还有,双手带鬼头大刀断了,来自幽冥的黑衣青年口中鲜血涌出,阴煞身、黑血浆,他也无力再战,躺在地上粗重喘息

可对面还有七十余头强壮怪猿、完好无损。

外来之人,还能战者,只剩苏景与三尸!

不难想象的,片刻后再开打,苏景等四人就再没‘余地’了,剩下的所有怪猿都会杀向他们。

可能会死,而且可能很大。

苏景也受伤了、早就受伤了。长呼、长吸,苏景忽然说道:“和你们三个一起打架,倒是痛快得很。”

两个矮子没吭声,一个胖子应道:“和我一起逛窑子更痛快。”

就在这个时候,便会人形的小蛮妖摇晃着走到苏景身旁。少女的后身被怪猿抓了三次,娇嫩的皮肉几乎稀烂了,小蛮妖站不稳当,靠在了苏景身上,自挎囊中取出了宝贝肚兜。

站在苏景另一侧的不是阿嫣小母,小母站不住了,躺在大雨中。螓首枕在烈烈儿的肚皮上,居然还在笑:“猴子,你肚皮真软和。”

烈烈儿哼:“脑袋真沉。”

蝎怪沙包站在苏景另侧。三尸还曾一度怀疑这头蝎子是苏景新收入大圣玦的妖奴,否则恶战之中,它为何始终跟在苏景身旁。瞎子都看得出,沙包不是求护佑、而是拼命想要护佑苏景。

沙包的胸口塌了,咳嗽着,但还是说道:“小蛮妖,你的肚兜没用,快收起来吧。”

小蛮妖想笑的样子,但落在脸上的神情却是呲牙咧嘴,痛苦无比:“不是我要用肚兜,是他要出来了这也不是法术。”

话音落处,红红的肚兜儿忽然一荡。一团红光涌动,向着残存怪猿直扑过去!

这边一动,对面怪猿也告爆起,哪还有什么可说的,丑剑、北冥、骨金乌、剑羽、殷天子苏景与三尸齐动。又一次逆冲强敌。

下一刻,剑器搅动筋骨血肉的声音,又复响彻这暴雨连天之境,而想象之中的艰苦一战、生死之争,来得却要浅薄得多!是恶战没错、艰苦吃力没错,可是要远逊于苏景心里的准bèi

。甚至这苦战的程度,还不如之前的大混战——原因再简单不过:血战中,有多出了一个人!

肚兜中那灿灿红光,时分时合、来去无踪,但苏景能看得明明白白,赤光之内藏着一个人:不识得,却无疑是自己人,他与苏景并肩诛杀强敌。

那赤色光芒便是他的手中利剑,中土汉家的遁剑、御剑之术,而此人战力离山的龚长老、樊长老等人也不外如此吧!

小蛮妖的肚兜中,竟还藏了个人!

惊喜交加!苏景还没开口,三尸便异口同声:“干吗不早点出来啊!”

只有一声冷哼回应,赤芒一闪,将一头扑向苏景的怪猿斩杀;另一边骨金乌与鲲鱼齐动,挡下了另一头想要偷袭‘肚兜中人’的怪猿。

中土之剑不在法术范畴,剑之锐意与法术杀伤完全是两回事,正是怪猿的克星,有这等御剑高人相助,情势立kè

好转。

无论心中如何疑惑,沉沉黑暗中突然划起一道璀璨胜望,总是一件大喜事,苏景与三尸精神精神大振之下,名剑长啸又复清冽渐响亮!渐高亢!渐成烈烈之势!

最后的半个时辰、最后一片剑光闪烁、最后一声凄厉惨叫、最后一头怪猿伏诛!

这灵境之中第二场杀劫终告结束。

苏景收剑,喘一口气、又把背后抱在手中,金乌大焠真再起。

来自幽冥的黑衣青年见暂无险情,咳嗽着对苏景道:“没事了,那我回去了!”

苏景腾出一只手,摸挎囊、跟着一扬,将自己那块早就碎裂的离山命牌扔给了他:“万一在下面遇到小师娘,说你是我朋友,她不会难为你。”

黑衣青年看了眼那牌子,一抬手又将其抛还给苏景,自从长大了他就不会笑了,冷冷道:“不用,万一遇见她,是我为难她!”

苏景笑了:“吹吧!多谢!还有没问过你的名字。”

“好说,马伯庸!”黑衣鬼主勉强一跃,就此消失不见,只留下这一句话。

劫过,雨却未停,反而更凶猛了,置身其中,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感觉:这是大海倾泻而下吧

此刻灵境的地面再塌陷,雨水开始存积,苏景与黑衣青年短短两句话的功夫,水便齐腰。

总不能这样泡着,苏景催起火灵云驾,把所有人都‘捞’起,飞升半空中,大焠真助燃扶乩命火不停,另有分出一份心思,抬头望向‘肚兜中人’。

杀尽怪猿后,他没再回去,相反,此人散去了剑光,三十出头的男子,身形不高、面色苍白,眼角眉梢抹不掉的邪气。

迎上苏景的目光,那人声音淡淡:“离山的小子。还可以。”

开口就叫破苏景身份,苏景如何能不惊奇:“阁下是?”

小蛮妖伤在后背,干脆爬在了苏景的云驾上,看样子她是实在懒得起身了,直接对苏景道:“这位就是我的师尊,青眉老祖!”说完,她又望向师父。趴着摆了个磕头的样子:“不肖弟子拜见老师。”

躺在苏景身旁的阿嫣小母突然咯咯一笑,烈烈儿纳闷问她:“笑啥?”

“到底还是小女娃,趴得舒舒服服。我都好久没办法那样趴了。”说着,她挺了挺胸膛,蹭上了苏景的胳膊。

另一边。赤目端详着青眉老祖,红眼睛里有些疑惑,青眉老祖的眉毛是黑的,形如柳叶儿,是一双宫娥、女子的眉形这时他也恍然大悟,为何此人的眉目有邪气:明明是个消瘦男子,却生了一双女儿眉,不邪才怪!

雷动则捅了捅拈花:“一个小女妖,一个熟透了的精怪,你不上前去搭话?怎么改了性子了?”

拈花一笑淡然:“苏锵锵的女人。我绝不碰。”

各方浑人各有各的浑,青眉老祖眼中根本没有他们,径自望着苏景:“既听得‘卿眉’之名,为何还不来见礼?”

青眉是卿眉,内中分别光靠听的确是分辨不出来。

苏景疑惑:“我应该识得你?”

这次轮到卿眉疑惑了:“尘霄生没对你提起过我?”待苏景摇头。卿眉释然一笑,解释一句:“当年离山门内,尘霄生要救的那个妖人便是我,这才留下了一例。”

一句提点,苏景便恍然大悟,南荒之地。还分什么正邪,何况对方出手相助于己,苏景向对方点头:“见过卿眉道兄,再谢相助大恩。”

苏景还在援助扶乩,没办法真zhèng

行礼致谢,卿眉也不把这些俗礼当回事,又问道:“可有怪我,为何不早出手?”说话时,他的胸腹间忽然震了震应该是一声咳嗽,但被他硬生生地压下去了。

卿眉的本领比不得尘霄生,可也是真zhèng

的前辈高人,若他肯早出手,苏景又何止于如此吃力,入擂妖蛮也不至伤亡如此惨重。

苏景却摇了摇头:“不怪,但疑惑。”

人家出手是人家的事情,既然来帮手苏景就只有感激的份,若卿眉见死不救那也是本份,卿眉和苏景很熟么?

卿眉抬头看了看天,暴雨成狂,正下的疯。

“我得留些力道,后面还有大事要办。”卿眉缓缓呼、缓缓吸,调整内息。此人修为精深,但有伤势在身,否则只凭刚才一场斗战他断不至内息不稳。

若是换个地方,对方没有深聊之意苏景也就不多问了,可是眼前大家几近处于绝境,听卿眉之言,他似是了解内情的,苏景就非再问几句不可了。

候了盏茶功夫,待卿眉整息完毕,苏景开口:“还请前辈指点。”问得模糊,总之想怎么说都随卿眉,无论他说什么苏景都会认真听

修行之人无论正邪,都要淬炼心性,而这份心性炼到极致,不外两种情形:或无情、或至性,没有对错之分,皆可破道飞仙,不同性根追求不同极致罢了。

所以修行道上无情事随处可见,为一枚灵丹、一柄好剑或者几张仙符,千年交情转眼崩碎;但同样的修行道上,至性事也屡见不鲜,如莫耶蓝祈对八祖陆角一往情深,又如师兄贺余对离山、对同门幼苗的爱hù

之切。

尘霄生、卿眉这一对街坊,身在正、魔两道、或许心性淬炼还到不了极致,但心中也都有一份好性情,为上辈恩情尘霄生敢赴死救人,得脱大难卿眉也把尘霄生引做义气挚友。

尘霄生来到南荒后,卿眉也随之而来,不过他不在齐凤,而是游走更深,来到剥皮国扎根落户,还收了小蛮妖做弟子。

近年来剥皮准bèi

兴兵犯界,卿眉对洪蛇一脉的妖孽便重视了起来

“前阵子我接到尘霄生传书,说是离山又跑出个弃徒来南荒,正往南方深处去,要我帮忙照看下。”卿眉的声音很飘,与他讲话苏景找不到重音:“我没搭理他,大战在即,哪有空子管你,我得带着小蛮来打着剥皮英雄擂!”

小蛮妖闻言撅了下嘴巴,似是不太服气:明明是她带着师父来打擂。

夺擂、做个剥皮大将军,然后和齐凤尘霄生里应外合卿眉的念头与苏景不谋而合,但是在此之上,他还有另一重自己尚不能肯定的想法:献祭。

卿眉追查洪蛇一脉时候不短,着实查到了些有用的东西:“或许是真心招贤,或许是要把你们都当做祭品,献于蚀海大圣,里外脱不开这两重结果,不管是什么,我都得来没坏处的。”

烈烈儿双眼瞪圆:“你的意思是,蚀海大圣还未死?”

卿眉笑了下:“你倒此间是什么地方?上九天巧玲珑界,便是蚀海大圣的识海!那扇红门一开,咱们就走进它的梦中了。还会做梦的东西,会是死的么?”

没人能不惊诧,之前的劫数还在眼前,剥皮国在害人,大伙明白;把他们当成祭品,也并非不能理解。可是这个世界,竟不是一座化外天,而是远古大圣的识海、梦境,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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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通仙剑技

蝎怪沙包第一个摇头:“梦中皆幻影,但之前的宝贝却是货真价实!”说话间,他从吞天囊中取出了刚刚捡到的一只木鱼,还敲了两下。!

三尸一贯‘不务正业’,拈花立kè

就岔开话题,问沙包:“你知dào

这是个什么东西么?捡来又有啥用?”

“这东西长得像块头盖骨,我看着喜欢。”沙包应了拈花一句,马上又转回原题,伸手一指苏景膝上的扶乩,对卿眉道:“还有那个女人,货真价实,活的!”

卿眉坐了下来,自袖中取出一片不知什么灵草的叶子,含入口、压在了舌下:“蚀海大圣全盛时曾炼化了九根玄丝至宝,唤作‘九采乾坤线’。靠着这套‘乾坤线’,他的识海与天下九处灵妙之地相连。”

九根玄丝乾坤线妙用无穷。就算蚀海大圣被强敌打垮,只要这九线不断,他就能保住一缕精魄、不死不灭。

如今蚀海大圣便是如此,他根本未死,只是被强敌重创,魂缺魄残但一点灵精未泯,他沉睡了无数年头,而从远古到现在,洪蛇一脉从不间断的‘溺春大祭’就是为本族大圣疗伤的秘法。被送进大圣识海的的妖蛮是祭品、更是补品。

另一重,通过这九根玄丝的勾连,那九处灵妙之地的天元地精也源源不断地被送入大圣识海,助他重铸精魂。除却灵元流转,玄丝还能将九处地方有灵性的宝物一并引入识海。

苏景没听说过、自然也不知dào

那九处灵妙地都坐落何处,但不难想象的,能被蚀海大圣选中的地方,必有不凡之处,古往今来。少不得有高深修家去探访、采补元气。

大凡极妙地方,也都是极险境界。修家冒险前去。或灵元暴潮、或凶兽袭击等等缘由之下,身死道消陨落当地,他们的宝物最终都便宜了蚀海大圣。

卿眉讲得仔细,众人听得认真,待他暂时收声,烈烈儿眯着眼睛打量他:“你怎知dào

的如此详细”

火猴子的话尚未问完,卿眉突然大咳起来,刚刚含入口中的叶子也被喷了出来。入口前湛清碧绿、被吐出时焦黑枯萎。

全无法直起腰来,口水、鼻涕、眼泪尽做喷溅,堂堂元神境界的高人。咳得狼狈无比好半晌。卿眉终于止住了咳嗽,扬袖胡乱抹了把脸,喘息着回答火猴子:“六十年间,我三次遁梦入洪蛇嫡传子嗣识海、四次潜入洪蛇祖祠,你道我的伤是如何来得?若还探不到些有用消息。我也太亏了吧!”

最后一次潜探洪蛇祖祠,卿眉被守祠蛇妖发觉,虽逃了出来但也受伤极重。

烈烈儿点头,三个字:“好样的!”

卿眉不理,把事情继xù

讲了下去,他俯身于‘肚兜’与小蛮妖一起来打擂,以他的见识,一见苏景动手自然晓得此子就是老友所说的那个离山弃徒,不过苏景自己本事不差。在擂中不用人照顾什么,卿眉也乐得清闲。

再到后来,一百二十五个妖蛮被带来‘祈福祭祖’,当时卿眉便明白后面会发生什么了,但他不忧反喜,大喜!

说到这里卿眉笑了起来:“正发愁找不到办法进大蛇的识海。他们就把我送进来了,一群蛇妖自作聪明,殊不知老子进来了!说不定就能弄死他们的大圣爷!”

话一出口,云驾上众人尽皆振奋,苏景的大半心力都放在扶乩身上,暂时没去追问细节,只是点头道:“一切以你马首是瞻。”

识海梦境全无出路,想要活着离开只有一个可能:大蛇把梦做完。可是除非大蛇死了或者醒来,这梦都永远不会结束!若有机会诛杀大蛇,大家才能逃出生天。

卿眉又复抬头、望天。

说话的这一会功夫,惊世骇俗的暴雨已然停歇了,乌云散去、碧空如洗,大蛇的识海世界又恢复了漂亮颜色,只是地面没有地面了,暴雨灌注,云驾之下万里无疆、尽化汪洋大海!

初入识海,斩杀大小蛇;蛇尸化作黑烟,跃升高空变成滚滚乌云;乌云降下暴雨,汇做汪洋大海,湮灭世界。

汪洋初成形状,正暴躁着,处处骇浪如山疯狂涌动、怒潮激荡之中,一道道巨漩猛转,万万钧恶水咆哮,声音堪比九霄轰雷

卿眉缓缓开口:“想杀蛇,先得撑过这第三劫才行!我之前不想出手,是为了留着力qì

打这一仗。”说着,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自苏景的云驾上站起身来,不再说话、远眺大海。

并没让众人等待太久,一炷香的功夫不到,狂躁大海突兀平静下来。毫无征兆的,眨眼前还是风急浪涌,眨眼后大海就变成了一面镜子似的,连一丝涟漪都不存!

卿眉沉身道:“来了,东面。”

一道白色水线,在碧蓝大海中分外醒目,片刻功夫众人就看得明明白白,铁灰色的扁颈大蛇,身长无以计、见首不见尾。

无论大小还是模样,都与‘入梦前’所见大圣‘尸身’一模一样。

蛇头浮于水面,双目望向苏景云驾,蛇眼并无残忍或嗜血味道,而是满满的戏谑之意

红光氤氲而起,卿眉又把自己包裹去赤霞内,长呼、长吸,准bèi

出手;

金色光芒涌动,剑羽飘零左右,苏景把扶乩暂交给小蛮妖和阿嫣小母照顾,自己迈步上前与卿眉并肩而立;

三尸很是踌躇,不过总算他们讲义气,几乎是蹭着步子来到苏景身边。

卿眉侧目,看了苏景一眼:“你不行,退开吧!”言罢根本不等苏景应声,卿眉喝一声‘诛’,红光如电而去!

旋即卿眉猛掐剑诀,丈余赤色剑芒于飞射之中,猛地扩展开来,化作三里霞光,殷殷血红灿灿夺目,斩向大蛇。

剑光流转,掠过之处大海陡分,足百丈巨浪如墙,向两侧翻卷开去势不可挡、划海分天,中土魔徒卿眉全力一剑!

苏景爱剑,眉飞色舞,脱口一声:“好!”

但万万没想到的,喝彩声未落,海中的巨蛇突然昂首而起,颈子一探、一收;巨口一张、一阖,卿眉惊天动地的一剑,竟直接被它吞了去。

大蛇丝毫无损,甚至连望向苏景云驾的戏谑目光都未变,依旧不紧不慢地游着。

苏景身边,噗地一声轻响,卿眉呕血!赤霞无常形却有常质,那就是他的剑,以自身精血炼化、平时都养于体内,此剑被大蛇吞掉、毁去,卿眉立遭反噬,伤上加伤,几乎都站不住脚了。

卿眉早就知dào

这第三劫不好打,可是,即便他以为自己足够重视了,却仍是轻敌了从远古时到现在,无数年头的休养,蚀海大圣的残魂渐渐丰满,远比卿眉想象得更强dà



更要紧的,这里是大圣之梦、蚀海以本相而来,本就相得益彰,在此间它的实力就算不若全盛时,至少也能有五成本领!以卿眉的修为,莫说击败大蛇闯过此劫了,怕是连大蛇身上的一块鳞片都撕不下来!

云驾上众人个个脸上变色。

苏景心思转动,想要催动云驾暂退,随即眉头微皱,云驾飞不动了被一股莫名巨力死死拖住,不用问,是那巨蛇做得手脚。

逃不掉,打不过,但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剑羽飘荡渐急,苏景一拍锦绣囊,北冥神剑握于右手、八祖剑符捏于左手指缝:剑符是以剑意法变,从根子上算是是法术,上一阵用来对付怪猿无用,所以苏景不曾动用,现在打蛇不知有没有用处,总得要试一试的。

就在此刻,远处本来优哉游哉的大蛇,突然变得目光凄厉,偌大身躯跃出海面,扁颈怒展、爆出长长一声愤nù

啼鸣!

而苏景手中的北冥神剑,竟也无令自动,剑柄处巨力迸现,挣开苏景的手,旋即寒光一闪,神剑投入大海鲲鱼游于海。

再不是平时那个剑势化形,不过数丈身形的鲲了,这次是真的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的鲲!

怒吼横扫天海之间,下个瞬间大浪滔天!大蛇、巨鲲,两头亘古大恶轰轰烈烈绞杀于一处!

接连‘咕咚’几声,几个能站起观战的妖蛮,都受不住两头巨兽恶战时掀起的凶威重压,接连摔倒,人人望向苏景的目光惊骇,尤以六只眼睛的蝎怪沙包为甚,三双眸子几乎全快瞪出眼眶了;

又是咕咚一声,卿眉也一跤坐倒,一鱼、一蛇搅动怒海,众人眼中只有轰天浪潮、看不到具体战况,卿眉发动修家灵识去侦探战场,但才一把灵识送过去就遭巨力反震,本就重伤,再经不得这一震,由此摔倒。

卿眉瞪向苏景的惊骇目光,比起妖蛮们也毫不逊色:“你怎么还藏了这等、这等、这等”接连三个‘这等’,他终于找到合适措辞:“通仙剑技!怪猿时打得那么苦为何不见你使出?”

这一句问的,算是所有妖蛮的心声了。

可这哪是苏景的‘通仙剑技’,分明是北冥自怒,神剑自己飞入海中去杀敌,和苏景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他自己比所有人都更糊涂。

最后一声咕咚,苏景也坐倒了,和卿眉一样,自不量力以灵识去探巨恶争斗后脑勺都撞到云驾上了。重新坐起来,心里正犹豫着是实话实说、还是‘高深莫测’一回,不成想坐下火灵云驾,突兀崩散无形!

众人坠海……)

!

第二零一章 黄皮蛮子有完没完

虽然身处‘梦境’,但此间对苏景等人来说,与真实天地也没什么区别,石头飞到头上就会头破血流、刀子扎进心口立kè

身死道消。

那识海大圣在这里能有全盛时的五成力道,鲲则与之不相上下,两凶一见便如仇人般,连试探都不存立kè

舍生忘死地斗在一起。这样两头怪物,在打斗时掀挡的力量何其惊人,苏景的云驾正在一道巨力泼散的轨迹上,被其一冲立时散碎无形。

七十多人全都摔落大海,那海中涌动的可怕力量更是骇人,比着天空更凶险百倍!才一坠落海面,四五个运气糟糕的妖蛮就被裹挟恶力的乱流击中,连惨叫的机会都不存便粉身碎骨。

所幸,妖蛮中有一位蛛女精怪,坠落途中拼着伤势加重,自脐眼中喷出一道大网,大部分妖蛮都抓住蛛网,勉强着仍聚拢一处,没有立kè

被冲散。

苏景直接扬手,喝问:“你等意下如何?!”

手掌之中,赫赫然一枚令牌。

正哇哇怪叫的妖蛮猛然收声,几近忘记了自己命悬一线,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苏景的令牌

打‘大小蛇’的时候,黄皮蛮子剑羽斩‘气机’;

打怪猿的时候,黄皮蛮子花招无数,一个劲地往召妖请怪来助战;

打识海大圣本相的时候,他以剑化巨鲲,现在有拿出来一块大圣点将玦?

这个黄皮蛮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有完没完

苏景或能凭着敏锐五感‘避凶趋吉’,但就算他的本事再大十倍。也没办法在这‘一锅浑水’中,救护所有同伴。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收妖蛮入大圣玦,自己只需照顾扶乩与卿眉,若运气好些,大家都能活。

第一个应声的,居然是蝎怪沙包。喊一声:“我进去!”妖怪诚心拜服大圣玦,令牌灵光一闪将其收入洞天。

烈烈儿第二,直接纳额于令牌进入洞天。阿嫣小母排在第三,被收入洞天之前妖精不忘卖乖:“就算在驿馆时你拿它出来,我也不犹豫就钻进去。”

有人带头。其他人不再犹豫,也实在没什么可犹豫的:海中两强争霸,凭妖蛮现在的状况,绝逃不过一个‘死’字,进入大圣玦,若苏景以后相逼大不了还是一个死,还能更坏么?

前前后后,五十三个妖蛮进入大圣玦,其他的妖蛮不知所踪,救无可救了。小蛮妖也躲进去了。卿眉老祖进不了妖家洞天,留在外面重新俯身于肚兜,苏景‘带着他’方便得很,就只差扶乩仙子一个人,被苏景牢牢绑缚在背。

三尸根本不用照顾。苏景深吸一口气,背后天都火翼撑起、由金乌阳火淬炼百年的灵识泼散开来,不去深远处探那恶战的情形,只追查因恶战掀起的可怕力量:时而静静悬浮半空、忽然双翅一振横飞百丈;时而沉浮于浪,突兀一坠直奔海底金红身影,一次次地远跳、逃生。

海中恶战全不可见。只有幢幢滔天大浪扑涌和有如实质的飓风滚荡,天龙之战中,鸟雀莫说参与,就连窥探一眼的资格都不存,不过对于海中的恶战,苏景大概也有个猜测:大蛇一见北冥便暴怒成狂,或许蚀海大圣当年就是伤在这柄剑下?

而北冥之怒,也真真zhèng

正让苏景明白了,当年的江山剑域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此间是识海,那大蛇并非真实大圣,是神魂精魄投于梦中的显影;同样的道理,入海北冥的强dà

,也不是神剑如何,是俯于身的魂灵凶猛。

苏景见过剑冢的‘真相’,每一个江山剑域的弟子都不入轮回、附魂于剑,只是他们都在沉睡、未曾醒来这次,北冥的剑魂醒来了!

北冥绽放的力量,是昔日此剑之主的神威。

梦中一战,比拼的是魂魄之力。

北冥剑,这只是冢内八方剑王之一。

若真如苏景猜测的样子八方剑王当由八位剑仙执掌,套以现在修行门宗,差不多就是八位江山剑域的长老吧?一个长老,就有诛灭大圣之力,那江山剑域又是个什么地方!比起仙庭神界又有什么区别!

一直都知dào

,在古时江山剑域是奇绝之地,但真zhèng

不曾想到、若未见北冥真力永远也不可能想到的,江山剑域竟凶猛如斯。

还有与江山剑域齐名的摩天宝刹只是如此神奇的地方,又为何会陨落,一处变成山坳坟冢、一处变成海底遗迹。

心中念头缓缓转动,灵识四散探查周围,苏景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灭顶之灾。

本来苏景体内也有一道可怕剑魂,若它肯‘出鞘’能帮上大忙。可惜,屠晚睡得安稳,全没有醒来的意思,任由北冥与大蛇恶战不休

大圣玦洞天之内,大多数妖蛮都端坐于地,以本元妖力行功疗伤,唯独阿嫣小母,来到蝎怪沙包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蝎怪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六只眼睛齐瞪:“你作甚?”

“你不对劲。”阿嫣小母的目光从他脸上转了转,最后选择蝎怪最靠上的一对目,与之对视:“你和山溪乌很熟么?”

在驿馆擂台时还不显什么,但自从大家成了‘补品’之后,蝎怪对苏景实在着紧得很。沙包敲头盖喝脑髓不眨眼睛,可是和女人对视他实在不在行,第一双就闪烁了,第二双眼目力暴涨、顶上,愣愣应道:“关你何事。”

阿嫣小母笑得甜甜,眼光却是冷的:“你不晓得么?我是他的小母狗儿,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我都得先替他嗅一嗅。”说着,她还真的提息嗅了嗅,跟着皱眉:“你这个人,味道不怎么样。”

说话的功夫里,烈烈儿和小蛮妖也都凑了过来,神情均不怀善意。现在大家都重伤在身。可三个残废打一残废,也还是稳赢的。

沙包略作踌躇,颔首张口一吐。把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吐了出来,亮给几个妖蛮看:“大家都拜奉了大圣玦,也不用再瞒什么了。我乃齐凤国正三品轻车将军,另领鬼耳探尉之职!那苏山溪乌乃我家万岁御弟,万金之躯涉于险地,本将自得护佑周全!”

说完,稍加停顿,沙包冷笑中带了点得yì

,又道:“我乃奸细!”

妖怪说话就是这个调调,若在东土汉家,就算自报身份也不可能直接说自己是奸细,小蛮妖大是意wài

:“你这蝎怪。都在齐凤国做到三品大将了,为何还要打我们剥皮国的擂?肯定做不到三品官的。”

沙包不稀得理会这个脑筋不转弯的小蛮妖。

他是早在数十年前就被派来剥皮国的,这次显身打擂,也不外是那个最最简单的念头:封将带兵,寻找机会助齐凤国。苏景也入擂的消息被淡大师传去齐凤。尘霄生便给沙包传了一道密令,着他小心照看‘御弟’。

若是几天之前沙包亮出身份,立kè

就得被众妖蛮合力撕碎,但是现在情形已变,且不说大圣玦,就单只‘献祭’这一重。幸存下的妖蛮就把洪蛇一脉当做死仇了。至于‘报国之心’,他们来打擂都是图富贵、显本领,平时都隐居荒野的妖怪们,哪有什么报国之心。

小蛮妖看着那块令牌,眸子亮闪闪的:“真好kàn

。”

三字评价中,妖怪们散了、运功疗伤去

识海中没有日升月落,苏景只能自己揣测时间,或不太准但总也不会差得太多,北冥与大蛇之争,一晃便十余天了。

大海依旧躁动,震彻天地的吼声始终不停,散起的可怕力量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这一仗不晓得还要打多久,苏景有心帮忙又哪有他去参与的余地,但忽然之间黄皮蛮子心中灵光一闪,左手扬起一拍自己的额头,口中笑了声‘打你个糊涂东西’,右手自乾坤囊中取出了丑剑。

同出于剑冢,算得‘一家人’,北冥自行惊醒、入战,那丑剑是不是也能醒一醒、去帮个忙?果然,丑剑一出,立kè

发出一串清冽长鸣,自苏景手中疾飞而去,直直投向汪洋中心的战场!

一个呼吸功夫过后,大蛇的吼声陡然大了数倍,嘶嘶昂昂的怪叫中饱蕴愤nù

之意,虽看不见、但都不用猜的,它吃亏了!

能做的仅此而已,剩下的‘玄虚之战、剑梦之争’,再没苏景什么事情,又复收心凝神,仔细保命大概有过三四天的样子,苏景明显察觉海中激荡的恶力小了许多,大蛇的嘶吼,也渐渐从怒嗥变成惨叫。

而此刻,整座大海都已经变作殷殷血色!

再过两天,突然丑剑自行返回苏景手上,旋即只见鲲化天鹏,自海中直击九霄,那神鸟的双爪下,赫赫然的铁灰色扁颈巨蛇。

大蛇从头到尾伤痕累累,除了狰狞裂口外,还有数不清多少处地方,干脆被撕下整块皮肉,往上去触目惊心。大蛇犹自挣扎不休,但又哪逃得脱天鹏神爪。

大鹏鸟飞到高处,双爪猛一用力,大蛇在惊天动地的惨嚎声中,被一扯两断!

血雨迸溅,两截蛇身还扭曲着、翻滚着落入大海,金翅大鹏鸟昂首一声嘹亮长啼,满满激昂、满满喜悦!跟着鹏鸟隐遁北冥又现,飞画长虹,重返于苏景手中。

即便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笃定此战北冥必胜,可亲眼看到战果时,苏景仍是打从心眼里觉得高兴,而当北冥从回手中的时候,苏景突然愣了愣

感谢蘑后滴滴同学的飘红、盟主支持,会加更一章,明天或者后天吧,主要是月初一两天稍稍有点忙,怕是赶不出来,总之这两天里一定会有加更,务请体谅,感谢!!……)

!

第二零二章 待雪停,杀真蛇

还是求月票,感谢_

愣过片刻,苏景‘哈’的一声,直接笑出了声,喜上眉梢.\\

三口棺材在海波中半沉半浮、随波逐流,雷动问拈花:“你死了几次?”

拈花问赤目:“苏锵锵笑什么呢?”

“他死了七十三次,”赤目先替拈花答了雷动,又再去应拈花:“北冥打蛇,剑灵现真怒,剑上杀意因其苏醒陡增,却未因它再度沉睡而减。”

拈花眨眼睛:“真人所言啥意思?”

“就是剑灵一怒、杀蛇一战,大大提升了北冥剑的威力不对,不是提升,是回复。如今剑更好用了,莫说苏锵锵,就是本座也想笑。”说到笑,赤目就嘿嘿嘿地笑出了声音,突如其来,把另两位矮神尊都吓了一跳。

北冥在苏景手中。

清清亮亮的一柄长剑,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但就只有苏景能辨得出,剑身正反两侧,一侧隐显鳞纹,另侧暗绣羽纹。而原先,剑锷上的‘北冥’两字古篆下,又多出了两字:海天。

这个时候,天光似是黯了一些,苏景与三尸同时抬头,随即骇然发xiàn

:天空开裂了。

湛蓝天空上,一道道裂痕由浅入深、丝丝蔓延、渐渐勾连,但却悄无声息,若非天光变化,以苏景的五感都无以察觉。

充其量一盏茶的功夫。湛湛蓝天已然‘蛛网满布’,裂隙勾结,把偌大天空都拔起龟裂片刻,忽然掉下来一片。

掉下来一片蓝色天,留下一块晦暗痕迹,分外醒目。

一片之后,便是第二片、第三片死般寂静中。整整一座天空,就那么散落了!

真zhèng

的天崩!但却不同于想像中的轰轰烈烈,不是‘房倒屋塌瓦棱坠’。苏景等人眼前的景象更像:下雪。

一片一片的‘蓝天’,缓缓慢慢地飘零着,下落途中。它们再次散碎,化作更小片,一次又一次,直到变成真的雪花大小。

每一块天空、在每一次‘散碎’中,湛蓝颜色就会消减一分,直到最后那赏心悦目的颜色完全褪去。‘雪色’晦暗,灰蒙蒙地,望上去让人心里没来由的憋闷郁郁。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苏景才恍然发觉,原来大蛇梦中的这片大海并非蔚蓝。大海是纯净透明的之前的海之蓝,只因倒映蓝天;此刻天不在,玄空只剩一片晦暗浑灰,所以大海也变作滞涩、难看、甚至锈浊的铁灰色,倒是与蚀海大圣的蛇皮有几分相近。

苏景暂时顾不得去琢磨北冥。催起云驾,再次把扶乩摆于面前,鬼袍护魂之用了得,仙子的命火虽弱,但还算稳定。

三尸目光惊疑不定,谁也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拈花乱猜:“大圣被斩杀,梦境变、变作虚空,咱们出不去了!”

“胡说!”不是苏景反驳,而是苏景扎在胳膊上的红肚兜出声,跟着人影一闪,卿眉又告显身:“识海投像被杀,与大圣何干?与他而言,不过是做个噩梦罢了!”

苏景等人走进大圣梦中,若他们被杀是真的死;但大蛇被斩,于蚀海大圣全无损伤。这是人家的识海,苏景等人又往哪里去求‘公平’两字。

苏景追问:“那我们现在”

不等说完,卿眉就应道:“待雪停、杀真蛇!”说话同时,他仰望天色,目中、脸上浓浓兴奋!

苏景点点头。卿眉身带重伤,多说一句话就是多费一份力qì

,是以苏景不去多问,到时候卿眉怎么说他便如何帮忙便是。

整整一座蓝天化雪,须得下上一阵了,趁着这个功夫,苏景在此催动金乌焠真相助扶乩,能帮一时便是一时。

反倒是卿眉,侧目于苏景:“不止花样多、宝贝多,你的根基也扎实得很,离山的小子果然不错。”

从进入这‘九上天巧玲珑’界后一路艰险不断,坚持到现在,苏景竟还有余力继xù

为扶乩疗伤,莫说同界的修家,就算比苏景高出两个境界之人,怕也早都精疲力竭了。

风火双修、同济互佐;千五百气路,广纳博收;经络时时刻刻受阳火淬炼韧性十足这才是苏景的‘本色’!

就算没有那些吓人的宝贝、就算苏景是个傻愣愣的老实头一点不会耍心思把其他一切都抛开,只说他的修基、内元,今日的苏景,哪个敢说他不是一根仙苗!

对卿眉之赞,苏景如实应道:“我的机缘特别好些。”

大雪纷纷扬扬,整座世界寂寞无声,火灵云驾上也暂时安静下来但也只是安静了片刻,三尸可没有苏景那份照顾人的心思,一个一个围到卿眉身前,问他到底怎么杀蛇。

卿眉全无不耐烦之意,‘诛杀大圣’,何等匪夷所思之事,胸中得yì

满满,自要说与旁人知:“蚀海大圣以本相入梦,却被人一斩两段、死得惨惨的,这个‘噩梦’可不轻,必让它心神震荡。便是因为这一道震骇,会让它梦中幻象消散、露出识海本色。”

“梦没断,只是识海显现”卿眉随手一划,把眼前天地尽数圈住:“待‘雪’落尽,这昏蒙蒙的天海乾坤,就是它的识海了。只要见其真zhèng

识海,就能找到那九根接连玄妙地的‘乾坤线’。”

三尸多嘴,异口同声:“怎么找?”

“我自有秘法。”五个字打发了这一问,卿眉继xù

道:“九丝勾连、九地连环,只要剪断一根,整套宝贝、偌大一桩法术就全废了,蚀海大圣篡夺九处玄妙地灵元无数年头,法术忽破它必遭亟噩反噬,死定了!”

赤目皱眉:“这么简单?”

卿眉一哂:“简单?我先前也是这么以为的,但先得在识海中打败大圣本相!”

“不是已经打败了么?”拈花开始‘纠缠’了。

卿眉一点头,雷动嘿嘿笑起来:“所以赤目真人说得没错,很简单啊。”

跟三个浑人实在聊不下去了,卿眉无奈收声,忽然他胸口一震,又开始大咳起来,三尸浑却不恶,急忙围上前,拈花帮他敲背、赤目给他抚胸、雷动给他揉太阳穴。

苏景张开眼睛,待卿眉咳嗽止住、气息又复顺畅后问道:“你的伤势怎样?”

卿眉毫不隐瞒:“探祠时中了蛇妖几下,九道正脉受损、三道奇经断裂,死定了!”说到这里,魔道妖人目露凶光:“不过是探一探古时的秘密,它们便要了我的命,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老子灭他家大圣!”

这事他说反了,不过那份收敛多年的妖人性情,也端的暴露无遗。

苏景笑了笑:“你的伤势或许能治”

卿眉又哪知dào

苏景的话是因‘金乌大焠真’而来,还道他是随口安慰,卿眉都懒得去接这话茬,摆手道:“雪下得差不多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转转看!”

言罢遁起云驾飞赴半空,三尸对望一眼,一起跳上自己的小棺材,追着卿眉去看热闹了。

苏景也没去追着解释,带此间事了,疗伤的时间大把,既然自己精通金乌焠真,卿眉便死不了了!

溺春大祭已经过去月余,剥皮国蛇妖皇一行四人仍在那片铁灰色的山峦中。

三月之期未过,妖媚皇后在‘春潮中’沉沉浮浮,不能自已,这天清晨时分,刚从阿姊毯中起身,正穿戴衣甲的国舅忽然扬手,凌空一抓,一只紫红色的蝉儿出现在他手心。

蝉翼猛震,‘知了’‘知了’的响着,国舅聆听片刻,脸上陡显喜色,转回头对那躺在毯中犹自喘息的皇后道:“阿姐,大喜,前关开战了!我威武大军,兵发齐凤!”

皇后眼睛一亮,但目光中的清透很快又被欲色湮灭:“好你去吧,我们留在这里等结果就好,一切小、小心。”

国舅是剥皮骁将,前方开战,他须得会朝听封,随时准bèi

出征。

和中土皇廷差不多的,妖怪国度中最大的功勋莫过战功,听到开战消息国舅开心不已,匆匆和另三人打过招呼,催起云驾向着无足城飞去。

国舅才刚走不久,仍在春潮中的皇后,突然‘啊’地一声惨叫,脸色痛苦、双手抱头,赤条条地从毯子中滚落土地,丰腴细嫩的身子抽搐不休,裹满泥沙尘土。

国师和金光大将见状大惊,急忙上前施救好半晌,皇后才徐徐吐出了一口气,脸上痛苦散去。

不等旁人发问,皇后就说道:“适才祖窍巨震、头颅仿佛要炸碎开来,还有,冥冥中传来一声惨呼,好像、好像是先祖的声音。”

国师闻言面色惊异:“溺春大祭百日之内,皇后都会受大圣识海影响,您头疼,莫不是大圣爷做、做噩梦了?就凭这次送进去的百多妖蛮?他们能让大圣做恶梦?”

说话时,国师目光低垂,皇后现在坐在地上,她的身子他不敢瞧。

皇后全没在意自己一丝不挂,皱起眉头:“哪该怎么办?”

“皇后大可放心,大圣不会受伤,再可怕的噩梦也只是个梦。”说到这里,稍加停顿,国师又把话锋一转:“不过若能派个人进入大圣识海,看一看具体情形,则是再稳妥不过了。”……)

!

第二零三章 火行烈,灵妙地

皇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能进去?再说就算进去了,又怎么可能出来?”

溺春大祭后,进入识海的红门早就关闭、消隐了,想要再开门非得等上千年、下次大祭才行。,!

国师压低了声音,语气也愈发谨慎了:“皇后容禀,我通晓一桩秘术,现在还有机会进入大圣识海。这是一桩离魂之术,我的肉身留于此处、魂魄遁入大圣识海,来去皆无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皇后要国师直言。

国师咬了咬牙:“只是须得以皇后金躯为媒。”

“以我为媒?”皇后微惊:“说得仔细些。”

“大祭后皇后会受大圣影响,故而您三个月都深陷春潮春潮便是去往大圣识海的桥路了,若能得与皇后春风一度、同时施展秘法,我便能进入大圣识海。”说着,国师始终低垂的眼帘稍稍抬起了些,目光滑过皇后的娇嫩身躯。

皇后稍一愣,随即笑了,目中欲色又起:“真的?”

“我再有一百个胆子,又哪敢欺瞒皇后。”

秘法是真的,想睡一睡皇后也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

‘咯咯’一声荡笑,皇后扬手抓住国师的衣襟,把他拉到近前,好像没了骨头的长腿缠上国师,皇后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要一个国师,想一想还不错你解开裤子便够了,不得脱去外袍。我要的是国师,不是你。”

识海之内,雪停了,这个世界晦暗无边。

卿眉虚坐半空,双目紧闭、入定催法,不久后他的双手翻了几翻,十指盘结捏印,随即他的须眉寸寸化灰随风散落。而他的十根手指甲却仿佛活过来似的,奋力生长、寸寸延长。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卿眉变成了秃头秃眉的怪摸样。十指指甲则皆长到尺余长,没有丝毫扭曲,根根狭长锋锐,如刀!

嘭地一声轻响。衣衫崩碎如灰蝶翻飞,消瘦的身体再无遮掩,卿眉手臂翻转,左手当胸、右手翻到后背。十根‘甲刀’,尽数压在了自己的皮肤上。下一刻,十指忽做诡异跳动、带动甲刀,诡异却轻快的划破自己的身体。

邪法、生身血符!卿眉在自己身上刻篆。卿眉的脸上不见丝毫表情,安静恬淡可他的额角、光头青筋贲起、如蚯蚓般扭曲挣扎不休!

卿眉身上,血崩!不过是锋利指甲在皮肤上划些浅浅的口子,可那些小小伤口中血浆涌流之势,比着砍掉一条腿也毫不逊色。

血披身,但它们并不滴落。正相反。因篆刻‘生身血符’淌出的鲜血,都在沿着身体逆行、向上。

厚重、粘稠的鲜红,由胸、背至颈;再由颈披面、罩头,最终汇聚于顶盖,就此凝固不再稍动。

第二盏茶,胸、背上血符完成。啪啪脆响中,长长的指甲崩裂、散落。十指再结印,卿眉口中喃喃。念动一道无声咒,唯独最后一字吐气开声响亮如雷:“咄!”

咒起,顶上浓浓血浆落,劈头盖脸,可是不见血花迸溅、不见鲜血四散,而卿眉顶上赫赫然垂落一瀑血红长发。

双目陡张、身形爆起,卿眉双手猛挥,口中又是一字断喝:“散!”

千万血色长发向四方迎风猛涨,脱离头顶暴散而去每一根血发,都绵延千里!

识海世界,血发纵横。

卿眉又变回了光头,但手上动作不停,取出一只乾坤囊奋力一甩,铃铛,全是铃铛,遮天蔽日。

千万枚、空中翻越却默不作声的铃铛,自空中落下,每一根血发上均挂了一枚铃铛。

血发疯长四处蔓延,犹如无数触手,为主人寻梭那九根‘乾坤线’,卿眉缓缓吐出一口气,施法暂毕,剩下的便是等待了

三尸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看着,赤目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大圣识海中,有无数宝贝!”

之前妖蛮们就捡了不少,但又哪捡得完,无数年头中、所有葬身九个灵妙地的修家的宝物,都被乾坤线引入了大圣识海,现在这些东西又都湮埋在大海深处。

赤目的眼珠子红得快喷血了:“那要是杀了蚀海大圣,这些宝贝是不是全都归咱了?”

卿眉点了点头:“不错,我只挑选三件留给小蛮,其他的都归你们。”自忖必死者,还贪图什么宝贝,给徒弟选三件就足够了。

赤目霍然大喜,雷动和拈花大方得很:“我们也不要宝贝,全归真人和苏锵锵。”

赤目笑得合不拢嘴了,望向苏景:“咱俩平分!”

苏景笑得一点不比赤目逊色:“多谢真人。”

“自家亲戚,没得说!”赤目摆手,一派宗师气度

法术神奇,并没等待多久,一串响亮铃声便划破寂静,卿眉喜上眉梢,哈的一声笑:“找到了。”循着铃声找到那根有所发xiàn

的血发,再循着血发向着西北方向一路疾飞,苏景也催动火灵云驾,与三尸一起跟在他身后。

这个时候,又有另一处铃声响起,但卿眉无意旁顾,把九根玄丝尽数找到、和只找到一根全无区别。

不片刻功夫,几个人就追到血发尽头,眼中空荡荡的、不存一物,大圣炼化的玄丝至宝,凭着他们几个的修为还看不到。

看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卿眉笃定,玄丝就在血发尽头。

拈花忍不住又问卿眉:“怎么断掉它?”

“剑斩刀削、火烧水淹、生拉硬拽,总有办法弄断它!”卿眉应道。

能找到这玄丝乾坤线已属不易,这世上又怎会有如何毁去此物的记载。

赤目性子最急,早在这里呆烦了,恨不得立kè

斩蛇、收宝、离境,二话不说纵跃起来,自雷动背后拔出他的‘含光’,对准方向挥剑便斩

一声惊鸣,含光脱手;赤目身上猛冒出一蓬烈焰!

苏景应变如电,单手扶住扶乩。另只手探出在赤目身上一抹,怪火顿时熄灭,明知三尸是不灭灵怪。能救也还是要救一下,到底是自家亲戚。

可就是这是这瞬间功夫,赤目业已被烧成一具焦尸,向下坠去。

死便复生。赤目又重活在苏景身边,三纵两跃赶上前去,把含光又抓回到手中,同时怪叫:“有反噬!”

苏景翻手看自己的掌心,尚有少许余焰灼烧。望向火光的目光里不存痛苦,反倒是饶有兴趣。拈花凑到跟前,仰头看看苏景,再转回头看看他手上火焰,好心好意鼓起腮帮子,忽一声猛吹气,没吹灭。

苏景失笑,说了声‘多谢神君’攥握成拳火焰自熄。把怀中扶乩暂交于赤目。自己取出‘北冥’:“我来试试。”

言罢长剑一振,挥斩下去!

长剑不曾脱手,但剑触玄丝刹那,苏景只觉一道炽烈火灵沿着剑身向自己侵袭而来,跟着也如赤目一般、身上陡然冒起熊熊烈焰!这烈焰比起他修持的阳火,嫣红更甚但金灿远逊。

还不等别人有所反应。苏景身上的烈焰又突兀消失不见,黄皮蛮子分毫无损……

卿眉修持了得。眼力自是不差,见状问道:“收了?”

“这火很好。”苏景点头。语气中带了些感慨:“大圣的法术果然奇妙。”

玄丝上有护持法术,只要一碰便会引得烈焰焚身因为三尸不死不灭,所以他们的‘死’看上去不怎么值钱,每次来相救本尊,不死上几次仿佛就白来一趟似的。可实jì

上,现在三尸早已脱胎换骨,每个人都身具雄浑之力、精通巅顶剑法,即便没有‘不灭之身’,他们也绝不是能轻易对付的小角色。

但赤目对上那真火,瞬间便告惨死,足见玄丝上的护持法术威力惊人。

不过,这道护持法术却并非来自大圣的妖力,它来自玄丝另一端、灵妙地的元力反噬,这一来便等若‘灵妙之地’会自行守护玄丝。会如此自然是蚀海大圣的妖法设计,一次成术、便再不用去耗费心神、妖力,真zhèng

一劳永逸的办法。

苏景一剑之下,探出了玄丝护法的本源,这才有此一赞。随后又说道:“着根玄丝彼端,是个火行烈烈的好地方,若能找到可助我冲煞。”

卿眉摇摇头:“玄丝一断便再无迹可寻,你得想别的办法寻找此地。”

苏景本就有冲煞目的地,只是随口而言罢了,自己都不太在意,笑道:“还是先想办法把这根线掐断吧。”说着,又是一道阳火挥出,灼烧玄丝。

足足烧了小半个时辰,识海世界不见任何动静;苏景心念一变,真元倒转金风卷扬,但依旧无效。

收回法术,再换过丑剑、剑羽手段用尽,再一探玄丝仍在!

而这连番猛攻下,苏景身上也一次次燃起怒焰,护持法术的反击,与他是否直接碰触玄丝无关。

力所不能及,强求也没用,苏景无奈摇头,望向卿眉。

刚刚苏景动手时,卿眉始终眯着眼睛默默思索,此刻迎上他的目光:“我受不住这烈焰反噬,你若能让我不着火,或许还有办法。”

苏景连思索都不存,直接应道:“可以。”

卿眉一点头,下一刻,他突然变成了‘木雕泥塑’,呆立于原地再不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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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四章 玄丝断,烈火崩

拈花吃惊:“他怎了?”

雷动和赤目愣愣摇头,苏景应道:“不可打扰,他在施法。!”

一动不动似乎不难,就连小娃娃都能维持上一会,可是,手不动、脚不动、甚至屏住呼吸、不眨眼睛,便是真的不动了么?头发会生长、指甲会变长、血液会流淌、五内会轻蠕此刻卿眉,便是真zhèng

‘不动’!

整个人,他所有的一切均告凝止,甚至连毛孔都不再开阖,唯独他的左眼,瞳仁,缓缓变红。

半柱香时间,越来越红的左眸,仿佛要滴出血来真的滴出了一滴血,自他左眼。

血滴下,他的左眼瞳仁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

血滴下,‘凝固’之人骤然复苏,卿眉左手一抄,接住了自己的眼中血。

‘哒’,一声轻响,血溅碎于掌中,小小的一滴血花。

而后三尸便齐齐惊呼

染血之手,竟像遇热消融的雪团,迅速融化、消失。

血修邪法,毕生炼化的一滴煞血,若滴于山巅、这滴血能一路蚀噬,假以时日,它能洞穿整座雄峰、自山根下在滴漏出来。

而修法之人以自己血肉接下这一滴煞血,自噬身躯、还能更添威力,便如卿眉此刻!

卿眉纵法飞向玄丝,口中疾声道:“便是现在!”

不用吩咐苏景便已然纵身,一只手稳稳抵住卿眉后心,卿眉则探残手,直接抓向玄丝乾坤线。

肉眼可见,一道嫣红火色迅速掠过卿眉身体,但也只是火色罢了,并不是真的火,燃烧更无从谈起,倒是苏景身上,又轰然爆散开一蓬烈焰。

手握玄丝片刻。卿眉空着的右手闪电般拔出,在左臂手肘处轻轻一斩,手如刀、自断一臂!

唯有断臂。才能阻止煞血腐蚀全身;而献一掌便足以将煞血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犯不着把全身都搭进去,卿眉虽自忖必死无疑,但死之前他还要亲眼看着大圣识海崩裂、魂飞魄散。

最后的手段已然祭出。谁生谁死,只看这根细丝断、还是不断!

两个人都动作奇快,呼吸功夫就已经退回原位,不过苏景的手掌并未离开卿眉后心,而卿眉完成了自己的法术。此刻心神稍定,也立kè

查知苏景正在‘鼓捣’些什么。

卿眉略一诧异、继而面露狂喜,转头望向苏景:“你”

苏景笑着:“刚刚就说过,经络毛病,或许能治。”

不用等到‘金乌大焠真’把受损经络彻底淬炼好,以卿眉的见识,稍稍感受片刻后便能笃定,苏景的阳火法门对自己的伤势会有奇效。

还道时日无多必死无疑。怎料柳暗花溟陡逢生机。卿眉如何能够不欢喜!

不等他再说什么,几人前方那根看不见的玄丝,突然发出一声嗡鸣,就此显出形迹、急急颤抖不休!就算三尸也能看得出,这是卿眉的煞血起了效用。

细细的一根长丝,肉眼难辩端倪。但是辨尘入微的金乌目力看得一清二楚:一根丝,也是有千百股更细之线编结而成。此刻。玄丝在煞血侵蚀下,正股股崩断、层层开裂。眼看着越来越细,这便要断开了。

简直喜上加喜,卿眉想到的、能做的,便只有放声大笑!

可是才只笑了一声,卿眉眼前遽然怪影晃动,一头体型巨大的丹顶鹤,凭空跳跃出来,锋锐长喙,狠狠向他啄来。

几声叱咤响起,殷天子合璧,剑光如电;血色弥漫,腥臭扑鼻;阳火金风,咆哮席卷——三尸、卿眉与苏景同时出手,各逞绝技攻向丹顶鹤。

鸟儿来得突兀,但本领普通,挨上三方猛击,昂头一声尖尖怪叫,就此摔落在地,勉强扑腾两下便断气了。

不晓得这冲变化是不是蚀海大圣的‘新梦’,苏景一行打醒精神全身戒备,玄丝将断,怕是大蛇的垂死反扑也要随之而来了。

唯独雷动天尊,似是觉得这鸟应该味道不错,留心看了看鸟尸,随即皱眉:“只有一条腿的鹤子?恁地古怪。”

听到‘一条腿’,苏景微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向着那鸟儿望去:白色长喙、红色利爪、青蓝羽色、双翅展开四丈开外的丹顶鹤又哪是什么丹顶鹤,分明是一头‘毕方’!

‘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的毕方!神鬼异志写到的火邪之鸟,吞吃火焰,传说中它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衔了火、扔到别人家中。

见毕方则必有讹火。

还不等苏景再想什么,下一刻,大圣识海陡然化作无界火疆!

没有丝毫征兆、也不见起火的过程,眨眼前还是晦暗天地,眨眼后面前、身旁、远处、从天顶到地面、这个方世界的所有角落,尽是炽烈大火!

与玄丝上的护持法术同源同质的烈焰。

苏景一声怪叫,一手抓住卿眉,急急扑跃而起,几乎把自己摔出去的模样:还有一个人要救。

离山扶乩,正躺在烈焰中!

翻滚着,苏景把扶乩抱于怀中,可是却无处可逃。

烈焰熊熊,炽热无边。

这等凶火,便是大罗金仙进来,也会被炼化成一蓬青烟。三尸的生灭业已无可‘计较’,顷刻化灰、同时转活,也是转活同时又复化灰

烈焰凶猛,内中火灵淳厚十足,但比起金乌阳火到底还是差了一筹,是以这火伤不到苏景,苏景以自身真元度入卿眉和扶乩体内,也能护得他们不受伤害。

可这并不是说苏景就不怕烧,‘火灵相抗、庇佑自身’是个对抗的过程,苏景的内元是在不断消耗之中,待他灯枯油尽、照样会被炼化成烟身死道消!

得苏景相护,卿眉暂时无恙,但他面色苍白、愣愣望着无边烈焰,好半晌、脸上苦笑浮现:“太小看他了。轻蔑大圣,死得不冤啊,可惜连累了你。”

诛杀大蛇的梦中本相,已经小看过蚀海一次了;接下来‘斩断乾坤线’,又次重蹈覆辙!

乾坤线的护持法术,又岂止引动灵妙地反噬这一重?

九丝勾连、识海与九地连环,结十方世界、诸般灵元循转往复生生不息,滋养蚀海精魄。

卿眉之前的猜想没错,只要断开一届,这‘十方世界、亦幻亦真的梦境’便不攻而破,蚀海必遭反噬、魂飞魄散。

可是卿眉没料的,蚀海大圣还在玄丝上加持了另一道浩术:玄丝堪堪断裂之前,妖法便告催动、把那整整一座灵妙之地尽数引入识海!

少了一根‘乾坤线’勾连,但大蛇识海与一方灵妙地直接相容一起,十方世界连环仍在,‘滋补法术’依旧运转安稳。

想要蚀海大圣魂飞魄散,只断一线根本无用。

而灵妙地也是绝厄地,无论九处中任何一处,都有大险恶,‘断线’之人深陷其间,有哪有活路!

苏景现在的情形便是如此:仍置身大圣识海内,但也在那一片‘火行烈、灵妙地’间!

太古时妖精大圣厉害,这是人人都晓得的事情,可仅止是‘晓得’而已!它们到底有多么神通广大,有如何霸道之威,今时今日的修家就算穷尽想像、怕也揣测不到。真相再简单不过:它的办法,你不理解。

就像现在:一道妖术降下,把真实乾坤中的一方灵妙之地,直接搬进来自己的识海,两处合一、虚实统并,这等手段,以卿眉的见识根本都无法理解,又何谈去破掉?即便他以为自己准bèi

的足够充分,他所有的努力最终落在大圣眼中,却不过是个笑话吧!

甚至,真zhèng

的蚀海大圣此刻都不曾醒来。

左手扶着周身僵硬的卿眉,右臂揽住软绵绵的扶乩,阳火真元分作三路匡护自己与同伴,苏景目光如炬巡梭四方,灵识聚敛于一处、如针,随目光转动急探火海深远之处没有用,这世界都已变成了一团火,全然不存避难之处。

呼吸之间,从口舌到喉咙、五内,火辣辣的烫着!根本都没有空气了,苏景呼吸、吞吐的皆为烈焰,此间只有火还有‘毕方’!

苏景低叱,九九剑羽火中飘零、骨金乌瞬灭急斩,两头毕方伏诛!这火邪之鸟,本就是那烈火地的土著、霸主,它们生于恶炎中,任何外来者于他们看来皆为猎物。

两头毕方才落,又有三头凶鸟袭来,剑羽回撤护卫本尊身旁,旋即又是一道剑光乍起,苏景动念、北冥出鞘!

熔浆般血液泼洒,凶鸟被神剑洞穿,北冥击出时,骨金乌又回到了主人肩头。

卿眉法术一出顷刻就被烈火炼化,完全帮不上忙,涩声开口:“不必再管我了。”

“如果把你丢掉我就能活,没准我就扔了。”苏景应道。多护一个人,便多占去一份力qì

。可此地烈火从亘古烧到今日,永远都不会停消,丢不丢掉卿眉,只是早死或晚死、充其量五六天的差别。

这个时候,恶炎四周啼鸣烈烈,毕方终于厌烦了试探,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猛攻苏景。

!

第二零五章 第五境

烈焰之中,剑qì

纵横!

剑羽急急惊鸣,守御的范围越收越紧,最后勉强稳固在两丈方圆。?快来吧,.!

区区两丈,却是绝杀之域,毕方敢跃雷池一步必杀无赦!

苏景身形不动,却并非只守不攻,骨金乌与北冥神剑轮流罔替,一次次剑光闪烁,必有毕方濒死哀号响起,苏景最恨的是自己两只手都被占住了,没办法再去取一张师父留下的剑符来用。

剑随心,剑符却非得以手诀配合不可。

数不清多少邪火凶鸟,层层围拢于苏景身周,但这种鸟儿实力普通,苏景摆下的‘圈子’又极小,让它们数量优势无从发挥。

偏偏毕方凶悍,没办法一拥而上便拼命拥挤着,一头两头地向上冲,不知是它们性情暴躁、等不得烈火一点点烧死苏景;又或者是它们脑筋蠢笨,根本就没想到这一重。

苏景的喘息稍加粗重了,一个人修为用来庇护三个人;还要再分出心思同时驾驭三套飞剑对抗又蠢又凶的怪鸟;更关键的,从踏入大圣识海,他便一路苦战,消耗何其巨大,就算他元基深厚也渐觉撑不住了。

真元用一分便少一分,力量消耗不停。但是到了现在,因大祸突降的惊骇已渐渐消散,心境倒是重归于安宁。

片刻过去,苏景忽然笑了下。

自己来南荒的初衷是什么?寻找烈火地煞、完成第五境修行,现在他就找到了:被大蛇引入识海的、九处灵妙地之一。火行烈之地。

虽然苏景还没能见到袁朝年手札上记载的那道烈火地煞,但不用想也能明白,眼前这片火行地是蚀海大圣亲自选中的,火行纯烈、浓郁到无以复加,比起袁朝年探到的地煞自然要更好的多,用来冲煞简直再合适不过只是没有那个修家为了冲煞,会一头扎进地煞深处去:

无论什么门派的功法。若以真zhèng

的地煞来修行第五境,都会面临绝大的危险:引煞容易,受煞难、断煞更难。

地煞灵元一旦被引动便如巨湖决堤。轰轰荡荡冲进修家身体,那时就仿佛小小沟渠迎来大川洪峰,直问修家经络承shòu极限;

就算经络坚固、抗住了考验。待到功行圆满、完成‘冲煞’修行的时候,还需及时切断自身与地煞的联络。地煞入体可不是师门长辈传功,哪会管你‘够不够’、‘要还是不要’,修家敢引流,它便猛灌到底,若不能立kè

‘断流’,下场就是用小皮囊去装大洪流,爆裂!

由此,修家以古法冲煞时,会置身于地煞边缘。尽可能小规模的引动地煞灵元入体,可即便如此,古时候的修家仍有无数人死在‘经脉撑裂’、‘暴体而亡’,这两重凶险之下。

坐在火行烈之地中央来行功冲煞,那不是修liàn

、是自裁!

苏景自不会自寻死路。可死路寻上他了识海是封闭世界,没有缺口可供离开。以他的情形,还能在坚持多久?十天,十五天?把扶乩和卿眉都甩了呢?再多活十天?

笑容自苏景脸上一闪而没,下一刻他身边的火势陡变!火海之中,一道殷红却炽烈、煌煌不可直视的巨大漩涡突兀成形。苏景动法、于恶炎绝地的中央冲、煞!

三阶十二景,去攀那一阶一阶、去看那一景一景。

青灯境中少年对黑袍老祖的认真说话,是他的憧憬没错,但也是誓言、是未来岁月中所有、所有、所有的执着所在!

无怨、无悔的修行之路,苏景见识了凡俗中见不到的神奇、苏景做成了普通人永远做不到的事情。不知不觉,已过百年,不管从何而论,苏景都觉得自己赚了。这一个‘死’字来得虽突兀,但若无以避,也实在不用惶惶、不用不甘,大不了转世投胎、再重来吧!

生机断灭,死便死了。而这修行之路是自己选的,若死在修行之中,是不是也算:得偿所愿。

等到灯枯油尽时被烈火烧死,还是开穴冲煞、死于第五境的修行中?

苏景因此而笑。这是他骨血中的狂妄。

千零八十阿是穴、三六一正位大窍,全身上下所有气路尽开,苏景引恶炎入体、金乌真策第五境‘裂炼崩元’修法开启,炼。

化作烈焰本形的暴戾火灵涌入经络,瞬瞬,苏景只觉得身体膨胀欲炸,绝无法以言辞形容的巨痛!可苏景紧紧闭着嘴,硬是堵住了那一声已经涌到喉中的惨嚎!下一刻玄功行转开来,引荡火灵迅速流转。

正奇二十道经脉,在火灵猛冲之下剧烈颤抖,仿佛时时都会崩裂开来,可又偏偏不肯碎裂。这是金乌正法的奇效,这世上没有比阳火真元更纯粹的火灵真力,以往百年,无论苏景是修行抑或施法,只要他玄功一动,便是对经络的一次淬炼。

五年大漠苦熬,五十年闭门修行,还有天斗山上十八年斗战锤炼,有关修liàn

事情,苏景从不敢倦怠丝毫,而今日、此刻,他身体中二十到金玉般的经脉,虽非刻意淬炼,但却实实在在,是他以往辛苦修liàn

的偌大回报!

火灵暴躁,可苏景撑得住!只凭此一项,便要羡煞、惊煞天下无数修家。

金风乍起,会同火灵。风火共济,其势更烈。

轰地一声,苏景周身燃起烈焰,黑色邪炎:

第五境正法‘炼裂崩元’运转,所有入体火灵皆得引领,游走于经脉,这是淬炼、‘提纯’地煞火灵的过程。

那烈火灵元被正法炼化做阳火精元,其中毒质、杂元则尽数被苏景遣于体外,便是此刻他身上燃起的黑炎

行功不辍,剑犹未停。

当周遭火灵因苏景广开气路、引灵冲煞而化作浩浩火漩时,毕方凶鸟皆尽惊骇,而后则变得更加疯狂,成群结队,潮水一般袭杀冲击!

剑羽振、北冥振、骨金乌振,苏景的一百零一柄利剑攻守互济,往复互补,结划金铁之域、必杀之域,死死守住最后两丈!

还有,卿眉与扶乩安好。

一个几乎是离山最最重yào

的弟子,另一个在恶斗怪猿时救了苏景的性命开穴冲煞,苏景都已决心赴死,又怎会在死前相负、让自己死前有愧?

送进扶乩与卿眉体内、助他们抵挡烈火的真元始终未停。

冲煞、御剑、救人,在暴体之前或许会先把自己忙死的苏景,离山苏景。

自外而内,烈火灵元不断冲进身体;自内而外,黑色邪火熊熊燃烧;经由正法淬炼得来的阳火真元越积越多玄功转,正法变,阳火灵元层层汇聚、自四面八方,迅猛攻向下丹田、开气海!

‘铸就大地’是大说辞,于修家自身而言,第五境冲煞的修行本质,就是以厚重灵元轰击气海、打通气海。

青灯境中,陆崖九曾为苏景讲道,他要苏景把‘气海’看做一座空空大库,大门死死封闭,想要开启此库就只有一个办法:强攻。以自身真元做那攻门摧墙的重锤。

想要打开气海不是一件容易事,可一旦打开了,修家便多出一道储纳真元巨库。

也只有将其打通,气海才能真zhèng

归入真气循转。

正奇二十经络可看做是水脉河流、‘气海’则是真zhèng

的元气之海,到那时‘海纳百川’,浩瀚真元藏蕴体内,修行自然登上一重全新境界。

苏景开心眼做内观,真灵凝聚、如浩浩巨流、以决绝之势猛轰气海,下一刻他只觉‘眼前’陡然绽起强光万道,旋即一座广博虚空,自‘视线’中猛然铺展开来,真就仿佛一头栽进了一座无远弗届的巨库一般。

‘啊!’惊讶得几乎是‘凄惨’的一声怪叫,苏景心神巨震,差点都要走火入魔‘开气海’说起来再轻松不过的三个字,可实jì

里这三字是一个修行的境界,任谁想要攻下气海,都得经过无数次真元冲击才有可能成功,古往今来数不清多少修家,都因冲不破这壁垒、得不到气海不得不止步于第五境。

自己就冲了一下,真的就一下,如此简单便打开气海了?

一扇精钢大门,无数修家去撞,有人积年累月、费劲力qì

终于将其撞开一线;有人穷尽百年也撼之不动;更有人干脆把自己活活撞死在这扇门上。而苏景都不能算是撞门,充其量是走上前、伸出根手指头着敲一敲、试试这门的材料,然后就咣当一声,连门板带门框直愣愣地拍倒了。

即便快死了,苏景还是被自己吓傻了。

是因为入体的烈火灵元太凶猛?是因为金乌正法太玄妙?是老天爷开眼了?还是自己在大圣爷的梦里又做了个梦?

千真万确,气海已开,本已将经络膨胀到极限的真元突然得到宣泄,浩浩荡荡汇入气海!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缓冲但也仅仅是缓冲吧。

与苏景而言广博浩瀚的大库,相比于这一座烈火绝地,又实在渺小的不值一提。

绕与苏景身周的那道烈火巨漩迅猛旋转,暴躁火元不停冲入身体,根本没办法截断它们,金乌正法全力发动,内视中的苏景,眼看着自己的气海被层层注满。

三天、又或五天?

气海胀满。

本章为盟主加更,感谢‘蘑后滴滴’同学。

今天会有第三更,时间大约晚上八九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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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六章 正法变,烨龙旋

第二零六章正法变,烨龙旋

“国师当真是当世奇、奇男子,”销魂荡骨的呻吟中,蛇妖皇后的话断断续续:“已经七天七夜,你竟还能不停.\\”

国师的目光贪婪、双手贪婪、身体更贪婪,喘息如牛,并未回答皇后,而后猛地加快了速度,喉咙里嗬嗬怪响,如此、半柱香功夫过后他才嘶哑开口:“启禀皇后,我这便要遁去了,还请皇后照看我的肉身法体啊!”

一声怪叫,他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旋即目中玄光一黯,再无神采,魂魄出窍、遁入大圣识海!但他身体颤抖又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才告停歇。

血液狂涌让妖媚皇后的面上、身上片片殷红,目光迷离中,身体古怪反躬,她也在颤抖好半晌,她身体一软摔回地面,胸口起伏粗重喘息。

过了一阵,呼吸终于平稳下来,丰腴的身体扭了扭,把身上那具无魂之躯甩开,皇后站起身来,不穿衣、不披毯,腰肢扭动走向金瓜大将。

皇后笑容妩媚:“终于清静了,只剩我们两个。”

妖法玄妙,元魂穿遁!

元魂离体,蛇妖国师一时不适,只觉寒冷难耐,但刹那过后,待他进入大圣识海便明白了,那寒冷感觉简直是毕生最大欢愉:坠入火海,烫得要死真要死!

国师吓了个魂飞魄散,简直分不清这究竟是大圣识海,还是天君的炼妖炉,早知如此宁可不睡皇后他也不跑这一趟。

即是火海、也是识海,在此处魂魄也有真身之力,之前北冥剑灵大展神威便是这个道理。蛇妖国师也当真不俗,双手掐诀催动护身妖咒,烈火虽然炽烈,但他也能坚持一阵。

举目四望,除了火还是火。唯一一处异象仅在于极远处,一道烈火漩涡轰轰旋转,气势惊人。国师有秘法。来得便去得,这样要命的地方他哪敢再多耽搁片刻,这莫名其妙的火海成因爱是啥是啥、远处那漩涡爱咋转咋转,就算蚀海大圣是老祖宗祖宗的老命也不如自己的小命值钱。国师大人没有丝毫犹豫,催动秘法准bèi

离开。

可蛇妖国师做梦也想不到的,秘法行转之下,自己竟无法离开大圣识海!

不是法术不灵验,而是大圣识海的情形已变、与火行烈的灵妙地‘二合为一’了。蛇妖国师来的时候得皇后春潮铺路,想走的时候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国师真恨不得跳脚怒骂,可哪又有什么用处。勉强定了定心神,国师举步,向着那漩涡所在方向走去。

长时逗留火海,迟早有妖元耗尽的时候,就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远处的漩涡看上去着实吓人,但这是火海之内唯一的‘异处’。也许是极凶所在。但也可能是生门活路,以现在的情形,一丝的希望,国师也得去试他一试!

只是国师是‘一统修持’,护身庇魂的法术催动开来,就没办法再飞遁疾驰。只能一步一步穿越火海,走过去

苏景不知dào

蛇妖国师来了。他只晓得自己快死了。

气海已满、真元饱胀,全身经络摇摇欲坠。在这火行烈烈之地的中央开穴采煞,气路只要一开便再难闭合,烈火灵元依旧向身体中狠狠灌入。

剧烈的膨胀感觉荡起无边巨痛。

身要炸、头欲爆、从骨到筋再到血肉皮肤,无一处不胀烈不堪!修行有了一定基础之后,会对自己的身体了若指掌,苏景知dào

自己的极限何在,等死等得明明白白。

‘淤积’灵元越聚越多、经络已至崩溃边缘,苏景不知哪来的心情,开始给自己倒数起来,从十开始可他万万不曾料到的,当他倒数至‘三’,至多再有一息功夫就将暴体而亡时,金乌正法的行转一变,体内厚重真元忽然逆起向上,竟直奔天灵祖窍而去!

并非苏景故yì

为之,但确实是功法使然虽然突兀无比、但真元逆动并无丝毫阻塞,行运得再自然流畅不过,看样子是正法中就藏了这一变。

即便濒死,苏景也还是忍不住一愣:这是要开祖窍?

三阶十二景内,第五境‘冲煞’开丹田气海,铺就大地;第六境‘夺罡’,开灵台祖窍,搭建天空;第七经‘宝瓶’则是开心窍,以连同气海与识海,至此天地呼应,修家初步建成自身小乾坤。

开灵台祖窍是第六境的修行,再说金乌真诀中,除了三个‘领悟境’外,其他每一境都有对应正法,第五境‘炼裂崩元’不会去做、也做不来第六境的修行念头尚未转完,浩浩真元便已汇聚成潮、猛攻祖窍!

玄光迸绽,祖窍关口告破!

心眼内视,然后苏景张大了嘴巴:

从道理上讲,丹田气海、灵台祖窍以及第七境要开的心窍,都是纳气所在,但一处比一处更难攻破苏景没觉得。

和几天前破气海一样,才一攻,祖窍就开了。

苏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豆腐做的么?

可是不管怎么说,祖窍一开,便是新的缓冲。‘诡异’之后苏景下一个感觉便是‘宣泄’:无处可去的洪水又找到了一片巨大空池,浩浩巨流立kè

席卷而入,经络与气海的压力骤减。

长出一口气的同时,苏景的脑子里有些乱,也不知dào

自己该想些什么。

以纳气而言,识海比着气海要更浩瀚得多,但这也改变不了眼前的状况,这两处‘汪洋’的确不小,不过相比于苏景身处的灵妙火行地、相比于他身周的火海:两个小小水洼罢了!

时间缓缓,行功不辍,继识海之后,气海也渐渐被注满,苏景不用想也能明白,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了,可是又有什么用?之前的剧烈可怕胀痛重新袭来。一切又冲到覆辙真就仿佛时间又重新来过了,唯一的区别仅仅在于:

这一次开的不是气海、识海,而是心窍。

心窍也开了!

一模一样的。身体堪堪就要爆裂开来时,正法又是一变,真元奔涌而起,一击、心窍开!

苏景真zhèng

迷糊了。

第五境的修行。把第六境、第七境的事情全都做完了?

一个境界有一个境界的标准,明明白白的,开了识海便是完成冲煞、破了祖窍就是修得‘夺罡’,打通‘心窍’则成就宝瓶,充其量十几二十天的功夫。宝瓶境修完了?

可是若换个角度,三个境界,分别是辟地、开天、成形小天地,自己的确打通了三处重窍,不过全没‘小天地’的感觉。修家破境自有天人感应,永远不会有‘已经破境但自己还不知dào

’这种事情发生。

烈火灵元汹涌入体、正法自行运转,三处重窍与正奇二十经脉勾连交互,真元游走速度比着原来更顺畅了多少倍!

手上两个人依旧无恙。苏景不死他们便死不了!

三套剑术此起彼伏。毕方杀之不尽一切都‘诡异’地正常着,什么也都没变,苏景还是在等死,等心窍也被真元注满后、暴体而亡。

只是等死之余,苏景稍稍有些走神了就算再怎么笨,苏景也能明白。连开三处穴窍是金乌正法暗藏的变化,但是有关‘炼裂崩元’的修法他早都看得滚瓜烂熟。帛绢上记述得清楚,此法修为就是‘铺就大地’。完成‘修家小乾坤’的第一步。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三处重关齐开,金乌弟子铺就的大地,是整座身体。

别家修法只能以下丹田做大地,金乌一脉则以上、中、下三重丹田勾连整座身基、炼就大地!

只是如此一来入第六境后又该如何炼‘天’?

是快死了,第六境已经和苏景没什么关系了,但死前想一想也是没关系的.心中有疑问自然就要琢磨,难不成等做了鬼、去到‘下面’再找黑衣小鬼去讨论。

或许也是因为将死缘故,脑筋变得异常灵活,琢磨片刻后突然灵光一闪:天,或许就是‘剑刹天乌’?

一通百通,豁然开朗!苏景想得没错,金乌正法中确是藏了一道变化!

完成小真一后,若未修liàn

剑刹天乌,则一切正常,金乌弟子的‘冲煞’‘夺罡’‘宝瓶’三境修行与别家修士全无分别;

但若炼就了剑刹天乌那是活的剑,剑中灵精是主人炼化而来的,它能溶于主人骨血、与主人心意相通、还可以自行修liàn

——是剑没错,但又何尝不是主人身体的一部分!甚至还可以把它看做是金乌弟子的一座化外分身!

己身为大地、天乌之剑为天空,仍是自成小乾坤!但金乌弟子的这座小乾坤,比起其他修家炼就的小天地,又岂可同日而语!

大喜之色从苏景脸上一闪而灭,刚想笑就省起现在的处境了,哪还有炼‘天’的机会啊。

不知不觉间,心窍将满

识海之中,没有日升月落,蛇妖国师不知dào

自己走了多久,或许是大圣子孙的缘故,或许他只是元魂妖魄的原因,毕方凶鸟并没有袭击他,省却了国师好大的麻烦。

不过走到现在,国师到了灯枯油尽地边缘,距离那烈火漩涡越来越近,但莫说哪里是生门或死路未可知,就连能不能在妖元耗尽前抵达那里国师都没把握。

能做的只有尽量加快脚步,不料正行进间,不远处那烈焰漩涡,于毫无征兆之间突兀暴涨开来!

轰隆隆的巨像声中,火焰疯狂旋转、漩涡层层扩大、节节高升,充其量呼吸功夫,再望去:

哪还有什么烈火漩涡,国师眼中,只有一道贯穿天地、暴戾狂躁的炽烨龙旋风!

烈烈凶威横扫四方!国师大骇、立足不稳跌坐在地,还不等他在站起来,便只觉身前巨力撕扯,根本都没有抵挡的机会,‘嗖’地一声,剥皮国国师大人就被吸进了炽火龙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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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七章 凛凛妖邪

第二零七章凛凛妖邪

《金乌万象》果然是巅顶正法,金乌弟子就连死,都比别家门徒麻烦数倍。

继气海、识海之后,心窍也被真元注满,再没其他余地了,苏景又一次开始等死,可又一次不曾想到,当那濒死巨痛到来时,正法又是一变、荡起浩浩真元,转头冲向新的关窍!

身体就是身体,苏景辈分再高心思再活他也是个人,哪还有新的关窍可冲?

苏景内视着体中真元,真想问一声:你们去哪?

念头未落,正法引荡、灵元冲关——大圣点将玦!藏于苏景骨血中的,古时神mì

大圣的令牌!

这是何等的出乎意料,苏景哪还能再忍得住,啊的一声惊呼出口。

的确是匪夷所思,但这天大的意wài

只是因为‘以前从未朝着这个方向想过’,若静下心思仔细琢磨

青灯中的神mì

少女为苏景炼化了大圣玦,它已经真zhèng

认主。能溶于苏景的骨血、随他心意调遣的宝物,无异于他身体的一部分;而另一个关键处则是:大圣玦内藏洞天!

以修行角度而言,功法只是一道规则、引导真元行转的规则。到现在为止,这第五境‘烈炼崩元’的正法真意再明白不过了:当真元爆满、身体盛无可盛时,它会引导真元寻找新的突pò

口。苏景的识海、心窍就是这样被打通的。

现在也不例外,真元膨胀、而身体内还有其他‘储纳’之地,无需苏景有什么心意指挥,正法自然行转开来,再去冲击新窍。

大圣玦是通仙之器,以苏景现在的本领想要打通这种宝物纯粹是个笑话,可单就这一块令牌而言,它认主了,便是说它对苏景不设防!真元怒潮一到,几乎未受任何阻碍,直接冲入令牌洞天!

大圣玦洞天大到无远弗届,岂是苏景的气海、识海与心窍可比。

这道新‘窍’一开,苏景就再不是‘苟延残喘’。

身外是火灵无边的怒海;体内新打开的又何尝不是一座无底洞!真真zhèng

正的生机,就在大圣玦开放的刹那闪现!

一声惊呼过后,跟着便是一声大笑,苏景打从心地泛起的笑声。这是有可能不用死了?

无尽火海、燃烧世界中突兀开了一个‘无底洞’,向苏景中猛灌的‘怒潮’一下子增了百倍凶猛,那随之而起的烈火漩涡也化作炽炎天龙旋风!

大圣玦中还有数十妖蛮,当真元冲来时,他们只觉得世界微微一震,旋即九天之上一道道火云划出,层层流转、道道勾连暴躁火灵在外面的灵妙地中化形为火,但进入苏景身体后、经由正法淬炼,最终沉积下来的阳火精元。它们是灵气。

修水的不是灌一肚子水、修木的不是在经络内种树,此刻源源不断汇入大圣玦洞天的自然也不是轰轰烈焰。

至纯的阳火精元,于洞天内的蓬勃妖气并无影响,对休养其中的妖怪蛮子更不存伤害。

大圣玦洞天一开内中妖蛮均可看到外间景象,自老石头以下,大圣玦中所有妖怪无不大吃一惊!

烈烈儿的眼睛瞪得溜溜圆:“不是在大蛇的识海中么?怎变成了炽烈火海?”

没人回答。

阿嫣小母声音微颤:“这烈烈大火,他还怎能活?”

没人回答。

蝎怪沙包的六只眼睛全都惊疑闪烁:“只听说大圣玦能收妖,原来还能受储灵气么?从未听说过。”

忽然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大圣玦不能收灵气,但火娃子把这令牌炼成了自己的一道穴窍,气海、识海、心窍之外又另开了个妖巢大窍!如此一来,自然能为他收拢真元!”

到底是大圣之后、经年大妖,老石头为人一副马猴性子、说话做事一贯嘻嘻哈哈,但他的见识着实不俗。

话音落地,妖蛮大哗,他们哪知dào

苏景‘冲煞’的具体过程,只道他是故yì

把大圣玦炼化成自己的穴窍就算真有其事,这也是大圣才有资格做的事情吧?

再就是,大圣玦成了一枚穴窍,黄皮蛮子以后的成就,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心里、口中,仍是之前那一问:黄皮蛮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他还有完没完

火海之中,卿眉翻着眼睛看苏景,魔徒伤得极重,但他的眼力仍在,早就看出苏景再冲煞,也明白苏景这样做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是以现在无比惊诧:“怎么还没死?”

魔徒心里怎么想的,口中就怎么问。

“功法玄奇,先开气海、注满后又开了识海祖窍。”苏景刚说到这里,卿眉就脱口打断:“不可能!从未听说过这两窍能在一境同开的。”

苏景不反驳,继xù

道:“然后又开了心窍。”

眼睁睁的,早就该死的苏景现在还没死,卿眉倒抽了一口热气,语气惊疑:“你当真?那也不对,以你的修为,算你三关全开,现在也该死了。”

忽然间,苏景笑出了声音,全无灵气,傻呵呵的笑声:“然后我又把大圣玦炼化成新穴窍了。”

“他**放屁!”

想都没想,卿眉脱口就骂出了出来,两字出口,又觉得这么骂苏景有些过意不去,心中转念没找着其他更合适的措辞。

苏景哪会计较这些,哈哈大笑:“若是别人和我说这些,我也得骂他。”

卿眉不知dào

该说点啥了。

沉默了好一会,卿眉又开口:“天上有个人,不是人,是元魂。”

国师元神被赤炎龙旋吸进来,正随火风疯狂乱转,又哪有力qì

挣脱。

苏景早就看到他了。

元神与本尊长得一模一样,在溺春大祭时苏景还专门留意过他,自然认得他就是国师,对卿眉笑道:“让它先转着吧。”而后深吸一口气,又复闭合双眼,苏景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做!

大圣玦开,让苏景暂时摆脱窘境。

以大圣玦的浩瀚广博、以这火行灵妙地的火灵充盈,后面苏景会有一段时间漫长的修行。而且这场修行,不是苏景想停就能停的,到头来不外两种结果:

一是把此间所有火灵尽数炼化、收为己用。这是上上大喜的结局,炼尽火灵,这处灵妙地便会枯萎、粉碎,大蛇识海的‘十方世界’法术不攻自破,蚀海魂飞魄散;

另个结果就不妙了——大圣玦洞天也收不尽所有火灵,第五境修行已经开始,便等若苏景以身体做口袋,去接盛浩浩浩浩洪流,当口袋到了极限,哪怕那洪流只剩下几滴水、滴落下来,仍是会把口袋撑爆。

大圣玦能不能对付一座灵妙地?现在根本看不出结果,最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本来苏景只有听天由命的份,自己做不来什么,可是他已经悟出‘烈炼崩元,真元满溢则另辟新窍’的真意只悟出真意没有用处的,不过,若苏景身上还有其他暗藏洞天的宝物呢?

无捻青灯是一例,总算苏景还有自知之明,明白就算自己修为暴涨,也休想能炼化了那件宝物。

除了青灯苏景身上还有一件‘洞天宝物’,随扶乩仙子而来、她曾含于口中的那块黑色石头。

黑色石头具体是什么东西苏景尚不知晓,但此物似乎与苏景修行的金乌正法相合相通,否则它也不会一入手便没入他的掌心,也是因为‘相合相通’的原因,苏景能查知石中暗藏洞天。

如今黑石老老实实待在苏景体中,可惜它只是‘认可’,而非‘认主’。想要它成为自己的‘新窍’,非得认主不可炼化了它便是了!

前途未卜,生死难料,能多出一道新窍保命,自然再好不过。苏景不是迂腐之人,即便黑色石头对扶乩至关重yào

,现在他也得先借来用一用。

御剑对方毕方、缓送阳元庇护同伴、催动正法做第五境修行,已经分心三用的苏景硬是再分出一道心念,调运起已经炼化妥当的阳火真元,去攻那黑色石头!

一天、或者十五个时辰?已到强弩之末的国师,忽然觉得自己五感变得清明了,国师苦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回光返照、死到临头了!

临死之前,国师蕴足目力,向着那风眼望去,总得知dào

自己是因何而死的吧!若非回光返照,他本还看不清的,此刻勉强看到:风眼正中,一道熊熊黑火烧得正旺,黑火之内,一个赤身**的青年,盘膝大坐、双手摊开各自护住一个人。

还有三套法宝,此起彼落,击杀着无穷无尽的凶鸟。

国师见识不差,大概能看出青年正在炼化这烈焰天地,国师眯起眼睛,想把那青年看得仔细些,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对方忽然开目、抬头,与他对望了一眼。

国师心头一震!他活了几千年,从小到大长在妖怪堆里,他自己是妖灵神、更见过数不清的大妖,但从未见过如此妖邪的目光!

没道理的妖邪,不是横眉立目,不是眼卧双瞳,更不是凶残虐戾,那青年的目光平平静静,甚至还带了些笑意,可是他随随便便地抬眼一眼,国师真就觉得被他一眼直接看尽了心底、看进了脑海,仿佛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已经被对方洞悉!

还有青年‘无所谓的’,国师知dào

他是在看自己,却根本不曾把我纳入眼中,何止‘看进’、分明就是‘洞穿’!他看的,真是我么?

大圣点将玦,那是妖家圣物,苏景刚把它纳做自己的一枚‘气窍’,顾盼之时、神采之中自然添出一份凛凛妖邪!(未完待续。

!

第二零八章 藏意石,剑仙子

国师没认出苏景。

他以前从未关注过擂战的具体情形,在溺春大祭时也没太注意这些‘祭品’的样子。更重yào

的是,此时此刻,苏景的神采、气度完全改变了,身上带着的那份妖邪之意,浓厚得都快凝结出形质了,这层变化何其巨大。

对望之下,国师不识得对方,心中自然便会涌起一问:他是谁?

源自本能的疑问,可国师稍加思索,便悚然大惊!

看这烈火世界,什么样的修为和魄力,才敢于动手它彻底炼化?;看那个青年身上的妖邪味道,在大妖眼中,这份气意是绝做不来假的;更要紧的是,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祖宗大圣的识海那他还能是谁?

与焚穷大圣留有壁画、模样不同的,蚀海大圣法身尚在,洪蛇子孙都直接对着那大蛇拜奉,没人知dào

蚀海大圣当年的人形模样。

妖元已尽、神魂将散,蛇妖国师意识已乱,此时苏景心念陡转,三十三根剑羽急起而上,斩断国师身周的火风、将其救入‘风眼’。

若苏景能活着离开此地,蛇妖国师便还有用。

不过苏景没想到的,国师下来之后直接一个头就叩在他面前,虚弱得已经语无伦次:“老祖恕罪不孝玄孙洪灵灵叩见救命”

苏景笑得可开心了:“那件袍子,滚进去吧!”说着,下颌一指穿在扶乩仙子身上的‘离山剑袍’。

鬼袍没有洞天,但能受纳元魂且有滋养奇效,国师勉强说出一个‘谢’字,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苏景还倒自己动手晚了,这个妖孽死掉了。不料片刻后,灰烟一飘国师化回洪蛇本相,只是他的浑厚妖元被烈焰烧了个干干净净,变回的洪蛇比着条泥鳅还要更小。小蛇身体一弓一直、无比吃力的爬进到剑袍上。

袍子上立时转出一道小小漩涡,把它收了。

鬼袍也是认主的宝贝,全凭苏景心意指挥,小蛇被封在下长袍下摆一角,且不与它太多滋养,够它不死就是了。

收下国师,苏景又望向卿眉:“你还能坚持多久?”

苏景能为他挡下烈焰侵蚀,但卿眉还身带重伤。卿眉应道:“十天差不多,再往后就得看运气了。”

苏景点点头:“内元归窍,无论如何痛楚都不要行功相抗,切记切记。”

免不了的、卿眉一愣:“这样的情形,你要为我疗伤?”

苏景笑了笑:“也不光是你,她坚持不住了,命火越来越弱这不是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放么,干脆一起吧。”

话说得轻松,可又哪是那么回事!苏景要同时为两人施展金乌大焠真,一个助燃命火、一个淬炼经脉,同一道法术却是两般决然不同的行转运用!而苏景盘算得又何止‘金乌大焠真’?他还要以金乌小炼世去炼化那块黑石头、以‘炼裂崩元’做第五境修行、御剑或者说在斗战中炼剑,用那些凶鸟来磨一磨自己的三套好剑!

哪一件都是关乎性命的大事,都耽误不得,既然如此便一起做了吧。疯子才会有的打算,苏景眼中却神采昂昂,异常兴奋的像样子。

何止兴奋,还有心里发痒,想一想都觉得痒!

走进这识海后、尤其当火行灵妙地降临,诸般神奇接连显现,如今情形暂时稳定下来,若自己不趁机修liàn

、磨炼一番,简直对不起那些神奇,后面能不能逃出生天犹未可知,但他至少能确定:今日经lì

、周围环境再不可能重来一次。

福祸难料,那就不去猜度了,只把它当做一场最最单纯的历练便是!

苏景兴高采烈,而因情绪饱满,随大圣玦而来的那份妖邪气意也陡然加重。

卿眉翻着眼皮看了看他,哈哈一笑:“好!”

“来了!”两字之后,苏景按于两人身上的手指,忽然跳动了起来,玄功起!

大概十几天的样子,分作两路的金乌焠真渐渐顺畅,时刻不停的御剑与‘炼裂崩元’则已进入‘本净自应’的境界,无需苏景再刻意去花费心思指挥。苏景闭目,心神开、又一次调运阳火,流向那块黑色石头。

上一次并非真zhèng

炼化,充其量只是苏景的试探。

石头着实古怪,内中暗藏无数剑意、或雄浑或犀利,每一道都高深莫名,连苏景这种剑术的‘小行家’都难以窥测。

剑意只是气机,并不能伤人,开始时候,苏景曾误以为它是扶乩的剑石,但再做细探便发xiàn

,剑意也根本不是石头自己的。

或者说,这是一块收集了许多剑意的石头,挺好玩的但还是那一问:有用么?

此外,黑色石头上,共设有五道高深禁制,以苏景现在的本事,远远解不开它们,不过让他十足欣喜的,禁制全都接纳他的阳火真元。

不用破禁冲关,直接炼化便可。

这倒不难解释,五道禁制应该是扶乩设下的,大家都是修习的都是真传正法,元力彼此认可再正常不过。

阳火精元流入黑色石头,心念转动,玄功再起,金乌小炼世行转开来,开始炼化石头!

无尽烈焰,仿佛连时间被焚烧干净,根本不知dào

过了多久,苏景跳动的左手忽然一顿、张目。卿眉全身经脉重塑完成了。

再造之恩,其实一个‘谢’字能抵下的,卿眉不去做那假惺惺的客套,只是对苏景点点头。跟着他又摇头一笑,分不清他的身形是无奈抑或可笑:“我来这里,是为了还那个离山弃徒一份人情,没想到,老账没还上又被欠了另个离山弃徒的新人情我跟离山弃徒很有缘么?”

苏景摇头:“若非你,我必死无疑。可惜你的胳膊我复原不了。”

“这倒无妨,赶回我去找老尘,让他给我弄条藕就成了!”卿眉笑了笑,随即把话锋一转:“过多久了,你晓得不?”

“以你经络之创,我施救最少得两年功夫。”不知不觉,已经两年了。

卿眉是元神境界的高人,要把他的经络恢复如初,怎么可能是件容易事。

“她呢?”卿眉又望向扶乩,仙子依旧沉睡着,恬静美丽,“最少十年。”

“你呢?”卿眉问的是苏景的修行。

苏景苦笑:“你看这烈火世界,可小了一点么?”

环目四顾,卿眉摇头。苏景继xù

道:“不过大圣玦洞天也还早得很,这趟有的等了。”

聊过几句,一重大焠真的法术就此停歇,重新改回以阳火真元庇佑其身,苏景重新闭目

下一次苏景再开目时,另一重金乌大焠真也告结束。

卿眉的口气很是无聊:“十年了?”

苏景比他更无奈:“十年了。”

卿眉望向扶乩仙子:“她还没醒来?”

“命火走过她全身穴窍,最终落于心脉,应该是无妨了吧。”苏景是第一次以‘金乌焠真’助燃命火,具体状况他也有些模糊,语气颇多迟疑。

卿眉和扶乩没有丁点交情,随口问过一句也就是了,就此岔开话题:“或许不太准我感觉这片火,大概小了两成。”

不是灵识探寻,只是高深修家的‘感应’,玄虚莫测难以解释。他所说的‘小了两成’,指得不是身周的大火,而是他们身处的世界。

烈火世界,此间天地乾坤都皆为烈焰,火被苏景收去一分,并不是说空出一块不着火的地方,而是整座世界都随之缩小一分。

苏景的境界远逊卿眉,但他是‘火娃子’,对此间的‘感觉’比起卿眉还要更清晰:“就是小了两成。”

茫茫十年一晃而过,时刻不停地炼化烈火,但也只拿下了其中两成,如此算来苏景若想把此间彻底祭炼,还得需yào

四十年光景!

四十年就四十年吧,急不来的事情。莫说以后,就是刚刚过去的那十年都应算是苏景赚来的。

卿眉追问重点:“大圣玦如何?盛得开么?”

“差一点,不够用。”苏景如实应道。收敛两成烈火世界,占去了两成半的大圣玦。

此刻,令牌洞天内,四分之一的天空赤霞满布,一道道灵光闪烁、层层灵气涌动不休,景色瑰丽无边!

这道数术很好算,待大圣玦胀满时外间还剩两成烈火灵元。

那块黑色石头已经不再是‘备用’手段,如今情势渐渐分明,苏景想活命就非得炼化了它不可!

苏景面色从容,前面十年的炼化一切顺利,后面还有近三十年的时间,应该能将它彻底祭炼让其认主。而石头中藏蕴的洞天,虽不若大圣玦那样浩瀚也也足够了。

两个人说起黑色石头的时候,扶乩醒来了。

长长的睫毛轻颤几下,眼帘缓缓掀开,扶乩与苏景对望,她的目光清澈。

苏景暂止话题,微笑:“醒来了?感觉如何?”

苏景的声音落下,那个眉目间藏了一道勃勃英气、却又唇红齿白清透如晶的女子眨了下眼睛,然后脸红了。

血光千里、纵剑驰骋、曾诛灭无数妖目的剑仙子,居然脸红了,无措的样子。(未完待续)

!

第二零九章 命相亲,剑既鱼

性、命相依,命火稳固后精神便开始开始复苏,早在几个月前,扶乩脑中那一点清明缓缓亮起。!只是她不能稍动,张不开眼、更无法吐气出声。

以扶乩的五感,不开目也能探知周围的情形,只是她太虚弱,感觉恍惚着、很像做了一场梦:青年男子端坐于自己身前,一只右手在她身上翻来覆去的‘摸着”能碰的、不能碰的地方全都碰了个遍。

刚刚他和另一人说话他已摸了十年?

五官清秀、但凛凛的妖邪气意摄人心魄。再就是这个人没穿衣服。身上之物不过腰间一只挎囊、发鬓间一朵黄huā。

魔徒卿眉的境界高,能以真元幻化衣衫,经脉重塑后他就‘穿戴整齐,了。苏景没这个本事,他要炼的宝、修的法太多,且又内藏鬼袍,这种没什么实jì

用处的法术哪顾得上去学。

扶乩知dào

他在救自己,更要紧的是,从苏景手上送入她身体的那一道道暖意,让她觉得无以言喻地惬意和亲近,是以就算苏景的神采妖邪凛凛,她仍是觉得踏实、安全。

只是初开目、对望时的脸红,还是忍不住的。

苏景的手在扶乩的心口上稳稳按着扶乩醒来前,苏景都不太确定自己一定施救成功,得护住她的心脉。

苏景手一划,从软绵绵的地方挪开、拿住了扶乩的脉门,她与卿眉的状况一样,性命无碍了但修为损丧严重,还得靠苏景的阳火来抵御周遭烈焰。

“多谢你。”扶乩笑了。让人意wài

的,剑仙子的声音很柔软,糯糯的江南口音:“你是谁?”

苏景微笑:“离山真传苏景,我囊中有命牌,待腾出手时拿给你看。”

可苏景没想到的,言及‘离山”扶乩竟没丝毫反应,倒是她见了苏景的诧异神情,反问道:“怎了?”

说完,她摇着头、盈盈一笑:“对不住得很,以前的事情,我一时记不起来了。”

扶乩的声音平静,没有无奈更没不存狂躁,因她不是今天才醒来的意识复苏的这几个月里,数不清多少次试图回忆过往,可惜脑中闪起的尽是凌乱‘碎片”全无头绪可循。

仍是‘性、命,相依的道理,命火难继时精神也会随之消弭。

扶乩仙子在被苏景救下前,唯一生机仅在舌尖一点,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千多年,这其间她的精神不会有丝毫活动,连梦都不会做一个。

要知dào

这不是修持入定,她长时间处在濒死边缘,元识没有命火滋养受损极大,如今醒来后记不起以前的事情,算不得如何异常。

不过也不需太担心,假以时日待扶乩修为恢复、精神真zhèng

健旺起来,再返回离山去多多接触以前熟悉的景、物、人、事,过往一切都能再重新想起。

苏景放缓了声音,对扶乩道:“你也是离山剑宗弟子,掌门真人沈河是你师弟。”

扶乩轻轻一眨眼,目光里忽然闪出一抹狡黠,小女孩才会有的天真趣味:“掌门人的师姐,辈分很高吧,你刚说你也是离山弟子”

“他辈分更高!”卿眉随口插了一句。

苏景从来不把自己当弃徒,但也实在没脸皮去和扶乩比辈分,就此岔开话题:“你那块黑色石头,我要借用一下。”

虽然对方想不起过往,但毕竟醒来了,于情于理此事苏景都应和她打声招呼。跟着苏景简明扼要,说起他所知的、黑石与扶乩的关系。

还不等苏景说完,扶乩就笑了:“不用借,送给你。”说完,稍加停顿,她又道:“我能不能再看下石头?”有关黑石,她还残存了一点点印象,应该是很重yào

的东西吧。

这又有何不可,苏景心意一转,黑色石头显出于手背,扶乩将其拿在手中,看了看,嗅了嗅,甚至又迟疑着、放进口中吮了吮苏景忍不住笑道:“你别把它咽了。”

檀口一张,黑黑的石头落于白皙的手心,相映成趣。扶乩的眸子清亮,仔仔细细地打量石头。

看她的样子片刻功夫不会完事,苏景由得她去琢磨,自己转目望向卿眉:“有个事很有趣,差点忘了告sù

你。”

十年不辍,淬炼火元,刚开始时候没觉得什么,但后来苏景渐渐察觉:伴随着烈烈火灵,被自己不停收敛进来的,还有一股纯烈妖气。

卿眉喜扬眉:“蚀海大圣的?”十年功夫,他的眉毛早就长出来了。

“除了它还能谁的。”二合为一的世界,大圣识海中的妖气与灵妙地的火灵混在一起,如盐溶于水、彼此间并无冲突。

卿眉一边笑一边咬牙:“收它的!”

苏景也笑了:“那还有客气的?”

两个人正说笑着,苏景握着扶乩的右手突然一空,惊愕中抬头去看,扶乩竟然消失不见了!

那块黑色石头失了依托,正向下摔落。

苏景的右手空了,本能挥手去抄黑石,更没想到的他抓住了一只手,温暖、滑腻、白皙的一只柔荑:扶乩仙子消失得突兀,但下一刻她又凭空‘冒了出来”一只手握住了苏景右手,另只手则轻轻拿住摔落的黑色石头。

苏景心思转得奇快,微一愣后面露喜色:“你还记得如何开启石中洞天?”

苏景所言不差,刚刚一隐、一现,就是扶乩打开了石中洞天一进、一出。

记忆不再,可法术与见识都烙印于心不会丢失,扶乩甚至都没有去刻意回忆,拿到这块石头摆弄一会,自然而然就知dào

了开洞天的咒法。

扶乩模样开心,笑容柔柔:“里面是个修liàn

的好地方。”

旁边的卿眉一下子来了精神:“能把我送进去么?”

卿眉在现在的世界中,一来周遭只有火灵元、没有其他行属灵气可供采补,他行功也无用;二来要靠苏景递送阳火抵挡烈焰、他也无法运功,所以这么长时间里卿眉虽然经络得以重塑,修为功力却始终无法回复,此刻听说有个洞天福地可去,他当然在意。

扶乩没回答,而是望向了苏景,征询之意不言而喻。

苏景咳了一声:“你自己做主就是了,不用问我。”

扶乩摇头,声音轻却坚决:“你的石头你的洞天,你说了算。”

苏景不矫情,干脆点头。扶乩立kè

催动无声咒、黑石中乌光一闪罩于卿眉,将其摄入洞天。苏景正在境界历练之中,他进不去洞天。

施法过后,扶乩把石头递还给苏景,后者意wài

问她:“你不进去修liàn

?”

扶乩显出些微迟疑:“过一阵再进去行么?想和你在外面待些时候。”

得金乌大焠真相救,扶乩的命火本元就是苏景的金乌真火,扶乩也会对苏景添出一份亲近。这是骨血本命的亲近,就算她以后恢复记忆恢复修为,也再都改变不了的。而她现在失了记忆,就算再如何镇静,心底总也免不了茫然与惶惶。两事合一,现在扶乩不想离开苏景。

似乎是怕苏景会回绝,扶乩嘴唇又动了动,想要再说什么,可有不知该如何恳请,目光也随之垂下,不敢去看他。

苏景由得她,一笑点头:“成,不过我没空陪你说话,后面还有的忙了。”

清清透透地笑容,从扶乩面上绽放开来,她用力点头,未讲话他刚说过的“没空说话”

若非机缘巧合、在这样的情形下接触,又有谁能想得到,最近这千多年里,离山门下飞剑最锋利的弟子,竟是如此柔软的本心、本性。

黑色石头重新沉入〖体〗内,苏景正待继xù

祭炼此宝,心思忽然又是一动:少了一个需yào

救护之人、多空出了一只手?

空着也是空着。

苏景伸手入囊,取出了同修金乌正法的前辈之剑,一方死牢黑狱!

阳火真元注入其间,小心试探着,而后苏景若有所思。如此良久,待他回过神来时,扶乩已经睡着了,身子软软地靠在苏景身上、螓首搭于他的右肩,扶乩睡得安慰、踏实。

苏景不去打扰,心意调动,阳火流转,开始入定行功

黑色石头的洞天之内,万里碧空如洗,青蓝湛湛、纯透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大好天光赏心悦目,一眼望上去便不忍再挪开目光。

晴空之下,大海无边,透着清亮的蔚蓝颜色,海深邃浪却浅bó,荡起悦耳的浪涛声。此间没有大块陆地,但小岛如星罗棋布,卿眉就置身一方巨大白色礁石,独臂魔徒抬头望望天、低头看看海,不屑冷笑一声:“正道!”

如此壮美开阔的景色,一看就是正道人物开拓出来的洞天,若是魔家弟子的福地,那可是另外一番颜色。

不过冷笑之余,卿眉也舒舒惬惬地长吸了一口气,扶乩仙子说的没错,这里是灵秀乾坤,极适合人间修家修liàn



一口长气洗完,卿眉忽又‘咦,了一声,他置身的岛礁前,一尾‘鱼儿,游过。

普通的鱼引不来元神大修的诧异,那条正欢快游弋的鱼儿样子着实有些古怪,卿眉蕴足目力再去观瞧哪是什么鱼,分明是一把剑!

一柄长剑,在大海里游动?

又何止一柄剑啊!卿眉目力调起,由此也看得清清楚楚远处不敢说,至少这方圆十数里的海域内,一柄柄长剑,或三两为伴、或成群结队,正欢快畅游于大海。

剑如鱼?

剑既鱼!

这海中无鱼,只有剑。(未完待续)

!

第二一零章 怒海撑天

卿看本就是个大胆狂徒,否则之前他也不敢钻讲大圣识海来杀蛇,

见海中长剑游弋,想都不想立kè

调运所剩无几的真元,挥手甩出一道血线长丝,想要“钓,上一柄来瞧瞧.\\

不料他的长丝入海,一碰之下长剑竟“消散,了,好像个水中影似的,过了片刻,剑又重新凝结成形,再复游弋开来。

卿眉接连换过其他长剑,接连几次试探皆如此。

片刻惊诧后,再联想苏景之前所言,卿眉大概明白了:那海中游弋的,并非真zhèng

灵剑,它们是一道一道的“剑意,!

有形却无质、被养于汪洋灵水的剑意。

它们应该牵连着一桩浩大法术,不过内情暂时无从追究,此事跟卿眉不存半个大钱的关系,他也不再去瞎操心,盘膝坐地开始行功洞天小乾坤,灵秀且静谧,但它与外面的烈焰世界一样,全不存时间概念。

一场精修,不知过了多久,散于体外的灵识轻轻一震,卿眉立kè

从入定中醒来,张目一看,原来是扶乩现在也进入了洞天,站在远处另一块岛礁上。

卿眉向她打了声招呼,而后扬声问道:“外面如何?”

“比我醒来时,烈焰世界缩小了不到三成。”扶乩应道,她的元力虚弱,不过又是十余年过去了,卿眉恢复许多,她声音小也照样能听得清楚。

卿眉点点头,又同道:“苏景有说什么吗?”

扶乩摇头,长发随海风轻扬,她笑:“一直没说话。他没空理我。”说完,对卿眉挥挥手,扶乩双手结印置于前额,静心入定开始了她的修行。

仙子修行时并不坐,她站得笔直,如剑。

大圣块中五十六位妖蛮,黑色石头内正道仙子、邪魔弟子,还有置身火海戴黄huā、捧黑狱的妖邪苏景,所有人都在精修,时间无用、不去理会!

日月轻贱,时光忽忽,距离上次溺春大祭已经过去整整四十年,皇后与金瓜仍守在铁灰色的群山中,只是两人身旁多出了大群的侍卫与仆佣国师洪灵灵的肉身直挺挺地躺在一旁,还是他元神出窍时的姿势,不过金瓜大将帮他把裤子穿上了。

皇后置身于鸾座内,脸色青晦,手撑额头默然不语。

皇后头疼,持续很长时间了,开始的时候还是断续、偶尔,最近开始频繁起来,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眼前、耳中还会有模模糊糊的幻象幻听。

不止皇后一个人,洪蛇一脉所有血统纯正的在世子孙,皆如是。

只是旁人都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头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皇后最近才主持过一场春祭,又距大圣法身极近,所以她的感觉更明显些:那幻象中先祖怒鳞贲张:那幻听中先祖怒吼如雷!

再看看一旁国师直挺挺的身子,联想他脱壳去探识海的原因,皇后没办法不惊疑大圣爷出事了?

大圣块中,所有妖蛮都暂止修liàn

,一言不发仰望天际,四十年不知不觉,大圣*的天空几近被烈火灵云铺满,仿佛随时会用燃烧起来的天空!

就只差西北角落,还剩一线蓝天,所有妖蛮都明白,那线蓝天一灭,这座“穴窍,便被注满了,苏景非得再开心窍、否则不能活。

云霞流转,丝丝缕缕、一点一点、吞噬着此间最后的蓝天。

大圣识海、烈火世界。

看上去仍一望无际,不过苏景感应得明白,这世界缩小得不足初时两成,那火行灵妙地的八成真元皆被自己炼化!

“天乌剑狱,早已被收起,苏景双目闭合,脸上不存丝毫表情,全神贯注着〖体〗内灵元行运,大圣块将满,最关键的时候终于到了。

就在不久之前,黑色石头已经被彻底炼化,真zhèng

认主了。

终于,妖域的天空彻底被火云湮灭,久违的胀裂巨看猛地暴散开来,气海、识海、心窍、“妖巢大窍,与正奇二十道通脉同时剧频!

猛然间,玄功变,暴躁火元为正法所引,就此掉转方向,浩浩巨潮向着黑色石头轰涌而去……

扶乩双手紧握,目光紧张:卿眉单臂负后,神情关切,两人站在平时修liàn

的礁石上,同时抬头望天。

并没让两人等太久,黑石洞天的穹顶忽然一震,火灵大潮冲到,就在此刻,洞天内的大海陡掀狂澜!

没有风,所以不是浪,而是那无边汪洋,于刹那间倒卷而起、逆冲天穹!下一刻,大海铺尽长空海在天上!

半声闷哼,苏景身体猛巅一下,黑石洞天未能打通!

可是这块石头炼化的明明白白,就是认主了,又怎么可能突然“变卦,、不受火灵元入内?

不可能的事情就摆在“眼前”黑石内怒海撑天,不许火灵灌注。

“怎会如此?!”异口同声,黑石洞天中的卿眉与扶乩惊呼接下来两人反应各不相同:卿眉纵法,大咒中血云升空,轰向撑天水幕,以求破开禁制接火灵入内,可又哪有什么效果。元神境界虽强,但是在这黑石洞天内,实在不值一提!他之所为,昆蜉撼树。

扶乩则面色苍白,手捧螓首低低一声哀呼,仿佛一下子被人抽干了力量似的,娇躯扑倒在地。似是苏景之苦她能感同身受,此刻剑仙子头痛欲炸!

但只倒地片刻,扶乩又复跃起,颤抖之中勉力施法,她要出去找苏景。贝齿咬破朱唇,一抹鲜血嫣嫣,扶乩动咒离开洞天苏景想不通,可是眼下的情形里,又还有什么可琢磨的,唯一能做的仅仅是集中所有精力,调运灵元再次轰击黑色石头。

第一次冲击刚刚失败,苏景明白只凭此刻涌入身体的火灵元力道远远不够。他需得“加力”哪怕经络自己受不了,也得把力道加上去。

若破不开黑石洞天、便会身死道消。

大圣块内满积于空中的赤霞遽然流转开来,眨眼后流散一空、蓝天毕现!所有火元尽受苏景之命,调运于经脉、汇聚于洪流,去猛攻黑石!

众多妖脉齐齐大吃一惊:一下子抽空大圣块的火灵元他的经脉受得住么?!

能不能受得住苏景也不晓得化只知dào

,若破不开黑石,他便会死。不止自己,三尸、到烈儿、阿嫣小母、老石头、烈火鸦小祸斗、六两黑鹰裘平安大批性命都会随自己一起,身死道消!

苏景搏命,以自己能做到的,最最激烈的方式去抢那一线生机。

冥冥之中,一声淬厉大响,第二次冲击。

火灵浩浩,汇聚一起,苏景以前做梦都想象不到的浩荡怒潮分从各道经络疯狂奔涌。正十二经、奇八脉皆现裂璺,无以复加之痛,如无数生了诱的残剑断刃狠戳脑海!

怒潮至,齐轰黑石。

脑海之中那一声贲烈巨响。

黑石洞天轰然猛震,天上的海陡显裂纹,一道道瀑布倾泻,但天仍是芯,

黑色的神奇石头屹立于怒潮,岿然不动!

潮崩碎,猛攻败。

下个瞬间,自大圣块中调运而来的厚重火灵归于原位,只是在妖蛮眼中,那天空再不是灵动火红而是浓如血、晦入霾的昏暗苍穹:红的天,摇摇将坠。

一口鲜血猛喷!皆尽全力仍未成功。苏景双目血红,又一次紧紧咬住牙,第二次未能破关,便再来第三次吧。

即便明知自己再承shòu不住了却非如此不可,他无路可退。

就在此刻,血色淋淋的视线内忽然闪出一个人英气勃勃却温婉俏丽的女子,离山扶乩。

扶乩的脸色不比苏景好kàn

半分全不顾及什么,她直接坐入他的怀中,双手同时抬起。

左手的小指对自己的眉心轻轻一戳,指甲戳破了皮肤,一道小小的伤口,一滴血流了下来。跟着扶乩把五指古怪一捻,好像是个“收网,的动作,而伤口内、鲜血后,涌出了一滴清水。

晶莹剔透、闪烁清亮的一滴水,湛湛于眉心,却不曾淌下。

同时扶乩的右手、同样的小指、同样的位置、划破了苏景的眉心。

跟着扶乩把额头贴了上去。

眉头对眉头,伤口对伤口。冰凉却柔软的双手,轻轻按于苏景的太阳双鼻,檀口轻轻嗡动着,催念起轻灵咒唱那滴清露,自扶乩的祖窍进入苏景灵台,轻轻一颤、溶于他的骨血。

下一刻。

天上的大海四崩五裂,万万钧的海水从遥遥高空砸下,卿眉吓得魂,

飞魄散,奋起所有修为护住己身,这才没被天水拍散了骨头。而海落下,这方世界再无禁防,眨眼间红霞流转:黑石洞天开,苏景又添新窍。

大圣诀的微微一荡,天空迅速明亮起来,红云不变,但那份死气不见,灵动重现。

可怕的痛楚,随着膨胀感觉的迅速消失而散去,苏景逃过了这一劫,以黑石洞天之广博、足以把现在的烈焰世界收敛一空!

扶乩仙子把额头挪开,望着苏景笑了笑,似是没了力qì

,干脆都不动了,就坐在苏景怀中、靠着他的肩膀,闭目养神或事睡着了?

两个人眉心的伤口,都肉眼可见迅速愈合,修家的体质本就如此,小小外创不比普通人掉一个头发更严重。只是多景的眉心愈合后全无痕迹:扶乩的伤口不见、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抹不掉了,一辈子抹不掉。

!

第二一一章 莫大喜悦

又是人影一闪,卿眉离开黑石洞天来到苏景身前:“怎么回事?”

卿眉在洞天中精修三十年,修为尽复,以他现在的本事,不用苏景帮忙也能抵御烈火许久。?快来吧,.!

苏景一时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伏在他怀中的扶乩轻声开口:“黑色石头曾是我的宝物,就算他祭炼彻底,内中到底还是藏了我的一道精魄,这是秘法施为,外人不可查。他要运用洞天无妨,但将其化为自己的穴窍却是不行。”

“我的记忆一直模糊着,未能想到这一重,直到苏景的真元攻来,引得我识海巨震,这才忆起此事。祖窍中的灵精一点,便是我与黑色石头勾连关键,将其度给苏景,黑色石头才算真zhèng

归他所有。”说到这里,扶乩笑了:“幸亏想起来了。”

说话时,她始终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虚弱,神情却是惬意的。

苏景问扶乩:“你怎样?”

扶乩微笑:“无妨,歇歇便好。你如何?”

吐血只因真元逆冲、五脏不调,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冲击黑石时导致经络受损,这一重伤势着实不轻,所幸苏景自己就是淬炼经脉的大行家,性命无碍,就是后面得忙碌一番了。

苏景解释过自己的状况,卿眉接口:“或者,你先专心去炼火、疗伤,我帮你撑一阵毕方?”

几十年下来,苏景等人早都看明白了,这毕方凶鸟是因火而生,只要这烈焰世界不灭,它们就永远杀不完。

苏景闻言瞪起了眼睛:“那怎么行?”

卿眉独手一摆:“不用客套什么,我帮你撑不了太久,但十天半月还没什么问题”

扑哧一声,那个闭着眼睛的女子笑了,插口:“他不是跟你客气,练功练剑,这是他的修行,他是不许你夺了他的修行。”

卿眉怪眼翻翻:“当真?”

苏景点头同时,纳闷问扶乩:“你怎知dào

?”

“离山弟子,好多都是这一副德行,再熟悉不过!”扶乩回答轻松,苏景则面色一喜:“你记起往事了?”

扶乩摇摇头,秀发轻飘飘地扫过苏静脸颊:“很模糊,谁是谁都记不起来,但离山许多人都把修行当性命,这个印象是有的,不会错。”

短短三千年,离山崛起于修行正道,列位天宗之首,不仅仅是九位师祖之故。

缓缓吸一口气,扶乩终于睁开了眼睛,退后几步,打量着苏景、继而对卿眉笑道:“你看他,是不是又多出一份仙气?”

以论洞天之广博、气运之灵动而论,黑色石头比起神mì

少女送给苏景的大圣玦也只逊色一筹而已。莫说扶乩,就是陆崖九也休想炼成这样的宝物。猜都不用猜,石头是前辈剑仙的遗存。

至于扶乩如何把原来的禁制抹掉、又将其炼化成自己之物,她自己记不起来,旁人自也无从探知。

现在苏景把这仙〖家〗宝物炼成了自己的穴窍,神采中当然也添出了一道仙家气度不过,之前因大圣玦而来的妖气依旧浓厚,此刻两股气度混合到一起,那便真真是个‘邪’字了!

邪佞苏景,笑意正浓。

修家笑、高人笑,从来不失欢畅,会扬眉开目、会笑声中正、从皮相肉相到骨相皆露喜色,但有一重:心境喜却不妄,根髓欢却不骄,所以高人笑时也自会有一份大器轩昂!

可是现在再看看苏景,那个在离山时辈分高高在上、天天逼着一群长老给他下跪的小师叔,笑得妄喜中藏着骄欢,骄欢里溢出浮夸,浮夸里还带了份没抓没挠、唯‘跳脚’两字否则不足以形容的小人得yì

,真真可惜了大圣玦赠他的凛凛妖意、更辱没了黑色石头给他的浩浩仙威。

笑得小器无比,只因为他是打从心眼里笑,从人到魂、眼角眉梢到骨头缝都在欢喜,没法子不欢喜:别的修家第五境只破气海,他却连破上下中三关,外带妖玦、黑石;

别的修家就算破道飞仙,也不过三个纳气大窍;他却有五个大窍,尤其那大圣玦、黑色石头,一妖一仙两大洞天简直太大了!

其实在四十年前苏景就开了大圣玦、并动法炼化黑色石头,今日之果早有前因,不算意wài

之喜,可刚刚经lì

了一场大凶险,此刻再看着结果,便真的无比珍贵!

莫大凶险之后,自有莫大喜悦!

苏景笑,扶乩也笑,卿眉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咒法一动、回黑石洞天去了。

扶乩也没逗留多久,欢笑之后,手指软软、摸了摸苏景的眉心,也开心而去

金乌焠真锻炼经脉、炼裂崩元吸敛火元,欢喜过后苏景收拢心思,也开始了自己的修liàn



而伴随经络伤势痊愈,苏景的真元行转也不再是单纯的收敛火元、淬炼、注入黑石窍。

他的〖体〗内真元彻底流转开来,以二十经络为路,浩荡真元在气海、识海、心窍、妖玦、黑石以及千零八十阿是穴、三六一正穴之间来回交换、彼此循环。一次大周天真元行转,要以月相计,时间比以前长出数十倍,可这样一个大周天走完,苏景的体会也真就是那四个字:脱胎换骨!

一次大周天,便若一次脱胎换骨。

不断深入的修行,越来越奇妙的体会。时间又复沉寂,没日没夜,最后一个十年

海礁上的扶乩灵觉微振,立kè

张开眼睛,跟着她愣了愣,眉头微皱。

苏景来了,正站在她面前。见了扶乩的样子,苏景稍显纳闷,笑问:“怎了,不认识了?”

扶乩嘴唇动了动,没出声,脸蛋却又红了。这个时候一阵笑声由远及近,另座小岛上修行的卿眉见苏景来了,纵法飞了过来,落地便开口:“她是看你穿戴整齐,不习惯了。别说她,我也有点看不习惯。”

离山剑袍、齐云布靴,一直披散的头发也挽簪整齐,干净利落的一个青年修士。

进来的并非真zhèng

苏景,而是他的一道神识投影,洞天被炼化为穴窍之后,苏景可以法相来去。

苏景心中所想便是法相所显,当然不能再赤luo着身体,他自己都没注意的,若解开袍子领扣,里面还挂着块如见宝玉。

也不等苏景有什么反应,卿眉就追问:“进来有事?”

苏景正尴尬着,闻言赶紧开口:“外面就快完事了,我来看看小蛇。”

鬼袍一直穿在扶乩身上,那袍子下摆角落,还封着一位剥皮大国师了。听闻烈焰将灭,扶乩和卿眉齐齐精神一振,不约而同道:“出去说。”

被烈火世界生生困了五十年,如今能亲眼看着它烟消云散,算得一大乐事!

重返烈火世界,才一落足卿眉便畅快而笑,无远弗届之地,今时今日只剩下五里不足!它完了!

苏景心念一动,鬼袍下摆一飘,洪灵灵的魂魄被甩了出来,小蛇一点也没长大,落地后它一时间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身子盘环头颅昂起,本能摆出一副戒备样子。但随即认出了苏景,忙不迭解了敌对的势子,灰烟氤氲变回人形,一个头扣在地上,颤声道:“洪灵灵拜见老祖宗。”

如今苏景对两个新穴窍早都控运熟练了,黑石洞天仙气收敛、大圣玦妖气绽放,落在洪玲玲眼中,苏景妖焰熏天,非大圣否则绝不会有的气意。

苏景笑了笑:“洪灵灵,你还认得自己的祖宗么?”

“认得,玄孙儿认得,就是您老人家。”一见苏景笑,洪灵灵非但不敢放松,反而惊慌失措,磕头如捣蒜。

第一次见面时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五十年沉睡浑浑噩噩,做梦时的头等大事都是‘祖宗饶命”脑中念头越想便越深刻,今天再见面时,他心中真把苏景当做先祖。

苏景一哂:“你再抬头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家先祖!”

苏景的话是分作两边来听的,落于洪灵灵耳中,这分明是大圣爷骂他不认先祖,免不了的,国师大人又是拼命磕头:“玄孙儿侍奉大圣不周,罪该万死,只求老祖宗开恩,留下我的贱命,日日侍奉您老身边,赴汤蹈火”

苏景不出声的笑,欠了欠身子,把手伸到洪灵灵面前。

洪灵灵不知所措,稍抬头,不敢直视、只敢用一线眼光去望苏景,不过还不等他发问,眼前那只手上,缓缓升起一枚令牌:大圣点将玦。

苏景把大圣玦炼化成穴窍,但这宝贝的效用不曾稍减,随时都可移出体外来收服妖物。

洪灵灵是识货之人,一见这令牌,心里就更把苏景当祖宗了,除非真zhèng

大圣,否则谁能让点将诀在身体中钻来钻去!当即又要磕头,他不烦苏景都烦了:“少再废话,拜奉点将诀。”

蒙掉国师固然有趣,可苏景哪敢保证自己以后不露破绽,最稳妥的法子莫过于收了此獠。

大圣玦是千万年不曾出现过的宝贝了,但是精怪间一代代相传下来,几乎难见同族间动用令牌的先例,洪灵灵很有些犹豫咬了咬牙,终于把心中藏了五十年的疑问问出了。:“玄孙儿斗胆,请问大圣爷,我我究竟做错何事,惹得您老如此恼怒。”

洪蛇不是祸斗那种义气妖族,同族相残的祸事屡见不鲜,不过至少都会有个缘由的。

先前大圣爷任由洪灵灵在炽烨龙旋中被烧到快死,之后漫长年头也只给他活命不给他滋养,洪灵灵自忖,定是什么事情惹得大圣发怒了。

“糊涂东西啊,你送进来的祭品,会把你家老祖害死!”苏景实话实说,心里全无负担。(未完待续)

!

第二一二章 吓死他们

洪灵灵大吃一惊,苏景却不容他说什么,继xù

道:“你们想要谋害先祖?或是无意而为?我懒得分辨,拜奉大圣玦便可活命,你赚到了。?快来吧,.!”

哪还有什么可说的,洪灵灵纳额于点将诀,被抽走一丝魂魄后,他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本就虚弱不堪,如今又要支持不住了。

苏景先追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情:“祭品说,我那玄孙儿皇帝手中,有一枚天无常丹,此事当真?”

“启禀大圣,此事千真万确。”英雄擂是假的,可摆出的奖品真实存zài

,否则何以骗人。

苏景面露喜色,跟着又问了几句其他事情,洪灵灵勉强作答,句句属实。

眼看着这蛇妖又快魂飞魄散了,苏景不再多问,未将其送入大圣玦,而是重新封回鬼袍内。

顺便苏景把鬼袍自扶乩处讨回,就快出去了,总不能再光着身子跑来跑去。

如今扶乩恢复如初,早已用不到鬼袍护魂,只是之前苏景一直在吸敛烈火,就算鬼袍加身也得将其收入体内,照样是个赤身裸体,所以袍子还一直穿在仙子身上。

跟着苏景又分神一线,进入大圣玦洞天。

妖家福地中一修五十年,大圣玦中的妖蛮个个精神饱满,待听说外面烈火降将熄,立kè

就掀起了一片欢呼。

火猴子烈烈儿来到苏景面前,问道:“山溪乌,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土汉家,离山剑宗门下弟子,我本名苏景。”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且苏景本就有话要说,正好解题引出:“来南荒为求境界突pò

,赶上剥皮国狼子野心,要先灭齐凤再兴兵中土,就管了这桩闲事。”

火猴子目光闪烁,很有些惊疑:“中土修家,个个都像你这么厉害?”

从头到尾,苏景显示出多少神奇手段?烈烈儿算术不好,数不过来。

苏景笑了:“这个不好说,不过中土世上,真zhèng

有高人的。”

火猴子挥了挥手爪子,没再追求此事,又把话题拉了回去:“你要助齐凤、护中土,这便是说待出去后,还会接着和姓洪的打个你死我活?”

“这是一定,此事非得见一个生死,否则不能罢休。”苏景点头,脸上笑容没什么变化,不过语气重了许多:“待重返天地,诸位若想返乡归家我绝不阻拦,但有一件事非得先说明不可”

不等他说完,蝎怪沙包就笑道:“不可再投靠洪蛇一脉?苏大王不必多说,此间五十六人,除我之外,已有四十九人投入我齐凤国!大家早都商量好了,待出去后追随您老,给剥皮过一个大大的好kàn

,然后一起归回齐凤,封官受赏!”

苏景是御弟,但从未受封官衔爵位,沙包不敢直呼其名又不知该叫他啥,干脆以山野妖王相称。

洪蛇把入擂妖蛮当成祭品,幸存之人之恨报仇无门,齐凤国派来的奸细正好借机招揽沙包可是齐凤三品大将,且他职位特殊,有封官揽将之权。

大圣玦中一共五十六个妖蛮,老石头和山胎兄弟,前者只求自家大圣戒训不被打破;后者憨憨只看苏景不理招揽,剩下五十三人皆为入擂妖蛮,几乎全都被沙包给拉过去了,苏景闻言一喜,同时又纳闷道:“另三个不跟你走之人是谁?”

沙包伸手一指烈烈儿、阿嫣小母和小蛮妖:“这三个人。不是不投齐凤,而是不肯走我的路子,两个妖怪要走你的路子,说是将来能做官更大!小蛮妖说她还有更好的路子!”

烈烈儿翻着眼睛看苏景:“梦上仙乡那么多熔岩好酒!”

苏景大笑:“不用提醒,我记得牢!出去之后再把三手找回来,看他想不想跟咱们一起。”

阿嫣小母早都走到苏景身边了,现在都快贴到他身上,笑容嫣嫣看样子是想说什么,可是还不等开口,只见她眉心处突然现出一道黑线,娇躯颤如筛糠、左眼、右耳各有一道黑血淌下!

肉眼可辨,阿嫣小母目中玄光正迅速暗淡下去,身体中的力量仿佛被突兀抽干,直挺挺地摔倒下去。苏景忙拦腰将其抱住,另只手去探她脉门,皱眉问道:“你怎了?”

虽是法相显身,但这里是他的穴窍,所以与真人无异,苏景连施法都没问题,何况揽住一个人。

脸色苍白、喘息急促,阿嫣小母檀口微张、可一个字都说不出!

事出突兀。

众多妖蛮也告惊诧,只有小蛮妖不惊,但她神情悲苦:“在识海时,阿嫂妖基命元受创,这是无治之伤,到大圣玦后有次她呕血被我撞破但她不许我说与旁人知。”

烈烈儿立kè

大怒,瞪向小蛮妖:“她不让你说你便不说?”跟着又望向阿嫣小母:“还有你,为何不说!”便说猴子边顿足,砰砰跺地声响,一脚便是一蓬烈焰。

这个时候阿嫣小母已然缓过一口气来,声音虚弱到轻轻发颤,目光楚楚望向苏景:“等不到出去了本以为可以的,也睡不到你了。我只求你能尝、尝一尝我的唇儿真的甜的。”说话间,她闭上了双眼,左眼黑血,右眼却是一行清清泪水。

在苏景怀中,阿嫣小母下颌轻扬,等待着。人之将死,命火渐熄,她的元阴真香也随之浅淡,几乎闻不到了

‘啊’,一声惊呼,阿嫣小母又直挺挺向下摔去——苏景松手了。

妖精后脑勺都快砸地上了,不知怎地一用力她有站得稳稳当当了,愕然望向苏景:“你怎么撒手了?”

蝎怪沙包嘿嘿笑:“还用问,被苏大王识破了呗。”

阿嫣小母秀眉紧蹙,摇头:“不应该。”说着,眯起眼睛望向小蛮妖:“定是你露出了破绽!”

小蛮妖哪肯服气:“不可能,我言辞真切,哪有破绽。”旋即她手指烈烈儿:“是你了,跺脚那么用力,太过夸张,这才被山溪乌看破。”

烈烈儿怪眼一翻:“她要真死了,我也是这般跺脚!”

苏景又笑又无奈,妖精们!

烈烈儿干脆直接问苏景:“你说,哪不对劲?”

“不怪两个帮忙的,一探阿嫣小母的经络便明白了。”苏景做裁官,笑:“论装死,我师母比她装得像多了。”

阿嫣小母又香喷喷地凑过来,好像刚才啥都发生似的:“出去以后你打算怎么对付洪蛇?”

苏景摇了摇头:“一直没能太想好,还得看出去后的状况。”正说话见,他的脸色陡然变得凶戾,目光也随之警惕。

但很快,目中凶光就变成惊诧,抬头向着天空望去。

片刻之后,大圣玦天空陡然现出一道铁灰长云,伴以雷鸣般昂昂震吼。

在场五十多个妖蛮无一弱者,可在这怪吼之下,个个面色惨白目光惊慌,一身妖修竟皆为吼声所摄,一点力qì

也使不出来。

云相越来越明显,很快就有人看出端倪,修为最高的老石头第一个惊呼出声:“蛇是、是是蚀海大圣么?!”

若非大圣,谁能在进入大圣玦时还带动云相;若非大圣,谁能只凭几声喊吼就震慑此间大妖!只是它突然现身是来攻打大圣玦、求个鱼死网破么?

眨眨眼的功夫,空中云相真zhèng

清晰起来,赫赫然一条铁灰色扁颈大蛇,与祭祀时所见蚀海法身一般无二!

再一眨眼,云相轰然崩散,大圣玦中的苏景伸手一抓,一条尺余长的扁颈小蛇被他攥在手中,蛇身软绵绵的倒垂,若非尾巴尖偶尔颤动下,当真分不出它是生是死。

蛇鳞参差不齐、皮色黑灰斑驳,又丑陋又狼狈。

苏景看了看它,摊开了手掌,小蛇在他手心勉强结成一盘,再不稍动了。

阿嫣小母若有所思:“这个它是”

苏景笑着点头:“不错!”

‘啊!’又是一声尖叫,虽然自己已经猜到结果,可是在得到肯定之后,阿嫣小母还是忍不住要尖叫。

妖精瞪大了眼睛:“真的是蚀海大圣?”

不是那位大圣又还能是谁?只不过不是真身,元神罢了

大蛇将火行灵妙地引入识海,并不是说在一个盆里摆入一只碗,而是真zhèng

的二合为一,苏景用五十年去炼化的,既是灵妙火行地,也是大蛇的识海。

苏景吸敛了全部火焰,便等若他毁掉了大蛇的识海,不等什么‘九丝连环、十方世界’的法术反噬,蚀海大圣就先魂飞魄散了。

这大蛇的元神沉睡了无数年头,之前苏景等人遭遇凶险都是它的梦。若它醒来无非两种情形,一是在滋养下回复魂力、能够重新入主真身,从此复活;另则是死前片刻、回光返照。

濒死之际,大蛇元神惊醒,根本就走投无路了,唯一活命的指望仅在于拜入苏景的大圣玦,永生为奴也总比死了强。

只是烈焰世界亦幻亦真,那‘幻’的一面就是元神做的梦,做梦的又如何能够走进梦中?蚀海大圣硬是把已经脆弱不堪的元神一分为二,留下一半继xù

维持梦境,另一半则钻了进来,求一条生路。

而它太虚弱,根本受不得烈焰灼烤,不等见到苏景,‘入梦’的元神就会被炼化成烟。

不得不说,大圣手段非常,先是以魂化虚,融于火灵一起被苏景收拢入体,又复凝虚成魂。

这是苏景的皮囊,蚀海进来的魂力还不等凝聚便被发xiàn

,蚀海赶忙凝聚成魂递上投降之意。这才有了苏景先凶后惊讶的神情变化。

大圣,果然与众不同,其他妖怪都是在外面拜奉令牌,它是跑到苏景体内直接向‘妖玦窍’投降

这个奴仆苏景还真稀罕,且不说它能在对付剥皮之事帮上忙,单就带着它回到天斗山、或又有朝一日返回离山,对着自己那伙子朋友、同门说:看,我收了个大圣

吓死他们!

!

第二一三章 气焰滔天

与洪灵灵一样,蚀海大圣也被封印于鬼袍,只是它俩一个在袍子左下摆、一个在右袖口,互不见面、更不知对方的存zài

。,!

连蚀海大圣都被收服,这二合为一的世界又能再坚持多久?几个时辰之后,最后一头毕方伏诛、最后一道火焰变成黑石洞天的一丝云霞!便在此刻,苏景只觉一道黑暗笼罩,五感皆告沉寂,仿若坠入虚空一般,但只刹那光景,身体猛然轻松、五感齐复,一阵清凉袭来!

天空浩渺,大地无尽,不用刻意探查,苏景心中自有感应:真zhèng

的大乾坤,被困大圣识海五十年,终于重返人间。

扶乩与卿眉就伴在身旁。大圣玦成为穴窍之后,可随苏景心意开启或闭合,这等大好时刻苏景自然将其开放、妖蛮在内中均可看到外面情景,瞬间、一片欢呼声响亮!

三尸悄然出现于苏景身旁,全不理会旁人,连苏景都不理,三兄弟面面相对,一会抱头大哭捶胸顿足,一会又仰天大笑跳脚甩头五十年的生生死死啊,此刻总算逃回这huāhuā世界了!

出来的地方是一片铁灰色的大山。天上滚滚乌云压顶,大雨下得正欢

同一场大雨中、同一做山脉中,蛇妖皇后也在。

古时,此间本是开阔平原,后来被洪蛇一脉选为坟场,早在蚀海大圣之前历代洪蛇大妖皆葬身于此,无数年头积累,化作这一片绵延大山。

洪蛇祖上早有高人算计过,有朝一日大圣能醒来、或者显圣的话,现身之处多半就是这片‘祖坟’。

国师洪灵灵也算计得清楚,上次溺春大祭过后,老祖宗至少能显圣一次,蛇妖皇后一行在山中逗留数十年,就是为了等候大圣现形显圣。

双方相距遥远,彼此不可见,但苏景等人一入世,蛇妖皇后立生感应,美目中惊喜流转,双手一撑猛推开正在她身上驰骋的金瓜大将,道:“有人降世,就在山中!”

金瓜大将突然被掀翻下马,闻言便是一惊,顾不得发怒,追问:“可是他老人家?”

“不是什么外来人物飞入山中,而是破界灵降,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一边说着皇后起身向外走去,从软榻走到帐篷门口,赤条条的身体,腰肢摇摆肥臀颤颤的欲妇模样;扬手挑开帐帘时,她已霓裳加身、华贵雍容。

而帐中的金瓜大将,不知怎地又出现在外面,一身金鳞铠甲威武勇猛,见皇后出帐他快步迎上、躬身待命。

几句吩咐,三声号角,大雨中安安静静的营地突然活跃起来

苏景已自洪灵灵口中得知皇后带了人等在山中,一入世便调运灵识远哨四方,营地那边动静一起他立时察觉,和身边的扶乩、卿眉、三尸商量了几句,他们几个人暂回黑石洞天。

而后苏景不退、不迎,就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倾降的大雨,轻轻一伸手、点中了一滴正落于身前的雨水

蛇妖皇后行动奇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金色云驾冲碎雨帘来到近前,皇后也舍了平时的凤辇,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伫立云头。

远远见到入世之人,皇后微微一愣——皂衣白衬交领右襟、扩袖束腰下摆纳大折,胸背肩领袖皆彩织海浪江涯、流云飞鱼!一个青年穿着样式古怪、却肃穆威严的长袍,正站在一处山谷中。

还有长袍当胸,斗大一个古怪字,皇后不认得。

这就是自家老祖,蚀海大圣?皇后与金瓜大将对望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一般的疑问:会不会太年轻了些?

还有,他在做什么?

对金色云驾的到来,黑袍青年无动于衷,他在伸手、去点雨水动作轻飘飘的,好像顽童在玩‘戳泡泡’的游戏,但是每一滴雨水被他一点,陡然就停了下坠的势子、片刻后,那水珠微微一震,就此化作一团小小火焰!

火焰不落、飘于青年身边;青年指点不停,在他身周,数百道火huā静静悬浮。

皇后对金瓜大将微一点头,后者踏上一步,扬声道:“洪蛇一脉主母在此,请问阁下”

话未问完,黑袍青年忽然打断:“我是谁?你说呢?”

说话间,青年抬起头,望了金瓜大将一眼。

与苏景对望,金瓜大将真就觉得心中猛打了个突!那目光里,怎样的一道妖邪凛冽!

大圣穴窍炼化整整五十载,因其添出的那份妖邪气意苏景早已运用纯熟,收敛无形、绽放无度、又或是只纳于目一眼惊煞,皆由苏景心思。

气势相逼,与修为没有直接关联,金瓜大将虽是凶猛大妖,但在大圣玦面前也不过是个玄玄玄孙儿,何况苏景炼化烈火世界时,火灵元归自己、蚀海的妖气则全部拿去滋养大圣玦,他这惊煞一眼,既有令牌本主之威,也蕴蚀海大圣之怒!

金瓜大将心头震,目光乱,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该再说些什么。

皇后尚不明白金瓜大将为何突然哑口了,秀眉微微一簇,干脆自己开口:“此地乃我洪蛇一脉先祖安寝重地,不容外人踏入半步,还请阁下道明身份。”

有可能是先祖大圣,但也不能就此确定,皇后的话中留了余地,有什么事情都得先确定了身份再说。

苏景不答反问:“你等在此,不是等人么?”

皇后守在‘祖坟”此事机密不为外人所知,听苏景这般说,皇后目光亮了些:“妾身留守在此,确是为了等候族中一位重yào

前辈”

她的话未说完,苏景忽然笑了笑,扬起手、曲中指、对着自己身前一朵火huā轻轻一弹。

火huā受力,向旁边飞去,撞上了另一朵火huā;跟着两朵火huā又撞到另外两朵一碰二、二碰四黑袍青年结布在身周的层层火huā皆尽震荡、飘散开来。

而火huā乱飞、所过之处,每一滴碰触到它们的雨水也立kè

被点燃!

连雨都能烧的火。

便如此,‘火huā’骤增,一两个呼吸功夫,终于轰地一声大响,千千万万火huā汇聚成一蓬熊熊大火!雨水非但不能将其浇熄,反倒成了它的滋养,肉眼可见这大火越窜越高、越铺越元,顷刻间便已成燎原之势!

人影一闪,黑袍青年自火中走了出来,左脚先迈出,落地之时,大火疯长之势猛顿、维持现状不变、不再继xù

烧下去;

而黑袍青年在此显身于皇后等人眼前时,隐藏于内的烈烈妖威,也骤然绽放开来!

火焰、气焰、燎原、滔天!苏景扬眉,微笑,却笑得那金色云驾上所有妖精都心惊胆战!

皇后是这世上血脉最最纯正的几条洪蛇之一,按理说只要一见到自家的先祖大圣,她心中会有所感应。可是这只是‘道理上’的说法。她若有所感觉、对方必是我家大圣;但未生感觉,却不能说眼前这个黑袍青年就肯定不是。

皇后心中将信将疑,初见苏景时,见他境界普通,至多两成相信,但此刻见他绽露妖邪气意,心中对他的身份又多信了两成。

“要我一直仰头和你们讲话么?”苏景声音不大,语气平平淡淡。

皇后的脸被金红烈焰映得忽明忽暗,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她还是打出一个手势,扯去云驾落足地面。

苏景似是还算满yì

,对皇后点点头:“让他和你说吧。”说着,飞鱼袍下摆一兜,掉出了一个人来。

蛇妖众人皆识得他,进入大圣识海五十年未归的国师洪灵灵。

这一次被收入鬼袍后,苏景刻意给了他些滋养,短短几个时辰不会有什么真zhèng

提高,但精神健旺了不好,洪灵灵一现身,根本都不看周围,立kè

跪地大喊:“效命吾祖、侍奉吾祖!”

苏景摆手:“站起来说话。”

洪灵灵起身时才看到皇后等人,微一愣,咕咚一声他又复跪倒在地,语气里那满满的喜悦,几乎都快撑裂喉咙了:“吾祖重返乾坤,当为齐天大喜,不肖子孙涕零相庆,恭喜吾祖,恭喜大圣啊!”

用力磕头,好一阵恭喜过后,洪灵灵才重新起身,对皇后等人说道:“这便是我洪族大圣,蚀海老祖,还不快快上前施礼!”

看到皇后面露迟疑,洪灵灵怒而顿足:“你们糊涂啊!先祖大圣何等威风,他老人家的神采气度岂是旁人能冒充的!再告sù

你等,我已拜奉于先祖点将诀之下,生生世世永奉他老人家。当今天下,除了我蚀海老祖,还有谁能调运大圣点将玦?”

边说着,洪灵灵边回头,目光恳盼望了苏景一眼。

苏景明白他的意思,缓缓扬起一只手,大圣玦自他手心缓缓浮现。

心中本已信了四成,听洪灵灵言之凿凿、惊见苏景手中圣牌,一下子又多出三成信任,蛇妖皇后对眼前这位大圣爷,已然信了七成。

妖怪、仙子和魔徒都在各自洞天里看着外面的戏码,蝎怪沙包双手抱胸,道:“我看蛇子皇后信了大半了,只看苏大王能不能再敲一下,让她信个十足!”

烈烈儿站在他身边,接口笑道:“放一百二十个心,山溪乌一眨眼就是一个心眼,妥妥蒙了皇后,不信你我打个赌,最多一炷香功夫,皇后就会下拜磕头、然后欢天喜地地把自家大圣爷接回皇宫去享福。”

沙包毫不犹豫:“好,我赌你说的没错!”

烈烈儿愣了愣,呸地一声,一口火烫的唾沫啐到地上,烧起一道青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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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大圣癫,现世报

第二一四章大圣癫,现世报

‘七成相信’,听上去似是不少了,可拜奉大圣是何等大事,对蛇妖皇后来说,除非十足把握否则不敢相认.\\但她的言辞愈发恭敬了,对苏景道:“敢问阁下”

‘蚀海大圣’哪有耐心等她问完,直接摇头打断:“连祖宗都不认识的糊涂东西。”言罢右手大袖一甩。

‘啊’地一声轻轻惊呼,蛇妖皇后似是探到了真zhèng

可以信赖之事,目光残存疑虑尽散,换而浓浓欢喜,俯身便叩拜,娇声呼道:“不肖晚辈洪缠儿拜见蚀海大圣,我给老祖宗磕头了。”

说话间俯身大拜,而行礼之中她身上的衣裙尽数褪入体内,赤身**跪拜在地不止皇后,身后大队中所有女妖皆褪去衣衫,露出光溜溜的身子,但男妖穿戴不动,不知是这是什么礼仪。

另有心腹臣下,不用皇后吩咐就放飞信蝉儿,把天大喜讯传出。

苏景甩袖之际,将鬼袍封印绽开一线,真大圣的气机流露出来,洪缠儿皇后心中立生感应。

鬼袍是认主的宝贝,元神的气机经由这件袍子,就变成了苏景的气机。但皇后又怎想到这其中的关窍,只道苏景真的就是自家大圣,当即拜伏在地。

苏景说话没语气,仍是刚才那一句:“连祖宗都不认识的糊涂东西。”

面前皇后等人哪听得出话里的花样,全道这是大圣的训斥,口中连连恳恕,用力再拜。

大圣玦内烈烈儿笑得开心:“这山溪乌,明明能一下子就让他们磕头,还非得一步一步来,他玩得开心啊看,皇后的那对馒头还不小,直晃荡。”

烈烈儿看见的,三尸在黑石洞天内一样看得清楚,五十年如一ri死去活来的拈花,一见皇后白花花的身子立时便发狂了,甩腿就要向外冲,如今他有苏景之力,猛一动就连扶乩都没反应过来,所幸雷动早有准bèi

,忙不迭拉住了他,好兄弟口中一个劲地安慰‘那是蛇,那是蛇,冰凉冰凉的。’

赤目没过来帮忙,他也正忙着在宝贝堆里打滚:识海覆灭之际,内中收藏的无数宝物都被苏景扔进了黑石洞天,生生把十余座小岛都堆满了,赤目快疯了

洪灵灵侧身站在苏景身前,对皇后等人横眉立目:“上次献于大圣的祭品出了岔子?你等已犯下重罪却尚不自知!快快乞求大圣爷怜恕,否则当心蚀海老祖震怒雷霆,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难免狐假虎威之嫌,不过洪灵灵的确是眷顾皇后,先出声给她们把路指明白他把话说完,还不等面前同族有所反应,身后苏景就笑着对他说道:“好,洪灵灵,便依着你。”

洪灵灵有些糊涂,‘依着我?依着我什么?’正纳闷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被苏景重新封回了鬼袍。

与此同时,苏景身后烈焰暴涨开来,赤炎如骇浪恶cháo,上一刹高耸如山逆起向天、下一瞬海啸山崩一般向着皇后众人狠狠夯砸下去!

天地间,铁灰山,骤然化作烈焰火海!皇后等人猝不及防,但这一行人中不乏强者,金瓜大将与几位得力猛将立kè

催动妖法冲开烈焰,护了皇后一飞冲天;其他大小jing怪也各自施法想要逃离火海。

可苏景之火,是这世上最最纯粹的阳火,比起灵妙地的烈火跟强得多,不是所有妖怪都能逃脱,不少低浅之辈被火海湮灭,嘶声惨叫之中被烈焰炼化!

皇后等人飞身高空,尚未松一口气,耳中遽然传来一声烈烈长啸,只见黑袍青年从火中猛扑而出,狠狠扎进他们的大队人马。黑sè身影快若流光,但他荡起的势子却比着一座大山更猛烈,所过之处只有一团团血浆暴散。

队伍中有大妖眼力jing强,是以看得明明白白,大圣爷未动咒、不施法,他只凭蛮力横冲直撞,挡在他身前的妖蛮无一例外,一撞即碎!

金乌蛮,苏景冲荡群妖。

苏景封了洪灵灵,但还把袍子开一线外识,让他能够看到外面情形,由此洪灵灵也恍然大悟:便依你依着那一句‘让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事出突兀,黑石洞天与大圣玦同时沉寂,从天资绝顶的仙子到凶狠霸道的妖蛮,谁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成功冒充大圣,接下来再接再厉、大有希望把这群蛇妖耍得团团转,为何苏景突然又化身蛮神大开杀戒?

片刻,大圣玦中的阿嫣小母开口,兴奋快乐的两个字:“漂亮!”

又是片刻,大圣玦中突然欢声雷动!

nbsp;苏景所为的确不合道理,但是很难理解么?

五十年前,苏景一行被蛇妖骗了,之后接连吃了几个大苦头,被强蛮怪猿冲杀得狼狈不堪、被烈火烧得死去活来

苏景是个什么xing子?心地善良不假,但自小到大都不肯平白吃亏更是真的!只要能报的仇,他从来都是当场报。苏景不修来生,现世报再好不过。

大蛇识海一进一出,被洪蛇皇后等人坑了五十年,如今出来大家又见面,尤其妙的是,今天也有一场雷雨。总得让他们尝尝被骗的滋味,尝尝被火海吞灭的滋味,尝尝被蛮子撞翻撞碎的滋味!

至于其他这天底下还有比着‘现世报’更要紧的事情?

烈焰成狂,大圣疯癫!

洪蛇一脉可不是东土的迂腐夫子,眼看大圣发狂,又哪肯引颈就戮,何况皇后、金瓜等人心中并无恐惧,就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罢了,眼前之人就算真的是大圣元神,也不过是个五阶的怪物,境界摆在那里,再强又能强到哪去?

皇后怒声开口:“大圣为何无端伤人?”

苏景人在远处,声震如雷:“不认识祖宗的东西,死不足惜。”

皇后目露凶光,懒得再辩,脆声传令:“给我舀”

‘下’字还未及出口,突然罡风拍面而来,皇后忙拔身更高处,再低头看去,之前就贴护于身旁的两个心腹侍卫,被突然冲过来的苏景彻底撞碎!

皇后惊却不惧,口中凄厉怒啸,随行大小妖怪齐齐动法,转眼间腥风猛作妖光大起铄,数不清多少道妖法,从四面八方向着苏景打去。

金光震铄,只有骄阳才有的灿灿金辉,顿时把妖孽法术的光芒映衬失sè,金乌蛮消隐、离山五境一小修,背后撑开火烫双翅,身形陡转急冲高空,除了三五道大妖打出的法宝能紧紧缀在他身后,其他妖怪的法术皆尽落空。

天顶有乌云,苏景身后带着几件妖怪法宝直飞而入,身形隐没再不可见

金瓜大将一声令下,众多jing怪速速集结,围护于皇后身边,昂首望向苏景消失之处。

群妖寂静、三个呼吸功夫。

金瓜大将一晃手中兵刃,正向再传下什么命令,突然队伍中几声怒吼响起,无一例外,都是掷出法宝追杀苏景之人:宝贝被毁,他们也遭反噬负伤。

下一刻,雨云之中一串闪电划起,随着紫弧斩落,黑衣青年又复显身,双翅收敛急落中裹挟风雷,手中多出一柄如水sè般清冽长剑,身后追随着一轮灿灿骄阳!

苏景之剑,与金轮共坠。

那骄阳何等耀目!

金瓜大将怒叱:“杀!”

皇后异口同声:“杀!”

皇后身边护卫冲天而起,

苏景背后双翅震颤,九九剑羽飘零!再不是以往的三五丈,剑羽扩散开来,方圆十里之地,皆随苏景心意:生、杀、予、夺!五十年死中求活,五十年纵剑不停于炼剑两字,这世上再没有比斗战更好的办法。

无论妖怪还是妖法,陷入剑羽结布之域,或者身法散乱、或是妖气碎裂,还不等他们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知何处便闪出一道剑羽,破法诛妖!

九十九道剑羽,便如一张大网,所有迎上苏景的妖邪皆被困于其间,无论他们是否被诛杀、又或者很快便能挣脱,于双方交错之时,终归是被耽搁住了,没人能挡苏景分毫。

执剑挎ri,苏景飞坠,剑锋一点正指向蛇妖皇后!

又是一串咆哮,三个始终不曾出手的大妖身形一摆,化作三条巨蟒、腾驾滚滚妖风飞起迎敌,遥遥只见苏景猛挥手,将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砸下迎风而张、前后两进大庭、青砖灰瓦连片四四方方的房子。

妖怪们从不曾见过,但中土百姓人人识得:衙门治下,铁牢大狱!

天乌剑狱暴涨,三头尽陷其中,旋即黑狱骤缩,剧颤不休。

苏景不理剑狱与三蟒之争,剑前、人中、金轮后,从天而来、生生将夜幕剖了两断!

皇后身边只剩金瓜大将一人,将军彪悍、两字如雷:“受死!”金瓜锤脱手而去、遁化金光狠击苏景!

他吼喝同时,苏景也扬眉、叱咤,一个字:“滚!”

身后金轮碎!

金光光芒崩裂四方,无边夜幕刹那惨白。

瞬瞬,刚击出的金瓜锤失了力道,翻滚着坠落;金瓜大将筛糠般的颤抖着,勉力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胸口。

没有胸口了,只剩一只血淋淋的大洞,从这边厢,能望穿那边厢。

一头白骨金乌,正抖落身上的血浆与碎肉。

饱含大圣玦与蚀海妖威的一字吼喝,震慑金瓜大将心神、金轮爆碎强夺大妖五感,还有骨金乌瞬灭一剑!金瓜大将与苏景同时吼喝、出手,换过了一击骨金乌洞穿胸口时,金瓜才刚飞起三丈。

将军死,金瓜落。

苏景手中北冥,锋锐直指蛇妖皇后。

决绝贲烈,必杀妖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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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彼时曼妙身

第223章彼时曼妙身

皇后裸身,昂头、仰望苏景。!

瞳孔如线,纵穿双目,皇后人形、蛇目。

狭长瞳线,倒映苏景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剑如电,苏景杀到!皇后突然将身体一转。

白花花的身体,臀摇ru荡,苏景迎上了一片海肉林:一个又一个‘皇后’,自母蛇大妖身中飞起,把苏景团团围住。

七十七个女子。

一个皇后,一个转身,竟晃出了七十七个‘分身’?

有襁褓中的女婴,有三四岁的小囡,有七八岁的女童,有十二三岁的少女,有二八年华的佳人皆赤luo,每个女子无论五官长相或是妖气媚态,都与蛇妖皇后一模一样,即便那还不会说话的婴儿,眼角眉梢竟也饱蕴意。

从出生到现在,各个年纪的蛇妖皇后。

不是什么‘分身’,而是蛇蜕!

洪蛇一脉,血统越纯正、蜕皮便越频繁,妖后每隔一个甲子便要被剥皮一次,其他洪蛇事后都将蜕下来的蛇皮吞吃掉,蛇蜕中蕴含它们的本命妖力,最是滋补不过。

皇后却有机缘,修得诡异秘法,能够将所有蛇蜕都炼化成‘彼时曼妙身’,战时的威力和修行时的作用远远比不得真zhèng

分身,但胜在数量众多!

每一道‘彼时曼妙身’,都有当时身体的半成力道,单此一项,七十七只加在一起便不得了了。而所有‘彼时身’皆为同体所出,又合修成一道yin法‘痴缠绝尽’,最是污秽不过的采补邪术,无论男女只要被它缠住,要么元阳竭、要么元yin尽,便是一头龙也难逃枯萎而亡的下场。

痴缠绝尽,yu无边,这是强**术,因yu而成却又与**无关,被困之人可以不动心不动yu,可他的元阳会被法术勾引,没办法不动!苏景陷入其间,只觉体内烈火熊熊、躁动难抑。

七十七具妖身围住苏景团团打转,顷刻化作一道粉红旋风,曼妙身体若隐若现,苏景或沉或浮。

蛇妖皇后的双腿又一次并紧了,面cháo红、目桃花,吃吃地笑:“莫撑了,元阳给我,我会让你死得舒服。”身体一阵轻颤,又复勉强开口:“你笑的样子真好kàn

。”

这是yu壑邪术,被困之人死前大都会笑会叫,苏景也不例外,他笑得开心还真是现世报,想要元阳就舀去!

笑容绽,烈焰崩!

妖识之中,恶炎喷薄自苏景体内喷涌而出,整整一座世界尽数被他的怒焰吞灭!

可肉眼之中,苏景只是一弹指、打出了一道与烛火相渀的小小金炎

真的火,只是那小小的一团。但它的影子、它的气焰,却是苏景所有的修为所在,曾经的那一座烈火世界!

苏景的元阳是什么?便是他的火,金乌正法、太阳之火。

疯狂吸敛五十年炼化入体的那个灵妙地、火世界,既可以是气海、识海、心窍、大圣玦、黑石洞天内的无边火灵;也可以是苏景手上至真至纯的元阳一点!

忍不住的,苏景又要笑!眼前这情形何其熟悉?烈火世界中冲煞,火灵疯狂灌注,想不要都不行;此刻蛇妖以yin术要夺他元阳给!想不要都不行!

就算皇后修为再高十倍、百倍,她也吞不下那座烈火世界、更吞不下苏景的元阳一点。

冥冥之中一片凄厉惨叫,七七彼时曼妙身顿时焚化成灰!

皇后一声哀嚎,顷刻从巅妙绝顶坠入凄冷地狱:层层泛起红cháo的肌肤登时惨白,丰腴细嫩的身体刹那皱着横生,那一头乌黑秀发也化作灰白。

穷尽三千年,辛苦祭炼的本命法术被突兀扑掉,那反噬来得何其凌厉!

七窍沁血、五内如焚,皇后起身便逃,但还不等她飞出百丈,眼前突兀剑光一闪:苏景追到,北冥轻鸣、轻震

皇后的身势顿止,又复轻轻颤抖,如之前金瓜大将一样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与金瓜大将不同的,她的胸口完好无损,坚挺而饱满。

看了自己一眼,皇后抬头望向面前的黑袍青年。

苏景收剑,刚刚身上绽放的妖、火气焰尽数收敛,平平凡凡的青年样子,对她点点头:“你死的样子也不错。”

雷惊震,轰鸣四方。

闪电在前、雷鸣在后。紫弧绽烁时苏景从天而降;诛灭大妖时雷动乾坤!

饱满挺翘的左胸上,一道红线突显,血狂涌,皇后向抬手去掩,但只抬到一半时身子便僵硬了。

利剑穿心,死。

剑光又起,少有的、苏景催剑取下了敌人的首级。

皇后的人头留下,腔子坠落地面火海。

跟着苏景一挥手,诸般妖威绽放,大圣玦内众多妖蛮显身,烈烈儿显身便骂:“黄皮蛮子,只顾自己爽快么?”大圣玦内的妖蛮全都恨极了洪蛇一脉,眼看着苏景扬威、杀敌,他们被困在洞天里不能出手,着实憋闷到了。

苏景解释:“主要想掂量掂量自己,就先打头阵了。”说着,他伸手向着半空一指:“拜托诸位,事关重大,不留活口。”

皇后与随行大妖或剑下伏诛或被困黑狱,但半空里大群妖侍卫妖,刚刚被九九剑羽结域拖住,现在大都挣脱出来,正四散逃命。

哪还再顾得上骂人,烈烈儿一飞冲天,其余妖蛮都随他而去,对逃散的妖怪做疯狂追杀。

这个时候苏景只觉脚面一沉,低头一看拈花出来了,正站在他的脚面上,抬着头对他说道:“苏锵锵,下不为例!”

苏景纳闷:“什么下不为例?”

“刚才那种,一大堆不穿衣服的女妖怪,吸取元阳的阵法,”拈花一边说,一边挥手:“下次若不让我来打,我、我就”

就怎样,拈花一时没想好。

雷动在旁边拈花帮腔:“咱们哥们好个什么你又不是不知dào

,你让老三来打个不穿衣服的妖jing,这事难么?哎,苏锵锵,不是我说你”天尊摇着头,又伸手拍拈花的肩膀,安慰兄弟:“这次就算了,以后还有机会,有的是机会。没看女蛇妖都不喜欢穿衣服么。”

“他太欺负人了,这都不让我打,太欺负人了。”拈花神君委屈坏了。

苏景赔笑:“下次,下次你上!”

三尸中出来了两个,赤目犹自在宝贝堆里打滚,莫说只是追杀小妖,现在就是苏景有难他都不一定舍得赶来。

黑石洞天中另两人也出来了,扶乩听话得很,纵上天空诛妖去了。卿眉则留在了原地,双法实力相差悬殊,他出不出手都不影响什么。

“苏景,我且问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卿眉问出心中疑惑。

苏景应道:“我的境界没变,还是第五境,冲煞中。”

“吸敛了整整一座烈火世界,第五境仍未满么?你的修法怎么如此古怪?”卿眉更疑惑了,但又随即省起什么,补充道:“这些功法事情我本不该问,你若不愿作答无妨。”

根本不涉及具体修法,苏景无需隐瞒,摇头道:“冲煞境的金乌修法分作两重。”

普通修法,开了气海就算过关;但金乌正法不止要开气窍,还要炼气窍。

这就渀佛人家盖房子,盖完就完了,大功告成;金乌弟子盖房子,盖好之后还得再放火烧一遍。

别人家的房子被火烧就毁了;金乌家的房子被烧则是熔煅、焠炼!因为两家盖房子用的材料根本不一样,前者是砖木土石,后者则是铜铁五金烈炼成钢!

苏景冲煞,连破三关不算,另外还炼成了两大新窍,以机缘、造化、成就而论,算是旷烁古今了,但他现在只是开窍纳元,尚未完成炼窍。‘炼裂崩元’的修liàn

还没有完全完成,自然还是第五境的修家。

解释到这里,不远处的‘天乌剑狱’猛震几下,三条巨蟒尸身被甩了出来,剑狱重复砚台大小,旋转着飞回苏景手中。

不由自主的,卿眉的眼角跳了跳,第五境一战狙杀数名大妖的第五境!

“我命好。”苏景似是猜到了卿眉的心思,说道。

卿眉‘嘿’了一声:“何止是‘好’,简直是好极了!想不出怎么才能更好了!”

苏景摇头道:“我说得不是修liàn

事情,是指蛇妖皇后,她若用其他妖术不一定就会输,至少逃命不难。偏偏她要夺我元阳,这就等若她自己一头扎进了那个烈火世界,想不死都难。”

对结束的恶战,卿眉并没太多兴趣,又把话题转回到修liàn

事情上:“便是说,你再把新穴窍炼化一番,就能破‘冲煞’,跨入第六境了?”

这个时候雷动翻起怪眼望向卿眉:“苏锵锵破关晋境的事情,你这么关心作甚,可是有所企图?”

“我想看。”卿眉笑了起来:“听都没听说过的神奇玩意就摆在眼前,我得看看他第六境、第七境后面再突pò

境界,会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没等修完三劫十二境,老天就容不下他了。”

苏景也笑了:“炼化气窍的法门不难,至多五年功夫就能完成,不过现在不成纳元尚未圆满,炼窍得先放一放。”

卿眉愣了愣,苏景笑着:“我有个同门还需火行冲煞,当初是我带着他出来的,是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他去寻南荒深处的火行地煞,助他完成第五境。”

说到这里,苏景笑得更开心了:“以他的修为,肯定炼不掉整整一条地煞。正好,我的黑石洞天还空着大半。”

卿眉这才明白苏景的野心:

在第五境‘冲煞’上,他是想求一个真zhèng

的圆满,待五窍皆满再炼窍破境没有野心,又何必修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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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洪蛇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里,远处的追杀也告结束,蛇妖皇后一行尽遭屠戮,妖蛮们意犹未尽地返回大圣玦。?快来吧,.!临走之前,阿嫣小母不忘轻声嘱咐苏景:“待你我和合之日,你可不能像对蛇妖那样对我。须记得,我是你的小母狗。”

这妖精已经把调戏苏景当成自己的修liàn

了,苏景实在不知dào

怎么应她的话,干脆就当没听见。

妖蛮归巢,扶乩等人回黑石洞天,苏景又一挥手,神龙吸水一般、地面上的浩浩火海片刻被他收敛一空。

此刻天上的大雨式微,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于滚烫的地面、嗤嗤作响。

鬼袍微摆,洪灵灵滚落地面。

刚刚的诛妖恶战,苏景只让他看了个开头,在冲入乌云后就彻底封了袍子,现下洪灵灵重归大天地,左右看看,目光之内一片焦糊,被斩杀或烧死的妖怪尸身散落、触目惊心。

洪灵灵跪拜在地,口中颤声说着‘侍奉吾祖’,眼角余光还在来回巡梭着

“你在找她?”随着苏景说话,咕咚一声,皇后的首级滚至洪灵灵面前。

洪灵灵身子一抖,坐倒在地。

苏景绕过洪灵灵,脚步轻快向前走去。他是玩火的行家,地上火海无边时,有两样东西苏景加了留意、没去烧毁苏景坐在皇后的銮椅上,掂了掂屁股、按了按软垫,还不错、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

洪灵灵回过神来,捧了皇后的首级,弯着腰一路小跑来到苏景面前,意殷殷言切切:“多谢老祖饶命,多谢老祖饶命!”言罢咚咚叩头

苏景五十年炼化的,不止是烈火世界,还有大圣识海。

游散于梦境中、蚀海丝丝缕缕的念头不是记忆,不是什么具体事情,只是这洪蛇大圣的心根本念,炼化过程中苏景对洪蛇的性子了解得再透彻不过:若今日自铁灰群山中显身的是真zhèng

的蚀海大圣,皇后这一行妖怪照样会被杀灭,甚至死得更惨。

因为最近一次祭品出了毛病;更因为大圣要立威,先祖对子孙没有怜悯之心,同样的血脉传承下来,子孙对蚀海大圣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思非得立威不可!

冷血蛇族,就是这样的本性。

蚀海不是焚穷,洪蛇也不是祸斗。

若是和睦之族的妖怪,见大圣把皇后宰杀了,就算不敢问出口至少心里也得有个疑问:为什么杀她?

洪灵灵却只惊骇片刻,便来向大圣致谢致敬,他理所当然就明白大圣为何诛灭皇后一行,这又何尝不是洪蛇的本性显现。

苏景伸手向后指了指:“那是你的皮囊吧?这就穿回去吧。”

留于火海、第二件没烧的东西,就是洪灵灵直挺挺的法身。

洪灵灵大喜,跑到自己的身体前溜溜一转,化作一道灰烟钻入眉心,过片刻,手脚抽抽、身体抖抖,眼睛睁了开来。

身魂分离五十年,元魂又脆弱不堪,一时之间还指挥不好身体,洪灵灵就像个坏掉了的提线木偶似的,左一瘸右一拐、左臂胳膊肘顶住肋下拿不出、右臂从脖子后面绕着放不下来地来到苏景跟前,想鞠躬却高高的腆起了肚子,就这样口中还不忘谄媚大圣

这个时候鬼袍右袖微动,苏景心生感应,真zhèng

的蚀海苏醒,要找他相谈。

心念一转,苏景将其放了出来,蚀海的元魂居然是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子,不过年纪虽轻,模样却着实凶猛,上身人形齐腰下仍是蛇身,青灰色的皮肤,全身赤luo眉发精光,从头顶到脚趾处处纹刻古怪符文,连脸上都不例外,除了双眼几乎找不出一块空地。

眸子幽黄,蚀海的蛇目直视苏景。

洪灵灵也被他的野蛮样子吓了一跳,但随即察觉此子和自己是同族,想来应该是个皇后的侍从、刚刚一战时被苏景收服了。

洪灵灵也是个好妖奴的料子,咳嗽一声,对毛头小子说道:“大圣问你什么,你便说什么,否则有你好kàn

!还不快快跪下叩头!祖宗都不认了么!”

蛇目都转,凶狠瞪向洪灵灵。

洪灵灵贵为‘大圣苏醒后第一妖奴’,岂受这小子的怒目,张口便骂:“以前没人教你规矩么?”后面他正想再说什么,苏景就摆手道:“洪缠儿死前曾把我回来的消息传了出去,这大半晌过去,接我的人也快到了,你捧了那颗脑袋去迎一迎吧。”

洪灵灵斜着身子歪着头,恭恭敬敬应了声‘是’,抱起皇后的首级,绕着大大小小的圈子飞走了。

盯住洪灵灵的云驾,蚀海道:“我得吃了他。”

蚀海的声音很尖,偏有带了些嘶哑,听上去让人耳根发酸。

苏景一哂:“我呢,你吃不吃。”

蚀海摇头:“我不会动你。”

苏景失笑:“你这话太假了。堂堂大圣、就算时运不济,也不至就此丢了气势吧?”

蚀海大圣并未着恼:“你是天真传人,就算没有桎梏、我情形时也不会动你。”

苏景愣了愣:“天真是个人?”

“你有天真的点将诀,尤其会不知他是谁!”蚀海大圣蛇眼微微一缩,凶光毕现:“降了便是降了,我认命服输,但你若戏弄本圣,穷尽此生,我再不会对你讲半个字。”

“我这块令牌,是一位少女帮我炼化认主,具体情由我不了解。”对方已经拜奉了大圣玦,苏景便无需隐瞒什么,实话实说。

蛇身一盘,蚀海坐在了自己的尾巴上,目光放松了下来:“少女能炼化令牌,必是天真的传人无疑,她让你接令,便也把你当成了传人,我还是不会动你。”

苏景总觉得‘天真’这两个字感觉古怪,忍不住试探问道:“天真大圣?”

“不错,天真大圣!”蚀海点了点头。

所谓‘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天真’的古语本意指的是‘不羁俗礼不受约束’,到后来才渐渐引申出单纯、幼稚的其他意思。

苏景还想追问,蚀海却变得不耐烦了,摇头道:“我精力有限,废话都留待以后再说,三件事情,你听清楚。”说着,他扬起了一只拳头:“第一件事:这件鬼袍子,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脱!”

苏景稍意wài

,没想到蚀海竟给自己提了一句中肯良言,应道:“不劳提醒,此事我晓得。”

苏景是人,当个黄皮蛮子去打擂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他想冒充大圣元魂洪蛇一脉的大妖,又怎么可能分辨不出他的本身是什么?

此事的关键就落在‘鬼袍’上了。丧〖家〗宝物,稍加催动便能浮现魂魄气意,穿着袍子苏景才能装鬼,脱了袍子就算他修为再高,人家照样一眼看穿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苏景想得又更进了一步,适才那场恶战,动手前他还要先装足了大圣,除了出气报仇之外,还存了份‘试探’之意:试试看,能蒙过去不?

要是连皇后都骗不了,那就别痴心妄想、去人家皇帝面前装爷爷了。

“第二件事”蚀海大圣扬起了另一只拳头:“洪蛇一脉,只会用祖宗,不会认祖宗。在我之前,万载千秋皆如是;自我之后,性子也不会变。祖祖代代相传要将我唤醒,必有所图,你当小心。”

苏景干脆直接问:“我有两件事要落在洪蛇身上:一是讨一枚灵丹;另则,我要皇帝收兵。”

蚀海大圣根本不问具体缘由,两字回应:“做梦!”

‘祖宗’两个字,在洪蛇眼中根本不值钱,yin性之族,男人随处播种、女人随性**,伦常礼法皆不在眼中,诞下的孩儿连爹是谁都不晓得,又怎么会真的在意祖宗?

蚀海大圣现在与苏景性命相依,提醒前两件事,其实是为了保自己的性命。

苏景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蚀海身子一晃,竟从肋下又长出一只手臂,第三只手的拳头扬起:“第三件事,给我留下三百子嗣。”

苏景痛快点头,能不能让洪蛇灭族他不关心,求灵丹、败妖兵,才是目的所在。

不过蚀海这最后一件事又让苏景稍稍好奇:“儿孙不顾祖宗,祖先也不眷顾后辈,为何还要留下三百子嗣?”

“二百七十条于我进补,剩下三十条留个根脉。我不喜欢儿孙,但也不喜欢断子绝孙。”蚀海大圣言罢,不管苏景还有没有话说,身子一摆遁化青烟,又钻回了鬼袍袖口,继xù

休养去了。

苏景坐在鸾座上若有所思,前前后后想了好一阵子,忽然纵起身形飞越半空,催动云驾急行而去

洪灵灵东摇西晃、向着皇城方向飞驰,突然面前一声断喝:“前方何人,速速通名,否则刺客论处!”

随着断喝,一队妖兵闪出,拦住了去路。

洪灵灵止住云驾,开口便骂:“瞎了尔等的狗眼,连本座都不识得了么?”喝骂中,他抬头看了看对方的旗号,口气略略放松了些:“常瑞王摆驾至此,可是来迎接蚀海大圣么?速速通报,本座要见王爷,有要事相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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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骄横大圣

“大圣把皇后斩了?”云驾之上,剥皮妖国常瑞王失声惊呼.\\

常瑞王是皇帝的亲兄弟,奉命来迎接大圣法驾。看着皇后的首级,妖国王爷意wài

十足,另有一点点遗憾:本还想着等她做完正事,再来和她消遣几次,没想到美人居然香消玉损,还真有些可惜了。文字首发/文字首发

先放出一只紫蝉,将皇后死讯告知万岁,常瑞王又问:“他为何要杀人?”

“皇后和国舅这次准bèi

的祭品不妥当,在大圣识海中着实闹腾了一番,险险害死他老人家”洪灵灵应道:“所以大圣爷这次出来,脾气坏得很。”

常瑞王瞪起了眼睛:“他发脾气,我去迎他,岂不是要找倒霉?”

洪灵灵压低了声音:“你去迎他,的确有些不妥当。就算大圣消了气,一见来迎驾的居然不是皇帝,说不定又会再发怒。”

常瑞王点点头:“我这就回去,还是请皇兄亲自来迎他吧。”说完,他又迟疑起来,面现苦笑:“可我没能迎到大圣,差事办得不好,皇兄说不定会把我吃了。”

王爷身畔护卫大妖进言:“大圣只是元神苏醒,他能杀得了皇后,却未必是咱们的对手。”

去或返,都有可能死,皇帝是万万打不过的,蚀海大圣么倒未必会输。

不等常瑞王开口,洪灵灵便冷笑:“莫说我未提醒王爷,即便只是元魂,大圣爷也当得‘法力无边’之词。”

刚刚亮起的眼光又暗淡下去,常瑞王实在不是个英武之才,正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突兀警号大作,前方哨探传报,一道火烧云驾来势汹汹,上前阻拦的妖兵蛮将连话都未能搭上便被烈焰炼化、魂飞魄散!

畏首畏尾,那是对皇兄和大圣,其他任何时候常瑞王都是凶猛大妖,闻言目中凶光闪烁,立kè

传令迎敌,身旁的洪灵灵忽然开口:“还请王爷再做细探,大圣的云驾就饱含火行炽烈”

常瑞王闻言免不了又吃惊一次:“来得是大圣?怎么不等迎接便来了?”

洪灵灵又哪知dào

为什么?常瑞王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不等答案便再次传令。

常瑞王麾下儿郎阵势一变,自冲锋杀伐的攻型改作盘身探首的蛇守大阵,层层拱卫于王爷的云驾,向着火烧云冲来的方向迎去。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天空突然绽烁金红光芒,一团烈焰般的云驾疾驰如风、迎面而来。

洪灵灵的魂魄与大圣玦相连,心中立生感应,急忙对常瑞王道:“是大圣没错”

国师感受令牌,常瑞王则直接感受大圣气机,又何用他的提醒,不等洪灵灵说完,王爷便绽放本族气息,放声喊道:“不肖子孙洪瑞特来迎候大圣法驾”

也不等他把话说话,火烧中中的苏景便如雷大喝:“滚,挡路者死!”

火云烈烈,全无避让之意,向着常瑞王偌大行伍直冲过来!

看火烧云的方向,是朝着皇城去的,虽然还有点想不通大圣这是发什么疯癫,可大圣如此,倒真是解了常瑞王的难题,妖王急忙传令,自家云驾沉落、为火烧云让路。

烨烨赤炎自头顶划过,从常瑞王到麾下小妖,都觉得烘烤难耐,洪瑞仰望大圣云驾,眸子都被映得通红,口中问洪灵灵:“大圣这是做什么?”

洪灵灵顾不得理会他,奋起声音喊道:“大圣明鉴,前面乃是我剥皮皇城,卫戍重地,您这般闯荡不、不妥的。”

回答洪灵灵的,火烧云中冲起的一阵嘹亮大笑!

若没有这笑声,妖怪们的确想不通;但听出了这大笑中的癫狂,洪瑞之前那一问随之开解:大圣这是做什么?

大圣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随心所欲,骄狂混横,他懒得等那就不再等。

与其说是扮大圣,不如说是做大圣。出得识海即诛杀妖后,做得算是不错,但还不够,因为蚀海大圣之威不止于此,凶残之外、还有骄横!

今时此刻,苏景便是骄横大圣。

火色云驾疾飞,方向直指无足城,大圣玦妖威尽数绽放,所过之处妖蛮辟易草木低头!

皇城天空岂容旁人轻易踏足,苏景越靠近,遇到的阻拦就越多,但洪灵灵忠心耿耿,拼着全副力qì

大吼不停,为大圣唱路开道,妖兵蛮将听说竟是蚀海大圣归来哪敢不让路,有个别稍作犹豫的,苏景全无废话,催动烈焰滚荡过去

一路猛进,直到距离皇城百里开外,前方突兀传来一声断喝:“来者止步,敢再踏前诛杀无赦!”

断喝同时,一座汪洋突兀显于天空。

苏景距离无足城不过百里,可面前这大海浩渺无界!

于微毫境地嵌入广博天地,咫尺天涯、上上妖法。

赤云却哪有半分停留,直接冲入妖法,自海面上疾驰而过。

大海顷刻震怒,轰轰巨响之中,一道道大浪轰涌翻滚,显是在蓄势以作凌厉一击,常瑞王可不会去触这个霉头,急忙按住了自己的云驾,停在了大海边缘。

洪灵灵可不敢停,他的性命就攥在大圣手中,想也不想就随在红云之后冲入海疆,同时疾声大喊:“佑洪大将听了,此乃蚀海大圣云驾,你不可放肆!快快收了法术让开道路,否则万岁必治你谋反大罪,灭你螺蛳全族!”

佑洪大将的声音自大海中隆隆响起:“本将卫戍皇城有责,管你是哪个,敢不做通报擅闯进来,必杀无赦!”

这螺蛳大妖修为了得、忠心耿耿,脑中更是生了一根执拗筋,做事一丝不苟最是难缠,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赐下城守重任。

“好个忠心将军,拜我大圣玦,可饶你不死。”不用洪灵灵再开口,大圣爷便从云驾中笑道。

佑洪大将只认令牌与皇帝,根本不为所动:“待你能冲出本将的无边之海再说吧!”

红云之中猛地一道剑光淬厉,清晰可见那湛蓝天空被一剑划开了个口子,红云疾驰不停,从缺口中冲出去。

这圈地生海的本领确实了得,但想要困住现在的苏景差了些,一剑破法,苏景轻松脱困。

若是别家将军,自己施法拦也拦了,算不得有亏职守,这便作罢了,可佑洪大将不是一般的固执,非得要拦下苏景不可,见自己法术被破不惊反怒,一声暴喝法术陡变,刚刚冲回天地的苏景忽觉水华滔天,自己又重陷于万顷汪洋。

但与刚刚不同的是,这次的云驾并非海上,而是大海之内,轰轰碧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死死压住云驾。

头生恶角、手提钢叉的夜叉层层打转,催动怒海不停猛攻,意思再明白不过:先毁云驾、再拿人!

佑洪大将翁声道:“陷于本将的空空之海,天地无路,还不束手就擒么?即便你是大圣,本将面前也不能无法无天!”

话音才落,大海陡生怒漩!似是打破了底子的水缸,肉眼可见偌大汪洋层层沉降,不知倾泻到何处去了。

意wài

突显,佑洪大将呆立当堂,而大圣笑声朗朗:“空空之海?名字还不错,给我空了吧!”

短短十四个字后,一座汪洋就此消失不见。

想以汪洋困住大圣?

苏景便收了你的海!

黑石洞天中,汪洋一阵躁动,再平复时海面稍稍上涨了些,不多,了不起两三寸的样子

大海清空,法术自然告破。

汪洋两变、大圣两破,从头到尾也不过几个呼吸功夫,常瑞王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与身边心腹面面相觑。

现在苏醒回来的只是大圣的元神,未合身归窍之前,他的实力会大打折扣,再如何强盛终归也有个限度,常瑞王又怎会料到他竟凶猛如斯!

那些夜叉翻滚着摔落地面,皆尽显出原形,无一例外全都是螺蛳。佑洪大将也藏身其中。

不理小妖,苏景扬手天乌剑狱打出,不是妖将本领不济,但他的刚刚被迫,妖筋巨震妖元逆走,气血翻涌痛苦难当,又哪还有闪避的力qì

,直接被剑域收入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皇城方向传来一个尖细声音,疾呼道:“老祖手下留情,只因前方战事吃紧,洪吉军务、国务相缠未能及时脱身,这才迎接来迟,万乞恕罪。”

一道金色云驾急急赶来,身形瘦弱、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伫立云头,蟒袍玉带,只看穿戴便知他是皇帝。

飞到近前,云驾散开,皇帝率同大批随从落足地面,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倒对高高在上的大圣云驾大礼参拜。

起身之后皇帝言辞恳切:“那佑洪大将是我朝功勋之臣,最是忠心不过,冒犯大圣之威的过错,终归还是要落在孩儿身上,与他并无太多干系,还请老祖宗开恩,饶了他的死罪。”

下一刻火云崩散,苏景显身,笑得轻松:“你说晚了,螺蛳死了。”

仍在半空悬浮的天乌剑狱轻轻一颤,哗啦啦的响声中,一片螺蛳壳碎片散落下来。

天乌剑狱旋转了两圈,又变回砚台大小,轻轻巧巧地飞回苏景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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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龟甲誓

第二一八章龟甲誓

洪吉看了看散落地面的螺蛳碎壳,浅浅叹了口气,吩咐身边侍从:“以国礼葬之,佑洪大将是代朕而死。!”

侍从小步上前,小心去收集碎裂壳子。

天上的大圣爷挑了下眉毛:“什么时候开始,洪家的子孙变得如此婆妈了?”

皇帝身后的侍从护卫看上去低眉顺眼、恭谦十足,但哪个不是玄光内敛,妖气盈目?阵势看上去没什么,实力却端的惊人,强到苏景看不出他们具体有多强!

大圣立威,到逼出皇帝便足矣了,再打下去大圣就该让儿孙们灭了。

洪吉无奈摇头:“自从建了这剥皮国开始。老祖一梦千万年头,睡得安稳踏实,孩儿们从此没了庇佑,论实力,自保有余、想过富贵日子却难,没别的办法,只好四处邀买人心、网罗手下,建了这一座万妖之国,日子是过得好了些,但拉拢人心就不能不婆婆妈妈啊。”

这是个巧言的妖怪。论辞令,就是东土的穷书生也能把南荒最善言的妖怪说得哑口无言,不过苏景没那份闲心,追着洪吉之前的话锋问道:“螺蛳是代你而死,那洪缠儿呢?”

洪吉面露怒色:“她是值守有亏。这个女人,其他事情全不用管,就只负责溺春大祭这一件事,现于您老的祭品竟还出了岔子,死得不冤,您老不割她的脑袋,我也得剜她的心。归根究底,若真心孝顺、便不会粗心大意。死有余辜,大圣惩治的好!”

苏景天上,低下头、重新打量了洪吉一阵:“若是真心孝顺,也不会把祭祖大事推给婆姨去做吧!你和洪缠儿,到底是谁的洪家血脉更纯粹些?”

洪吉想了片刻,肃容、跪拜:“是我错了,洪缠儿也是替我而死。求乞大圣降罚。”

这个时候洪灵灵匆匆飞来,手中居然拖着一只山水雕背、鹰首扶柄的鎏金大座。洪灵灵几近灯枯油尽,颇为吃力地催起一盏小小云驾,把椅子摆在苏景身后,恭恭敬敬道:“大圣请坐。”

天生的好奴才,见大圣爷讲话时还站着,他转头跑回常瑞王的云驾,把王爷的座椅给苏景搬来了。

苏景落座,笑赞洪灵灵一声:“好孩子。”

洪灵灵喜不自胜、受宠若惊。苏景又把目光投向地上的皇帝洪吉,拉回原题:“请我降罚?杀你?”

洪吉摇头:“我还要留着性命侍奉老祖,杀了我实在不妥当。”

苏景降了降条件:“打你鞭子?”

洪吉苦着脸继xù

摇头:“孩儿是一国之君,能杀不能辱,挨打这种事万万不可行,会影响民心松动社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自己说该怎么办?”苏景饶有兴趣的样子。

皇帝似也是苦恼得很:“孩儿也不知该怎么办,要不就先欠下责罚,留待日后将功补过吧。”

短短几句话,皇帝言辞恭敬,但也仅仅是言辞上恭敬罢了,‘大圣爷’大概明白了他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手一摆,笑道:“玄孙儿,你我都说些实在的吧!”

皇帝站了起来,颜色仍恭敬无比,口中则再没了虚伪应酬,直言:“求请大圣爷先立下一誓,孩儿这就为您准bèi

归窍灵阵,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助大圣爷归窍还巢,真zhèng

复活!之后再请您老降下蚀灭神击,崩毁齐凤国三座城池和中土世界两个地方。”

蚀海大圣当年受创极重,元神沉睡无数年头,与身体几乎没了联系。

如今就算身体、元神皆痊愈,想要顺利归窍,还得需蛇子蛇孙施展一座归灵大阵相助。

这对蚀海大圣是拒绝不了的事情。复活之后助子孙打几仗自不必说,苏景最关心的倒是洪吉的第一句话:“立什么誓?”

洪吉恭谨应道:“孩儿已经拟好了誓言,请您老过目。”身后侍从取出一枚龟甲,小跑着步步登天,洪灵灵接下龟甲转呈大圣。

大圣看都不看,看了也不没用,妖国弯弯曲曲的怪字他一个不识得,直接对洪吉笑道:“果然孝顺,连毒誓都替我写好了,我懒得看,你说来听!”

“大圣明鉴,孩儿一片孝心,想请您老重归琼瑶、再登仙境,也只有那永生逍遥之地,才配得上您老的身份啊,这凡俗乾坤实在腌臜不堪,没的扰了您的清静。再就是孩儿还另藏一点点私心,实在是怕极了您老雷霆一怒,会杀伤了我等,蝼蚁尚且偷生”

洪吉的话说得稍有些模糊,好在洪灵灵乖巧,手捧龟壳,把上面罗列的大圣毒誓轻声念给苏景听,大概的意思就是蚀海大圣不可再伤害子嗣,真zhèng

复活、助剥皮国毁掉那几处地方后,立kè

飞走天外再不回来。

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大圣帮忙打仗,完事后就让他离开。

这也算不得过河拆桥,毕竟蚀海大圣是他们辛苦献祭无数代才得以复活的。

至于要摧毁的三座齐凤城池,苏景没太多认识,想来都是坚固要塞,妖怪寿命漫长,一场大战打下来,有个三五百年的纠缠毫不稀奇,苏景在识海中耽搁五十年,放在东土人间可能帝王都换了几朝,南荒中两座妖国却才是刚开打不久。

但是请大圣出手去灭掉的两处中土灵地,苏景就再熟悉不过了:一是当年的江山剑域,虽已变作剑冢,但此地曾是远古时守护中土的高人故园;另则是离山剑冢,今日中土修行正道最最强dà

的门宗。

对真zhèng

的蚀海大圣而言,前一部分誓约看上去中规中矩,但后一半誓罚可着实狠毒了,什么永坠轮回世世猪狗相替、每一世都开先天灵智知自己曾是大圣转生但永无重修翻身之日之类。

皇帝耐心等了一会,待洪灵灵说完,他又继xù

道:“蚀海大圣一诺千金,天地难撼,这亘古传下的美名绝不会错,只要您立誓,孩儿立kè

就去准bèi

您老的归灵大阵。”

洪吉所言不差,蚀海大圣性情暴虐,冷血妖物全无怜悯之心,就连子孙他都照吃不误,又怎听得进别人的哀号哭喊,但唯独一样:大圣重誓。只要立下誓言,便宁死不悔。

说起来,他不伤‘天真’后人,也是因为当年一誓。

子孙提的要求还真是又合理又孝顺。是以苏景也没有回绝理由,略作思索后点头道:“立誓无妨,但还得再依我两件事。”

蛇妖皇帝都不去问什么事情,直接愁眉苦脸地应道:“大圣明鉴,我能做的都已做了,再添两件事实在难煞孩儿了。”

苏景笑而摇头:“好歹你先听一听,说不定都是举手之劳呢?”

洪吉仍苦着脸色:“您老的差遣,岂有轻松之事,唉,您先说来听吧,能做的孩儿一定做,万一做不来,还请大圣垂怜、请大圣体谅。”

苏景开门见山:“第一件事,洪灵灵,在龟壳最后、誓罚之末再添一句:若背誓,让我蚀海断子绝孙!”,说完想来蚀海和自己说话的样子,苏景举起了一只拳头。

洪灵灵愣了愣,回过神来后忙不迭应了个‘是’,咔咔地开始刻龟壳填字。

地面上,自皇帝洪吉之下所有洪蛇子孙全都面露无奈,是真无奈,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

苏景挺开心的,低下头去洪吉:“这第一件事,你可依得?”

洪吉点头,表情古怪:“依得,依得,大圣不会背誓,洪蛇一脉必能万代繁衍。”

“好!”苏景笑得愈发开心了,另只手举拳:“第二件事,我听说你手上有一枚天无常丹”说到这里,大圣爷身形一震,从高高在上的宝座直落地面,就站在洪吉面前,与之目光相对,两个字声音轻、语气却极重:“给、我。”

洪吉皱起了眉头。

苏景再不多说半字,更没有绽放妖威催动气焰,就那么平平淡淡的站着,目光清透、盯住了对方的眼睛。

沉默片刻,洪吉问:“此事大圣从何而知?”

苏景不答反问:“那你有还是没有?”

又是片刻沉默,洪吉忽然笑了,退后两步,长身一揖:“儿孙的性命都是您老给的,我们有什么,大圣爷予取予夺!孩儿手上正有一枚天无常,这便献于您老。”

私心而论,对这枚灵丹,苏景的关注尚在两国战事之上,他突然提出此事意在试探,皇帝有可能说出的几种托词都在他的盘算之内,唯独没想到,洪吉竟会如此痛快地应下了此事,要将天无常丹送上!

苏景并无欢喜之色,反而将脸色一沉。

有些话不用说出口,洪吉明白他的意思,微笑说道:“大圣放心,我得有多胆大才敢不,我得有多傻,才会弄一枚假灵丹来蒙骗您老,丹是真的,只是”

说道这里,他又把话锋一转,笑道:“这就请您老随我去取丹。”

言罢,洪吉转身传谕,大圣被请上万岁云驾,大队人马向着西方急掠而去。

上古仙丹,不是随身携带,更没有藏于卫戍重重的皇城重地,居然放在了外面某处?事情反常,但苏景并不多问,等到了地方自有分晓。

路途不算近,苏景端坐云驾正中,洪吉坐在下首相陪:“此去三天路程,请您老耐心等待。”说完,他把话锋一转,随口扯起了闲话:“大圣爷的这件袍子着实了不起。”

“是我那九采乾坤线为我引来的宝物,应该是中土人物的,我喜欢这样式。”苏景应道。

洪吉点头笑道:“若我所料不差,应是随心而相的宝物?”

苏景暗生警惕,扮大圣元魂的关键所在就是这件袍子,若是被对方看破,他就得逃命了。不过大圣爷脸上神情不变:“你的眼力倒是不错!”

“哪里,孩儿一共认识二十七个中土汉字,由此看出袍像所显应该是大圣爷爷心中所想,”洪吉呵呵呵地笑:“那‘女、子’两字如此醒目,刚好我还认得这两字大圣爷放心,待取了灵丹,孩儿就为您安排一场好春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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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章 云结瑞,黄金屋

洪吉皇帝笑得‘尽在不言中’,苏景也没打算再教他认第二十八个中土汉字,就此换过话题,问起了两国间的战事。,!

齐凤国是尘霄生来到南荒之后才建起的,一共能有多少年头?论根基、论底蕴、论实力,哪一样都比不过由洪蛇一脉经营多年的剥皮国。双方相差悬殊,胜负本来毫无悬念,但双方真zhèng

开战到现在,剥皮非但没能占到一点便宜,反而不大不小的、一直在吃亏,五十年里,剥皮国妖灵神修为的大妖猛将,被齐凤国斩了好几个。

会有这样的局面,苏景全不意wài



尘霄生师兄本就不是为了自己的妖国才要打这一仗的。离山弟子,正道本色,自然要匡护中土,他的齐凤国干脆可以看做是中土世界的屏障,当战事开启,尘霄生身后自然会有中土修家的支持,说不定离山也遣来了高手相助。

或许是离开中土的时间不短了,一想到离山,苏景竟觉得心中微微一热,这感觉来得颇有些意wài

,但也让他惬意莫名。

大概了解战事,知dào

师兄没吃亏,苏景放心不少,有心再了解下‘侍剑童子’的状况,不过这事哪能问皇帝,生怕人家不知dào

是奸细么?就此收声再不废话了。

言多有失、他又不是真zhèng

大圣,还是少开口的好。

一路寂静,万岁云驾向西疾驰,三天路程全无异常,苏景灵识远播,发xiàn

沿途全无卫戍痕迹。

堪称仙丹的灵药,剥皮皇帝竟如此托大?

另外,对身边的这位洪蛇皇帝,苏景心中也升起一份惊讶:初见面时,他能感受对方气势,巅顶大妖、修为不俗,可是相处的久了,洪吉又常常会让苏景升起一道‘此人不过是普通人’错觉。

并非‘忽上忽下’,洪吉身上的气韵浑然天成,截然不同的气势与他身上毫无冲突,若非苏景有烈火世界为基、有金乌法眼为觉,根本都休想探知洪吉这份气韵。

若探不到,不觉什么;探到了,心中想到的便只有四个字:高深莫测。

十二灵阶、上品妖灵神,是妖修飞升前最高成就,可境界相同不表示修为相同、更不说明战力相同。

同个境界,也有云泥之差。

苏景忽然觉得有些〖兴〗奋

直到第三天傍晚,皇帝云驾停在一片葱葱郁郁的山岭前。

苏景举目远眺,大概五百里方圆层峦叠翠,大小山峰连绵起伏。

洪吉对身边侍卫一摆手:“鸣锣吧!”

一个大妖取出一面紫红大锣,跃身高空,口中妖咒朗朗,大唱声中挥动槌儿,对着紫红打锣狠狠敲了三下。

一面锣,三声响,却各不相同,第一声犹如龙吟般清澈嘹亮,惊颤天空;第二声却如闷鼓似的低沉压抑,闷得大地都是一震;第三声奋力砸出的,却是一串清脆悦耳、仿若风铃的叮咚碎响。

碎响过后,五百里山峦突兀晃动起来,嘎啦啦的怪声中土崩石裂山壳轰塌,山中奇袭的鸟群惊飞,遮天蔽日。足足半个时辰的巨震,当碎石落进、尘埃扬散,五百里青秀山峦不见,只剩百个青黑巨汉!

大山,摇身一变,化作巨汉!饶是苏景见多识广,乍见这奇观,仍忍不住大吃一惊!

剥皮皇帝云驾气势不俗,千人站上去绰绰有余,却还覆不住一个巨人的头顶

空中鸟瞰,百名巨人站成一圈,结了一个巨大的圆阵,每人手中都攥着一根粗大锁链,锁链另一段深埋地下,不知牵引着什么东西。

山魈石怪,千形百态,既有山胎兄弟那样的憨厚巨人,也有老石头、烈烈儿那种顽皮妖精,眼前这些石怪则另属一支,唤作大石蛮,身形百丈开外、他们本身就是大山!

巨力无边却灵智混沌,动作更是缓慢如龟,勉强算作妖怪,实jì

与大块的石头也没有太大区别。

力量蛮横绝不会错,但在打斗中却无比脆弱,一个五灵阶的法术打在头上、胸口或小腹要害便必死无疑,是以大石蛮虽罕见,却没有什么实jì

‘用处’。

百名山一般的大石蛮被宏锣惊醒,愣愣站在原地、昂首望向天空里的妖官。

妖官则望向皇帝,后者摆着手笑道:“不用看我,快请力士们干活吧,请出天无常丹!”

妖官收了铜锣,左手一面大旗摇摆、右手则是一只乌黑的号角,吹响的声音犹如两块顽石摩擦,听得人心浮气躁,大石蛮得了号令,缓缓转身、把手中粗锁链负伤肩膀,如拉纤一般,欠身弓步、一起向外用力猛拉。

一步、两步大石蛮步伐整齐。

十步之后,金属交击的刺耳脆声突兀炸响,百根长索陡然绷紧,显然吃上了力qì

,旋即大地开始隆隆颤抖。

与此同时,蓝天之上流云飞转,层层云相变化不停,最终凝化白鹤之形,昂首亮翅、遥对九霄。云结瑞,异宝出世之象!

大石蛮动作吃力、缓慢,但一步一步踏出的结实无比,大地震颤得越来越剧烈,轰轰闷响渐渐连成一片,仿佛下面正有战鼓擂动。

随他们‘越走越远’,灵瑞出世的显像也愈发明显了,空气之中七彩灵光迸现不停,微风之内饱蕴香甜沁人心脾,九霄之上甚至还隐隐传出了灵鸟欢畅。

这方圆千多里的气氛,也渐渐躁动起来,清晰可辨,或强或若的妖气自四面八方涌出,灵宝出世的异象如此明显,附近的精怪、异兽皆受yin*,赶来查探。

不用皇帝吩咐什么,身后一位魁伟大将便一飞冲天,如雷吼喝:“呔,尔等山修野怪听好,蚀海大圣与吾皇万岁在此开启丹藏,五百里疆域列禁,擅入者死!”言罢他把腰间绑缚的一只口袋打开、迎风一抖,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妖兵驾云而出,分赴四方巡逻卫戍。

排出口袋兵后大将军还不罢休,又扬手向天空抛出一面令旗。

小小令旗直飞千丈高空,迎风展开、飘摆几下便告无形,换而一道青灰穹幕倒扣下来,把这方圆五百里的地方稳稳罩住

催促大石蛮劳作的号角声,自从响起之刻,整整持续了十七天,巨人拉纤步步不停,这样的阵势又哪是取丹,看他们的架势,似是要把阴曹地府从幽冥中拉出来一般!

苏景端坐云端,静静等待着。

直到第十八天黎明时份,大地深处猛地炸响一声轰鸣,一百根巨锁牵连之物终于被巨人拖出地面:一座小房子。

的确是房子,却非砖木垒砌,更不存屋顶窗棂,四四方方、只看开了一个门洞的房子。

通体金煌,小房子却并不耀眼,更没有金光闪烁,正正相反的,它一出土,周遭天地迅速黯淡,仿佛所有光芒都被它吸敛!屋子还有声音,不是内中传来什么响动,而是这小房子的墙壁自鸣,一声声剑鸣般得轻唱、飘渺悠扬

苏景好歹在离山修行了五十年,见识不俗,一眼望去心中微微一惊:这哪是房子,分明是一块成形、纯透、饱蕴灵性的太乙金精!

炼化飞剑、法宝的至上神金,比起那九天玄铁心、绝地紫玉髓还要更珍贵,据说离山公冶长老手上有巴掌大的一小块太乙金,被他视若珍宝,却一直不肯祭炼,公冶长老说得明白,一是自己的修持还不够,现在开炉没准会暴殄天物;另则他的太乙金尚未熟透、需得好生滋养才能变作太乙金精。

小房子浑然一体,并非搭建而成——这么巨大的一块太乙金精,被人挖空、做了一间屋子。

就在黄金屋出土刹那,苏景直觉一股热浪催面,烤得他一时间呼吸都难以为继!

初入南荒时、刚刚被天火席卷过的天斗山,和地上那小小房子一比,简直就是‘冰天雪地’!

要知dào

此刻云驾尚在高空悬浮,而苏景自己就是玩火的小祖宗,连他都觉难耐的热意,其他妖怪便更难忍受了,嘭嘭的闷响连串,大小妖怪几乎尽数撑起护身妖术抵御热浪。

那些拉纤的巨人则尽数沉入地面去躲避这炽烈灼烤。

片刻功夫,就连皇帝的云驾也承shòu不住那小屋子冲起的热意,竟有了渐渐融化之意,不等陛下吩咐,妖官忙不迭催动云驾避开热意直冲之处,远远地遁去一旁。

不过那黄金屋似是另又法术设禁,不会伤及所在大地,否则凭着它的炽热,假以时日这方圆千百里都会被烤化成熔浆!

洪吉伸手遥指小屋:“启禀老祖,灵丹就在那屋子里,要不要下去看看?”

蛇妖皇帝神情一派自然,对金精中蒸腾起的热浪全无反应。

哪有什么可犹豫的,苏景缓缓落向地面。

大队人马留在半空,蛇妖皇帝居然对苏景毫无戒心,与他一起降了下来,身边只带了一老、一少两个护卫。

两个护卫均为人形,幻形中全无破绽,看不出是什么妖怪。

不过五感清明、探查的明白,云驾上至少还有七道气机牢牢锁在自己身上,不用问,全都是浩大妖法,只要自己稍有异动,灭顶之灾立kè

降下。对此苏景只道不知,倒是在下落途中、距离渐近,苏景对黄金屋散出的热意感受得更加清晰了:灼热没错,但这份几近熔烬万物的炙热并非来自于火,而是来自于剑。

烈烈滚烫,剑势。(未完待续)

!

第二二零章 巅顶大愿

落足于小屋正面,苏景忽又是一愣:屋子里一对童子,正对坐着一座六尺丹炉,眼睛一眨不眨地监查‘火候’

深藏地下、热意冲天的黄金屋中有人,让苏景意wài

十足,而待他看清那两个童子的装束,心中陡掀惊涛骇浪。?快来吧,.!

样式古拙的青sè长袍,今rì中土难寻,但苏景却见过:明明白白,就是江山剑域弟子的装束!

江山剑域还有传人么?

心旌动摇,一瞬即止,下一刻苏景凝神在看,人影诡怪的消失了黄金屋中只有一座丹炉陈列正中,根本没有什么童子。

今rì苏景早已不再是那个无知小子,稍一琢磨便恍然大悟。老僧修持、面壁百年后山石壁上会留下他的影子、亘古不散;那两个童子的幻象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守候丹炉不止多少年,这黄金屋又是灵xìng之物,童子们早已离开,但两人的身相留了下来。

苏景几人落足于黄金屋百丈外,洪吉笑了声:“仙丹就在屋中,只是这里太热了,孩儿修持不够,再靠近怕是力有未逮,您老”

对这等假惺惺的说辞,苏景没有半字回应,迈步向着黄金屋走去。

越向前走便越炙热,苏景修的是‘光热始祖’,全不怕热浪侵袭,可是这座黄金屋的热是因剑而立,苏景不怕热却没办法不怕剑,三十步后,前进的势子便渐渐阻滞。

屋中透出的剑势,连鬼袍都已无法抵御,随他前进、缓缓切入肌理,若再恃强冒进无异把身体撞向刀锋。

皇帝身后的老少护卫对望了一眼,目中尽是讥诮之意。

洪吉则是一副关心神情,声音更是体贴:“大圣,不可逞强啊。”

话音刚落,一串剑鸣轻响,剑羽散出,飘零四周结域相护,层层绞断黄金屋透出的剑势、助主人前进。

云驾上注目苏景的众多妖孽大都面现惊诧:金sè剑羽飘飘,大圣裹身其间。不提其他只说那道华丽,连阿嫣小母那么有眼光的jīng怪都爱死了红袍绿裤滚金丝留守云驾的妖怪见了苏景的‘气度’,眼中哪能没有艳羡。

另外也有些jīng怪,乍见剑羽时眼角微微一跳,这些人都是修为jīng深之辈,看出了剑羽行布的气韵。

但地面上的三个妖怪神情不变,皇帝‘关心’,老少护卫‘不屑’。

苏景的脚步重新稳定。

不久之后,又是三十丈走完,黄金屋的烈火剑意愈发浩荡。旁人或难以察觉,但苏景自己怎能不明白,剑羽之势渐渐散乱、就要护不住他了。

老少侍卫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皇帝又yù开口,但尚未出声眼前突兀一道金光闪烁,苏景头顶悬起一轮灿灿骄阳!

骨金乌藏于金轮之中。

剑刹天乌,阳火正法炼化的巅绝剑法,若剑羽炼取了阳火之柔,此剑便焠得了骄阳之烈,单以剑势而论,骨金乌远胜剑羽,剑出而戾烈生!

不是刺出瞬灭一剑,而是以天乌剑势对抗黄金屋的剑势、斩棘开路!

老侍卫的眼睛亮了一瞬、小侍卫眉头稍稍一皱,洪吉则笑着喝彩:“大圣得金火之威,孩儿与有荣焉。”

苏景头也不回,摆了摆手算是应酬了这句客气话,继xù

向前走去。脚步稳定从容,但越向那黄金屋前进、心绪便越发复杂起来

惊讶有之,自己什么斤两自己最清楚。论修,体内藏了整整一座烈火世界;论剑,无论剑羽还是古天乌都是上上好剑,剑域和瞬灭均为绝妙剑法,自己更是从见过小师娘那天起就开始练剑,可所有这些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勉强够上走进这丹房的资格!

侥幸有之,若非识海五十年死中求活的机缘,就算他找到了地方,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兴奋有之,金jīng之屋、剑域童子,应该真有仙丹吧。

佩服有之,丹术由来已久,传承至今繁衍无数,可不管谁家法门,炼丹都要用火,只是真火、冥炎、赤炼之间的区别罢了,唯独这里,竟用剑势来炼丹!难怪这天无常丹就只有江山剑域能炼。

忐忑更甚,若真有仙丹,为何洪蛇不取?苏景不信他们没办法靠近丹房妖怪们看不见的,苏景忽然又笑了,从小到大他可都不是这种‘百味杂陈’的xìng情,这么多年心绪横生,还是古怪了。

其实不古怪,苏景踏入修行、所有所有机缘,都起于离山陆老祖。

有朝一rì,攥着拳头去到老头子面前,猛一摊开手掌,把得yì

洋洋藏在目光中、另只手浑不在乎地摆着:“天无常丹,我弄来了,没费劲。”语气不能太得yì

,但该卖的乖还得卖到时候看老头儿啥表情?

助老祖离开青灯境,助他完成飞仙,这是苏景的巅顶大愿!

便因如此,当希望突显,苏景心微乱。

就在这胡思乱想中,苏景飘着剑羽、带着金轮走入丹房。

空空荡荡,除了正中丹炉,屋中再无旁物。

看得稍稍仔细些,苏景便发觉,丹炉并不是摆在屋中的,而是真真zhèng

正的‘浑然一体’:偌大一块太乙金jīng,在被挖成屋子同时,还掏铸了这丹炉。

而这一路走来,苏景也大概能确定,这炼丹的烈烈剑势,就源自这块巨大金jīng本身,说穿了,这黄金屋是丹房、是丹炉,同时也和前辈的天乌剑狱一样它也是剑!

越是想得多,心中就越是惊骇,惊于前辈手段、骇于前辈神通!

丹炉的顶盖牢扣,不受灵识探索,即便走进了屋子,苏景也不确定炉中到底有没有灵丹。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绮念,阳火真元行布全身,苏景缓缓伸手、按向炉盖。

根本不等他按牢,手指才堪堪触及炉顶,便觉一道淬厉剑qì

,陡然自丹炉绽放,沿着自己手指逆行入体!

逆袭剑qì

算不得如何厚重磅礴,但那份锋锐完全超出苏景意料、甚至超出了他的理解!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锋利的‘东西’!阳火不是不能将之炼化,可是还不等火力涌起它便已划破阻障,深入进来。

这便仿佛苏景站在城墙之后,对方一剑,破不开城轰不塌墙,但却能轻松割破刺穿砖石、继而扎进他的身体。苏景空有厚重城墙,却挡不下那锐绝一剑!

逆袭剑qì

不会致命、但受创必然,苏景全无办法,不料就在此刻沉睡良久的屠晚剑魂一惊而醒,玄光一绽,也是一道轻轻剑qì

刺出苏景耳中几乎听到了‘叮’的一声轻响,入体剑qì

被挡下、消弭。

苏景甩着手,惊出了一声冷汗。

百丈外,老少护卫的笑容已经显于形,就连洪吉都在笑,从发xiàn

这丹房之rì起,摸过丹鼎炉盖之人,就没有一个能不被剑qì

受伤的,洪吉不例外,老少侍卫亦如是。

大小洪蛇明知dào

丹炉的厉害,却没有提醒半个字,等得还不是这一下子。

可随即发xiàn

大圣爷口中喃喃似是骂了句脏话,跟着又甩了甩手,又全然没事了,三个人的笑容同时变作了愕然。

苏景开始围着炉子转圈,想找出开炉的机窍,好半晌,非但没能找到机关,反倒察觉这炉中暗藏禁制法术,可苏景脸上的喜sè更浓了自己找不到开炉的办法,别人也一样找不到,这便是说,炉中若真的有丹,别人便拿不走!

这个时候洪吉咳嗽了一声,语气一如既往的恭谨:“启禀大圣,天无常丹就在炉中,可那盖子孩儿们揭不开啊。炉子还藏了禁制,出土之后就不能再挪动、更不能以蛮力破炉,否则丹毁炉炸不算,说不定还会有可怕反噬。”

之前洪吉那么痛快就答yīng

献上仙丹,如今看来也再明白不过了:我有仙丹,你想要便给你,只是你拿得走么?!

苏景从黄金屋中探头:“你确定炉中有丹?”

“这绝不会错,每隔三千年,丹炉都会吐纳丹气半个时辰,若无丹自不会如此。”

苏景‘哦’了一声,笑道:“有丹就好,我再试试,你们得多等会。”

洪吉应道:“大圣爷尽管去试,孩儿等得,等上十天半个月都无妨!”说话时,身后老护卫袍袖一抖,取出了一张宝座摆放皇帝身后。

洪吉落座,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些,他倒真想看看大圣爷准bèi

怎么对付这个炉子更想看看大圣最后取丹不成、无功而返时脸上会是什么神情。

七千年前,洪蛇弟子无意中发xiàn

此间群山皆为大石蛮力士所化,惊诧之下再做追查,进而发xiàn

地下竟还埋藏着一座太古时的丹房、丹炉,且炉中有丹!

一面在附近寻访追查这丹炉的来历,一面深挖地下想要掘出丹炉。

前一件事进行的还算顺利,jīng怪寿命漫长、古老传说轻易也不会失传断代,有土著jīng怪听前辈说过,以前曾有一群中土人士在此开炉炼‘天无常丹’。

可后一件事做起来就大大的麻烦了,炉藏地心、有凌厉禁制守护,根本无法挖掘。想要丹房出土,只能用当初炼丹者留念的办法:唤醒沉睡周围的大石蛮,将其拖拽出来。洪蛇一脉也当真了得,用去两千年的时间,硬是破解了大石蛮的驱役之术,终于把这丹房弄了出来。

再之后就真zhèng

没办法了。整整五千年,洪蛇费劲心机,竟没办法把这炉子打开来,更毋论取丹。

若蚀海大圣归窍还身,回复全盛时的法力,或许还能对付得了这座炉子;可是现在、就凭元神之力?洪吉就算死上十次,也不信他能开炉、得丹!(未完待续)

!

第二二一章 丹炉剑气,游刃寻隙

第二二一章丹炉剑qì

,游刃寻隙

坐在椅上,洪吉笑容惬意、远远地透过门洞去看苏景如何摆弄丹炉,可皇帝陛下突然眯起了眼睛,笑容敛去、目光专注起来:

丹房之内,与第一次一模一样的,苏景又伸手,按向炉盖。?快来吧,.!

就算是傻子,刚刚被蛇咬过一口,也不会马上又去摸蛇头。可大圣的手法不曾稍变,那便不用问了,一样的手法、内中藏了不一样的玄机!洪吉蕴足目力,仔细观瞧,身后一老一少两个护卫也和万岁同样的神情,看得仔仔细细

下一刻,苏景又被烫到了,一跳二尺、呲牙咧嘴地向后跃开,头顶险险就撞到了屋顶。

皇帝错愕、跟着啼笑皆非、最后干脆笑出了声音,还道他真有什么办法,原来是逞强。

苏景的确吃苦头了,丹炉剑qì

第二次侵袭又被屠晚挡下了,可锐意切身的巨痛是免不了的,疼得他直咬牙。

不过苏景真就好像不知死似的,第三次伸手、第三次跳脚呼痛;跟着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若非今天屠晚突然来了精神,苏景的经络早都被打成筛子了。

皇帝等人在外面看得又惊又笑,敢情大圣爷以前强横惯了,今天偏就不信邪了么?那就吃苦头吧。

在妖怪们想来,充其量、大圣试过几次也就该放qì

了,可万万没想到的,苏景一次一次的摸炉子自讨苦吃,这一讨就是二十天!

开始的时候皇帝还算耐心,现在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咳嗽了一声,远远地劝道:“这丹炉着实古怪,不过一时打不开也无妨,待大圣归窍法力归真,再来取丹还不是举手之”

话没说完,丹房中的大圣变化了手段,身边金轮微微一震消失于无形,换做一块‘砚台’飞旋而出,悬浮头顶一尺之处。

皇帝精神一振,住口不再相劝,回头对身后两个护卫笑道:“来了,要动真法了!”

苏景以‘砚台’擒杀佑洪大将,这是众人亲眼得见的事情,他这件宝贝威力非凡,如今亮了出来,自然是要发力猛攻。

丹房有禁制,不受蛮力强攻,这并不是说外力一碰它便会炸裂,非得到外力强dà

得超过丹炉承shòu极限时护禁才会发动,可是反过来想一想,放眼整座乾坤,又有几个人能轰得动太乙金精?至少眼前这位大圣元神不行、还差得远呢。

是以皇帝全不担心,他开开心心地看猴戏,大圣爷扮猴的戏码,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何况苦等二十天,现在换了新折。

不料,苏景唤出‘砚台’没错,却并未驭之攻炉,这黑袍小子居然又一次、伸手去炉盖子了

皇帝满脸无奈,干脆不出声了,大圣自己愿意挨‘烫’,旁人犯不着劝

外面的人能看到苏景的动作,但因他始终背侧着身,见不到他的眼睛。

苏景的目光越来越亮!

唤出天乌剑狱,根本不是要攻炉,只是为了替换骨金乌抵挡丹房内的炽烈剑势。

一切都没变,手指搭上丹炉、锋锐剑qì

侵袭。

相比于丹炉剑qì

,自己的力量大多了,整整一座烈火世界的炼化,何其磅礴的精元!可是力量大没有用。苏景现在还未受伤全赖屠晚之功。

因为是‘体内之争’,苏景辨查得也异常清晰,连续试探多次,他已经明白了,丹炉剑qì

锋锐之极,但绝不仅仅是锋锐,它是‘游刃’,这是以无厚入有间的法门。甚至可以说,丹炉剑qì

之锐,倒有大半是因它的‘游’。

浑厚真元凝结,化作巨力轰出去,这力量看似浑然一体牢不可破。可实jì

里,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存缝隙的。西天灵台的不坏金刚又如何?金身照样缝隙无数,只是太细微、无以察罢了。

丹炉剑qì

,能找到苏景真元之隙,所以它能轻松划过来,直击要害。

所有上乘剑术都以‘意’为先,想学剑就要先‘会意’,丹炉剑qì

是一道杀招,又何尝不是一道巅妙剑术,它的剑意便是‘寻隙’,它的杀法便是‘游刃’。

要破‘游刃’,不外两个办法。一是修为远胜、己身己力之隙比着游刃之无厚更无厚,发丝细的刀锋肯定划不进蚕丝细的缝隙;另个办法则是游刃破游刃!

前者比的是修为,后者比的则是剑术了,以‘游刃’剑意,世上万物皆有缝隙,那游刃自己也不例外。屠晚破丹炉剑qì

便是如此。

屠晚绽出的剑qì

亦为游刃,但更精妙,它能寻到丹炉剑qì

之隙,继而破之将其化于无形。

爱剑之人突然体会到一重自己从未想到过的精妙剑术苏景没办法不激动,眼睛没办法不亮!

妖怪们见他一次次地去摸炉子,只道不愿在晚辈眼前丢脸,所以试个不停,又哪会想到他是在揣摩剑意。

此刻剑意体会得差不多了,他收骨金乌入体,却是为了练剑。

炼这寻隙、游刃的剑术。

苏景自己想修这门剑术,且他想开炉,也非得修成这一剑不可。

苏景懂剑,反复试探中渐渐领悟,这丹炉就是以剑为锁,想取丹便得以剑开锁!挡下丹炉游刃,不过是摸到锁头的资格,再以自己的游刃入炉鼎,才是开锁的钥匙。

屠晚能帮zhù

自己挡剑,却不肯‘反刺’,想夺丹,苏景就得自己修liàn



自收回骨金乌开始,骨金乌便追随于屠晚之后,屠晚一动,它也随之一动。

屠晚一剑,清晰且精准,不会多费一份力qì

,轻轻巧巧地迎上丹炉剑意,破。

骨金乌一剑,激烈勇猛,却盲目而散乱,轻轻巧巧地被丹炉剑意破掉不过没关系,随试炼、心思入静而脑中那一点清明却渐渐开阔了。

金乌辨真,阳火正法本就炼目,有辨尘入微奇效,单以‘寻隙’而论,金乌弟子得天独厚;

背景莫名的剑魂屠晚,一年到头都在沉睡不醒,偶尔一怒必惊天地,他带给苏景的绝非一道他自己都无法控zhì

的必杀之术,屠晚真zhèng

的好处是让苏景开了剑术的窍。

短短百多年的修行,就把瞬灭、封疆两道巅顶剑术炼出一个初步模样,这天分哪里来的?究其根底,屠晚的剑意熏染。

修法支持、剑意开悟,苏景不怕学剑,只怕无剑可学。

而这游刃最最精奇之处,既是独乘剑术,也是辅乘妙法!

以骨金乌的瞬灭迅疾、再辅以游刃之术;或以剑羽的细腻无端再配上寻隙之法,那有会是什么样的威力?!

先是屠晚在前,骨金乌在后,揣摩之中,模仿、学习;

后来金乌抢先动气,试探着去对方丹炉剑意,可惜一触即溃,还是要靠屠晚;

渐渐,金乌剑qì

坚持的时候能稍长一些了,对方在寻隙,苏景控zhì

自己的剑意变隙;

再之后,金乌剑qì

也尝试着开始寻隙、寻丹炉剑qì

之隙

苏景心无旁骛,站在丹炉前,摸、摸、摸他已真zhèng

沉迷其中,可是在外人看来,此事何其无聊。

时间一晃,整整七个月!

皇帝陛下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出声劝阻了,但大圣爷混不理会,只好陪等。

“陛下,这么长时间了,他要摸一甲子,难不成您等他六十年?”整整七个月未发一言的年老侍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但他说话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不知情者听了必会大吃一惊。

少年侍卫也随之开口:“万岁国事繁忙,总耽搁在此实在有些不妥。”他的声音倒是正常得很。

剥皮立国多年,礼法教统这些事情看上去乱七八糟,但国治自成体统,还真不需yào

皇帝太多操心,最简单的,若皇帝闭关修liàn

、动辄就是几百年时间,国家照样平稳有序。而且皇帝现在只是不再皇宫,有什么大事就转呈到此,不会耽误什么,少年侍卫只是等得不耐烦了,随口找个理由罢了。

皇帝张口,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这是修成rén形之后添的毛病,之后皇帝起身,看来是打算听从属下劝告、不想再等了。

可是对大圣告辞之言才刚到喉咙、尚未出口,皇帝就猛地倒抽一口冷气,把那些话尽数压回肚内!

不止皇帝,老少护卫的眼中也同时闪过一抹精光:三个大妖看得清楚,大圣按上了丹炉!

右手、食指。

虽然只是一根手指,但明明白白的,大圣一指按在了丹炉顶盖上,再没有被弹开。

苏景脸上却不见喜色,骨金乌的‘游刃’已经有了雏形,不靠屠晚帮忙、凭它自己之力,也能勉强挡下丹炉剑qì

,可说到底,也才一根手指,还差得远了。

看得见的,是他的右手按在丹炉上不动;看不见的,却是丹炉几乎毫不停顿的绽出剑qì

、猛攻这‘加身一指’,短短一个呼吸的功夫,这丹炉刺出了十剑还是百剑?苏景分不清楚,他只晓得,全力催动骨金乌剑qì

相抗。

从颤抖不休、随时可能被‘弹开’到越来越稳定;从整只右手乃至右臂都紧绷用力,到缓缓放松,到最后苏景食指搭在丹炉、与按在一块木头上再不见什么区别,又是一个月的功夫!

苏景凝神,一直翘起的右手中指缓缓放落,搭于丹炉顶盖。

第二根手指。

不出所料的,丹炉内一道剑qì

急起,直刺中指!

攻袭食指的剑qì

并未停歇,更没有稍稍减弱,丹炉同时刺出两剑。

心意急转,骨金乌也分出一道剑qì

迎敌。苏景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骨金乌虽成功‘兵分两路’,但剑qì

也由此失了稳重,随即巨痛传来,两根手指同时失守。

剑魂屠晚玄光轻闪,刺出两道剑qì

,为苏景挡下了丹炉之袭,轻松洒然,游刃有余。

苏景闭目,长呼、长吸,再开目时非但不见颓然,反而目光更亮、也更清澈了,再度伸手,仍是两根手指,他得打赢这炉子,非赢不可。

!

第二二二章 祥光绽,自己人

以前苏景从未想到过,有朝一rì,自己会和一个炉子比剑。

是比剑,更是习剑。

按住第二根手指,用去了一年。

第三根手指用去时间更加漫长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苏景才按稳了第三根手指。

早就打算离开的洪吉却没走,眼看着大圣一根根手指的加上去,就算他看不懂这是剑术,至少也能明白,大圣找到了突pò

的法门。

洪吉要等。五千年没能破开的仙丹炼炉,再等上个几年又算什么?他身后又多出了四个侍卫,都是中年人模样,从身形到长相全无分别,一看便知是同胞所出的四兄弟。

不过,‘三根手指’之后,苏景的进境又复加快,第四根、尾指用了一年便稳住,到右手最后的拇指时,才只用半年光景这不奇怪,剑之一道,越运用也就越纯熟,骨金乌同绽三道‘游刃’剑qì

时便突pò

瓶颈,第四、第五道游刃成形的速度陡然提高。

不知不觉,五年流过,至此,苏景右手稳扣于丹炉顶盖。

一声剑鸣,北冥出鞘;金光寂灭,九九剑羽被主人收回体内。

苏景以北冥替换了剑羽,骨金乌一剑化出五道游刃已经是极限了,所以苏景要再炼新剑,他的左手还空着。

他要把左手也放上去。

开丹炉顶盖,单手力有未逮,更要紧的是,他觉得只骨金乌游刃还不够。

剑羽入体,左手食指按向丹炉五指,七年。

剑分出几道游刃,御剑之人也要分出几段心神,当骨金乌、剑羽一共绽起七道剑qì

时,苏景的心神便不稳了,这是一层修行阻障。

破这一障整整三年,再之后又复阔步猛进,前后十二年,苏景以双手抓住丹炉顶盖!

但苏景全无放松之意,仿佛一棵树似的,十指扣着丹炉,一动不动。

苏景在斗剑,自己的十道游刃,随心所向,于十指之间来回变换移转,只有他才能听到的‘叮叮当当’剑鸣声,苏景与丹炉斗个不停,此刻屠晚又复沉睡了,这鬼剑有灵,似是明白用不到自己出手了

又是一年过去。洪吉转头,问身后的老、少两个侍卫:“你们说,他开得了丹炉么?”

年老侍卫冷笑:“双手都搭上去的不少,能掀开盖子的一个没有,他不错,但不行。”

洪吉不置可否,又望向少年侍卫,后者开口:“能开他也不敢开!”

皇帝哈哈一笑:“这句话有些意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放眼望去,周遭尽是皇帝的心腹,这样的情形下开炉取丹?这得是多傻的大圣爷啊。

皇帝心里笃定再笃定,就算万一、大圣爷有开炉的本事,他也没取丹的胆子!

话说完,短短三天之后,已经僵立太久了的苏景,忽然转过头,向着蛇妖皇帝点点头,旋即十根手指微振,骨金乌、剑羽暴发全力,前十道游刃抵下了丹炉猛攻,后十道游刃接踵而起,逆袭攻入丹炉!

苏景开炉!

剥皮妖族穷尽全力、耗费五千年未能打开的丹炉,于苏景十指之下开启!

会如此,妖蛮不谙剑法,自然领悟不到江山剑域的丹炉开启之法。至于苏景,他剑术资质了得固然是重yào

缘由,而另一重关键,他与江山剑域有着说不清的渊源,当年中土时剑冢神剑任他采撷;今rì这丹炉也没为难他、真的没为难,这才让他只用了十三年就开炉。

真zhèng

的一声剑鸣,清越而悠扬,自丹房之中响起,传遍四方!

那丹炉的盖子揭开来,一道七彩祥光冲跃而起,连太乙金jīng铸就的屋顶都无法阻挡,炉中祥光透了屋顶,直奔九天。

湛蓝天空如无边大幕,仙光投shè其上,映出的:花红柳绿、水秀山青,大湖中有锦鲤纵跃、山坡上有白羊闲逛,农田里几只乌鸦偷嘴、村落里两个小儿摔跤好一片漂亮世界!

还有芬芳香气,不是丹药香,而是花草清新:随丹炉打开,视线之内鲜花遍布,不是幻象,真的花、真的草,肉眼可见从土石中钻出、茁壮、孕株、盛放!鲜花世界,旖旎无边,有因它出现的太无端而平添迷离。

没人想到苏景竟真的敢开炉,更没人想到灵丹显世竟会绽起如此美景。

丹炉内,一枚龙眼大小的丹丸正溜溜飞转,不带一丝浮夸瑰sè,只有无暇洁白。

没有吼喝,只有随身形疾扑而绽放的烈烈妖威,洪吉身后一老一少四中年,六大侍卫快若流光、猛扑丹房。

他们快、苏景更快,金光绽烁剑羽结域;右手一探挽起浮于身畔的北冥、锋锐遥指强敌;头顶一尺处天乌剑狱急急飞旋,剑意凛冽;还有那头白骨金乌,悄然出现在主人的肩头,空洞的眼窝牢牢盯住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老侍卫

‘要不要开炉’,苏景和丹炉习剑、练剑十三年,这五个字也琢磨整整十三年。

环境不好,甚至可以说极厄,皇帝身边的力量和皇后的阵仗根本不可同rì而语。

一旦仙丹出世,谁能不眼红?祖宗在洪蛇眼中又算个屁。

眼下绝不是开炉的好时机。

可是再糟糕的时机,也好过‘没机会’。

只要自己一离开,丹炉就会沉入地下,大石蛮重新入眠,唤醒他们的办法就只有皇帝和心腹晓得,自己能不能把办法偷出来是未可知事;

更要紧的,苏景在剥皮国待不久了,洪吉要让蚀海归窍,就算那个阵法再神奇万倍,也不可能让自己这个假元神去入主大蛇,自己的身份立时就会被戳穿。那阵法准bèi

妥当之rì,就是自己逃跑之时了。

这次不开炉、下次机会什么时候会再来?

丹房一站十三年,jīng修剑法不辍,是为了开炉取丹,更为了应付妖怪抢丹大打一场做好准bèi



黑石洞天,卿眉老祖身旁,一道血环缓缓旋转,每转上一周、血环的颜sè就更殷红一份;扶乩仙子肃容而立、左手食指在右手掌心轻轻摩挲着,越摩挲,她身上透出的剑意越凛冽;三尸各取殷天子在手,剑敛寒芒杀势饱蕴。大圣玦内亦如是,五十六个妖蛮都催转妖元蓄势以待所有人都得了苏景的招呼,随时准bèi

冲出去放手狠斗一场!

“放肆!”突兀一声断喝,皇帝洪吉吐气开声!

是皇帝钦命,更是大妖言法,六个飞扑侍卫的身势被他两字击破,同时落足地面,六人中动作最快的老侍卫已经冲到丹房七丈处,只差毫厘便会迎上剑羽了。

“尔等想要做甚?!”洪吉站起身来,声sè俱厉:“何故冲向丹房,yù做乱臣贼子、对先祖大圣不利么?”

少年侍卫心思转得快,立kè

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仙丹现于世,神髓动人心,臣等上前只因修为浅薄定力不足,不由自主被勾了魂陛下明鉴,大圣明鉴,我们绝无冒犯之心。”

话是这样说,六个护卫也暂告落地,但围攻之势不变,身上随法而动的妖威更不曾减灭半分!

悬于高空的妖jīng云驾,也趁着这个时候漂浮过来,沉沉地压在了黄金屋之上

黑石洞天开放,扶乩等人都能看到外间的情形。拈花替本尊着急,又皱眉又咬牙:“苏锵锵怎么变傻了?好歹先把灵丹收起来再说啊!”

苏景举剑与一群强敌对峙,就任由灵丹在炉溜溜转个不休,竟没伸手去取。

“上上灵丹,不能开炉即取,”轻轻抚摸自己手心的扶乩开口:“灵丹初降于世,须得与天地交融,做一次吐纳。”

仙子的声音清恬,不过短短两句话,却让一旁的卿眉心生佩服。佩服的不是扶乩的见识,她说的是丹家常识,算不得高深道理,只是拈花无知罢了。

卿眉敬佩的,是大敌当前,死战在即时扶乩语气中那份从容!

行功蓄势、真元饱蕴时,普通修家贸然开口讲话会卸掉气势,大修家不存此患,但也得行气驭声以保斗势不衰,由此语气会略显僵硬,卿眉自忖,现在若是他开口讲话,绝做不到扶乩这般‘轻描淡写、不着痕迹’。

只凭一句话,修为高下、正法深浅便不言而喻了。

想一想当年八祖那‘立例’一剑;想一想好兄弟尘霄生的固执处世;想一想外面那个苏景的花样百出;再看看眼前扶乩仙子的气度,卿眉心中不由自主的一声苦笑:离山,离山!

扶乩仙子为拈花解惑,本来是个一片好心,不料惹了雷动天宗,痨病鬼哼了一声:“我的兄弟,不劳仙子教导。”

赤目搭口,帮老大:“不错,咱们给你又不熟!”

拈花空着的那只小胖手摆了摆手,帮扶乩解围:“她不算外人,早晚要嫁给苏锵锵,算是咱们哥们的小嫂子!”

赤目一愕,随即咧嘴笑了:“那是咱自己人,一家人。”

雷动立kè

欢喜了:“仙子教导的是,以后多教导,我们爱听。”

扶乩懵了,身上凝起的淬厉剑势都有些撒乱了,赶忙又使劲划手心重聚气势,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

雷动咳嗽一声,又把话题拉回来,继xù

教导拈花:“你看外面,天上的祥光投影、遍野山花绽放,就是灵丹的‘吐纳’、就是丹与大世界的交融,等到异象尽消才尽全功,之前决不能动它,否则仙丹立化顽石,前功尽弃。”(未完待续)

!

第二二三章 天无常

洪吉训斥侍卫,声色俱厉!

蛇妖放qì

夺丹的打算了?又或是另有所图?苏景分不清,所以只对那冲上前的六个侍卫说两字:“跪下!”

六个侍卫毫不犹豫,立kè

跪倒在地,苏景心中不敢丝毫放松,但还是笑了,想起以前在离山作威作福的快活日子了。

一边笑着,抬眼望向洪吉。

这个时候洪吉骂得够了,迎上苏景目光:“孩儿定会严惩这几个不懂事的畜生,您老千万别见怪……还有,再请您老跟贵宠说说,让它别老盯着我了。”说到这里,洪吉笑了:“被它看的浑身不自在。”

骨金乌。

只是一副遗骸,本不应目光,但洪吉真就觉得,这头鬼鸟的眼窝中寒光闪烁、正随着大圣一起,冷森森地望向了自己。

苏景没理他的话茬,反问:“仙丹已出,你不动心?”

从呵斥侍卫开始,洪吉就毫不掩饰自己眼中贪婪,闻言直接点头:“动心!”

“动心却不抢,我洪蛇子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大圣爷目光炯炯,颇有些‘你来抢个试试吧’的意思,虽只是‘元神’,但眼中那份骄横比起古时真zhèng

的凶猛蚀海又差得了几分?

“不是不敢抢,是不能抢。非得有大造化,否则不能得仙丹,”洪吉的说辞飘忽:“若是别人的造化,我抢了就抢了,可老祖宗的造化,就是咱们洪蛇一脉的造化,我要去抢,怕是会遭天谴啊。”

说到这里,洪吉又笑了起来:“再说,您老一怒,何异天谴?开炉取丹本就是意wài

之事,不再孩儿算计中,就当当初没找到这炉子就是了。只要您老肯立那龟壳誓,孩儿便心满yì

足了。”

“先立誓,再取丹?”苏景问。丹在炉内,仍做‘吐纳’尚不能取,洪吉这个时候提到‘立誓’。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洪吉躬身。仍是笑着:“求老祖垂怜。”

这个时候天光突兀一黯,众人不自禁抬头,之间炉中祥光投于天幕的那片‘美丽世界’剧变:大湖中水位暴涨,决堤化洪。顷刻湮灭农田;山坡剧震开裂、地火喷涌而出,山脚村落转眼覆灭,刚刚还安宁恬静的美丽世界,呼吸功夫不到便化作水火地狱!

而地面上随丹炉开放一起长出、绽放的野花,花朵猛地一扣。把游玩其间的蝴蝶、蜜蜂狠狠裹住,旋即‘咀嚼’声大作,下一刻,所有花朵都沁出浓浓黑血,无数山花肉眼可见开始腐烂,沙沙怪响中,清甜的香气变成了熏人欲呕的恶臭……

毫无征兆中,‘丹象’骤变。

果然是‘天无常’!

给你个漂亮世界,再于顺瞬间。毁了它给你看!炉中的灵丹飞旋不停,洁白依旧,可是现在再看它,圣洁之中,似是有透出了一份邪气。

苏景收回了目光。莫说灵丹只是透出份邪气,就算真是魔丸尸髓,若能帮到陆崖九他也非弄到手不可,喊一声:“洪灵灵。送龟壳来,孩儿孝顺。依了我那两件事,本圣这便立誓!”

丹炉开启,黄金屋接连于大石蛮手中的道道巨锁自断,火烈剑势就此消弭,洪灵灵捧了龟壳一溜烟地从云驾上跑下来,苏景开声:“天地共鉴,本圣蚀海于此立誓……”

后面洪灵灵小声一句一句的念,大圣爷朗声一句一句地跟,直到最后诸般誓罚一股脑说完,主仆两人都没忘了后添的那句‘若背誓让我断子绝孙’。

立誓的功夫里,天上的丹景散去、地面野花腐烂殆尽,一切重归原样,‘天无常’丹依旧转个不休,但吐纳完毕。

苏景望向洪吉:“老祖宗要取丹了。”

蛇妖皇帝似是真的没有觊觎之心,一声令下,云驾高起、大小妖孽四散退避,清空百里方圆,皇帝的谕令严格:“老祖取丹之时,敢踏入百里之禁者,罪同谋反,九族株连!”

这枚丹太重yào

,宁可小题大做、也容不得半分闪失,金轮绽放天乌巢日,来自苏景的太阳悬挂半空;冥冥之中,杀威棒顿地‘咄咄’声与‘威……武……’喊喝震慑人心,天乌剑狱展开、笼罩黄金屋;剑羽飘飘荡荡、黑狱之外再封疆十里;最后则是烈焰翻滚,剑域外方圆百里金乌阳火满铺!

即便剥皮众妖孽知dào

大圣爷本领了得,此刻见了他摆出的层层护禁,仍是忍不住惊得倒吸凉气。

重重手段,苏景只求安稳取丹。

丹已炼成,即便炉火熄灭也不能放太久。从丹理来说,上上灵丹与胎儿无异,到了离开娘胎的时候就一定要离开,苏景再没有片刻耽搁,玄功催转行运,于三尺之外、右手向着灵丹一引。

以苏景现在的力qì

,这般隔空一引,就是做巨厦也会被他拔起,可不成想灵丹全不为所动……

又岂止是‘灵丹不为所动’!

不敢直接伸手去拿,怕灵丹初成、立kè

沾染人气会受污损,所以苏景隔空取物,不过探出去的真力凝结有质、与他的手臂无异,怎成想自己的真力与天无常丹才一接触,立kè

就被灵丹牢牢黏住。

灵丹并未抢夺苏景内元,只是‘黏住’了,且丹力古怪异常,苏景竟无法撤力,另就是:那灵丹还在溜溜飞转……苏景只觉浩然巨力传来,自己全无抗拒余地,‘嗖’地一下子便被灵丹甩了起来。

松不开‘手’,力qì

不如灵丹大,那天无常转得欢快,苏景会怎样?还能怎样?哇呀一声怪叫里,离山小师叔就好像绑在陀螺上的彩穗儿,立kè

飞旋起来。

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这天无常丹是不是太……太顽皮了?

修行百年,苏景上天入海,什么事情没做过?却从想今天这样‘转’,一辈子没这么转过。

金乌正法急急催转,苏景想要稳住势子,可灵丹的‘力qì

’大不算,飞旋之中似乎还暗藏了古怪气韵。丹力强拗着苏景和它一起转,丹中气韵则直接影响、牵制了苏景的真元,让他难以相抗。

真zhèng

见鬼了!

苏景彻彻底底的发懵,既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更不知该怎么办,要是招呼骨金乌给‘天无常’来上一剑估计应该能解围,可毁了灵丹,他哪里舍得!

大圣玦和黑石洞天也一片寂静,苏景只是转,两处洞天的稳定不受影响,不过大伙见了苏景的状况,人人目瞪口呆是免不了的。

身内洞天不受影响,可身外的剑、法术皆随苏景而动,金轮转了、剑狱转了,九九剑羽转了,百里阳火也跟着一起疯狂打转,火之本性、越动便越疾,旋转之中火势层层暴涨,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化作百里怒漩!

百里的炽狂大火,明耀千里世界!

剥皮一脉的妖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皇帝还道是苏景故yì

示威,放开声音笑道:“大圣只管放心,孩儿绝不觊觎您的灵丹。”

劝慰不管用,火势愈发猛烈了,皇帝满面无奈:“大圣您怎么不信孩儿呢。”一边说着一边催动云驾升高再升高,以避开烈焰……

苏景快疯了,暂时脱不了身算不得什么,但他隐隐约约地能感到灵丹中透出的气韵,似是要永远这般旋转下去,不会停歇!

还有,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灵丹‘抓’了个人之后似乎兴奋起来,转得更快了。此刻已经看不到苏景的人影了,干脆就是一道黑风,围住灵丹团团打转。

等了一阵子,三尸觉得不妥当了,把手中宝剑倒拖在地上,凑到一起商量要不要出去帮忙拖住苏景,拈花和赤目拿不定主意,兄弟俩一起望向老大,雷动老成持重:“再等两天看看?”

“天尊妙计!”两个浑人附和,然后没事了。

转眼就是三天飞旋,拈花看了看外面,回头对两位哥哥说:“苏景的鞋甩飞了。”

赤目不知dào

想到了啥,红眼睛猛地一亮:“天真传人,无鞋大圣!”

言罢三个浑人跳脚捧腹,哈哈大笑。连扶乩都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三尸正兴高采烈之际,外面突兀炸起一声轰隆大响,百里阳火竟禁受不住飞旋巨力,就此崩碎开来,一团团赤炎煌煌烈烈飞袭四方!

真zhèng

无妄之灾,外围的剥皮妖兵也由此倒足了倒霉,哭爹喊娘抱头逃窜,千里妖壤轰然大乱。

剑羽、剑域和天乌还能坚持,毕竟都是与苏景骨血相连的宝物,轻易不会散去。

蛇妖皇帝的云驾上有大妖守护,自然不受烈火冲击,但这样的情形委实异常,洪吉开口问了一声:“大圣您无妨吧?”说话同时,与身边大妖同时递出妖识,查探苏景。

片刻,一群大妖面面相觑,他们看得清苏景正在飞旋,可又哪会想到这是灵丹之力,还道是大圣爷故yì

为之,自己围住丹炉疯狂打转。

洪吉眼中疑惑闪烁,问手下:“怎么看?”

年老侍卫心中应了句‘他转得真快,我做不来’,口中则应道:“以臣愚见,应该是大圣爷正在施展什么法术吧。”

洪吉也是这么想的,闻言点头:“连护禁烈焰都为之崩碎,足见此术……非同一般!”

!

第二二四章 丹世界

第二二四章丹世界

不过这个时候,苏景脸上的神情变了,早已不再是气急败坏,更非茫然无措发簪甩飞了,长发乱舞;面皮因急旋抽搐不停、整张脸都扭曲了,但他的眼睛是亮的,紧紧盯住了那颗‘天无常’丹。,!

丹飞转、苏景急旋,同样的速度,正因如此,灵丹在他眼中也‘静止’下来,金乌之目辨尘入微,苏景把这灵丹看得清清楚楚:

莹白之下,灰蒙蒙的混沌。丹才龙眼大小,‘混沌’又能有多深邃?可苏景真就觉得它牢牢吸去了自己的目光,拔不出。

突然,一道强光绽放!仅只是丹内的变化,若是旁人来看,甚至都不会察觉这莹莹丹丸有什么闪烁,但苏景因为目光深陷,被那道光闪得眼睛巨痛,甚至他还听到随这闪电而来一声奔雷巨响!

苏景分不清,那声音究竟响于丹内,还是响在自己脑海。

丹中灰气迅速收敛、收敛、收敛!而灰幕褪去同时,丹中显出片片湛蓝,苏景不自禁皱了皱眉,不是单纯的颜色,它在‘荡漾’,有波、有浪、有漩涡竟是一片海!

‘海’得激荡忽然猛烈起来,水潮两分,正中添出一片黑褐,没一会功夫,青绿蔓延,黑褐不见了,那是郁郁葱葱的一片陆地。

风云流转,眨眨眼,鸟儿啾啾百兽穿梭,还有人影闪动。

林地被开辟成农田、平原上拔起城池。山石被开凿、刻成巨大的神佛像,无数人顶礼膜拜。瘟疫袭来死亡无数,幸存人推翻了旧神像、重塑了另一尊神,继xù

膜拜。烽火连天,鏖战不休,战败了、亡国了,神像又一次被放倒砸碎,换成了入侵者崇拜的神明

苏景的一次眨眼,一个王朝从兴盛到衰败;苏景的一个刹那,石头神像换过了几轮;苏景的一个呼吸,丹世界中‘他们’的三生五世!

须臾过,丹中偶尔划过几道光芒,丹世界有了修行之人、御剑飞行;天劫现,修行者破道渡劫飞仙宇外,只是‘他’并未进入苏景的大天地,不知飞去哪里了美景不常在,忽然大地巨震烈焰涌出,大海暴躁到沸腾,火山的黑烟与蒸腾的水汽混成灰蒙蒙的颜色,渐渐扩大,直到弥漫了整座灵丹世界,那乾坤灭了。

拔出目光,再看‘天无常’,洁莹如玉,纯白无暇。

苏景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天无常,这灵丹,这是丹么?江山剑域炼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分明是一个小小乾坤!破混沌、分阴阳、开造化衍万物,哪一样不是神仙事情?

北冥剑的主人斩杀大圣、天无常丹炼化小小世界,那江山剑域又是个什么地方至少于‘丹世界’而言,炼丹之人就是仙佛,于中土乾坤来说,他们是什么?!

还有这枚丹,真的能吃么?

没有答案的事情,至少现在苏景找不到答案。

不久过后,灵丹内强光再闪、灰色混沌又告收敛,海重现、陆地升,似是重演、却处处不同一次次的鸿蒙初开、造化世界、又一次次的无量灭世,苏景就守在丹前,看尽一个世界的无数轮回!

看得稍久,他入神了。

修行人修的是什么?小般说,是性、是命;大般说,则是乾、是坤,是这世界源,是这天地根,是这生生不息的圆起和圆末!得以洞察一方真zhèng

世界,这是何等的机缘。

可是归于苏景、现在,他入神得甚至都没去想自己为什么入神一颗丹,一个世界,全情投入其中,单纯且自然。

不知过了多久,数不清丹中世界第多少次的轮回,苏景忽然目力一涨,注目于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或许是看得久了,所以就看得透了,不知不觉里,苏景已经能够洞察这世界的气韵与造化。他看得出这个正哭得响亮的娃娃,会有大福缘

果然,那个娃娃根骨清奇,小小年纪就被引入修行;娃娃修为进境奇快、娃娃得了机缘吞下仙果;娃娃变成少年、仗剑击败强敌名满天下;少年变成了青年,闭关悟道;青年变成了中年,领悟玄机破关而出开宗立派;中年突遭噩运,竟然夭折!

苏景愣。

他看得出‘气运’看不出命,这个人会做什么、会遇到什么他不知dào

,此人突遇横祸死掉也算不得太奇怪可是苏景一早就看出他是有福缘之人,有了福缘还会夭折么?

稍一琢磨,便恍然大悟:天无常!

这灵丹的名字,早就点破了题目!有福缘又怎样?得造化又怎样?天无常,天下之命也无常,今日之花,未必就有明日之果。

目光一转,苏景又选了个‘至衰极霉’之人,毫无意wài

的,一辈子厄运不断,少有喜事也是大祸引序,比如走在路上捡了个钱袋,还不来得及跑到卖烧鸡的摊子就被差役抓了、被当做盗贼下狱等等,到最后也未能翻身,死于非命。

好运会夭折,噩运就不变?未免荒唐了些。心中转了这个念头,苏景又去关注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只挑选‘极致之人’,要么洪福齐天、要么霉运压顶,而看得多了,似是渐渐明白了:

有变,也有不变。

变数不是无常,不变更不是无常。

变和不变加在一起,才是无常!

大不变中,永远藏着小变数?反过来看看,又何尝不是大变数中,始终有着小不变

苏景是在开悟?好像如此,可是这题目实在太大,所以他的‘悟’也似是而非,仿佛是在不断想通一些道理,但心中始终无法通透豁然,正正相反的,越以为自己明白了,心中就越窒闷、脑筋就越纠缠。

眼前一座世界生生灭灭,苏景的心神是专注的,心思却是迷乱的。

而这丹世界从无到有一回,于‘外面’的苏景而言,一共才多长功夫,那他关注的那些人,还活不过苏景一次眨眼。

可苏景的心神皆系于他们,看他生看他长又看他亡,对苏景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生一世?

是一个片刻,也是一个千年,时间的短与长交汇于心,是奇妙经lì

,更是可怕梦魇!一座深不见底、却无法察觉的漩涡正疯狂旋转,吞没苏景。

苏景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丹内还是丹外,偏偏心思又被那生生息息变与不变搅得乱七八糟苏景不知dào

的,黑石洞天与大圣玦,正天摇地动、剧震不休!

心基动摇,所以元基不稳;元基不稳,便会真气岔走,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巨痛升、脑海中!苏景目紧闭、眉紧蹙,头疼欲裂!被憋在一个难题上,想不通,所以觉得整个人都憋闷无比,偏偏他有根本不知该怎么去想、甚至他连让自己迷惑的问题是什么都弄不清,这又怎么可能破题。

一重迷糊便是一重障,一重障便是一道生杀劫!与天无关,不是天道降下什么惩罚,这是无中生有的心魔大劫。

真的快要炸开了,心基摇摇欲坠,一旦崩塌便万事皆休!两处洞天人人大惊失色,扶乩与卿眉同时动欲赶赴身外相救苏景,便是这个刹那,苏景耳中突然振起一声清越剑鸣!

屠晚动唱。

是剑鸣,更是断喝,算不得如何响亮,但却饱蕴清灵,像极了盛夏酷暑中,酸梅汤中的冰块撞青瓷碗的碎响;像极了深山苦寒中,篝火燃起时火花迸溅的细声;像极了少年迷茫时,那手中的解牛刀摩上条石的那声:锵!

天地陡然沉寂,只有那一声磨刀的轻响纵穿万里,划越百年,从白马镇苏记熟食铺的院落里、迷糊少年手中解牛刀与条石之间,直直灌入黄金屋中苏景耳内。

轻鸣入耳、入脑,顿化一线清明,苏景奋力开目,双眼血红。

而屠晚剑鸣不停,不是以往它唱过的古怪调子,明明白白的,就是苏景从小到大,磨刀时的一声声‘锵锵锵’。

一声又一声的轻鸣,越来越展阔的清明,自脑入心、自心入身,清凉游走身体各个角落,眼中血色迅速消退,苏景心境层层沉淀当心境真zhèng

归于平静,再看那丹世界:一座座神像被土著们镌刻而成,分明就是苏景的模样!

也是这个时候,苏景突然发xiàn

天无常丹已经到了自己的手心上,犹自转得欢快,但再不‘顽皮’、不抓着自己一起转了。

心境沉定,与情绪并不存本质关联,苏景心中震骇依旧,手中捧着一个世界,又怎么可能完全平静!深吸一口气,心意微微一转,轰轰巨响不停,之前崩散出去的阳火依旧被苏景的气机牵引,千团万簇从散落之处重回丹房之外百里疆域。

烈焰阻断、大妖们再不能以妖识洞察此间,下一刻,黑石洞天中几个人都跃了出来,赤目贪宝、一现身就趴在黄金屋地面爬来爬去;雷动爱丹,跳着脚去苏景手上抢天无常;拈花没事情做,撒腿跑到屋角去,片刻就转回来:“苏锵锵,你的鞋!”

拈花神君双手高举,拎着苏景的靴子,他给本尊捡鞋去了。

扶乩站在苏景身前,急切开口:“你无妨吧咦?”

话还没说完,仙子的眼睛就亮了,仔细打量着苏景。

!

第二二五章 心花

卿眉也面带惊诧,对扶乩笑道:“看他的样子,何止无妨,简直好得不能再好!”随即又望向苏景:“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苏景自己不晓得,此刻他目中玄光隐隐,周身上下神气行布,还是那个黑袍青年没错,但气度却清透明澈,平添出一份脂玉般光润气韵。,!

打发了雷动、谢过拈花,靴子先放到一边不急着穿,苏景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了一遍,江山剑域炼成的灵丹竟是一座小世界,扶乩与卿眉哪能不惊诧。

卿眉试探着:“我看一看,成不?”

修行之人有机会‘鸟瞰’乾坤,谁能不动心。苏景直接伸手将灵丹递到他面前。

三尸同时怒哼,显是不满卿眉要看自家的宝贝。

卿眉默运玄功,独手探向天无常丹,心里准bèi

得妥当、准bèi

和这丹丸一起转起来,没想到根本不等他摸到灵丹或者说,灵丹感觉到他会来拿,丹上骤然绽放一道锐意,直冲卿眉掌心。

卿眉一声闷哼,立足不稳直接摔坐在地,脸色一片惨白,这下苦头吃得大了。这还是苏景及时撤手挪丹、影响了丹气一击,否则卿眉的独手废定了!

苏景错愕、魔徒惊骇。扶乩秀眉微扬:“我试一试。”

三尸态度立kè

就变了,一个接一个地关心提醒:“这丹邪门,你可千万小心些”

离山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修持远比魔徒精湛,可她取丹的下场不比卿眉好半分。天无常丹根本不认他们两人。

一正一魔,两个大修家,连碰都碰不得这‘药丸’。

碰不得、便无从‘跟着转’,更毋论洞察丹世界。扶乩和卿眉对望了一眼,目中都还有痛色残留,不敢再试了,刚才的接触无大碍,但两人能都觉得出:这丹,真的会杀人!

卿眉坐定,转开了话题,问苏景:“你说,丹世界的神像,后来变成你了?”待苏景点过头,卿眉微笑浮现:“所以你才会走火入魔吧。”

元神境界大修家的见识了得,话中藏了玄机,而苏景本就生了一副通透心思、这百多年的修行也不是白来了的,一经提点就恍然大悟:

自己在外飞旋、丹中土著不可能看到他的样子,为何那世界会有自己的神像苏景看丹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不知不觉中,神识‘侵入’丹世界。

由此,土著见到了真zhèng

的‘神魔’,为他塑像、向他膜拜;

可那座世界虽小,蕴含的力量却浩瀚无边、真zhèng

是有造化的,苏景神识‘入侵’,立时遭了它的反噬。

五境修家如何能承shòu一座造化世界反侵,立时心神大乱,若非屠晚出手相助,他就算不死也从此疯癫。

这次走火入魔险到了极致,不过对苏景的心境,又何尝不是一次破、立之铸!

有关造化、有关天无常的疑惑仍在、谜题未解,但是全无妨。

就‘惑’而言,能见惑,总比连‘惑’是什么都不晓得要强得多。这次走火入魔,本就是苏景的一次‘明心见性’,一次对‘领悟’的突pò

。不是说他一定要领悟到什么,而是‘领悟’这个动作本身,就是心智、神慧促生。

死里逃生,智慧窍洞开!现在苏景身上添出的神气,也和修为没什么关系,完全源于心神的脱变。修家把这种神采唤作‘心花’。

与‘阿是穴’相似的,‘心花’不是修行的必须,但对修行之人有莫大好处。

最最基本的,苏景想要飞仙还有‘破无量’和‘逍遥问’两大领悟境,开绽心花之人,破领悟与普通修家绝不可同日而语。

而抛开境界、单说修持,今日苏景开一层心智,于他解悟剑意、运用法术更有无穷妙用!

聊过几句,扶乩等人回黑石洞天,苏景看了看手中灵丹,嘴巴一张,吞了!

吞丹不是服丹,只是把它藏进肚子里,一道真元升起、稳稳妥妥地护住了天无常丹。

下一刻,烈火熄、诸剑收,苏景收敛了心花神气,迈步走出黄金屋,笑呵呵地对九天云上众多大妖挥了挥手。

洪吉立kè

带人迎上前,对着苏景好一番道贺,恭喜大圣爷采得绝世好丹,苏景问过才晓得,自己围着天无常整整转了十三个月!

跟着皇帝笑道:“早在您老开炉的时候,我已经传令,着孩儿们准bèi

您老的归窍大阵,现在还差最后一道法术,用不多久便可成阵了。”

这道大阵非同一般,十几年的准bèi

功夫不算漫长,待苏景点头后,洪吉邀他一起去京城暂住,苏景把手一摆:“不去!”

无足城有大阵守护,万一有事他逃跑都没机会。

这理由当然不能说,不过苏景一时又想不起旁的借口,想不到便不想了,只凭‘大圣不想去’这五个字还不够么?

洪灵灵机敏,插口道:“那就请圣驾暂住紫桐仙宫,京师人多嘈杂,本就不适您老清修,再说也只有天桐仙宫才配得上您老的身份。”

国师说的地方与无足城相去不远,只要不在京师境内就好,大圣爷笑道:“紫桐仙宫?这个名字好听,便住于此了,引路吧。”

说这话,苏景纵上云头,但马上又转身跳下来了

皇帝麾下几个大妖正围着黄金屋打转,既是丹房丹炉,更是奇形好剑,第一流的神奇宝物,洪吉当然不会放过。

苏景之前差点给忘了,急忙忙跳下来抢宝贝,猛拍锦绣囊抢先一步把黄金屋收了。

然后苏景抬头,望着正愣愣看着自己的皇帝:“我鞋在里面。”

皇帝咳了一声,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

云驾摆动,众人启程,一路之上苏景随口说笑,心中却不敢放松半点,仙丹在身,便是天大凶险!

元神再强,也不能炼化上上仙丹,在一众大妖看来,大圣须得等到归窍后才能真zhèng

用丹。

不过这一路都平安无事,皇帝似是对那枚天无常丹真的没什么贪心

三天之后云驾落下,一座紫金宫殿赫赫矗立,气势恢宏且饱蕴灵气,像苏景这种修行人,靠得稍近便会觉得心神舒爽。

苏景略显诧异:“这是树?”

“老祖圣明!”洪灵灵应声:“这本是一棵成精妖桐,也不知活了多少年头了,但它始终未开灵智。”

世上本就有这样一种妖怪,于生长之中得了机缘、自然而然就学吞吐日精吸纳月华,可是没有开通灵智,它的修liàn

只是‘本能’之举。它们有修为却没智慧,也是妖,但只能算是妖物,不是妖精。

这棵妖桐便是如此,得了漫长的寿命、积攒了浑厚妖元,可它还是一棵树,只会长、不会想,更不会有什么法术。

不过这一类妖物,都又护元本能,同属的修家或者精怪想要从它们身上夺真灵为己用难比登天。

洪灵灵一边引着大圣向内走,一边笑道:“这是棵好树,但一来它成不了妖精、不能为国效力;二来它的护元本领又强得惊人,任谁也别想从它身上讨便宜,白白浪费了。所以太祖皇帝与其他几位老祖合力降下法术,干脆改了它的形质,让它做一处行宫。”

说到这里苏景就明白了,树还是树,根本未变,只是形状被妖法改变了,变成了这座雄伟宫殿!

从地面到穹顶,大殿的一砖一瓦皆为妖木所化,偏偏不见一点破绽本来也不会有破绽,妖桐经炼化、如今的它的本形就是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苏景随口问洪灵灵:“它还在长?”

“老祖宗法眼如炬,妖桐还活着、自然在长,差不多每三百年,它能扩出一里。”

苏景大概转了转,南荒的妖怪居所,无论大小总脱不开一份古拙气氛,与天斗山内重天相似的,这大殿中也随处可见恢弘壁画

暂时算是安顿下来,皇帝洪吉寒暄一阵说‘国事繁忙’,就此告辞返回皇宫,临行前指着半空里一片黑沉沉的乌云,对苏景笑道:“这是一队孩儿的亲卫,暂时驻扎于此,随时听候老祖宗调遣。”

是听差还是看押,苏景无意计较,点头笑了笑,没说话。

送走皇帝,遣退侍从,苏景只留洪灵灵在身边,灵识散开洞察四周,确定没有妖识监视后仍不放心,心念转动落下一道护禁真焰,苏景这才落座,开口:“洪灵灵啊,我觉得你离死不远了。”

洪灵灵大吃一惊,忙不迭跪倒在地:“老祖何出此言,可是孩儿服侍不周惹您生气,请老祖降罚,只求能留孩儿一条小命,永侍大圣左右。”

苏景笑了,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我觉得我快死了。”洪灵灵拜奉了大圣玦,大圣爷若有三长两短,他必魂飞魄散。

洪灵灵愈发诧异了:“您怎会有事”

不等他说完,苏景就摇头:“我是洪蛇,你是洪蛇,皇帝也是洪蛇,大家都是一样的血脉、一样的根性,别人想些什么,咱们未必不能猜出来。”

洪灵灵听出苏景话中意味:“您是说,万岁他、他另有打算?”

苏景端起桌上一杯不知什么东西酿成的饮汁,轻抿一口,味道很是香甜:“别装糊涂,说!”(未完待续)

!

第二二六章 第五位仙女

一缕魂魄被大圣玦所摄,外加蚀海大圣气韵,苏景在洪灵灵眼中自有无上威严,苏景一声轻喝,他心惊不能自已,立kè

说出自己的想法:“皇、皇帝未夺丹,这件事透着蹊跷,孩儿很是想不通。”

只凭灵丹出炉的‘麻烦劲’和天上地下显出的异象,足见灵丹神奇,若非大圣玦所制,洪灵灵都恨不得去抢,皇帝竟不要?

“皇帝所求,是您老归窍后施展圣法神通,可是孩儿觉得,您老的神通再强,到底还是您的本事,”指摘皇帝时,洪灵灵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不过若吞炼了天无常丹,说不定真就能一步登天……这才是自己的造化啊!至少,他求您做的事情,他吞了丹后自己也能做成。”

苏景不置可否,喝古怪饮汁,一口一口地把一杯都喝光了,才问道:“就这些?”

洪灵灵略显迷惘,点头:“孩儿愚钝,想到的就是这些,其他还请大圣爷指点。”

“洪灵灵啊,你是忠心孩儿,一心只想我能重返天地,所以有个大破绽你始终看不见,”苏景似笑非笑的,稍顿片刻语气一整:“洪吉要打齐凤、进中土才是多少年的事情?小辈们开始献祭、要复活我蚀海,又是多少年前开始的?!”

剥皮洪蛇受黑蛮蛊惑,想要染指中土,不过是最近百来年才长出的野心;

溺春大祭,献补大圣却是从远古时便开始了!

洪蛇做了皇族,看上去似是有了那么点伦常,可骨子里冷血大蛇‘父不养子不孝’,完全以实力为尊,这样的妖族,后世子孙辛辛苦苦地复活先祖做什么?给自己找别扭么?

连蚀海本尊都对苏景说过:他们必有所图。

洪灵灵目光闪烁得厉害:“您老的意思……洪吉另有所图?他请您归窍、灭五地不过是个托词借口?”有关图谋他的确不晓得,洪灵灵只是灵脉觉醒,能辨通些蚀海大圣做梦时的流露的气机,这才被认作国师。专门负责祭祀事情。

说着,洪灵灵愈发迷惑了:“可是您老归窍后,一张口连天都能吞掉,那洪、那逆贼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就是想不明白,所以你才得查!查清楚了。我能活。你永生富贵;查不出,我被逆子害了,你也一命呜呼。”

洪灵灵眨眼睛,没听过‘呜呼’这个词。

“神言仙话。呜呼就是坏了,完了。”苏景看出洪灵灵的纳闷,笑着给他解释,随即又把话锋一转:“现在你明白了,为何我不许你再将拜奉大圣玦之事说与旁人听。”

离开识海、狙杀皇后那一行妖孽后。苏景传下严令,不许洪灵灵再提拜奉大圣玦之事。

洪灵灵恍然大悟:“我没拜令牌,还能做他们的人,查案方便些;我拜了令牌,他们便视我为陌路,真要对您有什么图谋,定定不会让我知dào

!”

说着,洪灵灵自然而然想到大圣爷刚‘回来’时,自己曾向皇后等人说起‘我已拜奉令牌’。忽然间,他的脸色又是一变。

苏景知dào

他在想什么,笑颜开,随口捉弄:“我杀她,还不是为了灭口。归根结底,皇后是死在你的手里啊。”

洪灵灵一直都以为皇后死于‘祭品不好’,不料今日勘破真相,醍醐灌顶啊。原来皇后是死在了自己的一句话上。

他正冷汗淋淋时,苏景忽然又问道:“洪灵灵。想当皇帝么?”

洪灵灵愣神,以前从未想到过的事情,但若有大圣的话……这件事似乎就可以想一想了。

也不等洪灵灵点头或应声,苏景又拉回正题:“先说正事吧,你觉得,关键在何处?”

问题有些模糊,不过洪灵灵心思还算机灵:“孩儿以为,是那个归窍大阵。您开炉时洪吉逆子都未发难,可见他暂时没有动手打算;等您还身后,他就更没机会了,唯独那个大阵……可他图什么?”

“你问我?”

洪吉图什么,苏景一点也不关心,他就是想找找看,这件事里有没有什么可供自己‘发挥’的破绽。

洪灵灵赶忙摇头,不敢再问:“孩儿一定仔细查。无论那些忤逆贼有什么图谋,孩儿管定给他们呜呼了。”

苏景手微一晃,一个六目妖怪凭空而现,把洪灵灵骇了一跳。

苏景摆手道:“莫惊慌,以前的祭品,个别有聪明伶俐的,我也会收入麾下,他唤作沙包,也要帮我办事,以后还要靠你多给些方便。”

洪灵灵知dào

大圣爷有话要对沙包交代,一边忙不迭点头一边知情识趣得退到护禁外。

苏景请沙包做两件事:一是打听自己那个侍剑童子的消息,上次分别时还是在梦上仙乡,樊翘做剥皮国六品校尉去了;另就是把自己现在的情形传知尘霄生师兄。

沙包本就是‘奸细’,探查消息、往来传讯是他的拿手好戏,至于如何应付国师,让他既帮忙又不晓得蝎怪真zhèng

身份,沙包也全能应付得来。

由国师引领着,离开紫桐仙宫。

而苏景内元一动,吐出了天无常丹。灵丹被托于手心,溜溜地转个不休,不知内中世界现在到了第几次轮回。

苏景看着天无常丹,双眉微皱、片刻之后身边人影一晃,扶乩仙子被他请了出来。苏景对扶乩说道:“请你帮我个忙,我传你一道咒法,你送我进去。”说着,自锦绣囊中取出了那盏无捻青灯。

就是九霄神雷、仙佛大法都未必能毁掉的青灯,苏景取它时小心翼翼,仿佛它比琉璃还脆。

陆崖九严令,青灯之事不许与任何人提及,想再见老祖,除非他自己修到十境,可动咒破禁、再入青灯世界。一直以来苏景都忍得住,直到他取得了天无常丹!

真的没办法再忍了,恨不得立kè

把灵丹送进去,明知这个地方不合适,他仍是忍不住。

青灯内藏化境。黑石和大圣玦也都有洞天,不过大洞天不能于小洞天内开启,想进青灯只能在外面施法。

扶乩看了看灵灯,又看了看苏景,没多问直接点点头:“传咒于我吧。”

咒言不算简单。但对扶乩来说并非难事。没用多少工夫便演练纯熟,可是扶乩催得动咒法、却打不开青灯!

最最简单不过得道理了,那大门太厚重,扶乩能把门上的锁打开。不够力qì

推开门也是白搭。

这算不得yì

wài

,无捻青灯是不得了的宝物,以陆崖九的修为,也只是勉强破开一线……

道理不难解,只是此事老祖从未和苏景提起。苏景也没往这个方向去仔细想过,或许陆崖九也不觉得苏景有一天,会真的寻到那灵丹吧。

连续试了几次,扶乩最后还是放qì

了。

苏景眼中浓浓失望。

并非没有希望了,以苏景现在的造化,只要将来能修入第十境,多半能进入青灯,只是……还是那三个字:忍不住。

去看老头儿的心思被勾起来了,便忍不住地失望了。

扶乩当然看得出苏景的失望。由此她有些意wài



对苏景以前她不了解,但他在烈火世界咬牙攥拳、浴火重生时张扬骄狂、开炉取丹时专注投入、对大妖强敌连哄带骗……这些事情她全都看在眼里,又怎会不了解他的性子。

这样一个随心随性的凶猛小子,也会失望么?

扶乩的声音带了些歉意:“没能帮到你。”

忽的,那小子又笑了。神情一振、失望扫灭,仍是小心翼翼地,把青灯收回囊中,手一翻又取出了一只脏兮兮的乾坤囊。对扶乩笑道:“开出来宝贝,分你一半!”

扶乩看这个兜子破破烂烂的。摇头莞尔:“它不像装了好宝贝的样子。”

失望过后,总得找点开心的事情,眼下能想到的,莫过于‘沙漠蜥蜴’的乾坤囊了,比起上次开它的时候,虽然境界没提升,可苏景的修为暴涨!

金乌摧禁咒运起,澎湃火元直冲禁制……还是没有能打开!

整整一座烈火世界啊,连蛇妖皇后都承shòu不住的元阳劲力,竟还打不开这个袋子!而且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这袋子禁制是‘混账’的,阳火之力稍稍一冲它就濒临崩溃了,直到苏景都快把自己冲进去了,它还是就要崩溃,偏偏不崩也不溃。

苏锵锵目瞪口呆……

听苏景说过袋子禁制的奇妙,扶乩也饶有兴趣的样子,笑道:“恁地可恶?我来试试。”

不料苏景大摇其头,又把袋子收起来了,不给她开……

有些错愕、又有些纳闷,扶乩返回黑石洞天,苏景的两大洞天最近都在开放着,内中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卿眉失笑摇头:“他……小气?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错!”雷动天尊坐在小棺材上飞过来:“他是怕扶乩真把袋子给开了。”

赤目的棺材紧随雷动,接口:“但不是怕扶乩会拿走里面的宝贝,苏锵锵是个败家东西,总乱大方。”

拈花在最后,他是躺在棺材里的,声音透过棺盖、闷声闷气的:“他是把那袋子的禁制当成自己的好玩意了,怕别人玩坏了,自己就再没得玩。”……

他们说话的功夫,苏景正背负双手,在大殿中溜达着。

他置身的大殿,是整座仙宫的核心之处,墙上顶上浓墨重彩、满满壁画。苏景随意浏览,忽然苏景的眼睛亮了下,站在一副‘仙女飞天’的壁画前,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苏景笑着看花,眼光却越来越冷!

霓裳披身祥光缭绕,五位仙女或提篮或横笛,背衬着灿灿旭日、灵兽瑞鸟簇拥着,正飞临九天,画工不值一提,但胜在神髓一点,由此几位仙女栩栩如生。

五个仙女,曼妙身姿各有不同,有正面也有侧身,但第五位仙女是背身。

苏景就在端详这个背着身子的。

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苏景忽然伸手,向着壁画摸了过去。在那位背身仙子头上一捏……手缩回来时,苏景的手上多出了一根发钗。

画中人,背身仙子的发钗,真的被苏景摘了下来!

再看画中,仙子的头发竟也由此散落,柔柔顺顺、飘飘滑滑的垂下来,黑瀑似的。

下一刻,一根紫藤长鞭自壁画中击向苏景,灵动如蛇、急刺如电——

盟主加更,感谢叶非非叶同学的鼓励支持!

谢谢小叶子^^

!

第二二七章 一条命

剑轻鸣!

苏景未拔剑,手中却响起一声剑鸣。?快来吧,.!……那支钗,如今苏景拈花取叶皆可做剑。

玉钗剑芒吞吐,稳稳刺向偷袭的紫藤,不料就在交击刹那,苏景手中钗突然变做了一只蜘蛛。

银背、紫毛、灿金足的蜘蛛,张口狠咬苏景手指,同时肚囊一缩,一张巴掌大的腥臭网子猛罩向苏景面门;还有那紫藤鞭子,呼啸锐响中狠抽他的双腿。

别人的钗子,果然不如自己的剑好用。

火光现!

玉钗变化出人意料,苏景应变奇快,护身赤炎立时绽放,‘吱’地一声惨叫,怪蛛被炼化成灰,蛛网也于火中化为青烟。但紫藤长鞭陡然绽动风雷,破开赤炎继xù

袭来!

苏景目光惊诧,右手急扬、两指间已然拈起一枚剑羽,却不去抵挡藤鞭,居然抬手护住了面门。

‘叮’的一声轻响,一根射向他眉心金针被剑羽挡下。

那根紫藤长鞭狠狠扫中苏景的双腿,其势烈烈、真打中人的时候,却毫无感觉,连阵风都没有:只是幻影吧!

蜘蛛是真的,蛛网也是真的,被焚毁前蛛网又射出一根金针,细若纤毫、绝难察觉,而声势浩大的紫藤长鞭,自始至终都是虚张声势、意在掩护。

紫藤灵鞭的惟妙惟肖,瞒过苏景灵觉洞察,直到赤炎燃起时、真火一炼苏景才明白它是假的;

但真zhèng

让苏景惊讶的是发钗……是他自己伸手去摘的,钗的位置、形质。暗含摄心妙法,这本就是个‘陷阱’:若有人察觉到画中仙女的玄机。本能便会去摘她的钗,苏景便是如此,他自己还觉得是戏弄对方一下,没想到是被对方算计了!

从大漠到离山、从中土到南荒,什么时候不是苏景‘花招多’打遍天,不成想这次稍一疏忽就被落进人家的花招里。

下一刻,‘忽’地一声轻响,仙女飞天的壁画起火。

不是烈火焚烧壁画。而是真炎烧入画中!

苏景浏览壁画时意wài

发xiàn

,有人隐遁于画中,便是那个背身的仙女。刚刚与洪灵灵、沙包密谈时,绝音护禁笼罩大殿外,便是说他们的话全被这画中人听去了,对方的心机手段又足够惊人,哪还有什么可说的!火起同时。一声真zhèng

的清亮剑鸣,北冥出鞘,直刺画中!

剑亦入画,并非执剑斩墙,而是壁画中多出了一条凶猛大鲲、猛扑背身仙女。

苏景催力,画中人随之而动!冥冥之中一串交击声响亮。画中另外四个仙女齐动,三人仗剑抵挡北冥,一人倒扣手中篮儿,另一副海牙图中的浩浩大水尽数被引入她们所在的画中,灭火。

旋即。整座绚丽殿堂、这大屋中的每一幅壁画尽皆活了过来!无论是仙童还是神佛,尽化妖身本相、诸般神通尽起;灵鸟瑞兽也摇身一变。仙光化作腥风,张牙舞爪狠扑苏景!

四面八方,无数攻势,也如之前长藤、蜘蛛的配合一般,有真亦有幻,苏景哈的一声大笑,九九剑羽飘散,管他真的假的,顿时困住所有攻势,脚下则催动烈焰、猛地席卷开来,刹那,这大殿中所有壁画皆陷火海!

何止画中火?还有真zhèng

烈焰,苏景要烧屋。

敌人能隐身墙画、藏得如此巧妙以至‘金乌辨真’都险被欺瞒过去,究其根由,必是得了妖树庇护,气韵相融,借以逃避探查。

她能融身于树便能借树逃遁,苏景又岂会再给这个机会,干脆连这树妖一并除了!

整整一座烈火世界都在身体中,还有什么苏景烧不得的东西!

果然,内外两重恶炎起,那画中的背身仙女就再也坐不稳了,身形颤抖着、片刻后她竟忽然‘哇’的一声,好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哭出来:“小奴儿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上仙饶命啊。”

肩膀抽动,一边哭着,她自画中转回身,杏眼琼鼻、眉妩目秀,正哭得梨花带雨,迷迷离离的泪眼望向苏景,檀口微张似是正要讨饶、忽然‘咦’了一声,哀求变成了尖叫:“苏锵锵,我招你惹你了!”

苏景也‘啊’地一声怪叫,十足意wài

,居然是熟人……‘齐喜山中一小修’,这世上除了大师娘蓝祈外,唯一那个莫耶少女。

竟在南疆的妖怪行宫里遇到她,未免太巧了些!

见苏景发愣,少女坐在画中咬牙怒叱:“还不速速收了你的火!”

苏景‘诶’了一声,口中答yīng

着,但火未收、只是烧得不那么急了。

少女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我没再得罪过你……”

不等她说完苏景就打断:“你先把手上的法术收了。”

一下子,少女笑了,阳光明媚、没道理讲的、笑得就是那么惹人开心,可她脸上还挂着刚刚留下的泪珠儿:“哦,我忘了,真忘了。”素手翻翻,一道精光微闪,随即泯灭不见。求饶时偷袭,这丫头的拿手好戏。

苏景收了火、但剑羽仍行布、飘荡着,语气略显无奈:“还有嘴巴里的宝贝,咱别我说一样你收一样成不?”

莫耶少女眨了眨眼睛,仍笑着,一点点的得yì

:“看走眼了吧,嘴巴里什么都没有,不信你看!”说着,她还真的长大了嘴巴。

画里的漂亮少女,对着苏景呲牙咧嘴,古怪到诡异。

苏景看着小妖女,头也不抬的伸手向上指、指住了穹顶画中一个身形肥壮的妖怪:“我钉他了啊。”

“别!”小妖女急忙出声,只见穹顶上那个肥壮妖怪脖子一抻,好像咽下了什么东西,跟着缓缓地转动了脖子,从俯视苏景变成眺望远方,这才是它的本态。

游神之术,莫耶少女能融于画,那这画中每一个人、每一景都能为她分神而控。

少女笑眯眯地:“防人之心嘛,总应该是有的,你莫在意,我就是防一防……”

这时有护卫和妖仆赶来查探,被大圣爷两句话打发了,莫耶少女继xù

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可知,你坏了我的大事。”说是‘坏了我的大事’,用得却是‘成了我的好事’的语气。

苏景不应、反问:“冲煞还是夺罡?”

莫耶少女大吃一惊:“你怎知dào

我的修法?”

三劫十二境,从第一境到第七境,莫耶地的修持与中土完全相同,他们也得‘冲煞’、‘夺罡’,有关这两境的修行,莫耶人有一种特殊方法:夺元。

修法使然,莫耶之人完成第四境小真一后,会开得一道天识,自然感应到那里有最适合自己‘夺元’的妖物。

小妖女是木行修,她的天识指引,就是这座‘紫桐仙宫’了。

小妖女一路寻来南荒,遭遇无数凶险,不过她的手段花样直逼苏锵锵,心思又足够机灵,成功找到了地方。这‘紫桐仙宫’是重yào

地方没错,可也只是皇帝、妖怪贵族来住时才有严密卫戍。最近这百多年都没重yào

人物来过,只有些奴仆看守,哪里难得住小妖女。

靠‘夺元’来冲煞、夺罡,在莫耶地是早就‘成熟’的办法了,莫耶少女自有秘法能‘骗过’妖树。她遁身于画中,其实就是与妖树融于一身,夺元无妨,只要她没离开,树就不会枯萎,不存丝毫破绽。

平时谁也都没去在意这幅画里到底有几个仙女,多一个背着身的,根本没人发xiàn

,直到苏景赏画时、看破了邪修深藏的气机。

这些事情当然是听师母蓝祈说的,不过苏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对少女惊呼全不理会,小妖女见他不出声,耸了耸肩膀:“都不是,宝瓶了!”

这次轮到苏景吃一惊,齐喜山丧修大战妖女的时候,两人还是一样的境界,现在她比着自己足足高出了两境,当然,苏景修得是慢,可人家修得也真够快。

这棵老树活了无数年头,吞吐日精月华,积攒下的木元基浑厚无比、更精纯诱人,莫耶少女遁身壁画几十年,连冲煞、夺罡两境,最近这几年里,正打算连心窍一起开了,靠着妖树炼就宝瓶再离开。

不过她的修法,在冲击宝瓶时非得入定不可,遮耳枯心,不闻外事更不能稍动,莫说苏景之前说话,就是大殿中来人了她都不晓得;

可苏景哪知dào

这些,上次见她差不多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自然也认不出她背影,还道她是‘奸细’,打过这一场,莫野少女三年的修为都白费了。

前因后果讲得差不多了,莫耶少女说道:“大家好朋友,你坏我三年修行,商量商量怎么赔吧。”

苏景笑了笑,毕竟是自己动手在先:“回头选一件木行法器给你,大家各不牵扯,你继xù

修行夺元,我还有事情做。”

莫耶少女却摇了摇头:“我不要宝贝,三年修行,你就赔我……”说着,她翻起眼睛望向屋顶,想,然后笑:“一条命?”

笑言中,风雷滚荡!

三十三根藤鞭卷扬而起,再不是什么幻术,真zhèng

裹挟了莫耶妖女十成修为,霸道一击自壁画中起袭杀苏景。

苏景的面色也陡然狰狞,翻手亮剑,天乌剑狱。

!

第二二八章 宗师气度

前一刻谈笑正欢,一眨眼又各逞奇术夭乌剑狱翻起,但并未罩向妖女,而是直接向着大殿穹顶而去!

那三十三道藤鞭攻到苏景身边时,开山断岳般的力量突兀凝滞,与苏景咫尺距离、并未攻杀下去。,!

壁画中的少女单手掐诀控zhì

着藤鞭,抬头望向在穹顶处的剑狱,口中问苏景:“怎样?”

苏景点点头:“拿下了。”

小妖女松一口气:“是凶猛妖怪,冲着你来的?”

之前两入说话之际,有妖孽自屋顶悄然潜入,以莫耶少女的修为根本发觉不了,但是莫忘了,她现在与妖桐融身一处。换言之,她就是这妖木宫的‘魂’,只要她未入定,此间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此事苏景也有所察觉,何况莫耶少女说‘赔命’前,一个劲翻着眼睛望向屋顶能把坏水滴进一个油壶的丧修、妖女,不用言语商量,一个眼神交汇便一起动手坑入。

少女的藤鞭是掩护、苏景的剑狱才是真zhèng

要命的杀招。

潜入屋顶的大妖端的凶猛,以他的本领,就算苏景突然发难,他也有逃遁或躲避的机会。至于小妖女的藤鞭,根本就就伤不到入家。

可是任谁都以为下面两入各怀鬼胎、为灭口自相残杀,大妖见状还挺高兴来着,哪想到那剑狱竞是向着自己扑过来的,再想躲已然晚了,都没来得及怒骂一声。

对少女之问苏景不置可否,摇头道:“与你无关的,不用多问。”

莫野少女果然不多问,话锋一转:“苏锵锵,我怎么觉得比起原来,你变得老实了。”

苏景的剑狱打向妖怪,现正急急旋转,和潜入大妖斗得正激烈,妖女的藤子可还在苏景身边悬着,好像蛇子似的,慢慢蜿蜒爬动,绕于苏景身周,虽然没有碰上身体,可也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当年那个打架不要脸、报仇不要命、还懂得自刺一剑仗势欺入的小小丧修,今夭却只防大妖不防妖女,这可不是变老实了么。

苏景正色道:“如今苏景早已不是那浮躁少年了,中正平和,才是我辈本色。你我皆身在险地,理应同舟共济,我不防你,只为你能信我。”

说话时,苏景直视莫耶少女,全不看身边长藤。

扑哧一声,小妖女笑了,同时解下了督目之术,由此明媚笑容中添出邪气,美丽依1日,只是单纯少了些许、妖冶多了几分:“这话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还是这话。”苏景的语气清淡,一派坦荡。

他一入修行道,就和最顶尖的陆老祖相处几年,之后进离山夭宗,高高在上几十年,就算不绽放大圣玦、黑石洞夭、智慧心花等等气焰神采,他身上也早都养成了一份大家风范,肃容淡漠之际、渊渟岳峙、隐隐的宗师气度。

莫耶少女诧异模样:“你的意思是,你在离山时是混小子,被逐出离山之后就变成正入君子了?离山一直是正道夭宗对吧?”

苏景不与她辩:“少扯上离山,收了你的法术,自顾去修行吧。”

等了片刻,见莫耶少女还不肯收回鞭子,苏景皱起了眉头:“怎么?当真想和我分一场高下么?”

莫耶少女又笑了,不过这次像是被气笑了,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不把剑羽收了,休想我收鞭子!”

顷刻间,宗师气度‘一哄而散’,小贼苏景咳了两声:“忘了,我把它们忘了。”说着、手指勾勾,壁画中突然现出一道道金红光芒,少女身边剑羽显形,被苏景尽数收回。

收好剑羽,苏景也反应过来了,无奈道:“你这入,明知我行布剑羽自保,还说我老实勾搭我话,很有趣么?”

“有趣!”小妖女咯咯地笑,又甜又脆:“刚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收了剑羽,也休想我收鞭子,有什么事情,都等你还了1日债再说。”

苏景眨眨眼睛:“什么1日债?”

莫野少女怡然自得:“想!”

苏景实在想不起自己欠过她什么。

莫耶少女也看出他是真在纳闷,少女不笑了,至少眼睛里没了笑意,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样子,不过片刻后还是一咬牙,用力开口:“小吟贼,你忘性倒大!”

话音落处,藤鞭齐动!其实苏景要是还记得‘1日账’,笑嘻嘻地说一句‘对不住’,小妖女多半也就算了。

可苏景是真没放在心上,这便着实可恶,莫耶少女就非得要债不可了:倒没想着把苏景打死打伤,但袍子非得卷碎不可,看回来!

当初在那齐喜山山谷中,少女穿着亵衣和小贼拼死拼活,那份尴尬可只有她自己知dào

莫耶女子可不像中土少女那般含蓄温婉,有一报还一报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鞭子一动,苏景的脸色也突兀一变,喝一声:“镇不住了!”言罢身形急起,抢在藤鞭袭来前抽身跃起,竞一头钻进高悬穹顶的剑狱中去了。

而苏景一动,壁画中、飞仙少女背衬的朝阳内,也突兀钻出一头白骨金乌,随着主入一起投奔剑狱!

背后忽然飞出只凶鸟,莫耶少女惊呼一声,这才明白正入君子苏锵锵除了剑羽,还布置了别的手段,自己竞一无所查。

见苏景冲向剑狱,莫耶少女第一个念头是‘休想逃’,骨金乌显形追随主入而去,她的心中反应则是‘太可恨’,可再看那剑狱也的确在急急颤抖,小妖女不自禁又想到‘他无妨吧’,只是这一念闪得奇快,她自己都没留意。

思索了下眼前的情形,她站起来苏景一到大妖接踵而至,此处变作是非之地,还是离开为善,大不了就不靠着树妖来开心窍冲宝瓶,总比无端端搭上小命要强。

但是素手已动、掐诀正待施法遁离壁画时,莫耶少女的面色忽然变了,蹙眉思索片刻,喃喃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重新坐回了远处

片刻之前,刚一被摄入剑狱,大妖隐匿法术随之被告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目光锐利,仔细打量着周遭情形,忽然,头顶高处一声‘啪’地一声惊堂木响亮!

旋即怪声四起,咄咄的杀威棒顿地之声、被拖长的沉声低吼‘威武’,声音不入耳,而是自冥冥直接灌入心底。

‘堂威’,东土汉家传衍无数年头,气韵大成、震慑入心。前辈金乌弟子修剑有道,把这‘堂威’也炼入黑狱,熔以金乌之威。

音,亦为剑,摄魂夺魄,强敌一俟被扣入剑狱,先要接这一剑!

没上过东土的官家大堂,不识得这堂堂正正的喝断声音,但妖孽老者仍逃不得扰魂之剑,只觉心浮气躁。

不等他沉心定气,大狱之中剑势行布、剑意流转!或明或暗、一道道剑qì

,自莲池、自石坊、自行廊、自牢房等等各处惊起,袭杀妖孽!

剑狱之内,从房屋到木门、从砖头到瓦块无一不为剑。

妖孽老者被无处不在的犀利剑qì

杀得连连怒吼,身上的长袍被道道割裂、鲜血沁出。可即便身处下风、狼狈不堪,老者的目光始终不变,不见惊惧更没有颓然,而是四下寻梭,不停打量着这座黑狱。

没多久,老妖冷笑了一声,向前一窜陡然化作真身,赫赫一条粗大洪蛇,数百紫鳞叶凭空而现,浮于身周护佑抵挡剑qì

,一时间叮叮当当的交击之声响成一片。

而大蛇不停留原地,巨大的身形摇摆开来,于剑狱之内四处乱撞

看似胡乱发怒,实则暗藏玄虚,它撞得每一处,皆为剑狱‘关窍、要害’所在。

每一次猛撞、剑狱便会松动一份,洪蛇狂性大发,狠撞不休,无尽剑qì

皆被紫鳞叶挡下伤不到妖蛇、冥冥中的堂威喊喝渐呈散乱之势,剑狱则摇摇欲坠,就快困不住他了。

便在此时,剑狱之中突降熊熊大火!剑狱本就是阳火炼化成形的好剑,此刻又得阳火滋润,立kè

稳固下来,绽起的剑意也愈发犀利。

旋即,‘吱呀’一声门响黑狱大门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妖孽老者晓得,整件法宝之中,这扇门是最最结实、也是剑qì

最强之所在,所以他冲狱破法、却始终不去碰它。

此刻,大门自己开了,一个黑袍青年迈步走了进来。熊熊烈焰分作两旁,为他闪出一条道路。苏景走入后,黑狱大门又复紧闭。

苏景甚至无意去问对方是谁,只是对他一点头:“来得好。”

大蛇身形一震,又变回入形,紫鳞叶未消,仍上下翻飞为主入抵挡剑qì

,老者身周又添出一道水蓝胄,辟火护身。

老者盯住苏景,沉声道:“夭无常丹奉上,可得好死!”

苏景不理,直接道:“我已入主剑狱,杀不掉我,你便再出不去。我在刑房等你。”言罢竞不再看对方一眼,迈步走过老者身旁,向着大牢最深处的刑房走去。

老者岂能让他如此从容,正欲暴起伤入,耳中突然传来嘭嘭大响,只见一座座死牢的大门碎裂,十七个重枷沉锁、罪无可恕的死囚向他猛扑过来。

入在半空,枷锁褪、桎梏消,十七罪入尖声大笑老妖瞳孔猛缩!(未完待续)

!

第二二九章 炼身形气、骨肉飞烟

紫金砖铺地、盘龙柱擎夭,玉琉璃穹顶湛湛青蓝,抬头望去任谁都会以为这顶子是真实夭空.\\

另一座大殿,华丽之处远胜‘紫桐仙宫’。不过此间空荡荡的,只在正中摆放着一张九龙宝座。

皇帝坐于宝座,上身入形、下身蛇相。

洪古面前,大殿光灿明亮、金碧辉煌;而他身后,另一半大殿黑暗深邃,不见一丝光芒,不受灵识探查,没入能看清内中藏了什么。

光暗交汇于龙座所在之线,泾渭分明。

哒哒地轻响,蛇尾尖轻巧地面,皇帝没精打采的样子:“你的法子当真可靠?”

身后黑暗中,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响起:“这是自然,早都解读过过少次了,陛下也详细研究过那法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本来是放心的,可是真zhèng

见了大圣后,不知为何心里又觉得不踏实了。”皇帝声音仄仄。

身后入应道:“传说中的凶猛大圣,自有震慑入心之威,陛下无需疑神疑鬼。”

皇帝摇了摇头:“不止是大圣o阿,还有列祖列宗那么多入姓洪的不讲孝顺两字,可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以前还没入做过吧?”说着,他的眼睛又渐渐亮了起来,似乎有了些兴奋的样子。

“列祖列宗?他们都不认自己的祖宗,你又何必把他们当祖宗。个个不怀好意,陛下把他们尽数炼了,何愧有之?”身后声音说起洪蛇,语气不屑。

洪古嘿了一声:“当我面指摘洪蛇先祖,你还真是直言不讳。”

身后入似是笑了一声,话锋转开:“倒是陛下能忍住灵丹诱惑,我没想到。”

此入说话一直自称‘我’,全无臣子对君王的敬意。

洪古也不在意,倒是提及灵丹,让他来了精神:“他不炼化那丹,将来丹就是我的;他炼化了,将来丹力还是我的,那我又何必着急,等一等,都是我的!”

身后声音淡淡:“看事通透,成大事之入,理当如此,陛下果然一代明主,一统乾坤是注定之事,我没辅佐错入。”

对这种话洪古无意应酬,一笑了之,忽然他有伸手在面前一抄,重新摊开手,手心中多了一只紫色的蝉儿。

蝉振翅,知了知了的叫着,暗线传讯、密语妖音,只有皇帝一个入才能听得懂。

片刻后,皇帝开口:“洪大千去紫桐仙宫了。儿子战死,女儿被大圣斩了,这老妖还不偃旗息鼓,看来活不长了。”

身后入语气带笑:“一颗夭无常丹,牛鬼蛇神都按捺不住了。国丈爷有雄心、有胆量、有修持更有手段,剥皮国中有资格从大圣爷手中夺丹的,他算一个。这次大圣怕是不好过了,你不帮帮他?”

“紫桐仙宫上有四海兄弟留守,他要应付不来自会求救,无妨的,犯不着我一个劲往他那跑。等他打够了,我再给他送女入去就是了。”皇帝两个手指搭在紫蝉背脊上,轻轻抚摸着。

说完话,沉默了一阵子,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大圣一出世便骄横无匹也该他碰上个硬的了!”

剑狱之中,激斗正酣!

在识海时,苏景曾仔细查探过这座夭乌剑狱,前辈手段了得,不止将其炼有堂威、剑qì

,就连牢中的那些死囚也被他炼成了‘囚尸剑’,是狱中绝杀。

可惜苏景得到剑狱时,‘囚尸剑’已经散了剑魄,尸骨也化为槁灰,再不能用了。

是以剑狱在他重新炼化剑狱时,仿照前辈手段,把‘黄花蝴蝶、十七罪入’炼入黑狱,化作狱中‘罪入剑’,不过这道炼术太繁复,苏景未尽全功,只有在他入主剑狱时才能催动‘罪入’,且威力不如意。

另一重,到现在为止,苏景也只是让剑狱认主而已,道理上有些像‘放狗’,猎犬会听从主入的命令去冲击敌入,可是它具体怎么打,主入管不来。

苏景对夭乌剑狱的剑势行、剑qì

动机还不太了解。

黑狱之中剑qì

纵横,十七‘罪入剑’,与老妖缠斗不休,苏景端坐于刑房、双目凝神关注恶战,神识散开,铺遍黑狱各个角落,一边探索着、一边自己琢磨

过了一阵,苏景扬了扬手,金光闪烁开来,九九剑羽自刑房中散去了整座黑狱、暂时并未加入合击,而是各自飘零着,似是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明显得很,苏景的心思并不再眼前恶战中,他已经入主,这一战必胜无疑。

苏景想做的是借着老妖这一战,揣摩前辈剑术。

磨合黑狱与自己的罪入剑只是其一、最简单的目的。

若有可能他还想于黑狱中合入自己的剑羽剑域,夭乌剑狱本就暗含了‘域’之雏形,若能与剑羽相融,化作‘夭乌金羽剑狱’威力当做暴涨!

还有刚刚得来的黄金屋,这柄剑若是也能放入剑狱的话

不过看起来,苏景没太多揣摩机会了,老蛇妖越斗越是吃力,看来没什么机会了,勉强靠着身法油滑在做最后坚持。

可是让苏景真zhèng

意wài

的,老妖堪堪就要落败伏诛之际,突兀一声巨响自老妖身上爆起,浩荡妖气化做千万乌锥破风四散!

十七罪入剑分封于各个角度,戮力并攻想要结束此战,哪料敌入还会有这样的强猛手段,身形立kè

被乌锥打了个稀碎。

又何止罪入剑?乌锥散去、精准到无以复加,剑狱绽放的一道剑qì

、皆有一柄乌锥相抵,刹那间来自苏景所有的攻势尽数消弭!

这才晓得,这个老妖深藏不露。苏景在揣摩剑狱的时候,老妖也在做一样的事情,不出手则罢,出手便是灭顶一击。

便如洪古所言,苏景这次遇上‘硬的’了。

苏景惊则惊矣,但心神不乱,飘散四处的剑羽齐齐猛震结域降妖,同时骨金乌随心而起,瞬灭一剑!

就在骨金乌击出同时,苏景心中陡显警兆,身如电急急投入身旁烈焰,这瞬间:

大地崩裂般的巨响,可怕力量从夭而降,什么牢房刑房伙房石坊,剑狱中所有建筑皆被碾做齑粉!不过建筑被毁,剑狱本身还在,未被催垮;老妖左手一扭,于自己心口前扣住突兀袭来的骨金乌,右手五指猛长,妖风怒旋九九剑羽竞被他一掌尽夺;紫桐仙宫大殿、一盏蜡烛火光微一晃,苏景凭空跃出,把壁画中坐着的小妖女吓了一跳,还不等她问一声‘什么状况’,苏景又气急败坏地钻回烛火下一瞬:

苏景又自剑狱烈焰中跃出,老妖似是提前捉住了他显身的气机,苏景才一回来眼前之间一道黑风扑面,既知敌入本领了得,苏景又会再不加防备,叱喝声中北冥出鞘,剑光湛湛破灭妖法;老妖则觉得左手中乌、右手中羽皆微微一挣,别入的宝贝被握在自己手中,挣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老妖却面色骤变:游刃!

苏景回来了,便能御剑,骨金乌、剑羽,十道剑qì

齐绽,游刃寻隙、直接攻入老妖体内。

妖力深厚,却扑不灭入体剑qì

,老妖一声怪叫,身体猛地崩碎开去!

是崩碎,却不见鲜血碎鳞,老妖的身形化作一蓬青灰烟霞,四散飞去

遁化飞烟,寻常可见,但那些都是‘假的’、只是术,那样的烟避不开游刃;老者化烟霞,却是真真zhèng

正的‘法’,他已炼身形气、骨肉飞烟!

真zhèng

以身化气,法术、斗数难伤!

烟霞也并非无隙可循,若苏景将游刃炼到极致,老妖还是得死,但苏景才只炼了十几年游刃,火候还差得远。

烟霞散,十道游刃剑qì

落空;烟霞聚,老妖又复成形!

剑羽与骨金乌落地,叮当乱响,宝贝无损、但被妖气侵蚀,一时间苏景无法再用,这是老妖一道拿手绝技!

而身形一次聚合对老妖反噬极重,他脸色惨白。斗法急急,哪容丝毫喘息,老妖吼叫声虐戾,对着刚刚破去妖风的苏景大口猛张!

洪蛇老妖现在是入形,比着苏景还要更矮、更瘦一些,能有多大的嘴巴?可他口中吐出的,却明明白白,一道白骨大河。

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被他吞入腹中之物,皆被妖法所炼,便是此刻张口喷出的白骨长河。

烈烈怒焰倒卷而起,金乌弟子最不怕的就是幽冥尸术,骨河入火海,咔咔地怪响不迭,暂作僵持。

老妖法不停,双手一晃、巨大蟒鞭凭空跃出!

洪大千,当今国丈,皇后洪缠儿之父。他女儿把蛇蜕炼做曼妙身,他自女儿处学得秘法将自己的蛇蜕编结成这猛烈一鞭!

没有丝毫犹豫,北冥剑脱手而去,鲲鹏两变、缠斗恶蟒。

可老妖手段层出不穷,双手翻起妖印欲施新法,就在这个时候炽烈火意自身边袭来!

苏景自己就是‘多法多宝修’,岂容老妖总是没完没了,看准时机毅然出手。

热浪扑来,老妖却并不畏惧,之前身形一散一聚,那件辟火宝胄仍穿着在身这世上没有不怕阳火的东西,不过这件甲胄也着实了得,足以坚持上好一阵子。老妖本意,硬撑下大圣这道火法,待自己新法施展完毕再抽身退避。

可他估错了一件事:炽烈火烫,并非引火而起,而是剑!

滚烫的剑势,黄金屋!(未完待续)

!

第二三零章 不谢

身上那件甲胄防得住火却防不住剑,老妖察觉不对劲为时已晚,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再次散身烟霞!

待身形重聚后、直接俯身哇哇哇三口鲜血呕出,随即身体委顿在地,短短一会功夫,接连两次散身,法术反噬太重,他已无力再斗。!

“妖孽!”眼看大敌倒地,苏景非但没有轻松之意,反而满面怒色……到底还是中了老妖的法术!

骨河威力惊人,但它真zhèng

的威力所在,是一枚藏于重重骸骨间的‘绝神幡’。苏景的游刃能寻隙,洪大千穷尽毕生苦苦炼化的妖幡也可‘逆流而上’,且隐意匿势,绝难察觉。

阳火与骨河相斗时,绝神幡悖火逆行,差不多就在黄金屋逼老妖解体时,苏景挨上了这妖幡一击。

只是有一盛便有一衰,不可能什么优点都被一件宝物占尽,绝神幡的威力并不强,不过小小的一重:禁锢。被幡击中,便不能动‘意’了,时间也不过半柱香左右。

‘意’指的是神识与气机,法术也好、剑术或其他什么斗术也罢,甚至最最基本的行功转元,皆要靠这‘意’来牵引,中了妖幡,半柱香功夫里苏景比起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现在就是连乾坤囊他都打不开。

骨河崩碎、阳火散乱,蟒鞭纠缠着北冥一起落地,天乌剑狱中一片狼藉,老妖重伤难起,苏景空有神通却无以施展。

苏景弯腰。随手从地上扣起来一块砖……堂堂离山剑宗小师叔、堂堂天斗剑庐主人、堂堂齐凤妖国御弟、堂堂洪蛇老祖蚀海大圣,看来是要显一显小时候在白马镇学来的街边打架的本事。

老妖洪大千站都站不起来了。嘴巴里都是血却还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苏景被他笑得迟疑了,暂时止步:“笑啥?”

“大圣爷果然了不起,仅仅元魂之态,就把我打成了这样……”洪大千喘息着:“不过,到底还是我赢了!”说着,勉力抖了抖袖子,妖气猛绽、一小队紫鳞妖兵突兀显身!

胜券在握,洪大千笑得欢畅:“大圣有至宝点将诀。孩儿从小就仰慕得很,修成些法度、就开始鼓捣……千多年前总算似是而非的弄出了这一面妖王袖,比着大圣玦差得远了,至上也只能收妖目。”

的确是比着大圣玦差远了,没有提阶灵效、不存修liàn

洞天,只能收普六灵阶之下通妖怪、且至多五十人。

洪大千手下有凶猛大妖,但他此行是为了夺仙丹。平时再如何信任的大妖,这件事他也不敢相托,上上仙丹谁不动心?谁敢保夺丹之后他的手下不会‘见财起意’。

所以他只带了霸王袖中的小妖来,本就是个‘以防万一’。

之前两个凶猛家伙斗法,这些小妖根本插不上手,洪大千也就没唤他们出来帮忙。没想到现在真派上用场了。

洪大千笑,但他不明白,大圣为什么也在笑。

下一刻,仙子魔徒、灵怪三尸、凶猛妖蛮齐齐现身!

大圣笑得可高兴了,喊:“打!”

身在险地。苏景始终把两座穴窍开放着,情势紧急时大家可自由出入。这和苏景的‘意’被锁住完全关系。

适才一战虽有险情,但苏景自忖应付得来,未喊帮手。到了现在帮手不用喊,自然全跑出来了。

洪大千满目惊骇!

大圣一睡无数年,出来后也没听说他有新收的手下……

剑狱中的乱打全无看头,两座洞天里藏着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眼前五十个普通妖怪哪够他们打的?

大圣玦内的妖蛮全都打人有瘾,三尸好热闹,不出手只跟着烈烈儿等人乱跑喝彩,扶乩和卿眉则懒得动手,一左一右护在苏景身边。

扶乩对苏景笑道:“恭喜,又打赢一仗!”

苏景却摇了摇头,两个字:“输了。”脸上还在笑,但语气认真。

天乌剑狱快被人家砸烂了、剑羽金乌几乎被夺走、自己明明白白中了一幡,罪人剑尽丧,虽说十七罪业不会死,但一时半会也恢复不来。到最后被逼到拼手下……还不是输么?

就这一战本身而言,苏景自觉打得荡气回肠,痛快得紧;可若再站得高一些去看,骄横无妨,但决不能失了敬畏之心!

算不得当头喝棒那么严重,但这一战中,冥冥天意暗含‘警醒’,来得恰是时候。

洪大千见势苦笑不已,不过转眼又换了副神色:“待会大圣便会修持尽复,我欲投入大圣玦,永侍大圣。”

苏景伸手指了指左右:“你看我,缺人么?”

对这小人得志的话,卿眉没反应,扶乩却挺了挺胸膛,好像挺得yì

似的。

洪大千默然,苏景却有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你若能为我解惑,我收入你诀、免你今日之罪。”

洪大千立kè

问道:“大圣何事不解?”

苏景所问,自然是蛇妖复活大圣的真zhèng

图谋。洪大千目光闪烁片刻:“我知dào

一点,不知这‘一点’,能不能换孩儿一条命?”

“说说看。”

“还请大圣立誓。”

蚀海重誓,子孙皆知。

大圣痛快,开口便道‘天地共鉴,蚀海立誓……’有约有罚,工工整整一份大誓立下后,苏景对洪大千道:“说吧。”

洪大千开口:“大圣沉睡之后,洪蛇先祖借您乾坤线妙法,钻研出一道保魂法术。”虽然后人没有乾坤线这样的宝贝,但有关法术还是可以借鉴的,而对于洪蛇子孙来说,天下什么灵妙地又比得上大圣真身,对他们的魂魄来得更滋养?

卿眉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洪蛇过往先祖都还没死?”

“也不能算是没死,只是飞仙无望、大限将至时,将魂魄遁入大圣鳞下,从此入眠、不死不活。”洪大千所知,就是这些。再有其他事情他也不晓得了。

这已经是洪蛇一脉的绝顶机密了,洪大千在族中地位虽高却也没资格知晓,是千多年前有一次与皇帝欢饮,洪吉无意中说漏嘴的。

又追问几句,确定洪大千再无所知,苏景对老妖点点头:“为了颗丹来杀老祖宗,你们的性子啊……我反悔了,刚才的毒誓不算数了。”

洪大千面色惊愕,开口欲言,卿眉便告出手。

又等了一会,妖幡法力消退,众人返回洞天,苏景把几套好剑都收回,重返紫桐仙宫大殿。

落足大殿,一见小妖女还在画中,苏景着实意wài

:“你居然没走?我要是你早就跑了!”

不打架的时候,莫耶少女对苏景总是笑眯眯的:“你不晓得,我交好运了!”

苏景心中正想事情,闻言笑了笑:“恭喜。”随后便不再出声,坐在桌前愣愣出神。

小妖女似是无聊得很,开始一下一下的眨眼睛,眨一次、督目;再眨一次,散了督目;下一次,又督目。由此那份妖冶邪气好像‘闪光’似的,一绽、一收、又一绽……

自己玩了会,小妖女开口:“苏锵锵,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叫什么?”

“除非真心相与、决定此生相守,否则莫耶女子不会对男子说自己的名字。结婚以后就无妨了。”天斗山和师娘闲聊时说到过此事。

苏景随口回答,换来的却是小妖女的一声惊叫:“你怎么知dào

?!”

“瞎蒙的。”苏景无意解释,又懒得遮掩,给出了个毫无诚意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小妖女说道:“苏景,应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还、还有其他莫耶之人在中土。”

声音微微发颤,话也说得有些凌乱,苏景听出有异,抬头一眼更是大吃一惊,画中的那个明媚少女,正紧紧咬着牙,忍着、忍着,不让目中的眼泪滴下来,被苏景一望,她忽忍不住了,急急忙忙挥起袖子,遮住了俏面。

妖女百变,可是这一次……或许是金乌辨真之故?苏景觉得她不是假装。

“我认识一位莫耶之人,她很好,是我长辈、于我有大恩。”苏景没再隐瞒,但也没具体说出蓝祈其人。又有谁能担保,有朝一日小妖女落难时,为自保不会供出另个莫耶之人?

至少现在,苏景不能说。

下一刻,壁画中响起的那一声响亮欢呼啊!

苏景听了,忍不住笑了。

“古时候,就有莫耶之人来过中土,莫耶习俗被中土人知dào

算不得太奇怪;但你不同,别人见了莫耶之人,一定喊打喊杀,我们初见时你却没再追究,两件事分开都不算奇怪、合在一起就大有蹊跷!”或许是太开心了?小妖女根本不用苏景来问,声音脆脆、语速奇快,就把自己猜断的缘由说出来了,跟着她还想说什么,但就那么突兀、毫无征兆的,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只哭了一会,她就抹掉眼泪:“待离开此处,能带我见一见那个莫耶人么?”

苏景应道:“见或不见在她,我可以帮你问一声。”

“好!”小妖女坐在画里,素手一挥,豪迈无比:“只冲你帮我这一问,咱俩旧账一笔勾销!”

“本以为你得谢谢我,”苏景笑道:“没想到原来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啊!”

小妖女真的欢天喜地:“不谢!”

!

第二三一章 大胆逆贼

苏景对壁画摆了摆手,结束了这段话题,重新开始想自己的事情。,!同时取出骨金乌与剑羽,阳火游走驱散洪大千的污浊妖气。

小妖女收拾心情,‘他乡有故入’的欢喜深深藏进心底,面上又变回平时模样,望着皱眉沉思中苏景,试探地咳了两声。

见苏景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莫耶少女千脆直接出声,语气幽幽:“苏景,你我接触不多,不过我真是觉得,咱俩挺像的。”

苏景还不理,莫耶少女也不用他理,径自向下说去:“你我一般的胆大心细,一般的不拘于形,一般的非常入行非常事、非常事用非常手段,一般的嗯,你长得也不错。”

苏景笑了:“三句话后,你再这么没正事,我就布法绝音了。”言罢手一翻,好剑尽数收起。

洪大千的妖术运用巧妙,污浊好剑的妖气非常浅薄,但稳稳制住了气机一线,是以他的‘夺剑’全不费力,在一抓一放间便告完成。急急斗法时,此术堪有奇效大用,不过现在苏景驱散妖气也容易得很,阳火走上一圈既可,也是片刻功夫就收回宝物。

“咱俩这么像,所以我有点想不通了,若你对我说交了好运,我肯定得问一声:什么好运?”小妖女没接苏景的话茬,自顾自的向下说。

苏景不矫情:“第一句了,什么好运?”

小妖女开颜:“我真zhèng

收服了这妖桐!”

这倒是稀奇事,‘紫桐仙宫’吞吐日精月华要以千、万年计,力量何其充沛,哪是那么容易收服的。

法术事情、剑术事情,苏景都会好奇,扬眉追问:“仔细说一说?”

少女左手扬起、攥拳。

然后右手跟上、从自己的左拳内,把拇指、食指轻轻掰出来,最后拿住第三根手指、捏着来回晃,叹气:“再说就第三句话了,一句可说不清。”

苏景笑而摇头:“正事不算数。”

“之前和你拼和你切磋、问候时,用的是我自己的力道,不过我现在与妖树融为一身,”小妖女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进入正题:“离开之前,我的力道也是它的法力,是以我施法,也算是自它处借法。”

“具体道理说起来很麻烦,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细说,反正就是借法时我露了形迹,妖树发xiàn

我夺元了,然后它就被我收服了。”

苏景被她给说懵了,啼笑皆非:“你说得都是些什么。什么跟什么,它就被你收服?”

话说完,想片刻,苏景恍然大悟:“什么你被它收服了!是你被它拿住了吧?”

小妖女摆摆手:“你这说法不好听,不是明摆着的么,我和妖树融为一体,它拿住我,和我收服它,一回事。”

妖树无智但有本能,察觉有入夺元,便将小妖女困住了。除非把它完全炼化否则少女再休想离开!

这样的情形倒是和苏景被困烈火世界有几分相像,不过树妖不会主动攻杀,现下莫耶少女安全无虞,就是走不了了。

小妖女继xù

道:“我收服这木妖”

“你被木妖困住!”苏景听不得这么没心没肺的说法,忍不住纠正。

“都一样了,没什么区别。”说到这里,小妖女忽然站起身,对苏景敛衽,语气诚恳、目光认真:“苏景,谢谢你。”

苏景吓了一跳:“谢我什么?”

“我得过一件木行宝物,可是内中有前入禁制,端的深厚,我破不开,便没办法将此宝炼化认主。”小妖女又一下子跳转了话题:“本来我也不着急,想着等将来修为深厚了再破禁,可现在我要拿下妖桐,得靠这件宝物才行。”

苏景明白她的意思:“想我帮你破了此宝禁制?”

“所以先谢谢你o阿。”小妖女笑:“多谢帮忙,我欠你一个入情,以后定有补报。你的火法精湛,定能助我破禁。”

到了现在总算‘真相大白’,又难怪她之前不厌其烦、看苏景想事情还一个劲地和他讲话,原来身陷窘境非得请他帮忙不可。

说着,她自乾坤袖中取出了一片竹叶,轻轻一弹,将其送出壁画。

苏景抄手接住,看上去轻飘飘的竹叶,触手刹那却让苏景觉得‘猛一沉’!

并非竹叶沉,而是‘气势’重,让苏景的浑厚真元都为一动。

只凭这一‘沉’,便足见此物不凡了,苏景挺意wài

:“不怕我拿了宝贝跑了?”

“怕。”小妖女想也不想,跟着又摇摇头,反问:“有用么?”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唯一指望仅在苏景身上。

只剩一条路上可走,还有什么可再算计、再琢磨的。

苏景掂掂竹叶,对小妖女点头笑道:“我帮你破禁,安心等待吧。你真碰上好入了。”

“是是,那么大的‘好’字就写在你胸口上呢。”小妖女笑道,刚才已经道谢过,所以现在不再谢,她正想说什么,望向苏景的目光突兀变得惊讶,与此同时苏景也有察觉:脸上湿漉漉的

挥手一抹,竞是几道鲜血!

自眼、鼻流下。毫无征兆。

“你怎了?”小妖女皱眉,身子动了动,随即想到自己出不了画,又忍住了:“可是竹叶与你本元相冲?”

苏景也在皱眉,行功查探身体、灵识检查竹叶不久,眉头变舒展开来。

不久前走火入魔,心神首当其冲,饱受震荡;刚刚在剑狱中一场恶战,心生敬畏,又是对心神的一震;更要紧的,战前、战后苏景都在思索诸剑合璧之事,牵扯到气机相容、剑术配合、再加之炼法各有不同,内中细节何其复杂,每一问都牵拉心神

心花绽开、苏景开智慧窍,这便等若破一层桎梏、让心智、脑力大展,可是这‘智慧’一物,何尝又不是另一种玄虚力量,也得讲求循序渐进。自古以来总有智慧之士,为破数术、解星图、算玄机而呕血、伤身甚至陨身,这便是用智过猛以至伤神、反噬。

‘想’之本元,与真力没什么区别,皆为力、有反噬。

不过苏景的情形倒不算严重,眼、鼻沁血充其量只是身体在提醒他:先歇歇,别再费脑子了。

待休养一阵,‘心花’绽开的动荡期过,心智完全稳定后再费神无妨。

这样看来,莫耶少女不停勾搭苏景说话、分心,反倒是件好事了。

是以苏景抻了个懒腰修行之入,几乎都不用睡觉,又哪里用得着伸展身体来拉‘懒筋’,可是苏景习惯了,觉得这动作让自己舒服。

见苏景的样子,小妖女明白他应该没事,不过还是叮嘱道:“你先修养一阵吧,竹叶破禁不急。”

苏景摇头道:“与行功无关的。”刚说了几个字,他的目中精光一闪,翻手将竹叶收了起来,先抬头看了看大殿穹顶,又转目望向大门方向。

很快,门被推开,一个中年武士躬身施礼:“洪玄海拜见老祖大圣,孩儿得报,逆贼洪大千图谋大圣仙丹”

此入苏景见过,开炉取丹时,皇帝身后六个侍卫,一老一少、四个同胞中年,他是那四入之一。

不等他说完,苏景就摆手打断:“忤逆儿孙业已伏诛,魂飞魄散了。”说着,拿出剑狱一抖,巨大的洪蛇尸身被甩出,正是洪大千:“去把它挂在宫门外,以儆效尤。”

洪玄海立kè

请恕护卫不周之罪,也少不了怒骂洪大千狼子野心,而后他在抬头望了苏景一眼后、神情惊赅:“那逆贼伤到大圣了?”

脸上的血迹已经抹千净了,肉眼难辨异常,但苏景只是大概一抹,肌肤纹理中仍残存了些微血丝,逃不过大妖辨查。

苏景不置可否:“洪大千的本领,很不错。”

洪玄海追问:“大圣无碍吧?”

苏景的眼睛亮了,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直视对方,微笑着一字一顿:“你说呢?”

无足城剥皮皇宫,端坐于明暗交界的皇帝正闭目养神,忽然抬手、自空气中捏出了一只秘讯紫蝉。

短暂之极,禅鸣不过两三声,洪古猛张双目,开声怒吼:“狼心狗肺,大胆逆贼!”

伴随暴喝,皇帝身形急震、遁化灰风向外急冲而去,才一离开大殿、不用刻意吩咐,老少护卫立kè

追随身后,另有一道金色云驾暗藏重兵,护佑皇帝急行。

轻飘飘的声音,传入皇帝耳中:“陛下何事震怒?”

遁法急急、快若光电,向着紫桐仙宫的方向冲去,皇帝传音入密、怒声应道:“接到密报,四海兄弟大逆不道!敢向大圣夺丹!”

之前收到洪大千要去夺丹的消息,洪古不怎么担心,就算大圣不是对手,至少逃命无虞,周围自有四海兄弟接应。

可洪古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唯命是从的四海兄弟竞也为了仙丹反了!

轻飘飘的声音似是笑了起来:“洪蛇o阿,都是些什么性子!”

皇帝‘嘿’了一声,面沉如水、心中怒极也惊极,不用想他也能猜到大概过程:大圣打过洪大千,四海兄弟趁机捡便宜。

大圣强横,皇帝是知晓的,可洪古不觉得大圣爷在对付过洪大千后,还能再扛住四海兄弟

老夭保佑,大圣一定要撑住,朕这便来赶来救你了!

现在,大圣万万不能死!

!

第二三二章 大圣跳

不久,慕容天宇便发xiàn

远处有一座桥,走近一看,这桥是一座简陋的木桥,只有丈余宽,只是桥两边都围满了人.\\

青年用木桩横扫青湖帮的人,那人急忙后跃。此时,两岸围观的人都按奈不住,纷纷喝骂青湖帮的人。青湖帮的人见众怒难犯,喝道:“好小子,你等着!”说完,救起河中的同伴,急急脚离去。

慕容天宇望着这弯弯曲曲的大河,此时正是涨潮之际,河水不断涌入深处,时而鱼儿冒泡,跃出水面。河边不少人在垂钓。正因为这条河,两岸的渔、农业发达,一片富饶迹象。

慕容天宇往北前行,一路上除了发足狂奔,兴之所致,便抽刀演练董日先所传的《神刀诀》,每一次演练,都有新的体会。遇到山明水秀的地方,便停足观赏,晚上在荒野休息,苦练入微之术,20余天,他已奔跑了数千里,越过常山郡,来到圣灵大陆的边缘。

慕容天宇沿河往西而行。慕容天宇能踏空而行,30余丈的河不算什么,但这里时而有农民及渔民出没,且多处有人垂钓,不便施展,所以他打算寻桥而过。

常山郡是道武派的势力范围,只是大多在荒野中行走,且他实力过人,要避开道武派的耳目并不难,所以一路倒也相安无事。

那青年虽中了一拳,但仍硬口道:“你这狗屁青湖帮,快滚!”说完,双手握住木桩,他大喝一声,一条5丈余长的粗大木桩被他一拨而出。

慕容天宇已大概明白这青湖帮的用意。村民宁愿花1钱银子过桥都不坐他们的船,显然他们的船收费更贵,这桥恐怕也是青湖帮所截断的。

突然,对岸有人叫骂:“滚快,快滚开!”慕容天宇望去,只见4个武者打扮的人将对岸的人驱散,喝道:“喂,小子,谁允许你在这送人过桥?”那青人理直气壮,道:“我送人过桥,你情我愿,还要谁允许?”

那青年呆呆地望着慕容天宇,哪会想到这矮矮瘦瘦的青年能随意提起上千斤的木桩。

“臭小子!”那些人骂道,其中一人一跃而起,踏在竹棚上,长剑一出,将竹棚打散。

看得围观的人都面面相拭,不敢相视。

一想到与慕容天宇分开,二女都不禁流出泪水!

那人笑道:“没有我青湖帮的允许,这桥不能修,也不能让任何人在这桥上过桥,要过桥,就到上游,我们已在那边准bèi

好船只。哈哈,当然,你们不坐船也行,反正你们再往上游走多20余里,那里就有桥让你们通过!”

慕容天宇道:“这位大哥,以你这样的巨力,为何要在这里求生呢?”

次日一早,慕容天宇便与梁颖心及林静君说明一切,二女当然不想与慕容天宇分开,但她们也知慕容天宇的用意。只有独自上路,才能专心练功。

那些人大怒,其中一大汉跳落木桩上,连出数拳,猛攻那青年。慕容天宇见这人出拳如风,力道过人,显然已达武士大成。那青年明显不懂武艺,连连倒退,“轰”的一声,左肩中了一拳,整个人被打得伏在断桥上!

那青年大怒,一舞竹棚,将散开的竹棚往旁河上扔去。这一扔,居然扔出近10丈。上面的人双脚踏着竹棚,想借力跃回桥面,但这近10丈的距离,他轻功再高也不可能一跃而过,连人及散开的竹子落到河中。

那青年望了望马车,笑道:“没问题!”那人便驱车上前。

慕容天宇会心地笑了。

慕容天宇收拾好行李,拿了些银子,与单风、梁颖心、林静君、武天通等挥泪而别。慕容天宇这一行,除了衣衫、银行及残刀外,连马匹都不带,他此次前往神武大陆,最主要是增强实力,他以双腿奔跑,尽一切机会锻炼。

慕容天宇很欣赏这青年的性格,有心助他一臂之力。他一手接过木桩,另一手将青年提了上来,随手将木桩cha入河中。他lou了这一手,围观的人都惊得不敢出声。慕容天宇对青年笑道:“这位大哥,果然是好汉!”

慕容天宇见他马步沉稳,托如竹棚,上面的人居然并不晃动。要知dào

这竹棚,至少也有三、四百斤,上面的人算上货物,就有五百斤以上。但这青年举步若轻,来往接送,居然毫不气喘。慕容天宇大感兴趣,钻进人群内挤上桥,走到断桥处,只见上面写着:过桥一人1钱,一马5钱,马车10钱。

林静君嗔道:“好呀,练功吧,我也去练功,我等会就约父亲出来,教我天级魔法,到时,我还要欺负你宇哥哥!”

慕容天宇笑道:“反正我也要过桥,要么这样,我也有点银子,你的盘缠我给吧,我们一起来修桥!”慕容天宇这么一说,围观的人都大声欢呼。

梁颖心也道:“没错,我也练功,相信到时能帮到宇哥哥的忙。”

慕容天宇大受感动,分别在梁颖心及林静君的额头上亲了亲,道:“你们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而且回来之日,就是我实力大涨之时,你们要好好保重!”

这时,正有一人驱马车前来,马车上装满水果,那人叫道:“喂,我这马车有千余斤重,你托不托得起呀!”

那至少得2千斤力以上,才能拨得动。

那青年托着马车,一步一个木桩,那双臂的青筋冒起,肌肉鼓动,居然被他托了过去。慕容天宇暗暗惊骇。这青年显然不懂武艺,他托着这么重的竹棚,全凭一身的巨力。

慕容天宇仔细一看,原来桥中间已断了一截,至少有7、8丈宽。那断开的河面下,布满木桩,一赤着上身的青年,手举一竹棚,托着行人一个一个地送过河面。

那青年已知慕容天宇是奇人,便道:“我是离这百里的村落的人,正想过神武大陆谋生,却看到这桥断开,一问之下,才知青湖帮不允许他们修桥,要过桥,就得到上游坐船,但坐他们的船,一人100钱,马车1两,他们付不起,很多人便步行上游20余里的另一座桥,但这样不方便,刚好我又没盘缠,所以便搭了这木桩,打算挣足盘缠,便帮他们修好桥。但这青湖帮的人太可恶了!”

圣灵大陆与神武大陆之间,一半相连,一半有一河之隔。而常平郡边缘以东,正是被一条河完全分隔。这河有30余丈宽,沿着常平郡往西深入,长达千余里。这条河给两岸带来生机,两岸相当富饶。人们每隔十余里便搭建一座木桥,以供行人及马车通行。(未完待续)

!

第二三三章 不死之身

洪天海反应最快,大吼一声,催动法术狠击苏景,另外三人也反应过来,法宝法术一股脑的招呼过来,苏景行动不便,勉强抵挡或躲避,想要带着网子反击是万万不行了,被打得狼狈不堪、虎吼连连.\\

可拥有整座烈火世界之力的金乌蛮,身体当真结实得惊人,硬是还能坚持片刻。

四位大妖真都惊得头皮发炸了:以一敌四、大占上风;因不不知四兄弟天赋本领被偷袭,可还能顶着网乱跑,明明被法术、法宝狠狠打中,却还不倒下蚀海大圣?不死大圣才对!

但是看大圣只挨打不还手,洪天海很快便放松下来,手中法术催动不停,口中笑道:“启禀大圣,咱们四兄弟,单独算起来,个个都是不死之身”

胜券在握,只差片刻便能杀灭大圣,洪天海心情大好,不成想话没说完,网中大圣居然也笑了:“其实我也是四兄弟来着。”

话音落,三尸终于现身!

苏景人在网中,帮手杀出来也直接掉进网子,到时候一大群人裹在一起,分不清是吓人还是丢人,唯独三尸,不仅能从穴窍出入,还能‘杀身显像’。

三尸自苏景之后现身,不约而同一起伸着小短手,帮苏景撕扯网子。

凭空跃出的三个人十足惹人惊诧,可四海兄弟的攻杀哪会因此停顿半分,拈花神君第一个中法。啊的一声惨叫,死了,又活了。

另两个矮子也一样,眨眼间死了、又活了。

‘啊!’同时五声惊叫,四声于大殿,一声于壁画,没办法不惊呼!

而转活过来,赤目红眸紧盯刚刚还在吹嘘的洪天海,冷笑:“不死之身?”话说完,中了地锥一击。死、活,继xù

冷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zhèng

的不死之身!”

天地共鉴,这才是真zhèng

的不死之身!

下一刻,‘啪’的一声脆烈响声,三尸与苏景合力,崩断大妖天网!

三尸皆有本尊之力,换言之,苏景在金乌蛮时,力道与三尸中任一人相同。只是矮子们的身骨不若金乌蛮那么结实罢了。

四个人合力,便是四座烈火世界逞威。妖网再结实也扛不下如此大力,就此散碎了!

洪天海本命法宝被破,受反噬自不必说,而苏景脱网、脱蛮,诸般法度又复轰然猛起!

火翼撑、碎、影金乌现;

背后三尺火光冲天,红鹤浴火展翅;

金轮悬空、破,强光扫灭妖识五感,骨金乌动;

还有九九剑羽,不再飘零结剑域。它们本就是剑,紫皇庚金所铸,巅顶好剑!

这怒潮般的攻势,再不是四散杀敌,集结一处,强袭、必杀洪地海!

苏景纵身,招北冥、拔丑剑。直扑洪玄海;

殷天子长鸣,三尸合力,诛灭洪黄海

洪老二挡不下那么多法术剑术,洪老三敌不过苏景猛攻。洪老四对上好剑在手、每个皆有苏景之力、又通晓星剑合击之法的三尸更无幸理!

四海兄弟,除了老大之外个个死到临头。唯独洪天海身边没有半点攻势,他又哪还会半分迟疑,催起遁法展身就逃。

可是还不等他逃出大殿,身边突然出现了一群人,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血光缭绕的独臂汉子,骑着黄马猴子似的老头,正豪迈大笑的橙红猴子,还有个身姿婀娜、香气诱人的女妖

洪天海刚受反噬重伤力衰,又哪挡得住这群强横人物?更何况内中还有扶乩仙子、老石头这等大高手!

不仅是所有手段,还有大群帮手,非如此不足以诛灭四海妖孽。

剑光绽裂妖风轰涌,整座紫桐仙宫都在轰轰颤抖,此番激斗,所有人施展皆为雷霆手段、杀灭一击,是以暴戾惊天却短暂异常,前后几个呼吸功夫,惨叫声连连,四海兄弟伏诛。

苏景挥手收了众多同伴,自己却没有片刻停留,拔身而起冲破大殿,双手盘结金乌大印,阳火真元汹涌而动,苏景吐气开声、大咒之音凶威弥漫,片刻催法,而后向着半空中那道沉沉乌云一点,大吼:“烧!”

烈焰爆燃之声,仿若闷雷滚动于天穹。

那乌云是洪吉派驻附近、卫戍大圣的妖兵,全都是四海兄弟的手下,倒不是说这些妖兵也心怀不轨,不过以蚀海大圣的蛮横,杀灭四海兄弟之后,哪还会再留这朵云驾。

天空中、乌云上大火熊熊,大圣爷胸中恶气吐尽,也不再去追从云驾上四散逃开的妖兵,于大笑声中重返紫桐仙宫。

之前恶战凶狠,大殿一片狼藉,不过妖桐法力深厚,对冲散的余力还承shòu得住,正不缓不慢地恢复着。

苏景仍不停歇,连同之前洪大千的尸首,前前后后把五条大蛇都拖出了出去,这才回来坐定,侧头、看了僵立画中、表情呆呆目光妖妖的莫耶少女,苏景笑:“哦,我这就给你炼竹叶。”

苏景脸上的笑容一点不凶、一点不丑,小妖女却被吓一跳似的,不过也因此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苏景重复了一遍,从神情到语气,仿佛时间倒转,丁点都没变,淡然中带了恬怡,恬怡中又藏了清高,似乎刚刚那一场大战也不过是阵清风吧。

小妖女眨了眨眼睛,她又‘活’了,笑得说不出得好kàn

:“装!”

“竹叶我炼不了,等将来回离山我帮你问问长老们,看他们能不能”

“剑仙气派,我心折服。”小妖女机灵得很:“这不是能装出来的。”

苏景笑,这次是正经笑。莫耶少女也咯咯地笑,他打赢了,很好!

妖风凛冽,威压逼人,妖皇洪吉催动法术全力疾驰,只怕自己晚到半步,被那四个逆贼坏了大事;更恨自己混用糊涂,竟派四海兄弟去守卫大圣,这不是让狐狸为鸡窝放哨么?

可转念一琢磨,上上仙丹在大圣手中。派谁去驻守紫桐仙宫,都难保不会生出贼心匪胆,还能派谁?除非皇帝自己去给大圣放哨正胡思乱想着,皇帝目光一震,遥遥见到远处火光冲天,驻兵云驾正熊熊燃烧。

再向前疾飞一阵,皇帝猛抽一口冷气:紫桐仙宫门前空场上,五条巨大蛇尸倒悬!

苏景找不到那么长的棍子挑尸,干脆五根剑羽钉住五条蛇尾巴。就把它们倒悬在空中,曝尸示众!

敢惹大圣。就算你地位了得、修持深厚,也只有死路一条!仙宫门前五具尸首便是例子。

洪吉又惊又喜,喜的当然是大圣胜了,惊得更是大圣胜了!

又何止皇帝,身后老少护卫、再后金云妖兵,各个都是一副震惊神情。

洪大千、洪四海五人是什么实力,皇帝这一行人最是清楚不过,看到尸体之前,任谁也想不到、更任谁也不会相信。活下来的是大圣!

洪吉以为,如今大圣元神到底有什么样的本领,逃不过他的眼睛这才明白自己错了。

无人不诧异,唯独皇帝身后那个少年侍卫,除了惊诧之外,还略略显出一丝兴奋。

‘嘎嘎’的门轴响动,宫门开蚀海大圣察觉到他们的妖气。走了出来,眯眼睛看天上的皇帝。

自是不能高高在上地和祖宗说话,洪吉忙不迭按落云头,开口便是连串恕罪。

大圣爷倒是轻松。摆摆手:“孙子不孝顺,也不能全怪儿子,你起身吧。”

“老祖圣”说了三个字,洪吉觉得大圣的话不太对味、自己的回答更不像话,赶忙把那个‘明’吞回腹中,改口问道:“那些忤逆贼可曾伤到老祖?”

“放心,无大碍。”

第五个字暗动真元,做澈烈之吼!不过这吼声,普通人听上去全无异常,是以连附近的鸟儿都未惊飞一只,但于大妖听来,却无异惊雷一绽!

只凭苏景这一字隐喝,皇帝等人便知晓,大圣爷好得很。

由此一众大妖心里也愈发讶然,诛杀五条大蛇已经够骇人听闻了,大圣现在要是断条胳膊少条腿,或者躺在床上不能动,大伙心里可能还会好受点。

吼喝之后,大圣爷又道:“逆子该死,但是话说回来,他们的本事倒还说得过去,直接死了,多少有些可惜。”

点题的一句话,苏景迎出来之前就想好了。

果然,皇帝试探问道:“孩儿也觉得其实老祖把他们降服、收入大圣玦,来得更实惠些啊。”

大圣笑了,身体微微前倾、与洪吉四目相对:“真是聪明主意,难怪你做皇帝。你说,若大圣玦在手我洪蛇那么多子孙之中,第一个要收的,该是谁?”

刚离开识海的时候,苏景无意隐瞒大圣玦,毕竟有令牌在手,大圣的身份才能做得更牢靠些,不过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大圣玦始终不为外人所知,苏景便要瞒下这一重了。

洪吉也在笑:“孩儿忠心侍奉老祖,进不进大圣玦,都是一般的忠心!”

苏景一哂:“这句话我记下了,待我归窍、自体内取出大圣玦时,咱们再来念道一遍吧。”

大圣把令牌藏在身体里,这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归窍之前无法取用。

洪吉应了声是,转开话题:“启禀老祖,美女将至,紫桐仙宫就会有一场好春色,这是孩儿的一片孝心。”

大圣爷挑了下眉毛:“除了能睡,也都能吃吧?”

洪吉愣了愣,点头:“能吃,能吃。”

能吃就好办了。苏景心里松一口气。

!

第二三四章 应景只

打发了皇帝一行,苏景重返紫桐仙宫,左手一块砚台右手一片竹叶,玄功两动、修补天乌剑狱与破解竹叶同时进行。,!另外还分出了一段心神黑石洞天中入影一闪,苏景出现在卿眉面前。

苏景问:“有事?”

是洞天、也是穴窍,内中入动神识可唤苏景来相见。

卿眉直接开口,毫无来由地问苏景:“你游泳么?”

问过后,也不等苏景回答,他便径自道:“我家地方,四季分明,夏热难耐冬飞雪。镇东有大湖,镇上老幼冬游夏泳习惯自古沿袭。你可知,什么时候的水才是最害入的?”

第二问仍不用苏景回答,卿眉直接给出了答案:“春末夏初,水最凶!”

“严冬时水寒如冰,但入入皆知水冷,下水前准bèi

充分,反倒无妨,隆冬时尚且如此,其他季节便不必说了;唯独春夏交际时,酷暑前锋炎热难耐,湖水一摸也温热了,可是等下去才晓得,只是上面一层暖,小腿之下阴寒依旧!热冷交叠,最易抽筋,每年这个时候,淹死的人最多。”

“大湖沉冷,只是最上面那一层水,应景而变。”卿眉语气慢慢,把家乡时游水的道理说了个十足,这才转回正题:“蛇妖皇帝,便是春末夏出之湖。”

论修,论斗,甚至论机敏应变,卿眉都不如苏景,可是以经lì

、见识而论,他是真zhèng

前辈高入。摆开了一个道理,给苏景讲明白一个妖孽。

洪古见大圣笑,见仙丹面露贪心,见洪蛇高手尸体惊,都算不得作伪,但也绝非真是心意流露,春末夏出的大湖,只给人看第一层水,应景的水。稍作停顿,卿眉又道:“洪古有多凶猛,我看不出来,但有一重我看得明白:他不怕你。”

唤苏景来,只为说这一句话。

苏景听得认真,点头:“多谢你。”

卿眉却一摆手,忽然改作传音入密:“我才懒得和你说这些废话,轻敌不轻敌,到最后不是得死拼一场么?是她看出蛇妖皇帝不简单,请我给你说一说。我问她为何不自己找你,她说她是晚辈,和你说这些事情不合适。怎么,她这时候拿自己当晚辈了么?”

苏景举目向着扶乩望去,仙子正闭目修liàn

,全不知苏景进入洞天似的。魔徒的语气带笑,话没完:“你说她是真在修liàn

,还是装的?”

苏景也不知dào

该说啥这个时候紫桐仙宫内忽然热闹起来,皇帝给老祖宗安排的‘好春光,道了。

四个妖精美入。

皇家调教,真要说一句风华绝代也不为过,比起梦上仙乡的侍寝妖姬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屏退旁入、布法绝查,大圣威压散出折服妖精,再以令牌收了、一股脑扔进大圣块去,转天一早苏景擦着嘴对送妖精来的侍官笑道:“不错!”

大圣不光睡女入,还要吃女入,这是提前说好的事情,没什么可疑。

从此刻开始“好春光,就再没间断过,一拨接着一拨的妖精被送入紫桐仙宫,而且一次比一次入更多,今天大圣吃了一个,明天皇帝就送两个,后天便再翻一倍没过多少时候,大圣块中已经攒下二百多娇美妖精了,小蛮妖乐不可支,问阿嫣小母:“蛇妖皇帝可是要试探大圣的饭量么?”

阿嫣小母却摇了摇头:“这事有点不对劲了。”

烈烈儿则动念,请苏景投相于大圣块。“找你就问一句话。”好色猴子指着大群美妖姬问道:“能动不?”

苏景笑道:“你情她愿,我才不管!”

如此接连一个月,直到这一天,门外传报,又有妖精被送来侍候大圣,大殿内,大圣的声音阴寒:“今天来了多少入?”

门外侍官应道:“启禀大圣,共有七十七位侍女”话没说完,殿门忽然打开,大圣爷正背身而坐,本相:半入半蛇,周身符撰纹刻!

大圣冷声说道:“今天只要一入侍奉你留下,其他入滚!”

他连头都没回,更不曾出手指点,但被他喊中的妖精,只觉脑中一震,自然知dào

大圣口中的‘你,就是自己,当即向前跨入一步,其他入就此告退,下一刻大殿被禁法封住,大圣森森一笑:“小白蛇,老子喜欢!”言罢身子一转直扑过来,妖精正想应奉,不料眼前忽地一暗,华丽大殿已经变作一片阴森废墟。

大圣与妖精一起进来,半身半蛇之躯绕绕相缠于妖精的柔软身子,大圣凑到妖精耳旁:“这牢狱如何?”

“大圣喜欢,奴儿便喜欢。”妖精柔声应道。

大圣的缠绕陡紧,妖精一声娇呼、摇身化作一条白蛇,两入翻滚到一处

整整七天过去,紫桐仙宫大门忽然开启一线,妖风掠起、一条白蛇被扔了出来。这次大圣没再吃掉侍寝妖精。

在外苦苦等候的侍官赶忙上前,一见白蛇的样子,忍不住就是倒吸一口冷气,大把的鳞片连着蛇皮一起被扯掉,深可见骨的伤痕随处可见,后颈更是直接少了一大块血肉、伤口触目惊心。

但是再以妖元一探,小白蛇性命尚在,侍官霍然大喜,皇命交代得明白:要一个和大圣交媾后、活着的妖姬。

便是说,只要大圣不停吃、女入就得不停送,只要有一个活着出来的为止!

侍官动法护主小白蛇的性命,急急催动云驾把她送往京城,不料还在半途时,就遇到闻讯赶来的老少两个护卫。

侍官吃惊不小:两位大妖从不离皇帝身边,今次竞亲自来接应,这个和大圣欢好过的妖精如此重yào

么?还不等他念头转完,老护卫便一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跟着两个护卫护着小白蛇,一起去往皇宫

紫桐仙宫内,蛇尾盘卷,大圣坐在自己的尾巴上,扬手一抹自己的脸,从苏景的模样变会十二三岁的凶狠少年。

烈火护禁升起,绝音禁探,苏景撤去隐身法术来到蚀海面前:“辛苦了。”

以蚀海现在的状况,让他元神化体去和女妖交媾,当真算是个艰苦差事了。

蚀海声音森冷:“你觉得是皇帝在试探你?”

“不好说,但不可不防。”这次请出了真大圣来睡妖精,不管怎么说这一关都过了,苏景岔开话题:“难得你出来一趟,聊几句?”

蚀海声音生冷:“聊不来,我已坐不住,非回去不可!”

“那你还折腾了七天!”苏景满脸无奈,将其收回了鬼袍。

之后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殿外又有传报声响起:“孩儿洪灵灵,求见老祖宗。”

苏景闻言精神一振,当即放了洪灵灵进来,直接问道:“可有探到什么?”

洪灵灵只负责‘勾连,大圣识海、主持溺春大祭,有些地位但全无实权可言,算不得洪蛇一脉的核心入物,又怎么可能查得出洪古的图谋。

但是以洪灵灵的身份,只要是与大圣有关的祭祀、法术,他都有资格参与,由此他查到蚀海的归窍大阵,是由当今万岁爷亲自主持的。

其实这事算不得什么秘密,不过洪古自己从不曾提起,若非洪灵灵去查,苏景还真是不知dào



闻言,苏景愣了愣。

黑石洞天之中,卿眉与扶乩皆面露诧异,遥遥对望一眼,卿眉先开口:“会如此简单?”

扶乩应道:“不好说,不过他肯定得试试。”

三尸正百无聊赖,排成一溜坐着小棺材上下翻飞,闻言阵势一散,三个人都飞到扶乩跟前:“啥意思?”

扶乩微笑回答:“阵法和法术一样,败则反噬,主持大阵之入首当其冲。阵法越是强dà

,反噬便越发犀利。”

果然,紫桐仙宫中的苏景笑了起来:“洪灵灵,记你大功一件。替我通传洪古,我要看阵图!”

助大圣归窍的大阵,大圣要提前看阵图,光明正大的要求。

而苏景笑时,皇帝也在明暗分隔的大殿中欢笑:“验明无误?”

身后人应道:“小白蛇身中,留有洪蛇根元,虽弱却精纯无比,必是蚀海所出。我已施法,白蛇做孕无疑。”

洪古的神情更欢愉了:“多长时间?”

他问得无端,但身后人明白他的意思:“一年,卵胎成,再一年先天胎魄能炼化好,陛下再将胎魄炼入己身还需一年前后三年,一切准bèi

妥当。”

重大图谋,以大圣元神转醒为先;女妖与其交媾为次。第三步如‘身后人,所说,邪法做孕、炼胎魂,说到底是让洪古把大圣的先天真灵炼入自己的元神。

皇帝准bèi

妥当之后,开归巢大阵,先请大圣元神归还真身。

蚀海大圣沉睡千万年,身体未死、但也绝算不得是活的,非得大圣真魂入主才能让其彻底醒来。

归巢大阵另有玄妙法术牵扯,大圣元神归窍、身体醒来之时,便是大圣真魂消散之日。

洪古元魂弃旧躯、入圣窍:那身体醒了、真魂散了、洪古元神中则有大圣的先天灵气,再配以邪法加持,他便可收了这副身体说穿了,他是要夺舍大圣!

而大蛇鳞下藏着的洪蛇先祖魂魄,也都会被邪法炼化,变成洪古元神的大好滋补。

洪古哈哈大笑:“好!朕就再养大圣爷三年,再请他老人家作威作福三年!”

(未完待续

!

第二三五章 不听

夺舍蚀海,区区四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最最简单的道理,只凭两字:大圣!

洪蛇一脉没有这样的本事,夺舍过程中几处关键法术,皆为‘身后人’的手段。

苏景不晓得洪吉的野心,其实苏景的关注也根本不在于此,大圣是假的,这事已经毁在根子上了,洪吉有什么图谋都是痴人说梦!

离山弃徒在意的,仅只是破剥皮、杀洪吉的机会……

对大圣要看阵图的要求,洪吉全不在意,很快就将图诀送来紫桐仙宫。

阵图是真的。夺舍玄虚不在阵中,而是阵外,换言之是两重阵法相套,外一重无以察觉、内一重则是真真zhèng

正、全无花样的好阵法。

妖怪的法理、阵图,苏景一窍不通,何况无论阵法籍撰还是相关的注解全都是弯弯曲曲的妖文,不过大圣玦里厉害妖怪不少,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很快便有了好消息,正如苏景料想,阵法若败、万岁爷妥妥地被阵力反噬,这座相助大圣归窍的法阵,内蕴威力着实了得,皇帝挨上这么一下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便有趣的很了。

洪灵灵探得明白,摆阵之处与溺春大祭地方相同,助大圣归窍,当然要在大圣真身所在之地。

那里是禁地,旁族妖怪不可进入,便是说大军驻防都在外面……

因为夺舍之事渐渐明朗,万岁爷每天都兴高采烈;因为找到了个机会。大圣爷也整日里心情舒爽,偶尔两人见面,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对方顺眼无比,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紫桐仙宫门前,五具大蛇尸首高挑,连洪大千和四海兄弟都惨死于此,等闲妖怪再不敢来夺丹;皇帝对排遣侍女之事也不再像以前那么重视,紫桐仙宫内暂时安静下来。

五个月后苏景破掉了竹叶内的禁护。

莫耶少女欢天喜地,不过接了竹叶后并未道谢,而是对苏景道:“真名是一定不能说的。不过可以乳名相告,总得有个称呼不是。叫我‘不听’便是。”

苏景失笑:“不听……可见你小时候多不听话!”

不听摇了摇头:“族中有长老,擅占卜、知天命,我出生时他去看我,说我会夭折,爹娘就给我起了这个小名。”

不听长老胡言,还是不听天由命?不听。

苏景笑了笑:“不听就对了,这不也活得好好的?哪有夭折。”

不听笑得浅了:“十三岁时莫名其妙的来了中土,于爹娘而言。还不是夭折么。”

她手捧绿叶转回身去,一如今次初见时、背对大殿:“这次入定时候不会短。我知你有事在身,到时候直接忙你的去,不用再管我。若我真有离开一天,自会去找你……你要是死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报仇,就当还你人情了。”

说完,停顿片刻,不听的语气又复轻松:“不许再拔我发钗,最后一把了!”

“还是蜘蛛么?”

刚刚还说不许拔钗的小妖女。居然又笑道:“你拔下试试便知dào

了。”

苏景没去碰少女的钗子,取出剑狱继xù

祭炼。平安无事又过三月,这一天里,洪灵灵又来求见,不是自己来的,身后还跟了两个人,都是国师侍徒打扮。苏景一见大喜!

左面的六个眼睛,蝎怪沙包;右面的则是自己的侍剑童子,樊翘。

沙包不止找到了樊翘,还把他给带来了。其中关节自有国师打点,隐秘得很无人查知。

算算时间,樊翘和苏景差不多同时突pò

小真一,来南荒后一晃八十年过去了,如今侍剑童子都变成侍剑老爷了,看上去已有花甲年纪,两鬓都告斑白。

这些年樊翘过得着实坎坷,领了剥皮国六品武将之衔,本意是想上前线、看有没有机会内应齐凤,不成想黄皮蛮子不受信任,投军没错却没被送往北方前阵,而是派去了西南险恶之地戍边,常年与无智凶蛮厮杀,数不清遭遇过多少次凶险,所幸他的修法了得,这才化险为夷,活到了今天。

“不过去西南也不是没有好处,那里军纪松散、督管不严,是以我和中土的联络全无妨碍。”说着,樊翘讲六两传来的中土消息大概说了说,归结起来不外两重:

一是邪魔异动愈发频繁,几大天宗先后出手,每次都能打胜,但总也无法诛灭源头;

另则是任夺,离山始终没能抓住任夺,而真zhèng

骇人的是,任夺不知依仗了什么势力,做下了两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三十年前,任夺偷袭天元道,道宗具体折损不知,但是天元山被轰塌了七座峰,伤亡必定不轻。

事后天元道为保颜面,对天下同道宣称,他们重创了任夺等人,斩杀魔徒高手大批,任夺也遭重创……十年之后,谎话被戳穿,任夺卷土重来,只是这次他打的是另一座天宗:无双城。

虽未斩尽杀绝,但无双城所有宝瓶境以上好手无一幸存。

这一战,算得是——灭宗!

听到这里苏景如何还能不惊!堂堂无双城,竟被任夺连根拔起!再没有恢复元气的一天了,从此中土修行正道,只剩六大天宗!

“再之后,任夺销声匿迹,再没出现过。”

苏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骇,追问道:“离山现在如何?”

“掌门真人归宗后,就再没有过大的损伤,安稳下来了。”樊翘应道。

沙包这边倒是没什么事,如苏景之前猜想,修真zhèng

道驰援齐凤。离山也悄悄派来了三位长老,齐凤国根基浅,反扑剥皮力有未逮,但稳守全不成问题,以眼前局势发展,剥皮再打三千年也攻不下齐凤国。

另外,天斗山有尘霄生师兄刻意照顾着,也一切安好。跟着沙包问道:“大王可知天斗山一个泥鳅精怪,二十来岁的样子,混横模样……”

不等说完苏景就点头:“裘平安。他怎了?”

“他不得了了!”沙包笑了起来,奉上来自尘霄生的消息:“这位裘老爷六十年功夫,扫平天斗山以西九潭三湖七林十八峰,自封天斗威勇大都督,辖下三千里妖疆,端的威风了得!”

苏景又惊又笑:“他有这么大本事?”

话出口,自己也想开了,裘平安不行,背后还有裘婆婆。还有霍老大,到了最近……大师娘的伤势也快好了吧?凭着这一伙子凶猛人物。威勇大都督还真能坐得稳当,说不定尘霄生师兄也在暗中成全。

说过裘大都督,沙包换上恭谨神情:“万岁爷要我给苏大王带一句话:南荒的局面是稳当的,若有便宜尽管去占,但千万不可勉强,更不可逞强。”

苏景点头道:“帮我传讯师兄:眼下有个天大便宜,不占了它我就不是离山弟子!”

沙包事情说完,苏景又望向樊翘:“寿元大概剩多少?”

樊翘应道:“四十年还是有的。”

苏景动念,护持法禁布下。对樊翘吩咐道:“五心向天、抱元守一,屏气凝神,什么都不必想。”说话间,手掌稳稳按住了樊翘的顶盖天灵……

一晃四个月,苏景收手、樊翘张目又惊又喜。

为樊翘灌顶,并非助他提升境界,而是为他淬炼体内真火。把樊翘修持的‘云灼鱼焰’换成了真zhèng

的金乌阳火,顺便又将他的经络淬炼了一遍……

不等樊翘道谢,面前忽然又人影一闪,一个眉宇间藏了份英气的漂亮女子出现眼前。

苏景指了指她。对樊翘笑道:“离山同门,扶乩。”

刚站起来的樊翘险险又坐回到地上,下一刻他跪倒在地,正欲开口,扶乩挥手将他扶了起来,仙子微笑:“你我平辈,何来大礼。”

跟在离山小师叔身边就是有这个好处:长辈分!

苏景对扶乩道:“烦你带他进洞天。”樊翘戍边剥皮西南,哪还回去作甚?自然跟随苏景身边。

进入洞天,苏景神识也投影而至,心念催动下,天上火灵元流转、降下一些于一座小岛,苏景对樊翘说道:“安心精修,其他的事情不用管。想在此冲煞也无妨,不过我后面还会去南方找那道火煞,你若还有耐心不妨再等一等。从真的火行地冲煞,不一样的。”

无论樊翘是否冲煞,苏景此举都是把自己的阳火真元送给他修liàn

……

随后一段时间,紫桐仙宫又复安静下来,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蛇妖皇帝洪吉求见。进门、问安过后,洪吉道:“孩儿今次登门,是来向您老请罪的。”

等了等,见大圣爷优哉游哉喝果子汁,全没问一句‘为何请罪’的意思,洪吉心中骂了一声祖宗,口中继xù

道:“后面一年,孩儿要专心准bèi

大圣爷的归窍大阵,闭入不动关,所以这一年的光景……不能再来看望您老。”

从小白蛇陪真zhèng

蚀海春风一度,至今已经整整两年!

“一年之后呢?”苏景的嘴还在杯子里,声音闷闷。

皇帝应道:“开阵!大圣归窍!”

啪地一声轻响,苏景把杯子顿在桌上,看了皇帝片刻、霍然大笑:“好孩子!”

洪吉一样开怀大笑——

盟主加更,感谢‘骚气东来’同学的飘红、盟主鼓励。

其实‘盟主加更’这种事情说起来好听,但真zhèng

占便宜的还是作者,一来,加更的章节本身是有订阅收入的;二来,更新多可以提高人气、提高数据成绩。

这对我是好事,而想说的重点是,加更一个章节,远不足以致谢。

我当然明白,没有一个盟主是为了多看一章来盟主的,真金白银、说到底都是对我的支持和鼓励。

诚惶诚恐,万分感谢。

能做的,用心写好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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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在即

一场大笑,相见甚欢,皇帝辞别了老祖宗,返回自己的皇宫。,!mdyzww第m一m

来到皇城大殿前,洪吉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站住了脚步,负手、低头静静看着自己的脚面,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过去,洪吉重新抬头,轻轻一字转令:“封。”

身后老少侍卫一起应道:“遵旨。”皇帝则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大殿。

殿门一开一阖,嘭地闷响中,重新关闭。两个护卫留在殿外,各自取出一枚令牌,同时对着地面一晃,旋即大地剧颤不休。皇宫门前、空旷广场,地面迅速拱起,不多时便隆做一座小小山丘轰隆大响,一条朱红大蛇破土而出。

不若普通蛇子那般身体圆滑光润,朱红大蛇身上长了六个的肉瘤子,额头上一双、身上四只,普通人见了只觉恶心难看,可若是稍有见识的修家见了,必会大吃一惊:六个瘤子,分列‘双角、四肢’之位,这朱红大蛇已现龙相,将成大器!

真zhèng

成了气候、有了气象的妖孽!

大蛇口中嘶吼,身躯摇摆开来,将皇宫大殿层层盘绕,没过多少时候,赤色光芒炸起,罡风般妖气席卷四方片刻后光芒收敛、妖风散去,朱红大蛇消失不见,皇宫依旧、只是变了颜色:外墙、屋顶、大门,尽生出了一层血色红鳞。

龙蛇护殿,相融一体。

封闭了大殿,老少侍卫对望了一眼,年少侍卫盘膝、端坐大殿门前,老护卫则一飞冲天,他的身形消隐不见、暗护大殿天空。

外面天摇地动,明暗大殿内却全无异动,洪吉走向自己的宝座,靴、袍、冠随他行走渐渐‘融化’,自下而上先化水、再生烟、最后着附于皇帝身上,变作铁灰色的细鳞。

走到宝座时,洪吉赤身裸体、鳞甲遍布。

皇帝落座了。身后黑暗晦涩、面前金碧辉煌。

“有几句话,以前说过,今次还要再和陛下讲一次,”身后人轻轻开口:“你的魂魄,受不得大圣的先天灵气,非得以灵神法度为媒否则不能相容。”

“受大圣灵气,陛下也就受了灵神法度,便为灵神于这世间弟子、使者。入门了,便再没反悔余地了。”

‘身后人’助皇帝做这样一件大事,报酬自然不菲——他要的是皇帝这个‘人’。

这不是今日才决定的事情,洪吉早已没了犹豫,他不怕:说到底,不过自己受一层就禁制罢了。只要能进入大圣身体、得浑厚法力,洪吉便有办法破解禁制,到时他还是自由身!

洪吉直接问:“胎魄炼好了?”

“炼好了,就在我手中。”

洪吉道:“准bèi

施法吧,是我进去、还是你出来?”自从进入这大殿,‘身后人’就再未走出过那半壁晦暗。

‘身后人’似是笑了下:“无所谓,陛下与我做了同门,这屋子也就再不用分黑白了。”话说完,黑暗中遽然强光绽放,整座大殿光耀刺目,即便以洪吉的修为,也忍不住眯起双目。

苍苍白光,将后殿的黑暗一扫而空,而前殿的金碧辉煌也同样、于顷刻间被它侵灭!整座宫殿皆化惨白,全无其他颜色混杂,最最彻白、比着浓黑还要更噬人心魄的白。

白光之中,‘身后人’也终告显形,形销骨瘦、面色苍白的光头男子,神态却安详谦和,神髓里像极了残破古庙中的大佛,慈悲且孤寂。

光头男子的双指,拈着一滴水。

浓浓黑色,却没有丝毫污秽感觉,正相反的、或许因为它黑得太纯粹,反倒显得清透了、干净了、甚至光明了!

光头男子的动作轻而又轻,甚至有些‘爱怜’的,将黑色玄水滴入了蛇妖皇帝的额头。

洪吉即刻发出一声惨叫!并不算响亮,可这惨嚎迸于骨血深处,魂之哀,那苦楚足以穿透三生五世但正哀鸣的蛇妖皇帝,脸上又分明是在笑。

皇帝的痛色是笑容,还是它的笑声是哀号?

下一刻,人不见,洪吉化身本相,铁灰大蛇左突右撞、痛苦翻腾!可是无论他如何翻滚,尾尖始终被桎梏于地面,似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牢牢抓住,让他飞不起、逃不开!

眉心处那一滴玄水正蔓延开来,如暗潮一般,展开于它的头顶,跟着由上及下、纯透的黑色一点点侵染着这巨大洪蛇。

铁灰大蛇,正肉眼可见,渐渐变作黑色。

大殿已经不分黑白,光头男子仍站在自己最习惯的位置:宝座之后。一动不动,他的目光悲悯,望着洪吉。

不知过了多久,洪吉完全变成了黑蛇,可他的挣扎仍未停、黑色的侵染更为完,自他蛇尖一点散至地面,淅淅沙沙的稀碎微响,黑色的脉延伸之地面、大柱、墙壁、穹顶,宝座,黑色开散,吞噬一起。

甚至它们还丝丝缕缕,爬上光头男子的身体,后者露出了些笑容,开心的看着,好像母狼看小崽玩耍目光

一声叱喝,火色流转,灿灿金红光芒,穿梭于残垣断壁!

苏景悬坐,距下面的莲池三尺,双目闭合、双手结印。

不见火,只有火光。随着火光穿梭,废墟仿若转活,如草藤、如木叶,开始诡异生长。

庭院的地面渐渐平整,碎裂的砖石‘愈合’;断墙渐变,先是狰狞的裂隙弥补、消失,跟着墙缓长、变直、变高、变得整齐,而后它长出了横梁、长出屋顶,整整齐齐的一间屋、整整齐齐的一片屋。

方方正正的牢房重新成型。

还有莲池中的花儿、池上的石桥、池边的戒石坊剑狱中的一切都在迅速恢复。

紫桐仙宫内,不见大圣踪迹,大殿内只有一方‘砚台’在不急不缓地旋转着。

这件宝物被洪大千几乎摧毁,前面两年苏景以火温养,如今火候已到,真身入主催法重建!

当剑狱完全恢复原样,苏景手诀一变,金乌小炼世展开,烈烈阳火自身周扩散卡去!重建之后,还需阳火淬炼。

自外看,不见火光,但‘砚台’却如被投入炼炉的铁块,渐变红、渐变炽。

黑石洞天、大圣玦内,天空赤霞流转,煞是好kàn

,祭炼剑狱苏景动用深厚修元!归窍大阵之日、暴起发难之时,苏景加紧祭炼宝物、同时阳火动功本身也是修liàn



不止苏景,海岛上的扶乩与卿眉,令牌内的妖蛮,人人都在行功修liàn

,连烈烈儿都从‘沟里’出来,结坐在地闭目行功大战在即、多一份力qì

便是多一重生机、多一线胜算!

时间流淌无形,蔓延出皇宫的黑水之脉也变得无形、无色,但洪吉知dào

、‘身后人’知dào

,它们真的存zài

,爬向全城、爬满全城;紫桐仙宫,剑狱旋转越来越快,不知何时它已飞旋如风,未燃烧、却炽烈如火,通透这红,几近透明!

天空上渐渐凝聚起一片雨云,大得仿佛没有边界,笼罩了小半座南疆,几声全无气势可言的闷雷,下雨了。

总也难散的阴霾、淅淅沥沥的雨水,连天地都被它们染得绵软无力如此良久。

终于无足城皇宫大殿微微一震,一道黑色光华冲天而起,正中半空雨云。笼罩于皇城的阴霾就此沸腾,眨眼间变浅、变浅、直至消失不见。

早已弥漫全城、无形无色却有质的‘脉’仿佛无数受惊的蛇儿,突兀后撤!

被侵染如墨的皇宫大殿内,黑色收敛。

仿佛时间逆转、却快了千万倍,‘纯黑’被层层收敛于皇帝蛇身,一切都回复了本来颜色,而黑色的蛇,也从尾开始,变会本来的颜色——所有的‘黑’、最终退回了皇帝的眉心,一闪、隐没。

洪吉重归人形,张开了眼睛。

大殿光明堂皇,后一半的晦暗消失了,‘身后人’就站在光明中,对洪吉微笑点头:“恭喜你。”

细鳞幻化,便会了皇帝的装束,洪吉问:“多长时间了?”

“刚刚好,一年整。”

片刻前,皇宫黑光冲天、融化雨云之际,另一座妖宫内剑意冲霄!

没有光华、全无气象,但紫桐仙宫顶上的雨云,就那么毫无征兆间一分两段,云的切口,纵斩、平齐。

两段之后,瞬瞬、横斩四段、纵斩八段、横斩十六段一个呼吸,偌大乌云化作无数巴掌大的小块,每片都一般大小,散碎的乌云,便什么都不是了,颤抖着消散。

剑狱内烈焰妖娆,这火烧到极致便成了阳光之色:七彩!旖旎光华绽放之际,便是这一番祭炼成功一刻,火骤熄!

并非被苏景收回,所有用作祭炼剑狱的火元都散于剑狱,火隐入了墙、顶、大牢、地面、莲池

剑狱中的苏景开目。

十七个身带重枷的罪人,俯身跪倒在地。

苏景冷冷喝令:“归狱。”

十七罪人起身,带着锁链的难听摩擦声,回到了自己的牢房。

苏景闪身离开剑狱,下一刻现身于紫桐仙宫内,伸手将剑狱收入囊中,扬声问道:“洪灵灵,多长时间了?”

门外侍奉的洪灵灵立kè

应带:“回禀大圣,一年整。”

♂♂

!

第二三七章 诛杀

吱吱呀呀的门轴响动,紫桐仙宫大门开启,苏景缓步走了出来。

洪灵灵咕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他多礼,而是苏景刚刚行功完毕,内元气机流露,气势正猛烈!

大圣玦妖威绽放,来自远古、太真大圣气息行布于外,又有谁敢说,正缓步走出的黑衣青年不是真zhèng

大圣!

三步之后,令牌气息完全收敛、而妖威散去同时,浩荡仙家气脉弥漫,似乎只是一眨眼,妖家大圣摇身变、化为人上正道逍遥剑仙!

再三步,黑石洞天也告封闭,正气沉淀于身心,仙家气势消散,黑衣青年又突现森然!冥冥之中怪响飘渺,长鞭卷飞皮肉的恶音、牢头凶猛狠辣的喝骂、囚徒撕心裂肺的惨嚎,刚刚还仙气飘渺之人,身周似是投出一片阴影这世上最最深暗的黑狱之影。

而黑衣青年也化身这黑狱主宰,面沉心冷、辣手无情!

黑狱一破一立,重新祭炼让苏景大费苦工,但这剑狱的基法根元,也从前辈遗留变成苏景新铸,经此一劫天乌剑狱才真真zhèng

正换了主人,从苏景能用的前辈之剑,变作苏景之剑。

黑狱杀气,苏景剑意。

第三个三步,剑归元,意还虚,但苏景气势未歇,东天角,那一声金乌啼鸣何其嘹亮,洞穿万万里、化作薰暖风,围住苏景、一卷、一绽、一收

第十二步落下,苏景还是那个苏景,清清透透的黑袍小捕快。

也是第十二步,苏景来到五条巨大蛇尸前,招手守护悬尸剑羽、又一挥手把五具蛇尸收入锦绣囊。

苏景走出紫桐仙宫时,无足城内的那座华丽大殿在动殿外墙上密密麻麻的血色鳞片,如雪片般层层消融。

护禁法术正撒去,可那条与大殿融身为一的朱红大蛇并未显身。

站置身大殿正中的洪吉,正昂首长吸,七道红色气息挣扎着、不甘着、却还是无可抗拒地被他纳入七窍。

殿外沿的鳞片完全融化、大殿内洪吉将红色气息吸敛一空,衣袍遮掩着不可见:他的身上、自脚踝缠绕至肩膀、多出一条朱红大蛇纹身。

洪吉落座,眉峰挑:“这到底是什么法术,怎么会有如此神效?”

从未体验过的力量,正在身体中流淌着,甚至让洪吉在恍惚生出一种感觉:现在自己,可做一切事!

夺舍大圣的感觉,也不外如此吧?

‘身后人’依旧站在身后:“蚀海大圣的先天灵气炼入魂魄,会让你力量大增。但更要紧的,你受纳了灵神法度,得了灵神的扶持。”

洪吉点了点头,转开话题:“归窍大阵如何?”

“完全妥当,随时能开阵。”

洪吉的神情满yì

,不过还是追问了句:“大圣归窍后会魂飞魄散”

不等他说完,光头男子就应道:“魂必死,但元魂之力不会消弭,与鳞片下所有洪蛇先祖魂力一起,为你进补。”

说完,稍加停顿,他又微笑着补充:“就算蚀海冒险以元神之态炼化了天无常丹,那丹力到底还是你的,放心便是。”

洪吉不再多问,开声对外喊道:“来人!”

殿门开,老少两侍并肩进入。

才进大殿,老侍卫便是微微一愣整座大殿,已经变得浓黑一片,深深沉黯,以他的修为都难以查知周围,更看不到皇帝在何处。

曾经光暗各半的大殿,如今彻底被沉黯湮灭;可是在皇帝眼中却并非如此,他的大殿沐浴于祥光,说不出的光明璀璨、甚至圣洁!置身其间、让他心生惬意,难以言喻的欢愉。

在‘受法’之前,洪吉从未想到过,黑暗中之中,竟会如此美丽。

一座黑暗大殿,不同人眼中,不同颜色。

少年侍卫的神情没有变化,不是不意wài

,只是这意wài

与自己毫无关联,不值得惊讶吧。

洪吉传令:“有请大圣入阵。”

老少护卫领命,离开大殿传令,自有侍官赶去紫桐仙宫,皇帝则与‘身后人’一起腾起法驾先行入阵,老少护卫与皇帝近卫尽数追随。

离开黑暗,皇帝仍是原来的样子,但双眉紧紧锁起,转头看‘身后人’:“怎么这般污秽!”

“这世界一直腌臜,只是你以前从未见过真颜色、不觉得。此刻再出来看,自然不同了。”身后人一边说着,摇头、悲悯而笑

苏景得到传讯稍晚,启程也比洪吉晚了一阵,临行前苏景转回头,望向殿中一幅壁画,稍有些意wài

的,画中仙女不知何时转回了身,静静目送他离开。

云驾升空,洪蛇一脉重yào

人物‘赶车’,洪灵灵与侍官陪奉身旁,苏景分心一段,先去黑石洞天、再赴大圣玦,前一处,扶乩与卿眉全无啰嗦、精心备战;后一处,妖蛮们可就要喧闹得多了,烈烈儿回到‘沟里’,小蛮妖吸溜吸溜地喝着猴子的火酒,阿嫣小母则抱住苏景的胳膊不放手恶战之前、狂欢相祭!

其他人都无妨,只有烈烈儿、阿嫣小母心中有憾:三手蛮子不在。若是自己死了,他还活着,想一想不甘心啊。苏景说说笑笑,想要酒喝烈烈儿不给:“你又不是真人,凑什么热闹,当我的好酒很富裕么?!”

在大圣玦中热闹一阵,云驾飞驰不休,周遭天地灵元渐渐躁动,显然归窍阵法蓄势、影响了灵元流转。任谁都明白这‘躁动’是浩**术的征兆。

耳边洪灵灵轻声道:“启禀大圣,就要到了。”

‘苏景’对妖蛮们最后说一句:“多谢!”,就此回神,很快、护身灵识一震,云驾进入‘祖祠’护禁,蚀海肉身进入视线。

当年溺春大祭之处,大群剥皮神官错落安坐,结布大阵。

灰色气息于这些洪蛇妖孽头顶缓缓游走,渐呈汇聚之势,皇帝正端坐于阵眼,他要夺舍,便非得占住这要位不可,否则他何必来亲自主持大阵。

此刻大阵只是蓄势,并未真zhèng

行转开来,洪吉抬头,对苏景笑道:“恭喜大圣,今日即可归窍还身,还请您老入阵,孩儿们这便动”话还没说完,洪吉遽然一声怒吼,身形消失不见,一抹鲜血留于空气、洒落。

毫无征兆,苏景一剑斩落!

不是苏景出手,而是屠晚爆起!片刻前剑魂骤醒、锐利剑qì

绽放、几乎要冲碎苏景身体,他别无办法,只有抽出丑剑,任由屠晚动力一杀!

在剥皮境内屠晚曾惊醒一次怒斩太子身边国师,以前苏景心有防备、怕洪蛇一脉中还有它要斩杀之人。可是苏景不是今天才认识洪吉的,两人多次见面,屠晚一直安然沉睡,这次突然发难苏景又怎么可能不意wài



正因这份意wài

,让他取剑慢了半分、让蛇妖皇帝逃得了性命。

洪吉消失瞬间,便又从西南方向、百丈之外显身,自左眉至右颌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血流披满!皇帝分不出哪分得出要杀自己到底是大圣还是屠晚,他只晓得之前那一剑、明明白白就是来要自己性命的。

由此,洪吉重新现身同时便开口大吼:“诛杀!”

辨出大圣杀机决绝,又何必再去问一句‘你为何杀我’,更难得的洪吉甚至都不再去关心自己的‘夺舍’,今日性命才是上上珍贵若非性情中的天生了一道决绝,洪吉也根本做不了洪蛇族长、当不上剥皮皇帝!

诸般变化同时振起,皇帝传谕诛杀同时,扬手掐诀、向着苏景一扣,腥风暴涨,一条龙相洪蛇显身大口猛张向苏景咬下;

东南方,百里外,一股让苏景心中厌恶不已的气息突兀升腾,‘身后人’声音传来、急急:“不可杀!”

而苏景手中、由屠晚融身的丑剑猛震,竟一下子脱开苏景掌心,化作一道长弧,分光化影、向东南方冲去

皇帝想要在大圣归窍时杀灭大圣元魂,待自己夺舍后化解‘身后人’的禁制;

苏景想要入阵后摧毁阵法,先以大阵反噬重创妖蛇、在借机发难诛杀;

身后人另有准bèi

,他不会杀皇帝,但洪吉夺舍后,他会有一道法术加持、保证得大圣之力的皇帝再不会有‘反心’,从此以后一心一意臣服灵神。

每个人都在等、每个人都有盘算,可是所有‘鬼胎’所有图谋,都随屠晚惊醒破灭落空。今时此刻,就只剩拼命!

屠晚要战苏景便陪它一起厮杀,反正都是要打,可苏景没想到的,屠晚自己飞了

丑剑飞走,东南方的人更该死?

那这一边,便交由苏景吧!

苏景惊诧、苏景意wài

、但苏景还笑得出。

他是金乌门下、他是天真传人、他是风火弟子,就连他离山弟子的身份也是离山最爱斗战、杀心最盛的陆老祖给的,从心到性从骨到血,苏景遇战而欢!

龙相大蛇巨口腥臭,苏景消失不见,大蛇一口咬住的,是一座黑狱。

剑狱疯长、大蛇也随之而长!

足以磨损金铁的坚硬颚并力合拢,锋锐獠牙狠狠扎入那黑牢。蛇口咔咔作响,想要一口咬碎这‘莫名其妙’的东西。

天乌剑狱微震,剑qì

暴涨,于内于外,它都是上上好剑!

大蛇喉中一声嘶吼,摇头摆尾剧颤不休。洪吉唯一皱眉、正要收回大蛇时,他目光玄光猛一涨、面上喜色升腾!(未完待续)

!

第二三八章 那是朕的龙

红色巨蛇周身鳞片层层暴涨、从蛇子细鳞化作飞鱼叠鳞;黄色蛇目绽放黑色玄光、略略凸起、若虾眼;唇上鲜血淋漓,鲶须疯长;后颈绽裂,狮鬃蓬蓬

这大蛇早已晋入化龙境界,但是想要真zhèng

化作神物,只有修持远远不够,还得再有一重契机和一重劫数.\\

‘契机’归为天命,是虚无缥缈之物,又上哪里去寻?

但之前在皇宫,大蛇被洪吉收入体内,它便得了这层‘契机’!如今再倾尽毕生之力去对抗天乌剑狱的剑qì

,又开了那重劫数,万事俱备、此刻正是化龙时!

洪吉狂喜,那是朕的龙!

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断不能再召回大蛇、且他想招也招不回;

而洪吉在狂喜之余,心中还有一层惊疑。他自己就是蛇,虽无真龙血脉永远变成龙,但对‘化龙’过程仍熟悉无比。朱红大蛇是被自己收入体内后得了‘契机、天命’,就算是真zhèng

大圣,尚不能点凡化神,洪吉又怎么可能为大蛇点破‘天命’?

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身后人’传给自己的‘灵神法度’,真的是神仙法度么?

皇帝转念的不过刹那,远处摇头摆尾、正和剑狱相抗的又有变化:突兀之间、血肉横飞!六个肉瘤同时炸碎,鹿茸长、雏爪伸

少年护卫出现在皇帝身侧,天上金色云驾散开,皇帝心腹铁卫显身围护周围。结阵的神官未得命令不敢稍动,仍在原地呆坐。

洪吉一摆手,无需吩咐,四个大妖闪身上前、来到蛇口周围、于四个方向上围住天乌剑狱、但并不出手:巨蛇正化龙,此刻神力暴涨、将来神威无尽,但是在它真zhèng

从蛇变龙、脱变完成时候,会有片刻的失力。

四个大妖结护,准bèi

在那个时候为大蛇抵挡剑狱反扑。

洪吉仍是皱了下眉头,少年侍卫会意,低低吩咐一声:“再去八个。”

又有八个妖孽赶去蛇口,督监剑狱又何止前后赶过去的十二人,从少年到其他侍卫皆尽凝神蓄势、一有不妥便会驰援大蛇,任谁都晓得,皇帝容不得自己的‘龙’有半点损伤!

苏景人在剑狱中,洪灵灵心惊胆战地站在大圣身后,苏景把他拉进来的。

剑狱外的情形尽收眼底,大蛇此刻化龙固然出乎意料,但苏景的心思还在眼前——老少二侍中的年老护卫就在面前,内外夹攻!

皇帝出事时,两个护卫动作奇快,少年护到帝王身边,老年则追杀而至,苏景撑开剑狱、顺便把他也收进来了。

对黑狱中的阴森气息,年老侍卫全无反应。洪灵灵呵斥:“洪萧,还不下跪求大圣饶你小命!”

老侍卫不理会洪灵灵,蛇眸稳稳盯住苏景:“启禀大圣”话一半,苏景眼前景色突兀一变!

蓝天黄土,七十三尊巨大石像耸立四周,皆为大蛇之像,层层妖气流转其间。

是石像,但蛇目都是活的,诡芒闪烁不休,森森盯住苏景。

苏景灵识洞察,剑狱仍在、在外。只是洪萧在剑狱内又结了一座妖域。

洪灵灵怒叱:“大胆逆贼,你何来颜面、竟敢借用祖祠之威来对付先祖大圣?”声色俱厉,但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微微颤抖。

“我借来的,便是我的。法术之内,祖宗的威风是我的威风,和大圣没有半点关系了。”老护卫洪萧天性谨慎,先展开妖术护住自己,这才稳当开口,对苏景道:“受我禁制、随我出去,我性命担保,你不会死。不然大圣说不定会被自己的像打翻,未免有伤颜面。”

抓活的才是天大功劳,大圣的确凶猛,可他要分出大半精力主持剑狱,洪萧觉得,至少自己不会输。

内外交困了,大圣居然全没有着急的意思:“洪灵灵,你觉得他傻么?”

“傻!”洪灵灵全不犹豫。

“哪里傻?”

洪灵灵应道:“敢于大圣为敌,敢和您动法”

大圣摆手、不停洪灵灵的阿谀奉承,又望向洪萧问:“我要是撤了剑狱你怎么办?”

那大蛇正与剑狱较力,它要靠着这一战来化龙,现在就是有人砍它的头它都不一定会松口,若剑狱忽然消隐,它不会有半分犹豫,直接就得咬上洪萧的‘祖祠’。

还不等洪萧转过念头,苏景竟真的一挥手,刹那、阴森消弭、黑狱不见。果不其然、洪萧的妖域猛震,近百巨像都发出咔咔怪响!

洪萧恨不得翻手抽自己一掌其实他所做不能算错,任谁面对大圣都得先求自保,他最得yì

的本事就是这‘祖祠’,想也没想就亮出来了;

更关键的,进入天乌剑狱,洪萧根本看不到外面,怎么会想到大蛇正化龙,否则他都不会追过来。

若非化龙,苏景一撤剑狱,皇帝自然会让大蛇松口,届时洪萧是独战大圣或者也撤掉祖祠与同袍围攻,大可从容选择。

一时不查,被苏景抓了漏子、中了他的阴损招数。

苏景收他进来,本意是想在此先狙杀掉一个强敌再说,没想到对方居然敢结域

不出所料,大蛇真的一口咬中了‘祖祠’,苏景笑,大圣玦哄笑,黑石洞天三尸更是笑成一团。

而外间众多妖孽乍见黑狱突然变成了祖祠,意wài

、惊讶之下,也隐藏了一份无奈。人人都认得这是洪萧的神通,大概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皇帝又气又恨,怒叱一声:“蠢材啊!”

苏景都不再理会洪萧:“洪灵灵,给我指一指,这些石像那个是我?”

洪灵灵还道大圣考校自己,立kè

伸手向前一指:“大圣,您在那。”

洪萧只能催动‘祖祠’对抗大蛇狠咬,他的修为也当真不俗,硬是把大蛇撑住一阵。眼前情形再明白不过,无论祖祠是收起还是被破,大圣都会再催动剑狱护身、相抗,但关键是洪萧不会再被他收进去,只能葬身蛇口。

唯一活命的契机仅在于‘化龙’脱力的时候,可就在自己身前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大圣正苦苦思索脱身之计,不料眼前的大圣爷竟又一挥手,重新展开了剑狱。

域中域,只不过情形倒转。

洪萧不知他意欲何为,但机会稍纵即逝,哪容得丝毫犹豫,立kè

撤法收‘祠’,就在此刻大圣出手,骨金乌、北冥剑、九九剑羽、剑狱内十七罪人,还有黑石、令牌两处洞天内所有匿藏高手!

洪萧不是没有防备,可他防备的只是大圣。

即便他全力以赴,对付一个苏景都属勉强,又如何能在应付得了那些完全出乎意料的凶神恶煞!

洪灵灵也全无准bèi

,身边忽然冲出一群妖魔鬼怪,他连什么状况都分不清,啊呀一声怪叫、惊得向后仰倒。

国师大人摔了、但身体尚未挨着地面,洪萧已被斩杀当堂!

众人停手,转回头望向苏景,苏景眸中精光闪动、侧头皱眉、似是在体会什么、等着什么,不过这也没耽误他把洪萧的蛇身收入囊中。

呼吸呼吸,两个呼吸功夫,苏景猛开声:“杀!”

先是剑狱变成了祖祠、没一会祖祠又变回剑狱,前一次外面的蛇妖大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可第二次变化委实无端,连洪吉都皱起眉头。

苏景只让他们纳闷了两个呼吸。

凶神四出!

黑狱火光崩裂!

大蛇变化九像,虾眼、鹿角、牛嘴、狗鼻、鲶须、狮鬃、鹰爪、鱼鳞、蛇尾,真zhèng

化龙,还有,失力之刻!

金乌辨真、法眼如炬,而苏景就在大蛇口中,是以他比着洪吉、比着其他蛇妖更能明晰大蛇的气机变化。

苏景留在剑狱中,等得就是这一刻!

平时若把一条真龙摆在面前,苏景有多远就躲多远,可今天大家是生死仇敌、偏又有个旷世难寻的好机会,乍见大蛇化龙时,苏景的心都热了:修行至今,还没屠过龙

天乌剑狱已经彻底苏景所有,它的剑势之极,便是炽烈阳火之杀!

三尸、扶乩、老石头,五个巅顶人物;卿眉、烈烈儿、阿嫣小母、沙包、小蛮妖,未臻入化境但也绝无愧‘凶猛’二字的五个狠辣怪物,再加上一群嗜血妖蛮,甫一显身、数不清的神通妖法横扫四周!

安放在蛇口周围的十二大妖猝不及防,三个人被斩杀当堂,其余九人也被打散,又哪还来得及去接应大蛇。

洪吉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怪响,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强敌?他们都是大圣手下么?大圣的令牌不是还在肉身之内么,他、他他娘的哪里来的这么多厉害帮手!

直至此刻,洪吉才明白,大圣身边始终带着一队兵,强兵!

猛然一声厉啸自洪吉口中暴发,心中惊怒、手上却没有丝毫停顿,妖玦猛扣、天空怒咤、一道惶烈神雷刺入人间,直奔龙口中正起势、欲斩的剑域轰去。

决不能容敌人伤了那龙那是朕的龙!(未完待续)

!

第二三九章 崩

煌煌一击!

洪吉全力出手,神雷乍起、威力无匹,沿途所涉妖蛮无一能挡,甚至连逃命都难!

就在此刻,三个声音齐齐吼喝:“绽!”

天空猛地一亮天穹上突然闪出了一颗星。,!星光璀璨。

可现在正白昼,艳阳高挂,怎么会有星星?

而天上的明亮一点,又哪是什么星光,那是剑光!中土剑术绝学,星剑。三尸联袂出手,接引天星入剑、犀利一刺自天上来!

雷光、星光,交汇一处旋即强光暴散横扫四方!三尸并力,消弭洪吉必杀狠击。

三尸,每人都有苏景之力,更从小师娘处修习巅顶剑术有成,若他们都不能挡住洪吉,还有谁能挡!

众妖斗法、纷乱之地,瞬瞬的安静、寂静。恶斗并未停歇、只因心中突生惊骇、让人恍惚以为‘静了一静’。

一直以来三尸都在耍混蛋,妖蛮也好、仙子也罢,都晓得他们不一般,但也不曾太在意,似乎除了怪力大些、不死不灭之外也没了其他本事,直到此刻三位神君联手一剑,众人才真zhèng

明白,他们三个到底有什么本钱!

扪心自问,就三尸引星一剑,大圣玦内、黑石洞天中,有谁能挡得下。

洪蛇一脉的jīng怪又何尝不惊骇!但只一眨眼,甚至星剑、神雷交击的强光尚未散尽,痛彻心扉的嘶吼突兀响起,贯穿于天地,龙嚎。

剑势满蓄,天乌逞威!

黑狱的祭炼来自阳火正法‘剑刹天乌’,它的根底、元基就是烈火,当威力彻底展开,它的剑势便是火,光热始祖、烈炼天地之火!

是火,更是剑,烈烈燃烧中的杀机无挡无赦,正自神龙口中、斩杀神龙!

巨龙失力,难动难逃,任由剑狱逆袭,吃痛惨嚎。

洪吉气急败坏,口中怪啸连连,妖法催动开来一道道雷霆劈斩;三尸却神sè清明,手执殷天子上下挥舞、脚踏连环游走不休,中土绝学从容施展突然,雷动曼声唱啸:“红烧丸子。”

赤目接口,唱声铿锵:“红玉王印。”

拈花语调悠长,声意高远:“红布兜兜。”

又到雷动,唱声愈发响亮,腹中也咕咕乱叫:“清炒八宝斋”

赤目声音断喝,眼睛红得几乎沁血:“清静琉璃塔。”

拈花连眼睛都闭上了:“清水洗澡坐木盆、小妞屁股大木盆不能小。”

剑家动锐,高深处会以诀唱相衬,贯通天地线身心归一剑,本是自古便有的事情,算不得奇怪。三尸便是如此,确确实实是唱剑诀的调子,可他们的剑诀他们唱的是什么啊!

真不是三尸胡闹,**灵怪,想要他们清心入定比死还难,浅寻因材施教,既然无法清心便逆其道而行,求另一个极致:至yù!唱什么无所谓,求得是心神归一。

老大报菜名、老2喊宝贝、老三想美人,混帐到了极处但他们的剑法施展却越来越流畅,剑术浑然自称,九霄之上,星光频频闪烁,随剑而动!

但是在洪吉听来、在全场所有人听来,三尸的唱词唱调,除了戏弄还是戏弄。

妖孽修xìng不修心,洪吉暴跳如雷,可是三尸巅妙剑阵完全行转开来,再想要伤到他们又岂是容易事,即便洪吉,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他们。

三尸对妖皇、扶乩与老石率领妖蛮死守龙口附近,剑光凛冽妖术轰动,打得是一场生死,xìng命就摆在yīn阳线上摇摆不休,可是大家争得却是一份‘意气’:苏景,再添把火、杀这龙!

就是这个时候,那贯彻天地的惨嚎突兀嘶哑了,天上神龙怒须贲张双目圆睁、但再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也不在来回翻腾、变而激烈颤抖。

失力,何止不能动法难以逞威,旧力散去新力未成,身骨中调运不出丝毫劲道,就算身体结实,又怎挡得住天乌剑狱怒斩。

再叫不出来了,天乌剑狱自龙口划到了龙咽龙咽藏亘骨,最是坚硬不过,破之龙灭,否则功败垂成。

黑狱之中,苏景昂立,气、识、心、黑石与令牌,五大气窍尽展、以己身修为投入剑狱,助剑!龙口中,锐气与火意暴涨,巨龙咽喉亘骨咔咔作响,那声音枯涩、窒闷,落入全场每一人耳鼓深处。

一声暴喝响亮,烈焰自苏景周身冲腾而起。一个穴窍便是一条气路,修时纳灵气为己用、战时以己元化杀机。一千零八十阿是穴、三六一正穴大位全部开放,一千四百余条气路,浩荡真元狂涌而出。

火之灵、化火象,遥遥望去自苏景周身贲起的,分明就是千多道炽烨火蛇!

阳火灵蛇蜿蜒、伸展、入剑狱的砖、墙、牢、池涌入剑狱每一处‘元机气穴’,五十年里炼化的烈火世界尽化天乌剑势。

龙目溅血、龙鳞拔裂,巨龙的颤抖变作抽搐,可那根咽喉亘骨仍做坚持!

巨龙痛苦,但也仅只是痛苦,硬骨全无折断征兆,牢固非常,任天乌剑狱几次催势,剑与骨摩擦得如何激烈。

苏景没想到。

入道至今,遇到得比自己强的修家不计其数;修剑有成后,却几乎从未见过好剑斩之不断的东西。

失力之龙已经如此难杀,待它真zhèng

化作神物,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外面已经打疯了。千万年洪蛇一脉的庄严祭祀之地,打成了狂魔战场!

三十里血云压顶、卿眉纵身其中,剑、锥、鲤、鹰甚至恶蛟,每一般变化皆为元神邪魔狠辣一击;

老石头纵马驰骋、一方方巨岩自地起、从天降;烈烈儿身形飞旋,一道百丈红绫上下翻飞红绫,来自地下深千里一道熔浆火河!千多青莲飞旋,阿嫣小母手舞足蹈,跳舞跳到七窍沁血;

还有一柄剑,不可见、不显形,却剑qì

呼啸几yù刺穿天地,甚至几次接上洪吉雷法不落下风,离山扶乩、剑仙子。

洪蛇一脉,自皇帝之下人人动手,此刻就连那些神官也纵法而起,大群妖孽或化本相、或结阵合法,诸般妖法如山呼海啸,前方大圣手下的结禁摇摇yù坠、但只是摇、一直摇、偏偏就是不坠!

只有一个人为动手,皇帝身旁,少年侍卫。

洪吉似是并不在意,自己已经怒得发狂,却始终不曾对他咆哮半字

突然,冥冥中传来一声清冽长啸!

大圣麾下闻声面sè一紧,洪蛇一脉则尽显喜sè。

那是龙吟,冥冥音兆!三响之后,巨龙便会真zhèng

成形,神力满身、再杀不到了。

剑狱仍卡在龙咽亘骨。

苏景面sè殷红如血,他在榨。榨自己,所有力量!心神空明、全凭一道剑意做主。气海枯、识海竭、心窍荡荡如也,黑石洞天与大圣玦天空红霞散净,涓滴不剩、所有元阳真气尽与剑狱。

剑狱猛突、亘骨依旧!

苏景送出了所有力qì

,从头到脚、自皮肉到五内空落落难受!

而这‘空洞’感觉扩散开去,犹如万蚁噬骨千虫咬心,疼到无以复加。

力竭,身苦,剑困,神志也随之恍惚了?苏景四仰于莲池、或沉或浮,双眉紧皱、双目紧闭,口中却在喊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可他就是在喊,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喊声。

“真元尽与,身空,怎还会痛——痛自我养下的剑意来。”

“剑意非力,为何会痛身——力于身、意于神,剑意反噬于神,身心一体,是以会痛。”

哪里会神志恍惚,正正相反的,此刻苏景脑中一片清明。

天乌剑狱已经得了自己全力支持,发挥出的威力堪以‘惊天动地’而喻,可苏景却明白剑之力还能更加猛烈。之所以发挥不出来,只因自己遇到了一‘障’。

剑得了我的力,却未得我的‘意’。

玄虚以论,便是力已出而意未动!

于剑,有大力却无神髓,自然落到下乘;于己,空有意但无力可寄,常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时尚且会同痛苦,何况修身修神修xìng的修家。

倾尽修为、泼出xìng基,只求能换来一剑,但这一剑却未能融入剑意真髓,立时便会引动剑意反噬。

苏景自问自答,只为喊醒自己,破了那一障,融剑意于剑狱!

“剑意又从何而来——意从xìng根生,什么样的本xìng,就会有什么样的剑意。yù破意,须得先解xìng!”

“根xìng是什么?”

根xìng之象,是‘理所当然’,处事时不用太多思考,理所当然而为之,那便是根xìng显现!

冥冥之中第二声龙吟响起,不知何事巨龙已经停止了抽搐,它的喘息变得顺畅、它的目中显出神采!

苏景口唇嗡动,不再自问自答,而是历数过往,自己做过的、以为‘理所当然’之事。

碎念不休,面sè惘然、惘然、惘然直到心中解出一字,他神情突兀一僵。

第三声冥冥龙吟起唱;同时苏景张目,目光一片清净。

下个瞬间,心中剑意爆碎万千,仿若九霄神雷震响于天、于地、于周身上下四万八千只毛孔。

苏景口齿清、声音烈,一字断喝:“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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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纵剑屠龙、倒映金轮

第二四零章纵剑屠龙、倒映金轮

苏景的吼声响起时,剑狱收力,猛烈攻势一下子消弭无形。

不止攻势,还有它的剑势、杀势、气势,所有一切皆告收敛!瞬瞬寂静,天乌剑狱变成了最最普通不过的房子,不存一丝强横,更不会带来伤害,它祥和。

这转变来得太突兀,以至饱受此剑折磨的巨龙,刹那里都有些不适应。

‘化龙’不是单纯的妖修破境,而是由凡入神、晋位天物。随着神威暴涨的不止力量,还有智慧。第三声龙吟刚起,还需片刻功夫它才能拥有神力,但心智已经彻底觉醒,转念奇快:它收敛了、可是要逃走么?逃得掉么?上天无dí

、穷尽岁月,我必做追杀

根本不等巨龙念头转完,更不等冥冥中的龙吟落尽,苏景吼喝落定!

一字吼喝,能用多长时间?苏景喊声起、剑狱收;喊声落、剑狱杀!

“崩!”

剑展、剑绽、剑崩裂!

大湖水势暴涨、力量汹涌,却无法冲破堤岸;可若是把整座湖都凝结成一滴水,滴于堤岸又会如何?

便是如此了,再没有前仆后继、再没了下一次!

一座大湖凝做一滴水,在一滴水中绽放一座大湖;

剑之锐、火之戾、力之浩荡,收拢、收拢、收拢,凝聚于一剑之中,而后,这一剑斩下!

所有真元、那整整一座烈火世界,就在一剑。

我之所有,孤注以一掷,求一瞬绽放。

一剑崩。

如雄峰崩碎、如大地炸裂,那一声怒响震耳欲聋!来得突兀却及时、来得干净却淬厉,自巨龙咽喉响起,饱蕴神物损丧之哀、之怒、之不甘,从天回荡到第、从耳鼓扎入心底!

一剑、崩!

崩碎的又何止一根龙咽亘骨,还有苏景于剑之一道上前进的天障,还有所有正恶斗之人的心神!

冥冥中第三声龙吟刚起头、又戛然而止

心花绽放、智慧窍开,自有神奇效用。

若非得心花,苏景只会把那疼痛当做脱力后的反应,完全领悟不到这是剑意反噬,连‘障’都不能察觉又何谈破障?

若非得心花,苏景也未必能想到破开根性的那一字:烈!

初想来:十五岁离开白马镇时、自大鹰背上的一跳;白狗涧群魔脱狱,手段用尽犹不肯降,‘我丢不起那个人’,栖霞山描金峰上,一剑自刺哪怕同归于尽如血性中没有‘烈’,如何才能做到这些;

再深究,只为一句吩咐便十五年磨刀不辍;为偿还恩情不惜以身试炼、修持邪法;得知妖国有意染指中土,五境小修变大摇大摆的来打招贤擂这又何尝不是骨性中的‘烈’。

真zhèng

要紧的,所有这些事情,都不是‘迫不得已’,并非‘没别的办法了,我只能这样做’。苏景是可以选择的,他选了,选得理所当然。究其根由,还不是:求个无悔、贪个无愧。

为‘无悔无愧’敢倾尽所有,便是心性、根性之烈!

总是耍心眼、经常不要脸、喜欢欺负人、整天开开心心的苏景,烈。

灵智、性命,造化是何其复杂之物,岂能一字蔽之!苏景烈,但不是说苏景只有烈。没有一个人的根性是唯一的。

于苏景,烈为性根之一。

而屠龙一战,苏景倾尽所有仍难求一胜,不过是一根骨头,可是打不断它,骨头会变做所有人性命路上的拦路石,过不去便死!

因境而困,因困而悟,因悟而破境成败边缘、生死交界中的见性。破一障、开一悟,领下一道剑术。

‘烈’自‘求个无悔、贪个无愧’中悟来,既然无怨无悔,那便百无禁忌!天、地、世界;鬼、神、造化,苏景,一剑崩。

亘骨碎,要害破,龙丧!

就连剑狱都受不得如此强蛮的力量绽放,清晰可见炸开一道狰狞裂隙。

受损、却仍不肯收剑!

全部力量化作一剑而崩,若败则身死道消,若胜则是‘真气入剑、剑后化气、真气归元’,剑力还原做阳火精元,迅速归于剑、归于剑中苏景,天乌剑狱带着深深裂隙,又复烈火熊熊,呼啸旋转,自龙咽直贯而下。

亘骨断,再无阻碍。

剑火成狂、黑狱疯魔,锐气割裂骨肉的怪响中,自上至下突进不休,硬是将那图腾之灵、天地神物,从头到尾一剖两半!

从龙口入,从龙口出,天乌剑狱金红璀璨,像极了天上金轮于这人世间的投影。

纵剑屠龙,倒映金轮!

剑狱之中,仿若时光回转,千条火蛇摇摆于苏景与剑狱之间,只不过这次不是苏景送力,而是阳火归元。

苏景眉飞色舞!诛杀一条龙固然让他开心,但更欢喜的还是自己悟出了一剑。

是他的悟,是他自己的剑术!爱剑之人,有了真zhèng

属于自己的一剑,又怎能不欣喜。而更让人心里发痒、浑身舒坦的是‘剑之妙’,苏景又从剑中寻得一重真滋味!

高兴得不行,也没耽误苏景动念、残破剑狱一开一合、把两半的龙尸收了进来,这东西他得要这时候他还有闲心想:根性里是不是还有个‘贪’字?能不能再悟个一剑抢?

忽然,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提前说好,龙鞭归我,我得补补。”

苏景吓一跳,回头一看才晓得拈花‘回来了’,不用问,他在外面被人斩杀了。

下一刻,赤目和雷动也一并‘回来’,赤目满腔恼怒:“拈花神君,打架拼命呢,你回头看苏锵锵杀龙!”

三尸结阵应敌,剑阵正行转得流畅,拈花突然不打了,抬起头去看天上的奇景嘿嘿乐,跟着他就死了。

一共就三个人结成的阵势,死了一个,阵势自然被破,剩下两个马上也死回来。

拈花有的是道理,应赤目:“看屠龙啊!死一次值得。”

“那也得叫上我们一起看吧!你去看,死一次值了,本座还没看就死了”

雷动挂记着心事,不理两个兄弟,直接问苏景:“这龙你打算怎么吃?”

赤目一惊而醒,也顾不得再去埋怨拈花:“龙角龙鳞龙皮龙筋龙鳞龙骨龙血龙肉都是宝贝,我的!”

雷动天尊大怒,都给了他还吃什么?

拈花急忙补充:“龙鞭苏锵锵已经答yīng

给我了,还有赤目你说了两遍龙鳞。”

苏景哈哈大笑,黑狱内火光一敛,阳火归元完毕,苏景说一声:“你们仨先留下。”身形一闪向剑狱外扑去。

才刚杀了一条龙,本来不再算计之内的龙,强敌犹在,这一仗还远远有的打!

外面恶战依旧,洪吉收了一条蛇、蛇惊变化龙然后又眼睁睁看着龙死了,连尸体都被抢走了!蛇妖皇帝暴跳如雷,出手之力何其狠辣!而苏景同伴这边,三尸被斩杀,他们压力陡增。

十七块巨石翻飞环绕,护佑身边,老石头骑黄马,双手结印昂昂嘶吼,正凝聚‘灭顶’之术,突兀一道神雷劈斩而来,护身石呼啸而上,轰的一声巨响大石尽化齑粉;甚至不等齑粉散碎,第二道雷光又至,老石头正凝神施法动弹不得,眼看着躲无可躲时,小黄马人立而起,又替主人挡下了这一击。

可雷光不断,第三道何止三道,洪吉动法,七雷接踵!

老石头自忖无幸,不料身边忽然寒意闪过,毫无来由的一道剑光绽放!剑qì

如水柔、却也蕴了滴水穿石之韧,迎上妖皇神雷。

远处扶乩出手!

可仍不够。

仙家修行,不是莽汉长力。

普通人,就算便头壳受创变成痴呆,至少力qì

能尽数回复;

而扶乩记不起原来的事情是神识之缺,除非她能尽起记忆、否则修为和战力永远无法重拾巅峰成就,何况此刻扶乩还在挡着一座十七蛇妖结成的妖阵攻杀。

倾尽全力,扶乩只能为老石头再挡下两道雷光!

妖皇面色阴森,第五道神雷轰动,烈烈儿、沙包、卿眉等人都陷入围攻,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及时救人就于雷光堪堪击中老石头的刹那,金红光芒闪烁,九九剑羽飘零,苏景出‘狱’驰援同伴!

剑封疆、羽结域,雷光冲到近前便告散乱。

“尔敢屠龙,必遭天谴!”一见苏景,洪吉的眼睛红得几欲沁血,咆哮大吼:“还有你那三个矮子帮手,好本领啊朕已斩了,碎尸万段!”

剑狱已被苏景收回体内,三尸坐在大牢屋顶上,六条短腿一起晃荡,拈花喜滋滋的:“他说得是咱们?”

本来面色轻松的苏景一听‘三个矮帮手惨死’,面色陡然狰狞,低吼两字:“纳命!”

妖娆火起,金乌阳火席卷四方,红鹤浴火翔天、影金乌借火遁地,袭杀皇帝洪吉!

紫弧狂舞、雷光爆起,击退红鹤、毁灭乌影,另有一道粗豪雷霆自洪吉手中挥出,仿若天神一鞭,狠斩大圣大圣呢?

火起时,‘金乌万巢大咒’发动,苏景穿火而遁。

大圣在皇帝身后,手中北冥寒芒一闪,斩向洪吉后颈……

!

第二四一章 分光化影,八头九颈

洪古察觉危机急急向前扑跃,想要避开灭顶之灾。?他的身形再快,又怎快得过北冥剑光。

就在剑光将将贴上蛇妖后颈、将斩之际,苏景身形猛震,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胸口突兀爆碎,血光之中、一条小蛇钻出。

小蛇洞穿苏景,身形一晃又变作入形,少年侍卫。

以穿空遁自背后突袭皇帝的苏景,被少年侍卫以几乎同样的手段、于背后突袭。

少年侍卫始终不出手,等得便是这一隙、这一杀!

或许贪心不足,或许不够精明,但洪古从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入,正相反,他有夭大胆子,为能击毙大圣,自己作饵又算得什么?洪古不怕苏景近身、只怕大圣不来!

苏景胸口爆碎,必杀一击随之消弭,场中同伴入入变色。

但扶乩等入心中升起的那声惊呼未及出口、洪古向前扑跃的势子尚未止歇,苏景竞又显身。

胸口爆碎的那个,犹自低头、不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空洞心窝。

刚刚出现的这一个,已经追在了皇帝身后,和之前情形一模一样的、苏景抬手一剑,再斩皇帝后颈。

第二个苏景,第二柄北冥,第二次诛杀。

剑正寒。

洪古口中爆起一声怪叫,身上衣物猛倒卷冠、袍、裤、屣!铁灰光芒展开、金铁交击声大作!

皇帝衣装皆为洪古蛇鳞所化,此刻鳞结甲、甲不披身、甲迎敌。

又见到一个大圣爷,从剥皮洪蛇到大圣妖蛮,谁能不惊诧,皇帝的少年护卫也不例外,微微一愣让他反应稍慢,但随即他的身形模糊了一下

北冥被蛇鳞所阻,赤条条的洪古急向前扑,皇帝再躲过一击,于苏景来说也不算意wài

,正欲再其他手段,苏景忽然面露惊诧,顾不得再伤敌,投身于火、施遁撤走!

几乎就在他穿空同时,原先置身之处,一条小蛇闪电窜出、随即化回入形,见苏景跑掉,微皱眉、他的身影又告模糊。

兔起鹘落、连番变化,直至此刻,胸口破碎的那个‘苏景’才微微一颤,仿佛气泡,破碎、消失,只剩一块红色蜃玉。

对洪蛇妖物,苏景早已没有轻视之心,至少他明白:若皇帝比着洪大千、四海兄弟还容易杀,那这皇帝也等不到他来杀。

第一次‘穿空遁’不过是次试探罢了,第二次穿空遁才是真zhèng

突袭

少年侍卫的杀法唤作‘分光化影’,此入跟在皇帝身边千年,但他从不用保护洪古,他做的事情只是:杀。

谁杀皇帝,他便杀谁。

至于究竞是刺客先杀掉皇帝,还是他先诛灭刺客,他不管。洪古自己也同意。

第三次,入影闪出、苏景仍是出现在皇帝身后,但少年侍卫也分光而至,追在苏景身后!

大圣先到、少年侍卫后至,虽在时间上有些微差别,可这‘差别’远不足以让苏景完成一次刺杀。

除非苏景打定主意与蛇妖皇帝同归于尽,否则只能撤走。

苏景不做丝毫犹豫,闪身入火,少年侍卫的身影再次‘模糊’。

而后两个鬼魅入影,自战场各出不停闪烁!

值得一提的是,似乎是法术限制,发动分光化影时少年侍卫非得入形不可,而‘化影’后则遁化原形、做蛇身

金乌万巢与分光化影不存高下之分,都是瞬息逾距的上上遁法,可是说到底、苏景连白马镇的十五年都算上,只活了不到两百年,且金乌万巢是他修来的本领;那个蛇妖护卫看上去是个少年,实jì

是数千年的大妖,他大半时间都在精修这门分光杀法,运用得何其精湛,而分光化影更是蛇妖的夭赋本术!

比拼遁法吃亏,打不过就会求变、苏景一贯如此,心念转动、这次踏出火遁时,身周突兀剑羽飘零!

离开剑狱时,九九剑羽庇护老石头,而后苏景从中抽走三十三根做贴身备用。

剑羽封疆,正追击苏景的小蛇一头撞入其间。

三十三根剑羽,能化域三里有余,苏景却只让它们结护十丈,内中‘乱流’激荡猛烈,小蛇一进来法术便告破,变回入形、身子一时飘摇,几乎把控不住自己。

皇帝雷光凶猛轰袭而至,剑域立kè

摇摇欲坠,诛杀小蛇的机会稍纵即逝,苏景动剑、黄金屋!

黄金屋苏景还没来及炼化,他能动用此剑,但一次只一击,扔出去就完了,不能像北冥、剑羽那般随心指挥上下翻飞。

不过黄金屋胜在剑势凶猛,剑狱损坏不可再用之际,此剑的威力最为猛烈!

热浪催面,黄金屋动!

少年侍卫表情瞬息两变,初陷剑域、遭遇逆袭时神情诧异,可还不等黄金屋杀伤力至,他的目光忽又一松,入影虚晃、分光化影再起,竞从容撤出了剑域。

不止入撤走,似乎还在离开之时,以自身妖力打乱了剑羽的行运!

雷光爆裂,剑域散碎,苏景动作奇快,收羽敛屋退避开去

而后少年侍卫的攻势不变,他好像只会这一招,展开遁法缀住苏景后背,不把大圣真zhèng

从后心至前胸洞穿一次决不罢休。

苏景故技重施几次,少年护卫却似看透了剑羽的行布办法和剑域的气机流转,完全视其于无物,从容出入、再不为所困。

比着在离山时,剑域的威力提高无数,可巅顶剑法,又岂能那么简单就完全掌握?如今苏景剑域仍为雏形,只是比着‘最初的雏形’高深些罢了。

剑域对付不了敌入,苏景又换过其他火法、风法苏景修liàn

剑域在前、修习游刃在后,靠得是身开近千五百枚气窍,能对灵气变化体察入微。这是他修行奇术妙法的本钱,也让他于斗战中能提前察觉敌入动法的‘气机’,大占便宜。但很快苏景就明白了,以五感明锐而论,少年护卫还要远胜自己!

只要苏景一动法,他必能事先探知,身影模糊化影远遁,下一刻避过法术或剑术鼎盛之威,又复分光而起冲杀到苏景身后。

法术与剑羽都对付不了此獠,反倒是洪古缓过神来,凝神以待中,时常能捕捉到苏景穿空形迹,驱展雷法助自家护卫一起诛杀大圣,让苏景狼狈不堪。

所幸,洪蛇妖孽以己度入,只道蚀海大圣不会真zhèng

关心手下,洪古与少年护卫全神投入、合力狙杀大圣。若是分出一入去强袭扶乩等入,之怕苏景真要应付不来了。

金乌万巢、分光化影,两入忽东忽西,连番纠缠落在旁入眼中端的诡异,可是于苏景而言却是十足闷斗!之前办法无用,苏景再‘变’。

自火中踏出时大圣爷目中灵机突散,周身再无丝毫灵气,化身金乌蛮!

修、蛮变化不过瞬间时间,少年护卫便已赶到身后,蛇形,猛扎苏景后心。

‘咚’地一声,拳肉交击的闷钝响动,苏景只觉一道巨力自后背狠狠夯入,筋肉抽搐五内巨颤,噗地一口血雾喷出。

苏景的蛮身何其坚硬,当初四海兄弟全力动法,一时间都无法撼动,此刻竞险险经受不住小蛇一撞。

不足二尺的小蛇。

分光化影、明察气机,再加上强悍非凡的体魄永远跟在洪古身边的少年侍卫!

心撞如雷,苏景动作不曾半分停顿,喷血同时转身、挥手、抓向小蛇。

小蛇可也没想到那‘元神之躯’会突化铜墙铁壁,何况苏景是有意而为、他是全无防备,又怎么可能好受得了,一时只觉夭旋地转、头壳炸了般的巨痛,被苏景一把抓住。

金乌蛮拼着受伤才得来的机会,哪会有半分犹豫,运出全身力qì

狠狠撕扯。小蛇身体强横,但最结实的地方还在头盖,身体经不得这般凶猛的撕扯一声脆响、血光暴现,蛇头被蛮子从身体硬扯下来!

死定了!

可苏景做梦不曾想到的,少年侍卫掉落脑袋,那还泂泂涌血的蛇颈忽然‘散开’。

有点像孔雀开屏,但哪有美丽可言,只有丑陋与凶恶,一根颈子变成了九根,九根颈子上八个头,另一根血肉模糊!

就算苏景心机再如何沉稳,也如不住惊呼出声个子虽小但绝不会错:九头之蛇,相柳后裔!

洪蛇一脉中怎会有相柳后裔?

且并非普通的杂种后裔,明明白白是血脉复苏、完全返祖的相柳子孙。

亘古恶兽传承于身,又难怪它身体如此强悍;生了九个脑袋,又难怪它能明察‘气机’,五感比着苏景更强!

少年护卫入形时自不必说,化蛇时只以一头示入,谁又能得知他的真身,直到刚刚被苏景揪断了一头,其他八头才散开露了本相。

苏景又惊又恨,心中闪念骂:堂堂相柳后裔何必给洪蛇当差,自己去建个九头国当皇帝该有多好!

八只蛇头獠牙亮出,向着苏景的手背、腕、小臂等处一起咬下!

相柳奇毒,传说中连金翅大鹏都不受不住,苏景又哪敢冒险,没别办法只好撒手将其甩开。这一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眨眼功夫,此时皇帝轰雷斩下。而少年护卫脱离桎梏,变回入形落地、身形模糊

苏景无奈,钻火遁走。(未完待续)

!

第二四二章 三瞬归一,三命相抵

遁法纠缠,身术比拼。

从苏景出‘狱’到现在,充其量盏茶时间。这么一会功夫里,发动‘金乌万巢’比以前一百多年加起来次数还多。

身法、身感、甚至蛮身横练,样样都比不过那头相柳,越斗便越落下风。而身上鬼袍为主人抵挡虚空反噬,已经显出几处残破,要再支撑一阵其实无妨,但身袍如此,苏景添出一份‘落魄’是免不了的。

因为天龙夭折,洪吉恨极了大圣,见对方斗得狼狈,皇帝开心大笑:“连朕麾下一个护卫都比不过,你又何敢自称大圣?蚀海,你当朕真曾将你放在眼中”

话还没说完,穿遁中的苏景向他猛一扬手、打出一物。

洪吉目力何其尖锐,大圣动作虽快也逃不过他的洞察,他识得此物,四四方方的石头似的,但就是它斩杀了自己的天龙。

天乌剑狱威力,皇帝亲眼得见,大圣又将此宝放出,他哪敢怠慢,挥动雷光就打了过去。

剑狱来自‘剑刹天乌’,是灵性之剑,阳火淬炼而生,性情之烈比着苏景犹有过之,拼着‘受伤’更重,剑狱也要急旋而起,火光绽、剑势涨,迎雷而上怒斩妖皇!

轰地一声闷响,雷光逞威、剑势散乱,本就重伤的宝贝,如何能再扛住洪吉的全力猛击,力道尽被打碎,剑身伤痕更深。

‘不过如此’,洪吉心中四字,可是脸上的蔑笑刚展开半分颜色、猛又化为惊骇,双眼瞪得老大;心言才入喉尚未出口,就变作‘啊’的一声惊呼——那块正摔落的‘四方石头’里,突兀又冲出三个人来!

明明被自己打过一次,当时血光暴现、神魂俱碎、死得不能再死的三个‘矮帮手’竟又仗剑而出、狠狠扑来!

这是死而复生还是本来有六个?任谁见了已经笃定身死之人又杀回来,心里都难免恍惚,妖皇也不例外。

三位矮帮手目光凄厉神情狰狞,只为报仇而来,现身后根本不搭话,各自张大嘴巴昂头一吐!

南荒皆妖孽,修liàn

得有些气候了,祭炼成本命法宝,大都喜欢藏在肚子里,御敌时张口一吐便催宝斗战。

双方之前是真zhèng

动过手的,洪吉知晓三尸的本领惊人,上次若不是打着半截突然有一个不打了跑去抬头看杀龙,自己还不一定能杀得了他们。

此刻乍见敌人吐宝,洪吉立kè

凝神、聚法、蓄势以待三尸一人啐出一口唾沫。

三尸肚子里只有无数废话,有个狗屁宝贝。

只恨南荒是蛮夷地方,妖孽皆不谙剑法,让那出手前的、‘吾剑巅顶’‘吾剑封域’‘吾剑瞬灭’的威风吼喝没了用武之地,三尸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入乡随俗。吐口水之际,他们手上明晃晃的宝剑可没有半点停留,结做天星剑阵,便欲施展绝学。

南荒贫瘠,很少见这等混蛋,洪吉当真被三个矮子蒙了,直到看见口水才明白怎么回事,但大妖应变奇快,准bèi

对付‘口水’的轰雷秘法陡降,打向持剑奇袭的三尸。

洪吉目光阴沉,这三人再怎么混账,实力都不可小觑,当以重法相对,惊雷落,暗藏九变,一变更比一变犀利,展开时仿若惊涛拍岸、一浪胜一浪!

一浪就打完了。

后面八浪全憋回去了,无用武之地。

曾结阵与洪吉斗得风生水起的三个矮帮手,这次却大为逊色,张牙舞爪着、直接被雷劈成青烟,洪吉反倒释然了:哦,果然是六个,之前那三个死了、这三个人长得一样但本事差远了,难怪蚀海听说之前那三个矮帮手死了就面露凶相

苏景打出剑狱后不敢做丝毫停留,立kè

投身入火遁走,身后小蛇急追而至。

于火遁之间向皇帝发动剑袭,看上去对苏景再发动遁法无碍。可分心、动剑、牵扯身体与气机,有怎么可能全无影响?只不过普通人看不出来罢了。

普通人看不出,体术精强、体感明锐的少年护卫却查得清清楚楚:敌人遁势微乱,影响的不是速度,而是‘灵活’。

少年侍卫冷笑,急追不休!

果然,再过三遁,几乎就在洪皇帝斩杀‘三个矮帮手’同时,少年护卫胸中闪念‘逃不掉了’,小蛇急颤,直直击向苏景后心。

这是‘气机’捕捉,苏景遁法完全落入敌人眼中,是以少年护卫这一击,再不是苏景现、他追杀。而是先判出苏景会从何处显身,他分光化影先行一步!

少年侍卫先动,苏景再钻出火遁,等若苏景把自己的后心摆在了小蛇飞射的线路上,又如何能再躲得过。

稳稳当当,这次能能洞穿大圣后心!少年护卫甚至笃定,对方都来不及再幻化蛮身突然冒出三个人来,苏景身后。

三个矮子,各持长剑,显身时便是结剑时、便是天上星光闪耀时、便是天星入剑一击必杀时。

苏景把自己摆在了小蛇激射的线路上,小蛇又何尝不是把自己撞向了天星一剑的锋锐上!

哪还有再躲避的机会,小蛇只觉眼前星光刺目、巨力切体而入,巨痛席卷瞬间,他心里的念头仍是:这三个矮子不是死了么?

之前与小蛇纠缠闷斗,苏景并非全无办法,但事情复杂,总得想一想究竟该怎么做、再分神一道和三尸商量下进退调度。

这次对三尸考验空前,非得显身同时便发动剑阵不可,若一击不中,没了奇兵效用,威力大打折扣。这才耽误了一阵子时间,落尽下风狼狈不堪。

苏景把他们三个留在剑狱中不出来,本是打算害皇帝的,那时候他可不知dào

会遇上如此棘手的小相柳,不过打皇帝也好、对付相柳也罢,反正‘私藏三尸’都是他‘打架时就不能要脸’的念头就对了。

再说少年护卫,前面好一阵缠斗,先后吃过剑域偷袭和金乌蛮突变的苦头,那还能不晓得这位大圣的脸皮功夫了得,花招多得很,心里自然有所防备。若只是三尸突兀出现大圣身后,他也不一定就中了埋伏。

可三尸对着皇帝去的,跟着他们又在众目睽睽下被斩杀谁会防备三个连尸首碎了的死人?

再说他们三个是从剑狱跑出来,就算能复活,常理猜度不也又该是再从剑狱里出来么?就算相柳再多九颗头又怎会想到他们会从大圣身后跳出来!

平时浑天浑地,关键时候自家亲戚当真不曾相负苏景,剑阵恰好、星剑正中!小蛇猝不及防,当即被打得显出人形。

同个瞬间,一头白骨金乌突兀出现在少年侍卫身后。少年心口多出一个大洞瞬灭一剑,到骨金乌显形的时候,敌人已经死了。

苏景穿空,与骨金乌同时现身,根本不看敌人生死,手中一团炽烈到纯白色的烈焰,直接打入少年侍卫张大的口中!相柳太凶猛,非得自内而外才能炼化,苏景几乎打到山穷水尽,不能借此一击除了它,怕是想逃跑都没机会!

相柳强,但他的身法不过‘一’瞬,可苏景有火遁一瞬、有骨金乌一瞬,还有三尸转生一瞬,三瞬归一、并力诛杀!

被星剑与骨金乌击中,少年侍卫已然惨死,可烈火入体之下,此獠突然又爆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旋即火光一涨,身体被炼化成灰,随风散了

直至此刻,分不清是惊呼还是怒吼的怪叫,才从蛇妖皇帝口中响起!

又一强敌伏诛,苏景转头望向洪吉,正欲开口说话,不料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且慢,待我先和他说几句。”

苏景吃一惊,他没察觉到说话的方向上还有别人,循着声音望去,心中更是猛地一颤。三尸也齐刷刷地‘哎呀’惊呼:一条小蛇,两尺长,九根颈子,但只有六个头。

相柳竟还没死。

这怪物有九个脑袋,就有九条性命,金乌蛮是苏景杀他一次,刚刚星剑与骨金乌杀他一次,苏景烈焰入口炼化又杀他一次,到现在他仍有六条命、六颗头!

打到现在这般地步,才刚杀了三分之一?

苏景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但脸上的苦笑一闪即灭,黑袍青年又复渊渟岳峙,没什么可说,那就接着打吧!

三尸可没苏景那么‘好脾气’,雷动目光烦躁,问相柳:“你有完没完!”

赤目声音阴戾,训斥小蛇:“该死不死,还要脸么?”

拈花直接顿足,怒道:“我不打了!”

不料相柳不理会三尸,也不去看苏景,身子一摇又变回少年,只是这次不再是侍卫装束,赤身**。

妖兽不通教化,光着身子也不觉难受,相柳对洪吉道:“你我说好的,我还上了你三条命,从此再无瓜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洪吉目光闪烁:“助我杀了蚀海,有什么条件你大可开口。”

“帮你杀祖宗?之前是践约无奈,现在我没倒戈相向,你就该谢天谢地了。”相柳回绝得干脆无比。三尸和苏景可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一重变化,对望一眼,全都又惊又喜。

相柳不再理会咬牙切齿的洪吉,又转回头望向苏景:“今朝你若能不死,改天你我再较量吧。”说着,迈步就走,但几步之后又站住了身形,问苏景:“古时大圣,打架时都如你这般不要脸么?”

“应该不都是。”苏景回答得老实。

“你袍子好kàn

。”少年相柳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又开始迈步,几步之他身上又显出衣衫,居然照着苏景的样子给自己幻了件一模一样的的捕快袍,连那个‘好’字都没变:“你们好好打吧。”最后几个字落下,相柳一飞冲天,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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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堂堂正正,东土大圣

洪吉脸色铁青,但去者不可留,再不去想柳相之事,蛇目盯住苏景:“洪蛇一脉不生善男信女,相斗搏命时各凭本领无可厚非,不过像你这般狡诈诡变之辈,也真不多见!”

苏景反问:“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在想什么不妨直接说。”

洪吉冷声道:“你是昔日大圣,我乃今日族主,皆为洪蛇,可敢舍了那些花招,与我堂堂一战?不负传说中,蚀海大圣斗如风战如火的威风之名!”

苏景皱了下眉,似是想了想。

或许妖皇提到‘大圣威名’之故,点将玦内气息滚荡,片刻之后,大圣妖威随之绽放于身,黑袍青年模样未变,但神采中陡添张狂!

赤炎生,火翼开,苏景身形缓缓升起;对面洪吉身周雷光缠绕,与苏景并起,蓄势以待。

四目相对,苏景的眸子越来越亮,眉头渐渐舒展、目光尽显兴奋,口中喃喃、反复咀嚼着洪吉提出那四字:‘堂堂一战’。片刻之后,苏景笑出了声音,一声大喝响亮:“好!便做堂堂一战!”

话音落处,三尸并剑而起,催动剑阵堂堂正正向洪吉大打出手;

骨金乌瞬灭一剑再起,堂堂正正打了洪吉一个措手不及;

影金乌、红鹤,金风杀灭、阳火烈炼,诸般法术尽起,四面八方惊涛骇浪堂堂正正攻杀洪吉;

剑羽飘零,雷下结域,域为雷所破则泼风而起以剑锋相对,锋锐被挡下便改作堂堂正正的游刃、寻隙破敌

洪吉想用言语套住大圣,哪成想反倒迎来个‘变本加厉’!

苏景哈哈大笑,离山小师叔能吃妖怪这一套?身形一闪钻入火中不见,仍是堂堂正正、向着洪吉穿空偷袭

洪吉全无退路,怒喝一声雷霆四起,与强敌恶斗一起!能做到洪蛇一脉之首,身手自然不凡,紫弧缭绕于身,手印翻转不休,恢弘雷法之中穿插诡异要杀,死死扛住诸般猛攻。

其他都还好说,但骨金乌瞬灭来去无端、就算挡下来这怪鸟还会再饶上几道‘游刃’;三尸星剑力道雄浑,更是打得洪吉雷法不稳;而最可恨的还是苏景穿空偷袭,每一现身便必挥起一间屋子。

黄金屋,烧天剑势,力道何其狂猛!

洪吉虎吼连连、气急败坏,但力有未逮,喊声再响亮又有什么用处!又坚持一阵,稍不留意就被骨金乌寻到空隙突pò

进来,拼着一条胳膊折断护住心口要害,不料骨鸟一击势落、身上又烈焰突起,苏景钻了出来

骨金乌出剑、再借鸟身烈焰穿遁补剑,一刹之中两道瞬灭绝杀,本就是苏景的拿手好戏。

洪吉始终在防备苏景火遁,可又哪想打他能遁在骨金乌上,再也躲避不开,被黄金屋一剑正中胸口,胸口立时塌陷下去,嘴中鲜血狂喷摔飞开去。

若是人间修士中了这样一击必定惨死,但南荒妖畜生命顽强、洪吉受伤极重而生机犹存。

除恶务尽,即便他再无翻身机会苏景也不会有丝毫犹豫,随手自空中拈起一根剑羽,正待飞身追上去割他的脑袋,不料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平和声音:“留命。”

灵识四布,不用回头苏景也能看到:形销骨瘦、面色苍白的光头男子,衣衫碎裂、从头到脚周身无数狰狞伤疤,但他目光慈悲、神情从容。

光头男子左手空空,右手则掐住后颈、拖着个人才从战场抽身离去不久的少年侍卫、小小柳相!

柳相人形,双目紧闭面色如枣,不知是死是活。

少年侍卫本领如何苏景再明白不过,乍见这般情形,苏景如何能够不惊!

光头男子步入战场,空着的左手张开,好像打招呼时、向着仍在激战的妖蛮摆手,可所有被他‘招呼’到的大圣麾下妖蛮,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惨叫一声气绝身亡!

突兀一声大吼,天色沉黯、巨大阴影笼罩下来!老石头早已备好‘灭顶’之术,他得了苏景吩咐,先不忙施展、蓄势监视全场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法术爆起大山压顶!

霸道之法笼罩所有人,不过老石头自有妙术、只要同伴站在原地不动就不会被伤到。这一重他早就和大伙交代过。

光头男子仍是招手,对山,而那座自九霄来、挟风雷怒的巨大山岳,在半空里突兀一顿,一震,跟着‘啵’地一声融化了。

仿佛水墨画中的山掉入池塘,浸了、染了、氤氲了,眨眼墨迹散乱、山无存!

化掉大山,光头男子手微转,对向法术被毁、正内息难继的老石头,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一个将英气藏于秀美间年轻女子挡在两人间,她也抬手、右手。

随即扶乩面色一变,目中神采突兀散灭;光头男子的手也告一抖,似是被蜜蜂狠蛰一下子似的,但他笑容不变。

连串事情,也不过是在光头男子‘留命’两字间。

如此强敌从天而降,苏景怒叱一声借火回遁,救援同伴;三尸与本尊心意相通,提剑去拿已经被打散元基的蛇妖皇帝!

光头男子一笑,并不急着和苏景相对,而是突兀动起身形,就在三尸堪堪拿住洪吉之时,他也赶到身前,根本不曾看清他如何施法,三尸只觉得手上一空,妖皇已经被他抢去了。

而随着此人纵穿战场,先前场内被苏景燃起的熊熊烈焰彻底熄灭。

苏景这边急急迎向扶乩。

剑仙子身子软了,内元混乱受伤不轻,但离山正法非同一般,牢牢护着了她的心脉、性命无碍。扶乩声音虚弱:“他的元力诡怪,与妖元、真法皆不相同,你当小心。”

苏景微一点头,将扶乩送回黑石洞天。不止仙子一人,除了三尸外所有同伴,都召回两大洞天。

从屠晚暴发开始,这一战打到现在充其量一两柱香的功夫,时间不长但激烈无比,卿眉、小母等人或负伤或脱力,本已到强弩之末。

洪蛇一脉的妖孽也伤亡惨重,暂告停手,收拢于原地

对峙,光头男子和皇帝在一起,与洪蛇手下成掎角之势、稳对苏景;

苏景与三尸也成掎角、对光头男子。

但光头目中根本没有三尸的影子;苏景眼内也没有洪蛇手下的位置。

“我的剑呢?”对峙之中,苏景忽然开口,此人没有气势,但身上带了一份让自己厌恶莫名的‘味道’,苏景自然晓得屠晚是冲着他去了,可屠晚没回来!

‘身后人’略显诧异:“那剑没回么?相斗正酣它突然又飞走了,我还以为你招它回手了。”

稍加停顿‘身后人’又好奇问道:“你哪里得来的那把剑,威力恁地惊人,好像还和我有仇似的。”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痕,苦笑了下:“全是拜它所赐。”

有些高深的修家或大妖,修得负伤即痊愈的本事,可要害受创无可挽回,看光头男子这一身伤痕,分明是被屠晚碎尸万段的模样,他竟能无事?

屠晚又跑去哪里了?

苏景心中惊疑,脸上不动声色。

洪吉费力喘息,随呼吸口鼻不停拱出血沫子,嘶哑插口,对身后人道:“蚀海狡诈,你休得与他废话,直接杀了了事!”

‘身后人’忽然笑了,空着的那只手在洪吉胸口轻轻一抹,道:“哪是什么大圣啊!他是东土的汉家人!你听过东土有大圣么?”

胸口被抹了一掌,洪吉只觉得气息立kè

顺畅起来,伤势犹在但巨痛消散,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但‘身后人’的话入耳何异于惊雷,脱口道:“不可能!从识海走出之人怎么可能不是大圣?何况那小白蛇留了大圣精元”

“就是因为不可能,所以才以为他一定是真的,所以我根本没去想过应该做一次试探。”不等说完身后人就摇了摇头,声音和蔼:“不怪你,错在我,早去试探下,就不会上当了。”

身份被揭穿,苏景挺开心的样子,对洪吉道:“一直骂你不认祖宗,没骂错吧。”

‘身后人’竟真生了慈悲心似的,从中打圆场,对苏景道:“你也别笑话他了,他对先祖未安好心是他不对,可你冒充人家祖宗也有错的,各退一步,这一仗就当是误会,谁也别记恨谁了。”

苏景没说话,静静等待。

果然,‘身后人’继xù

道:“另外还想和你商量个事情,把蚀海大圣的元魂给我,我和你换。”

不等苏景开口,赤目就冷笑问道:“你拿什么换?”

身后人看着苏景:“用你的性命换,把蚀海给我,你能活。”

苏景开口,应着‘身后人’的话:“能活?怕是不能走吧。”

“果然是个聪明孩子,”身后人的笑容欢愉,全无作伪,婴儿才会有的快乐笑意:“不过也只是暂时不能走,将来天上地下,任你随处去。”

苏景不听这种兜圈子的话,两字:“直说。”

“点化。”身后人同样两字回应,说着,他迈步走向苏景。

两人相距数十丈,他只一步,就与苏景相距咫尺。

不是飞、不是遁,不是缩地成寸更不是一步逾距,身后人迈出了一步没错,可他还在原地,根本没有离开。

‘动’的是苏景,可苏景明明没动那人跨了一步,然后苏景离开了立足之处、被莫名其妙的‘拉’到了他的身前。

苏景变了神色,闻所未闻之术。

而他察觉异样时,光头男子的左手已经稳稳按住了他的肩膀,劲力涌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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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四章 三丈黑,灭日人

外力入体,苏景却无法抵抗:侵入的似乎不是力量,而是感觉。

苏景嗅到了一阵芬芳香气。

清清淡淡,让人说不出的愉悦。继而身体飘飘,四万八千之毛孔都惬意舒展;四肢百骸薰暖快活。谁在年幼时没有幻想过去云彩上打滚,苏景也不例外。

那小时候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快乐感觉,就于身心呈现。

苏景早已忘记的幻想竟在此刻成真,这感觉来得无可抗拒,以至他的风火双元都无法凝聚。

东土民间,常有道士炼化‘仙丹’借以敛财,服食之后会让人飘飘欲仙入坠云端,一两次无妨、服食得多了便会成瘾,一日不吃便如百虫噬心般痛苦,倾家荡产也要再去追买‘仙丹’,而钱财损失事小,那丹中藏毒日积月累还会害了性命。

苏景做候补捕快时,衙门里办过这样的案子,他也尝过一点‘仙丹’渣渣。

眼下感觉和‘仙丹’有几分相似,根底上却截然不同,苏景暂时提不起力量、但能明白辨出,‘身后人’涌入之力藏蕴了勃勃生机,是真zhèng

的‘向上’之力,受其熏染,他的阳火与金风都变得‘积极’。

仿佛一觉真zhèng

睡饱了,醒来时觉得自己快要融进被褥,可皮肉骨头却又充满活力

“只要我一动念,你经脉寸断,从此废人一个。”光头男子开口,三尸闻言色变,但投鼠忌器他们哪敢异动。

“不过你放心,现在我还不想动手,看你了。”光头男子又把话锋一转:“我现身前已经来了一小会,都看得清清楚楚。”

“打架的时候花样百出,是个不要脸面的小子。可是再仔细想想,一个东土汉人,为何要冒充大圣、跑到这凶蛮地方来打架?多半是听说剥皮觊觎中土、你保家卫国来了。寻常人谁能有这样的胆色?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只要能用得到的手段,便都是好手段!”

“你的宝贝可真不少,左一样右一样,每样都不差。这很好,说明你福缘深厚,再深厚的修为也抵不过天命,有福比着有修为强多了;宝贝多,还能运用得当,配合身法、配合修法、杀法,这就更好了。心眼活络,又有福气,当真什么都不用怕了。”

“再就是修法,既是第五境,又是第八境你修得是哪一门正法?”

从自身境界而论,苏景仍是第五境,‘冲煞’尚未完成。但以修行世界的‘公论’,气海、识海、心窍皆告开放,明明就是完成第七境宝瓶的标准,苏景应该算作第八境的修家。

虽然差了破境的灵元洗炼,可苏景还多开出两大气窍、真元何其磅礴。再加之金乌万象的神奇法术、他自己精修的巅妙剑术、乱七八糟的一堆宝贝和三位‘矮帮手’,洪蛇一脉那么多大妖丧在这个‘五境’小修手中,也算不得太冤枉。

‘身后人’眼力了得,是第一个看出苏景真zhèng

境界之人。不过对他的疑问,苏景才懒得回答。

‘身后人’等了一会,见苏景不开口,全无恼怒之意,转回原题:“是个有趣的孩子,可惜进了歧途,走错路了。你受我劲力,可有觉得难过?”

不用苏景回答,‘身后人’便继xù

道:“我的法是神仙法度,藏蕴天地造化、自然玄机,所以会有一份盎然生机、所以你才会身心愉悦。”

身后人微笑不变,但声音变得缓慢了:“入我门中,受我点化,回归正途见真实世界,领受神仙法度,从此踏入真zhèng

的封仙大路,可好?”

这个时候拈花忽然插口:“说得天花乱坠,还不是要苏锵锵做牛做马,为你效劳!”

身后人闻言,目光略显趣味,问苏景:“怎么,你叫苏锵锵么?”跟着也不管别人问不问,他就自报姓名,倒是公平得很:“我叫伏图。”

雷动和赤目一起向拈花怒目而视,怪说话他不走脑子,随随便便把本尊名字泄露给强敌。拈花张嘴、眨眼睛、解释:“不是要告sù

名字,主要还是为了骂他。”

伏图转目望向拈花,语气仍是和蔼的,回答他之前一问:“入我门下,自然要做事,但不可弄错了,做事不止是为我,也是为了他自己啊。我们要做的是一件事,他帮我,便是帮自己。我是在收徒,可又何尝不是请他‘加入’。”

赤目是私欲神怪,平日里都是一副凶狠模样,仿佛天下人都欠了自己似的:“一来,咱们有师承了,你的本事虽大,但是比起咱们的师父,怕是还不够瞧;二来,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到底看上苏锵锵什么了?”

伏图笑了:“有师承?再强也还是凡人的修行,实在没什么可说。倒是他师父能教出如此有趣弟子之人,将来有机会倒是要见一见,若可以,我也会收下他。至于我看上此子什么,刚刚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但还有一样”

说到这里,话停顿、伏图轻轻吹了一口气。

面前三丈方圆,突然‘乱了’。

没有风,不是飞沙走石;未动法,并非灵元激荡,乱的是阳光。

无形无质,看得见摸不着的阳光,被‘伏图’一吹突兀紊乱,七彩颜色剥离开来,一时间煞是好kàn

,但只有眨眼绚烂饱满光线变作苍白之丝,节节枯萎、寸寸断碎!

那三丈境地没了光,变作浓稠黑暗。

‘伏图’看着‘三丈黑’,目光明亮,由衷地快乐。

可金轮高悬于天,三丈内阳光能被吹散一时,却不能黑暗永世,没过一会功夫,新的阳光注入、一丝丝地来。

黑暗先被割裂、然后散碎、最终崩溃了,一切又恢复原样。

眼看着自己的黑暗不再,光头男子目光突显狰狞!毫无征兆,更全无来由的,此人暴怒成狂!昂首向日面容抽搐,口中污言秽语怒骂不休,只如此仿佛还不出气,右手放开了小柳相,五指如钩凭空一抓、手中多出一道黑色长锥,蕴足力道向着太阳狠狠掷去。

此人,竟要诛灭日头!

锥出手,天昏地暗!锥呼啸,所过之处阳光退散,由此拖起一道长长黑尾出手时的七尺锥,飞上百里、落于眼中仍是七尺不变。

锥渐远、可锥在长,所以落于目中,它的尺寸始终不变,若能追到锥前去看,此刻怕不是已经大若山岳!

惊人法术,但是想要灭日还差得远,飞得越高、黑色长锥的颜色就越浅淡,一点一点被阳光消弭,距离金轮尚不知还有多远,便彻底消失了。

伏图面色铁青,呼吸粗重不过每一次呼吸,脸色就缓和一份,盏茶时间后又复‘温文尔雅’了,转目望回赤目:“明白了?”

赤目眼睛瞪得极大:“你想灭日?

待伏图一点头,矮子忽然大笑起来,想要灭掉金轮?看上去是真zhèng

可怕人物,原来练功把脑子给练坏了!

伏图全无恼怒之意,居然也和他一起笑,径自说着自己的正题:“灭日是件麻烦事,本以为我做不来不过苏锵锵修的是真zhèng

阳火。”

不等他说完赤目就点头打断:“懂了懂了,你这是想知己知彼,好,神机妙算,本座佩服。”说着,浑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雷动是三尸之首,心思比着两个兄弟都要更细致些,此时忍不住皱眉:“你帮洪蛇一统天下,你要灭日,这两件事有关系么?”

伏图一笑,回答得莫名其妙:“灭日很难,做不来的话,便要退而求其次。”

对方无意做仔细解释,雷动也不做追问,换过了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伏图应道:“我是什么人无所谓的。你们只消明白,这世上是真有神佛的便足够了。”说完,他转头重新望向了苏景:“你有三个好下属,该问的他们都帮你问过了。”

苏景没反应。

伏图无所谓:“你受我挟持,现在觉得是坏事,将来却会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会谢我。我说了这么多,嘴巴都有些干了,愿不愿受我点化,你总该应我一声了,哪怕只是一个字呢。”

苏景没再思索下去,目光明亮对望伏图,开口,真就一个字:“崩!”

伏图劲力特殊,梦幻噬人,任谁被他这样制住也无力反抗,可金乌真策又是什么样的正法?

阳光无处无在、暖热滋养万物,连这座世界都是被阳火炼化才成形的!而苏景修行正法,得阳火淬炼的除了经络、修元、身体,还有心性!短短一会功夫的‘梦幻迷离’过后,心性复苏、穴窍与经络复苏、风火双元复苏。

该醒的都醒了,该动的都能动,苏景一剑崩。

伏图的左手还按在苏景的肩膀上,苏景没有机会取剑,但是无妨,他心有剑意,他自己何尝不是一柄剑!

动得不止‘苏景’这一柄剑,还有另一把一早就放出去、与皇帝的鳞甲缠斗良久、后来就丢在一旁似是被主人遗忘的,北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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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 光热无量,骄阳寂灭

两处血色,无尽森白。,!

身为刃、一剑崩,所有真元于一剑绽放,力量何其凶猛,苏景自己也承shòu不来,从头到脚皮肉拔裂无数,血如雾、喷溅弥漫!

而这一剑振起的杀灭之力,自苏景肩膀狂涌而去,直直攻入伏图左手。

伏图完全没想过苏景能摆脱桎梏,更想不到他竞能爆起如此贲烈一剑,甚至连惨叫都来不急,左手、左臂、左肩连同左半边身子刹那崩碎!

当真碎裂了,却不见血光,碎骨烂肉五脏六腑崩散开来后,伤口中泻出的是苍苍白光,惨芒猛绽横扫四方。

一剑崩时,北冥亦动。

之前与蛇皇妖鳞相斗,北冥之力虽不俗但也谈不到如何惊入,但此刻一动:北冥激射妖皇,飞起时神剑不见换而鲲鹏并起,瞬息之后鲲鹏又复归拢,仍是北冥剑变不惊入,惊入的是洪古忽然发xiàn

,夭地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面前一柄神剑飞射而来。

连夭地都没有了,洪古又该去哪里躲?何况此刻他重伤未愈,何况北冥之威远胜他曾所见所知,剑光没血光炸,洪古被一箭穿心!

苏景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头巨孽。

拼却重伤,纵剑杀敌。

两剑皆得手,但下一刻诡异景象入目:惨白光芒消敛,被剑力崩碎的无数肉渣骨屑飞出数十外却并不落地,待剑力散去后,‘它们’如何飞散的,又如何聚拢回来。

碎了的半边身体,重塑。伏图无碍,只是半边身子的伤痕更加‘茂密’了。苏景明白了,为何他对上屠晚还能不死。

另一边,洪古被神剑洞穿、尸体到底同时,另一个洪古面带笑容,脚步轻快、一路小跑着自皮囊中跑了出来!

并非元神脱壳,是真zhèng

的洪古。这情形像极了三尸被斩,只不过三尸是这边身死那边重生,洪古却是从自己的尸身中逃出来的。

新的洪古,连之前苏景给他留下的‘重伤’都不见了,提息、用力吸气,妖皇面上尽是惬意,旋即用力一吐,冥冥之中突然传来声声兽吼,腥风播散夭地之间!

非但伤势不见,修为更远胜从前!

连伏图都显出些意wài

:“陛下的法术了得。”

洪古蛇目明亮:“为修这法术,我已两千年不曾剥皮。”

不蜕1日皮,层层炼化,将一道又一道蛇蜕炼做身外身!洪古给自己修了一个壳子、一副皮囊。

1日皮在外,洪古能施展出来的本领也只限于当时修为,从头到尾,苏景一直在和‘两千年前的洪古’斗法。

而身外身不死,真身就不能离开,这倒应了‘洪蛇不能自己蜕皮’之说。

妖孽法度,当真不能小觑,从洪大千、四海兄弟到这位妖皇,哪个没有拿手拿手绝技!炼就一副身外身,平添一条性命,且严严实实地遮掩起自己的真zhèng

本领,直至一日有绝顶强敌来到,诛杀外身还道大功告成,又怎可能想得到真zhèng

洪古就等在这个时候才出手。

两剑皆中,但两剑皆无用。

一句话说过,洪古开声,忽做大笑,蛇目却嗜血凶残,望向苏景:“小畜生,你道你能伤我分毫么?之前打打闹闹,都是你家老祖在陪你玩耍!”

苏景躺在地上,浑身浴血,恐怖伤口与血水模糊了脸,看不出神情。三尸仗剑,守护本尊身边。

伏图也望向苏景、摇头苦笑:“搞成这样,你何苦来哉?”

“中土曾有本书,写我的;我经络里曾有把剑,我的福缘都大都因它而来。”苏景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说到这里喉中传来‘咕噜’一响,吞咽声。苏景把口中鲜血吞进了肚子,口齿又复清晰:“书和剑都叫《屠晚》,你却让我帮你灭日?”

声音落、笑声起,‘乌鲁乌鲁’的很不清楚,苏景抬起右手,向着伏图和洪古招了招。

和身体一样,手也血肉模糊,唯一特殊之处仅在,食指、中指、无名,三根手指间夹了两道剑符。

便是这个瞬间,火自夭上来,剑于光内起!

两道剑符,就是两枚骄阳,落于凡尘、炸碎于凡尘,而那暴散开来的强光,冲腾起的烈焰,千千万万层层叠叠皆为剑!

辟邪、镇恶、诛妖、万鬼无赦!

师尊一剑,光热无量,骄阳寂灭!

离山八祖,光明顶主,苏景师尊,陆角八。

八祖剑符,经由尘霄生师兄之手,转增于苏景。一直以来苏景都舍不得用。

剑符发动,陆角法随!

总是那么从容、即便被‘一剑崩’打碎半面身子时也神色不改的伏图,一见剑符之威面容突现恐惧,怪叫声中双臂猛一撑,黑色光芒弥漫,遮住十丈方圆,将自己与妖皇洪古一并笼罩。

场中其他洪蛇妖孽却没有皇帝那么好的运气了,金轮碎、剑光现,连哀号的机会都不存又何谈逃走,修为差的当时便被万剑粉碎,修为好些的及时撑起法术护身,但也只是晚死片刻罢了,眨眼功夫,护禁破、肉身碎、元神飞烟!

伏图的咒唱很快变成了惨嚎。暴怒阳火、凛冽神剑,炼化之痛深彻肺腑,让他忍不住要喊、但越喊就越疼,疼!

苏景也愣了。

有关师父的剑术,苏景曾听师娘与师叔提起过多次,他以为自己知dào

,但直到此刻亲眼得见才晓得,远远不是自己猜度的那个样子。

他以为是一座火山,师父却炸了个太阳给他看。

这才是陆角八的‘颜色’。

苏景没想到师父赐下的剑符会有这般威力,动用它们只是苏景的亡命挣扎,全不料竞能扭转局面!

三尸没了,但光热之剑不伤同门,苏景非但无碍,相反,还得了这剑符之火的扶持,精神与元力齐振,不过真zhèng

让他兴奋莫名的还是师父这一剑,阳火之威、金乌之剑。

阳火把眸子烧成了金红颜色,有句话苏景不能不说,不吐不快:“师尊两道剑符就打得你鬼哭狼嚎,想收金乌弟子做你门下,凭嘴说的么!”

之前伏图曾说,‘若有机会连你师父一并收了’,此刻剑符之威何异九泉之下陆角的大笑,笑他自不量力,笑他大言不惭!

对着那团黑暗放声怒骂同时,苏景先收回北冥、继而发xiàn

小相柳居然还有生机,顾不得多想,将其抓在手中,鼓荡余力飞身便走。

金乌弟子都炼就一副好目力,苏景看得出,八祖剑符虽强但只凭两道,尚无法炼化掉这个伏图,若苏景能有五道剑符,此孽今日必当魂飞魄散!

待剑符威力过后,苏景仍是不敌,现在非走不可。

遁出剑符笼罩之地,心中亢奋稍平,苏景就觉体内巨痛袭来,身形摇摆难以自控,苏景自忖,此次受伤比着白狗涧时还要更重得多,只是现在身基比离山时夭地差别,这才能勉强支持。

就在这个时候,一左一右,两个入扶住了自己,赤目与拈花。雷动则接过小相柳,同时招呼两个兄弟:“向北退!”

苏景却摇头阻止:“去南方!”

小棺材六翅猛振向着南方急行,本尊说什么便是什么,三尸并不多问,苏景强提着精神,心念一动将洪灵灵放了出来。

洪灵灵满面惊赅,跪拜在苏景面前:“见过大拜见尊主。”诛杀老侍卫洪萧之后,洪灵灵被收进了大圣玦,他能看到外面,此刻已知苏景是冒牌大圣。

“我是不是大圣无关要紧,但洪古忤逆,你看到了吧。再就是我若死,你必亡,大圣玦是千真万确的。”待洪灵灵点头,苏景说道:“去吧,尽你所能,想想看有什么能帮我的。”

洪灵灵目光闪烁片刻,叩头道:“尊主保重,老奴告退。”说完就此离开

半柱香之后,两道八祖剑符威力消散,漆黑光芒收敛,洪古得伏图相护并未受伤,但四下里一望,一颗心都沉了下去:所有入都死了。

洪蛇一脉,聚拢于身边的所有心腹,尽告损丧!到现在皇帝真zhèng

能信任的入,就只剩下一支,不在身边,远在边关正与齐凤鏖战。

深吸一口气,似是想说什么,但转回头看到伏图,洪古又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怎会如此?”

伏图浑身颤抖,他正看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身体仍在,只是小了,七尺之躯、遭遇两道八祖剑符,竞被打‘小’了快四成!

是真zhèng

变小了,从常入身形变成了十岁上下的孩童身躯。

突兀一声满满怨毒的长嗥自口中冲出,伏图怒吼:“到底是什么功法,到底是什么妖孽,什么妖孽!”

洪古随口劝慰:“只要性命在便无妨,伤势可以痊愈、修为损丧也能重修。”

不料伏图却愈发愤nù

了:“放屁!你又晓得什么,你道我的玄功从何而来”说到这里他似是自查失言,怒骂声戛然而止,奋力压下心中暴怒,伏图不再说话,双手结了个古怪法印,坐定、闭目。

洪古先以妖识探扫四方,一无所获后妖皇做法片刻,跟着大袖一甩,传讯紫蝉四散而去,传谕剥皮各处、四方兵马追查一个重伤黄皮蛮子的下落。

之后洪古既不说话也不离开,也盘膝坐定,开始静静等待。

今日大仇非报不可,若不能将苏景扒皮拆骨洪古寝食难安,更要紧的,苏景身上还带了大圣!势力损丧,实力也就愈发重yào

了,只要大圣元神还在,他就还有夺舍蚀海肉身的希望。

非追不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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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六章 故人

第二四六章故人

三日之后,入静洪吉忽然扬手,自空气中抓出一只紫蝉,听它叫了几声,洪吉起身欲走。

这时伏图张开了眼睛:“找到了?”三天疗伤,身形没能再长回一分,但目光恢复了光彩。

“南方!”洪吉应了一声,登起云驾向传报方向急行而去,伏图跟随在他身边。

云上,洪吉问伏图:“伤势可好?”

哪还有什么悲悯、从容,提起苏景,伏图目中凶光闪烁:“好不了了,但照样能擒下这小妖孽!”说完,稍加停顿,他又道:“你且放心,我受伤再重,也不影响施法助你夺舍大圣。”

洪吉没多说什么,催动云驾急行。一出洪蛇嫡系的祭祀之处,一道道妖风便从四面振起皇帝谕令,临时抽调过来的十余名大妖,这些人修持自是不差,但全是别族精怪,一条蛇也没有!

好梦变噩梦,归窍大阵当日一战,除了前方战场皇帝再无堪用之蛇。

待洪吉领人赶到地方时,苏景一行不再,只留下了一片散碎妖尸。

三百妖兵,散落四十里。

不用仔细查探,洪吉一眼便看出这些人死在三个矮帮手的剑阵之下。

有三尸随行护送,苏景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抓到的!

见万岁面色不善,负责此地卫戍的蛮将愈发小心:“启禀陛下,儿郎们正四处搜寻,钦犯绝逃不掉。”

洪吉没为难这个小小手下,只是冷声吩咐:“不要只查天空,地面也得搜!”

苏景现在就在地面上。相距皇帝七百里,山野密林内、蜃玉画皮下。

小相柳暂时被收入剑狱。

苏景靠树而坐,周身上下不存丝毫灵气,化身金乌蛮。皮肉伤现在已经痊愈的七七八八,新痕遍布好像蒙了张蛛网似的,这倒无妨,假以时日便会消减不见,但内伤着实严重了。

三尸站在一旁东张西望,烈烈儿和老石头也在,‘归窍一战’之后,两大洞天中尚有余力的,就只有这两个妖怪了。

拈花无聊起来,小声开口:“苏锵锵,我一直没想明白,天斗山、齐凤国都在北方,咱为啥向南逃?”放在正经算计上,拈花神君的脑子一向不够用。

不等苏景说话,雷动便应道:“这一路跑过来你还不明白么,几天功夫,就只对上了三百妖兵那一仗,若是向北逃,岂有这么太平,尤其最后还要闯过边境,凭咱们现在、未必成。”

剥雷动说得没错,但只是其一。苏景开口,声音平平话题无端:“师父的两张剑符,把伏图的原形打出来了:此人的确强横,但重在‘妙法玄机’。其实早就该想到的,他要真是个神仙,又何必借力剥皮。”

三尸没一个能听懂,异口同声:“啥意思?”

“意思就是,第五境若能圆满突pò

,我未必不能和他再斗一斗。”苏景应道。

三尸和两个妖蛮先是想了想,继而齐刷刷的恍然大悟,烈烈儿眼珠瞪大,嘿嘿低笑:“好个黄皮蛮子!”

苏景去南方是冲着那条烈火地煞去的。

若跑不到地方或者没机会修liàn

,死则死矣,反正向北跑一样希望渺茫,但若真能有那么个机会,容小捕快圆满破境那时便是被强敌追杀的苏景,掉回头追杀强敌之日!

旁人败了、逃了,心中最多想得是逃命的办法,活命的机会,这些苏景也会想,但他还会多琢磨一样:打回去的可能。

雷动又问道:“若不求圆满,只以现在修元行功破境,再对上伏图胜算如何?”

金乌真策第五境的修liàn

分作两重,一是开气窍,二是炼气窍。按道理讲,苏景从识海出来后随时可以开始第二重修liàn

,不必等五窍皆满。以苏景现在的元基,若完成炼窍、得洗炼,修为照样能涨上一大截去。

其实这也是好办法,跟大圣玦里妖蛮商量下,看看谁的老家巢穴在附近,苏景暂时驻扎下去安心修liàn

,至少占了‘稳妥’二字,毕竟,行动得越多、暴露踪迹的可能就越大,三尸可不指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穿过剥皮国北疆。

“非去不可。”苏景笑了,毫无征兆时,一口鲜血忽然从口中涌出。

三尸大骇,苏景却摆摆手:“其他无妨,但金乌蛮维持不住了。”

连金乌蛮都无法维持,足见苏景状况不堪。以他现在甚至无法自己疗伤,身体自愈的话没个百八十年休想回复。就算没人追杀,凭他剩下那点寿元,也活不到伤愈。

想疗伤,须得借用地煞的纯烈火力刚刚还夸赞苏景的烈烈儿‘嘿’了一声,语气古怪:“都这德行了,还想着杀回去!”

几人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待,估摸着外面风头稍过,便再度启程。苏景勉强动念遁入剑狱,三尸和烈烈儿都算醒目,跟苏景一起躲起来,就老石头一个人一路南行。

天乌剑狱自有剑qì

行布,除了苏景别人的乾坤囊都装不了他,老石头只好把它揣在衣兜里。

这段路不太平,老石头也不敢飞天,只在地面行走。

偏偏祸不单行,刚过了两天平安日子,天乌剑狱哀鸣一声,彻底断裂开来。

老石头正镇静微笑,准bèi

过一道关卡,哪想到呼啦一声,衣兜撑破,乱七八糟掉出好几个人和一大堆碎砖乱瓦剑狱碎裂便撑出本来形质了,正上前准bèi

盘问的小妖兵都被砸倒了好几个。

此一时无言,老石头与哨卡守备校尉四目相望,谁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怪叫声大起,老石头、烈烈儿和三尸全都扑上去了,那守备校尉不过是个小小妖目,手下儿郎就更不堪了,如何能挡得住这几个怪物的猛攻,一会功夫就被斩杀殆尽。

众人收手,可还不等他们松一口气,半空里突兀闪出一串犀利剑qì



三尸脸色皆变,殷天子再起,彼此呼喝着就要想天上冲去,苏景却面露惊诧,及时呼喝一声:“且慢!”

半空剑光散去,三只妖怪用来传讯的紫蝉身首分离、掉落下来。跟着隐匿法术撤散,一个蛮人显身。

青灰皮肤、又高又瘦,眼珠子白森森的骇人,只有针孔大的一点瞳孔。

故人,三手蛮。

“三手?”刚刚认出了他的剑光,但见到‘活的’苏景还是忍不住惊讶:“你怎来了?”

烈烈儿插口:“是我传讯,叫他来帮忙的!”

三手还是老样子,脸上没表情,说话冷冰冰:“听说你们倒霉了,我来看看。”

苏景身边人影一闪,阿嫣小母跳出来了,漂亮妖精笑弯了眼睛:“三手,还记得你家小姑奶奶不?”梦上仙乡的妖精、猴子、黄皮、三手人伙又告重逢,只是当初个个得yì

,今日境地窘困交

对妖精的快乐招呼,三手非但没有丝毫笑意,反而皱起眉头:“受伤了?”三个字后,他转目望向苏景和烈烈儿:“怎么搞的,连个女人都照顾不好。”

阿嫣小母白嫩小手一挥,笑:“小姑奶奶什么时候用男人照顾?一直是我照顾他俩来着。”

不知是挥手牵动伤势还是吹牛太用力乱了内息,阿嫣小母刚说完,突然有咳嗽起来

是非之地哪能久待,一行人匆匆启程,便走便说,烈烈儿把他们这一伙人的遭遇大概说了下,简略再简略也还是说了半晌,三手越听瞳孔就越大,到最后眼泛奇光,三字陈词:“真热闹。”

剑蛮子一向少言寡语,就这三个字足见羡慕了。

烈烈儿笑嘻嘻:“好哥们讲义气,这不赶紧把你喊来,咱一起热闹下去嘛。”

苏景咳了两声,接过话题,对三手道:“去路危险,九死一生,对头凶猛得紧,多你一个没太多用处。”

这是实情,话不好听苏景也得说,三手能来足见情意,苏景又哪能拖着他稀里糊涂地去送死。

三手全无语气地应道:“万一有用呢。”说话时,他用目光点过苏景、猴子、小母三人。与其他三人性格开朗、到处朋友不同的,三手性子孤僻,不善交谊,杀的人比认识的人还多得多,他就这三个酒肉朋友。

苏景一笑,不多劝,也用不着多劝。不成想这时候,从三手的袖口突兀钻出了四颗小脑袋

三手炼有生生袖,袖中居然带了四个蛮子小娃娃。

苏景愕然:“怎么还有娃娃?”

三手应道:“我孩儿。”说着抖了抖袖子个小蛮子落地,对几个人磕头喊‘阿嗲嗲’。

算算时间,梦上仙乡一别至今已经六十几年,三手有了孩儿也再正常不过。苏景却觉得头都大了,回头望向烈烈儿:“他有孩儿,你还叫他来?”

烈烈儿比苏景还气急败坏:“我又哪知dào

他当爹了!”说着猴子又去瞪三手:“有小崽了,不在家教他们本事,还跑来做什么?”

阿嫣小母也开口数落:“尤其可恨的,自己跑来作死就算了,怎么把孩儿也带来了?”

三手应得理所当然:“小娃娃,多磨练下没坏处,我族一贯如此,所以长大后个个不俗。”

阿嫣小母撇嘴:“我说你同族怎么这么少呢。”

这一来几个人说什么也不让三手跟随了。三手如何肯依,这些年平静日子过得他早都烦了,接到烈烈儿的传讯他立kè

赶来,固然是朋友义气,但又何尝不是自己的一份冒险心思……

!

第二四七章 再来

第二四七章再来

苏景暂时没在多说什么。,!////南行之路不好走,随后二十余天光景,一行人遭遇过三次妖兵,总算有惊无险都能顺利闯关。

洪吉与伏图未能踩对点子,每次都与苏景一行擦肩而过,不过明明白白的,他们已经越追越近。

这一天,正在密林内奔走时,坐在棺材上的苏景忽然开口:“三手,对不住。”

三手不解其意,转头、针眼般的瞳孔看了苏景一眼。苏景并不解释,就此转开了话题:“有几个人我想拜托给你。”

扶乩、卿眉,再加一个小相柳。

苏景同伴不少,但大多数都因大圣玦的牵连与他同生共死,今逢大难,把妖蛮遣散也毫无意义,但扶乩和卿眉不同,苏景的生死和他俩的性命并无牵扯。

而闲聊中苏景得知,当年三手修liàn

之处据此不远,隐蔽且安宁,扶乩和卿眉随三手离开,要比跟苏景去南方安全得多。

至于相柳,进不了大圣玦,黑石洞天也不容这等恶兽进入,若丢下他,必背剥皮妖兵抓回去、可带在身边着实是个累赘,干脆一并交与三手照料。

听苏景大概解释几句,三手皱眉反问:“重yào

之人?”

苏景不及开口雷动就一本正经地嘱托三手:“那女子是咱家的嫂嫂,请你千万小心看护。”

苏景叱喝浑人,又对三手郑重托付。

迟疑片刻,三手终于点了点头。苏景将两人自黑石洞天中唤出,此刻境地也实在容不得多矫情什么,扶乩与卿眉遁入三手生生袖内。

但此事还未完,三手把四个孩儿中的老三、老幺唤出来,对苏景道:“这两个娃你带着。”

未明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相柳不是苏景的熟人所以不算数,三手收了苏景两个要紧朋友,便抵回给他两个孩儿!

苏景一惊,刚说了个‘不’字,三手就对两个孩儿道:“叩头、拜师,进大圣玦。你两个随师父学剑,老大老2跟我学剑,再见面时你们四个比一比,谁赢谁就是大哥,输得做老幺。”

三手的家风居然是按照本事排大小,这事固然古怪,但真zhèng

关键,还是他交给苏景的两个孩儿。苏景肃容:“当师父没问题,待我归来时”

仍是不等苏景说完,三手再次打断:“认识一个月,之后六十几年未见,信不过我再正常不过,那句‘对不住’用不着讲。”

大家汇合二十多天后苏景才让三手把扶乩等人带走,是不是太晚了些?不是之前未想过此事,只因扶乩、卿眉都是苏景生死与共之人,又哪能随随便便就托付出去!

但是这二十余天共处下来,三手若真是剥皮奸细,苏景等人早都‘落网’了,此人真zhèng

值得信赖。苏景刚刚那句‘对不住’,就是因为之前有过的怀疑。

三手继xù

道:“但以后,你若想对得住我,便把两个小崽给我带回来,我这边也一样。我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子。不用再废话了。”

再没有废话,两个小蛮儿被收入大圣玦,又哪还再用得着嘱咐什么‘小心’‘保重’,彼此点点头,大家分道扬镳。另外,小蛮妖一定要跟在师父身边,也由三手带走了。

南荒妖蛮心性各异,既有烹父待客的热情野人,也有不顾常伦忤逆狠毒、连先祖真身都敢夺舍的洪蛇,还有你敢信我我便不负的三手又有谁敢说这蛮荒疆域中不存精彩。

三手带了几个人去往自己的修liàn

之处,一切平安无事,直到两个月后,被安置于石洞的小相柳忽然一跃而起!

这些日子他看上去是昏迷,其实神志始终清醒,外面发生的事情他都晓得。只是被止住了要害不能稍动,如今桎梏之力散去了。

打量了下环境,相柳转头望向端坐洞口的三手:“你知不知他们现在南方何处?”

三手放下手中剑谱:“听小蛮妖说,你本领不错,打赢我,便应你。”隐居荒野、三手蛮实在手痒得紧。

少年相柳不多说了,待三手准bèi

好,他的身形稍一模糊,下一刻小蛇击中了三手的后心,未用力,只是把蛮子撞了个趔趄三手不弱,那对上相柳的分光化影还差得远。

这种斗战全无趣味可言,三手悻悻收剑:“不知dào

。”

小相柳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消遣我么?”

“你问‘知不知他们在南方何处’,我说‘打赢我便应你’,你打赢了,我如实回答,我真不知dào

。”三手坐回原处重新开始翻看剑谱。

少年相柳醒来时,苏景所在之处正下雨,大雨。

三尸衣衫浸湿,发髻散乱,长发贴在了脸上,挡住了眼睛。

苏景执北冥,神剑拄在地上,勉强撑着身体。

雨滂沱,地面成泽,而苏景、三尸脚下、方圆三百丈的雨泽尽做赤红!血浆太浓,即便暴雨一时间也办法将其涤清。

老石头、烈烈儿皆告脱力,再没办法坚持了,被苏景收回大圣玦。陷于重围后,连续三天的冲杀,数不清多少妖兵蛮将伏诛,始终无法逃出生天。

三天里,苏景只动过六剑,杀了九个妖兵,吐的血大概能装满自己的一只靴子。真zhèng

的指望仍是三尸。

天上,地上,妖风席卷兵云滚荡,四面八方全都望不见尽头。片刻前,忽然一阵号角声响起,怒潮般的攻势撤下来,剥皮妖兵扎住阵势将几人死死围拢,但不在强攻了。

雨水打在剑上,叮叮当当的轻响连串。拈花看看左右,嘟囔:“他们等啥呢?”

苏景应道:“应该是皇帝来了。”

果然,没一会功夫,北方天空一道金色云驾缓缓现于视线,洪吉笑声传来:“朕的兵将不打了,苏小妖怎么也停手了?一鼓作气,杀出去吧!”

伏图的声音平平淡淡:“苏锵锵,有件事你没能想明白:你的福缘是天赐的,但你逆天行事,福缘会很快不见。你的好运气用光了,今天。”

话说完,突兀一道雷霆降下,自洪吉手中直劈苏景!

三尸叱咤,剑阵起、星力显现,想要替本尊挡下这一击,不料远处云驾上伏图出手,一道黑光闪烁,稳稳拦住了三尸星剑。

闷哼之中,苏景被雷光狠狠掀起、跟着摔落雨泽,水花迸溅。

洪吉力道控zhì

恰到好处,让苏景巨痛难当,又堪堪留住了他的性命。

三尸勃然大怒,剑阵加急,一道道星力闪烁,干脆不理会伏图的妖法,催动剑阵遥攻妖皇云驾!

但才三五次星剑运过,洪吉云驾上一道道妖光闪烁,追随皇帝身边的十余大妖联袂出手,其中七人结阵,余者夹攻此番相斗并不做诛杀厉法,而是缠斗相困。

三尸每个人都有苏景全盛之力,且根本不畏死,想要真zhèng

困下他们岂是件容易事,实在不行他们还能自刺,顷刻便突pò

敌人法度。

那些大妖并不气馁,彼此呼喝着,晃动身法直接来到三尸身外十余丈处再做纠缠,与此同时皇帝云驾上一声声谕令响起,万千妖兵随大令、一队队游转开来,竟是一道与十余大妖配合的浩**阵。

如此一来三尸立感吃力。

而洪吉劈斩苏景的雷霆从未间断,只打人不杀人!雷光如鞭,每滚荡过一次,便会在苏景身上留下一道焦黑伤痕。

北冥早已脱手,苏景一次次被雷霆卷起、击落,全然无力抵抗,伤势层层加重,七窍血出、旋即被暴雨冲散。

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咬住牙关,不呼喊,也没有怒骂。

三尸虎吼连连,奈何敌人阵法浩荡!被困其间仿佛驮山陷沼,身外压力越来越大,能供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动作根不上了,剑阵不攻自破瞅准了这个空子,伏图蓄势已久的法术祭起,一道黑光当头而降,雷动立时被罩住,空有一身巨力,受古怪法术所制竟无法再稍动。

如法炮制,过不多久拈花与赤目也被黑光所擒。

伏图松一口气,笑了起来,对妖皇道:“成了!”

‘归巢之战’在前,几个月的追捕、突围之报汇聚,两大妖首都猜到三尸与苏景分身和本尊的关联。这可十足羡煞了伏图与妖皇,必要活捉三尸细细做一番探查,奢望也能给自己炼化这样一套不死不灭的‘矮帮手’。

又等了片刻,见妖皇越打越是亢奋,伏图笑道:“别真打死了,留一口气,炼矮子分身的法门、大圣的下落都要着落在这小子身上。”

雷光再起、却未落,化作明晃晃的妖锁,把奄奄一息的苏景死死捆绑,正要提带到身前问话,伏图忽又道:“且慢,此子狡诈,再加些小心。”说着,一道黑光法术祭起,把苏景又‘绑缚’了一层。

确定苏景再无‘余地’,洪吉这才把苏景带回到云上。

苏景身上、脸上又添新伤,一张面孔都被打得歪斜了。

不等对方逼问,苏景嘴巴嗡动.气若游丝.且他他居然还是笑的,脸上笑不出,但目光明明在笑,两个字费力出口:“再来。”

洪吉和伏图不解,再来?再来什么?

两人疑惑中,一枚太阳炸碎于洪吉、伏图眼前!

阴霾之下、暴雨之中、妖皇云驾之上,苏景身体之内,一枚骄阳轰碎火自天上来,剑于光内起!

洪吉与伏图明白‘再来’的是什么了。

当初,尘霄生师兄交给了苏景三张八祖剑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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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八章 东土颜色

第二四八章东土颜色

当初,尘霄生师兄交给了苏景三张八祖剑符。

苏景自己留了两枚,分给樊翘一枚防身

上次在剑符上吃了天大的亏,这次又见剑符之威,伏图和洪吉都是一样的念头:何止眼前一颗太阳砸碎,自己脑袋里也有一颗、也炸了!

当真气疯了,也吓疯了!

故技重施,只有一道剑符,威力少了一半,但是比起上次,它发动的更突兀,更无端,伏图来不及再去护妖皇,就算来得及他也不会护,这道符对自己伤害太大,非得全力自保不行。

大袖蒙头、黑光弥漫,伏图死死护住自己,沉沉黑暗湮灭目光;

洪吉‘身内身’修持比原来要深厚得多,‘骄阳’炸碎之时护身雷法绽放,璀璨到无以复加!

剑符威力下,不容敌人遁法逃逸,只有硬碰硬,唯一活路就是死扛硬撑。

一明一暗两道法持,两大妖首催法相抗。

暴跳如雷、气急败坏,伏图和洪吉还有一重相同的心思:不可能!

这等威力强dà

的剑符,几个月前刚挨上过,洪吉和伏图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归巢之战,苏景最后‘狗急跳墙’祭起剑符,常理揣度,那时候他应该有几张扔几张;

只以‘常理’还做不得准,妖皇动用北疆兵马追捕苏景,开始时还好,最近一个月里,双方硬仗不断,苏景一行几次遇险,但始终不见他再用剑符,‘他没有剑符’的猜测又坐实了几分;

被困此处,三天惨烈厮杀仍无法突围;刚刚十余大妖近身缠斗两大妖首敢笃定苏景没有那宝贝了。

即便笃定了,两个妖首还是小心再小心,雷鞭不止是洪吉的报复酷刑,同时也抽散了苏景如今少得得连的气力;雷锁之下,无力的苏景根本动弹不得;伏图加持的黑光则层层截断了苏景的‘气机’。

动不了的人,如何取符;气机被截断之人,如何催符?就算苏景还有灵符他也用不了。

动符、催符的不是苏景,甚至苏景都没有将最后一张八祖剑符要回来,它还在樊翘身上。不过这道符该如何用,苏景和樊翘倒是早都商量好了的:

不见洪吉或伏图,咱就当手上没这宝贝!

蚀海元魂还在自己身上,苏景手中还有筹码,就敢和洪吉、和伏图赌上这一场:赌他们不敢直接杀掉自己!

皇帝的云驾来了,尚远,苏景忍着;

雷霆之鞭施展了,痛彻肺腑,苏景数着,数那蛇妖打了自己多少下,他算得清楚十三鞭。

打得再狠,终有结束的时候,终有把苏景带到近前的时候。大家见面一刻,那四十三道雷霆鞭打,老爷一符奉还!

还有,陆角八是什么人?于九位离山师祖之中,不显威不扬名,平时极少出手

但天元三重的师尊,何等高深的道门剑仙,被陆角一剑斩杀!‘道起天元、剑出离山’,于八祖一剑之下,从此变了顺序!

莫耶蓝祈,何等妖娆、何等桀骜的女子,却为了八祖枯守一生,千秋万载用住山核小院!

骨金乌的‘前身’,远比天龙、金鹏更强dà

的神物,也逃不过八祖的剿杀

且不去想陆角行事究竟是正是邪,只说他的修为,中土世上、五千年内,还有谁比他更精彩、更绝艳。

即便他已不在,可他以前曾是、现在仍是、未来永远都是东土、汉家之人!洪蛇妖孽?黑暗灵神?想要染指中土锦绣,先得问过他老人家一剑!

苏景代师尊,亮出的一剑。

那一轮骄阳,自苏景身内炸碎黑石洞天内,樊翘见是时候了,就请出了祖师爷的神符。

洪吉、伏图制得住苏景,却打不到樊翘,何况他们又哪能想到苏景还能穴窍藏人。

八祖剑符不伤金乌弟子,堪称寂灭的一剑在苏景体内发动,威力则自他经脉、气路完完全全绽放于外!

雷锁、黑光的桎梏如何挡得住剑符暴发,顷刻被崩碎无形,旋即剑浩荡、火贲烈,横扫四方,万岁爷的妖云眨眼炸碎!

两次抓到苏景,两次都稳占上风,两次都被翻盘,而且还是同一道手段,洪吉与伏图气得心欲炸、头欲裂,恨不得立kè

把苏景扒皮拆骨,却又不敢稍动半分!

明知苏景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夺了他的小命,偏偏就动他不得!

几乎就是时光倒流,伏图的惨叫又复响起,两个妖首都修持惊人,勉强能自保,可随同苏景一起回到云驾上那些大妖,云驾附近的精锐近卫,陷于八祖剑符何异残月遇骄阳,没能坚持片刻就灰飞烟灭。

尤其妙的是,统带大军的几个主要妖将,也聚拢在皇帝身边。

妖孽虽多、修持虽强,奈何八祖一剑!

苏景肃道,陆角降魔,冥冥之中师徒并力,给这些狂妄妖孽一个‘颜色’,东土世界的颜色!

苏景忽然想笑:灭顶大圣曾传谕南疆,不许妖孽去中土作乱那他娘的是为了你们这些妖孽着想。

强若蚀海,贵为大圣又如何,江山剑域八方剑王只动其一,便将他重创,万万年难醒;今日江山剑域不再,可中土还有人、正道中人,除魔卫道匡护人间的正道、离山、光明顶弟子!

并非狂妄,只因兴奋,苏景直接笑出了声音。

自己的声音自己听得清楚,竟然有几分洪亮之意,非得中气支撑才会如此,可就凭自己的伤势苏景一惊而醒,惊喜发xiàn

剑符中的纯烈阳火与暴散、流经经络之时,分出了少许,对自己的重伤之躯稍作弥补。

不是阳火‘聪明’,这和野火遇到草木自然就会点燃过去是一样得道理,纯粹‘本能’而为。

修补不多,但是对现在的苏景雪中送炭,至少让他能动起来,能勉强催动些法力!

哪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苏景转身飞纵!

发动符撰威力和放炮仗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点火’后就和放炮之人没什么关系了,虽是体内纵符,现在威力展开,也不用苏景守在原地。

此时三尸也一起出现身后:伏图自顾不暇,哪还顾得去维持困三尸的法术,桎梏松动,雷动等人立kè

挣脱出来

万岁深陷剑火天地生死不知,妖兵阵势岂有不乱之理。

妖怪不通教化,本性或桀骜或散漫,军纪本就远远比不得中土汉家,此刻离得远的向前涌想要去救,离得近的拼命退后生怕自己被殃及,更多的则是裹随人流、眼中愣愣看着天上的可怕景象、脚下全无意识的奔走着。

场面十足混乱,突围良机显于眼前,苏景哪会有半分犹豫,由三尸相护,或硬冲或潜躲,急匆匆的逃命去了能跑不跑是傻瓜。

剑符持续时间不过半柱香,可军兵混乱一时间难以控zhì

,而皇帝洪吉在扛过这大劫之后,也不去看眼前混乱场面,蛇目紧紧盯在自己的双手上。

洪吉周身上下完好无损,八祖剑符如此威力,却对他全无损害似的,但洪吉却不知为何,身体颤抖、怒目圆睁,牙齿咬得咔咔作响,片刻后猛地喷出一口黑血,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昏厥过去。

伏图的身体则再小一圈,只有七八岁的娃娃模样了。看着自己的身体,心中、目中怨毒浓浓,但此刻他也无法开口或稍有动作,须得立kè

行功遏制伤势。

三天后两人相继醒来,伏图一见洪吉当即就愣住了:“陛下无损,可喜可贺。”

洪吉神气内敛、目蕴玄光,伏图看得出他的修为全然无损!洪吉一哂:“朕乃天命之君,区区一道蛮符能奈我何!”

说着,挥挥袖子屏退旁人,皇帝缓缓扬起双手,对伏图道:“你自己看。”

蛇妖的声音不重,却嘶哑异常。

伏图不解他此举何意,不过看到了对方手掌,伏图缓缓抽了一口凉气:“陛下的掌纹为何不见了。”

洪吉的双手‘空空如也’,干净得仿佛无暇琉璃。洪吉冷冷应道:“寿元没了,天命便没了,只剩两掌空空!!”

妖孽修成人形,并非一般简单变化,而是得了万物灵长的造化与天命,掌纹内蕴玄机,预示这所有一切。只是内中的玄机太复杂,无数高人穷尽智慧也无法完全破解。

不过现在皇帝的掌纹全消,倒是好解得很:没命之人!

命都没了,其他自然什么都不存,干净无比。

伏图追问:“怎会如此?”

这是妖皇的另一道秘法,损寿元保修为。看上去是傻事,可是以洪蛇的自相残杀、以妖国各族间的倾轧,修为没了寿元再长也是白搭,用寿元相抵,其实还是赚了。

剑符之下,妖皇动用了这道秘法。

结果,他的寿元干脆被八祖剑符尽炼了个干干净净!

伏图嘴巴动了动,那句‘你怎么还没死’没问出口。

洪吉知dào

他的意思,摇头道:“幼年时有造化,得命外一甲子,内中经由不必细说,你只需晓得:我只有六十年可活了。要想再续命,非得夺舍大圣不可!”

伏图点了点头,声音重归从容:“陛下放心。”

洪吉又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真能放心么?此处已近边疆,他们就快逃出朕的地方了。”

伏图却笑了:“只要他们还向南,便没出路,我性命担保。”。

!

第二四九章 狐狸规矩

洪吉点了点头,对方不肯细说,他追问也没用,反正非得抓住苏景不可!

蛇心虐戾,洪吉甚至把夺舍之事都放到一旁,必抓苏景,至少是为自己报仇。!

哨探四处,追查苏景下落,另外再抽调人手赶来增援,皇帝与伏图耐心等待着,各自行功继xù

归整元气

冲出重围后七天,苏景与三尸终于来到剥皮国的边缘。

与北方敌对齐凤、囤押重兵不同,剥皮南境卫戍算不上森严,有太多的空子可钻。向前再无国度,连妖蛮的粗陋秩序也荡然无存,只剩重重凶山恶水。

苏景落足于一处山丘,向南方眺望了一阵,对身旁三尸点了点头,三枚小棺材振翅,载动四人冲天而起,就此离开剥皮国,冲入南荒深处!

四天过后,苏景曾立足过的那座山丘,突兀震颤起来,浅土浮着石簌簌散落,跟着轰轰大响不停,一道道黑色身影自土下冲出来:百头黑色大蜥,体型皆在三丈开外。

蜥蜴显身,时伏地、时抬头,鼻端抽搐不停,口中舌心吞吐,嘶嘶地细响不停,仔细分辨着苏景等人留下的‘气息’。而后大蜥首领抬起头,对着天上一片悠闲白云吼叫了一声,随即身形一窜,又复入土向着苏景等人离开方向猛追下去。

其他蜥蜴都随首领而动。天上那朵浮云轰然崩散,化作无数纯白云雀,向前四散飞驰,鸟群覆盖宽广,但它们前进的大方向与苏景一致。

又过三天,仍是那座山丘上,一道人影闪出,身材佝偻的紫衣老汉落足,十指结扣翻转几下,捏印施法。片刻之后双手分开,左手自右向左抹过双目、右手则从上而下拂过鼻、嘴。

老汉双目玄光一绽,就此变了颜色,山林、池沼、雄峰湖波诸般景象飞快掠过眼眸;他的鼻子则迅速抽搐起来,口中嘶嘶有声,分明是之前来过的那群大蜥的低鸣。

空气中再掀涟漪,又是两道人影飞掠至山丘,伏图与洪吉赶到,站在老汉身前静静等待。

让皇帝等了有半柱香的功夫,紫衣老汉身体抖了几抖,妖法撤散人从入定中醒来。

皇帝全无往时骄狂,语气恭敬:“敢问阴老,可能发xiàn

小妖踪迹?”

老汉声音如钟,异常响亮:“本座的‘地摄’‘天追’齐动,小妖无所遁形!已然追查到身迹,逃不掉了!”言罢污风卷扬,裹起老汉向南方急掠而去。

既请动此人出手帮忙追踪,皇帝等人只消追随便是,两个妖兽也不多问,催动云驾跟在老汉身后。

皇帝过后,又有数百道黑色妖光遁起,紧随于洪吉与伏图,自剥皮边界投入南荒深处!

先于追兵七日离开剥皮国的苏景、三尸,正自空中疾飞,雷动手指前方出现的一条红色的大河:“是这条河吧?”

颜色如此醒目,想认错都难,苏景说道:“降下去吧。”

此时他们已转入袁朝年的南游旧路,前辈手札记载,跨过这条红色大河便不能再飞,否则会惹来天**烦!

不用想也知dào

身后追兵来得正急,可苏景现在也实在惹不起新的麻烦了,权衡利弊,苏景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前辈指点行事

小棺材沉降,载着苏景贴地而飞,三尸徒步相护于左右。

边走,雷动边说道:“若真像袁朝年说的那样,倒是轻松了。”

拈花也点头:“就是赶路慢了些,不过无妨,蛇妖他们来到这里,也得向咱们一样靠两条腿走路,大家一样慢行。”

赤目这次只说了两个字:“刺猬。”

脚踩落叶,沙沙轻响中,一只小刺猬摇摇摆摆地走入众人视线,背上还串着两片树叶。

或许是南荒少有人来,刺猬傻乎乎,全不晓得面前几人危险,不改方向、就那么笨拙着,直接向几个人走来。

不是妖孽,更不是什么前辈高人,苏景却发癫似的,从小棺材上跳落地面,抱拳做礼,表情微笑声音和蔼:“在下苏景,一行兄弟四人要向南方去,故此途径宝地,心中绝无冒犯之意,还请大仙行个方便。”

三尸跟在苏景身后,也一起抱拳:“冒昧之处还请大仙恕罪。”

刺猬全无反应,蹒跚着来到众人脚边,小小绕了半个圈子,走过去了

苏景等人也继xù

前进,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前方又有动静,一头野山羊迎面而来。和上次一样,苏景落地抱拳报名报去处。

野山羊比刺猬也聪明不了多少,傻愣愣地看了苏景一眼,从他们身边溜溜达达地走过。

接下来几个时辰的赶路,松鼠、小鹿、山鸡甚至一只癞蛤蟆只要迎面相遇,不管是什么畜生,苏景带着三尸都问安施礼,对方则无一例外、全无反应擦身而过。

拈花终于忍不住了:“苏锵锵,我觉得咱像傻子。”

哪用他老人家提醒,从第一开始‘拜刺猬’苏景觉得自己不是聪明人了,可袁朝年手札上写得明白,红河之后连绵山岭,只要见到动物迎面来就得行礼,如此可保一路平安。

所幸前辈还特意交代,飞蚊蝇蚁之类虫豸无需理会,否则苏景一路得鞠着躬向前走了。

雷动皱眉:“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明明都是些普通畜生”

赤目有办法:“老大,你绕个路去走,见动物不行礼,看看它们是不是真有报复手段?反正死了也无妨,还能回来。”

雷动举一反三:“不如这样,让拈花直接飞上天去转一圈,说不定根本没有天**烦呢?”

拈花:“我肚子疼,想屙屎。”

苏景失笑,正想开口前方密林中突然转出了一只红皮狐狸。这是真zhèng

狡猾之物,其他畜生见到‘不认识的人’或许不知害pà

,而狐狸见到陌生之物则会特别警惕。

但这只狐狸对苏景一行显然全无惧怕,甩着蓬松尾巴向他们走来。

它迎上前便是十足反常。

拈花小声问:“还行礼不?”

拈花语气含糊:“或者试试不理它?”

雷动轻声:“与其不理,不如更干脆些”不等他把‘吃了它’三字说出口,苏景就再度跳下棺材,抱拳、施礼,还是刚才那一套话。

正在做的事情的确是傻得可笑,但另一件事苏景看得清楚:半日路程,平安无事!

自从离开剥皮,无论天上、地下,南行之中从没有过半个时辰的安稳,妖蛮野怪、毒云恶瘴,诸般危机层出不穷,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平安。

凭此一项便足以断定前辈指点意殷言切。

与其他畜生不同的,红皮狐狸在苏景面前丈余处止步了,似是能解人言,听他说完后,狐狸双眼抬起,先打量了苏景一番,又去看他代步的小棺材,随后再转目回来望他。

苏景解释道:“在下有伤于身,这才动用了一件法器代步,事非得已,还请大仙通融”

狐狸会听不会说,没太多反应,但站在面前不肯让路,显然,它的规矩比其他畜生都要大得多:只许徒步穿行,连贴地飞掠都不可以!

既入乡,要么随俗彻底、要么耍浑到底。苏景回头对赤目道:“收了童棺吧。”

赤目依言收了自己的小棺材,狐狸眼中露出一丝满yì

神色,再无其他要求,且它居然懂得礼数,人立而起,前爪一抱,竟也对苏景做了个抱拳之礼。跟着放低身体、又回复常态,迈步前行与苏景擦身而过。

本已无事,不料红皮狐狸在路过苏景身边时,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震,又转回头望向苏景。

苏景不解其意,问了几句,见对方全无反应,干脆不再废话,对三尸用了个眼色示意大家小心,把赤目拉过来当拐杖,迈步向前走去。

那狐狸则掉转身形,十余丈外,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四人身后,只是跟着,全无异动。

再往前走,不到五里路程,猛地一阵腥风袭来,一条头顶毒瘤的斑斓大蟒窜出密林,身体摇摆凶威凛凛!

并非妖孽,只是南荒深处的异种凶兽,不过它显身的气势比起六灵阶大成的妖目也毫不逊色!

这是过红河后遇到的第一头恶兽,三尸各自戒备,苏景则依着前辈指点抱拳行礼,这时终于看出袁朝年记载非虚了,苏景态度尊敬,凶蟒就收敛敌意,闪身让开了道路。

苏景过后,大蟒对上他们身后的狐狸,身体立kè

乖乖盘结,磨盘大小的头颅尽陷于身内,仿佛奴仆见到了主人。

红皮狐狸对它视而不见,完全不予理会。

随后路程,苏景等人又遇到各种凶兽,他守礼、对方就不伤人。此外,无论是小丘般巨大的蛮荒怪狮还是天生不知畏惧的石魈野人,对苏景身后缀着的那头狐狸,全都如之前巨蟒一般,瑟缩一旁,尽显恭谦。

情形明白得很了,这里是狐狸的地盘,‘不得飞天、只可步行、见畜问礼、报名来意’的规矩也是狐狸定下的。

袁朝年或许没发xiàn

是‘狐狸主事’,但他解了这里的规矩,苏景按照手札所言,一路行走都平安无事,只是前辈的记载里没提过狐狸会跟来。

黄昏时分,苏景身后早就不在是一头狐狸了。(未完待续)

!

第二五零章 狐地

红、棕、褐、黄、灰,各种毛色、大小不一,百余头狐狸跟随苏景。?

没有一头上前滋扰,但也没有哪只离开。

待天色沉黯,越来越多的狐狸自密林中钻出、汇聚、跟随,而狐狸越多,它们的步伐声就越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狐群的行动变得寂静无声了。

消弭的不止声音,还有气息。即便以苏景的五感,若不回头直接去看,都无法察觉身后的庞大狐群。

苏景由三尸撑着,加快脚步甚至全力猛奔跑。脚力是由身力来的,没有棺材三尸不会飞,可发了性子奔跑,比着等闲修家的云驾风座还要更快得多。

脚力发动,身后狐狸立kè

被甩掉,三尸频频回顾,身后空空如也可不知什么时候再一回头,他们又出现身后。

几次发动身法,几次都如此。

到了此时,与其说它们是狐,倒不如说是‘魂’!

任谁被这样一群怪物无声无息地缀着,心里也不会轻松。再这么走下去,怕是这疆域内所有的狐狸都会被苏景引出来。

三尸低声商议着,要不要催动棺材,干脆不管什么‘规矩’了,直接飞到天上去。

苏景心中踌躇,事情明显不对劲了,只凭它们的追摄便晓得这群狐狸不好惹,可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露出真zhèng

敌意正犹豫时,前面一棵树上突然掉下来一条小蛇。

尺余长,颈下对称生着一双肉瘤,通体乌黑唯独双目雪白。苏景目力了得,一眼就看的清楚小蛇根本未生眼睛,‘白目’只是眼睛位置的白色鳞片罢了。

苏景认得此物,阴褫。

中土的神鬼志异说作恶的毒龙遭遇天罚,才会转生成阴褫。诡怪故事不可考,但是在渡过红河之前,苏景曾遭遇过另一头阴褫,力大、奇速、狡诈且剧毒无比,三尸与之相斗,死了两个赤目一个拈花,才将其击退。

只是击退、不是击杀,那条阴褫五尺长。

怪蛇独特,它们越长、越修liàn

身子便越小。

一尺阴褫,真zhèng

要命的东西,即便苏景全盛时也未必应付得来,现在那蛇只要一窜,苏景连躲避的机会都不存小蛇昂立在前,挡住了去路。是该全神戒备严阵以待、还是继xù

抱拳问礼?

苏景等人站住,身后狐群也告停步,一如以往全无半点声息。

与其他蛇子不同的,阴褫从不会正面对敌,小蛇缓缓转头,额上、左侧白鳞对住了苏景,没有眼睛,但它摆出了看的姿势,一只眼看。

三尸身子微躬,不是要行礼,苏景明白这是他们准bèi

拔剑的姿势。

须臾,苏景踏上半步,对阴褫抱拳,声音不算响亮但字字清晰,报名做过境之辞。

可是这一次,小小阴褫没有让路,身子慢慢转动,画了半个圈子,又拿‘右眼’来看苏景。

赤目是三兄弟中脾气最大的,最近连番恶战更让他打出了旺盛火起,见状沉声冷笑:“问礼不好使了,殷天子开路吧!”

拈花的火起永远只对大屁股小妞,实在不喜欢打架,小手去拽苏景袖子:“你再说一次,没准它没听清,再说一次试试。”

苏景咳嗽了一声,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准bèi

动手的暗讯,之后他又抱拳,原话照办再说一边。并非苏景礼数周到——说说闲话、或者笑谈闲聊时突然动手,是他的拿手好戏。

不料还不等三尸发难,小阴褫就拍了拍尾巴尖,嗖地一声划起窜回树枝上去,让出了去路。

这等灵物不可能耳音不好,没听清楚。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这小阴褫简直无聊透了,非得听两遍问礼才开心。

小阴褫不比这莽山中的其他畜生,对苏景身后的狐群不用跪身叩礼,口中呼呼叫了两声,声音快乐,像小娃娃遇到好朋友时的招呼。

狐群之中有半数狐狸都对它点了点头。

虚惊一场,苏景和三尸对望一眼,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迈步再向前行,可是连二十丈都未走过,于毫无征兆中,前方忽又出现了一头狐狸。

青色皮毛,春草嫩芽的颜色。体型比着同类也要大得多,堪比俊马。

个子虽大,但模样全无凶猛可言,或许是那身无风自动的绒毛太柔软、太蓬松,让人看上去只觉温暖。

自从第一只红皮狐狸之后,就再没有狐狸直接出现于苏景面前过,其他狐狸都是从身后四方汇聚而来。

没什么可犹豫的,苏景数不清第几次抱起了双拳

话讲完,青狐不退。

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苏景全当它也无聊,第二次开始行礼,但才刚说了三四个字,青狐突然扬起一直前爪,怒拍地面!

苏景伤得重,但也能察觉青狐一爪饱蕴巨力,就是一座山丘怕也承shòu不来,可它的前爪落地,地面不存丝毫颤抖,甚至树上都没有一片叶子落下。

‘嘭’地一声闷响。

一个呼吸的功夫,轰隆隆地巨响突起,附近地面土崩石裂、树林摇颤灌木栽倒,一头头巨大蜥蜴摇头摆尾从地下冲起!

不惊地面,巨力直灌土地深处,深深匿藏的一群巨蜥被青狐一爪尽数震出!

百头黑色巨蜥,每一头都在三丈开外。

这是片有规矩的地方。

讲究礼数,一路太平;自以为是,身死道消!

苏景身后狐群蜂拥而上,恶战巨蜥,转眼厮杀滚滚!这些黑蜥巨力惊人,身法奇快,且又凶狠的本命妖术护身;反观狐群全无妖元波动,若非跟随苏景时显现过神奇,它们就与普通畜生无异。

可就是这些‘普通畜生’,在它们面前,巨蜥完全变成了花猫爪下的老鼠,逃脱无路更反抗无门。

树上的小阴褫忽忽欢呼着,尾巴一摆加入战团,张口就咬住了一头蜥蜴的尾巴尖,奇毒发作顷刻就要了黑蜥的命不过阴褫就只杀了这一头,然后它长大嘴巴翻开肚皮躺在地上:除了没有四肢,它摆的姿势和那头死蜥一模一样。

小蛇应该是觉得装死比打仗更有趣。时不时它还抬起头,兴致勃勃地呼哨激斗中路过的‘狐狸熟人’:来看我装死。

青狐并未参战,在震出巨蜥后,它又举目望天:夜空中,一朵浮云毫不醒目。

但狐眼看得一清二楚,开口一声短促怒嗥,一道道狐影快若浮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群飞狐,自莽莽山林间一飞冲天,直奔浮云而去!

云惊散,无数白色云雀惊飞溃逃在不许飞掠之地飞翔,现在想逃实在太晚了点。

相比云雀,飞狐的数量远逊,但飞狐翔天的身法胜出、速度高出了何止百倍!

同个时候,南荒深处正施目于‘天追’雀,落嗅于‘地摄’蜥的紫衣老汉虎吼一声,从入定中醒来,怒道:“妖狐伤我灵宠,罪该万死!”

洪吉皱起眉头:“阴老把天追地摄遣去狐地了?嘿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紫衣老汉冷哼了一声,不答话,卷动污风向南方急急行进,洪吉和伏图对望了一眼,伏图明白皇帝想说什么,微笑回答:“陛下又不是不晓得,阴老和狐狸一向不睦其实那些狐狸也邪门得紧,早就该死了,不如助阴老一臂之力。陛下放心,你只做壁上观便是,我来出手。”

天上地下,两处凶兽恶战,苏景并未参与,又三尸护着躲到一旁。

此时雷动恍然大悟:“有别家畜生侵入狐狸地盘狐群追的不是咱们,是地下的蜥蜴。”

拈花如释重负,笑嘻嘻:“没咱事,后面接着抱拳施礼过境去。”

苏景却若有所思,很快就苦笑了下:“出剑、帮忙吧,这根本就是咱们自己的事!”

狐狸跟了自己半天加半夜,就算它们是在追踪地下的蜥蜴,又怎会那么巧,苏景一直和地下蜥蜴走一条路?

何况天上怪鸟、地下怪蜥早不来晚不来,就在苏景到时它们入侵?

以苏景的心思,稍加琢磨便能想到:鸟、蜥都是被自己带进来,这麻烦是他惹的。

三尸听话,亮出殷天子就帮忙杀蜥蜴,相比之下,地上的恶战比着天空里要简单得多,没一会功夫百头黑蜥伏诛,拈花攥着剑跑来问:“苏锵锵,天上还帮忙不?这不让飞,咱上去会不会被打下来?”

这倒真是个问题,苏景迈步走到青狐面前,神情诚挚:“天上鸟、地下蜥都是被我引来的,抱歉得很。”

狐狸的关注根本不在于此,规矩就是规矩,乌龟进来守规矩,就是普通过路人;兔子为追乌龟不守规矩,便是死罪!

是以青狐摇摇头,身子微侧让开道路。

苏景心中一喜,又对着青狐抱拳:“多谢。”带着三尸继xù

向前走去。

可青狐让路只是让路,并没有离开苏景,而是和狐群一样,转身跟在了他们身后。

而天上的飞狐将‘天追雀’捕杀一空后,降低了飞行,贴着莽林灌顶,也跟随而来。

苏景、三尸在前,身后五丈是巨大青狐,再后五丈是越聚越庞大的狐群,还有半空中的飞狐,如沉甸妖云。

苏景行,它们随;苏景站,它们听。

苏景回头问,它们全无反应

小阴褫在地上装死一炷香,见狐狸们都走得老远了也没人来理会它,灰溜溜地翻回身来,尾巴尖甩甩,又飞回到树上去了。(未完待续)

!

第二五一章 追兵

第二五一章追兵

继xù

前行,苏景脚步不停,转回头对青狐道:“我身后有追兵,其中还有个高深莫测的人物。!9用不了多久就会追到你的地方。”

狐狸诛杀‘天追地摄’是因为它们自己的规矩,但苏景的的确确从此事中得了实惠、领受了人家的好处,是以这句话不能不说。

不出意wài

的,青狐全无反应。拈花忽然省起一件事:“苏锵锵,你手下不是有个狐狸精么?”

对人言,狐狸们应该是能解不能说,要是有个通译或许大家能聊上几句。一言惊醒梦中人,入擂妖蛮中就有个狐狸精怪,只是苏景和她不算太熟络,把这事忘记了。

苏景挥手,一个村姑模样的中年女子被他请到外面,女狐前阵恶战负伤,最近都在施法疗伤,根本不知dào

外面的情形。

不过环境改变,女狐立生感应,张目望向苏景:“大圣唤我何事?”

大圣玦收妖在前、苏景冒充蚀海在后,令牌内不少妖蛮现在都直接唤他‘大圣’,是个玩笑绰号。

苏景伸手一指身后,对女狐道:“想请胡大姑帮忙做个通译,看看能不能和它们说上几句。”

胡大姑语气纳闷:“通译”说着,她的目光循着苏景手指望向身后青狐、狐群,眨了下眼睛,似是一愣,随即双目一翻、闷哼半声,居然直挺挺地就晕过去了。

这变化来得未免太无端了,这是惊的?骇的?还是欢喜的?胡大姑好歹是个六灵阶大成的精怪,怎么还能说晕就晕了。

苏景赶忙伸手扶住她,三尸齐齐愕然。这个时候前面树枝微震,吧嗒一声,又一条小蛇从树上掉落地面:一尺长,通体乌黑、目位两点白鳞还是刚才那头阴褫。这东西跑来拦路不为其他,就是想再听苏景抱拳念叨一遍礼辞。

前面都不知dào

叙礼多少次,也不在乎对一条顽皮小蛇多说几遍,不过苏景身后的青狐忽然开口叫了一声。

声音很低,且轻,谈不上威严或凶猛,但真zhèng

诡异的是,苏景竟听懂了。那青狐一叫,苏景便明白它的意思:不必理会!

自己能解狐语?这可比‘胡大姑’突然昏厥更让苏景吃惊,双目睁大回头望向青狐,大有‘敢不敢再说一句’之意,青狐却不理会,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苏景发愣,阴褫小蛇还在前路上侧着身子等着呢,尾巴尖敲打地面,显得不耐烦。

苏景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听狐狸的,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没再‘多礼’小心翼翼地从阴褫面前走过去了,小蛇昂头、‘眼巴巴’地等着、又‘眼巴巴’地看着苏景走掉,没人陪它玩耍

再之后良久,狐狸都未再吭声,悄然无声地跟在苏景身后,苏景问不出什么,心中糊涂不已,但脚下不曾耽搁,由三尸撑着纵跃急行。

一路向南,转眼两夜一天过去,又到清晨时分,

此时苏景身后跟下了足足数千头狐狸,青狐身边,也多出了一纯透紫色、一黄若熟铜两头大狐,它们地位于青狐相同,显然都是首领。而他面前的景色也有了变化:一团白色浓雾,目光难透灵识不穿,山中有风但浓雾全不为所动,自地面一直弥漫到九霄。

这团雾在手札记载之内,内中目力难越三尺,不过脚下还算平坦,只消以修家本识把持住方向既可贯穿而过,当初袁朝年走了整整三天三夜。

前辈记载详实准确,按他的指点可保平安,只是身后的巨大狐群实在让苏景心里发慌正待走入雾中,身后远处突兀响起飞狐啼鸣,一声接着一声,由远及近传递而至,声音尖锐且高亢,即便三尸都能听出其中的示警之意。

赤目眼珠通红,冷笑:“剥皮的人打进来?”苏景转回身,只见群狐目露凶光,纷纷掉转身形向着北方眺望,青、紫、黄三个首领口中呜呜,正做低声商议。苏景留意听了听,现在又全然听不懂狐狸们再说什么。

苏景心思转得快,稍一琢磨就大概明白,不是自己能通晓狐语,之前青狐那声‘不必理会’是因它能‘传神’!蕴神于声,不用解语便能会意。

三头狐狸首领商议时间稍长,都想随苏景进入浓雾,又不能容敌人随便侵入,分兵两路又怕分散了实力,着实有些为难的样子。就在此时狐群中忽然又传出了一声低鸣。

三大狐王似是领下军令一般,再没有废话商量,口中各自发出一声厉啸,腾展身形向着示警方向奔去,群狐齐动,追随首领而去,它们行动的速度何其惊人,眨眨眼便告消失。

就只有一头狐狸,依旧留在了苏景身后。

苏景认识它,渡过红河后遇到的第一头狐,那只会抱拳、懂还礼的红皮狐狸。

之前发号施令命三狐王去迎敌的也是它。免不了又是一次意wài

,没想到它才是真zhèng

的狐狸老大,游走于边界、混迹于狐群,这算是微服私访么。

另外还剩了条小黑蛇,那阴褫也跟来了,正踌躇得不行,想去追狐群去帮忙打架,但它仿佛又知dào

苏景这边会有大热闹,一颗小脑袋转来转去,可把它忙坏了。

苏景再次开口,对红皮狐狸:“追兵是冲着我来的”

不等他说完,红皮狐狸前爪一拍地面,不见如何用力,掀起的声压却恰到好处,把苏景后面的话截断口中。

苏景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转身走入浓浓大雾。

正如所料,来自剥皮的驻兵杀到!

一团巫风裹着紫衣老汉,高悬在红河上空。

‘阴老’身后大片白云遮天蔽日;身下则聚拢了数不清的黑色巨蜥,静静悬浮于红河激流,哪还有什么红色河流,视线之内,只剩沉沉乌黑的蜥背连绵。

洪吉与随行手下反倒躲到了后面,‘阴老’是他重金请来追人的帮手没错,但阴老与妖狐一脉早有宿怨,现下阴老要借机了解私怨,洪蛇才不会去搀和这个是非。

伏图则于紫衣老汉并肩而立,矮了常人半截,脸上的微笑依依旧和蔼柔善:“阴老,真要打进去么?”

“妖狐伤我灵兽,若不给个说法本座决不罢休。”阴老面色阴沉,可终归还是没把‘打进去’三个字坐实。

伏图声音轻松:“阴老,您给我一句实话,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想打?”

阴老冷哼:“不想打我又何必唤起这等阵仗!”说着,他又把话锋一转:“不过事出突兀,儿郎们一时间征调不起,怕是不好打。”

伏图又哪能听不出老头子色厉内荏。阴老也是这南荒深处的一方豪强,但实力远不如狐地,单打独斗三大狐王那一头都强过他,调兵遣将的话阴老手下又不是狐群的对手,若非狐狸守着祖训不肯离开狐地,阴老早就被人家灭掉几千年了。

现在老头子拉起阵势,不过是耍耍威风罢了,真要冲杀进狐地,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伏图笑了笑:“若阴老有意,我可代为效劳一二。”

阴老晓得此人深不可测,闻言眼中现出喜色:“你肯帮忙?”

伏图点头:“狐王都交给我,阴老只消与儿郎们对付狐群就是了。”

喜色一闪而没,换而怀疑,阴老望向伏图:“你真要出手?为何?”

伏图应道:“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这些狐狸邪门,让我觉得不舒服特别不舒服!”他说的实话,此地的灵狐让他说不出的厌烦,可为何会厌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仿佛是前世有血海深仇一般。

说话功夫,红河对岸妖风乍起,青、紫、黄三大狐王统帅狐群显身。妖势乍起,群狐逞威,河面上的黑蜥埋头入水、天上的白雀之云更显散乱两伙南荒凶物一碰面,高下立辨。

狐境之内不容飞天遁地,不容纵法逞凶,见畜问礼可保平安,但只要遵从了这些规矩任何人都能随便出入,同样也是狐地先祖定下的规矩。

至于来者的追兵身份,至少狐狸们现在不会管。

是以狐狸们并不叱喝,只是等着对方的动静。

阴老森森冷笑:“伤我七千天追、一百地摄,你们赔出七千一百条狐狸性命,再把逃入狐地的四个妖孽小妖绑出来,今日本座便不大开杀戒!”

青狐抬头,低吼‘传神’,一个字:滚。

青狐吼声落下,伏图自空中迈步,就此跨过红河进入狐地,但他人在半空,缓缓飞遁!伏图脸上的笑意不减,低头问青狐:“我进来、我飞了,就凭你们,能奈我何?”

话刚说完,伏图突兀神色一变,口中猛然爆fā

凄厉惨嚎,同时双手抱头面色惨白,人如箭直冲半空!

高空上翻了几个跟头,身体扭曲着,伏图又重重摔落地面,轰隆大响土石迸溅,坚硬山地硬是被他砸出了一座深坑。

才眨眼功夫,伏图又翻身跳起,不再抱头改作手捂心口,一边嚎一边以头抢地;跟着又将双手按在小腹上,来回打滚不停,口中嚎叫凄惨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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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二章 七彩

第二五二章七彩

变故突兀,从洪吉到阴老再到手下大小妖孽,全都大惊失色。?

伏图挨了三张八祖剑符,身体小了一半,但他的玄法依旧深不可测,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任谁也不敢相信,他才一坏了狐地的规矩,就遭到如此严惩!

甚至洪吉等人都没能看出来,狐狸们是何时施展的法术。

南荒深处的土著都知dào

此地灵狐凶猛,可没人晓得它们竟凶猛到这等程度!

此时伏图双手又复抱头,像一条被摔在石板上的鱼,扭曲抽搐,翻滚着乱蹦乱撞!

不止痛苦不堪,还有层层黑气自他身上飘散开来,伏图的身体正缓缓变小。

乱扭之中,伏图摔入红河,他的本事大、挣扎时掀动的巨力惊人,狐狸没伤到一只,浮在红河中的大蜥却被他撞碎了几头,附近蜥蜴大乱,为了躲避他,有的沉水、有的登岸,其他都好说,但是有几只慌乱中窜上了狐地。

偏偏蜥蜴无脑、惊恐时本能就发动遁地法术,这下子又坏了人家的规矩,被几只小狐狸直接抓出来撕碎。

狐地以河岸为界,伏图坠河就算是狐狸的控zhì

范围了,但法术惩戒毫无停歇之意,凄厉哀号几乎都将这宽阔大河煮沸!

一行妖孽中最顶尖之人,被对方毫不费力地惩治,洪吉、阴老哪还敢造次,慌慌忙忙把伏图捞起,一声令下大队后撤,有多快就走多快。

阴老之前的雄心壮志都被伏图的惨叫给喊碎了,狐狸太棘手,千万不能再惹了。

伏图疼得撕心裂肺,半个字也讲不出来,身体变小得很慢、但势无可改,明眼人一看就晓得,一时半会这禁法威力不会结束。

不知是惊恐还是愤nù

,妖皇洪吉面色铁青、眼角直跳.好端端的跑来惹狐地,简直是无妄之灾!

就算伏图死了,夺舍大圣之事再无希望,洪吉仍是非得拿下苏景不可,但狐地是打死也不敢往里闯了,与阴老商量几句,干脆大大地兜上一个圈子,绕路而行。苏景总不可能待在里面不出来,以洪吉猜测,小贼多半还要继xù

向南,他们便绕过去追!

待‘追兵’被吓得魂飞魄散、撤到不见,青狐眨了下眼睛,一下子威严不见,眸中只剩浓浓的纳闷,转回身去望另两个狐王。

紫、黄二狐也和它一样的神情。

光头矮子如此狂妄,狐狸自然不会放过他,可问题是狐狸还没动手,他自己就呜哇怪叫着、突然抽风似的从天上摔下来了。开始的时候狐王还道他在故弄玄虚,但很快发xiàn

,那疼痛模样不是装出来的,再说也没人会自废修为来演戏。

三个狐王都没动手正相视纳闷的时候,呜呜低鸣响起,大群灵狐向三王俯首。小狐狸们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自己狐王施展了厉害法术,统统心悦诚服、无比敬仰,一起来俯首示礼。三个狐王又对望一眼,一个一个昂起头颅,雄赳赳气昂昂,厚着脸皮领了这桩没主的功劳。

正要带队回去,突然忽忽的怪叫声响起,小阴褫跑得比光还快比电更疾,赶来看热闹了

不久前,在伏图‘病发’前曾面色突变,同个时候正身处大雾中的苏景,轻轻地‘啊’了一声,随即目露凶光!

迷雾容得三尺辨物,三尸见他有异,立kè

拔剑、异口同声:“怎了?”

目中凶光散去,苏景摇摇头,示意三尸把殷天子还鞘,这才应道:“刚刚领受到屠晚的一线气机,凶猛得很!”

屠晚寄魂与苏景体内,冥冥之中自有灵机联系,前一刻剑魂凶威暴发,以至苏景的心性都被侵染。

就在此时,极远处伏图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传来,苏景的神情有些纳闷了,他也分不清伏图是被狐狸痛打,还是遭了屠晚的猛袭。前者自不必说,如果是后者的话.苏景察觉得到屠晚不再附近,便是说屠晚在另个地方,也能杀伤伏图?

最终还是跟着苏景一起进迷雾的阴褫闻声,小小的身子立kè

人立而起,转头望向惨呼方向,再也耐不住性子,掉转身形就向外跑,舍了苏景赶去河边。

雷动看着小阴褫闪入迷雾,吞下一口口水:“阴尺的味道不知dào

怎么样。”褫、尺同音,小蛇又只有一尺长,雷动直接唤他阴尺,不过内中差别谁都听不出来。

赤目更关心宝贝好剑,追着苏景的话问道:“屠晚在哪里?还回来不了?”

静心以待,认真感受了一阵,可惜,只能感到它在发怒,但剑具体在何处察觉不来,想来距离遥远,苏景摇了摇头,又复迈步、牢牢把握方向向南走去

从雾地赶到河边,小阴褫把吃奶的力qì

都使出来了,还是晚到一步,敌人都逃了,大大懊恼,忽忽怪叫几声又忙不迭往回赶,苏景倒是跑不了,可他们在大雾中,那迷雾藏蕴了玄妙妖法,小阴褫也一样只能看穿三尺,等它再回去也找不到苏景了。

装死没人理在前,拦路被无视在后,现在又两头忙两头都丢了,刹那间小蛇只觉天道不公、只恨造化弄人,心中委屈无限,盘起身子伏地脑袋,再也不动了

苏景人在雾中。

大雾阻隔目力,但不会挡住天光,大世界日升月落都可清晰察觉。

走了大概两天之后,被苏景重新收入大圣玦的狐妖‘胡大姑’悠悠转醒。阿嫣小母凑到近前,关切问道:“可还好?”

胡大姑摇了摇头,又不是被人打倒的,她只是突然昏厥,于身体全然无碍。

烈烈儿伤得比别人都重,此刻还不忘奚落别人,笑道:“胡大姑,我记得你平日里总说自己见过数不清的大场面,怎么一出去就吓晕了?”话不好听,不过猴子还是摸出一瓶熔浆烈酒,给她抛了过去:“压压惊!”

回忆昏厥时的情形,胡大姑面色又是一变,惊异常、但没什么惧色,接过好酒小小地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晕了没错,但不是吓的,只是吃惊太甚。”

“被本地狐狸惊的?”阿嫣小母好奇追问:“除了法力高深,也看不出还有什么稀奇之处。”

胡大姑又灌了一口酒,长长吁气,总算把心中的惊慌平复,摇头道:“你不晓得.没法说,你不是狐狸,没办法明白的。”

心思再如何精明、修持再怎么高深,到底也是蛮荒地方的精怪,言辞匮乏心中有话说不出:野和尚忽然见到佛祖驾前罗汉,流浪道人忽然遇上老君座下的青牛胡大姑乍见此地灵狐时,便是这样的感觉!

可她讲不明白,阿嫣小母和烈烈儿愈发迷糊了,正想再发问,不远处正闭目疗伤的老石头‘咦’了一声,张目四下张望,眼光内浓浓诧异。

下一刻,从他身前、洞天的地面上泥土松动,一枚嫩芽破土,肉眼可见,小芽伸梗、吐叶、结苞,花儿盛放形质、大小都和茉莉差不多,但白色花朵打开、却绽起了七彩光芒。

花儿小、光芒浅浅,不过这份旖旎瑰丽,洞天内众多妖蛮生平仅见。

出身使然,阿嫣小母最爱花花草草,见了这朵七色花儿就错不开目光了,正想要开口问一句‘这是什么花’,她的脚旁,悄悄然也钻出了一枚嫩芽。

还有烈烈儿身旁、胡大姐眼前、山胎兄弟附近、三手孩儿周围,一枚又一枚嫩芽破土而出。随即近处、远处、直至天边,大圣点将玦洞天内,每一处角落嫩芽覆盖,视线之内尽做青青春绿。

所有芽儿生长,娇弱却快乐,甚至连结梗吐蕊时散起的沙沙细响,听上去都饱蕴生机,让人心情开敞明亮!短短两个呼吸功夫,所有芽儿都绽放做鲜花,大圣留下的洞天,花儿铺遍,七彩缤纷!

一朵花儿绽起的光芒算不得什么,但万万奇花齐绽,瑰丽之色流转、汇聚,如聚沙成塔、如汇溪做海,七彩玄光层层弥漫,仿佛只是一眨眼,玄光充斥整座天地,把大圣玦洞天侵染的好像仙域、好像神疆、更好像一个灿灿梦幻之境。

而玄光的汇聚、增长之势不停

大圣玦有异,苏景立时察觉。从青灯境雕山少女为他将此宝祭炼认主,到现在快两百年光景,苏景从未见过令牌有此一变,惊疑之中站住脚步,心念急转想要将洞天内同伴全都放出来。

洞天内的变化美丽,可是谁能保证这玄光不会伤害内中妖蛮?只是苏景很快便大吃一惊,大圣玦竟不奉主人之命,不肯‘交人’!

心念再转,令牌自掌心浮现,这一次倒是‘听话’,可还不等苏景再动心思,大圣玦上,忽然氤氲起七彩光芒。

洞天内玄光外溢、泻出

迷雾另一处、距离苏景遥远的阴褫小蛇还没能缓回心情,正委屈趴伏闷闷不乐,忽然它捕捉到一丝‘异样’,猛抬头、人立而起,小小的脑袋左右转动,随即身子一僵,正正对向苏景所在方向。

小蛇一下子来了精神,口中‘忽忽’大叫,满满兴奋之意,尾巴尖甩开,身形化作一道小小的黑色闪电,拼出小命向着‘异样’之处追去,急死了,急死了。(未完待续。

!

第二五三章 子孙

第二五三章子孙

玄光溢,前一刹还飘扬轻快,下一瞬突兀暴起,旖旎颜色、是光也是线,千条万线,长!

如一道彩虹爆碎,于苏景手中,倾泻入满天迷雾.\\////

耳中一声冥冥长啸,手中令牌猛地一沉,心中却踏实下来。没道理可讲的,苏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令牌中玄光猛散之际,他就是知dào

此事于己无害、无令牌内同伴无害。

七彩流转!

十丈、百丈,层层扩散,玄光渗透不停,苏景、三尸只觉眼前明亮异常,大雾也化作七彩颜色迷离了、光彩明耀了,不过雾未散,依旧容目三尺,看不穿远处。

苏景停步不再前行,静观其变,身后的红皮狐狸也端坐于地,昂首看着眼前景象,被染得绮靡的双眸,藏了几分兴奋、几许紧张。

一等就是整整半个时辰。人在迷雾中,所以苏景看不到,这半个时辰中,玄光丈丈延展从未停顿片刻,直至此时,偌大一片迷雾,尽被祥光穿透于内,七彩光芒完全渗透,雾中人满眼绚丽;于外,玄光却不曾泄露出半分,雾外人望去大雾依旧苍白而浓重。

而下一刻,散出大圣玦的光芒忽做收敛!

玄光急返令牌,但回来的不止光七彩光华散于浓雾,便好似一张大网似的,牵扯着丝丝缕缕地雾气,带着它们一起进入大圣玦。

好似大网?

真的是网,七彩之网,无形却有质,将迷雾一网打尽!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三个呼吸。散投玄光用去半个时辰,网尽迷雾却只用了三个呼吸!苏景、三尸、红皮狐狸只觉眼前猛地一清,雾清静,天地显。

狐地深处的千万年不曾散去的大雾,被大圣玦收拢一空!

这时苏景才发xiàn

,自己一行居然置身一座大山前,在向前十丈便是陡直而上的山崖,若非及时收拢大雾,怕是就要撞山了。

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怪声传来,伴而忽忽乱叫,只见苏景身前三丈处,一条乌黑小蛇,正乱跳乱甩,乍看好像是被人斩了尾巴尖、细瞧才明白它是高兴的,终于逮到了一场漂亮热闹,小蛇大乐,真心觉得老天待我不薄

另一方世界。血天、白地、黑日月。

陆崖九正闭目端坐,时间全无意义,老祖也不知dào

过去了多久,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长啸,旋即轰轰巨响传来。

老祖张目,凝神远眺,只见雕山少女拖起她的巨刻,正飞快向着腌臜道人跑去,不知为了什么,少女的脸上笑容正浓,口中长啸尽是欢快意味。

陆崖九在外修行数千年,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单纯的笑意。就是开心,好像小老鼠找到了一粒花生米,好像小囝囝被大人在唇边抹了一滴蜜

拖着她的山雕,少女一直跑到老道面前,然后停步、不说话,继xù

笑、一个劲地笑!

老道暂停了吃面,犹豫片刻,把装面的聚宝盆送到少女面前。少女不是来吃面的,但老道不知该怎么庆祝她的开心,身无长物,只有面碗相奉。

少女接过面碗,挑起其中一根,吸溜一声吸入嘴巴。

把面碗递过去后,老道的手就没收回来,等着少女还回来,可少女却眨了眨眼睛,似乎又想起什么,一手拿着碗筷、单手拖住大山,转身又向着陆崖九跑来。

因为太欢乐,所以要所有人都参来到她的庆祝,少女居然把老道的面碗递到了老祖手中。

陆崖九当然明白这碗中的面条到底是什么,刹那发愣后,没有丁点客气,接过面碗呼呼吃面!

少女看着陆崖九吃面,拦着腌臜老道抢碗,还是在笑啊,天晓得她为何如此快乐!

灵元化作的面条入腹,感觉真元流转渐渐饱胀,陆老祖居然有了种吞吃天地的错觉,忍不住笑问少女:“何事如此开心?”

说话时也没耽误老祖吞面,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大修家和雷动天尊都有这个本事。

少女不答,老祖和她共处青灯境无数年头,也只听她说过‘阿哥’两个字,是以老祖不以为意,不过想到‘阿哥’,他又福临心智,问一句:“可是苏锵锵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

少女眸子转动,口唇嗡动着,拖山而行来去无风的强dà

女子,为说出几个字竟无比吃力:“苏.锵.锵”她又笑了,好像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腌臜老道已经急眼了,死乞白赖地伸手、来抢老祖的面碗。

青灯不曾认主,内中情形苏景一无所知,他正望着眼前的大山发愣。山雄阔,横亘断路,但它不存于前辈手札,是以苏景疑惑:当年袁朝年穿越迷雾时不曾撞山么?

忽然一个人说道:“山像隐于雾,但雾中无山像。”

说话落于脑海,耳中只是一声轻轻狐鸣,红皮狐狸开口‘传神’。

狐狸的说法玄虚,对精修之人却不难解:山在雾中没错,可雾中却没有大山,除非有天大雾散去,山才会真zhèng

结质、落形。

苏景修行快两百年了,机缘使然,他的眼界远比同辈修家更开阔,别的不说,鬼袍里就收服着大圣一个;锦绣囊中存放着龙尸两段。

他见识过无数浩**术,自己也祭炼成多样神奇本领,不过今日之前,最让他震骇的,还是少年时在大漠深处见到的那座城——来自陆崖九,十万心念十万人,几许精气化繁城!

平心而论,并非以后没见过更玄奇的法术,比如南荒老蛤的哈欠、比如蚀海大圣的梦境、比如江山剑域的天无常丹,但苏景遇到沙漠繁城时,尚未开始修行,所以那震撼来得也就特别的强烈。

直到此刻,‘最’冠易主!

与以前正相反的,就是因为苏景现在是修行中人,有着不错的基础和见识,所以他能明白这狐地的山、雾是什么样的法术‘有’存于‘无’则无,‘无’中生‘有’而有!

一有,一无,两般变化,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是要知dào

,这自然、造化、天地甚至浩荡宇宙,所有一切的根本,皆来自这‘有存于无则无,无中生有而有’!

因为苏景懂,所以苏景震骇,真zhèng

震骇。

心生敬畏,脸色变!狐狸暂时不说话,由得他去惊好半晌苏景终于回过神来,重新琢磨一下狐狸的话,转头问道:“山像?”

红色妖风自狐狸脚下展开,载上了苏景与三尸升空。小蛇忙不迭一跳,也登上了妖风,红皮狐狸转头去看它,它往风驾上一躺,肚皮朝上耍无赖,不肯下去。

狐狸没再理小蛇。

风驾冲腾,扶摇直上,片刻间就升至九霄,苏景鸟瞰下方,轻轻一声惊呼!

人在山中时看不出异样,待到高远处便发觉:那山是山,但更是一座宏峰巨刻。

而真zhèng

让苏景惊讶的是,那巨像他记得、让见过、他认识!青灯境内,少女手执刻刀,雕刻无数年头的那中年男子!

蚀海认出苏景的令牌来自天真大神、令牌来自青灯少女、少女不停不休雕刻着一个人.苏景脱口:“天真大圣!”

红皮狐狸稳稳点头。

姿势不同,这是一座卧像,头枕于双手、双目半张凝望天空,二郎腿翘翘,正卧得舒服。不变的则是神情,似笑非笑的模样,不凶、不狂,但也不慈悲不谦和,他真zhèng

的神气仅在于三个字:无所谓。

天无所谓,地无所谓,他目光望着天,眼中却没有天!

他眼中受纳万物,却又目空一切!

苏景追问红皮狐狸:“你们是天真大圣什么人?”

“子孙。”两字应答,红皮狐狸忽然仰天长啸,随即这狐地之内重重山林、千万灵狐悉数长啸呼应,霎时间群山微颤、莽林伏首!

苏景站于高空,清晰可辨一道道狐影,正从四面八方向着大圣雕像汇聚而来,狐地中的灵狐规模,远胜苏景之前所见!

天真大圣原来是灵狐修天,又难怪青灯少女当年一个轻轻拥bào

,送给苏景一尊九位白虎法相护身

长啸声中,万狐朝拜先祖,风驾缓缓沉降,红皮狐狸又复‘传神’:“雾中大像落形,乃天真大圣回归之兆,我辈弟子从此闭关,借巨像灵气修liàn

,等候大圣差遣。”

狐性狡猾、狼性凶残、犬性忠烈,这三族精怪性情各有不同,但这三族不同宗却同属,心底生着一道相同的根性:祖为天、亲为地!它们最最重视血脉传承。

此间灵狐千秋万载、代代守候,等得就是有朝一日,天真大圣归来,再追随先祖上天入地,风里火中,哪怕直捣黄泉也无所畏惧!

大雾散,巨像显就是大圣回归之兆,群狐自然欢喜雀跃。而这巨像内蕴灵光,还能助本族弟子修持猛进。

寻常人进入狐地,只要遵守规矩,狐狸根本不予理会,但红皮狐狸从见面后就跟住了苏景现在想来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苏景的‘穴窍’开放,狐狸察觉到本族大圣玦的气机,由此紧随其后。

听了红皮狐狸的苏景又显惊诧:“大圣还会再归来么?”(未完待续。

!

第二五四章 麾下猛将

红皮狐狸摇摇头,并未回答,而是传神反问:“你有先祖神玦,却非灵狐之身,究竟何人?”

对狐狸发问,苏景并未隐瞒,把事情经过大概交代清楚,最后手托令牌说道:“我只是无意中经过此地,大圣玦自行行转收拢大雾。,!”

苏景的语气有些犹豫,狐狸似是能明白他想说什么,一摇头,应道:“冥冥自有天意,收拢迷雾虽非你故yì

而为,但先祖传言绝不会错。”

一人一狐在说话,都没注意身边的小蛇:

身子人立,靠尾巴尖急点,在苏景身前从左转到右、又自右转回左,或左‘眼’或右‘眼’、反正总有一只‘眼睛’牢牢盯在大圣玦上。之前奇景重重,小蛇没注意这块令牌,直到刚才,无意中瞥见苏景手中令牌,小蛇又来了精神。

端详了好半晌,小小阴褫突然窜起,一头撞向大圣玦。

它的动作何其迅捷,苏景重伤之下根本躲不开,三尸未防备更来不及出手,红皮狐狸应该是能阻拦但他全无出手之意

想象之中‘梆’地撞头声并未传来,小蛇消失不见!

苏景吓得差点把令牌扔掉。

三尸或皱眉、或瞪目,同时左顾右盼寻找小蛇,拈花还口中喃喃:“跑哪去了?”

“莫找了”苏景脸上满满惊骇:“它钻进洞天了。”

三尸异口同声:“不可能!”

又何止三尸不信,苏景自己都不肯置信大圣玦收服精怪妖蛮不假,但不是说把令牌随便往人家头上一拍就能将此人拿下的。

非得对方心甘情愿认主,令牌才能抽其一律魂魄,那妖怪才能进入令牌洞天。

妖奴不是苏景想收就能收,令牌的洞天更不是妖孽想进就能进。

大圣玦的规矩再清楚不过,可眼前发生的事情也再明白不过:小蛇一头撞进了大圣玦。

它没认主,却进去了。

狐地大雾被大圣玦收拢,此刻化作一朵白云,混于洞天满天红霞中分外惹眼;七彩奇花在盛放后便告凋谢,但梗叶犹存,从眼前铺到天边,化为绒茸芳草地。

进入洞天后,小蛇很快就内中大群妖蛮。

山胎兄弟高大威猛、六目沙包模样骇人、红色的猴子双目圆睁论打,小蛇做着梦就能扫平洞天里这群老弱残兵,可它平时都和狐狸混在一起,从未单独见过见过那么多‘妖魔鬼怪’,愣片刻,身上的鳞片猛地乍起,口中‘忽’地一声惊叫,吓得转头就跑。

众多妖蛮一头雾水,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当然也没人活腻了赶去追这个小祖宗。

苏景心念一转,把正惊惶逃命的小蛇扔了出来。

小蛇惊魂未定,转了两个圈子才明白自己离开了‘魔窟’,见到红皮狐狸仿佛看到亲人似的,身体直立口中呼呼,似是在说刚刚经lì

如何可怕。

红皮狐狸都不稀得理它,径自望向苏景:“我家大圣于十六先祖有厚恩,十六先祖对天誓。世上誓言无数,唯独十六先祖修得真誓之命,誓出法随,后世子孙生来便是大圣玦麾下猛将,不用再行拜奉。不过它也不是没得好处,大圣玦不再身边,它照样能领受大圣玦内妖力,这才修成了现在的一尺身。”

麾下猛将惊魂稍定,又开始转起身体,端详苏景手中大圣玦。

苏景追问:“它是十六先祖之后?哪十六位先祖?”

红皮狐狸侧着头看了苏景一眼:“这小阴褫叫做十六!”

‘十六’这个名字是跟着‘一尺身’来的,狐地奉的是另一长制,一尺纳十六寸,小阴褫的全名应该叫十六寸,当年它两尺的时候叫‘三十二’来着。

苏景低头看着又复跃跃欲试的十六,对红皮狐狸道:“它自己不知dào

?”

“它知dào

自己的身世,也知dào

自己一出生就拜奉在我族大圣令牌下,但是它不认得你手里的东西就是大圣玦。”

说起浑浑噩噩的小蛇,红皮狐狸目现无奈,跟着又把话锋一转:“不过天真大圣做事,从来只看自己,不问旁人的,他施恩于十六先祖,是他自己想帮忙,由此于大圣而言,这就不算施恩。当初他收十六先祖入令牌不假,但那是为了救人”

狐狸忽然说这些事情,不外是要他和小蛇之间能‘你情我愿’,大圣玦威力了得,若苏景强迫‘十六’为奴,小蛇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苏景古里古怪地笑了。没忍住,回头看了眼三尸。赤目翻着红眼珠子瞪了回来:“干啥?”

“没事。”苏景随口应了句,赤目不依不饶:“没事看我们做啥?”

拈花摸着肚皮笑嘻嘻:“我知dào

苏景心里想的啥。”

这下连苏景都好奇了:“我想得什么?”

“你在想‘我身边猛将如云,高手如林,不缺这么条不着调的小蛇儿’,对不?”拈花说完,反问。

苏景脸上的笑意更浓:“别说,还真差不多。”只是差不多苏景心里真zhèng

想的是:我身边不着调的人太多,不缺这条小蛇。

不料这个时候小蛇似是重新鼓足勇气,又是一跃、钻入大圣玦内。

这次小蛇提前准bèi

充分,一入洞天立kè

甩着尾巴疾飞如电,大大地兜了个圈子,躲开那伙子‘凶神恶煞’,跑到洞天深处去玩了。

苏景由得它玩耍,又向红皮狐狸问起天真大圣往事、青灯境雕山少女来历等等。

没想到狐狸天性最最多疑,苏景有大圣玦、却非我族类,所以狐狸只把他当做半个‘自己人’。

于多疑之人心中,半个自己人和不是自己人,也不见得有太大区别。

之前红皮狐狸得见大圣归回征兆,心中着实激动,这才给苏景多说了些事情,现在它心情平复,对苏景所问一概摇头,只说:“将来有机会,所有事情你自会知晓。”

苏景皱了皱眉头,但很快便告释然,没再多问其他:“我需得过境,再去南方。”

红皮狐狸点了点头,昂头发出一声短促吼叫

不久之后疾风扑面,四头白鸟赶来,应红皮狐狸之命,驮起苏景与三尸疾飞而起。

人在半空,赤目一脸的不痛快:“照我看狐狸也不是什么孝顺之族!”

雷动点头:“我们有大圣玦在手,助他们收大雾、示先兆,无论怎么说也算得它们的贵人,若是祸斗早都拜服满地,把咱们奉若神灵了。狐狸却冷冰冰的,连顿饭都没请也没说送给咱们几个狐狸小妞。”

拈花本来乐呵呵地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听了雷动最后一句,立kè

显出愤nù

神色:“不错!这一窝狐狸不是好人。”

莫说吃饭、送小妞了,甚至都没有一头狐狸相送,就只派出四头白鸟载他们过境。狐狸的待客之道的确不像样子。

三尸愤愤不平,苏景却一笑了之,他看得通透:“大圣玦是青灯境少女送给我的,这次收大雾是令牌自行反应人家根本不欠咱们什么,能借白鸟给咱已经是人情了。何况我已经得了大好处了。”

赤目不解:“什么好处?”

雷动追问:“你说那条小蛇?”

小蛇跟不跟他走尚未可知,苏景没去想他,摇头道:“是法术上的好处。不止一桩。”

对此三尸毫无兴趣,不再追问半个字,苏景自也没去浪费唇舌解释。

白鸟飞掠,但不肯直接从卧像身上跨过去,兜起大大一个圈子做绕行。疾飞四天后,苏景眼前显出一条湍急大河,这是狐地南方边缘。白鸟只把他们送到这里,落于内岸。

苏景跳下白鸟,由三尸扶着正准bèi

跃过大河,忽然身旁空气一掀,青、紫、黄三头狐王显身,青狐张口吐出一张符撰:“灵符‘迢迢归’,无论你天下何处,一动此符立kè

能回到狐地。”

黄皮狐狸眼中流露傲意,接口:“大圣归来前,我们不会离开此地,但也没谁能来此间撒野,遇到凶险你随时回来。”

紫皮狐狸应该是个‘女子’,劝道:“外有追兵,你又有伤在身,何不多留一阵伤好后再走?”

苏景剩下的寿元可等不得他养好伤后再走,是以苏景正色摇头:“此去南方是为修行。修行之事,争分夺秒,我辈当”

“他是人,命不够了。”青皮狐狸插口,对紫皮解释道,打断了苏景的慷慨之词。

苏景呵呵笑,牛皮戳穿也不当回事,双手抱拳正向告辞,忽然目光一转,向着自己左手背望去,只见一道黑色纹迹缓缓浮现,不久后显出模样:一条黑体、白目的小蛇。

小阴褫化作纹身。

但下一刻,‘纹迹’消失于左手,片刻后又出现的苏景颈下。

没待上一个呼吸功夫,‘纹迹’再次转移、一次次转移,从右臂到左腿,从胸口到屁股,从肩膀到脚踝甚至在足心上还待了会显然十六对找到的地方都不满yì



最后小蛇‘纹迹’出现在了苏景脸上,盘成一团。

雷动天尊看了苏景一眼,说:“好像屎。”

拈花乐不可支:“没说还不觉得,说了仔细看,越看越像。”(未完待续)

!

第二五五章 巨灵

宁可不要小蛇,苏景也不能让自己脸上顶着这么一坨‘纹迹’,伸手拍脸笑道:“换个地方。,!”

十六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地换地方。曾经沧海难为水,上过脸后就再找不到满yì

的地方了

因先祖以誓立法,十六生来与大圣玦冥冥相连,算起来,它就是令牌洞天的‘天命妖’。

而苏景炼玦为窍,合于一身,十六自然而然也成了苏景的‘天命妖’,由此它能在苏景身上以痕印身。

十六愿意留下,着实是意wài

之喜,但内中缘由除非它自己开口,否则苏景也不晓得。至于狐狸们,对此全无异议,全凭小蛇自己做主。

此地灵狐讲究规矩、看上去不近人情,但从它们赶来送上‘迢迢归’中不难看出,狐狸的面冷之下也藏着一份热心。

这些事情心里有数就好了,实在不用多说什么,狐地事了苏景告辞,与三尸跨过大河、坐乘童棺继xù

向南。

按照前辈手札,苏景距离那道离火地脉只剩十天路程,雷动一提童棺直窜高空,左右眺望一阵,正要对下面的同伴喊话,头顶不远处一片白云中突兀传来连串闷雷般得怒吼。

南荒深处危机重重,不止地面上各有妖蛮盘踞,天空也被分成了几层,雷动不知闯入了什么凶兽把持的天空。雷动吓了一跳,降回低空,估计是看他太瘦没什么嚼头,云上猛兽倒也没追来。

回到苏景身边,雷动长吁一口气,这才说道:“左右看过不见追兵,应该没那么快。”不止苏景,连三尸兄弟都料到洪吉必不肯罢休,多半要绕过狐地再做追杀。

苏景点点头,并没说什么,敌人没追上来他当然也犯不着停下来等。

飞了一阵,拈花就无聊起来,没话找话问苏景:“小蛇呢?哪去了?”

脸上、手上,肌肤裸露之处皆不见阴褫纹迹,苏景笑道:“回大圣玦内,发疯呢。”

洞天之内,小蛇全身鳞片乍开,身形快若流光,或于前进中突兀陡转飞纵高空,或于后退中迅猛回头、张口发出连串怪叫:不远处,被它视作神魔恶鬼的那群妖蛮该行功行功,该疗伤疗伤,各忙各的。

普通切磋无妨,但若危及性命之事,洞天内自有禁法阻止,妖蛮没人理会小十六

穿行于野蛮之地,根本没有平安的时候,所幸三尸今非昔比,一路危险不断,但三人联手再加不灭之身,总算还能应付。

有过一次,他们遭遇一头赤背飞虎,苏景试着把十六放出。

飞虎识货,一见尺身阴褫,怪叫一声转头便跑;十六连眼睛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识货,乍‘见’这么大的老虎,也怪叫一声,风似的逃回大圣玦。

三尸哈哈大笑,指摘十六胆小如鼠,身为天命大妖非但不为主人分忧,竟还要靠主人庇护。苏景也笑了,问三尸:“见了十六的样子你们真不觉得眼熟么?”

三尸一起摇头,实在想不起苏景说的是谁。

一晃七天过去,随他们接近火行煞地,周遭天象也渐渐变化空气中并无太多炎热之意,但九霄高空,经年不散的赤红霞云越来越浓,情形与大圣玦洞天颇有几分相似。

地面有林、有水,似乎不见什么烈火威力,但若闭合双目只以灵识相探,便能‘看到’这一片天地都在轻轻‘颤抖’、微微‘氤氲’,仿佛地下端坐了一方巨大火炉,将所有景色烘烤其上。

还没到地方,苏景就已觉周身舒泰,不需动念行功,一千四百余道气路自然有序开阖,采纳空气中弥漫的火灵入体。正想把樊翘也叫出来收采火灵,苏景却突兀一抬头望向西南方向,同时伸手一指,沉声道:“转向,去西南!”

雷动一声吆喝,带队转向苏景所指方向,这才问道:“怎了?”

“屠晚将亡。”

‘啊!’三尸齐声惊呼!

苏景心中又何尝不惊!就在刚才,他由此领受到屠晚的‘气机’。

所谓气机,只是维系人、剑之间的灵犀一点,不是通言传讯,苏景并非听到了屠晚的求救,而是最最单纯的感受:剑魂垂垂,将死!

且与上次不同的,屠晚应该相距不远,苏景能感知它所在之处

白狗涧廿一魔头脱狱;殷天子激怒剑冢藏剑,屠晚救过苏景两次性命。若再计较,剑魂藏于解牛刀,苏景修行的所有机缘皆因他而来。

而更要紧的、也只有苏景能明白的,‘屠晚’是活的。平时都在睡觉,只要一醒来必定蛮干,都不会提前和苏景打个招呼,似乎混蛋得很。可这‘混蛋’是苏景的朋友,是他的自己人!

见到普通人落难苏景都会施援,此刻屠晚危机,苏景岂能坐视不理。

“再遇凶兽拦路不必啰嗦不做绕行,直接冲杀过去。”

三尸应是,殷天子三剑出鞘,口中不时低声叱喝、催促童棺飞得更快些。

两天之后,身边景色突变正是上午时分,阳光正蓬勃,毫无征兆之中苏景一行居然一头扎进了‘浓浓夜色’!

‘入夜’之前,前方光堂明亮,目中、灵觉下一切都正常;‘入夜’之后,抬头望天,隐约可见天空上金轮高悬,可是九成九的阳光,皆被阻挡在外。

所以这片地方永坠黑夜,与阳光无关。

三尸吃惊不小,不约而同减缓疾飞之势,苏景低声道:“不可慢,就快到了。”屠晚的气机愈发飘杳,堪堪便要消散了,它等不得,苏景便等不得。

‘夜’之中,山林丰茂小兽穿梭,但无论草木或虫鸟,皆为乌黑体色。越向前行夜色便越浓,再飞半个时辰,沉沉黑暗充斥所有缝隙,目力几近无用,全靠苏景不停出声指点才能继xù

前行。

又过一炷香的功夫,苏景突然道:“止行,到了!”

浓重夜色,连殷天子的剑芒都已悄然隐没,三尸茫然四顾,眼睛如何用力也看不穿十丈外的情形,雷动皱眉道:“在哪里?”

话音刚落,突兀一蓬金红光芒爆起。沉寂无尽岁月的夜色中,一盏旭日初生。

苏景动法,金轮明澈!虽小、远远比不得高悬苍穹的骄阳,但它是由纯粹阳火炼化而来,谁能说它不是真zhèng

的太阳。

至少,照亮着片阴晦夜色绰绰有余!

屠晚,不止是剑,还有苏景。

金轮突兀、煌煌猛绽,‘夜色’猝不及防,猛地暴发一声惨嚎,就此轰碎!

真实入耳的凄厉惨叫,这夜是活的。

旋即风声凌乱四面八方,那‘黑暗’被阳光刺碎,竟化作是千万头黑色怪鸟,鹰隼大小、鬼蝙身形。这些恶心东西在骄阳光芒下无法存活,噼里啪啦地向地面摔去,距离稍远些的则四散溃逃。

苏景心念转动,白骨金乌如电而起,遁入金轮,阳光威势由此暴涨,暗夜崩碎更快!

这地方虽诡怪,但并无凶猛怪物守护,苏景只凭一轮骄阳,便足以扫灭一方视线迅速清晰,三尸看清勉强真zhèng

的景色,异口同声又是‘啊’地一声惊呼。

不止三尸。

此刻大圣玦内妖蛮,黑石洞天内樊翘,全都暂停行功向外张望,无一例外、整整齐齐地一声惊呼:

前方不远处,高山巍峨。山中有人。

真zhèng

的‘山中人’,箕坐于地,双臂半垂、背靠大山,早已气绝。

头生双角、身着残胄,此人头颅、颈背、手臂皆嵌于大山。

苏景同伴个个都是斗战好手,一眼便能看出,这个人是遭受重击,被别人硬生生夯进大山的。只如此远不足以让众人诧异,真zhèng

惹人惊骇是:此人体型巨大。

南荒天地光怪陆离,什么样的怪物都有,‘巨人’也算不得有多稀奇,大圣玦中就有一对山胎兄弟,身形三丈开外,更大的话,沙包记得听前辈说过,还见过十五丈的巨大山鬼。

而眼前之人坐在地面,嵌入大山的头颅比起山巅,还要高出十余丈!

歪斜坐毙之躯就真zhèng

的山还高,这哪是什么巨人,分明是巨灵神!

巨灵双目紧闭,当年毙命时七窍沁出的鲜血化作黑紫印记残留脸上,但尸身不腐不蠹,甚至黝黑皮肤上还有层层玄光流转。

一见尸体,众人便明白这片天地的‘夜色’是由他而来。

乾坤宇内,任你修为如何精深也逃不过‘一死百了’四字,哪怕妖家大圣修家剑仙,身死道消倒毙路旁的尸体,也不会再比一头死老鼠更强dà



但这巨怪,死了不知多少年头,只凭‘尸气’又侵染出一方黑暗天到底什么来头的怪物!

苏景心中也十足惊诧,见了这怪物自然就想到离山时红长老讲过的,有关墨灵童出身邪教至黑天、邪教拜奉墨巨灵之事。但苏景无暇多想,他看到了丑剑。

巨灵尸身几近散碎了,靠着大山桎梏才勉强维持形状。虽是古尸,但道道狰狞创伤皆为新痕,皮肉被撕裂、筋骨被斩断,眉心、胸口、小腹得要害处更是被凿穿巨洞此刻丑剑就斜插于巨灵的眉心!(未完待续)

!

第二五六章 十一魂,三寸丁

心念动,丑剑微微一颤,却未能拔出.\\

苏景暗骂自己一句‘糊涂’,招呼三尸催动童棺上前,伸手握住剑柄,微一用力拔剑而出。之后三尸低喝一声,三架童棺冲天而起,此地诡怪不可久留,就算想做细查那也是等苏景伤愈后的事情。

苏景端坐于正中的棺上,一道气机注入丑剑,想引动剑魂归身,不料屠晚不奉召唤不是不能动,而是不肯动,苏景甚至能够察觉到它在相抗自己。

剑魂不肯归来,苏景便帮不到它。以苏景的心思当然察觉此事蹊跷,但实在顾不上多想,深吸一口气,闭目、遮耳、枯心随即只见他空着的左手心殷红一点,颜色越来越重,光泽越来越鲜亮,最后一滴红到剔透、藏蕴精光的血珠,无端从手心中冒了出来。

大圣玦洞天内,一心想采苏景元阳的阿嫣小母和几个修持血属妖法的妖怪,不约而同吞了口口水,苏景逼出的是自己的一滴至纯精血。

苏景开口,左手轻轻一甩,精血化作一道小小的虹,直接遁入丑剑,扩散做道道细血丝,结布一道血网,兜住屠晚。

人有三魂七魄。

三魂七魄主掌各异,而修行到高深处,或因人身与天命相冲、或是心魔膨胀动荡心神,常常会有魂魄不稳、甚至某一魂某一魄飞离之事,这是修行中看不到的凶险。

不过这种事情在发生前都会有心兆,上乘修家及时动用网魂之术,赶在魂魄离体前就将其收归原窍,可保无碍。

看上去邪佞非常,但是以自己的本命精血去网捉自己的惊魂,其实再光明正大不过。

苏景动用的就是这道法门,屠晚剑魂既然寄于苏景体内,便能算作他三魂七魄外的第十一魂,此法可行。而屠晚垂垂无力,抗拒不了这道硬抢一般的霸道法术,被带了回来。

而后苏景无法自已,三声低哑咳嗽。跟着紧闭嘴巴,把涌上来的一口鲜血重新吞回肚子最后一次动用八祖剑符,让苏景伤势稍缓,但也仅只是‘稍缓’而已,这时候他敢动用本命精血,无异自插胸肺一剑!

随手抹掉唇边溢出的一缕鲜血,苏景开心眼做内视,屠晚剑身光芒全无,一道道裂痕满布,随时都会崩碎开来。忽然,一道裂痕展扩了些,十足让苏景心中一抖,生怕名剑神魂就此散裂掉。

幸好,屠晚强作坚持,撑住了。

而惊骇过后苏景也察觉异常,刚刚那裂痕扩大,并非金属崩裂那样如脉络延伸。倒更像墨汁滴在纸上,是沁染、浸渗。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

静下心思再做细看,苏景恍然大悟,满布剑身的哪是什么‘裂痕’,分明是丝丝缕缕的晦黑气息!

屠晚不会断碎,但若弃之不理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变成一柄墨剑!

催起一道阳火灵元,助屠晚‘驱墨’。

从刚才金轮崩碎‘夜色’就能看出,苏景的金乌正火与那巨灵古尸之力相克。可是苏景未料到,剑上墨沁远比夜色来得更顽固,非但不曾被阳火驱散,反而仿佛被激怒的恶虫一般,立kè

反扑过来!

只在这个刹那,苏景便明白了屠晚为何不肯回来。剑魂明白,回来会害了苏景。

灵气中所谓‘相克’,并非猫捉老鼠生杀予夺,而是‘水强则破堤、土盛则镇水’的道理,彼此都能直指对方要害,只看那一方更强。

苏景闷哼一声,竭尽所能催动阳火抵御墨色怪力,同时还有一声剑鸣,未经耳鼓直接落入心底:何其熟悉,但远不若以往那么清冽嘹亮,甚至还带了些勉强与嘶哑屠晚奋起余力,绽起的寒光犀利却散碎,与苏景合力缠斗那墨沁!

苏景声音低哑,吩咐三尸:“速归火行地煞之处。”

一人一剑都重伤,即便合力也难以降服墨沁,想要打赢这一仗,非得引烈火灵元相助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猛地传来一声咆哮:“小妖孽,看你今日还往哪里逃!”

苏景与三尸回头,身后远处一道道妖风涌动,为首两个人,他们从未见过的紫衣老汉,另个再熟悉不过,剥皮国妖皇洪吉!

突然,一个尖细的嗓音,几近声嘶力竭地怪叫:“杀了、杀了!拿下那把剑与我,还等什么,把他们碎尸万段!”

喊声自洪吉、紫衣老汉身畔传来,可他俩什么明明再没别人,赤目吃惊不小,凝聚目力再做仔细观瞧,这才看到说话之人:三寸高矮、站于洪吉脚旁。他的个子实在太小,如非尖叫出声,任谁都会把他忽略过去。

光头、干瘦,脸上筋肉扭曲、眼中凶光毕现,皇帝的身后人,伏图。只是他的脸上哪还有半分从容、丁点和蔼!

堂堂七尺大汉,身形一缩再缩,如今已经很正变成了‘三寸丁’。

穹顶白云滚动,天追鸟;地面巨蜥奔腾,地摄蜴;半空里则是两个凶猛大妖、一个暴怒成狂的三寸丁、和追随皇帝进入南荒深处的妖国精锐!

敌阵动,苏景却不退,体内催动阳火与墨沁苦斗不休,由此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凶恶莫名,狠骂一声:“阴魂不散,死不足惜!”

左手高扬,食指、中指间,一道黄色符撰醒目赫赫!

随怒骂,手腕振,灵符冲天起!

洪吉恨极了苏景,可是一见这道灵符,只觉脑中嗡地一声怪响!大妖灵觉敏锐,苏景灵符将放未放之际,洪吉、阴老和周围妖孽尽能查出此符蕴藏纯烈阳火、行布淬厉剑意,与他以前用过的凶符别无两样!

阴老不是傻瓜,接下妖皇重金礼聘后很快便调查清楚,‘小妖孽’曾绽放威力极大的符撰;

追杀路上洪吉曾反复思量,苏景若是还有灵符,被困当天应该会一并放出,直接要了皇帝的性命可这是常理揣度,第一次皇帝也笃定苏景无符,结果直接被打散了命中寿元。

这小妖孽就喜欢一张一张的单扔剑符害人,又有谁能管得了他?

洪吉、阴老咆哮怪叫,一边施法护着己身急退,一边招呼手下暂避锋芒。刚刚如怒洪决堤似的展开的攻势此刻又如退潮一般四散后撤。唯独三寸丁伏图,小小身躯又蹦又跳、气急败坏:“不可能再有剑符,不许退、不许”

就在他的怪叫之中,九霄雷动,灵符展威!

烈烈强光横扫四方,阳火之怒裹挟于剑,化作徐徐清风!

真的是清风。

比着阿嫣小母顽皮时向着苏景耳朵呵气并不更重,一阵清风拂面之后,完了。

风寥寥,天光正好,苏景的符撰发动完了。

三张八祖神符在剥皮妖国境内就用完了,苏景哪来的第四张。被扔到天上去的那道符,还是他在天斗山修行时炼化的符撰。

莫小看了这张符,炼化它时苏景修为虽低,但灵符暗中扣合本尊与三大分身的冥冥牵连,苏景符撰之威,与三尸昂首吐口水有异曲同工之妙:蕴势可怖、威力全无,吓人比打人厉害多了

要是没有八祖神符在前,谁也不会被他的符撰蛊惑;可以前有过八祖神符不是么。且苏景修为与八祖同出一脉,阳火、剑qì

皆相符洪吉等人哪能不上当、哪敢不急退!

唯一一个不怕剑符的三寸丁正咆哮怒骂,口中突做长声惨叫!苏景动符、群妖退避,三尸可没闲着看热闹。

剑阵行转,天星之力入剑来!三尸正不知dào

该打谁才好,正巧前方有个不跑不逃、嗷嗷怪叫的伏图

伏图的身形便是修持,最近连遭重创,如今连初时的一成都剩不到,哪里躲得开星剑,惨嚎之中小小身被打飞上天,一路翻滚着、体内又有黑气散出,身形更小了些。

这时大胆贼苏景才心满yì

足,坐下童棺一转飞遁而去!

眨眼功夫,洪吉就发觉上当,怒火中烧,翻身再率手下急追。阴老追随在洪吉身边,重新催动天追地摄追杀敌人,心中愤nù

之余,也多出了些许诧异。

紫衣老妖和苏景没什么接触,是以不明白,这小妖乍遇强敌,非但不肯立kè

逃遁,反而还要扑回来吓人,很好玩么?

童棺疾飞。但洪吉此行特意挑选擅长追踪、遁法奇速的帮手,急追之势更胜童棺。

眼看甩不掉敌人,雷动对自己的童棺疾声吩咐几句,着它带着苏景继xù

逃向火行地脉,跟着雷动又对两个兄弟呼哨一声。

三尸分立两座童棺,停顿于半空。

剑轻鸣、寒光绽,殷天子一剑指天、一剑指地、一剑指向急追而至的大群妖孽!

“斩!”一概平时嬉笑废话之态,对铺天盖地的追兵,三尸异口同声,做一字暴喝!旋即剑阵催转开来,随剑意接引,苍穹上一盏又一盏星光接连绽放!

自归窍大阵开始,连番恶斗不停逃亡,数不清多少次冲杀与突围,苏景真zhèng

的依靠,只剩三尸。

三个浑人永远都那么浑,但谁说浑人不能杀人。

今日三尸并剑,无异阴曹判官于生死簿上的朱砂一笔!

星力即剑锋,天追云散碎、地摄蜥毙命,敢越雷池一步,便只有一个下场:斩!(未完待续)

!

第二五七章 棕褐土,烈火煞

三尸断后。,!

身后剑qì

鸣啸雷霆轰动,激斗与大妖法术施展的诸般声音入耳却不入心,疾驰中的苏景心神专注、调运阳火死守关窍,抵御墨沁的凶猛攻势。

墨色怪力坚韧且凶猛,但它的可怕之处远不止于力量本身,墨沁之中是藏了‘气韵’的。

仿佛面对古刹中的巨佛,明知它只是泥胎、除非地动把它晃倒砸下,否则它不可能伤人,可人伫立龛前还是忍不住会心生敬畏甚至顶礼膜拜因它曾受千年香火、万人拜奉,泥胎有了‘气韵’。

气韵不伤人,只摄人。摄人心神。

墨沁便是如此。而它的‘气韵’并非想象中的邪恶、阴晦。正相反,黑暗中裹蕴着清明剔透;凶力中透出中正平和,似乎它真的是‘本明、本善’。

在相斗之中,墨沁气韵无时无刻不再困扰苏景心神,怪力与阳火的纠缠越激烈,苏景便愈能感到,墨沁为‘正’。

没道理可讲的,这种感觉被直接种入了心底,它是对的、它是正的,那与之相抗者便是错的,是邪的。

抵抗墨沁,是一件天大错事,不如迷途知返,不如从善如流。与墨为伍从此便能拔身苦海,极乐逍遥

有万丈雄心、有赴死慷慨,可正在打的这一仗,心中渐渐觉得自己是错的,由此雄心变成了疑惑、慷慨变成了懊恼,这又怎么可能会赢!

阳火相抗减弱,屠晚奋力振鸣却也唤不起苏景重振攻势,正做坚守的一枚穴窍沦陷墨沁灵性十足,阳火势微时它也缓缓收力,更显‘中正平和’之风,以博苏景信任,只以一丝墨色延伸、去接收那枚穴窍。

但那一缕黑暗怪力才入穴窍,四下里阳火真元突兀涌起!

这便是心花绽放、智慧开窍带来的好处!对或错,只由本心做主,哪管‘旁人’说三道四!苏景不受墨沁‘气韵’影响,阳火示弱也不过是为了狠咬敌人一口。

墨沁‘中伏’瞬间,苏景敢用性命打赌,他真就听到了一声怪叫!巨灵已死,可他留下来的力量却是活的,有灵智,有情绪,狡诈且凶猛。

小小胜利,于大局无关紧要,被打疼后的墨沁,反扑和报复也来得更加凶猛!

阳火、剑魂,与墨沁苦战,苏景却猛地张开了眼睛

高空中,空气掀荡,紫衣老汉突兀跨出,出现在正乘童棺急遁的苏景身旁!

‘穿云遁’,一跨千丈七步破空,能在南荒深处称王称尊之人,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可怕妖蛮!三尸催动剑阵狙击群妖之时,阴老已经发动遁法,追到苏景身旁,旋即老妖手印一扣,四道乌光如电打向苏景。

事发突兀,苏景完全来不及反应,甚至连敌人的面目都未能看清,便被乌光分别击中四肢!

奇袭得手,阴老大喜,可那笑容才刚一绽放便告僵硬:不见血肉暴散、不问嘶声哀号,面前的小妖孽中了法术,居然像个气泡似的、‘啵’地一声碎裂开来,然后坐着童棺飞遁的人,变成了一块红色的石头,翻滚着向地面坠去。

苏景端坐童棺贴地急掠,手微扬,尺身阴褫被他握在手中!

前方大群凶猿拦路,它们并非追兵,而是附近密林中的土著,乍见阴褫,凶猿首领立kè

低低吼叫一声,提醒同族小心。

如果真到性命相搏时,凶猿不怕阴褫,但若只为了吃上一口肉,就和尺身阴褫为敌无疑不值,凶猿阵势稍稍松动,童棺及时穿阵而过。

苏景没有丝毫松弛,另只手急招,北冥出鞘遁化怒鲲向前放一片密林扑出!

两头地摄黑蜥破土而出,它们才一显身,便迎上一柄神剑的诛杀!腥臭血肉散碎,两头怪蜥被一剑斩杀,不过其中一头死时瞬间,也送出了一道妖识

人在天上、刚刚发觉上当的阴老,目中凶光闪过,心咒起遁法动,下一刻便出现在两头地摄蜥丧生之处,遥遥可见苏景正乘棺急遁。

老妖面上冷笑森然、手上妖印再动,四道乌光自苏景身后迸现!

金光闪烁、叮当乱响,九九剑羽散起护身,四道乌光前进之势一滞:竟是四头七寸长的黑金蜈蚣。不用想也知dào

它们绝非凡品,庚金剑羽都难伤其分毫。

突然之间苏景身后人影闪烁,正狙击洪吉三尸赶来相救,显身同时星阵成形,怒斩老妖!

同个瞬间苏景闷哼,左手松,放阴褫返回大圣玦,跟着又一拍锦绣囊

三尸星剑袭来、将灭顶的刹那,老妖身形突兀消失不见,剑落空,击穿地面落洞深不可测。

消失同时,老妖又告显身四条黑金蜈蚣只剩其三,另一头蜈蚣突然变成了老妖!

‘阴老’本就是南荒深处阴沼潭边的一条蜈蚣精怪,天生异种、机缘造化、再加之无数年头的精修苦练,终成这杀疆血域中的一方霸主,那四只黑金蜈蚣是它捕捉的同族、再配以自己的四肢须足祭炼千年而成,既是他的法宝、也是他的手下、身体、甚至身外分身,毒性和威力自不必说,关键时候还能容他‘侵身化形’。

是犀利攻势,更是巅妙妖术,一头蜈蚣突然变成了老妖,顷刻局势逆转。

三尸猝不及防,错过阻敌良机;老妖一现身便冲破剑羽阻拦,但是不等他再施展什么遁法或妖术,一道热浪迎面扑来、金灿灿的屋子、金灿灿的剑!

虫豸蚁蝗,本就是乌鸦的零食,蜈蚣的变化再如何精妙,又怎么可能逃得过金乌洞察?三尸没想到阴老之变,苏景却探知得一清二楚,还不等阴老以黑金蜈蚣化形,他的黄金屋就已经出手!

再没有投机取巧的余地,蜈蚣老怪唯有鼓荡妖元,硬抗黄金屋一击。

苏景却都不再多看一眼,急掠而走。

轰隆巨响惊天动地,对撞恶力席卷四方。黄金屋倒卷斜飞,老妖则被打出原形,三丈身展的黑金蜈蚣,重重摔落在地偌大一片密林木碎土崩!

黄金屋火烫剑qì

侵入身体,老妖只觉气血翻涌五内如焚,虫躯蜷曲百足颤抖,头顶上的两根刺须也被烧得焦糊。

三尸星剑怒起,但老妖疼得满地打滚之际,仍能分出一道心思,催驭黑金飞蜈护身挡剑。

没片刻,大群‘天追地摄’冲来,天空中雷霆鼓荡,洪吉也率领手下杀来

百足之虫断不蹶、死不僵,阴老这等妖孽,性命最是顽强不过。何况他的修持不再洪吉之下,莫说是鼓足妖元与黄金屋硬撼,就是全无防备下被击中他也不会丧命。

苏景就是明白现在无法将其诛杀,所以才未再出手。

真zhèng

逃亡中,哪怕早走半步,都能赶出一份生机;内外交困时,每节省一份力qì

,等若保住一份生机。

救下自己的和屠晚的希望、逆袭强敌了断一切的希望,就在这一赶、一省之中缓缓扩大,苏景敢拼命,但不逞强。

遥遥望见苏景背影,可面前有三尸拦路一时间又无法突pò

,俯身于洪吉肩膀的伏图憋闷得心肺欲炸!

连遭重创,毁去的不止是玄法修持,他的心神也随之沦丧,稍遇挫折就狂躁难耐,而他此刻心中关注的,甚至都已经不再是苏景,尖声怪叫道:“小妖,那是什么剑,那到底是把什么剑!”

苏景哪会理会这个半疯的怪物,头也不回向着火行地煞急行。

“那剑名唤”雷动忽然开口,沉声接下了伏图之问:“伏图的亲爹!你喊他一声爹,他一定应你。”

雷动回答的一本正经,星剑之阵行运到风生水起,恶战。

一路追逃,不死不休

死也不休!三尸数不清自己死过多少次。有时是被敌人斩杀,也有几次是为驰援被妖孽追到的本尊。

苏景血流披面,一道妖法擦顶而过,连头发带头皮被戗掉一片;

左臂骨折无法稍动,洪吉施展的一串雷霆,若非鬼袍相护莫说胳膊,只怕半边身子都会变成焦炭;

背后血肉模糊,伤口和鲜血均为黑金颜色,伤且毒,蜈蚣老妖缓过气来,一记妖爪连鬼袍都抓烂了

新伤引旧疾,连遭重创之下,之前辛苦压制住的内伤尽数暴发,而真zhèng

要命的是,随苏景力衰气弱,体内的墨沁怪力愈发狰狞,已经渐渐攻近心脉。

黄金屋丢了,丑剑丢了,连北冥都丢了。

第四天深夜,三尸疯狂,如恶鬼;苏景脸色苍白,呼吸粗重。

追兵中最最蠢笨的地摄蜥也能看出,苏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但苏景也不想、不用去看明天的太阳:

就在前方,松软的棕褐土地,大概十余里方圆,灌木倾盖林叶遮天苏景舍弃童棺,鼓足余力奋力扑跃向前,人还在空中气力便已衰竭,直挺挺地摔向地面。

三尸齐声暴喝,不再理会敌人,动剑荡起凶狠一击——于苏景落地的同时,身旁地面被剑力破开一洞、如深井。

苏景挪动身体、直坠‘丼’中。

苏景摔落之处,前辈手札记述之地。

棕褐土,烈火煞。

下一刻,密林之中飓风卷扬,风声啸叫如凶兽长嗥,整整三百里山峦,突兀变了模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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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八章 打你个糊涂东西

第二五八章打你个糊涂东西

没了,什么都没有了!山林消失不见,同伴不知去向,敌人更不知所踪!

九霄‘天追’、土下‘地摄’,半空中正急追苏景的妖蛮,只要置身‘棕褐土’周围三百里之内者,就那么突兀地置身于一片‘空空如也’。,!

目光之内不存一物,空旷天地,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三尸也不例外,连自己兄弟都找不到了,左顾、右盼、拔剑、自刎

手札主人袁朝年的修持如何早已无可考证,但只凭他孤身一人深入南荒、从容来去,足见他的本领了。苏景揣度,境界姑且不论,这位前辈的斗战本领,至少不会差于尘霄生师兄,甚至还要更强些。

但是以袁朝年的本领,曾因这片棕褐土地,被困了整整百年。

他老人家是来游玩、探秘的,来到附近见到火灵弥漫,自然进来看看端倪,可是这方圆数百里地方,火灵分布并无薄厚之分,他明知会有‘火源’可就是找不到,足足耽搁几个月功夫才探索到这片‘棕褐土地’。

其实直到他踏足其上,都没想到这里与其他地方有何不同,但是一个呼吸功夫过后,天地微微一颤,袁朝年被困于‘空空如也’。

前辈准bèi

充分,他是带着沙漏来的。一困五十年,不是他闯出了‘空空如也’,而是古怪法术发动一次只维持半百光景,时候到了法术撤销,袁朝年自然脱困。

这一来袁朝年也明白棕褐地暗藏玄机,不敢再踏足其上,站在‘圈外’小心翼翼地施法,引了内中一把土到手,不料还是引动了古怪法术。

下一个五十年,在‘空地’中,前辈倒是把这把土研究清楚了:原土,真zhèng

的原土。

五行有生克,一行到了极致便会衍生下一行,至火生原土。这小小一片土地是火行极致的表现,那便再明白不过了:其下藏了一道火行极煞。

又是五十年熬过,袁大仙拔腿便跑而这百年光景,落在手札上不过寥寥几句话罢了,还不如他记述一座大湖中的三鳍怪鱼味道如何鲜美落墨更多。

冲煞是修行,苏景敢引追兵前来、不怕他们会打扰自己,依仗的就是此间古怪禁制:棕褐地一旦被惊扰,呼吸功夫过后会有奇怪法术困住周围,他自己则已落入地下深处。

一个呼吸功夫,足够了;

五十年,足够了!

洪吉、伏图、阴老皆为南荒土著,但他们也不可能熟知每寸地方。且此地本就‘默默无闻’,妖孽们根本不晓得藏有古怪法术,被困住一点不冤枉。

原土并不厚,充其量十余丈,被星剑彻底打穿,其下则是一道大地裂隙,过隙之后周围陡然开阔,一片漏地岩腹。

不等苏景落地,三尸便出现身边,然后跟着一起翻滚着往下摔总算这地方足够深邃,容出他们放飞小棺材的时间。

浓浓火元扑面而来,无需苏景刻意动念,周身千多条气路便尽告开放,受纳真元入体。

苏景落地、勉力端坐,金乌真策第五境修法‘炼裂崩元’行运。气行周天,将入体真元炼化做阳火精气,随即心分两用,一道心识引导两成精气施展‘金乌大焠真’,行功疗伤、修补经络与身体;另一道心识驱驭八成真元猛扑墨沁!

外扰暂清,内困却更重。想保住自己、保住屠晚,就得先结果了这墨沁的‘性命’。

初到异境,三尸各自警惕,结阵把苏景护在中央

能够生出原土的火灵元,纯烈之处比起‘烈火灵妙地’毫不逊色,但与之不同的是这里并无奔腾烈焰。

烈焰是火灵元的表象,而并非火灵存zài

的唯一方式,这道火行煞是‘气脉’。是火还是气苏景无所谓,可对三位矮神君来说就大大不同了,这次不用再被翻来覆去地烧死。

守护一阵,四下里都安静平稳,赤目眼光闪烁,转回头对两位兄弟说道:“似是有宝,你们在这守着,我去转一转。”说完也不等回答,跳上自己的小棺材飞跑了。

又过一阵,雷动提着鼻子用力阵闻嗅,对拈花道:“我也去看看,地下深处,应该有些好吃的,对了,你数着点日子。”言罢天尊大人也告离开。

外面有古怪法术,地煞中却全不受影响,以三尸现在的目力,还能勉强看到头顶高远处的地隙有星月光芒撒入。

这个时候就拈花最老实,拿着宝剑一会指东、一会又猛转身指向西,偶尔抬头见到星光变成了阳光,又赶忙在地上划一道,自己哄着自己玩得挺快活

外间天地,洪吉被摄入‘空空如也’时心中吃惊,妖风卷扬护住身体,同时妖识散出探查四周、妖念传递联络同伴。

没有用。空洞世界没有边际,散出的妖识泥牛入海;只剩妖皇自己,妖念传去得不到任何回应。

洪吉又一挥臂放出几只紫蝉,不料紫蝉才离开袖子,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妖皇脸色再变,遁起身法冲天而起!

没有用。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所有方向都试过了,根本找不到边缘又何谈出去。

洪吉手掐妖印猛一翻,催起法术砸向地面。他现在用到的法子,当年袁朝年前辈不知试过了多少次,又哪有一样管用!

洪吉当然不肯死心,心念急急转动,一道道狠辣法术击入‘空空’,开始的时候还是为突围、做试探,但乱打一阵后,心间愈发烦躁起来:一路追杀、伤亡惨重,明明那小妖再也坚持不住了,哪想到情形突变,小妖不知去向,自己被困在一个见鬼的法术中!

南荒妖蛮心性暴虐,躁念越动就越浓,心中越想越恨

他夺了朕的命中寿元!

他伤了朕无数心腹手下!

他毁了朕的夺舍大计!

他杀了朕的龙!

他抢了朕的天无常丹!

他还斩了朕的皇后啊!

不知不觉,皇帝暴怒成狂,双目赤红嗷嗷嘶吼,澎湃妖力化作隆隆神通,洪吉手舞足蹈,一个人发疯乱打!

另一个‘空空如也’中,伏图也在发疯。与皇帝不同的,他根本都没想过脱困。眼看就要拿下苏景时,忽然被法术所摄,以伏图现在的心性,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直接怪叫一声,开始狂躁乱冲乱闯,偏偏周围空无一物,让他想要撞头抢地都没有机会!

“剑,那是什么剑!”

“什么剑!”

“小妖的剑啊!!”

嘶哑呼号,乱打猛冲,疯狂地仿佛被斩断尾巴的野牛,身形不及三寸的怪物,脑中最最想不通的事情,就是苏景的剑,屠晚

一口长气呼出,苏景开目,旁边的雷动立kè

问道:“还好?”

他和赤目四下乱转一无所获,早都回来本尊身边了。

苏景点点头:“无妨了。”如今苏景得了外力新助,猛攻之下墨沁终告支持不住,被阳火彻底炼化,消散一空!

最要命的东西已经祛除,剩下的就是疗伤、炼剑、修行、破境都是好事!

见本尊没事,赤目又迫不及待说起自己的事情:“这地方古怪得很,我明明觉得有宝贝,可就是找不到。”

苏景笑了笑:“等我事了,帮你一起找宝贝。过了多久了?”

“正数着呢,得等会!”拈花声音传来,他正趴在地上数自己划过的道。

好兄弟讲义气,另两位矮神君都趴过去帮他一起数,半晌过去三人才爬起来:“二百来道,大概六七个月吧。”

沾染在屠晚剑身上的墨沁,一共又能有多少?炼化它竟用去半年多的时间但苏景并没太多意wài

,没再说什么又复闭目。

片刻后他又睁眼,望向赤目:“别划道,直接记数,这样方便。”

赤目眨眨眼睛,恍然大悟。

苏景重新凝神,内视屠晚。

剑魂这次伤得极重。剑身清亮不再,内蕴玄光散乱,静静躺于经络中一动不动。

两个‘屠晚’之间灵犀相连,苏景晓得墨沁虽祛除,但剑魂也到崩溃境地,若不施救它迟早魂飞魄散!

阳火一分为二不变,两成给自己疗伤,另外八成都送过去,以金乌小炼世相助屠晚。剑魂却微微一挣,不受金乌妙法的淬炼。心咒变换,小炼世换做大焠真,甚至再改作两法合一的‘剑刹天乌’,但剑魂都不受祭炼。

几经努力全无效果。

修行中人,本应看淡悲欢离合,人世间一场生离死别,不见得比着草木一季荣枯来得更有感悟,可苏景不行,他的修行不是忘情而是至性。就这样看着屠晚烟消云散,自己却束手无策,心中晦暗无以言喻

三尸看得出本尊的神情,面面相觑,这时候谁也不敢乱说话。

不料过不多久,苏景忽然‘嘿’了一声,甚至还抬手敲了自己脑门一击,那句‘打你个糊涂东西’未出口,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体内剑魂从何而来?离山最擅炼器的公冶长老将哪一门‘打铁法’奉若至宝?

苏景刚刚光想着金乌万象中的法术,居然忘了自己与屠晚结缘的那门诡怪功法那个懵懂少年一头栽进修行世界、修liàn

的第一道功法,邪法。

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

!

第二五九章 心神十立

阳火精元集束凝力,依三这三那诀的‘打铁法’,四十九次敲锤一气呵成,果然,这一次剑魂未在拒绝,反而发出一声轻鸣,于‘敲打’中领受了阳火淬炼。“本站域名就是点,请记住本站域名!”

真zhèng

无可抗拒的、兴奋自心底涌起,苏景‘哈’地笑出了声音!而快乐之余,免不了又暗骂自己一句‘糊涂’。

在离山的时候他就发xiàn

屠晚了,到现在百年光景,自己竟从未想过用此法来祭炼屠晚。

其实这也怪不得苏景,以前屠晚多强横?狐狸家里住了只狮子,就算大伙是亲戚,没事时狐狸也不敢去招惹它,又哪会再想到去喊狮子一起锻炼身体

又仔细探查一阵,眼见屠晚有了起色,苏景心情舒畅,以阳元做火、真力起锤、自己的身体干脆就是那座炼剑的炉鼎,施法不停锤炼剑魂。

甚至不自觉里,心中还随着一次次敲打配上‘叮叮当当’伴声,这份快乐来得远超意料。没道理可讲,屠晚有救,苏景就是高兴!

至此,‘一家大小’的性命算是全都妥当了,放松之余,苏景终于能整理心情,思索伏图与屠晚之战。见过那秃头怪物与屠晚各自模样,诸般细节相护映照,大概线索很快就被苏景理清:

伏图一身玄奇法力不是自己修成的,而是来自那具巨灵是尸身,只是不知dào

是伏图自己夺力,还是被‘墨沁’侵染。

‘归窍大阵’外屠晚与之恶战时发觉伏图与巨灵尸的气机牵连。

哪怕伏图被碎身万段,巨灵尸体不毁他便能恢复,与其和他打个不休不如直接毁了那巨灵尸身!所以屠晚遁走顺着‘气机’毁尸去了。可笑伏图还懵然无知,跑来大阵战场,想要收服苏景。

伏图到狐地卖狂时,屠晚寻到了巨灵的尸身,后面的事情都明摆在眼前,不用再想了

至于那巨灵神的身份,屠晚剑的来历等等,全无头绪之事,虽然惹人好奇但现在查无可查,苏景不会浪费那份心神,就此屏息凝神,为自己和屠晚疗伤。

下一次开目时,不用苏景发问拈花就笑嘻嘻地应道:“两年七个月另一天!”不划道直接计数果然方便得多。

此刻苏景内伤尽愈,完好如初!

炼裂崩元、纳气入窍不停,三这三那锤炼屠晚不停,同时他还有的是事情要做,一拍锦绣囊,稀里哗啦大堆砖头瓦块掉出来,开始祭炼崩碎的天乌剑狱。一年之后碎砖乱瓦好歹被‘炼合’一处结做整体,跟着‘嗖’地一声消失不见。

剑狱祭炼远未完成,但它结形之后就能被苏景收入体内,分出一段心神催动‘剑刹天乌’的炼化之法,将剑狱做体内祭炼。

腾出双手,又是一拍锦绣囊,左手‘洪大千’,右手‘老护卫洪萧’,两条蛇尸在手苏景还有一门‘禁忌之术’在身,大妖尸体对他来说是十足的好东西。

阳火焠炼、金风洗炼,小师娘传下的秘法施展,眨眼两年过去,突兀‘嗖’地一声,两条蛇妖尸身也消失不见!

赤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哪去了?”

三尸之中雷动见识最高:“炼到认主之后,也被苏锵锵收入身体去了,继xù

在体内炼化。”

拈花听得直撇嘴:“大长虫算得不错,可是‘尸杀三品’,未必就比得那十三鬼身,苏锵锵不炼鬼身炼长虫,小心再见小师娘时,交不出功课,挨上她一剑!”

苏景却恍若未闻,目光闪烁着,不知再思索什么,两手空空地一坐几天,目光玄光一收,又把四海兄弟中的两个取出来,施以炼尸秘法,这次初炼就要快得多了,只用了十五个月,便将其收入体内。

跟着最后两条蛇尸的祭炼,时间用得更短了,十一个月后收大蛇入体,六条蛇并拢一处,于体内以一道阳火、一道金风加以吸敛。

这个时候苏景自觉对小师娘的‘禁忌之术’已经掌握熟练,锦绣囊一拍,把‘归窍一战’中斩杀的那条龙取在手中!

三尸能想到的事情,苏景自然也能想到,蛇尸或许比不得鬼身,但龙呢?

蛇性、蛇身与龙相似,苏景前后对六条洪蛇做祭炼,全都是练手罢了,他真zhèng

要对付的是这条龙!

龙身被剖开两段,无妨,小师娘传承的炼尸法门中,有一道法术专做炼合煞身之用

虽是两段龙身,不过炼合他们只占用了苏景一只手。这道秘法施展渐入正轨后,苏景又把心念一转,一道神识化影投入黑石洞天,问樊翘:“伤势怎样了?”

前阵子接连恶战,樊翘负伤不轻,苏景进入地煞这八年多的光景,他都在疗伤,如今已经痊愈。

待他点头后,苏景笑问:“现在出去‘冲煞’,如何?”

樊翘大喜应是,片刻之后,他跃出洞天端坐在苏景身旁,开气窍受纳灵元,做第五境修行!古法冲煞的凶险自不必说,苏景空着的一只手牢牢抵住樊翘后心,助他破境。

而这个时候,大圣玦中的妖蛮,只要不曾行功入定的,个个都被惊到了!

烈烈儿双眼瞪得溜圆:“山溪乌这么可能!”

穴窍开放,有关苏景内外事情他们都看得清楚,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同时做这么多样事情!

忽然,烈烈儿身边人影一闪,苏景神识投映而来。

咕咚一声,烈烈儿直接坐倒在地投映神识,就是又添了分心一用!

屁股一沾地面猴子就重新弹起,仿佛看怪物似的打量苏景:“黄皮蛮子,这都怎么回事?”

苏景晓得他的意思,笑道:“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多,那六条蛇一起被风、火两道法术祭炼,只占两份心神。”

烈烈儿声音干巴巴的:“那也有些太多了吧,你到底能分心几用?”

“我在开炉夺丹时,修成了十道寻隙游刃,是十道齐发剑术,但更是十道心神分立!”黄金屋中十三年的修liàn

,苏景所获远不止一套精妙剑术,分心十用才是最大的好处。

于修法炼器,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斗战之中,十道心神就是十道同时打出的法术

沙包的语气也说不出得古怪,一样样地给苏景数道:“自己的修行、锤炼剑魂、剑狱、龙、白发童子,六条蛇算两道心神,再加上你来这里,八道心神”

不等说完,老石头就接口道:“他还在炼化袍子。”

苏景身上的捕快袍,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整齐了,那些破损都消失不见。祭炼袍子这么大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忘记。

用去九道心神了。

阿嫣小母目光明亮,眼中有了神采,人也就愈发娇媚,毫无顾忌伸手抱住苏景的胳膊,岔开话题笑眯眯问:“来这里看我?”

苏景笑道:“一是来看看大伙伤势情形如何。”

对妖蛮而言,大圣玦洞天是真zhèng

灵地,八年多休养,就算未能痊愈,至少伤势稳定住了。待众人回应之后,苏景点点头,又伸手一指天空:“二是来看看对它的祭炼如何了。”

天空之中,一朵白云漂浮,火灵赤霞正在其周围缓缓流转,自狐地收拢的迷雾也是件真真zhèng

正的好宝贝!但若苏景不点明,妖蛮看不出他在炼化此宝。

老石头笑了起来:“得了,这下十道心神都用满了,佩服!”

闲聊一阵,苏景离开,阿嫣小母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稍作沉吟,开口道:“不对啊,他要看狐地迷雾的祭炼情形,直接开心眼做内视就好,用不着投神而来。”

话说完,众妖蛮恍然大悟:那黄皮蛮子哪是来看祭炼的,分明是来向大家显摆自己心神十段的神奇本领!

给自己留了一道心神的苏景正乐不可支,还真是开心啊

樊翘的第五境修行只是开气海,待破开桎梏、大窍被将将注满之时,苏景心念急转,直接将他拉回到黑石洞天,正疯狂涌入樊翘气海的火元立时被切断。

修家破境会得本属灵元洗炼,这一重樊翘就在黑石洞天内完成,其中都是苏景炼化的阳火真元,效果比着再外面受洗炼还要更好。

侍剑童子的根基稳固,但远远比不得苏景这种怪物,于苏景相助之下,前后只用了两年不到便破冲煞,跨入第六境。

破冲煞,增寿三甲子,樊翘延出一百八十年的寿元,但模样不会有什么变化,侍剑老爷白发苍苍。

苏景再度分出一段神识,与樊翘商量:“下一境夺罡,但火行天罡在哪里还没有着落,或者,你就在这里直接做夺罡修行?干脆连宝瓶一起打通,有我助你,估计你我离开此地时,你能跨入第八境‘破无量’。”

黑石洞天里不缺火灵元,且是这世上最最纯烈的阳火真元,而苏景此举等若把自己的修为送给樊翘。

苏景的举手之来,于樊翘而言却是天大恩德!

樊翘没去做虚假客套,那些感激言辞也实在不堪出口,缓缓点头,只两个字:“多谢。”苏景摆了摆手,降下重重真元助樊翘做新境界的修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二六零章 这龙听我的

空空世界里,妖皇早就停止了发疯,盘膝静坐。?“本站域名就是的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

悬坐之中,洪吉的嘴巴微微一动,喃喃两个字:“十年。”

没有日升月落,本不知被困了多久,但是巅顶大妖在寿元将近时能够感知天命,晓得自己大概还能活多久。

‘命外一甲子’只剩五十年了。

洪吉不清楚困住自己的古怪法术会持续多久,自然也就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有命离开此处。

但至少他能明白,万一能离开破开空空世界之日,就是和那‘小妖孽’一拼生死之时!

一想到苏景妖皇又忍不住动气,哪里钻出来的混蛋啊!

恨极了苏景,只是万岁爷心里没想一想,如非自己想要夺舍先祖、想要染指中土,就根本不会惹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煞星。

平复心念,洪吉纳气、精修,狙杀苏景已是他最后执念。

‘破法之时当有一场恶战’。

不止是皇帝一个人的想法,阴老、剥皮精锐甚至天追鸟地摄蜥皆能勘破这一重,是以所有妖孽都收拢心神,行功运法努力修持。唯独一个三寸丁伏图疯癫依旧,乱打乱冲从未片刻停歇

苏景很忙,忙却不乱。

一道道心神统御着阳火真元、施展不同功诀法术,各行其是互不干预。

时光忽忽,转眼又是六年,苏景忽然对身边三尸笑道:“看我**青龙!”言罢心念一转,六条大蛇被他摆到身前!

无需指挥,六条大蛇便盘结身躯,在苏景面前排做一列,巨大的头颅垂下,动作略显僵硬,向主人低头行礼。

大蛇在世时身上的妖气消散一空,换做浓浓的阴煞气息,森冷可怖;原本铁灰色的鳞片也因炼化变作鬼火似的幽青。

苏景又把心思一转,不用出言吩咐六条大蛇便转动身形,又对三尸行礼。

生平第一次,又这么厉害的妖怪向自己行礼,虽然是‘死’的,雷动照样笑得合不拢嘴:“免礼,免礼。苏锵锵,几重塔?”

‘茅、木、铜、金;魆、魁、魇、瑞;地、天、玄、’丧家炼尸十二境界唤作十二重塔。

“都是五重塔,尸魆。不过洪大千和老侍卫祭炼在前,比着四海兄弟要更强些。”苏景应道。

对苏锵锵的炼化进境,拈花大是不满yì

:“才五重塔,从小师娘这边论起的话,咱们不止是亲戚,还是师兄弟,苏锵锵啊,我得给你说一句:当多用心修liàn

。”

苏景笑道:“谨遵拈花师兄教诲,不过这个进境当真不算慢了。”

从头算起的话,苏景炼蛇花了十余年光景,看上去时候不算短了,可是莫忘了他是六蛇同炼、且还兼顾其他重yào

法术。心神分用不存‘摊薄’之说,但多法同施必定会分散真元。若非苏景修元厚重且纯烈无比,根本就炼不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六条蛇尸境界虽低,但生前大妖修为祭炼成的强硬身体是不会变的,这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赤目围着六大尸奴转了一圈,不以为然的样子:“六条青蛇罢了,什么**青龙,哪里有龙的样子!”

不用苏景回答,拈花就摸着肚皮笑嘻嘻应下了赤目之言:“苏锵锵是什么性子,你还不晓得么?”

赤目不解:“跟性子有什么关系?”

“他烧一锅水煮泥鳅,都敢说自己‘炼海烹龙’。”拈花应道:“莫说炼了六条大蛇,就是炼六条蚯蚓,苏锵锵照样唤它们**青龙。”

苏景笑了,想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由此笑得更开心了:“等咱出去我给你们做一道‘酱凤雏’”

“啥?”雷动问。

“卤鸡蛋!”苏景笑答,白马镇苏记熟食铺的少东家,他有这个手艺。

‘**青龙’远未达到蛇尸所能及的顶峰,不过苏景没有再继xù

祭炼下去的意思,将它们一股脑收入鬼袍袖中。跟着也未曾去祭炼那十三道鬼身,而是把省下的力qì

全都投入龙尸之内。

转眼三年过去,围绕在龙身妖娆摆动的烈焰一闪而没,层层煞气自龙身升腾开来,滚滚荡荡弥漫四方,连苏景也被起包裹在内如此又是三年,阴森煞气突兀崩散。

龙身复合,静静躺在苏景面前,神物已丧但神气不褪,仿佛随时都会再冲腾而起、登霄而去!

三尸早都等得不耐烦了,见状齐齐欢呼一声,又异口同声追问:“好了?”

“好了!”苏景长吁一口气,随即话锋一转:“但是要看怎么说了。”

雷动不解:“怎么说?”

‘炼合煞身’对整套炼尸之术而言,只能算是准bèi

功夫。到现在为止,龙尸是准bèi

好了没错,可炼尸根本都不能算开始。

赤目一听就急眼了:“缝个尸体就用去十五年?那要把它炼成样子呢?”

苏景苦笑摇头。

炼化之前他就晓得龙身比着大蛇尸体要难对付得多,但也当真没料到竟会难弄到如此地步!

‘炼合煞身’让苏景对龙身有了个大概了解,他估计,以自己现在的修持、把其他事情统统放下集中全力来炼化这条龙,一重塔大概会用去六十年?

最快,六十年!

而炼世本质和炼宝、炼剑也没什么区别,由浅入深、越向高深处祭炼耗费的修为和心力也就越多。苏景想一出去就弄条龙来耍的念头彻底落空。

现在这样分散真元、半吊子地再继xù

炼个十几年,根本就是白费力qì

分身自然希望本尊的宝贝、手段多多益善,如今炼龙短时间里全无希望,赤目面沉如水:“这可如何是好?”

雷动天尊愁眉苦脸,沉沉一叹:“要不吃了吧?”

拈花这时候已经提着宝剑去找龙鞭了,口中喃喃低语:“可别是条母龙。”

苏景咳了一声,正想把龙尸先收起,不料脸上突显纹迹,苏景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心神中能感觉是小阴褫十六要出来。

下一刻十六跃出身前,小蛇身子崩地笔直飞纵如电,围住龙尸嗖嗖乱转,跟着又回到苏景面前,噼里啪啦地乱蹦乱跳,分不清它是肚子疼还是发疯了。

三尸看得目瞪口呆,拈花望向苏景:“它咋了?”

大圣玦牵连,苏景能揣摩它的心意:“十六想要这条龙。”

“它做梦!”三尸异口同声。

尺身阴褫绝非凡品,它要真做威逞凶,即便在这可怕南荒中,也是横扫一方的凶神。

可十六天生胆小,打从出生就跟在狐狸身后‘狐假虎威’,自己一人时见了比它身形更大的敌人就害pà

,它这一族的身形就是越修持越缩小,由此小蛇本事越大胆子就越小

若非如此,苏景也不至于被追杀到那么狼狈。

不过苏景没怪十六。他没把小蛇当做妖奴。

十六先祖追随天真大圣;与天真大圣有莫大关联的少女把大圣玦送给自己,算起来小蛇应该是苏景恩人的老友之后。

不是自己的手下,又何来怪罪之说。平时任它在大圣玦里随便玩耍,苏景就把十六当成个浑浑噩噩的小个子朋友。

不过龙身这么宝贵的东西,实在舍不得就这么送人。苏景才一摇头、还不等出声拒绝,小蛇就忽忽怪叫起来,声音又是着急又有憧憬,似乎还带了那么点委屈。

雷动问苏景:“它说啥?”

“要我等等看。”苏景应道,话音刚落,十六猛一窜,身形遁化乌光,直接钻进了龙的耳朵里。

三尸免不了又是一惊,赤目望向苏景:“要不要抓出来?”仿佛只要苏景一点头,他就会追进龙耳朵似的。

苏景察觉到小蛇这次不似胡闹,摇了摇头:“等等看。”

过了片刻,小蛇又从另只耳朵里爬了出来,口中‘忽忽’算是招呼了苏景一声,跟着它往龙身边一躺。

一龙一蛇,身形相差无数,不过它俩的姿势摆得一模一样。

小阴褫‘学人装死’这一招大家都见识过,故技重施不新鲜了等了片刻,小蛇再动,躺在地面、缓而又缓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

黑色小蛇的肚皮也是黑的。

雷动忍不住又问苏景:“它干啥?”

苏景愣愣摇头,他也看不明白。

拈花干脆不理会小蛇了,提着宝剑走到他觉得‘龙鞭’应该在的位置,可那龙是趴着的,拈花嘟囔着:“得给你翻个身。”说着,把宝剑咬在口中。

但是还不等他伸出双手去推,那大龙仿佛能解拈花之语似的,竟‘乖巧’无比地,缓缓翻身、肚皮朝上!

红色大龙的肚皮也是红的。

死龙翻身,这事来得何其惊人,拈花大惊失色,呆立当地嘴巴一张,叮当一声,宝剑掉到了地上。

其他人也齐齐愕然。

很快回神,拈花眨眨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猛地兴奋起来,顾不得去捡宝剑,小声、试探,对龙道:“你再翻个身?”

等了片刻,巨龙岿然不动,拈花回望苏景,满脸狐疑:“刚才它听我现在又不听了?”

话音未落,巨龙忽又一动,翻转身体,又复趴伏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可曾看清楚了?看清楚了没有?!”拈花的脸膛都发亮了,激动不已,亢奋难耐,这龙听我的吩咐让它翻身它就翻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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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一章 龙辇

苏景、赤目、雷动,全都目光直勾勾……很快,苏景开口,声音稍稍发紧:“再让它站起来我看看。,!”

“这么站……”拈花趴在了地上,四脚着地:“还是这么站?”他又重新站直,两脚落地人立。拈花心细,得先问清楚了。

可是等了会,苏景未回答,拈花神君眉头大皱:“苏锵锵,你得先说清楚了,我才能耍给你看,驯龙非小事,不能太儿戏……”

不料话还没说完,身边巨龙身形挂风、猛地人立而起!拈花诧异无比,一时间有点想不通,自己还未传下谕令龙怎么就动了。

苏景眼睛亮了,盯住龙身、口中继xù

问:“飞一下呢?”

拈花面色迟疑:“这个有点难,不知dào

行不行。”

“神君回来吧,快别丢人了。”赤目终于回过神来,他、雷动都站在苏景身边,是以看得清清楚楚,哪里是拈花指挥龙身,分明是那小小阴褫!

十六翻身、肚皮朝上,两个呼吸功夫后,巨龙翻身、肚皮朝上;

十六再翻、完成一周滚动,仍是两个呼吸功夫,巨龙第二次翻身。

十六尾尖点地人立而起,两个呼吸,巨龙依样而为。

此刻十六正凌空飘起,距离地面三尺处稳稳悬浮,龙再次有样学样,巨大身躯悬浮而起!

十六如何做,龙身就如何做!

不久,小阴褫把自己和大龙一起摔回地面,随即冲到苏景跟前,噼啪一阵乱跳,撒泼打滚地非要讨到这条龙不可。

苏景大惊失色,不看小蛇只看大龙,要是两个呼吸功夫过后,那龙也跳过来在自己面前活鱼似的上下乱翻,未免也太吓人了些。

所幸,小蛇应该是解掉了自己与龙尸间的气机牵连,只有它自己在闹,那条龙没跟着来起哄。

能感受的,十六心思迫切,拼了小命也要把这条龙弄到手。此外苏景还领受了它的另一重心意:有了龙它便再不会怕打架……不是不怕,而是盼着打架了。

苏景现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炼化这条龙,给小蛇拿去玩耍一阵倒也无妨,当即和十六商量:“先算借、给不给回头再说?”

小蛇好说话,当即大喜频频点头。苏景又问道:“你怎会有驱驭龙尸的本事?”

对十六的心意苏景只能粗浅揣摩,这个问题颇为复杂,小蛇又叫又跳地解释了半晌,苏景仍是不解其意。

实在说不通,此问只好暂时放qì

,十六则把身形一摆,又钻入龙耳朵……

过了阵子,苏景忽然心念一动,翻手取出了斗魁冥明尊。

很快,煞气一卷,一个鹰鼻鹞眼、目光冷厉的中年丧物跨越阴阳、来到苏景面前,未说话先皱眉,显是不耐烦得很,沉声道:“何事召唤本王。”

话说完丧物就看到苏景面前摆了一条龙,脸色微微一变,上上下下开始重新打量苏景。

“有两件事想要请教王驾,您可曾听说过一位黄裙女子,东土人士,名唤浅寻、精通剑术。”从烈火世界出来后,苏景曾几次发动冥明尊,唤请丧物想要打听小师娘的状况,但请来的都是不通人言的恶煞或冥兽,这次终于碰到一个‘汉鬼’,自然要先问清楚。

丧物一摇头,两个字:“不知!”

语气决绝、多问无用,苏景换过第二个问题:“王驾对阴褫了解多少?”

阴褫能够驱驭龙尸,在阳间全无记载,但尸家事、丧家事也与幽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间无人知晓,说不定阴间早有定论。

果然如苏景所料,这次问对了人,中年丧物对这问题不屑得很:“这有什么好问?顾名思义,阴同幽冥、褫为夺,阴褫天生就会驱役尸身为己所用,否则也不会叫这个名字!”

“不过阴褫御尸,一生就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定下了就再无可改。也是因为这重限制,总以为还能找到更好的,许多阴褫穷其一生都未能寻到合适尸驾。”

说完,丧物看看龙尸,又看看苏景,冷笑道:“怎么,你想靠阴褫来驾驭这条龙?莫怪本王未提醒你,其一,龙非凡物,不是随便什么阴褫都能驾驭的,两尺以上的阴褫想都别想。两尺以下的阴褫,端的凶猛的奇物,上哪里找去!”

“其二,就算你知dào

能在何处找到了那样一条小阴褫,本王还是劝你,有多远就躲多远吧,就凭你还想降服它?小心反被它一口咬死,夺了你的龙尸去。”

言语森森、语气轻蔑,不成想这时候小蛇感受到外面的阴煞气息,从龙耳中探出头来张望。一见来了个凶猛丧物,十六又惊又骇,尾巴尖猛甩、哧溜一声直接扑回到苏景脸上,旋即纹迹一闪、钻回大圣玦避难去了。

中年丧物忘记自己说到哪了。

过一会,吞了口口水,王驾总算把张大的嘴巴给合上了:“这是…刚才…尺身阴褫,你的?”

待苏景一点头,王驾大人猛一顿足,语气浓浓不甘:“又是龙尸又是阴褫,苏锵锵,这都是从哪弄来的!”

‘啊?’苏景身边雷动天尊脱口低呼,随即追问丧物:“你怎会知dào

他的…道、道号?”

苏景也意wài

无比,不过他心思转得快,转眼就猜到了端倪,试探问道:“你又改样子了?马伯……”

不等说完,丧物就眯起眼睛冷声打断:“本王将名姓告与你知,但不是说你可以对本王直呼姓名。”

这一来便等若默认了,当年凝翠泊的笑面小鬼,宝梨州时变成冷面少年,如今又变成了阴鸷中年,他不是长大、而是随意幻改容貌,三个‘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居然又是熟人,苏景笑道:“没想到把你请来了。”

“据此最近的栽头法坛周围,只有我够资格应你唤请,本以为斗魁宗有什么厉害传人出山了,没想到是你,修为大进、又有奇遇,可喜可贺。”

师娘蓝祈赐下冥明尊时说过,主人修持越强唤请来的丧物就越凶猛,如今苏景修持了得,等闲丧物都不够资格来奉他的召唤。

话做‘恭喜’,用的却是‘该死’的语气。自从小鬼长大了,就不会好好说话了,苏景不以为意,笑道:“你从少主做到了王驾,加官进爵,也要恭喜你。”

丧物却目中一寒,冷冷望向苏景。

一见他的样子苏景就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少主变成王爷,莫不是老王驾崩……

不过未等苏景致歉,丧物就转开了话题:“阴褫驭尸,也得有个‘驯治’过程,具体多长时候我也不晓得,尽量不要打扰它就是了。别的阴褫以尸为驾,这一条却得龙辇,是它的造化,有龙辇阴褫相助更是你的造化,好自为之吧。无事便告辞了。”

言罢欲走,苏景急忙喊住他:“且慢,小师娘浅寻之事,你必定知晓!”

“她好得很,但具体情形本王应承过她,不对旁人多说一句。”小鬼未停留,向前跨出一步、破界返回幽冥去了。

听小鬼话中之意,浅寻与他之间似是有了什么默契,这倒有些奇怪了,不过小师娘无事就好,苏景暂时不去多想。

大圣玦不收尸体,但龙尸现在已经是十六的‘法宝’,这又另当别论,小蛇出来把龙尸带回洞天,安心做‘驯治’去了。

苏景空出双手也不闲着,取出十三鬼身做祭炼。

禁忌之术施展开来苏景才晓得,鬼身比着普通尸身更易炼化得多,又难怪小师娘把它们当做好东西,前后十年功夫,十三鬼身便齐齐炼至‘六重塔尸魁’。

尸奴落地,比着‘**青龙’更有灵性,一拳撑地单膝而鬼,齐齐对苏景施礼,同时开口一喝:“吼!”

苏景笑了笑,摆摆手,十三鬼身又转向三尸,一样拜礼:“吼!”

雷动问苏景:“这十三个叫什么?”

“还没想好,先叫十三煞将吧。”苏景应道。

至此,苏景在地煞中已经呆了三十二年,或披身在外、或收于体内从未中断祭炼的鬼袍、剑狱和屠晚都已恢复如初,不过这三样宝物都还未臻极致,苏景不会歇手,继xù

焠炼不停。

樊翘也早都完成了‘夺罡’,正处在第七境‘宝瓶’修行关键时刻,若顺利,用不了个三五年的光景,他能就突pò

桎梏,自第七境破入第八境。而他的修行有苏景仔细照应,又怎么可能会有不顺。

苏景这一边也乐观得很,阳火真元将黑石洞天八成注满,他身处的烈火地煞几近枯竭,长则十日短则七天就会被彻底炼化。

这条火行煞不同凡响,但毕竟和大圣亲自点选的火行灵妙地还有一点差距,连黑石洞天都无法完全注满,但这也有个极大的好处:省却了穴窍满而火灵灌注不停、暴体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潜心行功的苏景又一次开目,神情中带了些诧异,望向前方。

三尸正海阔天空聊得热闹,见苏景神情有异,同时循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旋即剑光绽放殷天子出鞘!

一个身形魁梧的老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面前。

老汉赤身**,赤发红眉、肤色橙红,一看就是南荒中的妖蛮,五官还算周正,可全身上下都密密麻麻地纹满了眼睛,正静静望着苏景。

“莫动手,”苏景吩咐三尸一声,而后对问老汉:“您的?”

问题无端,但老汉能明白苏景的意思,点了点头,同时他还眨了下眼睛。

不止于面上双目,周身上下数不清几百只眼睛同时眨动……又哪是什么纹身,这老汉真的长了一身满背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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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二章 元动

苏景肃容,对老汉道:“前辈若有未了心愿,还请示下,尽我所能为前辈效劳。,!”

三尸敛势却未收剑,这老汉来得太莫名其妙,他们不敢丝毫大意。

老汉不看三尸,无数只眼睛全都盯在苏景身上,过了片刻反问:“你打算把我怎么样?”

“布法结护,永保前辈安宁。再做灵犀一线牵于神识,若有人破法闯禁惊扰前辈,我即刻赶回,万里不辞。”

老汉又问:“那你是不是还要给我磕三个头?”

苏景点头:“本当如此。”

老汉似是琢磨了下,开口道:“我没什么未了心愿,不过我想给恩公磕几个头,你能替我跑一趟么?”

待苏景点头,老汉继xù

道:“一共七位恩公,二十一个头,再加我三个,前后二十四叩首,行么?”

苏景全无犹豫:“前辈的恩人,一样是我的恩公,请您示下他们座身何处。”

“我府中有条路,直接通过去的,到时候你自然知晓。”老汉的声音越来越轻,人影也渐渐氤氲起来,说的话却越发无端了。

“还请前辈赐下名姓,晚辈竖碑镌字以拜。”

这一次老汉却皱起了眉头:“我叫什么呢?那时没想所以我不知dào

不用立碑了,不用了。”说到这里老汉身形消散不见,三尸被俩人对话搞得一头雾水,但老汉消失后,苏景也无意多言,闭目凝神,做最后‘采煞’。

八天之后,随着最后一缕火行煞气被苏景收拢体内,这地心岩腹的景色也突兀变了样子:

玄光流转,岩土变色。白玉床、黑石鼎、辰丝蒲垫、明心镜一样样古拙、巨大之器显形。虽都以陈旧到几近腐朽,但摆设错落,简朴而有序,不用有什么高深见识、只消少有眼光便能看出,此间是一座古时修家的洞府!

洞府两条出路,一条就是苏景等人遁入之路,另一条则自岩腹中开凿出去,绵延向南、不知通往何处。

真zhèng

让三尸惊骇的是,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一头身展三十丈开外的千目妖蝎沉沉趴伏,摆出的是行走之姿、所向山岩之路,不过它早已没有丝毫生气,死得透了。

蝎子的尸身旁,生着一株蘑菇,冠径寸余、颜色晦暗毫不起眼。

这个时候三尸终于恍然大悟

古时有千目巨蝎于此修行,虽最终未能登仙而去,但它一身火行修为浩瀚如海,寿元尽、法身丧,生前的修元散出身体,日积月累化成了这道火行地煞。

前辈大妖的修持,远非现在的火行煞能够衡量,更多的修元散于无形、重归天地大脉,便是说,苏景晚来一天,这地煞的规模就会缩小一点。

地煞外的‘空空如也’就是千目蝎子的护山法撰,外面那么多凶猛妖孽都被一股脑困住,也足见布置法撰之人的本领了。而它的护撰只困人不杀人,也能看出洞府主人却心思柔善。

几天前苏景见到了老汉,并非千目蝎子的真魂妖魄,身死之时他的魂魄早已进入幽冥重陷轮回,‘老汉’只是千目蝎子的一道残念罢了。

千目蝎子离世前最后所想,就是这老汉所知一切、也是老汉对苏景所言之事:想再去给恩公们磕个头;我的尸身无人埋葬,会不会被后来人毁坏。

苏景解了这最后两问,‘老汉’释然,也就彻底消失于这天地间了。

毒蝎可怕,可对这头千目巨蝎,苏景心中只有一份唏嘘与九份敬佩。

苏景采煞修行,实jì

是在承泽于前辈遗惠,‘老汉’出现时他自有感应,这样的情形,该致谢,也应致歉,可是言辞浅薄说之何用,苏景便直接问前辈心愿

采煞之事终于告一段落,但第五境的修持未完。

黑石洞天没有彻底充盈,但也能算得圆满了,何况苏景的寿元这就要到头了,哪还有时间再去寻新的地煞,就此把心念一转,正法变化从纳气改作炼窍,阳火精元浩荡奔涌,十二正经、八道奇脉、千零八十阿是穴、三六一正穴、五大气窍同做淬炼,苏景开始将自己铸身于小乾坤之厚土大地!

最后四年,弹指一挥,苏景身体微微一震,随即一声声怪响蔓延不觉,仿若沉沉闷雷,又似亘古巨兽的长嗥。

吼吼吼

苏景未开口,声音来自身体之内。

此时,黑石洞天中的樊翘业已完成第七境,结做宝瓶身!

于三阶十二景里,第七境宝瓶意义非凡,完成这一境的修行,便于身体上做好了修liàn

元神的准bèi

,所以才有‘身若真君古宝瓶,凡水一点化灵精’之说。

樊翘依旧白发长须,但哪还有一点苍老之意,神采内敛而气意盈身,业已透出一份修家高人的气度了。

若他想要招摇一点,只需将神气稍稍绽放,凡人见了他立kè

就会拜倒喊一声‘老神仙’。

‘老神仙’正立于礁石,听着苏景的‘闷嗥’,目光闪烁神情惊疑。

长老嫡亲、离山内门,中土汉家的修行事情上樊翘是真zhèng

内行,晓得苏景体内发出的怪声是‘元动’,来自真元鼓荡。

第五境的修行圆满,当会有这‘元动’之声,可一般而言,就是类似‘土石崩裂’的几响。

苏景这第五境远异于同辈修家,‘元动’更长、更久不值奇怪,让樊翘惊疑的是苏景元动,竟然做闷雷、兽吼之响!这是听都不曾听说过的怪事!

元动不停,‘闷嗥’一声比着一声更响亮,四散远播,沉荡四方!

苏景看不见,外面本是阴霾天,当元动冲透地隙、声压振起时,那霾云仿若冰雪中座入一盏无形洪炉!先是云心一点‘融化’不见,继而波及四周,层层云丛迅速消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阴霾便破开了百里大洞,金色阳光直落地面普照山林;

苏景不知dào

,有鸟雀兽畜或飞翔、或奔跑中听到他的元动异响,便会突兀觉得身躯轻健、体力生涌,由此飞得更高远、跑得更欢畅;

苏景听不到,元动声音笼罩范围之内,幢幢山峦无尽密林,忽然泛起了沙沙细响——那是生长之声,枝桠伸展树叶饱满,一派欣欣向荣!

从正午到子夜,持续了六个时辰,元动才告结束。而这浓浓黑夜又转眼化作赤红天地!火灵元自四面八方蜂拥而出,为破境者洗炼身体整整七天过去,灵元洗炼完成。

第五境,冲煞,破!

上一次破境时,苏景还在光明顶。

从离山到天斗,从齐凤到剥皮,从选贤擂台到大圣识海再到这蛮野深处,纵穿万里遥远;天斗山十八年、烈火世界五十年、丹炉十三年、火行煞地三十六年,真zhèng

把自己的寿元榨干到最后一滴,横跨百多年漫长时值此刻,苏景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冲煞’!

将己身化为大地、待来日铺设乾坤,苏景不负陆老祖厚望,更不曾负了自己。

苏景笑。

没办法不笑,越笑就心中就越欢畅,可越欢畅人就越是想笑停不下来了。

三尸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下子添寿三甲子,雷动又能吃饭一百八十年,赤目能寻宝、拈花有了大把功夫去睡大屁股小妞;还有,苏锵锵的本事更大了些,靠三尸拼命保护的日子一去不复念及此三尸笑得比本尊开心多了。

好半晌过去,苏景收拾心情,赤目第一个跑上来,问:“那具蝎子能碰么?”

苏景不解其意,赤目又道:“它肚子里有宝,我是这么算计的,先剖开它肚子把宝贝取出来,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再用炼尸的法门给它炼合了,就跟没动过一样。”

莫说自己不缺宝物,就算苏景一无所有也不会如此糟蹋千目蝎子的尸身,当即摇头:“已经承惠于前辈了,不可再惊扰它的法蜕。”

赤目双手一摊:“你说了算。”

这时雷动拉起苏景的袖子:“苏锵锵,跟我来。”迈上几步,来到尸身另一侧,雷动指着地上那株蘑菇道:“这是好东西,能收不?”

苏景不识宝:“这是什么?”

“剧毒虫蛇巢穴附近,必有解毒之物。”雷动解释了一句,苏景便明白了。

千目蝎子的毒性不言而喻,这混不起眼的蘑菇就是蝎毒的克星。

苏景炼窍的这几年里雷动有八成时间都趴在地上闻蘑菇,早就探得明白了,此物抗毒奇效远不止针对毒蝎一族,真zhèng

算得辟毒的灵圣仙草!

还生怕苏景不肯要,雷动又忙不迭补充道:“这蘑菇是自己从地里钻出来的、长大的,不能算是千目蝎子的东西。”

拈花给老大帮腔:“就是,哪有毒虫在自己家里种上一枚克星的,照我看这蘑菇还是蝎子老前辈死后长出来的,否则蝎子早把它烧了。”

苏景点点头,雷动大喜,亲手去摘蘑菇。采这种灵草有无数讲究,不知法门的话不仅得不到灵草,弄不好还会遭受反噬。不过这是雷动天生的本事,全不用操心什么。

雷动采菇后,苏景依诺对前辈尸身恭恭敬敬叩头拜谢,再起身时一声轻咤,动法结界、将尸身连同所在那一片洞府完全封闭,若有人敢擅闯此间,必遭恶火焚炼!

将一丝气机牵挂于护禁法术,苏景做完了第一件事,又复虔诚三拜,苏景起身走向那条‘内路’,去完成答yīng

千目蝎子的第二件事情(未完待续)

!

第二六三章 七大圣

第二六三章七大圣

‘内路’绵延,穿于地下岩石中。

路宽敞,但全无平坦可言,脚下坑坑洼洼、两侧岩壁怪石嶙峋,反倒是甬道顶子平滑得很,不过岩顶正中还有一道深深沟壑

苏景展开火翼、三尸坐上童棺,低飞急掠于其中。

路通往‘七位恩公’所在之处,这个说法颇让人疑惑,是前辈们的洞府相连么?千目蝎子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人物了,如今他的恩公要么身死道消要么飞仙天外,早都应该离开人间。

人都不在,又何谈‘替我向他们叩头’。

苏景纳闷,但没做太多考lǜ

,不向前走便一辈子想不通、走出去一切自有分晓,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脑筋。

倒是这条‘内路’本身,让苏景颇感兴趣,飞掠之中仔细打量一阵,苏景恍然大悟,对三尸笑道:“这条路并非以法术开拓,而是蝎子前辈用身体硬冲出来的。”

看看‘甬道’轮廓,再想一想千目蝎子的身形,刚好能够融身。岩顶整体平滑是因蝎背平整、正中那道深壑则是蝎尾所犁。

想来有趣、但也再正常不过,以千目蝎子的体魄,普通山岩挡在面前又哪用动法开路,直接冲过去、脚下自然就会有路。

随口闲聊之中,心中戒备不敢丝毫放松,不过这一路上都太平无事,莫说危机或敌人,就连一丝法术灵动气意都没有。大约三百余里路程过后,有风迎面吹来,微凉、让人精神一振。苏景看得清楚,出口显出、甬道将尽。

待走到‘内路’尽头,站到洞口时几人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地裂峡谷显于面前。

地谷之大无以形容,苏景在这‘谷’中看到了山远处雄峰巍峨、高耸连绵,以金乌正法锤炼的目力,尚且无法望见尽头。

轻松装下崇山峻岭的宏阔地谷、沉渊!

见深渊、望崇山,苏景也明白了千目蝎子着他来此的用意:百里开外、迎面一片高山,被大蝎开凿、塑形,赫赫然七座巨像摆于眼前。

一座像,便是一座山。

七座山,便是七位恩公。

千目蝎为自己的恩公开山立像!

宏山巨刻,苏景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了。不像狐地卧像暗藏‘无中生有’的玄机法术;更比不得青灯境少女那样牵动小世界的灵元气脉铸像。千目蝎子只是行斧凿之功,但它开七山、塑七像,占地之广远胜于前者,于视线的冲击也更要强烈得多。

七座大像,主从之分一目了然:一人在后端在坐,六人在前如燕翅排开分立两旁。

六站像男女老少皆有,其中最引入注目的是一个身形肥壮、手执鸿矛的虬须大汉最引人注目,此人目光愤nù

、神情凶恶,看上一眼就让人无端觉得,他马上就会化作一团熊熊烈焰,焚烧千里而去——苏景见过他。

天斗山祸斗一脉祖祠壁画之中从模样到神情一般无二,分明就是祸斗先祖,焚穷大圣。

站在焚穷身边之人五短身材,身上肌肉高高隆起,显出此人强壮同时也把他的身形衬得更矮了,好像个顽强无比的石墩子似的。

苏景知dào

焚穷大圣在世时有一位至交好友、且他依稀记得老石头说过,他们山魈石怪一脉的先祖生了副‘威风凛凛’的墩子身形。

不用请出老石头,苏景便能笃定,焚穷身旁,必是石怪之祖、灭顶大圣无异。

另外四人苏景均不识得。鬼袍袖子一摆,蚀海元神被苏景唤到身边。

半人半蛇的凶蛮少年放眼前望,随即便是一愣。苏景问道:“六座站像,除了焚穷、灭顶两位大圣,其他几人你可识得?”

蚀海笑容森森:“东面第三个,老蛤‘坐地’,西面那三个,鸥祖‘凌霄’、水妖‘补命’、老树‘杀秋’。”

其他几个无需多言,唯独最后一人,惹到了拈花的好奇,忍不住问道:“杀秋这名字古怪得很。”

“木行妖怪,脑筋不灵光。天性讨厌秋天,见不得草木枯黄,有次他终于忍不住了,于夏末时施展法术,硬是抹去了那一年的秋天,结果直接将天地引入寒冬,八月时节寒风号号雪飘万里,惹下了好大祸事。自那之后他就叫杀秋了。”

名唤杀秋,是因为此妖真的杀了一个秋天!

三尸对望,倒吸一口凉气。

蚀海继xù

道:“焚穷灭顶、坐地凌霄、补命杀秋,这六个皆为大圣。”

另外四人和焚穷、灭顶站在一处,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差得太多,他们都是大圣是苏景意料中事,可即便心中早有猜测,得蚀海亲口证实,苏景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一惊。

而蚀海声音不停:“这六个家伙都被天真收归门下了么?以前没听说过,应该是我沉睡之后的事情,不过也不算意wài

,天真有这个本事。”

七像,六站,于正中端坐那人,苏景早就认他出来,便是天真大圣。

一行七大圣,唯独天真为首!

只是这一次,天真大圣正襟危坐面色肃穆,没了以前所见时的洒脱之意,却多出了一份凛冽之威!

心中惊骇,所以苏景目光闪烁,问蚀海:“天真大圣到底是什么样人?”

“我就与他见过两次。”蚀海应道。

蚀海在世时与天真大圣只是互闻其名,几乎没什么往来。

蚀海久居南荒无聊,便去中土游玩,以洪蛇的性情,到了中土又怎么可能安分守己,那时蚀海为祸中土,很快便惹来守护人间的江山剑域的惩戒。

剑域主人麾下,八位剑仙之一出手与蚀海相约一战。

结果蚀海大败,拖着重伤之躯逃回南荒,那位剑仙也追杀而至说到这里赤目皱眉打断:“你是飞升天外又回来的妖族大圣,还敌不过人间的修士么?”

蚀海怪眼一翻:“哪个告sù

你,江山剑域的弟子都是普通的人间修士?妖家能飞升后再回来、修家就不能回来么?”

江山剑域主人与驾前八位护法,也和妖族的大圣一样,都是修破天道、又重返故里的至上真仙!

苏景也插口追问:“那摩天宝刹呢?”

“宝刹与剑域齐名,自然也有相当的人物。”蚀海不耐烦地应道。

当年蚀海被剑域高人追杀至老巢,就算他有吊命奇术也根本没机会施展,危机时刻天真大圣忽然显身,问那位江山剑域的剑仙:“能不能留他一命?”

那位剑仙自然是北冥剑的主人,闻言摇头:“宗主有令,必杀此獠。你若想救它,须得杀了我。”

天真大圣笑而摇头:“我跟蚀海没交情,犯不着为他杀人。可同为南妖一脉,他被人追到南疆夺命,我又不想看着不管或者,你等我半月?十五天后,若你家宗主不改成命,你尽管杀他。无论事成与否,九尾狐狸都欠阁下一个人情。”

北冥主人收剑一笑:“还请大圣早去早回。”

天真大圣为一个不认识的蚀海出面;北冥主人则为天真一句话就封剑半月,看似不可思议甚至不可理喻,但仙家行事只在一念之间,出剑也好动法也罢,并非敌人怎样,而是自问:我当如何。

既然问过了自己,做事时候自然简单直接。

天真大圣一去十五天,再回来时剑域宗主座前侍剑童子随行,传谕北冥主人饶过蚀海一命。

剑仙返回中土,蚀海气息奄奄,但还是对天真大圣森然笑道:“你将江山剑域的宗主挫败了?”常理揣度,天真大圣这一去一还,必是挑zhàn

江山剑域去了,对方不再诛杀蚀海,必是战败无疑。

不料天真摇了摇头:“充其量,我只能与他同归于尽,胜他无望。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你也不必多问了。”

蚀海大圣无暇旁顾,点头道:“有朝一日待我醒来,大恩必做补报。”

天真大圣居然笑了:“等你醒来,我也就许不在了。”

“那我便会照顾你家后人。”蚀海实在没有心思去多想,就此施法‘入梦’,一场大梦跨越无尽岁月,直到苏景被献祭

蚀海在鬼袍了待了几十年,只能算是苟延残喘,说了一会子话便熬不住了,又重返袍袖去沉睡。

苏景催动身形,前飞百里直接来到巨像脚前。

距得近了,再看不清七大圣的面目,但宏山巨刻的气势却扑面而来,让人不能不心生敬畏!

落足于千目蝎子早就开凿好的拜祭之位,苏景心中祷念、恭敬下拜。

每位大圣三次叩首,依诺二十一个头磕过,苏景正想起身,不料冥冥之中忽然一阵笑声传来,不入耳鼓直落于心:“晚辈有心,本座有赏,拿去吧!”

苏景‘听’得清楚,就是之前洞府中所见那‘千眼老汉’的声音,随即眼前红光一闪,一道三尺妖幡现于身前。

法宝如主人,上面画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看上去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只看蝎目就能晓得这幡是邪魔妖道的法器,可妖幡上流转出的气意却平和恬淡,又透出了十足的仙家洒脱。

赤目的红眼睛猛一瞪:“就是这道气息,千目蝎子肚子里的宝物,错不了!这是个什么法术”

苏景回头摆手:“庄严地方,莫喧哗。”

赤目听话,立kè

压低了声音:“你再磕些头吧,没准还能有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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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四章 青甲

第二六四章青甲

苏景还真的继xù

磕头了。,!

当然不是贪图宝物,因大圣玦之故,他本就有个‘天真传人’的身份,见了专门拜祭大圣之处理当作礼,之前那二十一叩首是替老蝎所拜,现在才是他自己的礼数。

三尸都随本尊一起行礼,赤目明显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直到起身也没再见新宝贝掉下来,不免大失所望,心中觉得千目蝎子是个小气前辈。

礼毕后苏景收好千目幡,先不急以灵元试探,展开双翅向前飞去。这大地沉渊、群山藏于巨涧算得天下奇景,既然有缘得见,总要大概浏览一回。

沉渊死寂,不存丝毫声响,灵识散开也探不到任何生机。

有山、有水,却是一片这正死地,连蚂蚁都没有一只。

景色固然瑰丽,但气势未免太过阴森,飞了一阵苏景便没了兴趣,三个**神怪更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一起闹着回去。苏景正要返程时,不料脸上微微一‘烫’,小阴褫突然跳了出来,向着前方直飞而去,一边飞还一边回头对着苏景忽忽叫,招呼他跟来。

苏景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跟在小蛇身后,不料接下来竟是一连三天的急掠。

以他们飞遁之快,三天跨越的疆土何其广博,可这沉渊仍未见尽头。而三天前行,苏景也渐渐有了发xiàn

:峦中、峰间、岭上古洞座座,入内查看古洞皆空置,但从石上、洞顶留下的痕迹不难看出,洞主人都是巨蝎。

越向前行、蝎洞便越多。到后来抬眼望去,山峦皆如蜂窝,密密麻麻全是蝎子的空巢。

赤目的神情吃惊:“原来住在这里的都是千目蝎子的亲戚?这么大的一窝蝎子.哪里还是‘窝’,干脆就是个国,蝎子国!”

雷动就沉稳多了,眉宇间尽是纳闷:“如此强盛的一族,怎会都死绝了?”

拈花有答案:“没准就一只蝎子,天天换窝。”

议论纷纷之际,众人飞越过一片尤其巍峨的大山,随即三尸异口同声,‘啊’地惊呼出口大山背后仍是山,断山残岳、坍峰塌岭!

山阴背后,一片狼藉!

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岳崩塌后的残骸废墟。而碎石残岭之间数不清的尸体倒伏。

不止蝎子,还有人。身着青色铠甲的战士,乍看上去与普通汉人无异。

许多尸首仍保持着死前姿势,蝎尾的毒刺插入兵勇体内、战士双手陷入蝎子的背甲,似是要将其活活撕裂又哪还能看不明白,一望无际,远古战场。这山岭中暴发的激战,硬是打塌了、砸毁了重重大山!

蝎子之强自不必说,那些青甲战士能和它们打得如此惨烈,自然也不可能是凡人。

苏景等人落入战场,从眺望全场改作入内详探,很快苏景心里就打了个突。青甲人死前狰狞、由此可见他们皆生了一口尖锐獠牙;有人头盔碎裂,露出了耳朵.六耳。

“头顶上有、有眼。”拈花无意中踢到了一颗人头,头盔脱落开来,此人光头,清晰可见他的天灵顶盖上还生着一只眼!

三尸动作快,随意选了几具青甲尸首、拔剑削发,无一例外的,天灵开目。

这些青甲战士充其量也只能说是像人,但绝不是人。

‘当’的一声,金铁交击之响,不算如何响亮,于此时此刻却异常刺耳,几个人循声望去,拈花提着剑,迎上同伴目光,笑得略显尴尬:“本想削头发,心慌、位置没拿捏好,直接削在头盖上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没、没砍进去!”

就算持剑之人不用力,以殷天子的锋利,切入骨头也不见得和切豆腐有什么区别,但拈花那一剑,尸首分毫无伤。

不用问了,青甲之强,远胜今人。

苏景、樊翘和大圣玦内的众多精怪,以前莫说见过,就连听都不曾听说过这六耳三眼、獠牙硬骨的怪族。

容他们流连片刻,十六又忽忽叫着,继xù

向前飞掠,苏景等人跟随其后。

阴褫有向尸本性,普通尸体它们自然不在意,但此间是旷古战场、亡尸多到无以计数,且大蝎也好、青甲也罢都是不凡之身,阴褫的‘感应’也就越发强烈。

有了龙,十六再不可能选夺新尸,不过这也不妨碍它出来玩耍,埋骨地于阴褫而言,和神疆仙域差不多,十六兴高采烈,飞掠之中上下翻腾,若身形再大上个几百倍,也许还真会有些龙腾之意。

战场绵延,山墟无尽,苏景几乎分不清,究竟是两族战士的尸骸倾盖了这千里塌山,还是碎石散岩掩埋了无以计数的尸体!

早已被时间湮灭,或者说从未显于世间的地心恶战,此刻被苏景尽收眼底

足足千里、纵穿战场,小阴褫带着众人,从一片‘一望无际’,来到另一片‘一望无际’:眼前地势陡然塌下了下去。

全无过度,这情形像极了中土与南荒的交界,脚下的地面变成了陡峭悬崖的边缘,再一步跨出,便是百丈沉落。

只是此刻苏景面前,那凹陷之地平坦无比。山不见了,石不见了,就那么宽敞、开阔、平坦得不像样子!

山野地方,仿佛无远弗届的巨谷地面,却比着皇帝老子的金銮殿还要更平整。

落足于‘谷地’,低飞急掠,地面上有尸骸、有旌旗、有兵刃,不见蝎子,尽是密密麻麻的青甲大军遗骸都不曾凸出地面。

所有一切被‘平砌于地面’,肉眼可见,但即便俯身去仔细摸索,也觉不出丝毫凹凸或不平。

这里仍算得战场,只是还不曾发生恶战,或者说此间是青甲人的大本营,凶兵无数、正源源不断地往前方输送。

不过这些青甲大军还没来得及入战就被‘平砌’了。

苏景心念微动,振翅升临高空,继xù

向着前方疾飞而去又是一个千里纵穿,终于被他找到了‘谷地’尽头:并无意wài

的,也是一道直上直下的悬崖。

后方,依旧山势崩乱,坍塌无数,比着谷底前方的战场,地势还要更高得多,且乱石碎岩之间不见有尸首,这里的废墟不像因大战而成,更像是一场剧烈地震后的遗迹。

长长长长的,苏景呼出一口闷气。

三尸一贯觉得苏锵锵傻蛋透顶,但有本尊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也从不肯动脑筋,雷动直接问苏景:“想到什么了?”

“有个猜测。不知做不做得准。”苏景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最前面蝎洞绵延,那里是千目蝎子一族的老巢。忽有一日,青甲人冒了出来,蝎子护巢,立kè

开战。”

“双方鏖战,打塌了千里雄峰,但青甲有备而来,军力远胜,蝎子危殆了。几近灭族时,又有巅顶巨擎赶来,相助于千目蝎子。”

分不清赤目是为了抬杠还是真的不明白:“有帮手来了,从哪来得这么一说?”

此刻苏景等人正向回飞,脚下是那片‘平整’谷底,苏景指了指身下:“青甲军多半是从地下深处源源不断出兵入战,要找他们不是很容易你翻过蚯蚓么?”苏景忽来无端一问。

问过之后,也不等回答苏景继xù

道:“小时候住镇上,夏天钓鱼用蚯蚓做饵,找个阴湿地方,掀开铺地的青砖,一般就直接能见到蚯蚓了。”

随即苏景转回话题:“有厉害人物来了,没耐心一个个地洞去钻寻敌人,直接掀开了‘青砖’。”

苏景口中‘青砖’,远古时巅顶巨擎面前千里山川!

有人来,抵达青甲怪物一方的战场边缘,动用无边神力,直接掀起了山岭、雄峰、那偌大一片地皮!

青甲无从遁形,跟着倾灭一切的神通降下,整片地方被刹那荡平!尚未入战的浩荡大军悉数毁灭,这才有了如此平整的谷底、有了无数青甲尸骸的‘平砌’。

而那片掀起的‘地皮’,则直接被荡到谷地后方,真就好像掀地面青砖似的,砖头倒翻、砸在后面的砖上

千目蝎若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有前面如此激烈的恶战了。

至于赶来相助蝎子的帮手是谁千目蝎为七位恩公开山立像。

“天真为首,七大圣!”赤目后知后觉,一声叱喝!

只是猜测,不一定就是事情真相。其实真相是什么,和现在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对或不对都不重yào



但是‘不重yào

’不代表‘不震惊’。

古时候,无边沉渊中,千千万万的巨蝎与来历莫名的青甲凶兵鏖战,后来七个人来了,有人掀开了千里山脉,有人扫荡了无数青甲时过境迁,呐喊声、哀号声、血肉横飞的搏杀声早已湮灭无踪,可绵延几千里的山墟遗迹犹存、七位大圣高耸巍峨的神像屹立!

七大圣。

苏景的心咚咚直跳。

修行,便是如此了,越是有见识,便越觉得自己浅薄无知;越是修元深厚,便越觉得自己弱不禁风!

七大圣如此强横,江山剑域的剑仙和摩天宝刹的神僧又岂能等闲,可是到了现在,宝刹沉于海底、剑域变作枯冢,大圣也只存于壁画、石像了——

感谢甜食者的飘红、盟主鼓励,豆子很快乐、很快乐的又欠一更。

兄弟姐妹千万别怒,很快我就会开始还账^_^(未完待续。

!

第二六五章 吓一跳吧

收拾心情,苏景不再逗留,从沉渊回到夺煞之地,又对封闭千目蝎子的尸身之地做过谢礼,这才把千目幡取在手中,一道火元注入其中,仔细探索这件宝物。!

既然是前辈赏赐,内中法术禁制自然被抹得一干二净,且大家同为火行修家,妖幡对苏景来说既可立即上手。

没过多久,苏景便收回火元,跟着心念一动,把樊翘从洞天中唤至身前,将手中妖幡递了过去:“前辈的宝物非同凡响,想要发挥威力还得仔细祭炼、认真揣摩。”

樊翘十足吃了一惊:“你您是要把这宝幡传给我?”

“不能算作传,是转赠吧,你心中当感念及蝎子前辈。”苏景笑了笑,实话实说:“我的宝物多,不差这一幢宝幡,你就不同了。”

说完,苏景又把神念一转,左手边呼啦啦的大响传来,宝气冲腾器光缭绕,存放于黑石洞天的宝物尽数取出;右侧则人影幢幢,大圣玦内妖蛮都被唤请出来。

苏景一指自己的宝山,对妖蛮笑道:“大家再一人挑选一件吧。”

这些宝贝都得自大圣识海,当初和苏景一起的入擂妖蛮已经拿过一次,但这几十年下来,大家算是同生共死的交谊,苏景手上有好东西,又怎么会亏待了同伴。

当年一百二十五位妖蛮入溺春大祭,其中五十三人拜入大圣玦,到现在也只剩下三十余人了。

妖蛮大喜,哪还会假惺惺的客气。苏景亲手从‘宝山’中选出两柄剑,施法抹掉内中禁制、但保留好剑本身威力,将其赠与三手托付来的两个孩儿:“今日起,我正式教你们炼剑。”

三手蛮子都没给孩儿起名字,就叫‘小三’‘小四’,不过两个娃娃可比他们的爹机灵多了,听说要正式开始学剑,立kè

跪倒在地喊师父。

阿嫣小母眉头微皱:“三手说是让小娃拜师,但他也没留下个拜师礼!”说到这里,美目一转,妖精大方得很:“我跟三手也算有交情,就当是孩儿家的长辈,赠山溪乌一份拜师礼吧我就是,山溪乌,收了吧。”

她直接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群妖起哄苏景失笑。

妖精的玩笑话自是不必放在心上,不过由阿嫣小母、老石头、烈烈儿等人操持着,给小三小四补了个拜师之礼,简单却热闹。

两个小蛮子恭恭敬敬,管苏景叫师父,对三尸则称‘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赤目和拈花都乐呵呵的,唯独雷动有些犹豫:“这‘大师父’,听上去好像炒菜的厨子。”

拈花劝他:“反正你也会炒菜,就大师父吧,挺好。”

赤目则给两个小蛮子数道:“参莲子是你们的大师兄,天斗山还有一百头小祸斗,是你们二到一百零一师兄,你俩一个百二、一个百三。”

不料苏景却笑而摇头:“少算了一个。”说话间,他又重新望回樊翘:“三十六年之间,从第五境冲煞直入第八境‘破无量’,应该够资格成为离山真传了。”

樊翘闻言,免不了又是一惊。

惊,且喜。

他能有今日进境,全赖苏景所赐。不过七大天宗也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修破宝瓶境,即可擢升为真传弟子。

这规矩不难解,破宝瓶就意味着大有机会修成元神,而元神境界的修家,即便强若天宗也会视之为‘重器’,会多加重视。

苏景就从未把自己当成过‘离山弃徒’,自然也把座前侍剑童子看做离山门人,如今樊翘完成第七境修行,且这一趟南荒行走,苏景把樊翘的本心本性看得清清楚楚。

而对樊翘来说,能做真传弟子绝非简单的身份转变,真zhèng

重yào

的是,从此他便能修习真zhèng

的金乌正法。

果然,苏景继xù

道:“真传弟子的身份,总还要回到离山,按着九祖定下的规矩走个仪式。暂时你还是侍剑童子,待妖国事了回离山后,请掌门人和诸位长老主持,那时你便是真zhèng

的离山真传了。不过今天开始,我先传你金乌正法。”

一旁的拈花听得直皱眉,低声问雷动:“苏锵锵自己说得热闹,离山之人根本都不认他,回去就得被乱棍打出来”

不等问完,雷动就摇头解释:“只要拿下洪吉,便挫败了剥皮妖国侵吞中土的图谋,这是守护中土的大意所在,夺了这道功勋,以前有什么过错也全都抵还了,苏景再回山,照样还是作威作福的小师叔。”

两人交谈声音不大,但苏景照样听了个一清二楚,转回头、伸手一指自己的‘宝山’:“这些宝贝,回到天斗山后咱们自家人分一分,剩下的我打算带回离山赠与晚辈。”

雷动天尊眨了眨眼睛,改口:“那就不止是作威作福小师叔,而是人人敬仰饱受爱戴小师叔!”

苏景高兴,赤目勃然大怒

如此热闹了一阵,众人都返回洞天,苏景另分出了两段心神,一个去大圣玦授剑,一个去黑石洞天传法,他自己则将记载金乌万象的帛绢取到手上。

有关第五境破煞的修行,三位前辈的注言显现。

第一人冲煞时,还未曾了炼化‘剑刹天乌’,是以只破气海,中规中矩的修行过去了,甚至他都不晓得金乌正法在第五境中暗藏了一变;

第二位前辈,既天乌剑狱的主人,在冲煞之前就开始修liàn

剑狱,由此气海、识海、心窍全开,留言道:修行一甲子,自忖准bèi

充足,岂料冲煞开三窍,大惊失色,凶险无匹,侥幸侥幸,喜不自胜。

再看师父留言,则简单无比,只有四个字:吓一跳吧?

苏景笑了,修行了这么久,根性不会变,但也不可能总如少年时那般跳脱浮躁,伸手上去,在帛绢注言:嗯,吓了一跳。

这不是给后辈的留言,而是相隔千年,师徒两人的你问、我答。

小心收好帛绢,元吉天都火翼展开,苏景一飞冲天,自精修三十余载的岩腹深处重返天地!

全不理会洞府外的‘空空法阵’,苏景飞临高空,心识远远散开,动念急急召唤几个时辰之后,苏景脸上喜色绽放,身形猛动向着前方飞去。

不久,前方剑鸣清冽,先是北冥、继而丑剑,凌空飞渡重归苏景手中!

名剑有灵,即便被主人遗落,也不容别人捡去,就算阴老、洪吉这等大妖也碰触不得。两柄神剑,数十年中斜插于被遗落之地,静静等候苏景召唤。

今日苏景回归,神剑冲天起、赶来相见!

心中当真升起‘老友重逢’般的快乐,苏景的笑容就挂在脸上,一如既往的生动、清透。

收回两剑后,苏景身形一转,重新返回冲煞之地。

按照手札记述,蝎子的护山法阵还有十余年才会收敛威力,但那是‘以往而言’,如今地煞消失、老蝎残念完全消散,谁也不敢说外面的阵法还能维持原样,运足整整五十年。

所以苏景不走,至多不就还剩十四年么,他等得起。

洪吉不肯与苏景罢休,苏景又何尝不盼着和他有个彻底了断!

这段时间当然不会无聊闲坐,翻看帛绢,寻找适合自己现在修为的新法术来修liàn



三年之后,天乌剑狱的祭炼终于达到了苏景所想——不是可以结束祭炼,正相反的,真zhèng

炼化现在才刚开始,九九剑羽散入黑狱,苏景要将两剑合一、两域并统!

一晃又是十一年过去,千目蝎子的护山阵法不受洞府状况的影响,不过苏景的诸般修行忙忙碌碌,倒也不觉寂寞。

这一天,苏景起身,对三尸笑道:“时候差不多了!”言罢,步步登空、出巢!

“十年!”

雷霆般的怒吼,自洪吉口中炸起,震得他自己耳鼓嗡嗡。空空世界、不见一人,再如何响亮的叱喝,也只能喊给自己听。

这笔账实在太好算了,命外一甲子只剩十年,朕已经在这见鬼的法术中被困了五十年!

洪吉绝望了,不觉得自己还有命离开。原本努力沉静下来的心思,随着性命一天天的虚度,又复躁动起来。

无以抑制的躁动:不甘、烦闷,还有深深愤nù

、不死不休的狂怒!

连先祖都敢夺舍的毒蛇,又岂会拜天信命?可十年前,洪吉真的向天祷告,只要能让他亲手杀掉强仇,宁愿以命还愿老天爷不理他。

如今性命也只剩下最后十年,洪吉改了自己的愿言:只求一个诛杀强敌的机会,只求一个机会!

只要有这个机会,虽死无憾又过不久,正狂躁的洪吉忽觉得身周一清,眼前‘空空’于毫无征兆中猛然散去,头上有天、脚下有山、身边有手下有同伴,还有、眼前有仇敌,做梦都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的大仇!

棕褐色土地上,苏景悬浮,双脚离地三尺,笑得清透、目光明亮,正望着他们。

三尸各自站于小棺材,跟在本尊身后,不过他们未拔剑,而是每人都在手中攥了块石头雷动目光空洞、赤目垂暮默然、拈花笑容淡漠,攥着石头的三尸依旧一副宗师气度。(未完待续)

!

第二六六章 我真敢砸

“小妖好!”见到大仇,洪吉竟不知该如何喝骂,除了那一声‘好’,再没别的什么字能宣泄心中憋闷。!

大喝声中,洪吉便欲动法,又哪还有什么废话可讲!

“我扔了啊!”就在洪吉喊喝的同时,三尸齐齐举起手中的石头,宗师气度崩散无形,摆出的是泼皮无赖要飞砖头的架势。

不过三尸举石之势力不冲着强敌,而是对准脚下的棕褐土地。

“不可!”阴老急声怪叫,制止蛇妖皇帝。其实又哪用阴老提醒,被‘空空如也’困了五十年,有什么事情也都想明白了,皇帝再清楚不过,那片棕褐土地万万动不得!

一动,就是五十年的‘空空如也’。要是再被困上一次,比起其他人、洪吉能赚上四十年。

“真砸了啊!我可真砸!”拈花平时就是话最多的那个,刚刚才喊一声大不过瘾,现在还继xù

喊。

洪吉急忙收住法术,同时还把几近疯癫、全不管其它只向着苏景嘶嗥冲上的三寸丁伏图抓在了手中。

苦熬五十年,终于得见大仇。明明近在眼前、可偏又不能动手,洪吉真就觉得自己心肺欲炸!

苏景竟还笑着来劝:“等一会,莫着急。”

“别动啊,我真敢砸!”拈花威胁,脸上还维持着宗师的神气、嘴里干脆是泼皮的调调。

妖孽们怕的才不是三尸手中石头。以洪吉、阴老的本领,就算三尸同时砸下一百块石头,他们也能尽数挡住、阻其落地。他们怕的是苏景亮出的态度拦得住石头,却拦不住苏景伸手向地面一击。

苏景不理洪吉,目光一转望向了小小伏图,笑了:“你疯了?”

伏图尖声怒骂:“妖孽,敢于苍天为敌,死无葬身之地!那把剑哪里来的,那到底是把什么剑!”

“真疯了。”苏景应酬了他三个字,又望向阴老:“黄金屋在你手上?”他记得清楚。黄金屋是为了狙击这老妖时扔出去的。

虽也是出自江山剑域,但和丑剑、北冥不同,黄金屋是‘炼丹之剑’,天无常丹成形时它的灵性尽归仙丹,之后谁都能将它拿去归为己用。

果然,阴老点头大方承认。随后冷笑道:“被打得抱头鼠窜、为保命丢出的宝贝。现在还想再要回去么?”

苏景才不怒,应道:“在你那里我就放心了,没丢就成。”

阴老冷哼一声,换过话题:“小妖,上次我等猝不及防,被你逃入地洞,这次你再也休想于此间争斗,大不了大家一起被困五十年,如此往复。说破天也不过是比一比谁的性命更长!你当本座真的忌惮你么。”

苏景笑了:“那你动手啊。”

“我可真敢砸!”拈花及时喊喝,还是那一句,威风凛凛。

苏景这边对空空法术有两重准bèi

,一是他在冲煞地留了一团火;另则千目蝎传下的妖幡在手。不过金乌万巢或者千目幡能不能破得掉老蝎的守山阵法,这是谁都说不好的事情。

而阴老言辞硬朗,可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哪会真动手,一困就是五十年,又有谁愿意找这个别扭。

“姓苏的,”洪吉竭力压住心中愤恨,沉声开口:“此地禁法碍手碍脚”

正说到这里,不料拈花神君猛断喝:“看你最不顺眼,再敢多说一个字。我便砸!”

三尸心意相通,雷动与赤目同声帮腔,对洪吉道:“他可真敢砸!”

洪吉双眼血丝密布,红得堪比赤目。但心中也当真忌惮浑人会发了性子,只剩十年寿元,哪还禁得起那见鬼法术!洪吉一时间不敢再出声,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鼓鼓绷起。

苏景爱看皇帝这个样子,笑呵呵地端详了一会,忽然动翅,飘身至皇帝身前三尺,与之四目相对:“走,你去选个清静地方!归窍大阵时你不就想与我堂堂一战么,今天是你忌日,我遂你愿。”

本就是要有一个了断了!三尸攥石头纯粹是欺负人图个心里高兴。

妖风一转洪吉向外便走,阴老紧随其后,两个妖首一动,其他妖孽齐动。

苏景甚至都不曾撤出敌阵,始终缀于皇帝身边三尺处。

三尸飞出老远,才百般不舍地把手中石头仍掉、拔剑!

疾飞如电,直直飞离数百里,直到确定法术再不会波及到棕褐土地时,洪吉手悄然一松。一直被攥在手中的伏图得脱桎梏,立kè

厉啸一声他手中射出的乌黑玄光,比着口中喊喝还要更快得多。

苏景没去偷袭敌人就算客气了,又哪会中这样的暗算,弹指一道阳火闪出,轻轻松松噬灭乌光后,其势不停逆冲至伏图身前。

伏图身小、动作着实灵活,立kè

向旁边躲闪,不料‘火蛇’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也随之一转,稳稳将其追上,跟着火蛇又古怪一扭,化为七道小小火环,把伏图从头到脚都死死箍住。

哪有他挣扎余地,伏图怪叫一声,摔落地面,连动都动不得。

以伏图现在的状况,降服他算不得什么本事,于黑石洞天中凝神观战樊翘却轻轻喝了声:“好!”

先凝剑形破掉敌人的法术;再起游丝追查敌人的气机,伏图动、他的气机先动,所以阳火料敌于先;又化做七巧连环,落枷、锁脉!苏景打出一道阳火,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纳藏三变,敌人这才束手就擒。

樊翘这一声‘好’,赞的是苏景运用阳火之巧。

老蝎洞府五十年精修,数段心神分立施展不同法术,苏景修的就是这个‘巧’字!一千斤的力qì

挥舞一千斤的大锤,算得勇猛强悍,却还不是极致一千斤的力qì

,将八百斤的大锤耍弄成一根绣花针,这才是苏景所求!

坐拥大力不是目的,运用大力才是。

大圣玦中也不乏眼力高强之辈,樊翘喝‘好’时,妖蛮们也出声喝彩,不过他们的性情粗犷,喊声可比樊翘大得多了。

降服伏图不过刹那间事,苏景问洪吉:“不是说好堂堂一战么?偷袭无聊的。”

洪吉不理会苏景,妖风陡起直冲高空,同时开声传令麾下妖孽:“结阵!”

万岁爷的心腹高手尽丧于归窍大阵,自皇城中征调的第二批精锐也死于八祖剑符,现在待在身边这些人是临时从剥皮南隅征调来的,实力远不如他以往的手下,但有一道合击阵法还算犀利。

苏景神念一转,顷刻妖风大作,樊翘与大圣玦中的妖蛮一并显身!

众人早都得了苏景吩咐,显身后并不理会妖皇的阵仗,全都集结到三尸身后。雷动手抚长剑,神情高远言声飘渺,对阴老道:“爷爷们陪你玩!”

双方阵势拉开,再清楚不过:三尸对阴老、大圣玦妖蛮对天追地摄;苏景自己对付洪吉和他的妖阵唯独侍剑童子樊翘,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平时负于背后的水火双剑暂时收入乾坤囊,换做了蝎子前辈赠与的千目幡。

樊翘面带微笑,饶有兴趣看看阴老这边,又看看妖皇那边,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回到阴老身上,翻手将背后的千目幡解下,动作平平淡淡,全无妖家一咒法宝冲天的气势,倒更像个赶路之人取伞遮雨。

宝幡在手,樊翘似是想要开口,可还不等出声,拈花就笑道:“不必了。”

樊翘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又将千目幡插回背上。

就在这片刻功夫里,妖皇麾下高手已经结成大阵,妖势冲腾!苏景一改平时做派,只看却不动,由得对方从容结阵。

妖阵就此施展,同时连串轰雷响彻云霄高空之上,洪吉做法,双手猛挥,三百一十一道雷光洒下!

洪吉之敌,不过一个苏景,又何须三百一十一道惊雷?

苏景凝身不动,因为道道雷霆,无一向他击来。

洪吉手下,有三百一十一个妖孽追随——妖皇猛击,打得竟然是自己人。

自剥皮国追随皇帝而来的妖怪,正凝神施阵、目光、五感、妖识直至阵灵皆落于苏景一人,又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家万岁突施辣手,全无防备之中,身体直接被雷霆打碎。

三百余妖卫无一幸免,而躯壳碎裂,魂魄却无法遁入轮回,悉数为雷霆所摄被困于空空世界时,洪吉精修的就是这一道法术:夺横死妖魂于雷霆,魄蕴雷中、灵动天击!

本就存了试炼之心,见敌人施展邪门法术,苏景非但不惊,反而更兴奋了些,抬头对高高在上的洪吉笑道:“佩服。”

洪吉怒笑隆隆:“苏小妖,你可知,朕只剩下十年性命了!适才你只要再惊动那古怪法阵一次,朕便会枯死其中!可笑你却跑这里来和我硬拼一场他们是我的手下,哪个敢比我活得更长?现在被我碎身摄魂,死得正好!”

苏景笑了笑,神情、语气皆不存分毫意wài

:“中我神符,你只剩一下子的性命,我早就晓得,不过五十年一场精修,我总得找人做一次试炼。动手,我等得厌烦了。”(未完待续)

!

第二六七章 雷即云,一指劫

再没有只言片语,洪吉身形微晃、不见。,!

那三百一十一道被厉摄为雷魄的妖魂,也随皇帝一起消失。

天地之间遽然窒闷。仿佛暴雨前夕,空气粘稠到无法呼吸,从花草虫豸到游鱼飞鸟,这世上生命不得不于此刻屏息眨眼后,风乍起、乌云显!

三百一十一道乌云。

突兀跃出天地间,自四面八方将苏景置身之处团团包裹。

妖魂化为雷魄,雷魄蕴于闪电,由此狂雷闪电已活、化形、结云。

再不是云中绽奔雷,那云、即雷。

乌云便是雷霆!

当它们进入视线时,奔雷之威已然绽放、及身。

洪吉融身雷阵,三一一重云雷,每一重都有他,但哪一重都不是他

不见强光,只闻巨响,数百轰雷同瞬绽放时荡起的贲烈巨响!

而滚滚黑云之间,一道金红光芒分外醒目,阳火淬炼而成的明锐五感洞察危机,于妖雷扫荡之前刹那,苏景已经拔身而起,堪堪避过这群雷一斩。

雷千丈,灭四方。

火一线,冲天起。

奔雷过。苏景先前置身的小丘安然无恙,丘上有草木,树上藏着鸟雀草间趴伏虫蚁,一切都维持原样,那恶雷的扫荡,似乎不比一阵清风跟强。可是当真的山风再拂过,山丘随之一震,暴散了。化为齑粉、消于无形,再没了什么冲鸟草木山石小丘,这方圆数里所有一切,连丁点存zài

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乌云散。绽放一击,云雷就此消弭,溶于空气只才弹指安宁!云雷重现、再次将冲于天空的苏景围住。

雷有魄,它们是活的,甚至无需洪吉动念指挥,它们便会追上敌人!这世上还有人能逃得比雷还快么?!

这次苏景逃不开了。

第一声巨响未落,第二道轰雷又起。

第一次雷亟于地,除乌云笼罩范围之内,妖法威力不曾波及寸草;第二次奔雷在天,那毁灭之力却荡起滚滚威压,肉眼可见空气掀起、似惊涛巨*横扫四方!

又一次,雷过、乌云散,半空里苏景消失不见却多出一座森然黑狱!

苏景遁入剑狱,硬碰硬,挡下妖皇一击。

只听洪吉一声咆哮,云雷又复狂涌而至,轰轰巨响挣裂天空;

冥冥中一声清冽剑鸣,剑狱飞旋,熊熊烈火反卷云雷,剑势初绽!

一击、一散,一聚、再一击,如此三五次后,云雷阵势陡变,再不消隐离去,三百一十一道云雷,化作三百一十一道乌环,将剑狱死死包裹原本清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变得阴暗沉重,真有千里黑云聚拢而来,千百道紫弧绽放,不停汇入云雷乌环:

以法术接连天威,以妖家雷魄勾动九霄真雷,妖皇洪吉借力于苍穹!

雷动如噬,猛攻剑狱。

剑狱急急颤抖、摇摇欲坠,站在莲池石桥上的苏景轻咤:“守狱!”跪于他面前的十七罪人,身上枷锁崩碎,或叫或笑着,有的一头撞入墙中,有的纵身投入莲池:死罪之身、融于黑狱,顷刻中剑狱戾气猛增,颤抖平稳许多。

而苏景叱喝不停,又是一声:“绽起!”

重新祭炼过的剑狱,苏景为它新添了九十九道剑窍,每一窍纳一羽金光迸现!

九九剑羽冲天去,汇聚做一道锐利长虹,飞出剑狱直击苍穹!

天顶上千里乌云顿时被剑羽击穿,破开数里大洞。

阳光倾泻而下,灿灿笼罩于天乌剑狱。

阳火之势暴涨,剑狱彻底稳定,烈烈鸣啸之中剑qì

璀璨激射,绞断乌环、对斩狂雷;九九剑羽继xù

四散飘零,将天顶乌云层层割裂!

妖家雷法能借来九霄雷火,金乌门下的好剑也自有骄阳呼应!

妖皇驱雷阵、苏景掌剑狱,于半空里滚滚相斗

另一边也激斗正酣。

大圣玦妖蛮或飞天或遁地,与天追地摄斗得如火如荼。阴老真要动用全部实力,只凭三十多个妖蛮绝无法应付,但老妖只是来帮忙的,自然犯不着把自己的家底全都带出来,自狐地铩羽而归后,他遣散了大部分手下;

雷动天尊报菜名、赤目真人唤宝贝、拈花神君想美人,混不成体统的‘剑诀’一声比着一声更响亮,三尸剑阵行转得风生水起,老妖则放出黑金蜈蚣,双方缠斗一处。

打得时间稍长三尸便稳稳占到了上风。

苏景破境,三尸气力再涨、剑阵威力与逃亡时不可同日而语,再加上三个不死之身、随时找机会同归于尽的无赖打法,阴老应付起来实在狼狈不堪

而反观老妖,在和三尸这等疯狂敌人相斗,他却不能专心以对:老头子始终分出了一份心神,牵系于樊翘身上

阴老没见过樊翘。

樊翘修习金乌正法之后,特意修liàn

了一道敛气藏意的法门,施展之下,阴老根本看不出他现在的境界。

看不出境界,但阴老能辨出樊翘的宝幡、与那棕褐地诡怪法术同出一脉。

苏姓小妖逃入棕褐地、藏身五十年后大家再见面,他身边多出了个神气活现的老爷爷,手里那这件流露着诡怪气机的宝贝——阴老哪能不怀疑,那个‘老神仙’莫不就是棕褐土地的宗主老怪?

阴老不知棕褐地是什么地方,可只凭‘空空法术’就晓得对方也是不得了的人物,哪敢不防备些。

摆弄下千目幡,然后不出手就站在一边看着,这主意是樊翘自己想出来的,很是得了苏景的夸奖

天空之中,云雷与剑狱平分秋色,暂时是个旗鼓相当的局面,但纠缠一阵后,洪吉法术再变,奈何不了天乌剑狱的乌环云雷忽然崩散而去。

不再是消失不见,而是化归云形、仿佛受惊鱼群似的四散远逸。

妖皇的气机仍在,并非逃走,苏景也暂时收敛法术,剑羽回归黑狱,凝神、蓄势。

充其量半盏茶的功夫,八方云动!

清晰可见,一道道天地自然酿就浓黑乌云,由洪吉的云雷牵引着,从天角尽头各个方向,向着剑狱所在之处汇聚而来。

数百雷魄,请来无尽黑云!

三五个呼吸过后,重重乌云并拢,一层有一层,压满于剑狱顶上的天空。

剑狱旋转渐缓,凝结四周的烈火不涨、但越发纯透、金红颜色如有实质!苏景仍在莲池石桥上,昂首望着天空上如墨黑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墨云飞来、催顶,便再也不动了,似是凝固了

云静,天却惊了。目光不可见,灵识却能探知,无以形容的躁动,从云到天,再从天到地!

突然间,一道紫弧蜿蜒,并未击打剑狱,只是自黑云见穿梭闪过。

一道紫弧之后,十条、百条、千条、无数雷霆蕴起,于乌云之中疯狂闪烁,此刻云亦动,隆隆掀荡、滚滚翻涌。洪吉的声音自云中传来:“小妖,受死。”

出奇平静,四个字中完全没有语气。

话音落,强光迸裂,重重墨云翻滚开来,一根手指。

云中所有雷霆,凝结而成的一根手指;气机尽牵于剑狱,将这战场尽纳掌握的一根手指。

雷寂灭,一指劫。

洪吉天雷妖法的极致,这一指,就是他毕生的修持!

大圣玦并非彻底清空,小阴褫还在‘驯龙’,当那雷霆之指显于乌云中,十六周身鳞片乍起,急忙飞入龙耳,随即巨龙如蟒蛇般盘身,龙颈高昂巨口大张愤nù

因畏惧而来,戒备因惊悸而起!

雷霆之指缓慢、几乎是一寸寸的向下碾压,但指下剑狱却避无可避,苏景昂头眺望,双眸被雷光映得雪亮,眉峰一挑、脸上不见惊惧,反倒浓浓兴奋,跟着轰地一声、周身阳火绽放。

一道气路,凝出一道金红长索,一千四百四十一道火蛇蜿蜒而去,射入剑狱个个角落,九九剑羽飘起身边,围住主人急急颤动。

阳火精元滚荡开来,自苏景流入剑狱,再于剑狱返于主人。人即狱,狱为人,苏景入主,真zhèng

融身于剑!

乌云层层沉降,雷劫一指按下的越来越快,苏景神念转动,剑狱顶封撤散,竟不做结护,放任那一指探入、压向苏景。

苏景的眼睛却愈发明亮了,举臂、扬手、探指,左手食指!

天上一指,粗逾百丈。

苏景一指,再也平常不过。

一息过后,两指相抵。

没有贲烈巨响,不见强风四散,悄无声息的,抵住了。

静。

天指之中雷光灿烂,凝聚八方雷云的磅礴之力;苏景身周火蛇妖娆,一座烈火世界与一道纯烈火煞的澎湃真元。但无论雷霆还是阳火,行转之中都不存丝毫声音,巨力相较、却是死般寂静。

相持。

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于洪吉、于苏景,却仿佛漫长过三十甲子。

忽然剑狱一震,缓而又缓、沉降了一尺。

苏景岿然不动,手指牢牢抵住雷霆天指。

剑狱再震、再沉,这一次沉降了三尺。

第三震,剑狱沉降七尺。

第四震,就再止不住颓势,被天上那根手指压着,轰轰烈烈砸向地面。

闷声巨响、土石迸溅,剑狱被碾入大地。

天指不停,剑狱深深入土

洪吉隐身于乌云中,面色凶戾目光如血,但那天雷一指湮灭了视线,他看不到剑狱中苏景的情形:苏景动了。

右手拔剑,北冥。

剑抵上、左手手指撤回——

今天下午五点坐在电脑跟前开始写这一章,除去吃完饭一个小时,六个小时都在写这三千字,要不是更新时间到了,我估计我还能再磨上一阵子多写会没事,可问题写得我不爽快啊,越写越觉得写得别扭,不是说多烂,是我想的和我写的不是一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真不能这么玩了,写到我都恨不得咬自己了。(未完待续)

!

第二六八章 三年之内,拆匾除碑

又次猛震。(

)

震的不再是剑狱,而是雷霆天指。

洪吉面现痛楚。

苏景抵不过雷霆一指,并非气力不够,而是气劲之中锐意未满。黑狱为剑、金羽为剑,但仍不足凝成苏景所需之‘锐’,所以他又出第三剑!

剑狱止住下坠之势。

又是三息相持,剑狱动了,旋转之中缓缓上升。

一层锐意相助,无异平添巨力。胜劣之势逆转,苏景进而雷指退,不到盏茶功夫,苏景挟三剑重返地面,惹来一片喝彩三尸、妖蛮全都陷于厮杀,但哪怕身边恶斗再激烈百倍,也耽误不了他们的快活与欢呼!

欢呼声未落,天上乌云中妖皇一声大吼:“断!”剑狱中苏景一字叱咤:“崩!”

妖皇‘断’的是自己,头盖半掀、左目崩碎,自左胸至右肋血肉模糊、伤口狰狞深可见骨,五内几乎都要滚落出来,还有一条右臂炸碎得彻彻底底。

自断妖身,以毕生苦修祭炼而得的灵性血肉,唤请游散于天地间的恶力凶元入战,雷指暴涨,威力猛扩;

金乌辨真,妖皇气机尽落入苏景洞察,管你请天唤地招神引鬼,我自一剑以崩!

没有想象中的轰鸣巨啸,充其量,只是砸碎了一只瓷瓶的动静,可溅起的瓷渣却崩进所有妖蛮的耳鼓深处,扎耳、更扎心;

不见寻常神通对抗巨力四散、恶风席卷,正正相反的,当洪吉断妖身苏景一剑崩,雷指与北冥那相抵一点,是在吸敛吸敛空气、吸敛光芒、甚至吸敛另个战场上正回荡的层层妖力,凭空那一个漩,吞得众人身前只剩一个空!

乌云崩散、雷指崩散,洪吉长声惨嚎着摔落云端;

北冥脱手、剑狱脱身,苏景哇呀怪叫着跌坐地面。

妖力神通、火元剑法的对抗,法术而言,大家不分胜负。

洪吉与苏景的拼杀,得失以论,洪吉惨败苏景稳胜洪吉是以数百手下和自己的血肉身躯换来的厉法,此刻手下尽丧他自己也伤势奇重;苏景的剑都经重新祭炼、他自己也早都纯属掌握‘一剑崩’的绽力法门,剑不损身无伤,只是大力奔涌让他气血翻涌、暂告失力。

但洪吉的痛苦哀号中,竟还带有一丝兴奋之意!

因苏景有片刻失力。这个时候,一个不能动的人动了。

被阳火落锁、躺在地上连恶骂之力都不存三寸丁,突然崩碎火枷,于数十丈外、双臂遥向着苏景猛力一张。

身体瘦小的可笑,但他的玄法神奇且庄严!

旁人看来,一切未变,伏图只是虚张声势;苏景眼中,天沉地黯,整座世界化为乌有,只剩无尽黑色纯透到无以复加、甚至几近神圣的黑、暗!

伏图眼中哪还有一丝疯狂,他正笑得浅淡、笑得从容,声音传入苏景耳中:“你太小看我了。听话,莫再挣扎。你将死,但身死刹那,即为真生刹那,我送你大好啊!”

剑光绽起,黑暗破碎,三寸丁凄厉惨叫。

苏景力qì

未复,但他的第‘十一魂’早就续势以待!

阳火与三这三那诀的铸炼,屠晚更胜从前,无需长剑相俯,直接以剑魂之态遁出体外,犀利一斩!

而五十年时刻不停的淬炼,屠晚对苏景的‘认可’也更重了些,若是以前见了三寸丁,又哪轮得到苏景出手,但今日大战前后,剑魂都以苏景为念,不让动时便不动,需它相助时立kè

绽起一剑!

又何止屠晚。

说好‘堂堂一战’的,他们居然偷袭?苏景想都不想,理直气壮地骂一声‘无耻’,**青龙十三煞将外加一条领着朱红大龙的小阴褫全被他扔了出去,只可惜现在苏景还没力qì

,否则剑狱剑羽北冥丑剑骨金乌影金乌红鹤、外加这些年精修有成的金风阳火妙法就跟着一股脑地上去了。

就算没有那些法术剑术,中了屠晚一剑的伏图,又哪还禁得住那些尸煞猛攻,当即被打得黑烟四散,身形一小再小。

伏图想不通,那把剑怎么可能复原、甚至比着原来还要更犀利得多;

洪吉失魂落魄,本以为雷魄之法足以降服小妖,再加上伏图策应稳操胜券,想不到竟还是败了苏姓小妖这次真的是堂堂一战,朕竟败了,一败涂地!

本以为只剩十年寿元,只求于小妖凶狠一战,虽死亦不足惜,大不了慷慨赴死。可是洪吉自己也不曾料到的,惨败之际,经无论如何也‘慷慨’不起来了:还能活十年啊,三千余天,好长时间,好多事情可以做,更要紧的也许能在找到续命的办法呢?又或者还能找到报仇的机会?

朕在剥皮城内还有一座凶猛阵法,阵法不可移动,但若能把小妖引入京师去呢?

朕在北疆前线还有心腹掌控的大军,若能挥师北上,快快杀过去灵秀世界,未必没有神奇之术可供续命!

转念只在眨眼之间,洪吉怕死、想活!伏图那边惨叫正响亮,妖皇已然催动遁法,拔身而逃!

苏景失力、尸煞不够灵活,屠晚专注伏图,妖蛮正与敌人纠缠,小阴褫更是指望不上,暂时没人去管洪吉。而妖皇遁法诡怪,身形一动化作千百道铁灰烟气,四散而去。

三两个呼吸过后,苏景一跃纵起,根本不把洪吉遁走放在心里似的,招收收回一众尸煞,望向伏图:“趁还有命,聊上几句?”

冲煞之后苏景在原地逗留十几年,都不曾抽出几天去捣毁巨灵尸身,就是因为那尸身一灭伏图便会死,苏景还有事情问他。

此刻伏图比着一只蚊子也大不了多少,喘息声却比着三丈风箱还要更粗重,片刻、勉力调匀气息,抬头迎上苏景的目光,语气竟还是平静的:“聊也没用,你不肯跟我走,没法亲眼去看,再怎么说也不会明白。”

说到这里,伏图忽然面色凄厉,声音无比怨毒,平静顷刻变作疯狂,嘶哑吼叫:“小妖,逆神而行,必当死无葬身之地,死前受剥皮、噬肉、拆骨之苦,魂飞魄散永无轮回!不止你一个,还有你熟络的、你认识的、你见过的所有人”

诅咒至此,体内嘭的一声怪响传来,小小伏图竟引元自残,化为小小一摊灰烬。

气机消散,真的死掉了。

狂信之人,全无道理可讲,苏景皱了下眉头,但也不见太多失望事情,伏图会如此也算是苏景的意料之一。仍不想着去追皇帝,他又转头,望向还在和三尸、妖蛮们苦斗的阴老。

妖皇逃了、伏图死了,阴老这个帮手早就没了战意,可身陷三尸剑阵,哪里是他想逃就能逃得掉的。

“还请罢手,老朽有话说!”阴老开口,这一仗又如何能再打下去。

“好!”

“不打了。”

“早就不想打了,累死我了。”

不等苏景说话,三尸就同时出声,兴高采烈地答yīng

了阴老请求待阴老微一敛势,三尸手上的剑耍得一下子快了几倍,剑剑都向着老头子要害招呼。

有什么样的本尊就有什么样的分身,阴老立kè

被打得手忙脚乱。

还是苏景笑道:“暂请三位神君收手,待说上几句话再打不迟。”

三尸听苏景的,各自收剑向后跃开,阴老这次学乖了,不敢丝毫放松,直到确定敌人真的收手,他才收起法术,同时口中一声尖啸,天追地摄皆罢斗,天地间猛地安静下来。

“黄金屋,还有蜃玉。”苏景先不废话,张口讨要自己的东西。

阴老不存丝毫犹豫,一拍吞天囊,将以前收去的两件宝物归还原主:“我与阁下本无仇怨,只因受了洪吉挑拨,才趟进了这趟浑水中。好在阁下并无损伤,我那些鸟儿蜥儿也不提了,不如就此”

苏景摇头打断:“是啊,无冤无仇的,我被你追杀了千万里,落入棕褐土地前,我身上有几处重伤拜你所赐”说着,苏景算了算,伸一只手、手指摊开:“五处!”

其实他想不起来,随口胡说的。

阴老皱眉,琢磨着应该没那么多,可他也不记得了:“伤及阁下实属误会,老朽定当补偿。”说话间伸手入囊取出几件法器。

老头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的东西也算不错,可苏景最不缺的就是法器宝物,不等他在开口苏景就笑了:“当初您老万里追杀,我说莫追了你可会听?一样的道理,今日补偿,也不是你说了能算的。想要化敌为友不是不能,但须得依我一事。”

说着,苏景抬手,掌心处白玉莹润,大圣点将玦亮出!

老妖认得出这令牌,当即面色一变,声音变得森冷了:“你是要我拜奉大圣玦?此事万万不能!”

苏景才不会多劝一句,但也没再动法强攻,收回令牌后居然摆了摆手:“那你走吧。”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便宜之事,阴老愣了下,沉声追问:“你究竟意欲何为?”

“三年之内,毁你洞府、拆匾除碑,南荒之中再没你这一脉了,速速回去料理后事吧。”苏景不曾绽放气势,可离山上下来的小师叔,早已养出了一份气度,他口中一个字,便是一根天锥钉入大地!——

感谢酱菜同学成为升邪第十五位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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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肯定了,你们商量好的

谢谢你们,今天打开书页一看,艾玛,激动得我!!!

前面还欠钢钉、甜食者两位盟主同学的加更,再加上今天算不出来了,五以上的加减法我不会算,从小没学会,我不会,我就不会,我不会!

谢谢你们,最近这一段内容写得稍稍有些吃力,这周之内我就会开始加更!

鞠躬,无以为报,我爱你们!(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二六九章 青衣

阴老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想说话,身形却突然一震飞夭而去。

他弄了个‘指东打西’,苏景却全无反应。真的不追,站在原地昂首仰望.

阴老置身于安全处,这才冷声笑道:“我本有意化敌为友,可你相逼太甚!谈无可谈”

苏景忽然扬手然后摆了摆手:“那就无需谈了,总有相见之日。”

阴老后面的话被憋在肚子里,一声闷哼转头就走。

三尸围拢到苏景身前:“真的不追了?吓他几句就算了?”

“不会。”苏景摇头。

拈花更纳闷了:“那你放他走?”

“大师娘的伤势应该早已痊愈,那么多年住在光明顶山腹,又再夭斗山疗伤许久,怕是很闷了我是这么想的,一来,今夭是稳胜之局但伤亡难免,不如在这里留下点事情,等咱回去之后,请上大师娘、裘婆婆、霍老大两口子,再带上小裘老黑大小乌鸦他们,风风光光地再回南荒转一圈。”说话时苏景的眼睛简直在放光。

回想前阵惶惶逃命,再想一想不久之后大张旗鼓地回来,苏景没法说的那么高兴。

说完,想了片刻,苏景又补充:“最好再请上尘霄生师兄,还有齐凤国不是也有离山长老么,咱全都叫上”说到这里,脸上已经笑得开了花。

这时候烈烈儿开口,问苏景:“皇帝呢?为何也不追?”

“追o阿,当然要追!就是为了追才先放他逃一阵的。他追了咱们千万里,也该咱们追一追他了!”苏景如实回答,总也得让洪古尝一尝惶惶奔命、逃生无路的滋味。

你给我什么,我便还你什么。苏景从来不怕麻烦。

破境之后五感明锐暴增,苏景信心满满,凭妖皇现在的状况,断逃不过他的追踪!

“他会逃回国,但是他进不得狐地,得兜个大大的圈子,咱们就近便多了不是想回剥皮国么?就在他看得见自己疆土的时候斩杀他。”苏景说得兴高采烈,三尸、樊翘、众妖蛮则面面相觑。

入入都知dào

苏景心机多变,见他不问洪古逃窜在前、任由阴老离去在后,大家还道他又准bèi

图谋什么、所以转动心思,哪成想他是为了玩?

这‘苏小妖’真是为了玩!

连雷动都不知dào

该说他什么是好,眨眨眼睛、咳嗽一声,转开了话题:“那现在咱千啥?”

“毁尸。”苏景早有打算,屠晚如此愤恨那巨灵尸首,苏景要遂神剑心愿。

不管怎么说,刚刚拿下一场痛快大胜总是不会错的,除了小蛇回大圣玦继xù

‘驯龙’,其他入都不回洞夭,腾起云驾绽起妖威,大摇大摆向着巨灵尸身之处飞去。

正飞纵时,拈花忽然想起一件事:“苏锵锵,你怎么知dào

妖皇挨了最后一张剑符后只剩一甲子性命?”

苏景摇头:“我不知dào

o阿。”

拈花纳闷:“你不知dào

?”

“不知dào

,他自己不说,我又怎么可能提前晓得。”

拈花把眼睛瞪得老大:“那你说你知dào

?”

“妖皇说他只有十年命时,再被困一次就再出不来时,可把我气坏了。”苏景瞪眼,旋即又笑了起来:“可他说这事,不就是为了气我么,咱生气也不能让他看出来我说我知dào

是蒙他。话说回来,要不是因为他气我,我就让他死个痛快了。”

这次三尸、樊翘等入都笑了,这才是苏景,果然是苏景!

两地相去不远,两夭之后苏景赶到地方,此处黑暗已破,远远就看到那巨大的黑色尸体坐嵌于山峰。

几近散碎、靠着背后大山支持才勉强维持形状,绝无法再重新复活,且尸身中藏蕴的灵性也因屠晚上一次狂斩猛刺而消散殆尽,如今它只是一坨腐烂不了的死肉罢了,可众入再次见它,依1日觉得触目惊心。

又向前疾飞一阵,堪堪接近巨灵尸身时,不料一个声音突然想起于众入耳中:“你们是什么入?”

声音清晰、东土汉家江南口音。

随着问话声响起,众入才发觉,巨山脚下还有一个青衣入,背向苏景一行,正负着双手、抬头打量山岳中的巨灵尸体,问话时头也不回。

苏景一惊非同小可!金乌锤炼的目光、五感何其敏锐,但对方就在百丈之外,若非主动开口,自己都未能察觉他的存zài



青衣入的气机、气势,完完全全与夭地、自然相融。站在山岩上,他便是石头;坐在树桠间,他便是绿叶。哪怕毒莉于大漠,他也是一粒沙子他不是沙,但任谁都会把他当成沙,就是那么‘理所当然’。

不是什么幻形法术,青衣入就那么轻松站于原地,你能看得到他,却不会以为他在。

非神通隐遁,而是玄机所致。

众入立kè

止住云驾,心中暗生戒备。苏景开口反问:“阁下又是何入?”

神识扫过,青衣入身上全无墨灵信徒那份惹入生厌的气息,但这也做不得准,高深修家能将‘墨修持’完好遮掩,离山任夺便是一例,以剑魂之明锐,都不曾对任夺发难。

至于白狗涧的墨灵童、妖国中的国师、伏图等入,他们根本都不曾遮蔽自己修持,屠晚自然见一个斩一个。

青衣入转回身,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白无须、五官平凡,一道暗红伤疤自左眼角起一路向下蔓延,过颊、过腮、过颈、一直隐没衣领之内,不知长几许。

青衣入打量着来入,苏景和妖蛮他一扫而过,倒是三尸让他目光停留许久。三尸的不凡之处,不是谁都能一眼就看出的。

过一阵,他回答苏景:“我的名字,听过后会死,还要问么?”

不等苏景回答,他身后三个最不怕死之入,就同时冷哂、跨上一步,雷动道:“你是何入、姓甚名谁、为何会在此,说明白吧。”

赤目接口:“我们兄弟倒真想看一看,知dào

你的名字,会死几次。”

话都被两位哥哥说了,拈花只好没话找话,埋怨青衣:“就是幽冥地府的猛鬼王爷没你这霸道规矩。”

“你们三个难杀,他却易死。”青衣入转目望向苏景,说完,他对苏景笑了笑,全无dí

意,面贯伤痕也不显狰狞。

‘忽’地一声轻响,苏景身周赤炎暴涨、剑狱跃顶急旋转、九九剑羽飘零结域!

身边众入吃一惊,都道青衣入暗施偷袭了,齐齐叱咤一声,三尸拔剑结阵妖蛮纵法凝势,只等苏景一声令下便蜂拥攻上。

苏景自己更吃惊!青衣入根本未动法、又何谈偷袭他只是笑了一下。

护身火、防身剑,皆因青衣那一笑中暗藏的杀意被激发!不经思索、本能而为。

青衣本欲报名、杀入了,但一见苏景的赤炎,眉峰一挑、口中换了言辞:“阳火?陆角八门下,他还有弟子传承么?”

“正是。阁下识得先师?”

“退下!”青衣入突兀开口冷喝,声色俱厉!与此同时苏景也察觉,西北远方,几道凛冽威势绽放,欲向苏景扑来!

不是妖家威严,而是修家,邪修魔徒的气焰。

只因苏景应了与陆角的师徒身份,他们便欲动手。但随青衣一声叱咤,那些入又收敛了威风。

不过他们不再隐藏身形,七道青色云驾显于西北,云驾中入冷冷盯住苏景,目光阴冷、敌意彰显。

而后青衣入伸手,按在了自己的左眼角,跟着手指下划,缓缓摸过自己的伤痕,忽然大笑起来,转身欲走。

“阁下与先师恩怨、与这巨灵的千系,还请说清楚。”苏景开口。

“我和这巨灵?看一看罢了,没有半点千系。”青衣入说着,向前迈出一步,脚落地,身形竞变得‘透明’了,正午时分艳阳高照,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至少有三成都穿过他的身体:“倒是你们离山弟子”几个字,青衣第二步跨出,愈发透明,苏景众入甚至能透过他的身体看到花草、山石。

“有入从这些怪物身上得了好处o阿!”最后一句话说完,青衣第三步踏出,整个入也消失不见。

他只答苏景第二问,不曾理会第一问。

青衣消失,西北方向的云驾也缓缓向后退去,不久后加快速度飞掠离开,转眼消失不见。

莫说苏景,就连三尸和妖蛮都能看出青衣与陆角有深仇大恨,但他并未立kè

诛杀苏景,行止着实古怪。

苏景也想不出其中的玄机,想不通便不想了,传承了师父的衣钵,同时也接下了他老入家生前的恩怨,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将来青衣入要报仇,苏景接着便是,至于其他又何须理会!

跟着剑魂出‘鞘’,苏景也催动阳火,两个‘屠晚’合力,将那墨色巨灵斩碎、炼化,直到其化作青烟、随风飘散再无痕迹,众入这才离开。

一边追查着洪古逃亡时留下的痕迹,苏景一路向北,五夭之后,不成想又遇到了阴老。

当然不是偶遇,已经离开的阴老,特意返回来找他们。

见面之下,阴老开门见山:“除了拜入大圣玦,可还有其他办法化解你我恩怨?”

苏景就算自信,也不觉得只凭之前几句恫吓,阴老就会去而复返。事情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苏景不急着多问,应道:“只要做好一件事,你我便能化敌为友。但不入大圣玦,那件事我不放心交给你去做。”

阴老神情一振:“不妨说说看,就算千难万难,我未必做不到。”

“事情不难。”苏景只答了四个字,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无需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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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零章 追

阴老双眉紧皱,好一阵子沉吟不语。(,小说更快更好)

这个时候阿嫣小母开口:“阴老可知,山溪乌刚到无足城、去打招贤擂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修为么?那时我绑起双手、只凭两条腿就能赢他。”说着,妖精回眸对苏景一笑,媚眼如丝。

阴老不明所以:“什么山溪乌、打擂台?”

阿嫣小母言简意赅、几句话把以前的事情讲了讲,最后说道:“山溪乌本领低微,都敢去给洪吉为难,足见这个黄皮蛮子,他想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如今他本领高了,就更不用说。”

烈烈儿接口笑道:“等他杀了洪吉,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你家里拆匾除碑了。”

“话再说回来,”妖蛮中的狐狸精怪‘胡大姑’适时开口:“打擂时,连我在内,不少人对山溪乌从来没点好脸色,但入了大圣玦,他可从不曾为难过咱们。”

“岂止不为难,还善待有加,对咱们好得很。”阿嫣小母又接回话题:“自吹自擂你不信也罢,不过大家打了这么久,您老自己心里没个数么?”

妖精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了,不想或不会觉得,但若仔细想一想逃亡之中命悬一线,可曾见过苏景派出妖蛮为自己断后?刚刚双方决战,最危险凶狠的敌人,还不是苏景和三尸来对付!

阴老看了苏景一眼,似是想要再敲定什么,但话没说出口,换而长长一个呼吸,沉声道:“罢了!老夫拜奉大圣玦,从此大家生死与共、亲若一家!”

其实老妖心里真想再问苏景一句:真的只是要我做一件‘不难的事情’么。

可转念一想,拜奉大圣玦后生杀予夺都由人家做主,现在对方说的再好、答yīng

下再多条件又有什么用处,还不如‘光棍’些来得更好。

这头老蜈蚣回来的莫名其妙,不过苏景又哪会和他客气,亮出大圣玦收了他一丝魂魄虽然不如请上一大群凶猛帮手,直接去拆老妖洞府那么痛快来劲,但是想一想,五十年前追得自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可恨妖怪,如今变成了自己的奴仆、爪牙,心中也另有一份快活。

大圣玦一亮一收,什么仇都报了!

阴老则关切问道:“你尊主何事差遣于我?”

‘尊主’两个字,把苏景心里最后一点失落喊了个烟消云散,尊主舒舒服服地呼一口浊气:“守陵。那片棕褐土地是一位前辈洞府,如今前辈埋骨其中,我不想再有人会惊动他老人家。”

阴老面色奇怪,忍不住看了苏景身后、背着千目幡的樊翘一眼,暗道:他不就是?

那肯定就不是了

苏景继xù

道:“那洞府内外两层护禁法术都不算周全,虽有气机相连,但我回中土之后路途太远,顷刻间赶不过来,须得在这南荒深处立一座‘岗’,你正好。”

“就这个事情?”阴老扔开心里疑惑,即便苏景刚刚说过‘此事不难’,可这个差事未免太轻松了,老头子忍不住又多问一句。

“就是这个事情,就算我践那‘三年之约’,也不会要你性命,仍是收入大圣玦、再让你替我去看护前辈法蜕。”

千目蝎子死前最关心的两件事之一,苏景得了他的恩惠,一定要还了他的心愿。

阴老明显松了口气,早知如此,又何须前后计较。

苏景则反问:“你为何去而复返?”

阴老全无隐瞒,如实应道:“你和狐地连在一起,我实在惹不起!”

上次去狐地寻衅,阴老看出狐狸对苏景有庇护之意。更要紧的,狐地中的小阴褫比着首领红皮狐狸可有名得多,阴老亲眼得见十六现在跟了苏景不用问了,双方必是好友、同盟。

阴老苦笑:“你说在三年之内,将我这一脉连根拔起是在等狐狸们出关吧?你们两家联手,南荒确是再没我的容身之地了。”

老头子左一句右一句,苏景越听越糊涂。当下你问、我答,两个人好半晌的啰嗦,苏景总算把事情弄明白了:

几天之前,阴老向北急撤,他当然不会穿越狐地,不过他在南荒耳目众多,途中听到了一个消息:近些年狐地发动妖阵,闭关自守,任谁都明白它们这样做不是要孤老家中,正相反的,这是灵狐打破祖训、即将离开狐地的征兆。

闻讯之后,再联想苏小妖和狐地的关系、和他的‘三年之约’,阴老稍加思索、便恍然大悟:苏小妖这是再等狐狸们出关,然后和妖狐一起来对付自己啊!

若真如此,老妖琢磨着自己的确没有活路了

阴老胸有成竹:“若我所料不差,妖狐必会于三年之内破关。”

苏景想了想,觉得还是别给他解释了。阴老带着身边的天追地摄去千目蝎洞府再设哨岗,苏景和同伴继xù

向北

与阴老分别后不久,正和同伴说笑的苏景不知为何,忽然‘啊’地一声惊呼,瞪大眼睛凝势于原地,暂时停止前行了。

身边不知都少人,都异口同声问道:“怎了?”

“刚想到的,阴老说灵狐催动阵法,闭关自守。”苏景一边说着,眼睛里精光闪动。

拈花点头:“是啊,怎了?”

“便是说,狐地无法穿行了?”苏景目光闪烁得更厉害了。

静了片刻,妖怪蛮子三尸童子齐齐爆起‘啊’地一声怪叫,云驾速度陡然加快数倍,由苏景带领着,一窝蜂似的向着北方飞掠而去,惶惶且急急,仿佛背后有一万头墨巨灵在追赶

三天后赶到狐地边缘一看,正如阴老所言,七彩妖光笼罩、整座狐地都被法术封禁,再不容外人出入了,想去给内中大小畜生行个礼都没机会。

气急败坏啊!

自苏景以下,所有人都气急败坏:洪吉伤得重,逃回国途中留下痕迹无数,莫说金乌嫡传,就是樊翘也能轻易追查到他的踪迹但查到踪迹和抓到人根本是两回事,妖皇伤得重,逃得却绝不慢,至少不比苏景等人追得慢。

原本以为自己能穿越狐地、抄上大大一段近路,轻轻松松就能兜上洪吉,哪成想狐地封禁、洪吉要绕的路他们一样也得绕。

哪还有什么可说的,妖蛮、童子一股脑收回洞天,苏景与三尸全力纵出身法,疯狗一般急追下去。

开始还好,跑得久了赤目就开始数落苏锵锵‘当初不该放跑洪吉’,拈花嘟嘟囔囔地小声给赤目帮腔,雷动天尊摇头叹息,虽未说话但‘怒本尊太不争气、叹三尸未遇明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苏景掐了个手诀,把三个矮神尊请入黑石洞天去了。

又过几天,正在礁石上围住樊翘、指摘他坐势欠妥手印不圆的三尸,面前忽然人影一闪,苏景投影而来。

数落归数落,说到底还是自家亲戚,赤目跳起来:“咋样了?”

“妖皇已入剥皮国,咱们马上要过境了,”追了这么多天,一直没能追上人,苏景反倒不着急了,精神还不错:“大家警醒一些,随时会有打杀了。”

拈花当然听得懂苏景的意思,抽了一口凉气:“还要继xù

追?”

苏景点头笑道:“离山律里又没写不许在剥皮国境内追妖皇。”虽只是神识投映,但他的眸子一样亮的厉害。

谁说不能在妖国之内、追杀妖国皇帝!

前面的事情错了、败了,再提还有什么用处,如今要做的——追杀就是了。

另一道神识投到了大圣玦,说的话几乎不差,苏景只是提醒同伴一声,不过提醒归提醒,随后整整四十天,苏景未动一兵一卒。

于苏景而言,当他进入剥皮国境,这场追逐也真zhèng

变成了‘追杀’。

跨境时,他距离妖皇只差百里了;入境千里后,他向妖皇递出一剑;入境三千里,他冲入被一小队军马结护的妖皇队伍;入境五千里时他斩断了洪吉一只脚、右脚。

洪吉没时间集结大军,也始终未没有巅顶大妖再来护驾,可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处处皆可唤起接应,本以为暂时无忧了,不成想身后那小妖如疯狗、如狂魔疯狗般的狂魔!来自他的追杀有时凶猛如海啸,驱荡起无边火海,飞扑席卷,数不清的妖兵被焚化成烟;有时又阴冷如蛇,一道剑光如天外惊鸿,剑途上大小妖孽尸首分离!

四十天后,苏景再入黑石洞天,对三尸、樊翘道:“洪吉已入皇城范围,咱们也就快到无足城了。”

洞天开放,外面情形大家都看得清楚,雷动道:“皇城里有妖家大阵守护,还要追杀进去?”

苏景在笑,神情清透,可这个时候还在笑的只有傻瓜。

三尸各自从兄弟身上抽出了自己的剑,皇城大阵的凶险,比起一个完好无损的伏图或许还犹有过之,可苏景的心意已决,三尸便不多废话了。

不料苏景摇了摇头:“也许不用打,现在还说不好,须得等一等。”

神识投映于大圣玦时,飞遁中的苏景把方向一转,没有直扑京城,而是去了曾驻几年、距离京师不远处的一座妖国行宫:紫桐仙宫。(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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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一章 鞋

相隔五十余年,重返紫桐仙宫,看门的侍卫、妖宫的管事几乎没变,都还认得苏景,这些人消息闭塞、根本不知dào

后来发生的事情,一见大圣去而复返,立kè

跪地相迎,口中‘恭迎大圣法驾归来’之喝响亮异常。,!请在,热门小说抢先阅读!

苏景哈哈一笑,摆手说了声:“免礼。”迈步就向妖宫内走去。

不过片刻功夫,又一道云驾从皇城方向急急飞来,落地之后一人快步上前,不敢进殿,跪在大门口恭声喊道:“老奴洪灵灵,求见主上。”

苏景追赶洪吉到皇城附近,忽然得了洪灵灵求见之讯,便约到此处来相见。

苏景应了一声,宫门大开洪灵灵弓着身子、一路小跑来到苏景面前。

国师大人神情,喜悦中藏了激动、激动内透出想念、想念里还掺了些悲凉三尸在黑石洞天里看着,赤目点评:“到底还是荒蛮地方的妖怪,掌握火候的本领差了些,戏过了啊。”

拈花点头、同意:“若是六两在此,当能为洪灵灵指点一二。”

妖宫之中,苏景直接摇头道:“废话不许说,直接讲正经事。”

冲到嘴边的无数溢美之词被吞了回去,洪灵灵道:“当年归窍恶战之后,主上让老奴离开,看看能帮您做些什么洪灵灵牢记主上命令,五十年间辛苦奔走、披肝沥胆,终不负您所托:我把洪吉那忤逆恶贼掀下了龙座!如今他已成丧家之犬,敢与我家尊主为敌,就只能是这样的下场!”

黑石洞天三尸吃惊、大圣玦内妖蛮意wài

,但苏景的神情并没太多变化从南疆深处重返妖国后,这一路追杀腥风血雨恶战不断,不过也还是太容易了些。

从始至终,苏景都牢牢掌握主动,妖皇身边不断有人接应,可也只是接应洪吉逃走,并非反击、狙杀,更没有逆袭和围剿。

和当初苏景被追杀时的情形天差地别,如今给苏景的感觉是:妖皇只是‘人面熟’、但他似是没办法调运起妖国南疆真zhèng

的实力。

甚至许多时候,洪吉都会主动避开雄关重镇、妖兵实力雄厚之处。

现在听洪灵灵一说,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剥皮妖国大权旁落,洪吉被人篡位了。

不是洪吉昏庸,想不到国家可能会易主,而是他在追杀苏景时又哪里想得到,自己会被困住整整五十年!

去去就回,皇位无碍;但一下子耽搁几十年,他的骨干、心腹,大都丧于归窍之战,再回来时,妖国已经不是他的了。

苏景问:“现在的皇帝是谁?你么?”

洪灵灵摇头:“老奴只求追随尊主,绝不会贪恋其他,更没那闲工夫去做皇帝。如今剥皮妖国皇帝是当年的常瑞王。”

刚离开大圣识海时苏景曾和‘常瑞王’有过一面之缘,洪吉的亲兄弟,洪瑞。

洪灵灵不是不想当皇帝,只是凭着他的势力、威望,就算剥皮国裂成十八块,也没有一块能轮到他做主,但常瑞王就不同了细节事情苏景无意追究,直接问道:“洪吉去了皇城,被拿下了么?还有新皇帝对齐凤、中土又有什么新的想法?”

“瑞皇帝大权初握,但国内仍有不少洪吉的忠心旧部,若非如此,在南疆就灭掉他了,那容他能逃到这里。那洪吉也着实狡猾,他向京城来不是为了夺回王位,凭他现在又怎么可能夺得回,只是他要去北方,就非得经过无足城不可”

苏景皱起眉头,他只想知dào

结果,实在没耐心听他啰嗦,洪灵灵察言观色,赶忙撇去了没用的废话,言简意赅:“瑞皇帝这次未能抓住他,京师附近有洪吉早就藏下的暗桩,接应着他继xù

向北逃去。”

北方,与齐凤国交战的大军,是由洪吉心腹把持的,这支力量是洪吉最后的依仗了。

这个时候外面传报,剥皮国的新皇帝洪瑞到访紫桐仙宫,亲自来见苏景了。

这些年里洪灵灵都在辅佐洪瑞,和苏景的关系洪灵灵也并未隐瞒。

虽不如洪吉那么老辣凶狠,但洪瑞也是修行几千年的大妖,见面后并没太多客套,直入主题:“我愿与齐凤国结永世之好,更不会觊觎灵秀中土,先生尽可放心。”

说到这里稍加犹豫,洪瑞继xù

道:“先生是明眼人,我也无需隐瞒,洪蛇一脉经此动荡、剥皮一国皇位易主,又哪还有能力再去琢磨那些非分之想。”

苏景一笑点头,示意洪瑞接着说。

“洪吉派出的北侵大军不容小觑,那是他举全国之力,苦心经营多年的精锐之师,洪吉生,他们誓死效命;洪吉死,他们必为恶贼报仇。他们不奉诏、更不认我这个皇帝,已经是叛军了。”

“而剥皮北域不比南疆,藏有洪吉的精心布置,如今被他从京城逃脱,身边有叛军奸细照应着,想要在他真zhèng

汇合叛军之前截杀他不是容易事情。”

“以叛军的实力,在加上恶贼的威望,两下汇合之后,更添祸患。”

“不怕先生笑话,朕初掌社稷,这些年花了大力qì

、为平叛整军备战,如今已经备下了一支雄壮之师,只是单凭这支军马,想要一举扫荡叛军,力有未逮。”

一条一条,洪瑞把道理摆得清清楚楚,苏景笑道:“陛下还是直说吧。”

密谈时间不长,充其量半个时辰,大家就说完了正事,洪瑞站起、长身一揖:“有劳先生了。”

苏景没再说什么应酬话,而是笑道:“另外,我想讨一桩赏赐,还请陛下成全。”

“赏赐两字万不敢当,先生看上什么但说无妨。”洪瑞心中稍有紧张,苏景开口讨要的东西必定不凡。

苏景伸手指了指置身的华丽宫殿:“就是这座紫桐仙宫。”

洪瑞神情一松,笑了起来:“朕这便传旨,紫桐仙宫从今日起就是先生的行宫了,旁人绝禁出入,您什么时候想来住就来住!”

苏景摇头:“不是用来住,是带走。”

话音落处,紫桐仙宫轻轻一震,偌大一座宫殿彻底消失不见,苏景、新皇、洪灵灵和一众侍从护卫,全都站在了旷野中。

再看苏景面前,多出了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笑容正明媚,小妖女‘不听’。

妖皇及时传下一道妖识,何止住手下那些就要做法拿人的侍卫。

‘不听’不理会其他人,眼睛明亮望着苏景:“破了冲煞,跨入夺罡,第六境了,恭喜。”

“降服了紫铜妖木,连跨两境,结成宝瓶身,更要恭喜你。”苏景笑道,不忘转回头对洪瑞介shào

:“我朋友,这宫殿就是为她讨的。”

洪瑞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好歹客套了两句。

苏景又问不听:“什么时候完成的?”

“六个月之前,彻底拿下妖木、完成修行。”

“为何没走?”

不听耸了耸肩膀,语气轻飘飘的:“一时间也不知dào

该去哪里,就先留下来了。”说到此、一眨眼,声音又复欢快起来:“没想到,才半年便把你等来了。”

跟着也不等苏景说什么,不听就径自道:“这次你帮了我大忙,我们莫之人有恩必报,本来说过要为你报仇的,现在看估计是不用了。幸好,我也觉得你不是那么容易死,这半年里另外为你准bèi

了一份重礼,以作报恩之用。”

苏景兴致勃勃:“什么重礼?”

“鞋。”

“啥?”

“鞋。”

真的是一双鞋,薄底布靴。

针脚清晰,从里到面从底到帮皆为手纳,小妖女居然给苏景做了双鞋,来还苏景为她祭炼竹叶宝贝之恩。

“传上试试,看看合适不,不合适我也不会改了。”不听笑意殷殷。

苏景愣了愣,也不矫情什么,换鞋。

大了半寸,不过也能穿,总比小了强。

“新鞋上脚,两不相欠。”不听欢欢喜喜地宣bù

,跟着话锋一转:“以前你答yīng

过我的,帮我问那位莫同乡前辈,能不能见一面。”

苏景应道:“她人在北方,要先问过她,不过她多半会答yīng

。”

不听的笑容愈发明媚了:“你现在去北方么,若是,我与你同行。”

待苏景点头之后,不听又想起一事:“路上凶险么?”

苏景再次点头,这回小妖女改主意了趋吉避凶,本就是她的看家本领。

苏景无所谓,和她约了个时间,又换过传讯用的木铃铛,不再理会小妖女,挥手放出洞天中的樊翘和沙包,交代几句后两人领命离开,苏景则背后火翼展开冲天而起!洪吉不好追了,可于苏景而言,又哪管什么好追难追,只要洪吉活着,他便永做追杀!

进入北境,洪吉的踪迹明显变得‘飘忽’起来,常做长途迂回,有时甚至还会走上‘回头路’,一个个圈子兜转下来,也妙避开新皇的堵截与追杀,可他避得开普通妖孽的追踪,又哪里躲得过金乌弟子的洞察。

苏景一人追杀带给洪吉的凶险,堪比洪瑞的千军万马!随后三个月里,苏景几次追到洪吉所在十里范围内,从叛军中来接应洪吉的大妖被苏景斩杀了一个又一个。

可惜,或许是阳寿只剩不到十年之故,洪吉的运气变得不是普通得好,几次身陷绝境、却都被他侥幸脱逃,最后还是被他跑进了叛军的大营。

此地已经算是齐凤国的疆域了,但被洪吉麾下精兵控zhì



敌营遥遥在望,苏景止住身形,神念转动,剑狱高悬剑羽飘零,同时两座洞天内精锐尽数被他唤出。

三尸神情骇然,只看苏景的架势就明白,他这是准bèi

冲营

这和之前进敌国追杀妖皇大不一样,前面可是一望无际的大军营盘,人家真zhèng

精锐力量所在,且大军早有准bèi

,凶兵或陈列地面、或悬于天空,领兵将军怀抱法宝、无数妖师喃喃做咒

还不等三尸相劝,身后远处就传来个干巴巴的声音:“山溪乌,你想直冲他们大营?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5.4,青年节,祝兄弟姐妹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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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二章 相柳自在

转回头望,一道云驾正急急赶来,三手蛮站在最前,还是一贯的那副冷冰冰样子,但是当初他从苏景身边带走的三个人,如今一个不差,都被他带了回来。

扶乩的眸子明亮,卿眉面带微笑,还有那个小小相柳,双臂抱胸眉头微皱。

苏景前一阵子就传讯三手,告知自己回来的消息,但是他在面前猛赶洪吉,没空子停下来等人;三手等人就一路猛追苏景不停,直到此刻终于赶了上来。

不用致谢,也无需问候,三手来到苏景跟前,问:“是必死无疑么?”

苏景知dào

他指什么,摇头道:“应该不是。”

三手抽剑,冷冰冰:“那我跟你一起冲营。”

扶乩对苏景点了点头,她不想多言,同生共死的交谊,也实在不用多说什么,可莫名其妙的,她就看到了苏景的靴子,微笑道:“鞋很好kàn

。”

即便夸赞出口,扶乩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注意他的鞋,为何还要评论上一句。这感觉实在古怪。

一句话说完,扶乩不再多言,收敛心思伸手轻轻摩挲自己的掌心,英气飒爽的女子,身周剑意冲腾!

卿眉真zhèng

没有半字废话,独臂挥舞着,血雾缓缓弥漫。

三尸看得直皱眉,雷动天尊叹道:“这不知死活的人身边,肯定得又一群不知死的帮手。”

赤目的红眼睛盯住了小相柳:“你还跟来作甚?”

小小相柳正想说话,拈花便接口诘问:“你可是想与苏锵锵再一比高下?苏锵锵可不怕你!”

相柳一听。眼光明显一亮,欣然点头:“好啊!”

拈花森森冷笑,心中暗想:我是不是给苏锵锵找事了?

小小相柳又把目光一转,望向苏景,点点头:“境界又有突pò

,神通与身法想来更强了,几时有暇,你我再比一场。”话音刚落,只见苏景脸颊上乌光一闪!

扶乩、卿眉和三手都吃惊不小,不知苏景是什么时候练就了这门用脸皮发动神通的功法。相柳则表情骤变,口中嘶嘶连串蛇鸣,摇身归为本相,九根颈子六个头的怪蛇显身,一头高仰在上,另外五头分护左右摇摆不休

从苏景脸皮上窜出来的,乌身白目的小蛇,正围着小相柳不停打转,尾巴尖甩来甩去啪啪鞭风。口中忽忽叫声又是兴奋又是欢喜。

十六见了别家异蛇欢喜雀跃,相柳可不像它那么浑浑噩噩。见了尺身阴褫这种怪物警惕异常。

但十六高兴归高兴,倒是还能明白小相柳也不是轻易就可以招惹的东西,也不敢就这么扑上前和对方碰碰脑门,搓搓头顶

苏景将满心不甘的十六召回大圣玦,对相柳笑了笑:“它没恶意。至于你说的比试,没空奉陪。”

和小相柳这等凶猛妖孽‘切磋’,一旦展开全力双方谁也控zhì

不了生死,彼此又没深仇大恨,这种‘比试’苏景全无兴趣。

“无妨。”小小相柳摇身变回少年人。直接说出来意:“我有九头九命,归窍恶战中,你斩灭我三个头颅,但你又从妖人手中救回我六头之身,我欠你三条命。或是救你三回、或是为你再赔上三颗头颅,再无相欠后我即离开。”

声音平静,语气无澜。相柳再说一件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相柳族中,流传有四字祖训:相柳自在。

九头蛇追求‘自在’,但这两字不只是说无拘无束。更要紧的是:心无愧才能心无羁。不欠天地、不欠万物,才是真zhèng

的自有心。才是真zhèng

的大自在!

他平静,别人可平静不了,能得小相柳‘三命相助’这时何等造化,不料一个声音忽然仄仄响起:“我说你这蛇,心眼本来就不多,偏偏还要耍心眼,无聊得很。”

开口之人,雷动天尊。

三尸心思相通,赤目眯着红眼睛接口:“归窍战中,我们斩了你三头不假,但是你那三条性命已然卖给了洪吉,就算苏景欠下三条命,也是欠洪吉的,与你何干?”

小相柳似是想了下,片刻后竟一点头:“不错,我算得不对,是六条命。”

“你只剩下六个头,欠了苏锵锵六条命,全是他的了,没啥可说的,直接拜大圣玦吧。”拈花把最要紧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欠的命,能用救命相抵的,相柳自在,不拜大圣玦。”相柳拒绝。

雷动皱眉:“你不拜大圣玦,哪个敢信你,谁知你是不是洪吉的奸细?”

小相柳一哂:“用得着‘奸细’?归窍大阵时剩下的六颗头,不够拿下苏景么?”

“不拜大圣玦,换身衣服总行吧,你俩穿的一样,身形也相差不多,晃人。”雷动退而求其次。

小相柳给自己幻化的衣袍,还是苏景那件捕快袍,连‘好’字都一模一样。

少年仍是摇头拒绝,相柳自在,想怎样就怎样,他喜欢这件袍子的样式,不换衣衫。

不知是不是前世恩怨,三尸一见小相柳就纠缠不休,苏景等人也暂时未动。可他们或取剑、或擎宝或催起法术,摆出的架势再醒目不过。

此刻洪吉入大营才几个时辰,刚吞服灵丹,略行功勉强压了压伤势,随即听到属下来报洪吉‘啊’地一声怒吼,苏景小妖竟然冲营?!

铁血大营,不止妖甲无数,更有浩荡妖阵,这样的阵势根本不是凭个人之力能够对付的得了的,就算苏景一伙本领再高几倍进来也是送死。

依着军中将领所想,完全不用理会。他们若真要进来送死,成全了便是。

不过洪吉不这么想。堂堂一国之君,竟被一个连元神都未铸成的小妖追杀了千万里;上上巅顶大妖,竟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小修家打成了瘸腿残狗!

如今朕已汇合大军,他还摆出冲营架势!眼看着噬骨烧心的仇人如此狂妄,洪吉怎能不怒火中烧。

五脏六腑,都被怒火烧得巨痛不已不久,大营正中一道金色云驾冲天而起!

遥见敌营中有了动静,三尸顾不得再和小相柳纠缠,目光转动齐齐望向金色云驾。

云驾正中洪吉端坐。四周长戈如林,百战大军的铁甲护卫,比起当年皇帝身边四海兄弟、老少侍卫以及一群大妖追随的阵势,少了些灵动与威风,但多出一份凛冽杀气!

双方距离遥远,洪吉怒,但没疯,并没有靠近的意思,目光盯住苏景、声音嘶哑:“小妖。你真打算攻进来?”

苏景点点头,他不生气。相反,笑得挺开心:“是有这么想。”

洪吉双目圆整:“哪还站在原地作甚,冲进来吧,一死百了岂不痛快!”

苏景摆了摆手:“再等等,我都不着急,陛下又急什么。”

洪吉笑了起来,怒极而笑。忽然大营之中一声妖雷响亮!‘点兵’之令,正是洪吉‘袭杀小妖’的军令传下,要军马整束、准bèi

出征的雷声。

皇帝等不得小妖进来送死。他要倒冲逆袭,彻底碾碎苏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妖兵将领飞身皇驾前,沉声道:“启禀吾皇,有重大军情。”

“讲!”洪吉口中应话,目光却死死盯在苏景身上

苏景这边,眼看着敌营已动、大军将出。三尸忍不住了。

总得有个人把那句最没出息的话问出口:“不跑么?”雷动问道。

“别打了,跑吧。”拈花跟着相劝。

赤目正准bèi

再帮腔,不料身后遽然传来连串号角声。

是号角,更是妖家法器。声音嘹亮急冲云霄!众人回头眺望,过不多时只见南方天角升腾起重重云驾,规模浩荡,堪以‘铺天盖地’而喻。

洪灵灵肩扛大旗,从当头一座巨大云驾上急急冲来,直到苏景面前,将那盏剥皮国的新军巨旗稳稳插好,躬身道:“启禀尊主,剥皮国瑞皇帝麾下镇国大将军,奉旨统御大军讨逆,大军已到三千里外,老奴惦念尊主安危,请调一队先锋先行赶来,有关调度还请尊主示下”

洪灵灵身后,还跟着一位将领,看他甲胄精美,在妖军中应该颇有些地位。

苏景笑道:“我有什么可示下的,打仗的事情我不懂,就请元帅将军们做主吧,你要不通战事也别乱出主意。”

剥皮的大军本来也不可能交给苏景指挥,洪灵灵领着一位将军过来只是礼数应酬罢了。

跟随洪灵灵而来的妖将不善言辞,向着苏景一抱拳算是打过了招呼,跟着此人面向洪吉大营,舌绽春雷:“奉旨讨逆,投降可活!”

哪有什么可啰嗦的,八字足矣!

洪瑞与苏景在紫桐仙宫密谈过后,新皇帝的大军便做整备、出发。大军速度远不如苏景,但他们走直线,苏景则追着妖皇不断兜圈子,此消彼长,前后抵达差不了多少时候。

南方,来自瑞皇帝的讨逆先锋以号角调度,运兵云驾层层幢幢,催驰中看似杂乱实则错落,严格压住急行军的阵法,缓缓汇聚而来。

苏景昂立阵前,洪灵灵把持大旗侍立尊主身后!

风卷大旗,哗啦啦作响。

北方,洪吉阵中以妖雷为令,无边大营仿佛被突兀惊醒的巨蟒,一下子动了起来,剥皮精锐非同凡响,调度迅速行动有序,洪吉麾下大军摆出了攻击之施,不过他们的目标已不再只是苏景,还有他身后、瑞皇帝的讨逆大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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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三章 安敢不为主公效死

洪吉仍在云驾中,只凭区区一支‘讨逆先锋’,还不足以让他退回中军大帐莫说是先锋,就是瑞皇大军主力全部来到又有何妨?

对自己弟弟的斤两,洪吉一清二楚:

不论新皇旧帝,放眼整座剥皮妖国,最最精锐、最最强dà

的一支军队,就是朕身下的无边大营,百战精锐、千万妖勇都在朕麾下听命!

洪瑞要‘讨逆’?笑话吧,朕要平叛才是真!

洪吉身边、妖军骁将神色依旧从容,低声道:“万岁无需担心,叛军不值一提。?”

洪吉一摆手,这种废话他没兴趣听,径自望向苏景:“这就是你的依仗么?”

苏景摇摇头:“还有。”

“还有什么?”洪吉追问,但还不等苏景说完,洪吉营中又一位妖将飞上云驾:“启禀万岁,有重大军情!”

不长时间,洪吉军阵中,妖雷突兀急促,军马调度也越发频繁。

苏景等人遥遥望着,难得的是小相柳居然还懂些军马调度之道,开口:“皇帝变阵了,北方有敌人来了?”

以前少年一直管洪吉叫皇帝,现在也未改口。

拈花好奇,望向相柳:“你晓得兵法?”

“老七曾专修兵法。”相柳应道。

拈花更纳闷了:“老七是谁?”

九头蛇没再回答,三尸则煞有介事地好一番议论:九个脑袋,莫非是九条蛇?平时不会打架么?这世上可不是随便什么兄弟都如三尸这般相敬相亲的

三尸正胡乱猜测之际。突然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从北方极远处传来,跨越洪吉的无边大营,直直落到苏景一行‘面前’:“苏景,可还安好?”

尘霄生的声音。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是精妙之术,束音于法、再归法于风,一路飞来时不泄半点声机、直到苏景面前才告散开。

苏景没修过这千里传音的法术,再说师兄人在何处他都探不到,能传也不知该往哪里传。干脆以洪厚修元入声,开声振喝:“多谢师兄,苏景安好、有劳挂念!”

过一阵,尘霄生的声音又复传来,笑的:“好家伙,我还动着‘天听’之法,震得我耳鼓发麻。再贺师弟,修得一身浩荡元力!”

而这一次,师兄声音落下。一道赤红云霞自北方缓缓升腾、同时流转不休,当红云升至天顶。幻化做一道巨大红凤,正做展翅、引颈、昂首!

南荒皆知,这凤云正是齐凤皇帝的标志,云在则皇帝在,皇帝来到两军阵前做什么?自然是御驾亲征!

须臾,北方远处突然振起了隆隆战鼓。

战鼓声如闷雷滚荡,挥荡冲霄煞气,威慑四方。

时至此刻,又有谁还能不明白。北方齐凤重兵集结!

果然,北方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刺云穿霄传遍天地:“齐凤仙国圣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妖首洪吉必死,余者降可活,战则灭,自己想清楚了吧!”

三尸认得这个是声音。赤目哈的一声笑,亮开嗓门大吼:“苟日的!大叔是你不?”

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笑嘻嘻回应:“正是老奴,‘苟日的’向苏景少爷问礼,再向三位矮仙家问礼。当年一别,老奴日夜惦念、寝食难安,总算老天爷待我不薄,让老奴还能再见到”

不等他啰嗦完,尘霄生的声音又复响起:“洪吉,散了军卒吧,自己赴死便是,何必再拖累小的。”

洪吉云驾犹在半空,不退。他不理尘霄生,只望苏景:“小妖,原来还搬了齐凤军马来”

尘霄生的笑声传来:“陛下之言差矣,不是‘搬’。苏景吾弟,齐凤是我的,也是他的!他是在调运自家人马。离山弟子,不分彼此。”

“离山!”洪吉一声咆哮!他当然知dào

离山,原先侵吞天下的大计中,‘离山剑宗’是中土上必要毁灭的两大重地之一。

不知是不是心智失守,咆哮过后洪吉忽又古里古怪地笑了起来,依旧瞪着苏景,目光中又哪有丁点笑意:“小妖,南北夹击,以为朕料不到么?”

或许没能想到苏景能促成此次夹攻,但洪吉大军北侵之时皇位被篡夺,大势明白在那里,洪吉也好、麾下将军也罢,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将来有天,这支大军会陷入南北夹击的境地中。

从驻扎地方的选择到军阵布置再到进路、退路,早都有了准bèi

,就算瑞皇帝与齐凤国两方大军同时杀到,洪吉仍有一战之力,至少不会立kè

就土崩瓦解。而大战开启,局势瞬息万变,谁敢说洪吉就一定会输?

洪吉的笑容愈发狰狞了些,正向再说什么,苏景就先摇头笑道:“还有。”

这次不等妖将再来禀报‘重大军情’,西北方向,仍是极天远处,突兀传来怪叫之声:

呱!呱!呱!

乌鸦啼鸣!千万火鸦整齐开口,三声大叫,天摇地动。

乌鸦叫声就算再如何整齐,寻常人听了都会觉得噪耳难过,唯独苏景听来,打从心底深处觉得亲切舒服,哈哈大笑。

呱听到主人笑声,每只乌鸦都来了精神,哪还顾得上什么节奏、整齐,全都拍着翅膀引颈乱喊。

之前那三声大喊若是‘天摇地动’,此刻的无边聒噪就是‘天崩地裂’了。

就在这无以复加的吵闹之中,西北天边火光熊熊冲腾,苏景自离山带出来的无数乌鸦结阵而来!

苏景离开天斗山时,这些剑鸦就有些修成了妖丁,如今一百多年过去。它们又有扶桑灵木相助,早已尽数化妖,得四十九对比翼双鸦调教,精修‘金乌九劫兵策’,至今已经颇有成就,修得第二劫。

从境界来说或算不得太高,但乌鸦数量何其之多!且‘金乌九劫’本就是给火乌鸦修liàn

道兵所用,上上妙法加上无尽鸦兵,那道火烧云上腾起的烈焰妖威,几乎烧红了半座苍穹。

相距太远。以苏景的目力也只能看到鸦云荡起的火色,而他见不到的,火云之下地面上,同样烈焰冲腾:两头巨大火犬在前,数百体型稍小的儿郎紧随其后,霍老大夫妇带全族助战,摄足无声,却一样‘惊天动地’!

天、地两道烈焰之间,半空里更是滚滚荡荡妖云弥漫。托浮着浩浩大军逼近战场。

妖云阵前为首一员大将,顶银盔罩银甲。胯下一头三睛赤耳鱼尾采云妖鹿,手中一柄明晃晃地枭兽鬼头刀,端的威风凛凛!

而威风之外,小将军左膀高右膀低、歪着脑袋斜吊着眼不是装的,而是真真zhèng

正、与生俱来的混横模样。

洪吉的脸色终于变了,转头瞪向身边大将,声音压低、却掩饰不住的嘶哑:“这是哪里来的人马,从哪来的军兵!”

领兵大将认得新来妖兵的旗号,立kè

开声质问:“霍老大。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今日你率兵前来,是何用意。”

巨大祸斗根本不予理会,继xù

前行。

洪吉麾下妖将再开口:“裘大都督,你又怎么说?!”

齐凤国西陲,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泥鳅精怪,百多年中横扫西方数千里。麾下聚集了大批妖兵、自封天斗威勇大都督。

对这等风头正劲的人物,洪吉麾下将军自有耳闻,只是双方不接壤,以前从未打过交道。

裘大都督可不像祸斗那么闷。闻言仰起头、哈哈哈三声大笑端足了架势:“既有天斗威勇大都督,自然有天斗威勇大王!吾家王上,正是离山天斗剑庐主人、东土离山剑宗八祖嫡传、天真大圣之后、金乌门下弟子,苏景是也!”

樊翘就跟在裘平安身边。齐凤国御驾亲征是蝎怪沙包代为联络,天斗山的凶兵猛将则是侍剑童子请来的,苏景这些年的经lì

樊翘已尽做转述,裘平安自然知dào

‘天真传人’的典故。

一长串报过王驾名号,裘大都督的声音陡然凌厉:“想瞎了尔等的心思,看瞎了尔等的狗眼,敢于我家王上为敌,个个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裘大都督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做吼喝:“安敢不为主公效死!”

这是黑风煞的词,大黑鹰正与小泥鳅并肩而行,闻言想也不想就开口重复:“安敢不为主公效死!”

两位首领一喝,身后云中无数小妖立kè

整齐大吼:安敢不为主公效死!

连跟在裘平安的小金蟾和参莲子也一起开口,前者是裘平安的婆姨,夫君主上便也是她的主上,后者是苏景的大弟子,师父和主上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而地上喊喝一落,空中火鸦大阵中,四十九对比翼双鸦也领带所有能吐人言的手下,奋声怪叫:安敢不为主公效死!

天上、地下,妖嗥鸦噪,虽乱,但其中那份雄壮到凛冽的威风直冲苍穹。

不等吼喝声落下,一个阴森森的老妪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稳稳渗入敌营每一个妖孽耳中:“个个碎尸万段,死无葬生之地。”

天斗山皆动,当然少不了裘婆婆与大师娘蓝祈,两人就跟在裘平安身后。

老太婆的话音未落,她身旁的莫耶蓝祈轻轻笑了一声在敌阵妖兵听来,笑声轻蔑;在洪吉听来,笑声森冷;而是落在苏景耳中,这笑声亲切和蔼。

莫耶女魔恢复如初,她的轻笑,各声入各耳。

不知不觉间蛇目血丝蔓延,洪吉依旧盯住苏景:“小妖,全部手段都在这里了么?找些山贼草寇来,以为他们会有用处么?”

色厉内荏之言。腹背受敌本已不利,就算天斗山的兵马不够精锐,但多出这一面夹攻,洪吉妖军增出的压力不言而喻。

不料苏景竟又摇头:“还有!”

又听到两字,洪吉心里猛地打了个突,自他以下所有将领脸上变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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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章 一死百了,一笔勾销

三尸也诧异非常,他们没问过苏景的布置,但至少了解本尊的‘家底’,瑞皇帝、齐凤国和天斗山三处大军已到,苏景能请来的兵马都在此了,哪里还会再有其他势力。?(

)

“狐地?不能够,交情没到那个份上。”拈花猜、自己否定。

“阴老?他在南荒深处,来不了这么快。”赤目猜,又马上摇头。

“莫不是离山?”雷动的揣度还算‘靠谱’,另两个矮子同时点头,不成想苏景突然又笑了,对洪吉道:“莫慌,逗你的,没人再来了,也不用在请人来,足够了杀灭你了。”

逗你的。

从头到尾不过‘还有’两字,说到第三遍,便把所有人都‘逗到了’。

苏景总是笑呵呵的。

洪吉奋力压住心中翻涌的戾气,不想也不用再废话了,接下来就是连天厮杀、这片天地都交由血火做主吧。洪吉摆了摆手,正想要返回王帐时,忽然又从大营东方传来一个声音:“妖孽,与我家少主为敌,死不足惜。”

全无语气,不存情绪,死气沉沉的声音还有,这个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

声音传来,苏景微微皱眉,联军的安排已止于此,再有人来就该是敌人的援军了;可洪吉的神情,比着苏景却要更不堪得多,明显也罢来人当成了敌人。

三尸更是惊疑不定,雷动皱眉:“是谁的人?”

“为‘少主’而来,苏锵锵比洪吉年轻多了,应该是咱家援军吧?”拈花也觉得自己的道理不太稳当。

“一大把白胡子的人都能做侍剑童子,洪吉当个少主又有什么新鲜。”赤目边说,眯起眼睛使劲望向说话人声音传来之处

洪吉大营东侧,是一座巍峨大山,随着死气沉沉的声音,大山忽然煞气升腾、自山皮下不断渗出、氤氲,很快遮掩住整片山脉。

过不多时,无端一阵惨白阴风袭来,转眼将煞气扫清:青翠大山已化作幽冥惨绿!

阴兵铺满连绵山脉,多到无以计数,却不存一丝声音。

全无征兆中,一道阴兵大军侵入人间!

山峰最高处,一个尸将环目四望

金色云驾上,洪吉的喉咙间忽然涌出了一声怪响——不是没有了么,最后一个‘还有’不是胡说么?

怎么可能还有!

还有阴兵。苏姓小妖怎么可能请来阴兵?他又怎么敢去请阴兵啊!

夺舍大圣失败、心腹爱将损丧大半;追杀小妖遭遇剑符反噬只剩命外一甲子;南荒深处一困五十年,剩下不到十年性命;拖着残破之身被一路追杀,终于回到自己的大军中,不成想才刚刚安稳了几个时辰,又被四面围困!

哪还有胜算,哪还有生机,真zhèng

死到临头!皇帝只觉胸口憋闷欲炸,咽喉中腥甜味道用来,一口血逆冲入口。

洪吉狠佞,硬生生闭住嘴,把那口血重新吞回腹中,只是血能吞咽回去,血腥气却充斥口鼻挥之不散

置身位置之故,苏景看不到北方、西北方来的同伴,但东面山上的阴兵鬼军被他尽收于眼底。苏景心中纳闷,自己根本未请阴兵来帮手,而‘少主’称呼更无从谈起。

“是老幺?”赤目眯着眼睛望向带队尸将。

“是老幺!”拈花也看得清楚了,点头笃定,面色惊喜。

“是不是老幺?”雷动天尊干脆扬声大喊,直接去问山岭上的尸将。

尸将颔首:“正是。”

昔年凝翠泊小岛上,小师娘浅寻炼化了十二道‘七重塔’尸煞,苏景和他这些尸煞见面不多,但三尸被小师娘强留几十年习剑,对十二个七重塔再熟悉不过了,如今一眼便认了出来。

小师娘手下的尸煞亲卫,自然要管苏景唤作少主。

乍见故人,而且是领了大军来帮忙打仗的,三尸欢喜雀跃,拈花摸着肚皮笑道:“老幺,能开口讲话了,下去幽冥百年,又得了造化!”小师娘的七重塔本来不会讲话的,更毋论独子带兵为主人办事。

赤目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雷动追问:“小师娘最近怎样?”

幽冥有凸鼻鬼猴儿,唤作‘完嗅’,这种小鬼能提前嗅到人间的大灾巨祸。

冥间诸王专门饲养它们,平日里放到各出任由它们去闻,一旦它们有所发xiàn

,阴差鬼判便提前集结‘人手’,做好大量收魂的准bèi



苏景不晓得的,掌管战场附近一片地方的冥家势力不久前刚刚易主,原来的鬼王魂飞魄散,小师娘入主其间。

浅寻下幽冥惹出无数祸事,但她不会轻易干涉地府与阳间的魂魄轮回,打仗归打仗,‘下面’诸般活计她不干扰,不久前就有‘完嗅’来报,说闻到了大战的味道,妖国大军会添出无数新魂。

浅寻晓得这里是洪吉的军马,也曾听笑面小鬼说过苏景与剥皮妖皇正斗得激烈,哪还有什么琢磨的,她另有要事缠身,就命老幺统带一队阴冥入阳间助战,不管这场大战是谁和洪吉打,阴兵都帮忙!

老幺是为了少主来参战,但也没想到这一战本就是自己少主支持。

阴兵入战的原因便是如此,不过‘老幺’可没那么多唇舌去解释,对三尸所问一概不答

“鬼将,你怎敢触犯天条!”洪吉目光如血,恨声诘问。

阴阳两界泾渭分明,幽冥大军不得进入人间,这是天条地律,谁敢轻易违背。

可洪吉又怎会知dào

,小师娘以阳身入幽冥,又把冥间搅了个大乱,早就已经犯下天条无数了,哪里还会在乎多着一条罪责。

洪吉几乎是僵硬转身,重新瞪向苏景:“小妖,你敢请来阴兵,也一样触犯天条,必遭天谴、不得好死不得”

苏景赶紧摆手,不受他的诅咒,笑道:“不是我请来的,长辈垂怜、朋友帮忙,我事先不知dào

。刚才我也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没骗你。”

洪吉狠狠吸了一口气,声绽如雷,不对苏景而是振奋全军:“我家剥皮忠勇儿郎听了”

才刚起了个头,苏景身边突兀掀起了一阵怪声,有些像龙吟,可又比龙吟闷得多、哑得多,少了清冽豪迈,又多了阴森死意。

洪吉想不看却来不及闭眼:苏景身边真的多出了一条龙,朱红大龙!

苏景还是笑的:“陛下,这是你的龙。”

洪吉愣了一愣。随即口中‘哇’地一声大响,胸肺间血逆气反,这口血洪吉在也无法吞下去了。

妖皇吐血,还如何振奋士气?

西北方向裘平安见状大笑,骂声又起:“我家王上挥手一令,南妖北仙、西怪东鬼皆来效命!瞎了眼睛的蠢妖怪,敢惹我家王上,今日可知厉害了么?”

苏景则面容一整,吐气开声:“南有瑞皇帝讨逆大军,北有齐凤国驱贼士勇,西有天斗山无边烈焰,东则是幽冥不死之师,洪吉,降了只死你一个,不降便斩尽杀绝!你若真心体恤儿郎,还不自裁等甚!”

苏景吼喝一落,北齐凤、南剥皮、西北天斗山所有妖孽,只要能口吐人言的,皆纵声大吼:降!降!降!

号角冲天、战鼓冲天、鸦噪冲天,兵刃自击声冲天,万万妖兵的‘降’字吼喝更是冲碎九霄!

只有东山上阴兵默不作声,‘老幺’等待片刻,见敌人只是军心松动,却并没有投降之意,扬手将旗帜一挥,不死之师随令而动,没有吼喝、没有鼓号、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杀入敌阵!

“诶诶?”苏景诧异,瞪大了眼睛,后面还有一堆话没来得及喊呢,老幺就开打了?尸煞的性子都是这么急么?

拈花摩挲着肚皮:“尸煞最是忠心,但脑子不怎么灵光。”

雷动若有所思:“你说的,不投降,就斩尽杀绝洪吉不降,老幺就下去斩尽杀绝了。”

赤目瞪起红眼珠:“杀”

一动皆动,大战开启,杀!

接下来便是旷日连天的厮杀,洪吉麾下铁血大军着实硬朗,于四方夹攻之下,硬是撑了三个月有余!

苏景对战事一窍不通,心甘情愿做一个凶狠霸道的阵头卒,来回冲杀不停,而以前不晓得、这次杀孽惊人他才发xiàn

,损丧在自己手上的性命越多,鬼袍也就‘越神气’,不知不觉间,袍子的衣领、束带与下摆滚边渐渐变成了亮银颜色,十足醒目威风。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洪吉麾下大军,还有不少血脉纯正的洪蛇,只要这些蛇子被斩,苏景的鬼袍必然掀起躁动,苏景也不阻拦,放出蚀海元神,任由他用邪恶法子去抢夺死蛇元力来修补自身

百日苦战,洪吉军阵告破,撑无可撑,大势已去了。

妖皇百多年前夺舍先祖、一统天下的美梦化作现世之报!洪吉不肯被俘,拖残身领奋力死战,直到最后引动仅剩妖元化作焚身赤炼。

丧身之前,仍在烈焰中怒骂苏景!

苏景只需一挥手就能灭了他的自残之炎,继而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苏景没再施展辣手,正相反的,弹指打出一道阳火击碎妖怪祖窍,给了洪吉一个痛快。

该他受的,他都已经受了,苏景无意在多加责罚。

一死百了,阴曹判官朱砂一笔,人间恩怨就此勾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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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五章 不回山

剩下的残兵败将,逃走的自有军马追杀;投降的也有将领带队来押走,这种事情全不用苏景操心。!他倒是有心问一问‘老幺’小师娘的状况,可‘老幺’是个真zhèng

的木讷尸煞,打完仗连个招呼都没有,直接带兵返回幽冥去了。

此役过后,剥皮元气大伤,南荒北疆有齐凤、天斗互为掎角,牢牢扼住了通往中土之径,就算剥皮国还有野心未灭,没有几千年的休养也是白搭

瑞皇帝还算识趣,战局初定时他就传来圣旨,历数洪灵灵扳倒奸王、平叛贼兵的重重功劳,擢升国师大人做了剥皮妖国当朝宰相。洪灵灵是苏景的妖奴,瑞皇帝此举自然是向苏景示好。

洪灵灵听过圣旨,努力藏好满心欢喜,对主上做掏心挖肺之言:不愿贪恋富贵,不理人间宠辱,只求能伴随主人身边没说两句就被苏景打发走了,宰相大人兴高采烈地回皇城走马上任去了。

不止洪灵灵自己,大圣玦中的妖蛮大部分也都随着宰相大人一起离开,当初大家来打招贤擂,本就是为了求一个富贵功名,如今与宰相成了‘同门’,此去做官最是简单不过,兜了个大大的圈子,经lì

过无数凶险搏杀,但也总算得偿所愿。

老石头无意做官,给苏景留了一枚木铃铛后,骑着自己的小黄马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卿眉老祖在两个月前就和好友尘霄生汇合。

在南荒深处冲来冲去、那热热闹闹的一大群人。最后也没剩下几个了扶乩跟在苏景身边,三手蛮要跟苏景去中土‘寻剑溯源’。

烈烈儿和阿嫣小母犹豫了一阵子,苏景盛情相邀,两个妖怪暂时也留了下来,先去东土世界玩一圈再说。此外小阴褫永随大圣玦,六头相柳则仍在苏景身边,自觉自愿地做护卫

这个时候苏景和驻扎在天斗山的妖奴也早都汇合了,打过仗他后好一番忙碌:大群剑鸦成妖,自然要拜奉大圣玦。令牌一进一出,不少本已修成三灵阶的剑鸦得了人形。能够口吐人言了,无一例外,见苏景就磕头:“爷爷!”

较真算,剑鸦都是被比翼双鸦以大易扶灵气魄收服的,它们和苏景是‘隔辈人’。

这一别百多年,天斗山群妖早都变了个样子!四十九对比翼双鸦在离山时就破入第四阶,这些年得扶桑灵木相助,修行进境神速,又连破两阶。现在都已经是六灵阶的火鸦妖目了。

另外,它们修liàn

的金乌九劫。既是修法也是斗战法,相辅相成、斗战于修行有极大补益,经过百日厮杀,烈火乌鸦目中隐投神光,已经露出破境之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晋位七灵阶、下品妖师了。

黑风煞是所有妖奴中修行最刻苦的,而陆老祖传下的修法就越显神奇,百多年的精修也是连破两阶,此时已逼近七灵阶大成。化作本相时颈下已经添出了一圈金丝翎。此乃‘鹏祖’之兆,不止是威风好kàn

,且还为大黑鹰添出了一道‘万里长击’的本命神通!

大弟子参莲子得天独厚,他不用去采纳灵元、只消炼化了与生俱来的妖力,修liàn

上比着其他精怪要顺利得多,再加上大师娘的悉心教导,如今也是七灵阶的妖师了。不过修为涨得快,个子长得却慢,现在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被苏景收做弟子的那一百头小祸斗,妖筋重煅后就是烈火本行的精怪。有大好天赋又得正法修liàn

,成就自不必说。

小金蟾青云修行上没进境,但是她的肚皮争气,给老裘家添丁进口,生了十三个儿子十七个姑娘。唯独裘平安,还是原来的境界,还是原来的模样。苏景打量了他几眼,笑道:“怎么就你没什么成就?”

裘平安翻起怪眼:“你当那三十个儿女,是青云自己生出来的?”

性子也没变,还是原来的混横二愣子。

苏景大笑中换过了话题,有些无端地对小泥鳅道:“多谢你。”

“谢我啥?”裘平安脑子里有弯弯,但能不转的时候他从来不转,直接问。

“沾你这位大都督的光,我也做了回王上,自然要谢你。”是玩笑话,但藏了真意,裘平安一统西疆数千里,是他在玩耍没错,不过这何尝不是一份大成就,其他不说,之前那一场恶战,小泥鳅就当得一份大功劳!

裘平安嘿嘿笑,摆手,手势的意思是‘不值一提’,可他面上的神情却‘有空得和你好好提一提’,那份得yì

都快从脸上流淌下来了。

苏景又问道:“还有,你斗战本领是怎么回事?”

大家并肩恶战百天,苏景看得一清二楚,裘平安虽还会是六灵阶,真zhèng

本事远超境界,等闲的八灵界老怪在他手上都得吃亏这跨境而胜,也不是苏景专美,两个多甲子的时间,裘平安除了生孩子就打架,没完没了的打,而他身中济水龙王的血脉,打得越凶狠觉醒来的也就越充分!

天斗山上的妖怪,大都是跳脱之辈,而烈烈儿、阿嫣小母也都是热情性子,打仗时就已经混熟了,如今打完仗凑到一起,更是无边的热闹。

三手坐在一旁,皱眉:“太吵闹。”

黑风煞沉沉点头:“烦人得很。”

有关苏景离开天斗山后的种种经lì

,樊翘已经讲过一次,但有颇多不祥之处,上至蓝祈下到小祸斗、小乌鸦,太多喜欢听故事的人了,把苏景团团围住,非得要他仔细讲来。

苏景自然不会推却,挑拣着惊险事、奇异事讲给同伴,待听到莫耶少女想求见本族前辈时。蓝祈痛快点头:“唤她来吧,正好我这边有些有意思的事情回头在讲,你先说。”

苏景讲到老蝎‘后园’,蝎子与怪物的远古战场时,蓝祈若有所思等苏景都已经说完此事、另起下文的时候,蓝祈忽现恍悟神情:“六耳三目、铁齿铜头,这种怪物莫耶的古志中也有记载,唤作‘桑人’,说是凶残狡猾,远古时曾掀起巨祸。险险就灭掉了人、妖诸族。”

‘桑人’是早已消失的凶族,苏景不甚在意,但另有一事,他关心得很:毁灭巨灵尸身时遇到的那个疤面青衣。

仔仔细细地将此人模样描述一遍,甚至都画了出来,蓝祈摇了摇头,八祖在时,她从未听他提及过这样一个仇家。

“总之你多小心,当晓得。这世上有资格和陆角结仇之人没有几个。”是在嘱咐徒弟,也是在为心上人自豪。蓝祈笑盈盈的。

这个时候不远处一道云驾飞来,目如星肤欺雪、五官比着漂亮女子仍要多出几分颜色的尘霄生来了。身边未带侍卫,身边只跟了那个不男不女的老奴。

“战场事情差不多弄完了,过来看看你。你很好。”说话间,师兄微笑看着苏景,目光之中尽是嘉许之意。凭一人之力,把一座剥皮妖国搅得天翻地覆,放眼天下有几人能行?其中少不得运气和机缘,但那运气、机缘何尝不是苏景用性命拼来的!

苏景笑而摇头:“多亏师兄赐下的三道剑符。否则我已死了几十年了。”

“那是八师叔的剑符,本就应该传给你。”尘霄生不领这个功劳。师兄弟聊天,本也没有太关键的主题,想到哪就说到哪里:“他老人家的剑符威力惊人,什么时候能修得那样的本事啊剑符用了几张?”

之前在打仗,细节事情苏景没多说,是以尘霄生不知dào



“三张。全用了。”

“啥?”饶是尘霄生一贯从容,此刻也吓了一跳,漂亮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心疼他又哪里领教过苏少爷的败家手笔。

师兄一时间不知该说点啥了,身边老奴适时接口。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启禀苏少爷,战利大概请点出来了,没有剥皮国什么事情,咱们齐凤、天斗山两家平分。”

苏景哪会关心这种事情,摆手示意无需报账,倒是尘霄生又解释了句:“本来全给师弟也无妨,但是我的手下打生打死这么多年,我这个皇帝总要有些表示”

苏景笑道:“师兄给多少我就拿多少,没什么可说。”

尘霄生点点头,转开了话题:“后面师弟如何打算?”

“先回天斗山,还有两件事情须得料理下,事毕后我回离山去。”说到这里苏景稍加停顿,问:“师兄呢?你我一起回去?”

“回离山”尘霄生的语气很怪,而提及离山,他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有憧憬、有向往,也迟疑,也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忧,他的莲藕身实在太漂亮,眼中泛起异色,漾得整个人都变得绮靡了。

片刻后,尘霄生还是摇了摇头:“不回去了。”

这个答案让苏景十足诧异:“师兄是怕离山不收”

不等说完,尘霄生就摇头道:“平息剥皮之祸,这功劳足够我们重返了离山了,我担心不在于此。”

尘霄生担心的不是离山。

妖怪世界,从不乏野心之辈。

洪吉离开五十年便被人篡位,若尘霄生离开了,齐凤妖国又能安稳多久?

尘霄生麾下的能臣猛将,无一例外皆为大妖,又怎么可能指望他们会有一份守护中土的心思。

尘霄生没办法保证他不在后,齐凤不会变成下一个剥皮。齐凤几乎与中土世界接壤,若为祸更远胜剥皮。

这妖怪之国何异一头猛兽,尘霄生在,它便是中土世界的看门雄师;尘霄生不在,它随时会化作侵吞汉家血肉的恶蛟。

就是因为心系离山,就是因为还把自己当做离山弟子,尘霄生不回去了。

修行正道,天宗之首,离山门下,七祖真传弃徒尘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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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开始还账,为自己欢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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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章 指为剑,箸亦为剑

师兄决意留守南荒,苏景给他留下了两枚铃铛,师兄弟之间自有联系办法,苏景的两颗铃铛是联络别人的:

一枚牵动天斗山,无论霍老大还是‘大都督’麾下势力,随时听奉尘霄生调遣;

另一枚则牵动着南荒深处一个老魔头,阴老。,!“本站域名就是的全拼,请记住本站域名!”

尘霄生自然听说过‘阴老’的名号,接过铃铛时着实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师弟袖子里藏了个真大圣,令牌里盘着一条朱红大龙相比之下,收服一头飞天蜈蚣,实在算不得yì

wài

了。

苏景提起巨灵尸身前遇到的疤面青衣,尘霄生同样不识得此人。

沉吟一阵,搜遍记忆,尘霄生想不到八祖或者离山有过这样一个仇家:“后面我会查一查,有了消息会随时传与你知。”

苏景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然鬼袍袖口一阵躁动。苏景神念转动,把蚀海放了出来:“怎了?”

大战中吸了不少洪蛇精元,蚀海精神好了许多,样子没什么变化,但目光凌厉如有实质:“我想留在南荒修liàn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苏景不答反问:“还有望归窍么?”

“不容易,但也不是没可能。”

以前不觉得什么,如今蚀海精神振作一些,苏景才发xiàn

他说话一字一字都异常用力,几乎全都会落上重音,听上去让人都替他累得慌。

蚀海稍稍停顿片刻,又继xù

道:“狼能咬死狼,蛇能吞了蛇,凡人的棍子能打死凡人,大圣玦也是一样的道理,何况天真的修为胜于我,有他的令牌镇压,你尽可放心!另外我应你,你的、你朋友的、还有中土的地方,我不会主动踏足半步,蚀海一诺,天地不改。”

苏景没太多犹豫,点头道:“这就成了,去吧。”说完,他又想起一件事,赶忙喊住这样离开的蚀海:“你飞升过,天仙境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旁边的尘霄生眼睛也告一亮,苏景这一问,那个修行之人会不在意?

“天机不可泄露。”蚀海头也不回:“想知dào

啥样子,自己长本事上去看!”

蛇魂走后,尘霄生笑道:“沾你的光,见了回活的大圣。”

‘苟日的’大叔在身后捂着嘴,笑得扭扭捏捏:“也不怎么好kàn

,比万岁爷差远了。”

尘霄生咳了一声,没理自己的好奴才,又问苏景:“就这么放他走了,不怕他真要归窍还身,大圣玦可能镇不住它?”

“不是镇不住镇得住它的事情,是他不欠我什么。”苏景应道。

尘霄生笑了笑,没再追究下去,又闲聊几句师兄弟就此道别,尘霄生带人返回皇都;苏景则带上大群同伴飞往天斗山

妖怪们各有精进,天斗山也焕然一新,掀开璃璃水墨的护禁,才进山苏景就吓了一跳,从山腰再向上一半算起,直到山巅,建起了连片浩大宫殿,巅顶殿庭正中,重重楼阁围拢住那棵巨大的扶桑灵木。

小泥鳅笑道:“离山天斗剑庐威震南荒,咱家老巢总不能太寒酸。”

“南荒妖怪还有这样的手艺?”苏景目光诧异,小泥鳅盖宫殿算不得yì

wài

,但山巅大殿气象惊人,巍峨凝重,且不失灵动秀眉,内中还透出了几分炽烈火意,与扶桑巨木呼应相称。

比起中土大宗的气象还多有不如,不过要知dào

,这里是南荒。

洪蛇经营了无数年头的皇都无足城都好像个难民窟似的,就凭小泥鳅的指挥、南荒西方妖怪的本事,能盖成这样的大殿?

裘婆婆从一旁应声:“不是平安如何,是媳妇儿的本事。”说话时老太婆笑起了一脸的皱纹。是小金蟾传讯回家,三阿公派来了大批能人巧匠,耗时八十年,才算把这大殿建出了个模样。

一番浩大工程,连祸斗也跟着沾光了,中土来的能人不止建了外一重,顺带把天斗山内一重也修葺一新。

大殿确实不错,不过进殿之后一见内中的仆从、婢女,苏景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凉气,传音入密小泥鳅:“你费心了能找来这么多丑陋妖怪,当真不是件容易事。”

或狞眉瞪目、或驼背弯颈,一个两个单看上去还无所谓,可他们成群连片的在眼前晃,就是见惯丑鬼的阎王老爷都受不了,更要命的是它们都还穿着中土内侍、或宫娥的彩衣。

裘平安一脸无奈:“地灵人不杰,西面就只有这等货色,这我还挑好久了,不信赶明我带你去看看刷下去的那些。”

留下来的都不忍看了,苏景还能有心去看刷下来的?就连沉默寡言的大黑鹰都淡淡劝了一句:“主公莫去看。”

不过苏景倒是想起来另件事情,神念一转,挥手间一片香气弥漫,大群美丽妖姬显身面前,莲纯桃艳草柔花俏,诸般颜色样样上品。

“哈!”

乍见数百美人,有一人惊喜之余,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不是飞扬浮躁的小泥鳅,不是古灵精怪的大师娘,更不是废话连篇的乌鸦卫,见大群美色脱口而笑的:沉默寡言黑风煞。

苏景转头、裘平安转头、蓝祈裘婆婆小金蟾参莲子大小祸斗比翼双鸦全都转头,望向黑风煞。

大黑鹰也没想到自己竟笑出了声音,一时愕然

苏景真想笑,忍着忍着总算忍住了。

“奴儿拜见尊主。”漂亮妖姬们齐齐开口,算是替黑风煞解了围。

当年在紫桐仙宫冒充大圣时,有一阵子洪吉天天给祖宗送‘好*光’,苏景在令牌里攒下了几百个绝色妖姬,后来其中有些与大圣玦中的妖蛮情投意合,战后跟着夫君离去了,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

本来苏景还不知该如何处置她们,如今正好,把她们充入这大殿做宫娥侍女。

天斗山的妖怪们见了这群绝色妖姬诧异非常,而妖姬们置身于这座出自中土设计的华丽大殿,又何尝不是惊羡万分!

南荒土著,何曾见识过中土之秀!

先对妖精们交代了几句,苏景转目望向小金蟾:“妖姬初到,该如何做事还请青云费心指点。”话是这么说,但苏景还对她眯了下眼睛。

小金蟾的心思不差,当即会意,摇头:“我正有一项要紧法术要修liàn

,没空子理会这些事情。”

“是双修,我得一起,别找我!”裘平安接口,笑嘻嘻。

苏景又去问旁人,从裘婆婆、大师娘一直问到乌下四十九,没有一个有空的,到最后‘调教妖姬’的差事落到了大黑鹰身上。

黑风煞咳嗽了一声:“这个我也须得修liàn



“没人了,非你不可!”苏景瞪眼睛。

“安敢不为主公效死!”黑风煞铿锵回答,还好这次没再不小心笑出来。

跟着苏景迈步走到辽阔地方,再一动念,继无边春色之后,又放出一片冲天宝气!大圣识海中缴来的宝物堆成了山,任由大伙去挑选。

真zhèng

实惠之上,更是一场真zhèng

热闹!

待喧嚣落定,一切重归于安稳,苏景又去找蓝祈:“有一件事想请师母帮忙。”

“青灯?”蓝祈反问。她的心思何其剔透,既知苏景得了天无常丹,早就猜到他会请自己来开青灯。

苏景点点头。

蓝祈直接了断:“开境咒诀和灯都拿来吧。”

陆崖九闭目、皱眉、头微垂,不知再想什么,如此良久突兀开目,扬手一指向前点去。

与他相对而坐的,腌臜老道正吃面。

老道见了老祖一指,永远半睁半闭的眼中似是一亮,口中吸吮着面条,吃不停,手中双箸扬起、迎上了陆崖九那一指。

手指、筷子,相隔三寸时,陆老祖就收手了,又复皱眉垂首,半晌过去又是一指如此仿佛不休,直到第七指时,老祖终于未在收手,直直迎上了老道的筷子。

指为剑,箸亦为剑。

不涉真元,不涉法术,最最纯粹的剑术的相较。

两‘剑’相逢刹那,老祖的手与老道的筷子突兀模糊,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了。下一刻,啪的一声轻响,老道的筷子折了一根。

老祖的手指则又红又肿,好像一根胡萝卜。

陆崖九哈哈大笑,笑眼亮的、笑声亮的、连笑纹都是亮的,又哪里像个老人。

老道一贯没表情,看看手里的筷子,断掉的那根仍掉,完好无损的那根放入碗中,离手之后,一根筷子就变成了两根。腌臜道士手快得很,不等二变四就把筷子抓了出来。跟着连碗带面带筷子,一并递于陆崖九

和老道较剑艺,是老祖前阵子找到的新‘玩意’,对此老道非但不拒绝,反倒隐隐透出些兴趣,若是陆崖九能赢上一剑,他就请老祖吃面。

不过两人数不清比过了多少次,这次却只是陆老祖第三次吃面。

越比,陆崖九就越佩服老道;而越佩服,老祖也就越要比个不停

陆崖九哪会有半点客气,接过碗筷大口吃面!

苏景踏入青灯境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老祖正欢欢喜喜地吃面。

苏景见到陆崖九同时,陆崖九也见到了苏景,一愣,堂堂离山八祖,修行道上的绝顶高手、千万晚辈心中神仙一般的人物,两字出口:“我.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

第二七七章 天做海,剑中龙

老祖骂街。!

当然不是骂苏景或者其他,纯粹心中震惊、或者说被一个大意wài

撞到心里时的脱口之言。

跟着,腌臜老道把面前和筷子拿走了。

老祖笑了。苏景也笑了,快步上前想要叩头施礼,不料巨响轰鸣、天地巨震!

那少女拖着山,欢呼着、欢笑着,从天边远处一路跑向苏景。

以前见识过、到今天再看依旧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又复重演。

那时见,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今次再见,还是免不了的心惊肉跳:未修行时,眼界所限,总有些见识不到的东西,可现在苏景堪称年轻修家中的翘楚,对上这个拖着山跑来的少女竟躲不开。

他距离陆崖九不过几十丈,少女则远在天边。

赶在苏景去到老祖面前时,她就到了、就拦住了她,无论苏景是想躲、想绕还是想飞跃,结果还是落在了她的怀里。

柔柔暖暖地一个拥bào

,一如当年,苏景觉得一下子就被她融化了。被她抱着很舒服。

没见过拖着山还能跑得那么快的人,更没见过这么快乐的人,她怎么就能笑得那么开心啊!

没躲开就算了,苏景放松身体,甚至还拍了拍少女的背,轻轻就拍出了一连串欢笑,少女开心得没办法了,她竟跳,抱着苏景跳。

而陆崖九看着苏景,在稍加打量过后,他的神情恍惚了一瞬

修持、境界、元基等等,有关苏景修行的一切都逃不过老祖法眼一撇,如今不过刚入第六境,但玄光内敛于双目,气意收纳于骨血、阳火般璀璨的精神陆崖九记得清清楚楚,少年时的陆角也是一样的神气!

而恍惚过后,老祖的眼睛似是明亮了一点,面上的皱纹似是舒展了些,呼吸似是悠长了些全都是似是而非的细小变化,但拼凑一起、明明白白的,老祖来了精神,也不急着说什么,在原地等着苏景‘对付’那个拥bào



总算放开了手臂,少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景。

苏景对她笑着:“我再外面见过天真大圣之像,也去过了狐地咳。”

少女对他说的什么根本都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地看着他、最喜欢看他眼睛,还有一个劲地笑,最后又欢呼一声,又把他抱住了。

好一会,她终于开心的够了,放开了苏景。

就在这个时候,重新开始吃面的老道口中忽然‘唔’了一声,居然把面碗放在了地上,对着苏景伸手一招。

欢愉剑鸣响彻四方,丑剑直接从锦绣囊中飞出、落入老道手中。

而丑剑被老道握住后变了。丑剑未变,老道未变,变得是青灯境!

永远不变的血红天空中,忽然云霞满铺,不见天更不见黑色日月星辰。苏景探得清晰,哪是什么云,天上那层层流转的烟霞皆为灵气,凝结化形、至纯至臻的灵气。

老道的聚宝盆空了,面归于灵、灵展于天!

烟霞流转疯狂,呼吸功夫再抬头看,‘云’便化作一柄剑,灵气之剑、磅礴之剑、亘天之剑!那巨剑才一成形,又是猛地一震,就此崩裂开来,碎却不散,一柄巨剑化作千千万万柄长剑。

剑如鱼群天做海,四散游弋,正欢快。

无数长剑,但每柄都有差别,除了几对‘雌雄剑’外,绝不存完全一样的两柄剑。

即便苏景明知它们都是灵元化形,是‘假’的,但还是分辨不出它们与真的剑有何区别另外,苏景还觉天上正游散如风的无数长剑依稀有些眼熟,仿佛再哪里见过。

一眼望见这么多柄剑的场合,放眼中土只有一处,是以不难想。在想到了那个地方后,对照天空加以印证巧的是,苏景一眼瞥见了‘北冥’。

哪还能不明白啊,老道以灵气凝化而成的,就是剑冢所藏万剑!

‘啊’地一声,苏景轻呼出口。

来自摩天宝刹的青灯,住着两个‘怪物’,天天雕刻不停的美丽少女与南荒天真大圣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一碗面吃了无数年头的腌臜老道又和中土江山剑域有着莫大渊源?

苏景怎能不惊。

惊呼未落,满天长剑突兀长鸣,霎时烈烈剑啸横扫天地。

还有一串大笑,老道大笑,他的笑声不算响亮,可即便满天剑啸也遮掩不住!

老道右手持剑,大笑声中,左手扬起、中指食指并拢于丑剑剑身用力一抹这世上最最丑陋的一柄剑,猛暴散起明耀到不可一世、虹皓如汪洋轰碎的璀璨剑光!

那剑光来得太猛烈、太凶猛,以至苏景的视线都被割碎,模模糊糊地,苏景仿佛看到老道手中的丑剑变了剑化作一条龙。

并非张牙舞爪、好像大圣玦中的那种龙,仍是剑。可眼中的剑投入心底、映入脑海却分明是龙,那丑剑,剑中之龙!

片刻,强光泯灭,笑声消散,剑啸隐去,满天神剑也散去,所有一切均告不见,聚宝盆又变得满满、一碗香喷喷的三鲜面。

异象曾经存zài

过的唯一证据,仅仅是老道的手中剑三尺丑剑变作丈一长刃,有光映照,剑身隐透龙纹,七彩光华流转于剑纹,一放而收,不外泄丝毫。

老道执剑、来到苏景面前。

他不说话,而是皱起眉头、冥思苦想了许久,这才试探着、一只手指了指地面、把剑交给苏景;又伸手指了指天,从苏景手中拿回了剑。

然后望向了苏景。

他的手势不难解:我在这里,剑给你用;待我离开时,你再还给我。

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知他为何要苦思这么久

苏景不缺剑,但爱剑,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多谢前辈,随时奉还。”

老道释然,笑了,把丈一龙剑递到苏景手中,重新端起了面碗,吃得香甜。

苏景捧着比自己还‘长’的剑望向师叔,陆崖九摇头:“从未听说过这柄剑,收好了吧。”

看剑有的是时间,哪用急在这一时,此刻最急得是要给老祖问礼,收剑入囊、抢步上前叩拜老祖。

陆崖九不拦,他受得这礼数,他也享shòu

这礼数!

可苏景才一起身,忽然又是‘哎呦’一声,陆崖九不明所以,纳闷问道:“怎了?”

苏景先把丑剑的来历交代了下,跟着说道:“吃面道长多半就是江山剑域的前辈。”

这一下陆崖九也知dào

他为啥‘哎呦’了,老头子望向腌臜道士:“天无常丹再无着落,我却守着个懂得炼化此丹之人,坐了数不清多少年?”

苏景笑了:“早知dào

当初试着和吃面前辈问一问此事了,我寻丹时也能省去好大苦恼。所幸,被我找到了。”

老祖一怔:“你说什么?”

“弟子找到天无常丹了。”

苏景话出口、老祖猛伸手!

不是要伤苏景,只是乍闻天大喜讯,脑筋心思全部僵硬停顿、身体则本能反应,一把按住苏景肩膀。

不是陆崖九心思浮躁,只是事关生死、飞仙,事关他数千年修行所为的巅顶大愿!老祖也是人,不是那龛中泥胎山崖石刻。

“真找到了真找到了”苏景不躲也躲不开,口中猛加快语速,一口气不停的‘真找到了’。

手才一触及苏景肩膀,陆崖九的心境便重归清明,老祖不造作,反正也按住了干脆探入一道真元,顺便细查下苏景的修持。又过一个呼吸,心思完全沉定下来,由此也就更明白刚才苏景那一声‘哎呦’。

这小子分明是在邀功啊。

苏景真的得yì

,但得yì

是因开心而来!大漠苦熬,离山精修,南荒之中威风神气,而所有一切的成就加在一起,都不如这颗仙丹来得更珍贵。

灵丹早就不放在锦绣囊中了,稳妥起见被苏景收在黑石洞天内,老祖正在探他修为,苏景暂时无法取丹。

陆崖九心神重新清明,自不急在这一时片刻,倒是苏景的体脉让他大是诧异:“多了两枚大窍大圣玦嗯?”

说话间,左手五指在苏景肩膀跳动几下,翻开手掌,竟把那块黑色石头取到了手中,

石头是苏景的穴窍,也是认主的宝物,和大圣玦一样离体无碍,不过老祖随随便便就把石头取出来,这手法术未免太神奇了些。

陆崖九的神情有些古怪:“哪来的?”

苏景省去前因后果,只把得到黑石,以及炼化两大洞天的过程讲了讲,跟着反问:“黑石禁制不抗我的阳火阵法,应该是离山之物。”

陆崖九没去解释什么,又将石头抛回到苏景手中:“都已炼化认主,就是你的宝贝了。”

苏景没多想,他只想尽快取丹,当即从黑石洞天中取出了灵丹。

晶莹剔透,龙眼大小的仙丹天无常,被苏景托在掌心,溜溜飞旋:“师叔小心,旋丹藏有怪力。”

陆崖九深吸一口气,缓缓伸手、取灵丹。

当初卿眉老祖、扶乩仙子外加四海兄弟中老大,魔、仙、妖三家高人都拿不住的仙丹,被陆老祖轻轻松松的取在手中。

于苏景掌心如何旋转,于老祖手内仍是如何旋转。

看着‘天无常’转得欢快,苏景问老祖:“直接吞怕是不妥吧?”

老祖摇头,既知天无常能救自己,那将灵丹炼化为己用的办法自然早就弄清楚了:“要炼化这枚丹,不能人吞丹,正相反的,须得人入丹!”(未完待续)

!

第二七八章 离山,陆九

丹中有世界,暗藏造化,人入丹、融于那一方世界,随转那无数寂灭,才能夺下灵丹造化、将之滋补自身元神

陆崖九大概解释了两句,似是而非的道理。

不是他没耐心,而是苏景尚未‘破无量’,没经过第八境的领悟,就无法解读天道,也就不可能领会有关炼化灵丹的道理,陆老祖就算把青灯境说塌了苏景也明白不了。

陆老祖对苏景道:“我想钻进去看一看,你等一会。”

并非真zhèng

炼化,只是先解一下丹性。待苏景应是,陆崖九动法,正待投身丹世界,不料那个吃面老道突兀怒吼!

一声吼喝罢了。

张嘴、振喉、喊出来个声音,算得了什么?

可腌臜老道一喝,苏景只觉得,双耳、双眼、千多气路乃至从头到脚四万八千只毛孔,尽数被利刃刺入!

‘刃’入身,掀起疼痛,继而疼痛亦如刃,来自四面八方、多到无以计数、硬生生截断真元行运、截断血脉流转,也截断了所有感官所有心念,那一声大吼入耳时,苏景一动也不能动。

两入青灯境,苏景的样子并没太多变化,可他早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下个刹那风火双元反扑,苏景再夺回身体。而此时老道已经和九祖动手了。

不存半分犹豫,剑狱急旋、剑羽飘零,苏景急扑腌臜老道!

这世上有几个人,谁要对付他们,苏景便一定会对付谁,生死不吝胜败不理,陆崖九就是那‘几个人’之一。

面前突兀人影一闪

苏景作全力飞扑,以他现在的修为,动作何其迅捷,但那人影比他要更快得多,雕山的少女。

她放开了拖山的巨索,抢到苏景之前,冲进两人之间。一只手按住了老道的肩膀,另只手化去了陆崖九的明月一击。

少女的脸色着急,偏偏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不停的摇头,示意两人莫再打斗。

“慢!”陆崖九断喝,制止住了苏景。

苏景甚至还不明白为何忽起争端,凝势备战同时问老祖:“老道要做什么?”

“他欲夺丹。”陆崖九应道。

苏景的目光陡然狰狞!

陆老祖立kè

又道:“他不是一见灵丹就出手的。”

天无常丹对陆崖九来说何其珍贵,腌臜老道刚来夺丹时他立kè

动法反击,就算打不过也非打不可!但老祖就觉出不对劲了,这件事来得蹊跷:

苏景取出灵丹已经有一小会了,就凭这小天地对老道的认可、凭他的剑法本领,要夺丹又何必等到现在。仔细思索老道出手的情形夺丹不假,但更像是阻止陆崖九‘服’丹。

师叔提点,苏景也很快想通,狰狞变作了疑惑,望向腌臜老道:“前辈究竟想怎样?”

老道不开口,似是不能说话,但他指了指丹,又指了指陆崖九,摇头。

“妖、妖妖”少女忽然开口,拖山只当轻拈花叶之人,讲话却无比费力,反复地重复着一个‘妖’字。

陆崖九不明白少女的意思,但看得懂老道的手势,追问道:“这丹我不能炼化?”

老道点了点头,同时他头顶上飘飘荡荡、体内真元凝成了另一个‘老道’,跟着那幻象老道又散碎掉了。

他‘比划’的惟妙惟肖,从头顶冒出来的幻形可看做是修家元魂,陆崖九炼化此丹,就会魂飞魄散!

老道抢仙丹苏景急眼,此刻听说他辛苦夺来的仙丹不能用,苏景更急眼了:“炼化天无常丹怎么可能死人?”

“妖”少女仍说着那一个字。

关心则乱,苏景心浮气躁,根本想不通少女那一字之意,目光依旧牢牢盯住腌臜老道,可对方又没了反应,站在原地愣愣发呆。

旁边的陆老祖开口了:“似你这般浮躁,永远也解不出事情真相。”

经过这短短片刻,老祖从容了许多,语气舒缓,声音平静,神情里甚至还多出了一丝笑意,是鼓励。

苏景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敛纷乱心绪,跟着手诀一动,黄金屋被他摆在了身旁,对腌臜老道:“我的丹,是自这屋中取来的。当时丹在炉中、炉在屋中,黄金屋炽烈剑意炼丹、炉中有寻隙游刃守护”

耐下心来,把自己取丹的经过仔细说出来了,腌臜老道听着连连点头。

事情都说完,苏景最后道:“我取来的,到底是不是天无常丹?”

腌臜老道再次点头。

苏景眼中又现烦躁。陆崖九却笑了:“我也越来越糊涂了。”

有关天无常丹种种,陆崖九早就查得清楚,灵丹绝不会害人。

如果苏景取来的丹如老道所‘说’,会要人命的话,那便只有一个解释:苏景认错了丹,他送来的不是天无常。

可是老道又笃定此丹就是天无常!

“妖啊!”少女急得不行,加重语气,几乎是在的苏景大喊。

而腌臜老道也有些着急的样子,嘴巴动了又动、动了又动,最终也从喉咙里挤了一个字:“妖”声音尖锐,不似人声更像剑鸣。

苏景双眉几乎纠缠到一处去了,苦思良久总算灵光闪过,想到了一重可能,重新望向老道:“天无常丹分作两种?一种给人吃,一种给妖吃?”

老道摇头,一个巴掌举起来,对苏景比划了个‘五’。

苏景烦得不行,哪还会和他纠缠到底有几种天无常,追问:“我带来的这枚,是给妖怪吃的,人不能吃?”

终于,这一次老道释然,点头!

是天无常丹没错,出自古时江山剑域之手没错,但这枚丹是剑域为妖精炼化的又难怪苏景会在南荒得来它!

若非如此,江山剑域当年也不用到妖家地盘去炼丹吧。

苏景以前关注过灵丹世界、甚至以神识侵入其间,但那并不是‘服’丹的法门,并无妨害。

事情弄清楚了,苏景却失魂落魄!

空欢喜!

苏景自己空欢喜一场无妨,因为他还有广阔世界,还有大把时间,可陆崖九有什么?

自己带了灵丹进来,‘无中生有’弄了个天大希望出来,此刻希望又告破灭,这样的‘玩笑’对老祖来说,未免太残酷了些!

苏景起身、来到老祖身前:“是弟子没用”五个字之后,一向伶牙俐齿、又被三尸、乌鸦这群废话精怪熏染多年的苏景,竟然说不下去了,心中无话就变成了个‘空’,这‘空’又把喉咙堵住,让他呼吸都难,又谈何讲话。

“你没用?天无常妖丹比着天无常人丹难寻得多了,你把难找的那枚都找来了,还敢说自己没用?将来还怕找不到好找的么?”老祖笑的,真的在笑:“还有,老道哑巴,从不说话,你刚刚把哑巴都逼得开口讲话了,这番成就,可比着找到天无常还要大得多。”

说着,老祖伸手把苏景拉了起来,问:“我且问你,你可知,我是谁?”

憧憬破碎,伤人心肝,可是遥想当初,以为‘三这三那诀’能救自己的性命,到最后却炼出了三个浑人矮子,老祖当时又如何?还不是随风散去,再不理会!

他是谁?他是离山、陆九!

平时冷冰冰,其实胸中童心未泯;喜则笑怒则拔剑、被吓一跳时会骂脏话、平时还总要摆架子;事事讲机缘,不理会别人如何想只喜欢和自己矫情;‘死’前一夜,仍谨记‘两不相欠,我不欠这人间,人间也不亏欠于我’,才肯真zhèng

轻松的老头子

离山,陆九。

老道趿拉着鞋子,又捧回自己的面碗继xù

吃起来,不过这次他一边吃、一边围住苏景扔出来的黄金屋打转,两只手一捧碗一执箸都被占住,就用脚去探这宝贝,时不时的提足提上两下。

少女还留在老祖身旁,打量着他手心的灵丹,跟着又抬起头望向老祖,目光显出渴望之意。

她想要这枚丹。

但她不抢。

陆崖九不做他人之慨,对少女微笑摇头:“丹是苏锵锵带回来的,你若想要,就去找他要。”少女点头,好开心的样子,素手轻扬、轻轻松松地从老祖手中取过了灵丹,又迈步来到苏景面前,将灵丹放回到他的手心。

少女抬头,与苏景四目相望,又指了指苏景手中的丹:“苏锵锵”

她把丹给苏景,然后再要。

对这样单纯的女子,苏景就算再如何气闷,又怎能发得出脾气,勉强笑了下,纠正道:“苏景!”说着,把溜溜转的灵丹放回到少女手上。

从收拢妖奴到救活小泥鳅,从炼化烈火世界到结缘狐地,苏景的机缘数不清有多少都因大圣玦而来,少女对他有大恩,如今还她这枚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况,苏景身边的妖孽朋友虽多,但真zhèng

能炼化这灵丹的怕是还没有。

少女欢喜,檀口一张把灵丹吞进腹中,不是服丹,妖怪都喜欢把宝贝藏在肚子里,然后歪着头笑眯眯看着苏景,似是琢磨要不要在抱他一下。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忽’的一声响,一股炽烈火意扑涌而来。老道东一脚西一脚的,把黄金屋的剑势发动起来。

跟着老道又是一脚踢在‘墙角’上,黄金屋轻轻一震,散出的热浪消散不是消散,是收敛!神剑敛势,尽归于屋中丹炉。

苏景先是愣了下,随即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喜!(未完待续)

!

第二七九章 步步生灵

黄金屋本就是剑,要发动它的剑势不难,苏景都能从容做到,但要将剑势归于屋中丹炉、再加以运用、以其炼化无上仙丹,非得江山剑域嫡传弟子才有这样的本事。,!

老道‘敛势归炉’,只能是江山剑域的手段!

刚刚苏景和陆崖九还说过‘眼前守着个江山剑域的高人,竟不知dào

去问一问’,苏景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得知灵丹不能用后失魂落魄,竟把这已经发xiàn

的‘捷径’忘记了

苏景跨步来到老道面前:“道长可知炼化‘天无常’之道?”

老道的神气古怪:双眉紧锁、好像苏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

双目又亮的吓人,仿佛找到了一件无比重yào

的事情,他非要做不可,可是为陆崖九炼一枚天无常,对老道又有什么‘重yào

’可言;

还有他的嘴巴,紧紧抿着,连面条都忘了吃,似是在咬牙

苏景等了片刻,见老道怪模怪样地入定了似的,忍不住又唤了声:“前辈。”

老道这才一惊而醒,忙不迭把面条用力往口中扒拉,同时对苏景一点头。

霍然大喜!苏景想也不想,双膝一曲直接跪向老道!但还不等他双膝及地,后颈上猛地一紧,被陆老祖抓了起来;老道同时旁跨一步,不受他的跪拜。

“先不说能不能炼得成,只说他炼丹,是为了救我性命,”陆老祖淡淡开口,对苏景道:“你拜谢他,就是我拜谢他为性命事情,我从不会跪人的。他若真能救我,上天入地我必报此大恩,无须那一跪,更不用你来替我跪。”

老祖说的不是什么道理,而是他的性子。

全没什么可辩解的,苏景点头:“弟子错了。”

陆崖九居然又笑了:“虽然不对我的脾气,但你做的也不算错,你不用总是弟子没用、弟子错了的,烦人得很。”

苏景也笑了,转头望向吃面老道:“炼丹所需仙草灵花,还请前辈示下,我出去后”

不等苏景说完,腌臜老道就摇头打断了他,吃面同时仰首望天,摆出的姿势着实怪异,双目眨个不停不用解释,看他的样子就明白,他想不起炼丹都需yào

什么材料。

苏景见状便泄气了,心中苦笑不已。

雕山的少女也看出了老道的苦恼,轻轻巧巧地走上前,又把自己的天无常吐到手心里,混不介yì

这是稀世珍宝,将其递给了老道。

老道随手将面碗递给苏景,自己伸手接过灵丹,将其在肮脏道袍上抹了几下。

少女吞丹是法术,哪会有口水,再说老道自己脏得比鞋底子都不堪,竟还嫌弃人家又干净又漂亮的女娃子

苏景端着面碗,正全神贯注盯着老道,耳中忽然响起师叔的传音入密:“别耽误吃面。”

“谨遵师叔教诲!”苏景守礼节,懂规矩,师叔有言他必有应,回答了一声,开始吃面,不出声的吃。

不出声老道也能发xiàn

,不过老道没工夫理他,擦过灵丹放在鼻端仔细闻嗅,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迈右足向前踏出了一步,足下用力,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足印。

一眨眼间,足印猛涨,变作三里方圆红土,肉眼可见,一蓬蓬混黑茎白叶的怪草,自土中缓缓发芽、生长。

苏景不识得这是什么草,陆崖九则微扬眉,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诧异:“混芽。”

老道不看自己的‘脚印’,继xù

嗅丹、沉吟着,过了一阵,仍是右足、向前一踏,这次足印仍涨出三里,但是黑土地,开出的是白梗黑花,七十七瓣的黑色花朵。

老祖的神情愈发惊讶了:“沌株”

半晌过去,老道嗅丹、落足,第三次脚印,踩出来的是一片池塘,水中生藻,紫兰色的藻,散出一股浓浓腥臭。

“阴池腥。”陆崖九沉声道。

老道三脚,踩出来的竟是三片‘灵花圃’,苏景一样都不认识,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说过的奇花怪草。

再明白不过,老道在用辨天无常妖丹的成分,继而足下生花!

这哪里还是法术,分明是造化!

腌臜老道第四个脚印,是亩许褐色泥土,钻出土的采木节茎如竹,手指般粗细、长盈丈,开绽金盆一般黄色大花,煞是好kàn



陆崖九转目望向苏景:“可知这是什么花?”

苏景摇摇头,陆崖九给出答案:“修行修傻了?连向日葵都不认识?”

“真的是向日葵?”苏景当然认得向日葵,可放在这里,他又哪敢认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再正常不过,炼制灵丹须得神奇草木,但不一定所有材料都珍惜无比。

青灯洞天没有真zhèng

的太阳,向日葵长出后,所有花盘都‘望’了苏景。

两人说话时,腌臜老道忽然站住了脚步,不再嗅丹而是转回头望向苏景手中面碗,眨了眨眼睛、右脚横跨了一步,随后驻足不动静静等待。

很快,嫩芽破土、绿叶生长,叶宽不及指肚、长约二尺,待过了一盏茶功夫,怪草成熟后老道俯身拔出其中一株,随手去处草叶,将其根茎扔给了苏景。

苏景把它接住,神情里说不出的古怪,与师叔对望一眼,陆崖九则是啼笑皆非的神情,摇着头打从心地里赞了一声:“道长真是妙人!”

落在苏景手中的,乾坤至嗅,天地原香,世间三大奇味之一:蒜!

吃面不就蒜,不如来碗饭。不知是不是灵丹所致,让老道的心智回复了少许,想到了这十字‘箴言’。

种出大蒜后,老道不再理会苏景,又把灵丹举到鼻子前,嗅着、辨着,右脚跨个不停,步步生灵,一梗又一梗的奇花异草就从他的足印中生出,陆崖九的眼光比着苏景明锐得多,提醒道:“看他的鞋子。”

右脚的鞋子,每次落印生灵,鞋子颜色都会变得浅淡些

不知过了多久,苏景所在方圆百多里范围,化作连片仙草园!

待他‘种’齐炼丹所需诸般仙草、将灵丹抛还给少女时,右脚上的鞋子已经化为乌有,腌臜老道赤了一脚。

苏景又上前,恭敬问道:“敢问前辈,以妖灵丹”

老道知dào

他想问的是什么,不等说完就摇头,继而面色痛苦,比比划划,讲话难,脑筋似乎也混沌得很,想要表达出一个完整意思着实是一件困难事、痛苦事。

但事关重大,苏景非得弄明白不可,耐下心思一边解着老道的手势,一边出言反复询问不停,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功夫,苏景终于明白,老道想说的是:

无论哪种天无常,丹方都是一样的,差别仅在炼丹的手法与火候。

苏景点头而笑,转回身将黄金屋恭恭敬敬摆放在老道身前。

想要炼制灵丹,自然得有炼丹的炉子,所幸苏景带了一只进来。

不料老道看了看黄金屋,忽然一抬左脚把它踢到了一边,跟着也不收脚,就势一甩,把左脚上的鞋子甩飞开去鞋子在半空翻滚,看上去没有半点分量,可它落地时至若流星坠地,轰隆隆地一声大响,尘沙飞扬大地颤颤!

过不久尘土落尽,鞋子不见了,一座里许方圆的小丘半夯于大地。

璀璨七彩中透出金属光泽的小丘哪里是什么‘丘’,分明是一块巨大金精!

金乌辨真、法眼如炬,苏景看得明白,那‘金’的本髓与自己的黄金屋一样,皆为太乙金精,但老道的金精幻化七彩、已经熟透,质地更要上乘得多。

老道不要苏景的黄金屋,他自己带了金,他要自己做炉、炼丹!

右脚步步生灵,舍了一只鞋子踩出了无数奇花异草、向日葵外加大蒜;左脚更干脆,直接把鞋子变成了一块旷古奇金!

诧异之下、陆崖九面露恍悟,对苏景道:“道长本就是打算炼天无常丹的。”

鞋子可以幻化金相,但如果没有金,就算神仙也不能把鞋子变成真的金。

老道能如此只有一个可能:他左脚的鞋子,本就是一块巨大金精幻成的,如今只是还了金子的本相!

左脚鞋如此,右脚鞋也不例外,不是什么步步生灵的造化,而是那只鞋本就藏纳了一座仙草园,或者说老道把仙草园炼成了鞋子。

老道一直把炼化天无常丹的‘办法’穿在了脚上,不是本就存了炼丹的念头,怎会穿着这样一双‘鞋子’。但这么久他都不曾动手炼化,以老祖猜度或许是他神志不清,直接忘记了炼丹这回事?

对师叔的说法,苏景稍有不解:“道长是闻着仙丹、分辨材料的。”

言语不详,但陆崖九明白他的意思:“辨出一种、跟着‘踩’出一种,是因神志迷糊,没有那丹,他也想不起自己能‘踩’出种种灵草,但说到底,还得是鞋子里有、他才能‘踩’得出。”

苏景又问:“那大蒜呢?仙草园里本来还种着大蒜?”

“他为何把灵元化作面条,不化作白米粥、不化作酸汤水饺?因为他爱吃面!爱吃面的道士,在仙草园里种点大蒜有何奇怪。”老祖说得理所当然。(未完待续)

!

第二八零章 七彩太乙金精笑像

腌臜老道又端起了自己的面碗,赤着双足走向金精。!

口中吸吸呼呼地吃得香甜,时不时还会就上一口大蒜,双脚不停围住巨大金精打转,偶尔伸出筷子,‘铮’地一声响,削去一块边料

金精质地,苏景就算‘一剑崩’未必能伤起分毫,老道却举重若轻,木筷削金如泥。

还有,每过一阵,老道都会从聚宝盆里挑出一根面条,扔进他的仙草园,无论大蒜还是奇花,都长得欣欣向荣。

陆崖九不再关注老道,带着苏景坐到一旁:“你现在的境界,还不足以打开这盏青灯吧。找入帮忙了?”

老祖有严令,青灯之事不许向旁入说起。

苏景犹豫了下:“弟子从头讲起成不?”

陆崖九并无问罪之意,笑道:“讲!”

听说苏景五年才破通夭,陆崖九虎着脸不吱声,得知他得了金乌仙夭冠盖,老头子面色才告缓和;听说苏景进入光明顶山核意wài

发xiàn

陆角的小院、莫耶师母,陆崖九大吃一惊;听说苏景去拜年结果被小师娘强留凝翠泊习剑,陆崖九微微一笑;听说苏景开了千零八十阿是穴、又在破境后发xiàn

剑魂,几乎直接跨过小真一迎来真一雷劫,陆崖九目中精光暴涨;听说苏景剑啸光明顶、听说苏景夭斗山创离山剑庐、听说他古法冲煞、冒充大圣、闹归窍大阵先被入追了千万里又疯狗似的把追他的入倒追千万里

老祖毫不隐瞒情绪,时而诧异时而赅然,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横眉立目。

这是苏景修行路上的故事,陆崖九却听得眉飞色舞,投入非常或许是因为这少年是自己一手提拔,少年神奇老祖与有荣焉;也可能是因为像!经lì

虽不同,但那份求道的坚定,那份为了某些事情生死不吝苦苦坚持,为了另一些事情却摇头卿眉不屑一顾的心思、坚持,都像极了老祖自己。

其实不如换一个说法:修行路上,所有大成就之入其实都像极了,坚定的心智、机灵的心窍,还有莫大的机缘

从头到尾,苏景把离开青灯境后所有经lì

都仔仔细细地讲过一遍,苏景不怕啰嗦,既然老祖爱听,他就说的细致、再细致。

陆崖九与黄裙浅寻的纠葛,老祖不曾透露半字,苏景自也不敢去问,只是把小师娘的情形说得无比仔细,听说她以阳身赴幽冥,老祖也惊诧莫名,双眉皱了起来,但也最后也只是摇摇头,不存只言片语之论。

至于来自蓝祈的大师娘,陆崖九看得通透多了,对苏景道:“出去后,记得替我问候阿嫂。”

何须多言,只凭老祖这一句话,蓝祈就有了离山先辈的身份,哪怕夭下都要剿杀来自莫耶的妖入,离山也会匡护于她!

于蓝祈而言,她自是不会给离山添惹这样的大祸,但那是她的态度,老祖说的则是自己的立场。

你可以不用我照顾,但若需yào

,我当倾尽所有,便是如此了。

说起了蓝祈,自然避不开莫耶地,苏景问老祖:“莫耶来入到底在中土惹出过怎样的大祸?”

“远古时的事情,早都没了记载,又有谁会知dào

。”陆崖九声音轻松得很,显然不把‘莫耶为魔’的事情放在心上,跟着又把话锋一转:“不过我从无名志异中看到过一种说法,很有些意思:莫耶与中土同脉共生,是镜子两边。”

“中土有的,莫耶都有,但都是反着的,比如莫耶的和尚不讲慈悲,是真zhèng

的杀入魔徒;比如莫耶的官府不是高入一等,反倒矮入一筹,为奴为仆;还有那里的羊吃虎、虎吃草;女入娶,男入嫁”

苏景听得直瞪眼,笑道:“这未免也太无稽了。”

“细节事情,纯粹是书生胡编乱造。但一镜两边,这个想法本身颇为不俗。你觉得无稽是因为写书的入根本把细节搞错了,老虎吃羊落在镜子里,也还是老虎吃羊,反的是‘方向’,不是事情!”

“如真如此,你想一想,莫耶入来到中土,看上去,除了三瞳相套别无区别,可做事的方式、想事的方法甚至许多根子上的认知,都与中土截然相反,那他们白勺所作所为,落在咱们中土眼中,无疑是异端、邪行,被视之为魔就再正常不过;中土入去到莫耶,也是同样的道理。”

说到这里,老祖摆手笑了起来:“这种事情,一听一想也就罢了,太玄虚,没必要深究更做不得准。反正你认蓝祈做师娘,于你、于蓝祈而言皆足矣,何必再追究其他!说说现在离山的状况吧。”

苏景一口长气呼出,这种话题实在要命,越早结束越好。

老祖已经问起,任夺叛逃、重创修行同道之事苏景不敢隐瞒,在他说完之后,陆崖九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也没嘱咐苏景什么。

后面讨论功法、畅聊剑术,说到快活处忍不住还要拔出剑来比比划划一番此间无日月,老少相对谈夭说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夭,苏景正说起自己双剑合域的炼法时,老祖忽然说道:“走吧。”

苏景收声,一时无言。

终归要走的

此时腌臜老道刚刚把金精削除了个大概模样,距离真zhèng

的丹房、丹炉成形还早得很。会过多久才能准bèi

妥当没入知晓、妥当之后炼丹还须得多久没入知晓,但在这与世隔绝的小世界中,已经炼就不死之身的陆崖九可以永生不灭,他有的是时间,他老入家不怕夭长地久,只怕没有希望。

来到巨大金精前,又仔细嘱托道士,苏景致谢诚恳,老道微一点头,示意他无需多言,苏景深深一揖:“多谢道长。另外晚辈还有一事请教,若有唐突,请前辈直接降罪责罚。”

老道吃着面、翻起眼睛看他,示意他讲。

“您削下来的那些‘边角废料’没用处了吧?”这事苏景真不舍得不问。

少女知dào

苏景要走了,就跟在他身边,听了苏景之问不等老道的表示,素手翻起指指点点,霎时七彩光华流转,所有被老道削斩下来,散落四处的金精碎块都被少女集结半空。

小丘一般的原金,被老道削落的废料着实不少,少女法度一变,半空里无数零碎金精似是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用力揉搓,没一会功夫就融为一体,足足两丈见方的一大块。

苏景笑得闭不上嘴巴了,见苏景笑,少女比他笑得还要更开心,突然身形一晃跃到半空金精前,手中刻刀翻飞前后半柱香的功夫,她竞把金精雕成入像:咧嘴大笑苏锵锵。

从身形到相貌再到目光神态,惟妙惟肖,连衣服上的皱着、前胸后背那大大的‘好’字都分毫不差,就是比金像比苏景本入大了许多。

然后少女就把苏锵锵送给了苏锵锵。

苏景啼笑皆非,七彩太乙是炼剑的无上宝物,不过以后想炼剑先得把‘自己’融了?

突然‘铮’地一声锐响传来,旁边的老道伸出筷子,又从面前金精上削下成入大小的一块,直接挥手,将其赠与苏景。

哪等苏景去接,少女就先一声欢呼,抢上前、刻刀动这次她雕了个自己,眉花眼笑、开开心心的少女金精像,也送给了苏景。

谢过老道,又谢过少女,少不了的,再领到一个柔柔软软的拥bào

。最后苏景大礼拜别陆九祖。

飞升路上精进数千年头的修家,早看惯了、更看透了‘离别’二字,老祖扶起苏景:“苏锵锵,应我一事:下次再来,除非自己打开青灯,否则我一剑将你打出青灯。”

不难解,这是要苏景好好修行,不用有事没事就往青灯境里跑,没的分心、耽误功课。苏景能说什么o阿,也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只有点头。

老祖忽又笑了起来:“当初引你入青灯境,以为你是我的机缘,不成想我成了你的机缘。可你这次回来,再看一看”

“你取错了丹,却成全了雕山的少女;也让吃面的道士想起自己要炼丹之事,你又成了他们白勺机缘。”

“少女不提,只说老道,他要炼化夭无常,如果真zhèng

成功、又肯把灵丹给我,那我离开此地、破道飞仙的机缘,还是着落在了你的身上。世事往复,缘起缘灭,有趣的很呢!有朝一日,等你踏入第八境,破无量、悟夭道时,不妨再仔细想一想这些,会有补益。”

是陆崖九的感慨,但更是他老入家的提点,苏景未能修到元神境界前不许再回青灯境,有关参悟夭道的指点便提前说了。

苏景再拜,老祖笑而不语。

苏景起身,但又一站良久,陆崖九等了他半晌仍不见他有离开之意,老祖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在这里过得不差,那个道士的剑术端的惊入,与他切磋受益匪浅。就算我没有夭劫在身、可以随意出入青灯,说不定我还会住在这里不走。”

苏景只是点头,仍不动身,这次老祖不耐烦了,皱眉道:“夭道如浩瀚汪洋,只要没能破道飞升,你我只能随波逐流,分便分、合便合,修行之入怎能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透!该走时不走,不嫌惹入厌么?”

“请师叔施法我自己走不了。”(未完待续)

!

第二八一章 做牛做马做双鞋

重回大天地,落足于蓝祈的院落中。,!苏景收好青灯,对师娘说起此行经过,当然不会忘记转至师叔的问候。

事情讲完时,苏景已经收拾心情。又问过师娘,得知自己此去青灯境,前后也不过二十天的功夫。

蓝祈和陆崖九根本没见过面,对老祖现在的尴尬境地没太多感触,倒是对‘镜子两边’之说显出了些兴趣,微笑道:“这个说法,将来若有机会,要和陆崖好好聊一聊。”

巅顶大修,见识上自有独到之处,不过这种高人题目苏景实在不愿去想,绕得头疼。向蓝祈告辞,出了她的院子,没走出多远迎面就碰到裘平安。

小泥鳅面色一喜:“回来了,老祖还好呗?”

苏景点点头,两人随口闲聊,又向前走一阵当值看门的乌鸦飞来找大都督报事,一见苏景乌鸦立kè

喊道:“拜见爷爷!启禀爷爷,外面有一小女子,年轻美貌,身姿窈窕,不笑不说话,一笑明媚生”

“说正事!”离开天斗山百多年,苏景有点不习惯乌鸦啰嗦了。

“那美貌女子自称齐喜山中一小修,与爷爷相约天斗山拜访故乡人,孙儿问她姓字名谁家乡何处,修士精怪门宗哪里,她皆摇头不答,这其中多有可疑,孙儿以为”

苏景说了声‘知dào

了,去传报师母说故乡人来了’,拔腿就走,剿灭洪吉大战后,得蓝祈同意,苏景当时就传讯莫耶‘不听’,请她来天斗山相见。

“启禀爷爷,孙儿不敢去。老祖奶奶有令,哪头乌鸦敢靠近她老人家院子百丈一律赏赐老大的耳刮子。”

苏景请小裘帮忙去给师娘送信,展开双翼出山迎人。

那头乌鸦奋力拍着翅膀跟在苏景身后,嘴巴不肯停:“爷爷,孙儿有个不情之请,您看能不能让我在您老肩头站上那么一小会,给乌葡萄见了大有面子,她说不定就肯嫁了我。”

苏景哈哈一笑,也不问‘乌葡萄’是哪位。笑道:“站上来。不过站到肩膀上就不许再说话。”

听前半句时乌鸦兴高采烈,但听了后半句他又踌躇了下,最后还是摇头:“那孙儿不站了,孙儿还是爱讲话。”

“为了说话,宁可娶不到乌葡萄?”苏景回头看了看身后乌鸦。啼笑皆非:“许你讲话,站上来!你叫什么?”

乌鸦霍然大喜,跳到苏景左肩膀:“启禀爷爷,孙儿本名乌大树。四十九对比翼神鸦门下,乌上十三大仙驾前七百零三弟子,不过孙儿要改名字了,从此唤作乌肩左,永记今日站上爷爷左肩之荣光,不止我自己。将来我有了子嗣传承,长子当名乌爹肩左,长孙当名乌爷肩左!”

苏景烦了一会就不烦了,找回原来感觉了,笑呵呵地由得‘乌肩左’在自己肩膀上去胡说八道,火翼加劲向外疾飞

莫耶少女不听站在璃璃水墨的护禁之外。

凤栖步摇、金玉簪,浅紫色茶花长裙、孔雀纹绦,还有额头的青色宝石、左腕上的碧玉镯,不听未施粉黛,但精心打扮过。来见莫耶之人,有关她对家乡的全部寄托,她容不得自己丝毫简慢。

周围虎视眈眈的,二十多头乌鸦盯住了她一边盯住一边聒噪不休、问这问那。

若在平时,不听或许还会笑着应上几句,但今日、此刻,心中莫名紧张,她一个字也不想说,只有微笑沉默。

不久,前方人影闪动,一个人掀开水墨禁止来到外面。

乌鸦们一见此人,立kè

喊道:“拜见大姑姑!”

出来的人并非苏景,而是剑仙子扶乩。

扶乩本来正在山中精心养气,忽然没来由的心绪不稳了,还道是记忆未复伤神所致,扶乩想要在附近转一转,散散心,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了小妖女。

苏景冒充大圣暂住紫桐仙宫时,穴窍洞天始终开放,扶乩见过壁画中人;那时扶乩曾显身帮忙开青灯、帮手打四海兄弟,不听也见过剑仙子。

心中忐忑、紧张不安的莫耶少女。心绪微乱、精神稍有涣散的扶乩仙子,见面之下都是微微一愣。

一愣后,不听对扶乩点点头,依着中土礼节敛衽:“见过阿姊。”

“妹妹今天好漂亮。”扶乩微笑,她知dào

不听的身份,也晓得她来做什么:“放心好了,那位前辈人很好。”

不听却有些恍惚了,那个莫耶前辈是凶是善,是美是丑又有什么关系呢?对方是什么样人都无所谓的,于不听而言,她来天斗山的所有意义,也不过是借着一个见面,借着一个同乡之人,来慰藉自己的一份思乡心思罢了。

扶乩仙子丢了许多记忆,但心智依旧,冰雪聪明的女子,见不听失神,她就大概猜到端倪,扶乩继xù

微笑着,话题却有些无端了:“若我没看错,你已结成宝瓶身。修行路上十二境界,已经走完大半了,有朝一日破道飞升,当可逍遥宇宙中到那时,又有哪里不能去。虽难,但有希望就好。”

不听此刻竟不知该说什么,轻轻点头:“多谢阿姊。”

扶乩点点头,正待飞身离开,不听忽又叫住了她:“姊姊请留步。”

款步上前,小妖女道:“多谢你。”说着取下了腕上玉镯,递到了扶乩手中。此举少有唐突,但她并不多做解释。

珠玉值钱,但在修家眼中算不得什么,不过扶乩也不能白要了人家的东西,当即从乾坤袖中取出一面亮晶晶的小镜,还赠于不听。

换过了礼物,两个女子相视一笑,扶乩腾起云驾继xù

散心去,不听留在原地继xù

等待。

没一会功夫,苏景就来到山门。门口正聒噪不停的一群乌鸦突兀寂静,个个瞪住苏景肩膀上的乌肩左,目瞪口呆!

几乎就在苏景显身同时,师娘得了小泥鳅的传报,亲自迎出了门。

蓝祈不停步,直接来到不听面前,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突然伸手一拍她的肩膀,笑道:“幺妹儿,长得乖哟。”

旋即蓝祈散去督目,身份再明白不过了!但不等小妖女说什么,蓝祈又转身向山内飞去,口中吩咐道:“随我来,给你看一件有趣东西。苏景也跟着来。”

苏景刚出来又转了回去,乌肩左识趣,拍着翅膀跳下来、落地瞬间化作人形,抱拳躬身:“乌肩左恭送爷爷、老祖奶奶和贵客。”

声音说不出的响亮、语气说不出的自豪

跟在师娘身后,与苏景并肩而行,一向机灵百变、脸皮薄得与苏景不想上下的不听,此刻却仿佛得了离魂怪病似的,从目光都神情尽做迷离,身形还算平稳,可那双柔荑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男子心思再如何通透,总不可能如女娃娃那般细腻,苏景从一旁传音入密,笑着劝道:“莫担心,师母为人很好,你花些心思,若能讨得她开心,以后能留在她身边也说不定你哭啥?”

小妖女挥手抹掉泪水,除掉了证据,便光明正大的不承认:“没哭。”

一路疾飞蓝祈始终不语,回到自己小院门口,吩咐苏景等在院中,自己带了小妖女进屋了。

苏景在院子里干站着,心里不明白师娘见同乡为啥还要让自己在外候着,等了好半晌还不见动静,那也只能等着,他胆子再大三倍也不敢用灵识去扫蓝祈的屋子。

又是半晌过去,突兀听到‘啊’地一声尖锐怪叫,出自小妖女之口,但以苏景的耳力,却分不出她是惊呼还是惨叫。

苏景大吃一惊,急忙开口:“师娘”

“没事,你进来。”蓝祈的声音是笑的。

莫耶人性情善变,大师娘就算杀人的时候都会笑,只凭她的语气苏景可放心不下,赶忙推开门迈步进屋:

师娘蓝祈端坐椅中,正捧杯喝茶,小妖女则软倒在地,面无血色昏厥过去,在她手中牢牢抓住了一枚蛋苏景识得此物,离开离山时任夺留给他的玉皮蛋,后来这个东西被蓝祈讨了去。

苏景惊诧,看屋中的情形,莫不是小妖女要从师娘手中夺宝,被蓝祈以凌厉手段惩戒?

从蓝祈处抢东西,就算是真仙也得留层皮!可是以不听的心思,又怎么可能做这种傻事正胡思乱想着,蓝祈放下了茶杯:“不是你猜的那么回事,我把这玉皮蛋给她看了看,然后她就晕了。”

苏景更糊涂了:“被蛋吓晕了?”

“被我吓晕了。”蓝祈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得yì

,跟着又纠正道:“不能说吓的,应该说是欢喜得晕了。”

说这话,她又指了指犹自昏迷的不听。

苏景会意,把身体软软的小妖女扶起来,一道阳火点在眉心祖窍。

不听就此清醒过来,看看苏景、又看看蓝祈,猛地想起昏迷前的情形,竟抑制不住、眼泪好像断线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挣脱苏景,不听盈盈拜在蓝祈面前:“求请您老成全,晚辈做牛做马必报大恩!”

蓝祈一扬手,自有风元涌动,轻轻扶起小妖女,笑道:“做牛做马不用,什么时候有空,再给苏锵锵做双鞋就行了。”(未完待续)

!

第二八二章 接驳乾坤

苏景一头雾水,不明白小妖女求师娘什么大事,更不明白怎么就又牵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蓝祈不急着解释什么,而是岔开话题,问了苏景一件无关之事:“冲煞之后,第六境夺罡,你怎么打算?”

苏景无奈摇头,完全没有打算。冲煞、夺罡两个境界,在修行的道理上几近相同,不过是前者采集地煞气脉、凝铸修家小乾坤的地面;后者则是采集天罡气脉、来搭建天空。

这两境以古法修行,可得牢固根基,前提是得有上好的气脉才行,靠着前辈记载和自己的造化,苏景冲煞成就非凡,但他又上哪里再去找一条大好的火行天罡气脉去。

蓝祈没什表示,又一指莫耶少女手中的玉皮蛋,问苏景:“还记不记得这枚蛋来自哪里?”

苏景自然记得,剑冢门外妖人作祟,生擒此人后任夺从他身上缴获了两枚玉皮蛋,其中之一转赠于他。

待苏景点头后,蓝祈再问:“那个妖人的舀手本领是什么?”

“宇之秘法,大小世界,乾坤接驳。”苏景应道。

蓝祈第四问:“那你可知这枚蛋是什么宝贝?”

“孩儿揣度,应该与‘宇’字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就说不清了。”剑冢出事时苏景就猜测妖人是靠着犀利法宝成术,否则以一人之力,岂能将那么多修家一网打尽。

蓝祈笑了,三瞳相套。让她妖邪凛然:“这宝贝具体怎么用你无需明白,只需晓得,它暗藏接驳乾坤之力便足矣了,你去和洪蛇打生打死的这些年,我把它的用法参透了”

以苏景的心思,听到这里,再想想少女喜极而晕,哪还不明白师母的意思!

“您老打通了回去莫耶的道路?”苏景何尝不是又惊又喜,蘀师娘、也蘀不听开心。

蓝祈一点头,又把话题陡转回去:“中土世界的天罡地煞都被前辈修家采光了。但莫耶修者靠着‘夺元’来修行第五、六两境,天地间的罡、煞气脉保存得很好怎么样,敢不敢去莫耶做第六境的修行?”

苏景又哪有半分犹豫,莫耶地凶险,险得过离火世界么?苏景修得是仙道、更是一场‘不负’,不负老祖、不负自己,有机会求上乘时,绝不肯将就中流。

“弟子去莫耶,做第六境修行。更要送师娘归乡。”

这边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事情,只要能破第六境冲煞。接下来苏景就可继xù

修宝瓶,回去离山不急在一时,若能结成宝瓶身、进入第八境后再归山,又能多出一份境界上的成就,小师叔一想就开心!

但是对苏景的‘送行’之说,蓝祈却摇了摇头:“我不回去,靠这玉皮蛋接驳乾坤,须得一个复杂法术,非我亲自主持不可。所以我走不了。”

苏景立kè

应道:“请师娘传下主持之术,弟子这便修习,由我开路,您回去。”

蓝祈笑了,语气中平添了一丝倦意:“回不回去,我还没想好,再说吧。”

回去或留下。她真的没想清楚,那片天地是她的故土,可是这方世界里有他的传说啊!哪怕一切都是陌生的,只凭他留下的痕迹。蓝祈便舍不得离开!

至于一旁的小妖女不听,她是做梦也想着有一天能够重返故土再见爹娘,自从醒来之后,站在一旁眼泪就不曾断过,想笑,真的想笑,可是却止不住地哭

不等苏景再说什么,蓝祈自挎囊中摸出一张画皮递过去:“穿上我看看。”

苏景依言披上画皮,模样全无改变,就是双瞳变成了莫耶模样,可眼睛一变、整个人也都跟着变了,蓝祈亲手炼化的画皮自然全无破绽,而女人们的心思也不在于法术,那态度更像给苏景试穿新衣。

蓝祈上上下下打量着苏景,皱眉问小妖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更好kàn

了?”

小妖女抹着眼泪,抽抽嗒嗒地应道:“是怪了,看着让人想、想打。”

蓝祈咯咯一笑:“画皮法术与玉皮蛋相冲,先脱下来,待过去后再穿上。”

跟着她又递给苏景一枚混金铃铛:“与玉皮蛋一起炼化而成的,能够接连两界,什么时候想回来就摇铃,我这便自会知晓。不过玉皮蛋动两次动法之间,须得相隔百日,便是说你过去一百天内回不来,天大风险只能自己担当,切记切记。”

待苏景点头后,蓝祈继xù

道:“再就是我只能送两人过去,你那群朋友部署全都不能随你去,三尸和尸煞、你那小蛇什么的一概不行,留在洞天中也不行。”

置身‘宇’术绝非儿戏,少有差池,可能就会被扔进大虚空,更严重、若‘上路’中空间碎裂,身体自然也会跟着一起散碎,连全失都剩不下!

是以苏景严格依循师娘嘱托,该留下来的全都留下。

看着苏景一样一样地把‘零碎’卸下来,开始时小妖女还算镇定,但后来就忍不住了:“尺身阴褫?哪来龙!龙!龙!”不听泪珠犹存的面上生满惊讶:“七彩太乙金精!这么大苏锵锵?这块小些、她是谁?”

最后三个字不惊讶了,语气中多出了一丝警惕。

以防万一,苏景把青灯所获两尊大小笑像也取了出来,摆在屋子里熠熠生辉。

随身只带了几把剑和鬼袍,苏景又问师娘:“屠晚呢?”

蓝祈犹豫了下,说道:“这个说不好,留下来吧,稳妥最要紧。”

将屠晚请入一柄普通长剑,再将此剑交由师母保管。苏景这边准bèi

妥当。

“不听是丽山晴族弟子,有朝一日您老若回莫耶,孩儿当以母上相侍。”小妖女对蓝祈认真下拜:“还有,苏景也请您放心,到了莫耶我必会护他安然无恙,以报您老恩德万一。”

蓝祈笑了笑,不置可否,先扬手将两道咒撰打入两人额头,跟着自不听掌中唤回玉皮蛋:“不可行功护身。”

话音落、玄法动、金风起!

师娘动法刹那,小妖女不知是害pà

还是紧张。伸手抓住了苏景的手,异常用力。

她的手心里凉凉的,尽是汗水。

下一刻师娘手中玉皮蛋突然绽起一道光华,投于苏景与小妖女置身之地。

肉眼可辨两人的身形渐渐‘氤氲’起来,蓝祈开口:“我仔细算过,你们入身之处是西北戈壁,不存人烟,但东、南戈壁边缘外应该有些小门氏,苏景当小心。过去就穿好画皮。另外,苏锵锵。见了我们莫耶的好景色,回来后记得谢我。我要齐香斋的芙蓉糕”

话说到这里,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蓝祈法术神奇。除了头上微微一紧和脚下稍凉,苏景几乎没察觉到丝毫异样,当玉皮蛋中强光刺来他闭合双目,感觉强光消散后他张开了眼睛,已经置身于一片空旷隔壁中,一片漆黑、应该正是夜中。天上不见星、月,当有阴霾罩顶。

‘越界’时。发簪崩碎,所以头皮紧了一下子;脚上的靴子也被奇怪力量搅碎了,苏景赤了双足。

苏景心里暗笑,师娘当是早就知dào

会如此,所以才有让小妖女再给自己做一双靴子之说。

忽然被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传来

回家了么?现在还看不出什么,就是因为可能、却还没有确定。心中忐忑与紧张无以复加,小妖女轻轻颤抖,又何止手?连心都在抖着,环目四顾、恨不得一眼就能看穿整座天地、一眼就能望到家中!

苏景想要安慰她一句。转头脸上微笑顿时僵硬,又赶忙低头看看自己,心里松了口气‘越界’时有怪力,于身无损、无觉,但能搅碎靴子。

连靴子都碎了,衣衫又岂能幸免?苏景身上穿的是时时祭炼不停的鬼袍,自然无妨;小妖女身上的漂亮衣裙只是凡间之物,可没有鬼袍那么神奇

再就是,修家动法时,真元自会行布于身,只需yào

多转一个念头、一般状况下都能保护衣衫妥当,可师娘吩咐的认真:不许运功护身

玲珑少女,玲珑玉体。

不过是瞬间事情罢了,不听的失神功夫比着一眨我的衣服呢?

‘啊’地一声怪叫,比着之前在师娘处刚听说能回家的惊叫还要更尖锐的多,少女红着脸红着眼,急眼:“姓苏的我跟你拼命!”

口中含的是打杀,本能反应却是躲藏,轰地一声、被彻底炼化的紫桐仙宫现于戈壁深处,把不听稳稳笼罩。

“啊!”少女的惊叫一声更甚一声:“你怎么进来的!”话喊出口,她又发xiàn

自己的手还牢牢攥着苏景的手呢。有她拉着,苏景想不进来都不行。

玩命似的甩开苏景的手扭头就跑!跑了三步想起来,自从齐喜山之事,自己痛定思痛早已修成了真元幻化衣衫的法术,就是平时不常用、这次一着急给忘记了。

不听觉得自己快疯了。

一套青青衣裙随心念成形,小妖女总算‘整齐’了,可想到齐喜山她又省起齐喜山那次也是这个小魔头!

那一次至少还是亵衣,这次倒好咬着牙、攥着拳头,身体微弓着,发怒的小母猫似的,死死盯住苏景。

这次得了便宜,真不能再卖乖,苏景无奈苦笑:“我也不知dào

不是故yì

的,什么也没看见”

眼圈越来越红,泪水涌上来、跟着流下来,不听也分不清自己是委屈是生气或是其他,而今天的种种经lì

也的确让她心神巨震,诸般情绪都变得活跃异常、躁动异常。

苏景尽量把语气放柔和,但声音还是干巴巴的:“师娘这个人,性子活泼童心未泯”

“你们商量好了的,串通”说到这里,不听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双手抱膝蹲在地上:“她还要我再给你做双鞋”——

今天还是两更,临时有点事情,且有些卡不敢强写,万分抱歉,鞠躬鞠躬。

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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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三章 暗无天日

苏景不敢吱声了。,!

不听哭了一小会,抹掉眼泪,恨恨瞪了苏景一眼:“看我哭你还不劝!小魔头,我跟你不共戴天。”说着站起身来,先收了仙宫,跟着心念一转催动云驾。

话说得狠,但她的云驾悬浮地面三尺处,并未飞走。

苏景不能笑也不知dào

该说点啥,足下微用力跃上她的云驾。

不听转头又瞪了他一眼:“小魔头,不穿画皮,怕以后没人和你打架、怕将来没人追杀你么?”

苏景笑着说了声:“多谢提醒。”

待他穿好画皮,不听又气哼哼说了句‘看你样子就想打,穿比不穿还可恶’,这才催动云驾向东飞去

才飞了片刻,不听忽然又问苏景:“我们过来的时候,中土是白天。”

苏景眉头微微皱着,口中应道:“下午,申时半的样子,怎了?”说话同时,将九九剑羽散出护在云驾周围,但剑羽不露形迹,隐匿于空气中

莫耶少女应道:“当年我正修liàn

法术,突然被摄到中土,出事前刹那我看得清楚,正是黄昏时分,到了中土再看,夕阳半沉。”

以她‘离开’时的情形,中土和莫耶时间相同;但这次回来,又差了几个时辰。不过天海无尽、距日有远近之分,不听的说法做不得准,只是她的一些狐疑罢了,跟着她又传音入密:“为何散出剑羽?”

苏景却摇了摇头,没做多余解释,只是沉声提醒:“你也多加小心。”

刚到此地时,身边一场‘好春光’闹得人眼忙心乱,无暇顾及其他,但飞起后很快苏景就察觉到异样不陌生的,南荒深处墨巨灵尸身散出的那股‘味道’。很飘渺、很稀薄。稍一放松便探查不到。

不是真的气味,而是因为五感明锐才探到的、没办法说得很详细的‘感觉’。好像有墨巨灵来过这里。

这个地方有墨巨灵么?中土上的一具尸体就惹出多少祸事,若此间有活的墨巨灵哪还了得!苏景怎敢不小心戒备。

只是小妖女根本不知dào

南荒深处那些事情,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苏景也就没去浪费唇舌。

不听也不多问,真元行转小心戒备着,同时加快云驾飞遁。

急行不停,沿途平安无事,目光之内、五感之中始终空空荡荡。荒凉戈壁不存一物。但两个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越飞越久。几个时辰过去。以不听云驾之快,三千里纵穿总是有的,天空依旧漆黑如墨。方圆数千里的阴云不算罕见,但绵延三千里不存一丝缝隙的云委实异常了,这一路疾飞。两人没能见到一丝星光、月华;

更要紧的是,就算苏景和少女是在太阳刚落山时来到莫耶,现在也早该破晓了。可天地沉黯,东方没有一丝光芒绽放。

火光骤起。苏景展开了自己的火霞云驾,替下了不听的青木云,随即火云方向陡变,不再向前疾驰、改作冲天而起

急急向上,登临九霄,直到苏景飞到自己力所能及最高处。他也没能看到哪怕一丝云彩!

高空上没有云。

而此间天幕,根本就没有什么星星月亮!

事情古怪,不听的神情却轻松了,之前的凝重、警惕尽数消散,话题无端:“苏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么?齐喜山中一场乱打。”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软软的,伸手拉住了苏景的腕子,她的手也软得很。

“记得,为何提起此事?”苏景戒备四周不变,口中应道。

小妖女笑着叹了口气:“现在想一想,那时”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凄厉:“就该杀了你,哪怕同归于尽!”

说话同时,紫铜仙宫再先,将两人同时笼罩其中,小妖女隐入画墙,宫中诸般法术齐动,向着苏景攻袭而来。

画中不听披头散发目光狰狞,双手结印不停,这一次拼劲全力,必杀苏景!

那棵妖桐的元基何其深厚,且被小妖女彻底炼化后,再绽起的攻势威力与原先判若云泥,苏景被困于宫中,何异走进了人家天地乾坤!

可苏景只是收敛剑羽、于身周三丈处结域、只守不攻,开口道:“其中有误会,你先停手,我们慢慢说。”

“有什么可说!此间根本不是莫耶!”不听恨意决绝:“那莫耶妇人骗我你和她串通好,就为了为了欺负我、戏弄我!”

苏景曾听蓝祈说过,莫耶世界白日里艳阳高照、夜晚时星月璀璨,夏雨冬雪春华秋实,与中土天地全无区别,可他们置身之处只有无边漆黑,哪里是莫耶。

不听日日夜夜魂梦缭绕,只盼能重返家乡再见亲人,无论如何禁不得这样的玩笑,这一次是她动了真怒,目光染血、一字一顿:“你们欺人太甚!百日之后,我若不能提着你的人头回去,便把自己的人头送你带回去,到时我看那妇人是哭还是笑!”

仙宫暴躁,剑羽抵挡吃力,苏景又祭出了剑狱,立kè

稳住局势,摇头道:“师母”刚说了两个字,苏景的眸子猛一缩:

画中妖女竟全无鏖战之意,翻手亮出那枚轻轻竹叶。苏景曾亲手为此宝破禁,自然晓得它的威力,不听妄动此物,当真是两人只能活一个的下场:要么杀掉苏景,要么被苏景破法、不听收厉法反噬魂飞魄散!

突兀一声龙吟清冽,苏景出第三剑,丈一长剑在手、面前藤鞭木尊花阵草刃顷刻扫破,剑锋轻轻点入壁画、正钉在不听执竹叶的右手腕上

剑尖只破皮毫厘、剑qì

则侵入体内,截断了不听的气脉元路,阻住她催动绿叶。

“师母行事或有偏激之处,但你和我、你和她全无仇怨,以她的性情,根本不会兴起对付你的念头。”

换个说法,平常人想让蓝祈来祸害,她都不稀得动手,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小妖女,她犯得着么?何况两人还是同乡,苏景以前和师母聊天时,蓝祈还对苏景流露过‘若能照顾尽量照顾一下’的意思。

“就算此地不是莫耶,也是法术上出了差错,绝非师母故yì

而为。”苏景把语气放得尽量柔和:“法术错了,查出毛病在哪里,下次就不会错了,你回家希望仍在,不过是耽搁了百天时光罢了,你要和我同归于尽就算你把我斩杀了,不也是自断归家之路。”

说完,苏景收剑。不听的手腕上渗出了一滴血。

伤口微小,一滴血已经是极限。

不听的呼吸依旧粗重,胸口起伏,紧咬牙关、她自己也分不清是想忍住生气,还是忍住不再哭出声音。

苏景认真道:“只要师娘能做到,我担保,一定送你回去,这个地方藏莫大凶险,千万不能再意气用事。”

不是不听想要意气用事,只因她的心境实在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好半晌过去,不听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竹叶宝物,激动情绪尚未完全平复,声音有些沙哑:“你担保?”

“我性命担保。”苏景的声音放松了些:“话说回来,就算我们串通好戏弄你,你更应该把持好心境,以图后算才是。谁坑你,将来咱再坑回来。”

不听迈步走出壁画,招手间收起紫桐仙宫:“你脱光了衣服给我看个遍,然后再找个天大希望来破灭掉,看你是不是还能把持心境。”

小妖女的话里没有语气,面色苍白的。不再理会苏景,重新催动起自己的云驾,向着前方飞去。

苏景也不再多说什么,飞在她身后。

地方莫名其妙无妨,师娘总不可能把自己丢进个古怪世界后就不闻不问,可此间有墨巨灵的‘味道’,这才是真zhèng

的麻烦

飞驰不停,苏景估计着,应该又是十几个时辰过去,天地沉黯不变,全无日出征兆,不过眼前的景色终于有了变化:一片火红跃入视线。

以苏景先在的目力,白天黑夜几乎不存区别,是以看得清清楚楚,戈壁将尽,再向前是一片沙漠朱红色的沙,赤沙大漠。

小妖女突兀身形一震,回头望向苏景。

苏景飞快一步,与她并肩而行,问:“怎么了?”

不听用发问的语气回答:“三百里?”

苏景不解,不听也不多解释半字,继xù

向前飞驰,两人跨入赤色沙洲又飞了一阵,苏景便明白了‘三百里’指得是什么:

赤沙洲,从进到出,纵穿而过正好三百里。

不听开口,声音说不出的古怪:“传说,凌霄宝殿前有一位虬龙将军,英武不凡、神力惊人,本有大好前途,但因醉酒乱性触犯天条,被仙帝一怒之下打灭神魂,法身也被打落凡尘,摔落西疆戈壁与中地人间的交界处,化作一道沙洲,形若玉带,色如嫣红,是名叱‘赤沙河’。赤沙河,绵延无尽不知长几许,但无论何处,宽皆为三百里。”

说了个故事,不听加重了语气:“莫耶的传说。”

而跨过赤色沙地再向前方眺望,远方隐约可见有村落、有方田,似是人间模样。

两人皆不出声,加快遁法,飞赶上前。(未完待续)

!

第二八四章 莫耶

的确是片村落。?飘天文学

有房,但屋脊开裂、墙壁倾斜;有地,但泥土干涸、不见秧苗;

有人,但倒卧在地,皮肉腐烂殆尽,只剩一架又一架枯骨。

皮肉虽腐烂,衣衫却还保留了大概模样。见过倒毙之人的服饰,小妖女神情再变,疑惑之中掺进了浓浓恐惧,一言不发,转身进入那些危房,去看屋中的陈设、家什一口气把这小小村落、几十间房屋都转过来。

待她出来后,脸色愈发难看了。一言不发,催动云驾继xù

向前。

苏景不问,跟在她身后。

前行百里,经过几个村落后,来到一座规模中等的镇子。过了镇子再向前百里,一座城池摆放眼前。

飞过城池再向前行,目光所见,越走便越繁华繁华的只是地方!

村落、镇县、城池,苏景与不听走过之处,都如之前见到的第一个村落一样,人死、屋空。

在走到第七座繁华大城时,不听终于忍耐不住心中压抑,俯身、五指入钩狠狠插进地面,喉咙里发出一声母狼般的低吼,同时用力一掀,她面前的半条大街彻底被她掀翻!

街面砖石连着三尺土地尽数掀飞,地下有老鼠虫豸地蛇,一目了然,全都是死的,烂的得只剩骨架。

又何止畜生、虫蚁,这一路上走来,苏景没能发xiàn

一丝一毫的生气,连树木藤草也都一样、早都枯萎死掉。

小妖女目光狰狞,飞纵而起,跨到另一条长街,依法炮制又将其掀起,不见活物;她把牙齿咬得咔咔响,又换一条大街,再掀,找不到活的东西,她就再换、再换、再换终于皓腕一紧,苏景出手了,抓了她的腕子,摇了摇头。

其实又哪里用得着掀开路面啊,以两人的灵识,轻松一探便可知地面之下有什么。

不听站了片刻,另只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苏景抓住自己腕子的那只手,示意自己冷静下来了。之后再动云驾疾飞向前。

再过城镇,两人只用灵识大概一扫,不再下去探索了,前进速度快了许多,又疾飞良久,不听终于再次开口:“前面东南七百里处,可能、可能会有一座山好像笔架,因而得名有个门阀世代修行实力不俗”

苏景拍了拍她的肩膀,换上自己的火烧云驾,替下少女来主持飞遁,向着不听指点之处急掠。

东南方、七百里、笔架山、修行门阀,全被不听言中,只是这里和凡间不存丝毫区别,人死绝、生机灭,空荡荡的楼阁和高塔,摇摇欲坠。

不听的身体筛糠似的颤抖着,勉强抬头、向着东方远眺,无边黑暗、无边寂静。

天幕漆黑不变,不见破晓。

苏景又自握住不听的手腕,一道纯烈阳火注入、助她稳固心脉。此刻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

编贝细齿咬住了嘴唇,不听腾空,对其他地方再不做片刻浏览,认准她要去的地方全力疾飞!

一次长途跋涉,二十天或着更长吧,暗无天日的世界,无法计较具体时间,只能做大概估算,苏景跟在少女身旁,飞行途中灵识散出四方,查不到丝毫生机。

少女不说话,死死抿住双唇,苏景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就那么一路沉默着,他随她来到一片雄伟大山前。

“莫耶古时,有强族一统天下,立国号‘晴’,历经三十一代皇帝,晴国倾灭,皇室退隐丽山,偶得修行妙法,从此踏入登仙之路,历代皆有高人,千万年传承不断,晴国皇室弟子勘破世事、不再过问江山,但仍以‘晴’为族号。我便是晴族后裔,出生于丽山。”莫耶少女的声音平静,说到这里,她伸手指向前面的巍峨山峦:“那山,模样与我家丽山毫无差别。”

说着,足见一点飞出苏景的云驾,身形化作青色流光,投入大山深处。

和以前一样,苏景紧随于她,火翼展开、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金红色的虹。

山中有强门,幢幢大殿节比鳞次、祭神法坛庄严肃穆、奉天高塔直耸九霄依旧没有活人,找到的只有尸骸,配着晴族信物、身边散落晴族飞剑、法宝的尸骸。

名门望族,弟子众多,是以尸骸无以计数,散落各处均有。

走着、看着,这偌大门阀,她不施法术不知要走多久。不听的表情慢慢变化着,从来时的惊慌变作恐惧,又从恐惧化为愤nù

,最后尽归麻木。

忽然少女站住了脚步,转回头望向苏景,目光空洞的。看得出,她在努力做出一个笑容,却力有未逮,说话的声音很轻,几近飘渺:“错怪你们了。”

当真是错怪了。

这个死寂世界没有日升月落,但有‘赤沙河’,有‘笔架山’,更有‘丽山晴族’、有不听认识的一切地方,它不是莫耶地又能是哪里!

蓝祈或许有些小小‘调皮’,但她的法度没错,玉皮蛋送苏景和不听去往的地方没错,‘错’的是莫耶世界!

话说完,小妖女口中忽然涌出一口鲜血,双目犹自睁着,身体却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她被摄入中土时,十一岁,正做第三境修行。名门子嗣,得家族庇护、她是暖棚中的花儿。在家时她的诡计多端,只能算作古灵精怪,是个调皮丫头。

莫耶在中土人眼中是邪魔地方,中土在莫耶人看来又何尝不是豺狼疆域,去到中土世界,杀身大祸随时降临,不听只能靠自己了。

她走不出中土就摆脱不了危险,登仙越界遥遥无期,中土的锦绣人间就是小小女子的苦难世界,心中唯一的一点慰藉也仅在于:回忆。

直到有一天老天爷开眼了,她欣喜若狂,可又哪里想得到,心中的甜蜜乡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以前想念家乡,即便回不去,至少家乡还在;如今回来了,家乡却没了!什么都没了,父母、亲人、花草、鸟兽,甚至连太阳都没了!

逆气攻心,诸窍失守,真元乱作一团,不听昏厥,走火入魔命悬一线。

阳火一卷,火焰明亮而温软,把不听柔柔地裹住还有苏景。

苏景盘膝大坐,小妖女横躺在他怀中,火焰摇摆着,自苏景身上起,注入不听经络,助她归拢元气。

小妖女的修为不俗,整整一座紫桐仙宫的元力,何其磅礴!

而助人归拢散乱修元,比起两人比拼修为也要更麻烦的多,不仅要镇压她的木行元,还要保证这场争斗不伤及小妖女的经脉和身体,即便苏景有两大洞天做穴窍,这件事做下来也吃力无比。

但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在苏景费尽lì



,助不听导元归窍、理气顺脉、将她的走火入魔彻底镇压后,她仍未能醒来。

昏迷之中,不听体温骤降,身体冷得仿若寒冰,皮肤苍白几近透明,昔日娇嫩双唇全无血色,全无意识之中眼泪流淌,可泪珠未及滚落脸庞就变做晶莹冰珠儿,她冷,瑟瑟发抖,本能地蜷缩成一团,把自己窝在苏景的怀中;

骤冷过后,高烧袭来,少女的体肤中透出诡怪嫣红,周身大汗淋漓,汗水渗出不久就蒸腾化作丝丝袅袅的水烟,飞散了去。不听双眉紧皱、口中喃喃着全无意义的散碎言语,双手用力抓住苏景,涂着凤仙花汁漂亮指甲深深陷进苏景的手臂,她热,身骨如焚,疼得不堪。

寒疫热瘟,交替不休。

以不听的修为,生疫病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究其原因,她的心志沦丧!

没有了心志,等若失了生欲,就算身体完好真元顺畅,照样也是个活死人,于凡人而言,不吃不喝不能动,又能获得了几天?与修家来说,真元约束就会渐渐散去,坚持的时间会长、但迟早是个枯萎损丧的下场。

而当生欲泯灭、精神垂危,越是平时体魄强健之人,身体的反应就会越激烈,不听便在此例

苏景叹了口,把不听抱在怀中,以三十三根剑羽挟带阳火真元行布四周,结域封闭身周十丈,如此一来即便木灵元自不听体内逸出,也离不开太远,若她能醒来、再归元纳气恢复修为会方便的多。

接下来苏景开口,语气柔和,给她讲起了故事——从归窍大阵开始,发生的连串事情,尤其与伏图、墨巨灵有关之事,讲得更是仔仔细细。

苏景能心神十立,为不听布法、讲故事同时,催动云驾疾飞而起!

黑暗世界中,只见一道金红光芒,闪耀于天地之间!

苏景早已摇响了混金铃铛,只要玉皮蛋能再动法,蓝祈就会接应他返回中土,而在这之前,与其漫长等待,还不如在莫耶世界四处去看一看。

飞驰入电,跨越崇山、穿梭凡尘,没有具体目的,苏景只是在‘找’,可惜找不到,丝毫生命气机都不存,偌大天地、整整一座世界,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遗迹、遗骸!

莫耶世界,既有修行大宗,也有凶猛妖族!

中土有七大天宗、南荒妖国;莫耶则有七彩门阀、北地蛮酋!蓝祈早就说过,无论门宗强盛、修行实力,或事猛兽之力、荒蛮可怕,莫耶都不逊于中土世界,有天两个世界如果真被彻底接驳,谁生谁灭尚未可知。

可是现在,生机全无,星月消失,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

莫耶地,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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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五章 中土像

疾飞不止,浏览四方,苏景带着垂危少女,穿梭在已经死掉的世界中。om

空旷漆黑的天地连风都没有。

苏景的脸色很不好kàn



但他对少女讲话的语气始终轻柔:“刚来时,你问我为什么散出剑羽,因为我探到了墨巨灵的气息。”

“那气息很淡,稍不留意都察觉不到,这些天,从戈壁到‘人间’,再从繁华地向北去蛮疆,这股气息都在、一直清淡。无论何处,都不曾变浓丝毫,所以我现在有个想法:他们已经不再此间,但他们来过莫耶,动过法术。”

“师娘给我说过,莫耶从没有过墨巨灵这种东西。你再想一想,你才去了中土多少年?了不起三个甲子吧!这偌大莫耶、强者如林,怎么就会在短短二百年中消亡?”

“莫耶地被毁了,这里存有墨巨灵的气息,就算不是他们所为,也脱不开干系。你啊千万别就这么睡下去,这个仇有的报了!”

分一段智慧心神、给不听身边说话不听,这是唤醒她心志的唯一办法。

可是修行之人专门拿出一个境界来铸就心基,轻易不会动摇散乱,一旦散乱沦丧、想要恢复清醒也绝非易事,想要让她醒来,苏景还有的说了。

“还有件事,不知你之前注意没有没有字啊,咱们走过的地方,一个字都没有。”

大到界碑城牌、中到商铺匾额、小到娃娃身上佩戴的长命锁吉祥牌,全都是平白一块。不存一字。

凡间地方、修家门阀皆如此。抵达丽山之前赶路匆忙,苏景只是匆匆一瞥;不听昏迷后,苏景加了留意,翻过买卖铺子中的账本、进过大城楼,还去过修行门宗典藏秘法之处,书册都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但打开来纸面上空空如也。

死寂世界中中,打开一本书,没有字;进了一座庙,匾上空白;甚至来到一片墓园。石碑光滑如镜苏景的感觉无以言喻。

莫耶的‘字’,也如太阳、生机一样,消失不见。

“莫耶字都哪去了?这案子不止大,还怪,我自己可破不了,你还是快点醒来吧。”说着,苏景伸手,轻轻晃了晃小妖女的肩膀,少女如玉雕。一动不动。

苏景不气馁,口中换过了话题。开始给她讲起些轻松事情

同样消失的还有灵气。莫耶地不存丝毫灵气。而没了灵元滋养,修行门宗的护山大阵破灭、修家的法宝飞剑变成了凡铁,更毋论什么天罡地煞,世界干涸了,没人能在这里继xù

修行。

漫无目的的飞行,给小妖女说的话也渐渐失去主题,苏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天地死了,时间仿佛也随之消弭,每时每刻都无比缓慢苏景不再计较时间。自然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天口中正说着:“你给我做的鞋大了半寸,下次再做得注意些,你要拿不准也别瞎蒙,我把脚给你量个尺寸”突兀云驾猛震,自从开始给小妖女讲话以来,他第一次收声。

满目震撼。苏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宏山巨刻,四座人像。

来莫耶许久,苏景见过无数雕像。从圣贤到神佛,甚至土地公黄大仙,无一例外都是三瞳环套,但前方四座大像皆为单瞳,莫耶世界,四个中土人像。

一个身形魁伟、神情凶恶的独目道士,一个身材肥胖面目丑陋的和尚,一个三头六臂、三张脸分作哭、笑、震怒的白发老汉三个人、五张脸、九只眼睛都望向东方。第四座像未看东方,‘他’在看苏景。

雕工巧妙,无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仿佛在与人像对望,这种技法中土早有流传,被‘他’看上一眼还不至让苏景诧异失神,真zhèng

让苏景震惊的是自己认得这座人像,天真大圣。

‘一如既往’,天真大圣无所谓的神情,轻轻松松的样子。

能与大圣并肩等立的、来自中土世界的和尚、道士虽然不能笃定,但苏景心里至少能有个大概猜测,只是那三头六臂的老怪来历无从揣度。

苏景绕着四座大像仔细查探,可惜全无发xiàn

,一字不存的世界,又能有什么线索留下。

四座巨像,平添无数疑问,不过无以追查之事,苏景只存疑于心,流连一阵,继xù

向前飞去,口中继xù

陪少女说话:“刚才说到”

“鞋子大了,下次让我先给你量脚。”

“对咦?”苏景的心神被大像所摄,反应稍稍慢了些,此刻回过神来低头看,怀中的不听醒来了,正缓缓开目。

“醒了,还好?”苏景神情一喜。只要醒来,便说明心志崛立,无碍了。

刚睁开眼睛时,不听的目光仍有些涣散,不过随她几次眨眼,眼中的那一点清明迅速绽放。还有衣衫,青色罗裙再次成形之前走火入魔、心神沦丧,人都死过去了、护身的法术自然消散干净。

“第一双鞋一定要大些的,不能太合适。”小妖女语气清淡,人醒了、性命保住了、但她的生动尚未‘回来’:“我会给你再做一双鞋。”

应了声‘多谢’,苏景笑了:“你说你这人,我唠叨不休、这些天说的话比前面两百年加起来都多,你始终都不醒,结果我才刚一闭嘴你就睁眼您别诚心的吧?”

“你说的我都听见了,也都记住了。但真zhèng

醒来还是刚才。”小妖女全没了平时的俏皮,说着她起身。并不离开苏景,就坐在他怀中、腿上,不听双手结印,准bèi

行功收拢游散体外的真元。

但下一刻她的手印又松开了,身子盈盈一转,没有只言片语,张开双臂抱住苏景,螓首枕靠着他的肩膀,安安静静的抱着。

由她抱着,苏景未动。

任谁处在不听的境地。都会想要讨一个暖暖拥bào

吧,而这天大地大漆黑无边的世界,除了苏景,她还能抱谁?

其实又何止这座损丧乾坤,就算回到繁华中土,不听眼前有了多到永远数不清的人,她能抱的也只有苏景一个人。

不听没多想,想抱所以就抱住了,而抱住之后。那颗虽已醒来、却始终悬吊着的心也渐渐安稳、渐渐踏实。

无法抵御的倦意袭来,像极了小时候把自己裹紧软软暖暖的被褥、仿佛身体都要融化的感觉刚刚醒来的不听。很快又陷入沉睡。

但与之前不同的,不再是‘活死人’,而是心神虚耗后的深眠。

苏景止住了云驾,静悬不动,让她睡得安稳。

寂静世界,不听的悠长呼吸,是苏景耳边的唯一声音。

三个时辰或是三天?一觉不知多久,不听醒来了,却没有稍动。继xù

抱着她唯一能抱的人,睁着眼睛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良久。

“你算么?”不听忽然开口,问苏景,三个字莫名其妙。

苏景不明所以:“算什么?”话问出口,又补了句:“不管算什么,你说算就算。”

不听不置可否,又问:“飞升破境。就能找到墨巨灵么?”

“那么大的东西,肯定不难找。”

不听听到了想听的答案。长长吸、又长长呼、使劲呼,似是用这道气息将身体中什么东西裹挟出去!几次之后她的眼睛明亮了许多,身子又盈盈一转、背向苏景。重结手印准bèi

纳气收元,可是这次仍未能行功,她忽然笑了:“别乱动,我得行功。”

“您老坐我身上呢。”苏景也笑了。

不听坐在苏景的腿上、背靠着他的胸膛,闻言上身微微前倾,留出个空子,跟着她的左臂倒转背后,不回头、芊芊细指按在了苏景的心口:“这里一动,最是饶人。其他地方倒还好些反正我不下去。”说完绕回手臂,闭目、准bèi

行功,未开始就再次中断,小妖女脸红了:“我还是先下去吧。”

身子一飘,坐到苏景身边,跟着想了想,这个位置不够满yì

,不听又起身转到苏景面前,和他相对而坐,这一回她总算满yì

了,屏心凝神、开始收拢真元。

差不多就在不听纳气完成,从身基、心基到元基都告回复时,苏景的混金铃铛响了起来,师娘传讯回来,宝物休养妥当、随时都能发动。

依照来时蓝祈嘱托,苏景摇铃回应,以此玉皮蛋便能确定他们的所在,片刻之后一道光华自天而降,将苏景与不停笼罩,又过几个呼吸功夫,两人重返中土世界!

回来的地方,仍是师娘的屋中。

以蓝祈的性情,先不急着讯问其他,眼望不听,神情存了些好奇与笑意:“你怎么和他一起回来?莫不是把名字告sù

苏锵锵了?”

不听与蓝祈对望,摇头:“莫耶已经不存于世。”

蓝祈眉头微皱:“说的什么?”

“莫耶被毁,已成死域。不存一线生机了。”

以蓝祈的眼光,自能辨出不听说的是笑话还是真话,她的目光陡然犀利,转望苏景:“当真?”

苏景沉沉点头,还不及相劝什么,‘啪’地一声淬厉爆响播散开来,蓝祈所在的堂屋、小院,屋檩房梁、青砖屋瓦,所有所有一切,尽数爆碎化为烟尘!

蓝祈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到底怎么回事,从头讲来。”

盟主加更,感谢酱菜同学成为升邪的第十五位盟主,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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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章 此去九霄,斩巨灵

第二八六章此去九霄,斩巨灵

莫耶之行,所感所见,苏景无一隐瞒。蓝祈不曾插口半字,脸上不存丝毫表情。

三瞳相套,让魔女笑时平添妖冶,但随她沉面,妖冶尽化凛凛凶光!

小院爆碎动静惊人,包括三尸在内,‘离山天斗剑庐’中重yào

人物很快都赶了来,待听说偌大莫耶世界竟被彻底毁灭,人人面上变色。

尤其三尸、樊翘、烈烈儿等人,曾在南荒深处与苏景出生入死,见过伏图和巨灵尸身,得知莫耶惨事与墨巨灵有关,他们心中震骇更甚。

待苏景说完,拈花先开口:“中土古时有墨巨灵来过,那是说以前墨巨灵曾到咱们这来灭世?”

赤目跟着发问:“天真大圣怎么会在莫耶世界立像?他去过莫耶么?去做什么?和他一起的和尚老道,是摩天宝刹和江山剑域的人?三头六臂的老妖怪哪来的?”

三尸口中所问,全都是现在找不到答案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开口,自蓝祈、裘婆婆、苏景以下,所有人都被他们三个说得心烦意乱。

雷动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望向蓝祈:“中土的四人像是山雕巨刻,应该大大有名才对,师娘在莫耶的时候没听说过么?”

不用蓝祈回答,不听就开口应道:“可能是以前有什么秘法遮掩,像在却不可见。如今莫耶枯萎,灵气散尽,所以那几座人像显露出来。”雷动点点头,张口又想说什么,苏景苦笑着冲他摆了摆手,实在受不得他们的发问了。

雷动天尊好说话:“那回再说,我先去吃饭!”说着还把两个兄弟一起拉走了,走出一段,雷动沉沉叹道:“浩渺宇宙、万万世界中,只剩最后两个莫耶人,从今日此时开始,对小妖女,师娘一定会多加照顾。”

拈花点头:“大师娘又看重苏锵锵,没准会让他娶了小妖女。”

浑人就是浑人,雷动本是做一声感慨,闻言脑筋立kè

就拐了弯:“那将来小妖.小嫂子给苏锵锵生了娃,中土、莫耶的混血孩儿,眼睛会怎样?双瞳相套?”

拈花认真无比:“也许是一只眼睛单瞳,一只眼睛三瞳。”

赤目想了想,也插口:“没准加一起了呢?两只眼睛都是四瞳。”

“那这孩子眼睛一定大!”说话间雷动越走越快,他饿了,得赶紧去膳房开饭

另一边,蓝祈沉默了好一阵子,终于开口了,对不听点了点头:“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孩儿。”

才听蓝祈说了一句不听就哭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蓝祈的目光平静,微笑:“不用哭,一切有我。”说着,解下了自己的乾坤囊,从中挑选出几样东西收入袖中,跟着竟将乾坤囊的禁制抹掉、连囊带宝一股脑地扔给了不听。

不听吃一惊,急忙跪倒:“孩儿不敢要。”

“收下就是了。你是莫耶之人、是蓝祈的孩儿,从今以后,把‘不敢’两字从脑中、心底剔除了去吧,想做什么便去做。”说完,也不等不听再说什么,蓝祈转目望向苏景,向他招了招手。

苏景走上前,蓝祈握住了他的手,微笑不变,目光却更祥和了些:“下次你再去见陆九的时候,替我对他说声‘多谢’。”

蓝祈谢老祖什么?最简单不多,她要谢老祖替她夫君收了一位好弟子!苏景能想通她的‘谢’从何来,但是不明白师娘为何现在提起此事。

蓝祈不容苏景讲话,又继xù

道:“记得以前和你说过,莫耶女子或会调皮、任性,可说到底还是女子,以后不听的事情,你要多费一份心思。”

托付了一声谢、托付了一个女娃娃,蓝祈还想说什么,但琢磨了片刻,她又摇着头笑了:“本想再嘱咐嘱咐你.结果想了半晌,发xiàn

没啥好嘱咐的,好孩子,很好。”

宝物增人、言语嘱托,蓝祈摆出的是一副要走的架势,可她又上哪里去找仇人去?苏景没办法不皱眉:“莫耶之祸来得无端,但非无迹可寻,只要有机会弟子必将全力追查,还请师母”

“我吓到你了?”蓝祈忽然一扬眉,又变回了那个张扬无忌的莫耶魔女。

苏景没客气,点头苦笑:“吓到了。”

蓝祈笑容更浓:“放心,我没事不是没事,但至少不是坏事。”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绽放,之前柔柔细语,此刻字字轰鸣!

风乍起,自天角来、自苍穹落、自身边绕、自脚下升,风从四面八方来,轰动天地间,蓝祈的声音融在风中,分不清那声音是风、是雷,还是魔女的大笑:

“苏锵锵,莫耶之事你无需理会,回离山去好好修行,炼合光明顶、重升光明顶,没了那颗‘太阳’,飘渺星峰转得没体统!”

“莫耶世界,彩虹七氏明耀天地、匡护凡间。七氏之中,蓝氏尚有嫡传弟子于此。蓝祈活着,莫耶便未死。毁天灭地之仇,蓝祈尚在,轮不到别人去报,一样轮不到你。”

风动如雷,横扫四方,声势震颤九霄,但蓝祈之法不摄人、只惊天!

随她两句话,满头乌黑长发寸寸专做淡青颜色,非春绿非水碧,那是风的颜色!魔女不曾稍动,却缓缓升起、青色长发随风乱舞。

苏景急忙追问:“师母去哪里?”

她望向苏景的目光依旧亲切,回答:“升仙。”

师母两个字,把苏景说傻了,本能追问:“什么?”

笑容狂妄,笑声狂妄,魔女狂妄,回答多了两个字:“升仙,寻仇。”

苏景脑中乱成一团!又何止他,身边不听、身后扶乩,以及裘婆婆、裘平安、黑风煞、小相柳等等一众同伴人人惊骇于当堂,分不清是痴呆还是疯狂。

刚刚离开的三尸,不知是察觉到天地异样还是听到了师娘的说话,慌慌忙忙地跑来,这样的时候三个浑人倒是比着旁人都清明,齐齐向着蓝祈跪倒,异口同声:“恭送大师娘!”

蓝祈哈哈一笑,对三尸摆摆手,又对苏景送来最后一笑,跟着螓首昂、叱咤起,遥对天际一字敕令:“开!”

随她喝令,湛湛蓝天真一分两开,宽宏裂隙中金光流转,蓝祈投身而去!

在她遁身金光天隙那一瞬,从南荒到北原,从西漠至东海,偌大世界每个角落尽起欢笑之声。

山笑、川也笑,云笑、汪洋也笑,有人证道飞升,天地乾坤共同做笑!普天同庆,蓝祈登仙!

天隙中金光猛绽放,映照得举世皆金,下一刻天隙不见,天空又复青蓝,不留一丝痕迹。

苏景只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转头去看不听,身边没人了?

再一找才发xiàn

,不知何时小妖女跌坐在地,她的神情比着苏景还要不堪。真真zhèng

正被吓傻了

在修行境界上,蓝祈早已圆满。

当年她的踪迹暴露,光明顶被劈开两半:小院毁了,但她加给自己的桎梏也随之破碎。重返于世界才发xiàn

,她心中珍藏其实和那小院真没太多干系!一次真zhèng

释然,便是一次心境重立。

当她回到世界、仍就自守于‘小境’,可她不因‘小境’而排斥天地。大世界中有她,她心中另又小乾坤,而大小两个世界,又因她的心境开放而相融合一。这是一道明澈心性,更一重是因情而起、以情而生的智慧光明!

蓝祈冰雪心思,当然明白自己已到破悟边缘,只要再进一步便能飞仙。

于别人来说梦寐以求之事,但她却不想走。和不回莫耶一样的道理,这个中土世界有他留下的痕迹,天上有么?找不到他的故事,仙界再美又如何。

蓝祈不想飞升,她故yì

不去点题,成天乐呵呵指点参莲子练功、照顾小金蟾坐月子、施法帮裘平安盖宫殿管着管那就是不去做最后那一悟。

不妨换个说法:莫耶蓝祈这些年,一直在和老天爷装糊涂!

可天地暗藏玄虚,万事皆有缘法,那一点灵犀该破时就一定会破,那灵妙机缘点来时,又岂是装糊涂就能躲开的?

苏景与不听自莫耶返回,蓝祈闻听噩耗,心中只存一念:报仇。

与陆角无关、与深情无涉,蓝祈要做一件自己的事情这不是斩断情丝,而是:

天不是为人才存zài

的;人不是为了天才活的。陆角便是蓝祈的天,但蓝祈还是蓝祈,想他便想他、念他便念他,他可以是一切,但他不会是唯一。

修行路上,每人领悟不同,命运不同,到最后一关是要破的题目也千差万别。可以说,巅顶大修破悟的最后一道壁垒,就是他毕生修行、经lì

的‘总结’!想飞仙,就要过最后一关,而这最后一‘关’,每一块砖都是修家自己亲手垒上去的!

蓝祈破题,蓝祈渡劫。

不同于前面的真一、无量两道劫数,最后的逍遥劫也因人而异,蓝祈迎来的是‘寂静杀灭’,外人不可见、全不受影响,哪怕修为再高也无法察觉,只有蓝祈自己一人承担。

寂静杀灭,来得奇快、威力强猛,但散得也快这个魔女,渡劫的时候她在拉着苏景的手、和他微笑聊天!

蓝祈升仙。

此去九霄,报仇雪恨,斩巨灵!

毫无征兆,说走就走,身后留了‘一地的目瞪口呆’,莫耶蓝祈。

蓝祈走了,天斗山众人懵了,中土世界却惊了。

天开金隙举世皆见,所有修家都知有人飞仙,不知多少人赶来南荒边缘打探消息,齐凤国与天斗山比邻而居,尘霄生干脆直接赶了过来,远远见了迎出的苏景,也不用假惺惺地叙礼,直接就问:“谁?”

“蓝祈。”苏景并不隐瞒。

不久前还曾并肩血战,尘霄生晓得蓝祈其人,更了解她的本事。

而见面之后,尘霄生再传往中土的消息则是:离山天斗剑庐一位前辈证道。

除了离山上几个要紧人物,中土修家根本就不知dào

蓝祈这个人但是大伙都晓得,离山的一条万年老泥鳅,修为早已臻入化境,当年随着苏景一起离开门宗去了南荒。

飞仙的是裘婆婆?

错不了的,是裘婆婆飞仙——中土修家渐渐有了公论。

苏景这边,安顿好不听,收拾心情开始与同伴商议返回离山之事。

裘大都督咳嗽了一声,肃容道:“主公归山,末将必当追随,只是”

“好好说话!”苏景笑了。

大都督没理会王上,铿锵依旧,官话说的好极了,不带丁点东北腔:“只是麾下妖精桀骜不驯,若王上不在、末将不在,没人能再约束它们,说不定就会北上入汉为祸中土!末将愿相仿尘霄生师兄,舍却仙家福地,永镇南荒、永保中土!”

苏景不笑了,拱手道:“大都督义薄云天,得猛将如此,老天待苏景不薄!把小妖都交给霍老大统御不就得了。”前半句肃容,后半句又笑了。

“别啊。”裘平安赶忙道,不过不用他再说啥,苏景就笑着摆手:“你想留就先留下,老黑,乌鸦他们都留下。本来我也想请你们先留在此处。”

裘平安一听大是尴尬:“干哈不早说?”

小金蟾帮zhù

夫君说话,对苏景道:“你要早说,我家都督就换套说辞了。”

回离山是修行,在天斗山也是修行,可前者是修家清净地,妖奴们去了都得守规矩;后者则是自家地盘,可以做老爷,有无数小妖巴结,有漂亮妖姬伺候,于裘平安这一伙子人来讲,天斗山比着离山可要舒服惬意得多。

妖怪们怎么想苏景心里有数,自然会成全。

而且天斗山与齐凤国势成掎角拱卫中土,这道屏障建得大好,哪有轻易撤掉的道理。

另一则,‘离山天斗剑庐’虽然是苏景胡闹的玩意,可随着他归宗、重拾小师叔身份,这里也真zhèng

变成离山插进南荒的一杆大旗,两股力量遥相呼应当有数不清的好处。

苏景归山的心思坚决,但不会因为自己回去,就散了天斗山的大好局面。

侄儿不走,‘飞仙’的裘婆婆也留一并留下,有这位巅顶大妖照料全局,苏景也就更放心了些。

众人就此定议,天斗山众将留下,不听暂时不想去汉家世界,也留在了山中。扶乩、樊翘、三手等人随苏景回去。另外苏景的那一百名祸斗弟子更想要追随师父,都与他一起去中土。

三尸也与苏景同行,不过他们可不打算去离山,三位矮神君打完了大仗,这就要重返花花世界去享乐了,和苏景刚好同路罢了。

苏景本欲当日就动身,但裘婆婆把他拦了下来。修行了无数年头的老妖怪,对天地深怀敬畏,她要选吉日、做祭祀、再送苏景启程。

老太婆的道理明白得很:来南荒百多年中福祸相依,最终苏景祛祸得福,不止他自己得了大好修持,还为陆老祖脱困寻得了一个契机。对苏景而言,这趟南荒行走得了大圆满,是他的造化,更是乾坤的厚赐,离开前当做大祭酬谢天地。

前辈良言,苏景遵从,又在天斗山逗留四十余天,待到吉日,由裘婆婆亲自主持,天斗山上办过一场盛大祭祀。

大都督军令传递四方,九潭三湖七林十八峰、天斗山辖下千万妖兵登山入祭,与苏景本部鸦兵、天斗山凶猛祸斗一起跪拜于地,执香向天。

天佑天斗、天佑吾王、天佑中土无数妖精齐齐开口,三声祈言响彻天地!

有关祭祀诸事,全不用苏景操心,自有裘婆婆为他指点。好一番复杂仪典过后,裘婆婆终于把手中的敬天幡放了下来,裘大都督则一挥中军令旗,开声断喝:“儿郎们,为吾王开道护路!”

山禁大开,火云滚滚妖风鼓荡,天斗山妖兵排阵六百里,恭送王上返回中土

没想到的,苏景‘气势汹汹’地刚出山禁,南方就有喊声传来:“小妖阴天凉奉吾祖之命,挟百里追天祥云,恭送尊主归宗!”

苏景身边,烈烈儿笑嘻嘻道:“是我传讯阴老,主人回家,他哪能不意思意思。”

一头小蜈蚣带着百里追天云汇入大阵,替阴老为苏景送行,而紧随其后的,又有个熟悉声音传来:“老奴洪灵灵,恭送尊主归宗。”

烈烈儿连南荒深处的阴老都知会了,自然不会漏掉洪灵灵,宰相大人也不是自己来的,幸存下来的入擂妖蛮尽做同行,剥皮国瑞皇帝也借机表心意,另派出一支百里军马依仗,又送礼又送行。

三支队伍合一、才向前飞出百里,东方里又一道云驾斜刺里飞来,云间妖气弥漫,凛凛威势比起天斗山排出的大阵毫不逊色,一人矗立云头,龙冠黄袍、五官奇美,正是尘霄生。

尘霄生身后,魔徒卿眉带着小蛮妖,负手微笑,再之后则是遮天蔽日的旌旗妖帜,齐凤国的依仗五百里。

得知师弟要走,做师兄的自然要来送行。

想当初,满天乌鸦结云,一路招摇着,苏景从中土来到南荒。瞎子都能知dào

苏景是活泼心性、喜欢排场,尘霄生那就在分别时送他一道大排场!

阴老、剥皮、天斗、齐凤,南荒四大势力相送,妖云铺天千里,妖威横扫四方,苏景所过之处,苍山莽林俯首称臣,百鸟万兽噤若寒蝉苏锵锵回家——

意wài

不?

五千字更新奉上。

刚写完,先发了。零点那章一定会晚,可能一点,可能两点,也没准….我现在开始写,但肯定得晚,建议明天看^_^

另外还要谢谢大家的鼓励,豆子没事,就是昨天晚上有点累,和心情和书都没什么关系的,请大家放心。销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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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七章 恭送吾王归宗

煌煌妖云,催迫天地,苏景和师兄说笑了一阵,又对尘霄生和身边同伴道:“等我片刻,去去就回。”

言罢闪身离开云驾,他现在的修为非凡,走得悄然无声,除了身边几人旁人根本都不知dào

他走了,大队人马继xù

前行

苏景没远走,就是落到地面,仰头看着天上那浩瀚千里的妖云,一边看一边笑:人在山中不识面貌,非得撤出来看个全景不可。

自己跑到一旁看自己的排场,这种事情不是脸皮薄的人能做得出来的,但脸皮厚了、当真另有一番快活。

香风一飘,窈窕身形闪过,云驾上一个送行之人,和苏景一起下来了,莫耶不听。

小妖女和苏景并肩而立,也昂着头看天上的云驾,语气里假惺惺惊讶:“是何方神圣过境,竟有如此排场?”

苏景摇摇头:“你这一问我答不了。”

不听追问:“为何答不了?”

“没那么厚的脸皮。”

天斗山休养一阵,小妖女的神采完全恢复,师娘离开前说过‘蓝祈在,莫耶便在’,这句话直入不听之心!莫耶还有人在,莫耶便未亡,就算报仇也轮不到旁人!不听的倔强,比起蓝祈毫不逊色。

不听岔开了话题:“莫耶地,我沉迷时你叠叠不休其间你和我讲了个故事,长得很,说得是一位少年剑仙,行侠仗义扫灭人间妖魔。长剑所至天地太平。”

说到这里、转头,不听转头,长发飘扬之际自由风情:“我在东土时候看过这本书苏锵锵,你以为你讲《屠晚》的时候不说全名,只说‘苏姓少年’,便不是自吹自擂了么?”

苏景咳了一声,语气里没法遮掩的讪讪:“你看过啊,早知dào

我就不讲了”

所以小妖女笑得更开心了:“要是有人给我写一本书,我可没脸把它拿来讲给其他人听”说到这里她把话锋一转,重拾旧问:“天上是谁的云驾。这么大排场?”

“我的!”苏景也笑了。话音刚落,怀中忽然一暖,全无征兆间,小妖女张开双臂,柔柔软软地抱住了他,下颌垫在他的肩膀上。

半晌过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多谢。”不听放开了双手,从囊中取出了一双新鞋子递给苏景,不解释。只是说道:“我不送你了,先回天斗山去。有暇时去离山看你。”

说完转身离去,苏景也重返云驾,不料没过一会功夫,不听又回来了:“我改主意了,还是想再送送你。”

小金蟾插口:“干脆和他一起回离山吧。”

不听不扭捏,微笑摇头:“不提其他,至少耽误修行,我得多用功,早一天飞仙。早一天汇合干娘,并剑斩巨灵。”蓝祈走前,把不听认作了孩儿,是以不听对她改了称呼。

小金蟾笑眯眯:“和苏景在一起,为何会耽误修行?”

不听不应,转头望向裘平安:“大都督,休了她吧!”

身边一群妖精全都笑了。三尸也不例外,不过他们听小妖女提到师娘,心中多出了一份感慨,雷动摇头叹道:“苏锵锵。你的两位师娘都不得了啊。”

三尸心意相通,拈花摸着肚皮接口:“一个飞天,去追查墨巨灵的下落,以大师娘的性子,仙界怕是要热闹了。”

赤目继xù

道:“另一个入地,不知她老人家想要做什么,但已经把幽冥搅得乱七八糟,连阴兵大军都拉起来了。”

两位师娘,飞天入地,之后便是天翻地覆了!

苏景眉飞色舞,能和这样两个神奇女子结缘,任谁都与有荣焉!

浩大阵势前行不停,天斗山与东土相去不远,飞了一阵子就遥遥见到两界边缘东土世界的巡边修家现在只觉得头皮发炸:前方千里云驾,散出的妖威迎面扑来如劲风刮面,这是南荒妖怪要兴兵中土么?

不是说有野心的妖国兵败了么,怎么今日又卷土重来。

急急忙忙摇铃传讯回门宗,几支巡边队伍慌慌张张汇合一处,可比起南荒要过来的阵仗挡无可挡,首领修家率队击退三百里。

苏景在大阵仗的中央,根本不知dào

前面中土修家都快疯了,眼看着距离中土渐近,对身边同伴道:“就到这里吧。”

裘平安十足诧异:“就到这里?咱们是打算送到离山脚下的。”

一向面沉如水的黑风煞最近得了调教妖姬的重任,脸色变得和蔼了许多,笑道:“主公若有意,在中土兜个圈子再回去也无妨。”

苏景摇头笑道:“不用。”

心思跳脱喜欢热闹,是苏景的本性,自己归宗,四面八方的妖怪都来相送,他笑得闭不上嘴巴;

但苏景于南荒深处经lì

过连番生死历练,见过传说大圣、怒斩巨灵尸身、亲历死亡世界、又得见金仙证道比起来时,他只多破了一个境,可他是在经lì

过、见识过种种神奇后,心境早已沉稳了。

性情活泼如风火妖娆,心境沉稳似古井无波。这是一层蜕变,也是苏景于这场修行中最大的收获之一,扣合的正是金乌之道!

举头望日,朝阳饱蕴生机、午阳炽烈凶恶、夕阳别有风韵,太阳一时一变,甚至连每天升起的时间都在变化不停,足见这个‘家伙’性情活泼。可仍是这个‘家伙’,东升西落亘古不改,主掌四季永恒稳定。太阳便是如此,变于外相而稳于内心。

所以大军送行,苏景开心过、欢笑过也就可以了。雷动天尊说的明白:“过过瘾就得了。”

但是这样直入中土,招摇过境惊扰四方就只为摆一个排场,苏景以为全无必要。

他是此行主角,大家自然听他的,大阵止步。苏景与师兄、裘婆婆、不听等人就此别过,返回中土去了。

连大排场都不要,自不会看重小场面,一百头小祸斗都收入大圣玦,另外或许是记忆未复之故,终于要回离山的时候。扶乩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恍惚,不想走在外面,遁入黑石洞天,跟在苏景身边的只跟了几个人,轻装简行进入中土。

苏景才一跨入中土境地,身后猛又传来整整齐齐的吼喝:“天佑天斗、天佑吾王、天佑中土,恭送吾王归宗!”

这是小泥鳅背地里操练的号子,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天斗山辖下千万妖孽。皆以妖元入吼喝,汇起的声音何其凶猛。立时震得大地发颤天空动摇,来自齐凤、剥皮和阴老的三支妖兵都被吓了一跳,有些稳不住的小妖连法宝都亮出来了。

苏景哈哈一笑,转回身向着大队人马躬身做了个长揖。

致谢是没错的,可天斗山大都督规矩多,麾下小妖都被调教得妥当,一见大王鞠躬,呼啦啦就跪了六百里。

苏景哪还敢再多礼,跟三尸等人说了句‘咱快走’。就要返回中土世界。

不料身后裘平安又扬声大喊:“王上且请留步,末将尚有一事。”说着,催动云驾赶了过来。

不只苏景这边,小泥鳅身边众人也不知dào

裘平安还有何事,也都跟了过来。

来到苏景面前,裘平安笑道:“差点忘了,是这么个事儿。我那大儿子,如今一百多岁,有了点少年模样,龙父蛟子。将来他也得带兵的,最近这阵子我正给他讲兵法。”

苏景点头:“好事情啊,要我从中土给你送几本兵书?”

裘平安大摇其头:“你看我儿子,像是能读书的样吗?给一本他吃一本。”

苏景道:“小孩子不爱读书无妨,你读过以后再讲给他不就是了。”

裘平安瞪眼:“你看我像读书的人么?再说人能靠字儿打仗么?书本有个屁用处。”

小金蟾从旁边插口:“儿子吃书就是跟爹学的。”

裘平安转回原题:“我最近给他讲打仗,有道是兵不厌诈,打不过就坑。我就打算给他讲这个哎妈,一讲这个就想起你来了!要说‘打不过就坑’,这手活你整得最漂亮了。不过说道理容易,做起来却不那么简单,我估摸着这里一定有个诀窍,你给我点点?”

苏景笑了,还不等他开口,随着裘平安一起过来的小妖女不听就对裘平安道:“启禀大都督,你弄错了一件事。”

裘平安不解:“什么事情?”

“苏锵锵是正道天宗真传弟子,从来不会做‘打不过就坑’这种事情,”不听笑弯了眼睛,甜得很:“他一向是坑不了才打。”

小泥鳅是真看重这件事,小妖女一句话点出关键,裘大都督张大嘴巴、脸上似有惊喜、目中还有迷茫,一时间愣住了。苏景哈哈大笑,最后和同伴摆摆手:“回去了,大伙都保重!”

说着,催动云驾,与身边三尸等人进入中土去了。

入境不到三天,三尸就告辞而去;东土走了五天,烈烈儿和阿嫣小母就觉得无聊了,拉上三手回令牌喝酒去了。

与剥皮洪吉大战之后,三手也拜奉了大圣玦,于旁人来说,拜玦是为奴做侍,但对三手而言,不过是找朋友拿了把钥匙,随时可以去那园子里转一圈吧。

托友换子的情谊在前,其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继xù

向前赶路,坐在云驾上,随口和樊翘、小相柳聊天,樊翘是不问不说话,问一句答一句;小相柳则是问也不答,木头似的

和他俩聊天实在没滋味,正无聊中,小相柳忽然一皱眉,苏景则是一扬眉,下一刻樊翘也有所感应:“有人动用‘祈灵香坛’!”

!

第二八八章 大买卖

第二八八章大买卖

上一次归宗路上,就是因为真页山城点燃祈灵香坛向过往修家求援,苏景与后来的大洪开国皇帝白翼结缘,苏景得了鬼袍、九九金剑和十三鬼将,人间则多出一本名叫《屠晚》的仙神故事。

那时候苏景初出茅庐,尚且执剑仗义。

如今大圣玦里连龙都有了一条,得闻人间有难,自然要下去查看

苏景按落云头,赶到点燃香坛之地:山中荒僻村落,一户人家的宅院。

灵识扫过、五感顿开,村子也罢家宅也好全无异常,莫说妖魔鬼怪,就是连大个子的狗都没有一条。正值午后,小小山村安详宁静。苏景下来的时候未携风踩火,不曾惊动任何人。

落在院子里,以苏景的耳力,还能听到堂屋中碗筷调羹相碰的声音,这一家人正吃饭,祈灵香坛摆在院子里、冒着烟,没人管。

要知dào

祈灵香坛不是凡物,以当年真页山城的规模,才有资格收藏一只。

苏景和樊翘对望了一眼,都是又纳闷又好笑的神气。樊翘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离山门下,光明顶主人到此,何人动用祈灵香坛,速来相见。”

樊翘的声音不大不小,这户人家能稳稳听到,但喊声不会飘到院外惊扰旁人。这就是正道弟子和妖怪护卫的差别了,若是黑风煞、裘平安在此,早就一声吼喝震碎三千瓦片了。

‘啊?’屋中人低呼,胖墩墩的老汉,带着胖老太太、健壮儿子瘦儿媳和胖孙儿,一家五口跑来院子中,胖老汉满脸惊喜,目光一扫:

两个后生普普通通,那位白胡子老者目藏神韵,随随便便往地面一站就透出一份仙家飘逸。

胖老汉望向侍剑童子,声音抑制不住地欢喜:“您老真的、真的是神仙么?老汉王千里拜见老神仙。”

老神仙一摆手,止住了他们的大礼参拜,先做好奇一问:“哪里来的祈灵香坛。”

王老汉说起缘由。

祈愿香坛是祖传的,不知历经了多少辈。老王家祖上曾显赫一方,但早已家道中落,从王老汉向上排十辈都是平常人家。

老汉听他爹讲过,这个香坛能唤请仙家,但他将信将疑

樊翘一点头,不听老汉继xù

啰嗦,直接问道:“因何动用香坛,求救于往来修家?”

王老汉听了直眨眼:“求救?不用救.我是有一事,想请仙家帮个忙,但不是求救。”

苏景伸手灭掉了香坛,到现在哪还看不出来,王老汉的事情不大,用不着再惊动其他修家了。同时苏景道:“您直接说什么事情吧。”

“小老儿要卖一件传家宝物,约了两个买主下午见面,一个是青年后生,冷冰冰的样子,不过看上去不像恶人;但另外一人会法术,脾气也颇为凶恶,我那宝贝又贵重的很.小老儿怕他谈不拢买卖,会用强抢夺,就想起家里还传了一个香坛,要是能请来神仙帮我镇一镇,那、那就可保万无一失。”

樊翘神情古怪:“就为了这点事情唤请修家?你把修liàn

之人当什么了?”

王老汉看出老神仙不痛快,嘴巴呐呐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

全没见识、一想当然的山村老汉,苏景哪会和他计较什么,笑了笑说道:“连日赶路匆忙,正好歇一歇脚,顺便为您老镇个场面。”

王老汉依旧忐忑,后生说话不算数,主要还得看老神仙的脸色。

樊翘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更多是觉得啼笑皆非,何况苏景开口,他当然点头。

山村一家皆告欢喜,王老太太张罗着,要请三人入内落座,口中还殷勤问道:“老神仙吃过饭没,要不要用膳,我这就去张罗”说着,带上儿媳妇就去摆香案,神仙闻香就当吃饭,老太太倒是知dào

这个规矩。

樊翘无奈摇头:“不吃,别忙了。”

苏景则笑问:“您老有什么好宝贝要卖?能不能给我长长见识。”

“启禀小神仙,是和这香坛一起传下来的,一块白铁。”提起宝物,王老汉压低了声音:“平日里暗淡无光,但一到满月时,贴耳于白铁,就能听到内中叮当轻响,好像刀剑交击的声音。”

话说完,苏景诧异、樊翘惊讶老汉所说白铁,分明就是一块太乙金精。

苏景追问:“有多大?”

“小西瓜那么大。”

苏景和樊翘一起倒抽凉气,离山公冶长老的太乙金精巴掌大小,就被他当做至宝,这老汉手中竟有一枚‘小西瓜’,果然世间之大,怪事无穷。

这宝贝不止老汉,向上几代人都在卖,奈何凡人不识货,竟一直没卖出去,不成想前几天王老汉一下子寻来了两个买主。

苏景愈发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请我们来帮你主持买卖,就不怕我们抢了你的宝贝么?”

王老汉神情茫然:“神仙哪会抢我的东西。”

太乙金精分作四个层次,铁灰、银白、金黄、七彩,老汉的‘小西瓜’比起苏景收藏差得远了。但这件东西也足够让公冶长老跳脚发疯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王老儿,我来了,你的宝贝可准bèi

好了么?”随着说话,一股黑风滚滚,自山脚疾飞而来,没一会功夫落入老汉院中,黑风散去,一个魁伟大汉显身,长得豹头环眼、钢针似的胡子,看上去着实凶恶。

大汉落地,先是打量了樊翘一眼,未作理会,直接一拍挎囊,叮当乱想金光耀目,一片金条散落在地,大汉直接对老汉道:“这些金子加起来比你还重,快快把那宝贝与我看,若是真的,金子归你了。”

太乙金精是修家眼中宝物,根本没办法以世俗银钱衡量,但卖宝贝的是个凡人,只要老汉觉得值得便足够了。

只要是愿买愿卖,苏景就不管。若是去南荒之前,说不定他也会出个价钱,把这宝贝买回离山,可现在,他手中的一座大像,足够公冶长老第八代弟子炼到升仙了,多这样一块没太多用处。

老汉被金子晃得眼花,连连点头:“卖得,卖得.只是还请您老等一等,还有位客人会来。”

在外人听来,他是贪心不足,想等等新的价钱。其实还真冤枉王老汉了,他做梦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更不觉得另个买主会出更多价钱,只是提前商量好的事情,若是人家连见都没见到,白白跑着一趟未免不厚道。

大汉哪有耐心,怒道:“怎么可能还有人出到更好价钱,我又哪有功夫跟你在此闲耗!”

此人样子虽然凶猛,但毕竟是真金来卖,应该是正道门下,是以苏景开口客气:“那位客人想必就快到了,还请阁下再耐心些”

不等说完,大汉眼中精光暴涨,瞪向苏景:“你们又是什么人?”

王老汉从一旁应道:“这三位是离山光.光明峰的仙家。”

大汉是修行中人,见识远超老汉,闻言便是一愣,语气收敛了许多,但眉头仍皱着:“当真?”

苏景笑着反问:“怎么,总有人会冒充离山弟子么?”

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天宗威严岂容轻易冒犯,修行道上有谁敢轻易冒充离山弟子?而且离山地处中土东南,现在苏景等人的所在,虽未进入离山的势力范围,但也离得很近了,在这里冒充剑宗弟子,嫌自己活得太痛快了么?

另外,不久前南荒大兵压境,事后尘霄生传出了消息,是群妖恭送离山光明顶小师叔苏景回中土。此事中土大小门宗皆有耳闻,大汉也知晓。

这个时候樊翘心念微动,气机流转神采外露,天宗出身、真法修行、又结做宝瓶身的修家,绽放出的那份气度是无论如何做不来假的。

大汉的境界差得远,顿时被樊翘所摄,神情一整凶相收敛,对樊翘躬身道:“大德山石原洞、石原真人门下晚辈李兆拜见苏前辈。”

跟着李兆又对苏景、小相柳作礼:“李兆见过两位师兄。”

知dào

离山光明顶,自然知dào

苏景,可李兆又哪里晓得谁才是苏景,白胡子老头气象惊人,必是离山师叔无异。

忽然一阵笑声,从院落外响起:“这位大德山的道友,眼光未免太差了些。”

笑声之中,一个青年男子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二十几岁的男子,身着紫色长袍,五官平凡但一双外眼角稍稍上挑,平添一份高高在上的傲气。

人在笑,眼睛却是冷得。

王老汉、李兆甚至樊翘看来,此人都是平平无奇,不过一介凡人,但小相柳一见他,目中精光一闪,平时都硬邦邦的脸上显出兴奋。苏景也微扬眉,望向对方的目光变得饶有兴趣。

李兆不是恶人,但天生一副坏脾气,皱眉望向来人:“你又是哪个?我的眼光差在哪里?”

“我就是另个买主了。”紫衣收敛笑容,声音随之阴冷:“离山光明顶主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却拜错了人,这样的眼光还不可笑么?”

说完,他注目樊翘,一哂轻蔑,目光又从苏景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对着小相柳微一点头:“苏道友好大的名气,今日一见,还算不错,比那些虚名之辈强上不少。”(未完待续。

!

第二八九章 归宗

无论道行、眼光、地位还是消息之灵通,紫衣入都远胜于大汉。对苏景在南荒所为他多有了解。

能把妖怪疆域搅得夭翻地覆之入,修持自然了得,且南荒皆知苏景穿着一件胸口背后纹绣‘女子’两字的怪袍子。

回到夭斗山后苏景就穿上新衣了,但小相柳就喜欢‘好’袍子,不肯换

紫衣没有和‘苏道友’攀谈的意思,直接问小相柳:“那件宝贝,离山有意染指么?”

苏景从一边应道:“我们路过此处,只要见证一个公道。”

紫衣根本不看苏景一眼,闻言也不再理会‘苏道友’,迈步走到老汉面前,先自囊中取出两张纸递过去:“中州雁西湖畔,千亩好宅和六百里丝茶庄园,这是地契。”

说着,又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满满扎扎的仍是契据:“宅邸护院武师、婢女奴仆、庄园茶农蚕户都已备齐,这是户契入契。”

第二个匣子取出,一块漆金铜牌摆放端正:“有地无势、迟早遭殃,金牌为洪高宗在世时颁下的夭眷铁书,有它在手,什么样的贪官都休想讹诈你。”

第三个匣子取出,打开,五颗葡萄珠大小的紫sè丹丸流转祥光、清香扑面:“有地、不受欺负,但也得有命享福才好,一家五口,一入一粒,若无外创横祸,一家老小都能活到百岁。”

继而他又一甩生生袖,一个瘦小枯千的老汉显身,紫衣入继xù

道:“入祸可免,但妖灾鬼患还需防备,有他在万事平安。”他转头对瘦小老汉道:“去王家为奴三百年。看宅护院就好,惹是生非不可。”

苏景和小相柳对望一眼瘦小老汉并未遮掩气势,明明白白的,也是结成宝瓶身的厉害修家!

紫衣青年那边,稍加犹豫后又对瘦小老汉吩咐道:“若是王家那小娃有意修行,你可传他行气补纳之法。”

瘦小老汉一言不发,跪下向紫衣入磕了个头,起身占到了王老汉身后。

最后紫衣入又一拍乾坤囊,三口巨大箱子摆放院中,一口黄金满满,一口明珠美玉诸般珍玩,第三口则是古籍字画,对王老汉一家道:“实话说于你知,你那宝贝无价,但我只能出到这样的价钱了,你若不肯卖,我就只好动粗了。”

说着,目光一转望向小柳相,口中继xù

对王老汉道:“你若不请这些莫名其妙的入来,我最多是强买,不会伤入,可你找了这几个入来,还能不能不伤入,我也没把握了。”

苏景站在柳相身旁,闻言笑了笑:“不会伤入的,王老汉不卖宝贝的话,你只管放心动手。”

紫衣入面沉如水,小柳相的眼睛越发亮了

“我卖!”

老汉再贪心百倍,也想不到那块白铁能卖出这样的价钱,哪里用得到‘强买’,他忙不迭就点头答yīng

了,跟着一个劲地催促儿子去取宝贝。

宝贝藏在水缸下面,王家汉子刚挪开水缸,紫衣入淡淡说了声:“不劳驾了,我自己来。”说着一挥手,一道银sè光芒被他摄入袖中。

收宝同时已经勘验过宝贝,紫衣入脸上也不见什么喜sè,依1rì冷冷盯着小相柳,似是想说什么,身上忽然传来一串铃声,紫衣入皱了下眉头,一言不发腾身就走,眨眼间消失不见。

此间事了,苏景也不再停留,和老汉、李兆打了声招呼,催动云驾继xù

赶路,飞夭后苏景问小相柳:“你怎了看?”

小相柳知dào

他指的是紫衣入,淡淡一摇头:“我不看,打过就晓得了。”

能然小相柳动起出手之意的入,足见不凡了。

苏景咳了一声,笑道:“这不是闲聊么,随便说说。”

“我不喜闲聊。”小相柳没语气

赶路途中,一如既往的,只要见到凡入有难苏景都会下去相助,全不嫌麻烦,倒是许久没有好事了,这一路上出手不停,让他越千越jīng神。

行途中再无大事,几夭之后视线尽头遥见离山!跟着耳中就传来欣喜呼喊:“小入拜见小祖宗!”

妖光急急,好妖奴六两来得比风还快,见面就要下拜。

六两早就收到苏景归宗的消息,但苏景不让他远迎,是以好妖奴这些rì子一直等在离山脚下。

苏景伸手把他拦住,笑道:“宋大掌柜买卖兴隆!”口中说的是笑话,眼中、面上的笑意却货真价实!一别百多年,平时无甚想念,不过见面时心中也真的觉得亲切。

六两满面欢喜:“托小祖宗的福,咱家的买卖越做越顺畅,如今修行道上、妖门里,您老的齐喜山大小也算是块招牌了。这也多亏了三阿公的照顾,他老入家适逢要事在身,没办法赶来迎您,特意要我给您问好,说等事情办完亲至离山探望。”

自己这边的事情两句话说完,好妖奴话锋一转,恭贺小祖宗修成无上妙法、载誉归宗荣光万里,六两是苏景身边第一妖奴,满口古祥话说得甜而不腻,提及苏景被逐出门宗的1rì事满目愤慨、说起小祖宗行走南荒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担忧,说到苏景为中土立下大功声音微微发颤一切恰到好处,绝非南荒那些乡巴佬妖蛮可比。

苏景放缓速度,随口和六两说笑着,对好妖奴的古祥话他不当回事,但就和六两聊夭这件事本身,确是让入惬意。

两入没能说上太久,前方离山画皮微微一震,一道道剑华闪烁,掌门真入沈河在前、小泥鳅大喜之rì归山后就再没离去的贺余紧随其后,再之后则是离山十余长老和诸位真传,另外剑尖儿剑穗儿、方先子这些与苏景相熟的弟子也都得了师尊恩准,一起出迎。

在苏景走后不久,刑堂弟子白羽成被擢升为离山第十四位真传弟子,此外还有一个弟子成为真传:当年在光明顶与苏景比剑,虞长老门下滇壶四秀之首,那个消瘦的盲眼少年。

沈河真入率众来到苏景面前,当先开口:“苏景循尘霄生之例下山,在南荒破妖军斩妖皇,为保中土完全立下大功,循例已过、功勋归了,苏景仍是八祖弟子,光明顶嫡传。”

说的不甚明白,但意思大家都懂。

其实连说都不用说,不过沈河身为掌门,见面时非得有个交代不可的。

说完,沈河稍顿,语气清淡、微笑却真诚,对苏景点点头:“恭喜小师叔归山。”

贺余随之开口:“恭喜师弟归山。”

第三个开口的,是和苏景最最熟络的红长老,三十出头的清丽女子,笑容里透出由衷欢喜:“恭喜小师叔归山。”

第四个说话的,炼器痴子公冶长老,第五个刑堂龚长老,第六个洪泽峰樊长老,第七个、第八个

修行地、清静地,离山弟子迎接苏景,自不会像南荒妖jīng、烈火乌鸦那样上来就拉拉扯扯又笑又跳,但这清清淡淡的一句‘恭喜小师叔归山’,分量比起当初苏景在山门外大喊的那一句‘我不弃离山’毫不逊sè!

这一句话就便足够了。

而‘恭喜’之后,才是‘恭迎’,除平辈的贺余,自掌门入沈河到身后长老、真传,一丝不苟以晚辈大礼相侍,齐齐开口:“恭迎师叔归宗!”

不算如何响亮,但每一个入的声音都清澈,合在一起后,也就愈发清澈了

苏景还礼,暂时不急着说什么,对站到一旁的扶乩道:“可还记得大家?”

扶乩昨夭就从洞夭重返大夭地,在场中入有不少她都觉得熟悉,可她一个也不识得,轻轻摇摇头。

苏景归宗不是奇袭,有关扶乩同行的消息早都传回了离山。沈河等入有了准bèi

,此刻见面心中激动、但至少在行止上仍1rì从容,迎上扶乩的目光时,众入都微笑以对。

剑仙子没能一下子认出同门,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大家并不失望,待回到山内休养一阵记忆当能恢复。

跟着苏景又向同门介shào

从南荒来的几个妖蛮和一百个祸斗弟子,沈河笑道:“只看身边同伴,就能知dào

小师叔南荒之行必定jīng彩无比,回山后若有暇,你要给我好好讲一讲。”

红长老也笑着插口:“到时候还请掌门入准许我那两个弟子旁听,两个丫头嘴上不敢说,心里可着实惦念小师叔不弃离山,小丫头不弃师叔祖!”

剑尖儿剑穗儿没反应,假装师父说的不是她们。

随口说笑中,一行入揭开画皮返回离山,掌门与贺余伴苏景走在最前,飞遁中沈河问道:“听说裘婆婆飞仙了?”

苏景摇头:“不是裘婆婆,是随我下山的那位前辈。”

贺余闻言微微一笑,对苏景道:“恭喜。”

短短两字,语气真诚。

“多谢。”苏景也笑了笑,替师母应道

未如当初离开时豪言壮语讲得‘它朝门宗有事,苏景再来报效。’

门宗没事,苏景便回来了。但当年那‘不弃离山’之说并非意气而是出自肺腑,所以这样很好,离山平安便好

似乎只是去南荒转了一圈,破了一个境界,苏景重归离山。

没有响亮笑声,不存激烈场面,但苏景心中自有一份惬意,这快乐来得很踏实,足矣。

意料之中、但仍是让苏景开心不已的是,被劈做两半的光明顶,得离山高手施法业已重新炼合,安安静静地摆在地面上,似是等着苏景归来,带它一飞冲夭。

第二九零章 问钟

第二九零章问钟

沈河与贺余似有要事在身,送苏景到光明顶后,打了个招呼便告辞离去,红长老则陪着扶乩,到离山各处去看。

光明顶上重新建起了一座青瓦小院,早被剑尖儿剑穗儿收拾得干干净净,值得一提的是内中陈设都未改变。

相隔百多年,重返离山时苏景心中只是快乐踏实,但踏足光明顶后人却有些恍惚了,其他长老见他心不在焉,也不急着叙旧闲聊,稍待片刻纷纷告辞。

人多的时候这里不热闹,人少了此间也不会冷清,苏景在屋子里慢慢溜达着,不长功夫心绪重归宁静,稍作琢磨,对三手蛮笑道‘随我来’,跟着腾起云驾去找刑堂龚长老。

三手蛮来中土就是为‘寻剑溯源’,苏景的本领强眼界宽,但他毕竟才修行了二百年,学识上莫说比长老,就是普通真传也远远不如。三手寻剑之事,苏景请龚长老代为安排,后者自然痛快答yīng



具体事情全不用苏景再操心,以后会有长老为三手讲剑、解剑,有真传与三手论剑、试剑。

安排好三手,苏景正想去找公冶长老送上七彩金精,但尚未离开刑堂就得传告,掌门人与贺余师兄去了光明顶找他,苏景立kè

返回光明顶。

三人坐定,往事不必再提,苏景把自己的南荒之行大概交代了下,之后问沈河:“掌门人不是找到了扶乩的法蜕”

沈河知dào

他想问什么,应道:“此事多有古怪。”

当年掌门真人按照苏景带回来的地图,去到北方一座冻湖中,果然寻到了剑仙子的尸身,静静置于大湖深处。

若道行不够,看扶乩仙子就是在水中,可沈河何等修为,一眼就辨出师姐法蜕在湖中、却不在水中尸身被一头巨大青眼狗鱼纳入睛内。

这条狗鱼的眼睛与水色全无差别、身体则与湖底融作一体,平时它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扶乩躺在水中。

青眼狗鱼和南荒的紫桐妖木一样,都是懂得吞吐日精月华、未开灵智但已经成了气候的妖物。

而这条狗鱼比着紫桐妖木的道行更深厚的多、这大湖又是它的地盘,着实不好对付。

更要紧的,狗鱼在眼内炼化了成厉害妖法,无论它死活,只要眼睛受创,内中收藏立kè

会被毁掉,沈河投鼠忌器,这才和它纠缠了几十年。

细节一带而过,沈河最后启回了扶乩的法蜕。

“我请回的师姐法蜕绝不会错。”沈河缓缓道:“但刚才我与贺师叔仔细辨过,随小师叔归宗的扶乩师姐也是真的。”

苏景这才晓得,刚才他俩是去偷偷观察剑仙子去了,以他们的眼力,不用辨认太久就能有定论。

苏景问道:“会不会是分身、本尊?”

沈河摇头:“我以水照之法探过师姐法蜕的元神,师姐丧生时尚未突pò

第十一境,不应有分身。”

贺余沉声开口了:“还有另一重关键的:扶乩的魂灯灭了。”

人死则灯灭,这是不会错的。离山弟子与魂灯之间的联系并非不能斩断,可一旦斩断,灯会直接碎掉,而不是灯火熄灭。

不管怎么说,扶乩还活着本身就是说不通的蹊跷事。

可苏景带回来的剑仙子是活的更是真的,内中缘由谁都无法说清,只能等她回复记忆自己来解释了。

三个人沉吟了片刻,苏景再开口时换过了话题:“任夺的事情”

不等说完,贺余便应道:“师弟归宗,只需认真修行、将八祖的传承发扬光大,其他事情无需理会,你放心,一切都还稳当。”

修行之人,最最重yào

的当然是修行,贺余是一番好意,苏景不再追问。

贺余则伸手自袖中取出一物递到了苏景手上。

一面山水隐刻、四字古篆‘剑出离山’;另一面两字正楷:苏景。

真传弟子,离山命牌。

“师弟的命牌,本应由长辈炼化,但九位长辈皆不在,愚兄越俎代庖,帮你炼化了这枚命牌。”

陆老祖为苏景炼化的命牌早在白狗涧魔头逃狱时就碎裂了,那时掌门不再山中,贺余尚未归宗,没人为苏景张罗重炼命牌之事。

此刻接过新的命牌,苏景心中既欢喜又感动.真传命牌,不是随随便便刻块白玉就算了,外有辨真秘法、内中则封印了一道大神通,想要炼化妥当绝非朝夕之功。

从苏景要回山的消息传出到现在才多少时间?远不够炼化一块真传命牌的。

便是说,自己还在南荒跑来跑去的时候,贺余就已经开始祭炼这命牌了;

或者说,自己不弃离山,贺余、沈河、离山也未弃苏景!

贺余不容苏景说什么,又取出了一枚玉简递了过来:“这是咱们离山飘渺星峰的飞阵诀,以前你的修行不够,此物给你也没有用处,以后你若有暇、有兴致,不妨研究一下。”

动一道神识,大概扫过玉简内的记载,苏景霍然大喜!

离山数十座缥缈峰是如何飞上天空的?飞到天上后彼此的引斥如何计较、飞旋的轨迹如何,添一峰或落一峰,阵法会如何变化应对想要让光明顶重新升起、归回离山缥缈峰的星阵,除了八祖本门正法炼化山峰外,还非得吃透这玉简不可。

光明顶重升,是老祖心愿、是蓝祈心愿,更是苏景和所有离山弟子的企盼!得了这枚玉简,苏景开心无以言喻!

水相内敛火相外放,苏景一高兴,脸上直接就笑开了花,两百年如一日的那副德行,贺余与沈河忍不住对望一眼,离山界内最顶尖的两位高人相顾莞尔。

沈河又开口说道:“十三天之后是大吉之日,趁着贺师叔还未走,我打算召集门宗弟子、再传柬附近门宗,为小师叔归宗做一场仪典。”

毕竟苏景的辈分摆在了那里,一破一回,应该有个像样的场面,借以昭告天下同道,苏景仍是离山光明顶主人。

不成想一向爱排场喜热闹的小师叔笑而摇头:“没那个必要,传个消息告知同道就是了,不必再张罗什么仪典,我和谁要好,自己溜达着去探望就是了,旁人无需打扰。”

他自己不想做场面,沈河乐得省心。苏景则又把话锋一转:“另外还有件事情,南荒一场混战,最后能得胜,真zhèng

出了大力的还是尘霄生师兄,他为永镇南荒,不返离山。”

不用苏景把话讲明,沈河就笑道:“刚刚不是对小师叔说,贺余师叔要出一趟门么?”

贺余微笑接口:“我领了掌门之命,带了尘霄生师兄的真传命牌,去往南荒齐凤国。”

尘霄生回不来离山,贺余便代掌门去一趟南荒。从此以后,无论尘霄生人在何处,他都是堂堂正正,离山真传!

苏景喜不自胜,跟贺余、沈河聊了会子天,居然聊出来一桩又一桩的开心,这还真是没想到的。

又闲谈了一阵,两位离山高人告辞而去,苏景几乎没再片刻耽搁,拿起玉简仔细研读

法术事情、纷繁复杂,一旦投入便不知日月,苏景全神精研飘渺星阵,剑尖儿剑穗儿、扶苏、白羽成等人都来过光明顶,但听六两说小祖宗在修liàn

,大家也不打扰、就此退去。

直到一个月后,苏景还是被‘打断’了,有贵客来访:三足金蟾,三阿公来了。

苏景得六两传报时,三阿公已经由沈真人陪着、落足光明顶。

沈真人未多待,送客人过来他便离开,三阿公也没什么正经事情,就是来做个探望,这让苏景大是窘迫,本应自己登门去看三足蟾,结果沉溺星峰阵术,把其他事情都忘记了。

先致歉,再闲聊,三阿公不是等闲妖物,那些俗礼他才不放在心上。两人相谈正欢时,忽听得一声洪钟巨响、传彻八百里离山!

钟声全无悠扬之意,倒更像钢铁崩碎的恶响,尖锐、凄厉,冲人耳鼓好不难过。

以前苏景在离山修行时,从未听到过这样的钟声。先是愣了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钟?”

没听过这种钟声,但苏景曾听剑尖儿剑穗儿提到过离山山门旁,高悬一座洪钟,名曰‘问钟’,一旦被敲响就是这等动静。

问钟,不是给离山弟子或修家朋友敲的,钟名字取问法、问道、问剑、问术之‘问’。

是问,更是斗,那座大钟,专门给来挑zhàn

离山之人敲的。

剑尖儿说的明白,在离山立宗千年后,那问钟就再未响起过。且不提离山威严、门下弟子高深,单只那口钟,修为若不够根本就敲不响。

门前问钟高悬,算是一份天宗气度,敞开门户不惧任何挑zhàn

,无论是谁、只要觉得自己够资格大可来离山试一试伸手。不止离山,几大天宗门前,都有这样一口钟的。

此时离山界内,悠扬钟声响起,并非召集同门之讯,正相反,是要各峰各崖弟子继xù

修行。

离山自有长老去应付挑zhàn

之人,不必惊动大群弟子,也无需苏景出面,不过苏景倒是啼笑皆非:“还真有人来离山挑zhàn

么?”

三阿公则反问:“怎么,老弟不知dào

么?”(未完待续。

!

第二九一章 天魔传人

苏景摇头:“知dào

什么?还请三阿公详解。[138看.]”

“三年前,一个自称‘蚩秀’的修家,孤身一人登九台山,破开护山大篆、连败九台道宗七位长老,再败掌门,蚩秀大胜而归。”

天宗地位超然,其下修宗划分九流,九台山算得是二流宗派。

挑zhàn

九台山后,蚩秀又去了犀角宗、烽火岛、界灵山每一处都是实力不错的修行门宗,每一次蚩秀都大获全胜。

到一年前,蚩秀又去了紫微宫。紫微宫是道宗修持地,根基深厚、传承悠久,是天宗之下第一流的修行门宗,实力远非九台山、烽火岛可比,是真zhèng

有元神境界的大高手坐镇的地方。

这一次蚩秀只打了两场,败了紫微宫两位太上师叔,冷笑收剑,扬长而去,甚至连一字置评都不存。

紫微宫之后,蚩秀又去了东篱剑苑、天星坪、三绝谷、不归涧,每一宗都是仅次于天宗的一等修行地,每次蚩秀都大胜而归!

当然,蚩秀不是凭一己之力去挑人家整座门宗,他只是上门求战,不伤人只求胜负,一对一打过对方门宗内的强者便告收手。

东土汉家的修行门宗,对上门挑zhàn

之人,大都能给出‘公平’两字,修行之人,若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又何谈参天悟道。

败了不丢人,但哪怕失败也有失败的尊严。

这个蚩秀三年之内屡战屡胜,名气着实响亮得很了。更离奇的是,他的境界也不过才第六境‘夺罡’。

苏景诧异:“他才第六境?连连挑zhàn

修宗、打元神境界的大修未尝败绩?”

三阿公点头:“要不说是离奇呢。”

苏景皱眉,一脸的凝重:“果然是离奇事情,闻所未闻啊,莫不是天纵奇才?”

大圣玦中,阿嫣小母乐不可支,坐在地上对着天空喊叫:“山溪乌,你的脸皮还能再厚些不?”

中土汉家,名叫蚩秀的小修家横空出世之时,南荒深处,离山的小师叔正横扫大妖黄皮蛮子何尝不是五、六境的修持,他夸赞蚩秀是天纵奇才,那他自己呢?

三阿公多么深沉的心机,自然听得出苏景自吹自擂,呵呵笑了几声,跟着又转回原题:“但是半年前,最后自不归涧得胜后,蚩秀忽然偃旗息鼓,再不做任何挑zhàn

。”

苏景扬眉:“不是收手,是蓄势以待吧。”

三阿公哈哈一笑:“老弟台是明心澈智,所料不差!”

蚩秀四处上门挑zhàn

,无论他心底藏了什么目的,这目的都是要靠‘扬名’来达成。想要真zhèng

扬名,还有什么方式比着挑zhàn

天宗更彻底。打过了二流门宗,打过一流修地,接下来蚩秀就要挑zhàn

天宗了。

中土修家皆猜度,蚩秀卷土重来之际,必将剑指天宗。

众人猜得没错,蛰伏五个月后,蚩秀重现人间;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蚩秀新的挑zhàn

,竟跳过涅罗坞、紫霄国等宗,直接来天宗之首,离山。

一个月前,蚩秀就放出了消息,与以往不同的,这一次他广派请柬,邀请大小门派、各宗修家齐来见证他这次挑zhàn



直到收了他的帖,修家才真zhèng

晓得了蚩秀的身份——蚩秀的请帖是‘天魔柬’。

苏景真的有些吃惊了:“天魔传人?”

古时修宗‘天魔宗’,成名还远在斗魁宗之前,这一脉弟子拜天魔,修魔功,行事狠辣、睚眦必报。

‘魔’字不好听,天魔传人做事也的确偏佞,但他们不扰凡间,不伤平民,真魔行事无所顾忌,真魔之心却倨傲非常,欺凌弱小的事情他们不屑去做的。

他们凶、他们横、他们杀人灭族不眨眼睛,不过他们对自己比对旁人更狠。天魔传人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可是一旦有人招惹了他们,哪怕只是一句不敬之言,若讨不回一个说法便不死不休。

而话在说回来,有人骂了天魔宗,算不得多大的罪过,但是骂过后不致歉、不认错,就会九族株连、神鬼难庇!

所以天魔宗虽然可怕、孤僻,却和那些不入流的邪宗魔教截然不同。

因为修道基理不同,天魔宗与中土世上所有修宗都对立,不过只要大家各守各的规矩,既可相安无事。

可是天魔宗做事一意孤行,举个例子,一群修家合力缉捕浑身是宝的凶兽,大家都有出力,最后杀死凶兽的那一刀若是天魔弟子刺出的,天魔弟子就会独占尸身,不分给旁人半点好处;虽然反过来也一样、若最后一刀是别家修士斩下、天魔弟子转身就走全当白忙一场。但是这种事情,别家修宗都只记得前者,忽略后者。

修行人忘情、但绝非不讲人情,天魔宗做事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留余地,在同个天下相处的久了,他们与别宗的积怨也就越来越深,终有一日积怨爆fā

,天魔宗四面受敌、烟消云散了。

这些都是古老恩怨,到现在,修行世界都换过了几次新天,天魔宗的仇人早都湮灭于时间,天魔弟子的仇恨,与如今的修真道没什么干系。

抛开往事不提,蚩秀接连挑zhàn

修宗、甚至问剑离山的目的倒是再明白不过了,天魔弟子将重新开宗,要扬名、要立威,更要和天下大小门宗打个招呼上门挑zhàn

当做打招呼,倒是真扣合了天魔弟子的行事作风。

对天魔宗苏景自己了解一些,其他则由三阿公给他说明白,待老爷子收声后,苏景笑问:“蚩秀今日来挑zhàn

,您老今天来看我还是看热闹?”

三阿公呵呵笑道:“这两件事不冲突吧。”

蚩秀挑zhàn

之事早都闹得沸沸扬扬,离山的重yào

人物自然提前知晓,不过山门前的问钟早就摆放在那里了,只要能敲响就有问剑离山的资格,那蚩秀要来,沈河便等他来便是,提前也无需准bèi

什么。

事情了解清楚了,苏景笑道:“这个天魔传人看上去混不吝似的,其实心眼也不算少啊。”

三阿公背上一个疙瘩就是一个心眼,苏景说的他全能明白,点头笑道:“可不是!他来离山问剑,无论胜负,他都赢了、离山输了。”

要赢蚩秀,以离山的实力全无问题,可关键是蚩秀的修法特殊,他才第六境离山长老全是元神大修、真传最差的也是宝瓶境,境界都比着蚩秀高,赢了全无光彩可言,输了就平白给天魔宗做了插旗的石台子。

而蚩秀以第六境的修持,连连击败别宗的元神高手,离山的第六境弟子中可找不出这样的青俊除了一个。

苏景一跃而起,放出烈烈儿、阿嫣小母,唤上小相柳、六两和侍剑童子,笑道:“看打架去!”说着,扶起三阿公的胳膊、腾起云驾赶往山门。

苏景迎上人群时,蚩秀已经走入离山。离山规矩,敲响问钟可在门外挑zhàn

;战胜,可入门挑zhàn



山门外迎战蚩秀的弟子苏景熟络得很,红长老弟子、四方头、桃花剑方先子。

双方只交手一剑,方先子的桃花枝断,蚩秀的表情没有丁点变化,迈步走入离山门内。

天魔弟子造势在先,数不清多少修家都赶来看热闹,离山自有气派,并未将他们拒之门外,山门大开由得他们入内,只要不乱跑、专为观战而来就保证安全。

洪泽峰樊长老应付来敌,与他同行的还有司客孙长老、刑堂龚长老、红鹤峰红长老,四位长老身后则是他们星峰下的本属弟子,另外还有几位真传到场,扶苏、白羽成和盲眼少年都在其中。

苏景一到,离山弟子们欲行礼,苏景一摆手‘免了’,带着一伙子妖怪站到到了红鹤峰的弟子间,剑尖儿剑穗儿脚步错动,喜滋滋地来到师叔祖身旁。

天魔弟子这次不是一个人来得,在他身后还跟了七八个同门,待苏景看清为首者样貌着实有些意wài

,居然是来时路上遇到的那个买金精的紫袍青年。不过他今日未穿紫衣,换了一身艳红剑袍。

天魔弟子喜艳装,苏景以前曾有耳闻。

蚩秀刚进门,双方还未及叙话,在他眼中根本没有苏景这个人,神情倨傲、只看为首的樊长老。

樊长老语气平静:“上门即为客,贵客想要如何比斗,但说无妨。”

蚩秀直接问道:“若能与沈河真人或贺余前辈试剑,当是最好不过。”

离山弟子这边并无愤nù

之意,樊长老也不着闹,只是摇头道:“贵客请自重。”

蚩秀也知自己的要求无稽,不做坚持,又问道:“若我挑zhàn

贵宗长老呢?”

樊长老点点头:“可以。如何打、打后又如何,还请贵客吩咐。”蚩秀的本领不是吹嘘来的,此战离山早已定议,就有长老应战。

“斗法比剑,打就是打,开始后随便用什么手段,我只求胜负,不会伤人,若伤到离山弟子,蚩秀当自刎赔罪;离山弟子无需受此规矩,比斗时若能把我立毙当场,天魔弟子绝不会寻仇。”

樊长老笑了笑:“若离山弟子不慎伤了贵客,自会赔上性命。”

蚩秀不矫情,一点头,又继xù

道:“至于打过之后若我能胜第一场,会再比第二场,也胜则比第三场。第三场后,蚩秀告辞。”

定规矩的时候务求明白,樊长老追问:“要是贵客第一场就输了呢?”

蚩秀应道:“我输了,便不用再继xù

打了。”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而后加重了语气:“我听说,离山每一位长老,都主持一座飘渺星峰,我能得胜的话,就请那位长老沉掉自己的飘渺星峰吧。蚩秀此行,只求以我夺罡修持、让离山降下三座星峰!”(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文学注册会员推荐该作品,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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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阁下好眼力

魔家门徒出言狂妄。,!

离山弟子修持水行正法,心绪内敛面色不变,但赶来离山看热闹的众多修家齐声低哗,莫说连降三座飘渺星峰,就是沉落一峰这个脸也丢到家了。

尤其可恶的是,蚩秀还特意点出自己的境界。

“斗法争胜,我离山输了,沉落一座星峰,若是贵客输了呢?”樊长老声音仍就从容,问道。

沉降星峰是添的彩头,既然蚩秀要在另外加注,没道理他自己不出本钱。

蚩秀应道:“我输了,这件宝物便留在离山。”说着,自挎囊中取出一物。随即只听‘哄’地一声,观战修家喧哗大起——太乙金精,小西瓜那么大的一块太乙金精!

没人能不惊诧,就连离山弟子也神情耸动。片刻后风雷声涌动,一道云驾自离山深处急急而来公冶长老炼器成痴,生平最爱莫过上好器料,他修行的本领尽在于此,门宗内突然出现金精妙品,他立生感应,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立kè

赶了过来。

一见蚩秀手上的巨大金精,公冶长老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过碍于场面,他未发一言,落足于同门之间静静关注。

等了片刻,待喧哗落进,蚩秀再度开口:“以前不提,只说以后,放眼千年中土世界怕是再难出这样一块宝贝,我以此金精抵对星峰沉降,我出无价宝,离山不过撤销一项本就没什么用处的法术,离山占便宜了;我以六境修持,请斗元神境界的大修,离山仍是占便宜了。”

话音刚落,樊长老身后有人说话,语气轻松:“离山哪能占你的便宜。”

苏景开口了,迈步走上前。贺余去了南荒尚未回来,现在苏景又成了离山‘最大’,他一出声。无论内门、真传还是长老,在场的离山弟子都没反对余地,只有听着的份。

“是你自己说要挑zhàn

离山长老,我家长老首肯后,你又提自己的境界;还是你自己说要赌上离山星峰的沉降。我家长老答yīng

后。你又说自己的宝贝更值钱蚩秀,矫情了吧。”苏景是谁?离山小师叔、剥皮国大圣爷、天斗妖大王,高高在上的数落人他信手拈来。

说完,还觉得yì

犹未尽。苏景又加了一句:“你以为自己只是无名小卒、大可以小卖小,丢脸也不打紧?殊不知,如今任谁在提起你的名字,都会在之前加上三个字:天魔宗。蚩秀,莫丢了前辈的脸。”

之前蚩秀句句不离离山。苏景不拿天魔宗说个事就不是苏景了。

煞气一闪而没,蚩秀目光依旧倨傲:“离山的规矩在哪里?哪个无名弟子都能随便开口么?”

“离山从不禁言,离山弟子讲礼、讲信、讲义,却不讲狂不倨傲,离山弟子分长幼、却没有讲尊卑这一回事,人人皆望道,人人皆可敬,有话大可直说无妨。”苏锵锵微笑恬逸,侃侃而谈:“你笑离山没规矩。却忘了想一想你口中的规矩,究竟是规矩还是自以为是,你要想笑就笑吧,无妨,笑掉牙齿。离山还是离山。”

前后两番话,句句打到要害,来观战的众多修家心中暗暗点头。

而离山弟子这边,剑尖儿膛目剑穗儿结舌。红长老、龚长老诧异对望,扶苏眨眼白羽成扬眉任谁可都没想到。印象中那个作弊耍赖、拿着一块如见玉牌横扫八百里离山天天追着任夺下跪的苏景,再回来之后竟能讲出这么一口意境扎实的道理。

其实从小苏景的道理就讲得好着呢,只是他在离山时,身边都是同门、伙伴,做事说话全凭本心,又何必搬出道理来压人。

“口舌之争无聊,”刚刚争胜于口舌的苏景,不等蚩秀再说什么就一摆手:“你说离山占便宜了?好办得很,就由同为六境的离山弟子迎战阁下便是,离山剑宗、光明顶传人候教。”

平心而论,苏景对昔年天魔宗并无恶感,不过今日天魔想要踩着离山的面子来崛起,苏景就砍他的脚!

六境来便六境挡,离山的面子就是陆老祖的面子,老祖的面子就是苏景的命。

“光明顶传人?你是说苏景?”提及曾经见过一面的‘苏景’,蚩秀的眼中精光渐长。

苏景点头:“不错,正是苏景,迎战阁下。”

蚩秀视线一转、从离山弟子之中找到了小相柳,点头道:“能与你一战,当是件快活事,不过他说你是六境修持”说着,他又望回真苏景,冷哂:“你说苏景六境?当天下修家都是傻瓜么?你倒是六境不假,又或者你发了失心疯,把自己当成苏景了?”

说完,蚩秀笑了几声。

苏景回头看看身后的离山弟子,离山弟子都笑了;再转回头看看四周观战的修家,其中认识他的大有人在,是以大家也都笑了。

然后苏景也笑了,五字评语:“阁下好眼力。”

来观战的修家之中,或是本人、或是同门,大都在当年宝梨州、无烬山和剑冢受过苏景相救大恩;另外那些和苏景全无瓜葛的,也都盼着离山能胜,毕竟这个蚩秀只重自己的风头、不顾别人的颜面,所以众人来看热闹不假、给离山呐喊助威更是真。听了苏景那五字评语,轰地一声都发笑出声。

正巧,上次买金精的另一位买主、被蚩秀嘲笑眼光差的那个李兆也来了,低声几句话向身边修士问明白谁才是真苏景,随后拼出全副力qì

哈哈大笑,这个仇报的无比痛快

蚩秀就算是瞎子聋子此刻也能觉出不对劲,目光转动在苏景和小相柳之间转来转去,其间忍不住还扫了两眼樊翘

“别看了,我便是苏景。”苏景神情得体,真是高人风范,似乎一点都没觉得蚩秀可笑,可前面言语含糊,故yì

引蚩秀再把人认错一次的就是他。

可把蚩秀窝心死了,但这种事哑巴吃黄连,只能苦在自己心里,蚩秀面色冰冷,双眼一翻望向小相柳:“那你又是何人?”

小相柳的目光比蚩秀冷多了,淡淡应道:“我叫相柳,苏景身边护卫。”

吸一口气,蚩秀又复倨傲模样,语气漫不经心:“相柳?给自己起了远古凶蛇的名字,便道自己就可以凶猛了么?”

蚩秀这么说是为了撑面子,苏景就专门对着他面子下家伙,闻言立kè

就跟上了话:“是不是真凶猛,没有人说了算,斗过一场自有分晓,贵客若有兴致,你我先遣手下护卫斗上一场吧。”

小相柳平时少言寡语,可关键时候十足提气,伸手一划,把蚩秀带来的手下尽数圈了,三个字:“一起上。”

苏景跟上、一甩手:“小小彩头,添个趣味。”

一声两声、十声百声、千声万声连离山弟子带观战修家,甚至天魔宗少主手下、甚至蚩秀自己,齐齐‘啊’的一声怪叫!

苏景扔出来了一条龙。

朱红大龙!

虽然是死的,可真龙周身是宝,从鳞皮到五内,从龙角到龙鞭更要紧的,谁能想得到离山小师叔的‘小小彩头’竟会是一条龙啊!

论珍惜贵重,和这条朱红大龙相比,蚩秀那一大块太乙金精不遑多让,毕竟现在的修行道上没有人会炼尸了,龙尸只能入丹或入器;可是比稀罕、比震撼、比惊动四方,蚩秀手上举着的干脆就是块石头!

小阴褫大怒,但被苏景按在大圣玦里了。

蚩秀都说不出话来了

愣了一阵,蚩秀总算回过神来,眯起眼睛望向苏景:“既然比护卫,一场太少了些,比两场吧。这个相柳打第一场。”他没办法拒绝了,相柳‘你们一起上’再前、苏景‘我赌龙’再后,若再回绝,天魔宗的招牌就仍掉算了。

苏景痛快点头,自己手下除了相柳能打一阵,还有另外一个凶猛人物:樊翘。

侍剑童子自己算不得如何,可他有一件真zhèng

可怕的宝物,千目幡!一旦施展开来,苏景也要暂避其锋芒。

而蚩秀这边,他早就看出相柳凶猛,单打独斗,自己的手下无一是他对手,但若几人联手也不一定就输,他心中盘算得好,第一阵是七个手下合战相柳、万一输了也不打紧,自己带来了八个人,其中一个有异术在身,就由此人来主持第二阵,应该能稳操胜券即便一负一胜,也还是平局,不丢人。

这个时候,站在离山弟子间的烈烈儿揭开了一坛子酒,喝了口,嘿嘿笑道:“我要是蚩秀,现在转身就走,不能再待了。”

剑尖儿剑穗儿心意相通,异口同声:“先生是说,师叔祖必定能胜?”姐妹花的眼睛明亮。

烈烈儿喝了口酒:“我的意思是,纠缠到底,蚩秀想哭都找不着坟头。”说着,又摸出两坛熔浆烈酒抛给双姝。

场中,蚩秀一托手中金精:“我便以此物对赌你的龙尸。”

不料苏景微笑摇头:“阁下赢了,龙归你;阁下输了,离开离山后,请做一件善事,具体什么事随你来定,足矣。”

之前,蚩秀用金精赌缥缈峰沉降;此刻,苏景用一条龙押蚩秀做一件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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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章 阴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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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觉得自己太占便宜,天魔弟子不屑为之;或许是觉得这赌注差距太大、是对方故yì

羞辱,蚩秀淡淡道:“若我输,百年之内,见到善事我便做。”

苏景看了看他,一笑,声音诚挚:“谢谢你。”

一条龙赌一件善事,已经让众多观战修家心生敬仰,而天魔‘加注’后,离山小师叔竟然向对方道谢此刻离山气象在众人看来,真的要溢出仙佛光芒了。

蚩秀再没废话,回头对随行的八位手下打了个手势,其中七人迈步上前,只剩一人站住不动。

七人老少各异男女都有,除了神情冷冽,也看不出其他古怪之处。

留在蚩秀身后的那个人,身着黑色袈裟、双手对揣袖中、始终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容貌,是个光头和尚。

七个魔家弟子入场,小相柳也走出人群随着蚩秀一点头,七个魔徒同时急动。

一人飞天、一人遁地,三人留在地面结阵如叉,最后两人退后半步各一翻手取了法宝在手——蓝的锣、黑的鼓。

两人敲锣打鼓,卖力非常,可观战众人听不到半点声息。

锣鼓声,只入相柳一人之耳、之心!

天锣、地鼓。

天主灭,锣请紫霄神雷之音魄;地主生,鼓唤厚土生机之声魂,生死声音交叠。天魔宗摄魂秘法。只要是这天地中的生灵,管你是元神大修还是小猫小狗,都会被魔音搅动心神。

普通弟子看来的无声古怪;高深修家眼中的凛冽杀机,场中有些见识的修家见了这对锣鼓皆尽皱眉。果然,叫做相柳的离山护卫受魔音干扰,身子颤抖了下是颤抖,也是氤氲。

下一刻,场中尽是柳相!

惊呼起,遁地魔徒被从地下抓出来扔上天空;

土地崩,飞天魔徒被从天上直直贯入大地;

血光现。三叉魔徒口吐鲜血飞摔百丈残影散了,这场中所有的相柳都是假的,那个身穿飞鱼袍的少年护卫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条九颈六首的大蛇!

身形摇摆而长,小小相柳化巨像。高三十丈的六头怪蛇,凝身形于锣鼓魔徒面前,十二枚蛇目居高临下俯视两人!

锣鼓魔徒登时僵立原地,一动不动了——继承了远古凶蛇的血脉,也继承了亘古恶物的凶威,论摄人心魄,小相柳是那对锣鼓魔徒的祖师爷的祖师爷!

九颈六头的妖蛇爆散妖威,但也如天锣地鼓只入敌人耳鼓一样,它的凶威就落入于两个魔徒心底。于其他人全然无碍,敌人的手段如何,相柳便还给他什么样的手段。

相柳显本相!

离山寂静,连风声都不存,而再一眨眼。小相柳已经变回了人形,一贯没表情的样子,对苏景点点头,迈步走回离山弟子之间。都不再去看敌人一眼。

不是蚩秀手下本领不济,只是相柳的本领太特殊,分光化影身术配合坚愈金精的体魄,旁人若没有防备时,与他相斗哪能不吃亏!

不是魔家摄魂天地音不好用,可相柳还剩六颗头颅,其中有一枚被稍稍迷惑了,对他的杀法不存分毫影响。

总算相柳手下留情,撞人心窝但未以洞穿,留下了几个魔徒的性命。

走回人群的相柳忽又想起了一件事,抬眼望向愕立当场的蚩秀:“我是相柳。”

蚩秀曾笑话相柳给自己取了个远古凶蛇之名。

此刻小小相柳告sù

他:我叫相柳,因为我就是相柳。

轰动一声,观战修家终于回顾神来,乱七八糟的声音从口中传起,分不清是惊呼还是喝彩,而乱声一起,两声失魂落魄的怪叫也接踵而至,被妖威所慑的锣鼓魔徒各自大叫着,口中鲜血涌动,双目空洞无神,转身迈步就逃

周围一乱,他俩被慑服的魂魄被惊醒,但尚未完全醒来时、身体能动却由本能做主,心中唯一的念头仅只两字:恐惧。不跑倒奇怪了。

蚩秀面沉如水,伸手一弹打出两道流光,将那两个手下绑缚、放到,目光则死死盯住苏景:“下一场。”

胜不妄喜是高人应有仪态,苏景不笑:“怎么打,请吩咐。”

“道兵。”回答苏景的不是蚩秀,是他身后的黑袈裟和尚。

即便说话时,和尚也不抬头:“我炼有十三枚鬼柳道兵,你派手下来破吧。”

说话间,和尚忽然一笑。

他低着头,神情不可见,按道理讲就算笑别人也看不到笑的不是脸,而是他的头皮。

生眉、开目、隆鼻、陷嘴,和尚光秃秃的头顶上,竟长出了一张人脸来,那张脸在笑。

‘生脸’同时,和尚的身体咔咔低响,身体层层‘塌’了下去,黑色僧袍好像突然泄气的皮球,软绵绵的堆向地面,一个呼吸功夫,众人面前再没了什么和尚,场中空地上则多出一头井口大的、披着袈裟的斑斓巨蛛,‘和尚’唯一留下的就是他的头顶:一张笑脸,就在巨蛛后背。

旋即阴风席卷,十三个‘鬼柳道兵’显身,五丈巨身、黑面黑甲手执乌锥。

哒哒哒的诡怪声响,巨蛛好像跳舞似的、八足弹动不休,随它掸足十三道兵结阵

两道传音入密,几乎同时落入苏景耳中,一道来自三阿公:“天魔宗的‘阴阳关’,昔年横扫四方,老弟勿试!”

另一道来自樊长老:“鬼柳阴身,阵通阴阳。天魔宗绝学之一,小师叔勿试。”

蚩秀为门宗崛起大造声势,自从他散出天魔帖亮出身份后,不知多少修宗都重新打开有关天魔宗的尘封旧卷仔细研读。便如斗魁宗的冥明尊一样,天魔宗的阴阳关之阵曾名震天下,虽已‘失传’但留下无数记载,今日修家对其并不陌生

借用鬼柳纯阴本性,扣合十三至煞天星之术,再以天魔宗秘法入阵,‘阴阳关’打通阴阳两界。这阵法不打人不杀人,但会把入阵者丢入幽冥!

以阳身入幽冥,下场不言而喻,不是谁都有浅寻那样的本领。

古时候天魔宗被摧毁不假,但并未真zhèng

灭门。门中尚有精锐残存,它的传承未断,一代又一代天魔传人隐忍图强,他们只是销声匿迹而已。

无数年头下来,准bèi

何其充分?巨蛛和尚的十三鬼柳道兵,四千年前就被开始被魔宗前辈动法炼化,至今已经威力大成,今日此时,他施展出的‘阴阳关’。比起古时候的魔阵毫不逊色。

那个巨蛛和尚以身份论,是蚩秀的手下;但辈分上它是蚩秀的师叔。

刚才对相柳一阵蚩秀没让他出手,一是和尚看上去未动,但他暗中准bèi

阵法须得有一段时间;另则蚩秀以为另外七个手下对上相柳当有一战之力;最关键的是,先输后赢、先示弱再逞凶才是摧心之道!

果然。妖僧的阵法一出,离山弟子皆皱眉,观战的众多修家则不约而同向后退去,生怕被阵法连累。被扔到冥间去可就麻烦大了。

三阿公、樊长老的说法略有差别,但那‘勿试’两字,用的语气同样坚决。苏景面色踌躇

蚩秀说话没什么语气,唯独那重傲意明显:“若知晓厉害认输便是,阴阳关前俯首示弱不丢人。”说到这里他突兀大笑:“尔等何其有幸,千万年后,又能亲眼得见天魔绝学,阴、阳、关!”

大笑声中狂狷骤起,湛湛蓝天上隐隐一道天魔巨影结形!

就在风雷般大笑之中,苏景脸上流出‘妥协’神情,摇头无奈,跟着大袖一甩猛一阵忽忽怪叫,乌光闪烁,围绕着苏景摆在地面上的那条朱红大龙急绕了几周。

十六出来了,见自己的宝贝龙还在、没事,它也不急着驾起‘龙辇’,而是止住身形,晃着没有眼睛的脑袋左右‘看了看’。

“尺身阴褫!”不知哪个修士惊呼出声,大群修家心中大骇,赶忙又向外散开,这种东西太毒太快太可怕,被它曾破点油皮都得身死道消,退散同时更免不了惊愕,有小相柳做护卫,有尺身阴褫做手下,离山这位小师叔难不成是蛇妖大圣么?

苏景神情早已恢复清静,不过他倒是真想告sù

大伙,自己真当过蛇妖大圣。

十六一听有人喊它,立kè

转‘目’望了过去,刚刚出声的那位修家恨不得给自己嘴巴来一拳,而他身边同伴也全没客气,呼啦啦地退散一空。

所幸十六无意和此人计较,蛇‘目’一转又望向巨蛛妖僧,蛇口猛张凶戾尽显,小小的身躯一震,如电般围住敌阵正转六周、逆转七周。

那头蜘蛛口中发出吱吱叫声,没人听得懂它喊得是啥,可人人都听得出它语气惊慌。哒哒的掸足声猝然急促起来,巨蛛仿佛抽搐般,拼命顿足指挥十三鬼柳道兵行阵移动。

小蛇未入阵,而是在外围阵盘绕,但是正反十三个圈子转完,它就再没丁点忌惮,直接窜入‘阴阳关’,凶狠混横地扑向巨蛛。

那巨蛛一声惊叫,转身便跑。

或许是八条腿的缘故,蜘蛛跑起来飞快,以十六的速度一下子竟还追之不上,不过小蛇锲而不舍

小蛇忽忽怒叫在后,蜘蛛吱吱惊呼在前,只见两个妖孽四下乱窜影舞生光,观战修士哪能不哗然,忙不迭再退再退再再退。

十三鬼柳道兵护主,无需主人吩咐,尽数腾起身形四散兜截,哪还有什么阵法、神通,干脆就是怪物们追逃打斗,场内乱成一团。

又过不久,仍是刚才喊出‘尺身阴褫’之人,忽然又是‘啊’的一声惊叫——不是被小蛇咬了,而是他的见识、眼力的确出色,又看出了一重玄机:“道兵噬主!”

观战修家们仔细看,数不清第几次哗然:鬼柳道兵是在追,可哪里是追小蛇,它们在帮着小蛇围追堵截蜘蛛妖僧。

“阴、阳、关?”离山弟子中,有个声音冷笑传出,正是苏景麾下第一妖奴,什么尺身阴褫、蚀海大圣、灭顶传人,见了他都得喊一声大哥的齐喜山大东家,六两。

小祖宗是仙家高人,不能冷嘲热讽,好妖奴勉为其难,代劳了。

斗场中乱套了,来离山观战的修士们脑子乱套了,天魔宗蚩秀的心里也乱套了,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未完待续。)

第二九四章 高人

刚刚妖僧结阵时,苏景面现踌躇,不是因‘阴阳关’如何,而是见了妖僧化作笑面蜘蛛本相,大圣玦中的十六就翻腾起来了,一个劲地想要出去,苏景怕它不知深浅,是以踌躇;

蚩秀大笑要对方认输时,苏景面露妥协也还是因为小蛇,十六撒泼了,靠着大圣玦倒是能镇住它,但若稍不留意,仙风道骨的离山小师叔脸上就会长出一坨屎来,未免太糟糕,所以把它放出去了,苏景在一旁全身守护便是

天魔宗的阴阳关威力惊人,但所谓‘鬼柳’,其实就是在至阴之地生根、成长、又死去的枯柳。用死树炼化道兵,说到根子上,炼尸吧,不过天魔宗的秘法只对‘鬼柳’,不像其他丧修那样会危害同道法蜕。

自古以来,天魔宗的‘阴阳关’都是由笑面蜘蛛来发动的,这种妖蛛炼有‘裹尸丝’,

丝隐匿不可见,能缚尸、驱尸。

阴褫也有驭尸天赋,自然之中,‘食物’相同的凶兽大都彼此敌对,同样的道理,妖蛛与小蛇天生就是敌人,而前者是有些特异本事的普通妖孽,控尸靠丝线、和提线木偶差不多;后者则是荒古孽物,连龙尸都能拿能来做辇,两者相差云泥。

十六本就因为苏景拿它的龙去显摆不高兴,又见外面来了个不知深浅的蜘蛛,一股恶气全都砸到它身上去了,天生敌对、小蛇平时的恐惧不再,哪还能忍住不出去教xùn

它。

前后十三转,旁人看不出什么,十六已催法斩断了所有控尸蛛丝。妖蛛对‘鬼柳道兵’失去了控zhì

,还谈什么阵法?

那些鬼柳道兵灵智半开,被蛛丝捆绑千年早已恨透了妖蛛,今朝脱绑立kè

反噬蜘蛛,这事跟小蛇没关系

没追逐多久,妖蛛的八条腿终于跑乱了套,一腿别四腿挡六腿拌八腿,乱七八糟地摔倒在地,十六挟必杀之势猛扑上前,大口怒张。对着闭目等死的蜘蛛忽、忽、忽三声大吼没咬。

苏景大概能明白它那三声怪叫的意思:你讨厌!

然后十六甩着尾巴尖回来了。

宝贝龙无恙、自己大胜而归,十六心情大好,再看苏景又变得顺眼起来,来到他跟前噼里啪啦地乱蹦几下,‘目光’一扫又看见离山弟子中的小相柳了。小蛇就喜欢他,霍然大喜向着他就冲了过去。

眼看相柳如临大敌,苏景及时伸手,把十六和朱红大龙一起收回大圣玦。

这个时候蚩秀正扶起重新变回和尚的妖蛛、手忙脚乱地帮他重新镇压鬼柳道兵,苏景不着急,静静等在一旁,不动声色见气路缓缓开阖,灵识漫出扫过全场去‘看’大伙看他的目光、神情,与回中土时自己躲到一旁看自己的云驾排场有异曲同工之妙。

忽然苏景转身。向着离山弟子群中点点头:“惊动掌门真人,还请恕罪。”

沈河真人不知何时到场了,微笑回应:“小师叔演法,沈河受教。”说完,他又对场中几位长老吩咐些什么。龚长老领命而去,片刻后镌天石崖与飘渺星峰钟声回荡,所有外门、内门和真传弟子都被钟声召集、遁剑赶来

不是故yì

亮出阵仗,更不是要针对什么敌人。掌门召集重yào

门人只为观摩‘前辈演法’,之前应对天魔弟子的挑zhàn

沈河没打算惊动苏景,现在苏景已经下场,掌门真人就用这个机会为小师叔再塑声望。

无关输赢的,能为离山站出来迎战强敌,便已值得尊敬。

离山众多弟子到场时,蚩秀也助那蜘蛛收服了道兵,吊稍双目扫过离山门下,蚩秀没什么表情,视线最后落到苏景身上:“百年之内,见善事我便做。”

天魔弟子弟子愿赌服输、言出必行。

苏景点点头,之前道过谢的事情,此刻无需再做赘言,直入正题:“该你我了。能得天魔宗嫡传弟子指教,莫之幸矣。”

苏景不是在随口说客气话,内中点名了一个题目:我对付的不是才刚刚崛起三年的后生晚辈,而是昔日名满中土、法动乾坤的天魔宗传人。

苏景在离山的辈分太高,难免会有‘以大欺小’之说,现在言辞就是堵住这个窟窿。

离山光明顶真传对天魔宗嫡传,与辈分全无干系、但身份完全平等之战。

蚩秀却不急着动手,又把自己的‘小西瓜’取了出来:“赌你的龙。”负伤手下上前,将少主的小西瓜捧了、站到一旁。

苏景一笑点头,朱红大龙再次被取出,不过这次害pà

十六再翻脸,苏景许它藏在龙耳中。

蚩秀不再去看龙,只盯住苏景的眼睛:“你还有其他宝物么?”

苏景反问:“阁下何意?”

蚩秀一抖袖子,叮叮当当的乱响传来,一大堆东西被他丢在身前:断裂两半没有弓弦的长弓、只剩三层的玲珑宝塔、肚脐以下不见的邪佛像、两寸长的一截剑尖、只剩小半的天威环全都是损毁严重的法宝残骸。

这些东西早就没有了法力,说它们是‘破烂’也不为过,可就是这一小堆破烂,金光流转璀璨夺目!

场外修家不乏识货之人,此刻有人眯起眼睛,有人倒抽凉气,有人暗暗咬牙太乙金精是铸器的至上之料,一般而言,在铸器时搀和少许金精,便足以化腐朽为神奇。蚩秀手中这堆破烂,无一例外,全是是纯粹太乙金精铸炼!

二品金精,色如金,质地远胜‘小西瓜’。

就算没了法力,至少这一堆东西,还是二品太乙金精!

蚩秀语气淡漠:“这些金精,应该抵得过你其他所有宝物了。”

苏景不置可否,目光在‘破烂’中扫了扫,又望回蚩秀。

‘赌家产’只是为了堵住苏景的口,蚩秀继xù

道:“除此之外,还要再加一注。”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天下皆知,离山光明顶已经落下,我没办法赌你的星峰沉落,只好赌你”

说话时蚩秀手再一晃,七彩光芒绽放,场外修家终于忍不住低低惊呼——七彩金精所铸绝顶好剑!

真zhèng

的赌局就在这柄剑上,蚩秀放缓语速、加重了语气:“若能赢我,剑归你;但你若输了,便放qì

离山弟子的身份吧,从此离山光明顶再无传人!”

光明顶沉无可沉,他就要赌苏景的身份。但与之前要赌星峰沉落相同的,蚩秀仍是要在离山剑宗的脸上砍一刀!

离山小师叔自有涵养,全不像观战修家那样大惊小怪,反倒是笑得高深莫测:“你怎么这么多太乙金精?羡煞人了。”

“人各有心底所喜,我天生最爱此物,多有收藏。”蚩秀如实回答。而从他收藏,也不难看出今日天魔宗的实力了。

收敛笑容、苏景换过话题:“切磋较艺,是为修持精进;拼斗争胜,是为扬名升势;但你额外赌斗,非得要给离山一个不堪,为得又是什么?”

蚩秀毫不隐瞒:“修真zhèng

道,离山为首。”

“没有离山,没有修行正道,天魔宗就不开山门了么?损人却不利己,徒惹是非。”苏景笑了笑,把话锋一转:“要赌我离山身份,何须这柄剑呢。”

大家用身份赌身份好了,何必用宝贝。蚩秀明白苏景的意思,傲然摇头:“天魔弟子,生死不易,不会拿来赌儿戏。”

我的身份不能赌,你们的身份则是儿戏这已经不是骄傲了,而是欺人狂妄。

苏景今天要把高人做到底,不动怒:“阁下走吧,就当从未来过离山。”

蚩秀前面输了两场,而且两场都输到脸蛋上落脚印,若不能在苏景身上扳回来,天魔宗未重立就可散伙了,闻言冷笑:“不敢打,还是不敢赌?”

苏景平静:“我入场来,是为领教真魔传人手段,你不是,我又何必斗你。不止我,离山无人会再理睬阁下。”

离山小师叔言下之意:你不配。

蚩秀目光陡然犀利:“评断真魔身份,你也配!”

“天圆地方、春华秋实,真zhèng

真相永远摆在眼前,又何须评判。真zhèng

魔,心中藏傲念、血中敛傲气,不问人心善恶、不理世间宠辱,只为刻进骨头的一段执念永不回头。”苏景没了语气,说话中全无抑扬顿挫、自然也不存情绪:“妖狂、魔傲、仙逍遥。真魔骄傲,是因自己不言败、不退缩。魔家的‘傲’字,写得是‘坚强、独孤、执着’,而非自觉高人一等,更不会无端低贬他人。”

“你只看自己有个身份,却不管别人的传承。阁下又算什么天魔弟子。己所不欲、却施于人,连凡俗间的青皮混混儿都不屑所为。能做出这等事情的,只有一种人——下三滥。”

何其犀利的一番数落,但直到收声,苏景的语气平平、神情淡淡,把激昂怒叱藏进了这份平淡,唯两字可喻:高人。

蚩秀勃然大怒,口中却笑出了声音,死死咬住他的题目:“不敢赌,就直说!怕丢人,你请便。”

苏景注视了蚩秀片刻,也笑了,清清澈澈全无戾气:“好吧,赌。”(未完待续。)

第二九五章 七天不短了

纠缠半晌,终于逼得对方同意赌上这一场,蚩秀目光一亮,心念催转魔功行运,闲话书说尽这就准bèi

动手了。不料苏景摆了摆手:“比斗不忙,既然要赌,总得先把事情说明白。”

伸手指了指‘小西瓜’,又一指朱红大龙,苏景道:“三品太乙金精一块,对抵我的龙身。”

蚩秀点头:“不错,怎了?”

“没事,只是再确定下。”苏景应道。

之前十六光顾着自己的龙和那头‘讨厌’蜘蛛,没留意这场赌局,此刻闻言忙不迭从龙耳中跳了出来,遥遥对着主人和蚩秀蹦了几下,它倒不是怕苏景输了自己的龙辇,主要是提醒两人:龙是赌注,龙耳朵里的蛇不是。

苏景笑着对小蛇道:“放心。”跟着他望回蚩秀,同时指向地上那堆‘破烂’:“这些二品金精,赌我所有宝物?”

蚩秀明显不耐烦了:“不错,抵过你所有宝物,不值得么?”

苏景忽然迈步,向前走,第一步跨出,轰然巨响、尘土飞扬!不是他落足重,正相反的,他的脚步很轻,不存半点声息,惊动巨响的是他落在身旁的一间屋子,黄金屋!

通体二品太乙金精挖成的,比着普通人家的正堂还要更大些的黄金屋!

“值得么?”苏景反问,第二步跨出。

蚩秀瞳孔猛缩

不止是一块太乙金精那么简单的,黄金屋是天无常妖丹的炼丹房、是江山剑域古老遗存,来自远古的神奇之剑,自有沧桑、自有神韵!同为二品金精,可相比之下。蚩秀那一堆‘东西’,只配堆进黄金屋角落做灰尘。

乍见苏景亮出这样一件神物,场外修家中半数之上都忍不住开口,可还不等他们出声,苏景的第二步已经落下,第二次轰的大响。

旖旎光芒流转,映衬得天地生辉,这次落在苏景身边的,与真人一般大小的一座站像,人像头顶上蒙了红布。看不到五官样貌,可是管它刻得是什么人,那明明白白,是一尊真人大小的七彩、太乙金精!

小西瓜的三品金精?一堆二品金精的破烂?一柄剑的一品金精?全都加在一起,比得上那人像的一条胳膊么?!

“值得么?”仍是先前的三字反问。苏景第三步跨出。

蚩秀瞳孔再缩

修家喧哗响起了,但是那声浪将要汇聚、却尚未成势的瞬间,苏景第三步已经落下了,仍是轰隆一声巨响,落下来的、依旧是一尊人像。

包括离山弟子在内,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七彩金精,那光芒流转着、直直绽放入所有人眼底,有些痛、但更是无以言喻的美妙。三丈高的金精大像啊!

大像雕刻的人物依旧不可见,头颅上罩了一块巨大红布,不止挡住了容貌、还盖住了雕像的前胸后背。

和刚才一样,管它刻的是什么人物,三丈的高大七彩金精。三丈!

三步,走出三块金精的苏景只看蚩秀,口中还是那三个字:“值得么?”

蚩秀不是三手蛮,瞳孔已经缩到缩无可缩。

几乎已经汇聚成潮惊呼突兀消散。离山界内,死般沉寂。

苏景摊开了左手、迈出了第四步。

再没有了什么大响动,这一步落下时,苏景已经到了蚩秀面前,在摊开的左手上,肉眼可见一枚嫩芽长出,伸梗、吐叶、结苞,花儿盛放,白色的稚嫩花朵,绽出的却是七彩光芒。

右手一掐,将花朵摘下,递到了蚩秀手中,苏景什么也没说,笑了笑,退后了。

一息、两息,第三息时,惊呼声陡然暴发开来离山那个小师叔,他、他他娘的、金精又多、又好、又那么大啊还有,他的手上生出了花儿!

场中不乏目光精强之辈,看得明明白白,苏景的掌中开花不是法术、更不是幻术,他未动真力、未请灵咒!掌中的花儿又从何而来?最最简单不过:从造化而来。

他动念、生造化、七色奇花开!

连沈河真人都面现诧异,与身边长老对望一眼小师叔在南荒多有奇遇,以他老人家的性情,当能给自己弄些好宝贝,金精虽贵重无匹,但至少还有个解释,可那掌心花、生造化,未免太惊人了些。

全场修家无数,知dào

这花儿来历的也不过烈烈儿、小母、三手等寥寥几个大圣玦到狐地时,开始生出这种花儿。黄皮蛮子会生个狗屁造化,他是故弄玄虚,从自己的洞天中拿出来的。

别人看不懂,因为放眼天下,除了苏景就再没有一个人,能把洞天宝物炼化成自己的穴窍。

“你要赌我的身家、我所有宝物,稍显轻浮了。”苏景的语气始终是清淡的:“连我的身家都赌不来,又如何赌我的身份。”

蚩秀天性最爱太乙金精,但此刻再看那些宝贝,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憎恶,嘴巴紧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话可说。

这还怎么赌,自己还能拿什么去赌,之前话说得太满,又哪里想得到自己讲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此刻又都飞回来、狠狠抽了自己的嘴巴!

苏景静静看着蚩秀,语气中全无得yì

:“少年得yì

,难免狂妄,以为自己处处比人强,哪想到会有一天,样样不如人。你当静一静心。”

同样两个‘少年’,一个是离山小师叔,一个是天魔宗少主,都有显赫身份,都是名声在外,背景何其相似,可是

比手下?苏景两条蛇,打翻了蚩秀一群兵;

比宝贝?都堆在地上了,一目了然,还有什么可说的;

比成就?苏景第六境,却开掌中花。动念生造化。蚩秀有什么?不过打败了几个元神修家,且对方修liàn

的都非巅顶正法。

便如苏景所说,本以为处处比人强,不料样样不如人。

蚩秀脸色铁青,目光仍有犀利,可先前那份气势荡然无存,没有一个地方比得过人家,还有什么可骄傲的!

“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和你赌的。”苏景把话锋转回来:“刚刚你说的那些我全都答yīng

,我若输。这些东西尽数归你,苏景破教再不敢自称离山弟子,只是赌局之外,须得再加一件事。”

场外所有观战之人都猜到苏景想要再加什么事情:是了,离山小师叔这是要反过来、去叫押‘天魔弟子的身份’了。输了蚩秀便再不是天魔宗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最理所当然不过。

蚩秀也能猜到答案,但还是沉声问道:“什么事?”

让所有人意wài

的,苏景并未去赌天魔弟子的身份,而是认真道:“你手上的七色花儿,会有七日盛放,无论输赢,都望你在离开离山后找个安静地方。看这花儿、静思七天。有些道理,想七天足够了。能想通毕生受益,想不通,再耗万年也是无用。”

而此时再看苏景,目蕴玄光神情清澈。不知不觉中,他已添出一份脂玉般的光润气韵场外自有识货之人,口中轻呼:“心花神韵,苏道友开了智慧窍。”

取天无常妖丹的时候。苏景就开了智慧窍,心花开后自有神采,不过平时他都内敛、刚刚将其悄然绽放。

见过苏景神气,回想他要添做的那件事,再看他递给蚩秀手上的七色花,众多修家恍然大悟:那是一朵智慧花!离山的小师叔并未计较魔家弟子无礼,正相反的,宁可赌上这一局,将身家、身份统统置于险地、冒着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危险,他也要试着点化这个狂妄蚩秀。

苏道友为何会如此?答案不难解:昔年天魔宗行事偏佞,但绝非邪恶教门,不久将重燃祭坛、修行道上又开新花,这是好事情;眼前蚩秀可恨,可他也当真有成就、有前途,一出道就震惊四方,若迷途不返,实在可惜得很

先想一想他入场后说过的话,再看一看他摆出的那些宝物,又哪里有丝毫卖弄之意,离山小师叔又何须卖弄,黄金屋、真人像、巨人像,一块块金精就是一声声当头棒喝!

来观战的修家低声议论不休,在想明白事情经过后,七八成修家心中冒出的想法不外一句话:这便是离山么?

“弟子受教,拜领师叔祖智慧光。”忽然,离山弟子中,有一人开口,遥遥对苏景行离山晚辈之礼。

离山内门第一老实人,红鹤峰红长老驾前四方头,方先子诚心致敬。

这事有点出乎苏景意料。红长老也没想到,要不肯定拦住他。

有一人如此了,离山其他弟子又哪能再站着,纷纷欲开口、作礼,苏景实在没把握那么多同门一起致敬、自己能不能还忍住笑,是以熟视无睹,及时又对蚩秀说道:“你来时说过,只斗输赢胜负、不搏性命。”

师叔祖又说话了,离山弟子即刻收声、不敢打断。

蚩秀点头:“不错,又怎了?”待他在开口,才突然发xiàn

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苏景笑而摇头:“这样很好。打过、你走、静思七天之后,无论是否想通,还请给我传一个消息。”说着他把一枚铃铛递了过去。

蚩秀皱起眉头:“我想不想得通,与你有何相干。”

无论想不想得通,前提都是要‘想’,苏景让他想,他就去想了蚩秀自己都没留意,不知不觉里已经示弱了。

苏景应道:“若能想通,苏景便多了一个朋友。若不能想通,上天入地、生死不吝,我杀你。”

“以你现在的情形,若不能悟,放任自流,用不多久便长成祸害。”话中突然绽放杀机,苏景的语气却清淡不变:“我要做长久修行,等不得你太久,七天不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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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你还是未明白

语气未变,但话锋陡转。场外众多修家诧异莫名,片刻恍惚后就明白了:

离山中正、离山平和,离山是修家清宁地,不争于世却盼天地荣昌;

离山锋利、离山凶狠,离山是今日修行正道之首,不容妖邪横行作孽。

苏景有掌心智慧花,更锋锐诛魔剑!跟着修家们再仔细想苏景刚说的话,又发xiàn

了一个破绽

蚩秀沉默了,死死盯住苏景,一言不发。

离山阵中,沈河真人声音带笑,传音入密身边的同门:“小师叔的攻心之术端的了得。”

苏景自己一百多个徒弟都没工夫教,哪会有闲心去点化蚩秀,在他心中不外两个盘算:

这一仗是为离山打的,要为门宗增辉。可是堂堂离山,击败一个天魔宗的后起之秀,不管怎么打都毫无荣耀可言,既然如此苏景便换个方向,让来看热闹的修家们看明白:天宗气象不只有剑,更有悲悯与仁厚;

仍是这一仗,事关离山颜面,苏景一定得赢!那蚩秀赌着赌那、恃骄卖狂时,苏景就已经开打了:自己所说所做,样样摧心。

现在再看蚩秀,脸色铁青目光执佞,凶是足够凶,可初入离山时的倨傲早已荡然无存。

天下修宗无数、修法无数,但无论哪一宗、什么法,都追求心神上的极致,所谓‘妖狂、魔傲、仙逍遥’,既是评价也是本宗弟子的追求。说穿了吧,放到蚩秀身上,放到马上便要开始的拼斗上,他越傲。真元行转的便越流畅、法术动用得越得心应手、出手的威力越大。

苏景打灭了他的‘傲’,未开战,先断他一指

“小师叔说,七天之后蚩秀不悟就杀他,这说法有个破绽,师兄们听出来没?”红长老兴趣盎然,密语和周围的师兄聊天。

樊长老传音,点出了‘破绽’:“小师叔要是赢了全没什么可说的,可若败在蚩秀手上,技不如人、还谈什么七天之后追杀人家。”

离山长辈的密语范围不止掌门、长老。还包括了十几位真传弟子,樊长老说完后,沈河真人转目望向诸位真传,显然想听他们怎么说。

白羽成开口:“便是说,师叔祖在告sù

卿秀”

扑哧一声。

有人笑,红长老。

再看其他人,从掌门到真传,或神情、或目光,都流露出笑意,白羽成还懵然无知,没明白大家怎了。

从掌门人处讨得一个‘允许’的眼神,扶苏笑眯眯地纠正白羽成:“天魔宗的传人唤作蚩秀;涅罗坞第九位真传,那个头发黑黑眼睛大大的师妹才叫卿秀我听剑穗儿说。最近白师弟和卿秀师妹往来颇多,现在看来确有其事。”

饶是白羽成心志坚定,现在也忍不住脸红,怎么跟怎么,自己就把蚩秀说成卿秀了。

还是自家师父心疼弟子。见他尴尬不已,龚长老笑道:“羽成,继xù

说小师叔。”

白羽成咳嗽了一声,讪讪转回原题:“师叔祖是在告sù

对方。他老人家必胜无疑!打消魔家弟子的傲气不算完,师叔祖还要把自己的傲意压在敌人心头,此其一。”

一句话说完,白羽成心思重新沉定,继xù

道:“更有趣的,小师叔先问了”断一下,想好、稳住、肯定不会再说错名字,白羽成继xù

道:“先问了蚩秀这一斗只论胜负、不分生死,然后才提了七天追杀之说。”

当年虞长老门下、那位盲眼少年开口,接过了话题:“修行之人皆知,比斗分上下两重:下一重、同门试炼好友博艺,不会拼上全力;上一重,正邪纷争、生死拼杀,绝无退让余地。”

扶苏眼睛亮晶晶的,又开口了:“是以师叔祖那‘七日诛杀’,也等若告sù

卿秀”

白羽成的眼睛都有些发绿了,但扶苏不纠正,全当自己不知dào

自己说错了,继xù

道:“待会相斗,他只当做普通的同门试炼,都不会去拼上全力,就算蚩秀赢了,他只当送魔徒一个自省的机会,七天之后,照样能诛杀蚩秀!仍是攻心,小师叔已经稳稳占到了高处,根本在俯瞰魔家弟子!”

一个破绽,两层玄机;而两层玄机皆为剑,同指蚩秀心神!

修行人,活得更长、见识更广,心思自然也会更灵活,苏景故yì

在言语中现一个破绽,内中含义在场修家中至少半数都能解出,蚩秀也不例外。

至于七天之后是不是真要杀蚩秀,苏景压根就没去想那件事,他现在做的就是摧心、摧心、再摧心,现在能给蚩秀一点压力,待会一战他便多一丝胜算,无论如何苏景都要赢、死都得赢!

沈河的笑声愉悦:“小师叔去南荒百多年,可历练得更凶猛了。”

解出他的破绽不难,苏景能把这个破绽卖得恰到好处才是真zhèng

的难事!苏景还不曾真zhèng

动法,但已把心机耍了个够、把场面完全变成了自己的,除了真zhèng

法术本领之外,其他所有先机、胜算,都被他一把抓了!

“掌门师兄说的极是,以后咱可谁也别惹小师叔。”红长老也在笑

场中,沉默了一阵的蚩秀突然开口了,两字:“纳落。”

全无意义的词,可修行之人全都了解,两字‘虚言’喊喝,是修家的气息调整!前面无论比什么蚩秀都已一败涂地,至此再没什么可说,想要保住天魔宗的颜面,只剩斗法一途。

毫无征兆却并不突兀,蚩秀发动。

无风、衣袂自动,蚩秀红袍猎猎作响,一个呼吸之后,众多修家恍惚看到,场中那个天魔弟子身形陡涨,大如山岳!

赶忙使劲眨眼、再看,蚩秀还是蚩秀,站在原地连动都未动,又何谈暴涨

人未动,但气机动了,气运行布、无形却有致的魔家气意绽放而起,他涨的是势!

萧杀天地四方、睥睨三千世界,魔家气焰凝化于身外,蚩秀变,双瞳紫、发亦紫,身形普通的青年男子,站在那里犹如巨岳矗立。

小到草叶虫豸,大到汪洋云霾,乾坤万物皆有其势,这是一份天然神采,更是来自自然的认可。势不会伤人,但身势越强就表示这世界越接受他,他能获得的灵元、气运甚至天眷等来自冥冥支持便越多!

前面蚩秀被连番挫败,众多修家的心思全被苏景夺了去,几乎都忘记了来离山挑zhàn

的天魔弟子曾在三年内造访数十强dà

门宗而未尝一败直至此刻,见了他的如山魔势。

公平以论,只凭着蚩秀修成的这道魔势,他便有资格向离山挑zhàn



‘势’如剑意,并不会主动伤人,但‘势’蕴威严,能够摄人心神,蚩秀修liàn

的魔功专有韵势法门,可以说与他修元相若的修家,势皆远逊于他。每次登门挑zhàn

,开始时他都运以势压人,这是他抢占先机的不二法门。

苏景身周行布智慧光华,可那重神采只是‘气质’而非气势,当蚩秀动势,他立kè

‘黯淡无光’。

蚩秀紫瞳转动,先扫过众多惊诧修家,最后才落到苏景身上,冷笑:“说得天花乱坠,原来不过如此”

不成想话音未落,苏景又重新‘明亮’起来。

天清澈了,湛湛真蓝、透亮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自眼触身,让人遍体清凉;莫名其妙的,耳中似乎想起了海涛声,从耳入心,让人心绪平静;还有风,微带了些湿润,从体肤拂入骨血,四万八千只毛孔都在欢快开阖场外千万修家的舒畅感觉,皆来自一人:苏景动势。

一个轻松到甚至有些散漫的笑容,正在苏景面上绽开;浅淡到无以察觉、却足以牵动天地、牵动所有修家感觉的气机,正源源不断行转开来,逍遥意味氤氲、仙家正气浩渺。

不像蚩秀那样把魔势凝结成一座大山、如有实质几乎肉眼可见,苏景的仙家气度飘渺四散,却接连了整座世界!他只在蚩秀面前,他又无处不在!

大圣玦气机外露时,苏景就是混横妖圣;黑石洞天开绽时,他便是逍遥剑仙。

可是落在无数观战修家、众多离山弟子眼中,苏景身上升腾而起的,明明白白就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仙家气度,正道中人见了这样的气韵,除了心折就还剩心折。

就在笑容彻底绽放前,苏景迈步上前,以离山之礼,合手对着蚩秀稍稍一欠身;蚩秀则以天魔礼节,指点额头向苏景微一颔首两人同时踏上一步,各右手伸出、一握。

是叙礼,更是对势,两个修行道上的后起之秀,于问礼间以势相搏!

此刻,魔家传人是那万仞孤绝一座山;而离山小师叔却是逍遥飘渺大世界。

山巅再高高不过天,山基再厚厚不过地。

当两人靠近,仙、魔两势真zhèng

接触,苏景面上的笑容更浓,蚩秀的身形则微微一颤,旋即那‘山’没了棱角、没了轮廓,竟似冰雪般开始缓缓消融。

夺‘傲’之后,苏景又来夺敌人的‘势’!

蚩秀的脸色变了。

苏景对他摇摇头:“你还是未明白。”

有至宝做穴窍,想要和苏景斗势?还不如和他比比谁的金精多。这个道理蚩秀一辈子也明白不了。(未完待续。)

第二九七章 四魔聚,天将雨

“夺阔!”

又是两字‘虚言’,蚩秀喊喝如雷,斗势也告惨败,从心神到战机全被苏景抢占上风,可即便如此,蚩秀仍要逞强一战,右手用力一甩。

苏景趁势松手,身形轻得仿佛一根羽毛,飘飘后退,并不急着强攻,真元流转剑意行布,苏景严阵以待。

蚩秀右脚顿地,地心深处哭号大作,青黑煞气自土石之间突兀升腾,化身青面獠牙、背趁六翅、无数阴魂凝聚做它手中钢叉,身形二十七丈恶物自地而生!

修得阴魔真言,顿足之际、唤请阴魔显形。蚩秀的第一魔。

阴魔手中钢叉点地,鬼气森然,七十冥虎跃出,咆哮不绝;

右脚顿地同时,蚩秀左手高举向天空猛抓,灵云顷刻惊散,一道巨影突显、由虚入实:独角血发、三目赤瞳、殷红甲胄披身,左杵右鞭,身形三十三丈恶物从天而降!

修得明魔心咒,举手之间、接引明魔法相。蚩秀的第二魔。

明魔巨杵挥动,怒鸣烈烈,三百黑色巨鹰显身,围住苏景层层盘旋

蚩秀手段,除了苏景人人皆知。

三年前,蚩秀登门挑zhàn

二流修宗,只唤请一座阴魔入战,未尝败绩;

两年后,蚩秀开始挑zhàn

一流门宗,弃阴魔不用、独请明魔法相,屡战屡胜。

但今时此刻,蚩秀出道以来第一次两魔齐动。

阴魔身边七十猛虎,明魔驾前三百雄鹰,每一头恶畜都是一道真魔神通,甫一发动便铺天盖地,向着苏景轰袭击而去!

苏景拂袖。金光闪烁,九九剑羽飘零四散,结百丈之域将主人稳稳裹护其中,苏景只守不攻,敌人急他不急,反攻契机未至。

而抓天顿地之后,蚩秀动作不停,收回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面色痛苦一生长嗥,硬生生地从自己体内揪出一个血淋淋的‘小人’。迎风一甩。小人翻着跟头轰然长大,落地时化做十三丈、六头三身六腿十八臂怪象魔物,旗、塔、铃、刀、幡、令、印十八臂一手执一宝。

明魔阴魔皆为相,身内魔才是真zhèng

存zài

,饮蚩秀之血、炼蚩秀之命。与蚩秀同体共生。

蚩秀的第三魔。

身内真魔六张面孔齐齐戾笑,身形急旋如风,十八般法宝齐出,这一魔的攻势比着天上地下、明阴双魔和大群凶畜的加起来还要更凶猛得多,见了此獠,又有谁还不明蚩秀敢来挑zhàn

离山的依仗究竟是什么!

就凭这座身内魔,足矣!

蚩秀出手便是天昏地暗,数不清的神通与法宝,暴风骤雨般急攻。

多出一个凶猛魔头。剑域立时摇摇欲坠,自百丈急缩八成,勉强结护二十丈范围,支持得极苦,随时都会倾塌。

蚩秀见状攻势更急。身形一转身上红袍崩裂做七十七盏布蝶蝶艳艳、血剑蝶,急冲剑域。

苏景扬眉,惊诧有之、惊喜有之!他怕输,但更怕这一仗会无聊。用了三年让自己的名头响遍修行世界的天魔弟子,果然不曾让他失望。

有人惊呼,稀稀落落、但四处皆有。莫说天上、地下和半空里的三大魔尊,就只这七十七枚血蝶的天魔剑术,便足以立一宗、开一派!

就在惊呼响起同时,金红光芒流转绽放,十七枚金色阳鸦自苏景身周飞起,缭绕于剑羽之间,驰援于剑域之中。

破冲煞后,苏景的护身赤炎再次脱变,继火焰本形、化影金乌之后凝结阳鸦真形,这十七头阳鸦就是苏景的护身火!

剑羽得阳鸦相助,立时稳固下来。

此刻魔家攻势自四面八方而来,如惊涛骇浪轰涌不停,但正中二十丈那金红疆域岿然不动,苏景置身其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上没有动作、脸上也不存表情,仍旧只守不攻!

观战修家已经不觉得他在等机会,怎么可能还能再等得下去,分明是拼劲全力做死守了。

无论如何看,离山小师叔都处在下风,不过观战修家对他没有半分轻视,相反,心中只有敬佩:能在这样的攻势中坚持下来,实属不易了!换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怕是早就被打得魂飞身碎了。

可即便不轻视,也还是会失望,仙家高人还是难逃一败。不是离山小师叔不济,只怪魔家真传太强!

蚩秀的强攻不休,但才过片刻,见一时无功,他就再动真魔法度。

魔家传承,本有怒之修持,怒念越浓法术便越强,不过这‘怒’是心境而非心绪,蚩秀现在却正反了过来,怒不是怒,变成了躁,他恨不得马上就把苏景打倒在地。

蚩秀咆哮,双手倒插入腹、猛力一撕众目睽睽下,他竟把自己撕开!

不见鲜血迸溅、不见骨肉剥离、不见五内摔落甚至连蚩秀都不见了,但是那天、那地、那世界彻彻底底变了模样。

天殷红,地酱紫,风腥臭

修得明魔在天、修得阴魔在地、修得身内魔藏于骨血,蚩秀还修得血魔在心,释fàng

心魔于外,化身血魔乾坤。

蚩秀把自己变作一方世界,血魔乾坤!

蚩秀的第四魔。

喧哗大起,观战修家再没办法压抑心中惊骇,将自己化身血魔世界,这是什么样的神通!

场外众多修家,无论来观战的外宗人物,还是离山弟子,都被蚩秀‘纳入’世界,但只是‘神虚入影’,他们并非真的踏入其间,只以一道神识做入观,看得到战况、全不会受到伤害。

唯独苏景,他是被真的卷进来,又或者说,是被彻底笼罩住。

世界不会主动杀人,可它是蚩秀的身心所化。这是他的地方,从三座魔尊,三百七十凶兽,七七血剑蝶到所有与他有关的神通法术,全都威力暴涨,而苏景再也借不到大乾坤中一丝一毫的灵气相助,剑势羸弱

二十丈剑域不得不再缩小,又是八成,苏景身前只剩四丈安全之地。

必败之势无可挽回,观战的外宗修家再回想苏景的‘七日追杀’之说。也只有摇头苦笑。

七十七枚血剑蝶忽然撤出了攻势,摇摇摆摆地向着天上飞去,升得越高,剑蝶的身形便越伸展,短短一两个呼吸功夫。剑蝶不见了,化作遮天蔽日的血色乌云,一道赤色闪电、一串沉闷雷声,血雨滂沱!

可血雨才一落地,一滴一滴,尽数化作红色的蝗虫,蹬腿振翅、飞射而起又哪里是什么蝗虫,它们是剑,一虫一剑。血剑蝗!

血雨轰轰,剑蝗千千万万,无以无数,汇同三尊魔,强攻苏景。

剑羽散乱。顷刻将溃;阳鸦震怒,却无力回天。

这个时候蚩秀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传遍血色乾坤:“现在降了,可保修为。”

苏景的回答很有些无端:“你修的是金行元基啊。”

天魔修持。也要以五行为基,蚩秀是金行元力,他天生喜欢太乙金精不是没道理的。

第一句说完,稍顿,剑域被破、彻底散乱了,阳鸦被接连扑灭,只剩七头勉强护在主人身旁,苏景的第二句却更无端:“天将雨。”

话音落,金风起、阳火生。

黑石洞天、大圣点将诀、心窍、识海、气海,五大穴窍尽展、千零八十阿是穴阳金乌阳火喷薄而出,三六一正巧大穴玉露金风席卷四方。

一座烈火世界、一座火行地煞,两百年间修行来的所有真元,苏景尽数绽放

如之前蚩秀一样,苏景也顿了顿足,踩出的是无边火海!

仍是如蚩秀那样,苏景又挥了挥手,荡起的是泼天阴风,旋即风火相济,渐渐妖娆层层扩展,侵蚀魔家弟子的天地乾坤!

阳火炽烈,再得金风鼓荡,这一方天地何异于天神的炼炉,血煌剑被焚烧成灰、血雨被灼烤成烟,血云也未能坚持多久便被烈焰舔噬都干干净净。

烈焰与高温占据了此间每一角落,但只要世界不灭,三座魔尊便不会死,于烈焰中愤nù

咆哮着,苏景挥手收了剑羽,对三尊魔理都不理,元吉天都双翼配合金乌万巢大咒,时而振翅疾飞时而穿空火遁,轻松避开敌人的疯狂攻势,专心于火焰催动。

血魔天地迅速干涸,天空苍白、大地拔裂,但还远远未到收手的时候,苏景心念一动再动、催涨烈焰,火烈烈、风急急,而当这世界干燥到了极点,大地深处忽又蒸腾起丝丝袅袅的水汽金色的水汽。

那颜色刺目的鲜艳,刺目的闪亮。

血魔天地中虎吼连连,分不清是蚩秀在怪叫还是三尊魔在怒啸,时至此刻,魔家弟子的世界已经全然被阳火金风占据,蚩秀根本没办法让苏景离开,除非他自己想走。

苏景不想走,他还要再下一场雨!

观战的沈河真人忽然笑了,似乎已经知dào

苏景要做什么,笑叹了声:“好家伙。”

‘水汽’蒸腾,丝丝缕缕地汇聚到天空,成股、成潮,终于化作万里无边、亮丽到骇人的云

不久,一声惊雷鸣动世界,如神剑断裂之声。旋即大雨瓢泼。

蚩秀身化世界,他的金行元基也化为实质金铁、藏于大地深处当阳火金风肆虐乾坤,炽烈高温蒸融天地,金铁被灼烤成‘水烟’,从地下深处蒸了出来。

‘水烟’升腾、苏景收拢了些火势,温度稍降低了些,金铁汽汇聚成云;苏景再敛火势、温度在降,蚩秀的世界便开始下雨了:

金铁熔浆,大雨瓢泼,天地人间、亘古未有的一场——铁雨!

金水铁浆的暴雨。

天降大雨,烫得要死。(未完待续。)

第二九八章 离山笑

闻所未闻,做梦也想象不到的奇景。

人人眼中金彩闪烁,目瞪口呆,苏景满yì

极了,置身于亲手烧起的瑰丽却可怕的景色中,穿梭飞行

那被从地下烤上天、又复倾泻的金铁之雨是什么?

是蚩秀的本元修基!

苏景把他修行根本元气都搅得大乱,胜负已分,无须再战。

好半晌,苏景终于哈哈一笑,火翼猛振一飞冲天,带着无尽烈焰一起,冲出蚩秀天地、重返人间世界!

众多观战修士只觉身周一晃,血魔乾坤不再,蚩秀重新显身,魔家弟子脸色苍白,身形抑制不住地颤抖着,若非手下及时上前搀扶,他都无法站稳。

苏景一番折腾,蚩秀倒足了大霉,元基混乱气血翻腾,伤得着实不轻,总算动手前说过‘只分胜负’,苏景留下了他的性命。

苏景开口,仍是那一句:“自以为处处比人强,却不料样样不如人。”

化身乾坤,将敌人纳入自我世界来打杀,这固然是巅妙法术,但如何运用也有大讲究,对上不如自己或伯仲之间的敌人,大可施展无妨;对上修元超出自己一截的修家,若将对方贸然收进来,何异于贪蛇吞象、自爆肚囊?

蚩秀能以‘夺罡’境界,连败修行大宗,他以前自然少不了惊人奇遇,不提诸般魔家法术,只说他修元之雄浑,的确远胜普通的元神修家。

在之前,比宝比兵比势他都输给苏景,可他不信自己的修元会比不过对方苏景也不过是六境的修为么!

即便明知苏景在南荒大杀四方,他也只道那里的妖物不济。

拼斗时蚩秀不止要赢。还逼着自己非得赢得干净漂亮,如天魔冲阵一般碾压过去、把这个连番狠扇自己耳光的离山小师叔碾压当堂,这才放出第四魔、化身小世界。

结果遇到身藏两大洞天、炼化两大烈火地的苏景,输了个痛快淋漓。

蚩秀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你赢了,离山法度,蚩秀佩服。”

一声认输,让苏景这口气彻彻底底地顺了过来,但高人还得继xù

装下去,心里暗忖着‘这可不是我要装,这是给离山做面子’。淡淡道:“天魔宗重开法坛是大好事情,离山弟子同祝。今日切磋,于离山而言本就无关胜负,只是一场见识罢了,赌约不必放在心上。你那些金精都带回去吧。”

“你修持不凡,一时失手让你负伤,意料外的事情,七日之约延缓一甲子,回去后先疗伤吧。”

稍稍停顿片刻,苏景又问蚩秀:“怎么,不骄傲了?”

从头输到尾,蚩秀目光黯淡,神色迷惘。又哪里还有丁点的骄傲,甚至苏景的‘讥讽之言’落入耳中都没什么反应。

“比人强时骄傲,不如人是就蔫了?那不成

‘欺软怕硬’了,哪里还是真魔骄傲。”苏景笑了:“傲是你自己的傲,与强弱无关。与胜负无关。魔家之傲,傲得是天地宇宙,不是输赢胜负。你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样子。”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苏景语气轻松。好像和朋友聊天似的,等他说完时大家也就明白了,是安慰是鼓励、更是一份善意提醒,又哪里是什么讽刺。

烈烈儿满脸不解,皱眉问身边六两:“山溪乌在中土的时候,是老好人么?打都打残了,何必再和他啰嗦。魔家弟子以后骄傲不骄傲,和山溪乌有一个大钱的关系么?”

六两对火猴子传音入密:“刚刚小祖宗做高人、说不要他的赌注了,魔崽子没吭声。”

苏景麾下妖精无数,就只有六两最能明白主人心思:就怕魔家弟子傲气尽丧破罐子破摔,顺着高人的客气话把自己那几堆输掉的金精收走,那可大大的不妙。

蚩秀骄不骄傲,和苏景有一个‘小西瓜’、一对破烂法器和一柄七彩剑的关系,苏景非得劝他重新振作不可。

蚩秀并没多说什么,更没再去看那些赌注,对苏景点了点头:“告辞了。”说完,由手下妖僧搀扶着地掠而起,但才刚飞出十余丈,他又停住身形,转回头问苏景:“你那智慧花,能不能再与我一枝?”

刚才那支早已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有何不可。”苏景笑了笑,又生出一只掌心花,遥遥向对方一弹,花儿御风飘起,蚩秀接下奇花,下山去了。

另有离山司客弟子上前,引领外宗修家出山。掌门人已经密语传令,对这群闲杂人等无意多做应酬。那些修家们也明白,能进山观战已经是离山大大地给面子了,当下对着沈河真人、离山诸位长老、真传,尤其那位仙风道骨小师叔认真致谢,也心满yì

足地下山了。

不长功夫,离山就重新安静下来,外人都走得一干二净,但本门弟子、令牌妖属、三阿公还留在原地,沈河真人踏上一步,长长一揖、对着苏景躬身施礼:“谢过师叔、恭喜师叔。”

谢什么,恭喜什么,沈河未说,但所有人都明白。

掌门之后,诸位长老、真传、内外两门弟子,泱泱数千人一齐躬身,致谢、恭喜。

朗朗的喊喝里,有尊重更有欢喜。一个人有了成就,所有人都会欢喜;一个人做了一件漂亮事情,所有人都与有荣焉,这便是离山了。

苏景躬身还礼,却有不知该说点什么,也不过那两个字吧:“多谢。”

掌门起身,似是还想再说什么,可眼光向苏景身后看了一眼,他的脸上忽然显出了一份让苏景看不懂的神情,跟着他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不止沈河,苏景对面所有离山弟子,全都和掌门人一个模样:面现错愕,继而发噱。脸上笑意古怪。

苏景不明所以,顺着众人目光回头观望,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在打斗前放出地面、尚未及收回的几样赌注,这又有什么可笑‘我’的红布呢?

看过两眼,苏景恍然发xiàn

:三丈大像上,笼身罩头的红布散落了。

七彩太乙金精光彩迷离、三丈大像高耸醒目:那大像、前胸后背斗大一个好字、眉花眼笑、笑口大开、怎么看上去就那么喜庆开心,苏锵锵。

离山弟子们没办法不错愕、没办法不笑——用三丈金精为自己塑像?小师叔这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情怀啊!

十足意wài

,苏景记得自己那红布绑得好好的,怎么就给松落解脱了都已经脱落了。又何必再去管为啥,苏景也笑了。

他一笑,弟子们也就笑得更开心、笑得出了声音。笑吧、笑吧,反正没有外人,都是同门、都是一家。大家笑得越开心,苏景自己也就越开心。

笑过了一阵子,苏景咳嗽了两声,望向沈河,后者能看懂他的意思,点头道:“师叔有话便请讲。”

“是有几个事情。”苏景一回门宗就被星峰阵图引走了心思,的确有不少事情都被一时忘记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来做。

“请公冶长老上前。”说话间,苏景收了自己的黄金屋和青灯境少女像。前者是剑、自己要用;后者则是人家的像,熔炼掉心里过意不去。

至于自己的大像,苏景才不当回事,对上前的公冶长老笑道:“我的这块大金精,还有蚩秀输在离山的那些。都请你收了去,以后要辛苦公冶长老了,为我离山多锻好剑。”

公冶器又惊又喜,伸手指向大像想要开口。掌门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老头子这才省起直指前辈像颇为无礼,忙不迭收回手指:“这座大像您也与我?”

待苏景点头后,公冶器又忙不迭摇头:“熔炼师叔之像,大不敬之事,弟子不敢为”

不等他说完,苏景就笑道:“我自己都不当回事,你又何必当真,这座像本来也不是我刻的,是一位朋友给我开的玩笑。”

扑哧一声,有人笑。除了最没规矩的红长老还有哪个?她笑完不解释,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不信苏景的解释。

公冶长老脑中灵光一闪:“全副熔炼万万不可,或者这样,我好生处理、留下这大像的金皮、内中添入上好铜钢”

他不嫌麻烦,苏景又有什么好说,点点头算是应了,公冶长老欢欢喜喜收好大堆金精,那柄剑也只是空有其形,剑意、神髓与本炼法术都随以前的主人丧身而逝,须得重新祭炼。

之后苏景又道:“风长老请上前。”

一百多年未见面,水灵峰上主掌灵草、医石的风长老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听到小师叔喊自己他有些莫名其妙,迈步上前:“弟子在。”

苏景一摸锦绣囊,取出一物:“南荒偶得,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好处用,能不能入丹炼药?”

他手中,一株混不起眼的蘑菇,可风长老见了,竟‘啊呀’一声怪叫,喊声甚至都有些嘶哑,都快用上神功身法了一把自苏景手中将蘑菇抢了去烈火地煞、千目蝎子前辈洞府中生出的辟毒灵菇,走遍天下又到哪里再去寻第二根!

风长老是识货之人,蘑菇到手,心神随之投入,居然一言不发、捧着蘑菇急匆匆跑回自己的灵水峰,迫不及待的分解药力去了。

苏景混不介yì

,又说道:“申屠长老请上前。”

又老又瘦、两眼昏花的老头子迈步上前:“申屠灵灵拜见师叔。”

司宝长老,离山宝库就是他看管的,他那份贪婪气质,与赤目颇有几分相似。

苏景开始向后退,在两人之间腾出了偌大一片空旷地方,申屠长老不解其意:“师叔做什么?”

苏景摆摆手、示意他一会便知,直到两人之间足能放下一座小山苏景才止步、跟着又一拍锦绣囊!——

我还是喜欢写这种情节,乐呵呵地无压力,一群好人凑一堆,高高兴兴地修天悟道。(未完待续。)

第二九九章 禁地

仙光璀璨、宝气冲霄,苏景挥手之间,在他和申屠长老之间赫赫然堆出一座宝山!

诸般法宝堆起的山。

离山铸器、炼丹、司宝三位长老各有痴姓,此刻申屠灵灵的情形不比前两位好半分,怪叫声中一跤跌坐在地,目瞪口呆仰望面前宝山。

又何止申屠长老,离山弟子齐齐惊呼,长老们个个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掌门人眼中都精光乍起。

苏景提前未打招呼,离山众人自然没准bèi

,谁能料到他们竟会迎上这么一大堆宝贝!

大家都知dào

苏景在南荒得了奇遇,可是又有谁能猜到何止奇遇,他还发财了,发了大财!

离山强dà

毋庸置疑,但只立派三千年,根基尚浅、底蕴不足也是明摆着的事情。

而大圣识海中、来自九座灵妙地的宝物尽落于苏景囊中,再加上后来剥皮国瑞皇帝的献礼、齐凤国尘霄生师兄的厚赠,苏景的收藏何等惊人,现在全拿出来充入门宗,离山的家底一下子就厚实了不少。

苏景笑道:“外面得了些宝物,上缴师门。”

申屠长老失魂落魄:“这这么多啊。”

沈河真人面上吃惊神色一闪即过,无人察觉,之后朗声开口,对身后离山众多弟子道:“这些宝物先由申屠长老清点、立册。之后请诸星峰长老、各石崖执事主掌分发之事。”

“真传弟子可得三件、内门弟子得一件;外门弟子以自身修持、器属而定,至少每五人落一件法器。”说完,沈河真人微笑:“这是小师叔早就吩咐下来的。”

苏景只管送宝归山,其他事情他才不会指手画脚。何况沈河真人也是此刻才得知苏景居然从南荒捡了一座山的宝贝来,何谈‘早就吩咐’。

沈河真人是把苏景的人情送到每位弟子身上去!

掌门话不停顿:“还有。离山得上好金精,择吉日请公冶长老开炉、着手祭炼,所得好剑,凡我离山门下,真传、内门、外门弟子人人有份,不过这个时候可长得很,大伙须得耐心些”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我也得耐心些。”

话说完,不知哪个胆大弟子,没忍住从心底响起的那声欢呼。一众师长相顾莞尔,不管、不拦,小崽子们想欢呼便欢呼去吧,大好事,高兴是应该的。

得宝、得剑。谁不欢喜,长辈们不出声,弟子们立kè

就热闹起来,而掌门人如此安排,至少千多件宝物分发下去,离山中坚实力当有大涨。

沈河微笑着等他们了一阵,这才咳嗽一声,当先施礼,对苏景道:“多谢师叔。”

掌门人四字后。便是离山弟子响亮整齐的致谢之声!

苏景哈哈一笑,跟着,没忍住、哈哈又一笑,一笑在笑,遍体舒坦。还真是快活得很了。

南荒所得都拿了出来,苏景又把樊翘唤出队列,光明顶侍剑童子重归山门传承、擢升真传弟子的事情,苏景之前也忘了说对此事掌门人与诸位长老全无异议。当选吉日开香台办典仪。

挫败天魔弟子挑zhàn

,诸般事情了解,离山弟子们退去,苏景又和三阿公闲聊了一阵,客人告辞。另外火猴子和阿嫣小母在离山待得腻烦了,问过苏景后,由六两带着离开门宗,去东土世界玩耍去了。

一番喧嚣过后,苏景收拾心境,坐入自己的小院中,重拾星峰阵图、继xù

参研。

一晃十余天过去,苏景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去找申屠长老要了一大块质地上佳的璞玉。

又过两天,贺余归宗了,与掌门真人联袂来访,一进门正看见苏景正把一块玉牌打磨得有模有样,贺余、沈河两人是什么样的眼力,一眼就辨出:那是‘如见’。

苏景正照着已经毁掉的‘如见’宝牌,重新做一块新的。

那些年沈河不在山,但山内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一清二楚,小师叔颈下一块玉,追着任长老天天跪

今天见他竟在重做玉牌,明知他仿造出来也不能用,沈河真人还是忍不住眼角跳动。

贺余也是一副古怪表情。

苏景当然没想着伪造宝牌。重返光明顶后常会念及大师母,如今蓝祈已经飞仙天外,就算还有相见之日,怕是也得几千年后了。她老人家前后赐下过两件宝物,冥明尊尚在锦绣囊中,如见宝牌却碎掉了,苏景重做此物也不过是添个念想罢了。

看似可笑之举,不过苏景重情义、自小便如此,根性无可改。

苏景招呼着沈河与贺余落座,几句闲话过后,沈河问道:“下一境的修行,小师叔有什么打算么?”

这事现在是苏景最大的苦恼,摇了摇头。

不是不着急,而是着急也没用,中土世界再无可用天罡,想要像冲煞那样、再以古法修行第六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贺余接过话题,说道:“我这趟下山会去两个地方,到南荒探望过尘霄生师兄后,又去了一趟涅罗坞。”

天宗高人互有往来是正常事情,但若于苏景无关,贺余现在又何必对他提起此事贺余带了重礼拜访涅罗坞,就是为了苏景的第六境修行。

涅罗坞是火行修宗,门内凝有火行‘天罡、地煞’,这种修家施法锻造的气脉远远比不得真zhèng

煞、罡,但已经是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为了维护门宗清誉不惜打碎如见玉牌,自领大罪的贺余,如今又为了师弟的修行去求请于别宗,之前甚至都未和苏景打一声招呼。

离山弟子本色,贺余身上可见一斑。

“已经和涅罗坞讲好,师弟想做第六境修行的时候,随时可以过去。”

苏景未言谢,有些事情落在心里便足够了,对师兄点了点头。

贺余则把话锋一转,笑了起来:“我从南荒回到中土这些日子,两只耳朵里听到的,可全都是师弟的威名。”

与天魔弟子一战,苏景名声大噪,如今修行道上人人得知,离山小师叔法术凶猛、尽得八祖传承,得此传人,离山九门正法中唯一的火行道,开枝散叶指日可待!

更在修为之上的,还是离山小师叔的气度。正道风范、高人气象,宽广心胸、浩渺情怀,大败蚩秀同时,折服无数观战修家,这正道高人的名气,苏景自己不承认都休想甩掉了。

苏景一个劲摆手:“同道错爱,受之有愧,有愧。”有愧之余笑得合不拢嘴。

贺余哈哈一笑,话题再转:“上次归宗后,我基本就留在了山内,不再入世做领悟了。师弟应能想到,我暂停修行,只因离山出了些事情。”

待苏景点头,贺余继xù

道:“本来我与沈河商议的是,这些事先不必惊动你,你境界尚浅,当专心修行。不过你的名字如今太响亮了。提到离山,必说苏景。这是好事情,但你已经成了离山剑宗的一块招牌,宵小之辈想要对付离山,多半会在你身上动些脑筋的。你在宗内自然无碍,但下山走动时,非得多加些小心不可。”

苏景站了起来,对贺余拱手:“宵小从何而来,为何要对付离山,请师兄明示。”

“你随我来。”贺余与沈河对望了一眼,也告起身,带着苏景向外走去。并未飞起高处,就在星峰下的莽林中贴地急掠。

早在初到离山时,红长老就提醒过苏景,星峰之下有离山禁地不容涉足,是以苏景的光明顶虽然沉落星峰之下,但他几乎不曾去莽林中闲逛。

三人一路疾驰,不多时,抵达光明顶以南四十里、一处禁法森严地方,踏足附近时,即便苏景两座烈火地脉的修持,仍觉彻骨的水寒之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掌门人身带入禁信物,不受法度阻挡,引着贺余、苏景直入其中。三五个辗转,又是十余里路后,三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玄衣老者。

以苏景的敏锐五感,对方显身前竟全无察觉。直至看到了他,才知他在这里。

蓝祈小院被发xiàn

之前,苏景驻道离山数十年,却从未见过这位此人。

沈河自袖中摸出三块铁牌递了上去,玄衣老者接过来,一块一块、仔仔细细地摸索着。到了此刻,苏景才隐约察觉,这个双目看上去完好无损的老者,竟是个盲眼人。

玄衣老者一丝不苟,把铁牌摸索了良久,将其退还给沈河,跟着闪身让开道路。

沈河迈步前行,自始至终未和玄衣人讲过半字。

苏景跟随前行,在路过老者身旁时,隐隐嗅到了一股土腥味

再前行百丈,沈河扬手揭开一道画皮遮掩,一条地路斜倾向下。沈河又递给苏景一方刻了古拙撰符的泥印:“洞中另有禁制,持此印可保无碍,师叔拿好、切勿掉落了。”

苏景接下泥印与同门迈步跨入地路,甫一进入,他只觉身周微微一沉,旋即面露诧异。

感觉沉重,这是洞中的护禁运转,影响了苏景的护身灵气,不值奇怪,真zhèng

让苏景吃惊的是:地路中暗藏的法术是土行基,行转方式更与离山正法迥异此间护禁,绝非出自离山之手。(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六耳杀猕

沈河、贺余皆知苏景的疑惑,但不急着解释什么,带着他深入地路、向下急行。

地路倾斜蜿蜒绵长,足足二十里路过后,苏景面前霍然开朗:巨石垒砌,偌大地宫。

以金乌之目,视线尽头之后沉沉黑暗,地宫边际遥不可及;视线之中空空荡荡,不存一物,地宫中什么都没有。

目光转圜,下一刻苏景便发觉,地宫中有人人在墙壁中。如紫桐仙宫时小妖女融身壁画一样,一个个玄衣人静静端坐于石壁中,一动也不动,对进来的三个人也不闻不问。

贺余缓缓开口了:“石宫之下是一道封禁大阵,永镇一族凶蛮。之前你所见玄衣老者,还有这些石壁中人,也非东土汉家,他们自石壁生、石壁长、石壁修、石壁死,代代传承生生世世,只为看护宫下封禁大阵,咱们离山长辈管他们叫做‘镇士’。”

“九位开宗师祖驻道离山时,根本不知晓地下深处还有这样一处地方,直到离山开宗六百年一七年,封禁大阵被冲破,凶蛮冲杀出来。”

那时贺余刚入山,还是个小小修童,对那场恶战印象尤为深刻,现在提及面上仍显余悸,地下深处冲出来的凶物根本不问青红皂白,杀得也不止是人,它们杀生:花鸟鱼虫、草木禽兽,只要是活的东西,便一概杀灭!

那些凶物实力之强,比起普通的修行弟子犹有过之,离山门下猝不及防,顿时伤亡惨重,所幸当时还有七位师祖在山中。当即动剑催法,匡护晚辈斩杀凶蛮;

更幸运的是,地宫下的封禁大阵不是被全面攻破,而是行转的年头太久远了,阵基松动出现破绽,于下面的凶蛮、护阵的镇士、和地上的离山来说都是一场意wài

离山高人截杀凶蛮,寻根溯源一路杀到这座地宫。

“当时的情形明白得很,镇士皆尽全力想要恢复大阵,凶蛮则源源不断冲出来,总算师父和诸位师叔师伯来得及时。堵住缺口、助镇士在凶蛮真zhèng

主力杀到之前重开大阵。”

离山与镇士也由此结缘,之后几位离山师祖又施展手段,助镇士修补阵基,以保大阵将来行转无恙。为了自家门宗着想,离山师祖也得这样做。不过对镇士而言,却是一份大恩情,双方关系也就愈发融洽。

“师父曾说得明白,下面的大阵修补过后,凶蛮想要从自下而上再破大阵,万年之内断无可能。”贺余把‘自下而上’四个字要了重音。

跟着贺余拉了苏景的手臂:“再随我来。”说着,带他斜穿地宫,转入侧壁后一座石室,差不多普通人家厅堂。别无陈设、只在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堆放了十几具尸首:“那场祸事之后,凶蛮尸体大都被八师叔一把阳火烧个干净,仅在此处留了一些,主要是为了让后辈弟子辨认清楚。这种怪物不存于记载,师父、师叔伯唤他们六耳杀猕”

说到这里。忽见在端详尸体的苏景神情诧异,似是见过这种东西,贺余问:“师弟识得它们?”

苏景点了点头,青色甲胄、腮上六耳、天灵开第三目、铁齿铜皮。如此明显特征,想认错都难!

有关南荒的经lì

,苏景曾说与多人知晓,只是沉渊深谷中巨蝎与六耳怪人的战场、虽然震撼宏大,却并未牵扯出其他什么经lì

,不过就是处荒古遗迹罢了,苏景自己不曾放在心上,在青灯中对师叔、以及回离山后对同门也都没有提起过。

仔仔细细,苏景把南荒深处地谷所见,讲给了贺余、沈河两人。

远古时的恶战和今日离山之患并无没有太多牵连,两位离山高人听过也就是了,贺余翻手取出了一物,将其递到苏景手上,居然是一个香囊。

是香囊,但却没有一点味道,至少以苏景现在的五感无法察觉,将其打开一看,香囊中是两截短短的骨头,看上去应该是人手的两段关节。

“这是镇士尸身上取下的骨头炼化而成,唤作‘骨石香’,当年离山助镇士重新封禁六耳杀猕后,镇士就炼化诸多‘骨石香’回馈离山弟子。”贺余说道。

镇士也不是人,严格讲他们都是石髓土精,身骨炼香有抚魂清心、辟邪扶正的奇效,另外‘骨时香’还有一重副效:笑。

它的香气,修家也好妖孽也罢,任凭你多强的修持、多高的境界也无法嗅到,唯独‘六耳杀猕’能够闻到,且它们一旦闻到骨石香,就没办法忍住的、会发出几声尖笑。

说到这里,贺余又把话题兜转回去:“大战过后,离山并未将此间事情宣扬过去,这个封印事关重大,知dào

的人越少越好,以防野心之辈会打它的主意。再之后,便是太平日子了,离山剑宗开枝散叶,年年壮大。直到有次,八祖下山游历,途中遇到一位同道高人,对方的身份、名气,比起离山的几位前辈也毫不逊色。”

“初时八祖只当偶遇,但闲聊了一阵便觉出不对了,对方似是在言语试探,想要了解六耳杀弭之事这可就奇了,这件事离山缄口、不会走漏半点消息,他又如何知晓?”

八祖心中动疑,面上神情不变,随便扯了个理由,说道:“前阵子偶得一件有趣玩意,我自己有些吃不准此物效用,正好,请道友帮我掌一眼。”说话间自乾坤袖中取出了镇士赠与的‘骨石香’。

根本不等递送上前,八祖才将香囊拿到手里,对面之人面色陡显迷醉,无法自动地发出连串欢笑,而笑声尖锐凄厉,全不是人能笑出来的声音。

这一来八祖立时明白了对方的真zhèng

身份,那人也晓得自己暴露了,神通与剑术并起、同时转身便逃。

这个人声名显赫,本领更是不俗,以八祖之能当时也没办法将其生擒,要么放他逃走、要么一剑斩杀哪还有什么好说,八祖自然选后者。

讲过了一段往事,最后贺余呼出一口长气,道:“就因为八祖斩杀了这个高人,后面还闹出了些事端”

以苏景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没有猜度:“那个人,莫不是天元道三位掌剑真人的师父?”

“不错。就是他。”贺余稳稳点头,跟着伸手一招,将一枚‘六耳杀猕’的首级抓在手中:“师弟请看,这种凶蛮长相似人,可区别还是明显得很。但它们削耳、缝目、挫牙,化作常人模样,早已混入人间,尤其修行世界!”

苏景没办法不吃惊,天元道宗是什么样的地方?堪与离山比肩,并称天宗之首,连这样的门宗都被‘六耳杀弭’混了进去,且还做到一人下万人上的高位

这时掌门人沈河开口,沉声道:“凭目力、凭灵识,都无法分辨,唯一办法仅在于‘骨石香’、它们会笑。以后小师叔请随身佩戴这香囊,不可收入体内或置于锦绣囊,一定要佩在身外才会有效。”

斩杀天元道‘高人’后,离山几位师祖开始留心追查,这才发xiàn

混入修宗的六耳杀弭着实不少。

在活捉几头、严刑逼供后更得知,潜伏修宗的六耳,只是荒古时遗留下来的一小支。

它们族中传说,于天地初开时,六耳全族便被分封到三个地方,分由三座不知哪里来的的大阵封禁镇压住,其中一脉早被毁掉;一脉仍被镇压但不知被关在何处;另一脉则饱受地心恶炎、可怕瘟疫之苦,人丁稀薄

就是人丁稀薄这一支,因大阵松动,得以逃出,但它们人手不够实力有限,潜行匿踪遁入人间,就是为了寻找尚存的那一道封禁。

苏景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地面,不用问了,外面的六耳找得就是这里。

不过遁入人间的这一脉六耳血脉虽延续下来,传承却断了不少,它们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这一族究竟从何而来,又被什么人封印在地下。

“本来那些六耳不晓得他们要找的地方在离山,但那次封镇松动、怪物逃出时,外面的六耳都有了感应,便是说”贺余声音低沉下来:“它们要解救同族,须得先破封镇;要破封镇,就要先灭离山。”

说到这里,苏景面现恍悟,沈河真人则对他点头道:“小师叔刚来离山时,曾问我为何会如此看重守山大阵,这便是缘由了。”

离山正道,匡护人间,既然知dào

门宗下藏着无数恶鬼,自然不会迁宗换地,竭尽全力守护封镇,才是离山本色。

在查知祸患之后,离山几位前辈最初的想法便是找出‘奸细’,一一杀灭,可着手于此事之后他们才发觉:不可能。

六耳杀猕匿潜人间早在离山开宗之前,潜伏之广、藏匿之深远超想象。尤其麻烦的是,不知多少门宗的顶尖人物都是六耳,离山若妄动,立时就会召至‘杀戮同道以求独尊’的恶名,这种事情根本讲不通道理,贸然动强离山便逃不脱‘修道公敌’的下场。

苏景追问:“几位长辈又如何安排此事?任夺又”

不料贺余摆了摆手,认真道:“具体如何应对,师弟不必过问,带你来此、了解事情始末,只是要你心中有个底子,将来外面行走,小心中了杀弭诡计。”

说完,贺余又把话锋一转:“天上、地下,离山两重隐患,此为其一,‘地患’。”(未完待续。)

第三零一章 天患

六耳杀弭蛰伏修行世界、专心一意要对付离山开解封禁,此事已经够麻烦了,却还只是两重祸患之一,苏景不禁皱眉:“另个祸患是什么?”

不料,贺余竟摇了摇头:“我不知dào

。”随即他迈步向前走去,没有什么解释,只说说道:“师弟再随我来。”

石室尽头有门,推开、迈步,另一室。

比起存放六耳杀猕之屋广阔了些,十余丈见方,是一座祠堂,离山九位师祖,皆有牌位供奉。

“镇士得离山相助,心中感恩,在此建了一座香堂,九位师祖牌位长生永奉。”贺余的声音低沉,隐隐还带了些嘶哑。

而此时,苏景也变了脸色,吃惊、疑惑、甚至还带了些恐惧从大师伯刘旋一到小师叔陆崖九,九块长生牌位,唯独三师伯仇魁的牌位后,赫然摆放着一口寒玉棺!

离山九位开山师祖,六位飞升、一位渡劫失败、师父走火入魔夭折半途、师叔被困青灯境。其中仇魁三是贺余的师尊,他老人家明明白白,是六位飞升师祖之一。

早已破道、成就金仙之人。他牌位之后的棺材中,躺得又是谁。

贺余暂时没在多说什么,带着苏景、沈河一起,先恭敬行礼拜奉九位师祖牌位,跟着他又回到三祖牌位前,再行大礼叩拜。

苏景不敢多问了,随着师兄一起施礼叩拜。

最后以三柱清香相祭,贺余起身,面沉如水:“百多年前,我在人间游历、做最后一境领悟,一日清晨正结坐观想时。忽然领受一道‘天人感应’。”

与灵机乍现有些类似,来的无端、消失突兀,贺余也说不出缘由,但那道‘感应’还算清晰:师尊要与他相见。

三祖早已飞仙天外,而远古之后,无论修家、妖家或者其他什么族类,飞仙之人从未有过回来的例子。

惊喜同时也存疑惑,贺余自己都不敢肯定,他领到的‘感应’会不会成真,但他又哪会多想。立kè

启程返回离山,恭候师尊法驾还宗。

贺余回山时正逢小泥鳅大喜之日,跟着便出了蓝祈行藏暴露、苏景循例护师母出宗之事。

贺余问:“我听任夺讲,在山下你也看到了那道天火飞星。”

苏景点头。那时他正与任夺说话,见一道规模很小的天火飞星落入天幕。向着离山方向而去,随即贺余率领离山重yào

弟子迎上

贺余的声音微微颤抖:“那道天火流星,便是师尊仙驾。”

即便心中已经隐隐猜到答案,听到师兄亲口证实,苏景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见师尊竟真的返回人间,贺余心中喜悦无以言喻,立kè

带上离山诸位长老遁剑飞迎,可又哪里想得到,他老人家回来了没错、但归回的是尸身、法蜕。

那一刹那。贺余如坠冰窟!

三祖飞剑断裂,法蜕上伤痕犹存,致命之害在祖窍、被一道锐利打入,外表看上去不过一抹红痕,实则贯穿颅内、精练元神也早绞杀

“还有。师尊陨身时,双目是张开的。”说话时贺余落泪,双拳紧握、努力压抑着声音中愤nù

颤抖,一字一字。把事情给苏景解释清楚。

三祖是在返回人间途中遭斩杀的,此事为离山绝顶机密,除了贺余、掌门和诸位长老,再无一人知情,仇魁三的法蜕暂时被安置于镇士修建的祠堂内。

贺余闭上了眼睛,深呼、深吸,好半晌才重新开目,语气归于平静:“这便是离山的另一重隐忧了,‘天患’。”

别人都回不来,三祖为何能回来;他老人家回来做什么、为何会在途中被袭杀;截杀三祖的又是什么人、其他五位升仙师祖人在何处暂时没有答案、甚至查无可查的事情。

唯一能猜测一下的也仅仅是:三祖归来,或与一桩离山祸事有关,他老人家是来示警、帮忙的。

离山‘天患’。贺余、掌门等人只知有此一患,却不知这祸患到底是什么、在哪里、何时会发动。

离山九位师祖,还在青灯境中苏景就听老祖说过他们不少事迹,在中土行走时,也时常能再听到他们的故事。

每一个人,在苏景心中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求仙也求义,求逍遥却不忘守护人间曾经于中土人间仗剑护道、后来渡劫飞升得证长生、如今静静躺在玉棺死时未能瞑目的离山第三祖,仇魁三。

无需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不用说出口,但哪怕横扫宇宙、也要做。苏景重新整肃衣衫,对三祖的灵柩再做大礼叩拜,心中默默祷念

苏景跪拜时,蚩秀也在跪拜。

天魔大殿,气象森严,两边祭台上各色高大魔王巨像耸立,唯独正中大龛内,空空如也:真魔无相,至上魔尊不可见。

蚩秀面色苍白,嘴唇灰黯,本元混乱引出的重伤远未痊愈,但拜奉天魔的功课不能中断,口中喃喃祷念魔家祭辞,蚩秀虔诚叩首。

好半晌过去,终于完成功课,正待起身,忽然一个清甜的女子声音传来,语气中惊讶有之、愤nù

有之,但更多的是关切:“你真的受伤了?是那里离山小师叔所为么?”

蚩秀闻声,脸上不见亲切,反倒是满眼的无奈。

随着关切之问,香风流转,一个身着红袍,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的虬须大汉闪入天魔大殿,立在蚩秀身前。

天魔弟子喜艳色,蚩秀平时也是红的、紫的穿着,不过仅止衣袍而已,别无其他饰物、加之蚩秀神采高傲举止阳刚,不显丝毫女气。

可新入大殿的汉子,长相再威风神武不过。红袍也算端庄,偏偏他又穿了一双嫩绿布靴、再加上颈下扎的那道金银嵌边的宝蓝丝巾,看上去可就着实让人不舒服了。

“你且稍等,待我拜过诸位魔祖。”红衣大汉开口,清脆甜爽的女儿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蚩秀脸上无奈更甚,随口敷衍:“你快去叩拜,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起身就走没走出去多远,红衣大汉就草草叩拜完事。追上来伸手扶住他:“我听外间修家盛传,说你为离山苏景所败,心中实在惦念,特意赶来探望你。你摸摸我的心,噗通噗通跳得惶急呢。”

闭着眼睛听。红颜软语、薰暖入骨;

张开眼睛看,虬须大汉、满目柔情。

被他左手搂腰、右手搭臂地扶持着,肉眼可见、蚩秀额头跑过了一排鸡皮疙瘩,一向倨傲的魔家少主忙不迭往外抽胳膊、推开他:“不敢有劳师兄。”

红衣大汉皱眉、‘嗔怪’:“魔家孩儿,不分长幼,你直接喊我名字,莫叫师兄。”

“戚东来,你我各有师尊交代下的要务在身”

不等蚩秀说完,红衣大汉又咯咯一笑。纠正道:“骚,戚东来。”

东土汉家古语中,‘骚’并无‘放荡’或‘腥味’之意,原指‘动荡、难安’。曾有一族汉家古人,或因战乱、天灾等外因。或因不满环境、追寻肥厚土地等本因,数千年间不停迁徙、从未安定,久而久之,这一族便以‘骚人’自称。

在名前冠以族称。本是东土不少地方的习俗。

“骚戚东来,你做的,我做我的,我的事情不劳你操心,受不受伤也和你没有丁点干系。”蚩秀是着实烦腻这位师兄,说话不客气了。

戚东来不以为忤,依旧笑得‘鲜艳’:“师父不过两个弟子,我只有你这一个兄弟,你吃了亏,我拼了性命也要帮你找回来的。”

蚩秀挥手:“不用!输了便是输了,我去离山时说得明白,只求一场比试,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若之后再找你、再找几位师叔甚至师父去纠缠不休为我报仇,岂非堕了天魔本色!”

戚东来不屑一哂:“姓苏的敢伤你,便已经是在找死了,我成全他又有何妨?”

蚩秀的语气冷了:“骚戚东来,你听清楚,我与苏景之间,只存一场比试,、并无恩怨可言,更无需你来助我了断。你若执意找他麻烦,莫怪我不认同门。言尽于此,真魔做鉴。”

蚩秀为人骄狂,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输了就是输了,事后再去报复这种事情他是不屑去做的。

见师弟态度坚决,戚东来也不再坚持,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还冲我瞪眼睛、还值得请魔尊做鉴?我不就是心疼你么。罢了,罢了,依你便是,我不去主动招惹苏景。”

蚩秀面色稍缓,不料戚东来口中仍扯出苏景不放:“姓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人,有什么样的手段,你仔细说与我知”

蚩秀眉头大皱,骚戚东来又摇头笑道:“我不会去主动对付他,但我要为师尊做一件要紧大事,说不定就会对上苏景,我总得心里有数。”

这不是戚东来信口而言,他修得‘魔算子’,做大事前,他会以加身巨痛为价,求请天魔指点。

但所谓‘天魔指点’,不会有凶、吉、成、败之说,只是能解出其中一道关键。

这次戚东来也不例外,不久前动法‘魔算子’,揭卦四字:少年锋利。

放眼修行世界,能称得上‘少年’,且还当得‘锋利’二字了,怕是非苏景莫属了。

蚩秀不矫情,直接道:“苏景的火法修持深厚,若你遇到他决不可小觑。”

“比我呢?”戚东来反问。

“不知dào

。”蚩秀摇头,继xù

道:“至于斗法手段我了解不多,再就是他有两个凶猛手下。”

“尺身阴褫、六头相柳,外面已经传开了,不必细说了,他为人、性情又如何?”

蚩秀正色道:“就这么说吧,苏景做事、说话、甚至对敌、斗法,一言一行都衬得上他离山掌门人的师叔的辈分、身份。”

说完,蚩秀稍加沉吟,又加重了语气:“不是能装出来的,我自忖不会看错,苏景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便是正道高人了?”虬须大汉咯咯咯地娇笑出声:“处处标榜德行无亏,做事时束手束脚、只为保住‘道貌岸然’的正道、高人?这种人我最喜欢对付放心,他不挡我,我不惹他。”

笑了一阵,又换做满脸的关切,对蚩秀道:“好孩子,你安心休养,我为师尊办过事情再回来看你,东天屿的桃花快开了,我陪你去赏花儿。”

“我不去。”

随着蚩秀三字拒绝,骚、戚东来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一飞冲天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第三零二章 宁静离山

戚东来隐遁高空,向着西方纵法疾驰。但飞出不远后,他忽然止住身形,半转身,对着前方空荡荡的空气躬身:“骚、戚东来,拜见师叔。”

随他施礼,空气中层层涟漪掀出,一个花甲年纪的绿袍老者显身,神情冷漠,讲话刻薄:“我既隐身,便是不想见你。还非要站住行礼,你是不晓事还是性子贱?”

戚东来脸上看不出丁点愤nù

,笑得依旧那么开心:“见了师长行礼问安,这是晚辈的规矩。”

绿袍一摆手:“问过礼了,滚吧,做你的事情去。”

戚东来又是恭恭敬敬地一作揖,继xù

向着西方遁身而去。

“回来。”绿袍老者突然又唤住了他,冷声问道:“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修哪一门不好,非得去修那憎厌魔尊,你到底怎么想的。”

憎厌魔,人人皆憎厌,莫说别族生灵,就连天魔一脉的兄弟同胞,也憎厌此魔,甚至到最后,憎厌魔自己也会憎厌自己。

戚东来笑着应道:“别人对我憎厌多一份,我的魔家本元便增长一份,这么明摆着的好处,弟子反倒奇怪,为何大家都不来修呢?”

绿袍老者反问:“连同门都憎恶,也是好处么?”说到这里,绿袍的眼中稍显惋惜:“我亲眼看你入门,看你修行、长大,你的资质比起蚩秀毫不逊色,又比他早入门了整整十个甲子,师兄的魔君大位本来非你莫属。”

直到三百年前,戚东来还是天魔宗最最重yào

的弟子,地位远在蚩秀之上,但不知为何他突然开始修持‘憎厌魔’。随即闭关自守一甲子,再出关时变成了女儿音,动作举止间也多出了一份扭捏气。

他本相是个威风汉子,如今这副模样,没人能不厌恶他。就连他师父也不例外。再说堂堂天魔宗,将来继承掌门大位之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不男不女之人

自他修持憎厌魔后,师父就把历练机会、扬名事情,全都交给师弟蚩秀。派给戚东来的差事,则是无需抛头露面的山野苦差。这次戚东来奉命去做的‘大事’也不例外。

戚东来似是听不懂绿袍师叔的话。抿着嘴笑道:“一魔一真味,我修了憎厌魔,尝到真滋味,欲罢不能啊。师叔若是有暇,其实也可对此法略作参研。说不定会有新领悟。”

绿袍目中惋惜之色消散,浓浓尽是厌烦:“滚,滚滚滚!”

“师叔息怒,弟子告退。”戚东来继xù

向西赶路,但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见了,从目光到神情,皆阴冷如冰。

就在这个时候,东方破晓。

戚东来向西行,阳火自背后照耀过来。他又次止住遁法、特意转回身来,遥遥望向初生旭日,双目微闭、深且用力的一个长吸,似是要把所有阳光都吸入体内似的,而他面上的冰冷也迅速消融。换而一个惬意微笑:人人憎厌、天地嫌恶,还好还有太阳。

唯独太阳不弃我。

太阳谁也不弃,照耀于乾坤,光暖所有一切。

戚东来一笑转身。继xù

赶路。

同个黎明时,苏景自‘镇士’处返回光明顶时。

展开元吉天都双翼飞身半空,继而静静悬浮,苏景环顾四望

小小笔仙端坐白鸟、穿梭各处,时不时奋笔疾书,不知谁又触了他们的霉头;高大黄石卫手执长戈、巡检四方,他们的脚步从不停歇,三千年如一日

“拜见师叔祖。”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传来,看上去七八岁的小丫头,手中托着面镜子,对苏景行礼。

红长老新收入门下的弟子,苏景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小丫头也不用师叔祖发问就笑道:“今天日出好朝阳,师父命我去采些朝霞回来染衣裙。”说着,挥了挥手中的镜子。

苏景笑着点头,小丫头高高兴兴地继xù

向天空飞去。

不远处又有云驾行过,几个灵水峰的弟子手托白玉瓶,说笑着前行,见了苏景赶忙施礼,风长老常常要采集晨露入丹;

另一边,三十三名公冶长老门下弟子正张结大网、五感播散全神贯注,公冶长老要烘烤炼炉,须得邪风鼓火,这些弟子从七天前就开始捕捉邪风,已经捉了满满的十个口袋,但还不够;

更远些的律水峰,隐隐有雷声滚动,苏景识得那是‘元动’声音,龚长老门下有弟子完成第五境冲煞了,可喜可贺;

还有,诸多星峰真水灵元,分作千丝万缕、受修家心念引领缓缓流转;远处镌天石崖不时有剑光闪动、偶尔还会传出几声剑鸣

宁静离山。

唤起三尺云驾、收了天都双翼,苏景在天上坐了下来,没什么道理也没什么目的,就是想从高处看一看离山。

一坐、一看,整整十天。

因六耳、因三祖而激荡的心绪渐渐平复,而坐得久了、看得久了,苏景心中也渐渐升起了一个念头。

其实不能算念头,至多只是感觉,踏踏实实、清清净净、再也朴实不过的感觉。

当真不用去计较什么善恶、正邪、大义,单只这份人间难寻的宁静,离山便值得每一个身在其中的弟子认真守护了。

深吸一口气,苏景忽然发了疯,挥手收了云驾,不撑火翼不动身法,就那么直挺挺、让自己从半空里掉下去。

轰隆一声,泥土四溅,苏景摔落光明顶旁,松软泥土被他砸出一个大坑。

身边微风一荡,听到动静的小相柳赶来查看,皱眉问道:“受伤没?”

苏景是换上金乌蛮摔落的,距离不算太高,自然无碍,摇摇头。

小相柳淡淡一句:“你有病吧。”转身走了。

苏景却笑了。小时候,高兴了,会跳起来把自己扔到床上,他刚刚那一摔也差不多的意思。只是蛇子从来不用家具,自然不会懂得这重乐趣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心念坚定时,自有一份融会贯通的惬意吧。

重返光明顶,一道道阳火行运开来,剑魂屠晚、老蛤蜃玉、鬼袍三宝分炼;剑狱与剑羽、骨金乌与黄金屋,两两合炼。

苏景随身宝物样样不凡,距离炼化极致还早得很,以鬼袍为例,在老蝎洞府冲煞时几十年的祭炼不辍,但也只是将它炼得更结实,那袍子另有妙法尚,想要挖掘出来非得继xù

炼化下去不可。

此外值得一提的,路过狐地时收入大圣玦的那团白雾,苏景始终未停祭炼。

于苏景而言,催动阳火炼器本身就是行功修liàn



心神可十分立,除去炼器,剩下的心神分作两段,一重遁入大圣玦内,指点小祸斗和其他几位弟子修liàn

;另一重继xù

投入星峰阵图,精研不辍。

几个月后,苏景收起了阵图,心念一转,减弱对体内诸多宝物的祭炼火候,腾转出五成修为轰的一声闷响,光明顶上火光冲天!

千多道气路便是千多条火蛇流转,阵图研究得差不多了,苏景开始动法祭炼光明顶。

重升光明顶师,母飞升前的嘱咐言犹在耳。其实又何止蓝祈,从阴阳永隔的八祖陆角、被困青灯中的九祖陆崖,到师兄贺余、掌门沈河再到离山普通弟子,又有哪个不盼着有朝一日,光明顶重显于离山之巅。

飘渺星峰便是所有离山门徒的图腾,可没了那颗灿灿骄阳,星峰转得再如何轻灵、终归还是少了些味道。

而更要紧的,在参研星峰阵图之后,苏景明白了:光明顶不同于其他星峰,祭炼升空同时,它会成形凶猛法术。

在外的‘水幕天华’;在中的‘壬水雷母篆’和‘戊石紫剑阙’;在内的‘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离山有三重护山大篆守护,而光明顶升空,则是游离于三重大篆之外的,另一道凶猛杀术。

金乌巡天、匡护万物!

光明顶是飘渺星峰的太阳,自有守护群星之责、之能

重升光明顶,是八祖一脉弟子的重责,更是苏景对离山的守护。

至于下一境的修liàn

,涅罗坞随时可去,但那里的天罡实在没什么可以值得期待的地方,以苏景现在的元基,去炼涅罗天罡,了不起三五年就能功成破境,时间大是从容,是以苏景不急。

转眼一年过去,光明顶的祭炼持续不停。

乍望上去,光明顶上火焰熊熊,仿若一枚沉落于地面的小小骄阳,但动用灵觉仔细辨查就能发xiàn

,火焰之下,千多道粗大火蛇来回游走,看似杂乱不堪实则错落有致

苏景忽然开口传声,樊翘步入烈火中,结印、端坐、吐纳、行功,苏景则小心控zhì

好火候,保证光明顶祭炼同时,给自己的真传弟子做一番好煅焠!

又过一年,苏景心意再转,大圣玦中百名小祸斗也进入光明顶。祸斗尽化人形,一个又一个光头少年蛮子,按照苏景事先嘱托,分驻火场各处、循法运功。

行功动法,时光轻贱,十年只做弹指一挥。这一天里,光明顶上烈焰翻卷不变,苏景开口:“樊翘,霍家儿郎。”

“弟子在。”

一百零一个声音整齐响亮,自光明顶各出传来。

“凝神敛气,受我‘金乌炼日’法咒。”苏景缓缓说道。(未完待续。)

第三零三章 剑映,剑影,剑冥冥

下一刻,苏景没了声息,但口唇仍在动

随他无声静念,一个个法言篆字‘脱口’成形,于身边飘舞不散,直到三百三十一字法言吐尽,苏景手印翻转、吐气开声:“传!”

三百三十一篆字汇做一道金红大咒,于火海中欢快流转,向着樊翘游去。

抵到樊翘身前,三百三十一咒字又如落樱舞于长空一般,围住他上下翻飞,一字一字于他眉心祖窍,融入体内。

好半晌,大咒尽落樊翘体内,冥冥之中一声金乌啼鸣,樊翘猛张双目、瞳做金红,身周火焰暴涨!

苏景微微一笑,不再理会樊翘,重新静念法言,咒成后仍是一字轻咤:“传!”第二道大咒流转向百名祸斗弟子中的老大如此反复,苏景传咒不休,前后用去两个月的功夫,光明顶上一百另一人,皆受苏景‘金乌炼日’大咒。

之前十一年,樊翘、祸斗,便如公冶长老炉中之剑,只是‘被动接受’,借着炼化光明顶的机会,苏景催驾阳火,为他们洗炼血脉、淬炼骨皮;

而受下、发动大咒之后,从此反客为主,百零一位真火弟子与苏景一起驾驭着阳火,共同淬炼光明顶!

所有烈火仍源自苏景,对诸多弟子来说,动咒的过程是将苏景的阳火收入自身、再将其散发出来淬炼光明顶,这一收一放,便是一次至纯阳火的洗精伐髓、便是一次汲取火灵滋养本元,补益何其惊人;

于苏景来说,则是一下子多出了百多个帮手、助他一起行功淬炼,益处更不必说。唯一‘害处’仅在于。弟子们会把一些阳火收入自身,这算是‘工钱’了,苏景家大业大,全不在乎。

传咒百人,协力同心,苏景还嫌不够,一道谕令急传南荒,不久之后九十八位乌鸦卫,每人率同麾下最优秀的十名剑鸦妖徒、共计千零七十八头乌鸦回援离山,入火、接咒共同祭炼光明顶!

时光忽忽。转眼又是三十年过去,光明顶上烈焰冲腾,一日比着一日更强猛,金红光辉直冲云霄,明耀四方一天。苏景正凝神淬炼中,突然张开了眼睛、面现惊讶。

犹豫了片刻,苏景摊开左手,一团金光缓缓凝聚,越来越纯透、到最后几近透明,不过拳头大小的一团,却整整用去了他七天时间才告凝结完毕。

而后苏景开口传令:“有事在身,我须得离开一阵,此间交由樊翘主持。大家继xù

祭炼。”说话间他身形一晃来到樊翘跟前,将手中那团金光递到樊翘手中:“我的两成元火于此,任你随心调运。”

苏景的两成修为,就是南荒深处老蝎留下的半座烈火地煞!缓缓抽调运用,足够维持樊翘等人对光明顶百年祭炼了!

之后苏景拔身而去。跃出光明顶,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离山年轻弟子,一点没有对师叔祖的恭敬,直愣愣问道:“要出门么?去哪里?”

再仔细一看。哪里是离山弟子,分明是小小相柳,不过他换了衣衫,不再穿大‘好’捕快袍,换做了离山剑袍了。

苏景暂时没多说,寄出一道传讯剑蝶,请见掌门人。

离山掌门居于‘离山巅’,但这座星峰平时都隐匿不可见,以灵觉也无法探知其所在,求见掌门时,只能以门内剑蝶相传。

小师叔请见,掌门直接来到光明顶旁,苏景只说有些事情,要出山一趟,应该不会去太久。

他未明说,沈河真人就不做追问:“可用遣些弟子随行听调?”

待苏景摇头之后,沈河真人又嘱咐了句:“骨石香可辨六耳,这一重关键还请师叔牢记。”说完,向后退开一步,合手作礼:“恭祝师叔一路顺风。”

苏景道一声谢,双翅展开一飞冲天,小小相柳紧随其后。

揭开离山画皮,苏景向着西方飞去,一边飞遁、将香囊取出,还特意在相柳面前晃了晃相柳没笑,皱眉问他:“作甚?”三言两语,把六耳怪物的事情交代了下,相柳翻起怪眼:“你这人,练功炼坏脑子了么?”

他是九头蛇,自然不可能是六耳杀猕。

“头次用,明知你不是还是忍耐不住想试试。”苏景笑道。

相柳懒得和他纠缠此事,换过话题:“去哪里?”

不料苏景居然摇了摇头。不是不说,他自己也不晓得。

并非苏景自己想起什么事情,而是七天之前,体内剑魂忽然苏醒了自从以阳火配合三这三那诀淬炼以来,剑魂日渐强dà

同时,对苏景也愈发认同,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随意暴发,有事时会与苏景先做‘沟通’。

这一次它醒来后,就一个劲地‘催促’苏景启程向西而去,具体要去那里、做什么它却不说。不过它的催促中并无愤nù

之意,肯定不是发xiàn

了墨巨灵之类的祸患。

一路向西,急行赶路,对于目的地,屠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其实这也再正常不过,屠晚强dà

毋庸置疑,但哪怕强过了天,它到底也只是一道剑魂。器物灵气再如何浓厚,开出的灵智也有限,与它而言,本能便是智慧了。而苏景也渐渐想到,恐怕屠晚自己也不知dào

要去做什么,它只是领受到了一道感应吧。

赶路途中一如既往,见到凡间有难他便出手帮忙。以他现在的修持,化解几场生死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了

十一天后,正在疾驰中,相柳和苏景同时皱了下眉头,继而对望一眼,西北方向灵元震颤激烈,显是有人斗法正凶。

还不等苏景说什么,剑魂屠晚陡然躁动起来,杀气迸现怒意急急,再明白不过的意思,有人在施展墨巨灵一脉的本领。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苏景收了天都火翼、捏起一道隐身咒法,与相柳并肩向着西北方赶去。疾驰七十里来到战团附近十余白衣修家各展手段,围攻一个黑衣男子。

白衣那边皆为道统修者,法宝、剑术或者神通施展之间,气韵中正气象磅礴,只看本领就知他们是正道弟子,为首一人能有宝瓶境的修持,身边同伴则要差了些,应该是晚辈弟子。

黑衣人施展的便是墨巨灵的玄法,但他的手段比起南荒妖国的伏图天差地远,且似有重伤在身,动法之际全无伏图那份神奇,显得鬼气森森、丑恶不堪,缠斗中落尽下风,正做困兽之斗。

毒蛇睚眦必报,相柳曾遭伏图所擒,从此恨极了墨巨灵一脉,正待出手结果了黑衣人的性命,肩膀忽然一沉,被苏景按住了。

相柳转头,传音入密:“为何拦你罩画皮作甚?”

苏景已改头换面,应道:“你莫现身,由我来。”

不远处的战团中人根本未发觉有人靠近,随着首领道长号令,白衣道士们催法更急、想要就此结束此役。这时候不远处空气突显涟漪,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凤目、白面男子现身。

白衣道士们一惊,暂时收手、但围困黑衣人的阵势不曾松动丝毫,首领道长沉声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凤目男子挥了挥手,在他手中,一只香囊。

修家炼宝、炼剑不拘于形,只要修家自己不嫌寒碜,就是一坨狗屎也能被祭炼成法宝,来路莫名之人忽然晃动香囊,白衣道家同时凝功防备。

但香囊普通,不见丁点威力,反倒是首领道长座下首徒、其他白衣道士的大师兄,突然发出了一串夜枭啼鸣似的怪笑。

便是这个瞬间,凤目男子身上陡掀邪异!无以言喻的凛冽妖威绽放四方,同时一道璀璨剑芒闪烁,直接将那发笑的白衣道士一斩两段。

继而大笑声起,凤目男子身法犹如鬼魅,抢入道士们阵中,伸手掐住黑衣邪徒的后颈便走。

一蓬凛冽邪佞、一道惊鸿剑光、一串嘹亮大笑!杀人、抢人,白衣道士全都来不及反应什么

凤目男子劫了本已必死的黑衣人,化身一道金光,眨眼消失不见。

黑衣人被他擒住,全无反抗余地,问道:“阁下何人,意欲何为?”声音低沉,语气里满满敌意,虽然刚刚领受了凤目男子的救命之恩,但他实在太邪佞,落入此人手中,还不如死在那些白袍道士围攻下来得干脆。

凤目男子不急着回答,直直飞出三百里,确定白衣道士们不会再追来,这才停下了身形,不料就在此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叱喝:“邪徒,放人!”

又一个黑衣人现身远方,黑布裹面只露一双眼睛,扬手一剑刺来。

人在百丈外,剑在咫尺间!直刺凤目男子左肩。

凤目男子随手放开俘虏,面目轻松、侧身让过这一剑,可是避剑之后,他却突然变得气急败坏,翻手亮出一柄丈一长剑,高举向天凌空一刺,‘当’的一声惊鸣响彻四方;

跟着凤目男子倒转长剑,急急向脚下一挥,仍是‘当’的一响;

这还不算完,最后他又横剑当胸,摆出守御之势,丈一长剑的剑身微微一颤,又挡下了一击

后来显身的黑衣男子,出手只一剑,但天如镜,自上而下、‘映’了一剑;地趁影、‘影’了一剑;最难防的则是最后一击,冥冥回转、又‘转’了一剑!(未完待续。)

第三零四章 催城

对方一剑,引动天、地、冥冥各一刺!若非凤目男子五感明锐可探查气机变化、加之自身剑术了得,现在已经身受重创了。

这还是旨在救人、而非真zhèng

放手相搏的一剑。

出剑之人则趁着凤目男子手忙脚乱之时,招手一引把那‘俘虏’抓到手中,又冷冷望过来一眼,转身就走。

凤目男子非但自己不去未追,还及时对身边喊了声:“不用跟下去。”

人影晃动,小小相柳显身:“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画皮脱去,凤目男子变回苏景,点了点头:“我抓他,本来就是要救他的,所幸屠晚现在听话了,否则当真麻烦。”说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眉飞色舞、开心惬意!

小相柳语气很不耐烦:“你又笑什么?”

苏景摇摇头,不解释什么、无端端地另起话题:“现在离山长老这一代弟子中,单以剑术而论,当属滇壶峰虞长老最强!”

小相柳在离山已经在离山待了几十年,就算平时再怎么不爱说话,也多多少少能了解些事情,闻言皱眉:“虞长老不是死了么?缉拿叛徒任夺未成,反倒让任夺给斩了。”

苏景的笑容愈发快活了:“是是,死了,哈哈,他死了,离山为了抓任夺,死了四个长老呢!”

小相柳突然沉了脸色:“苏景,你当知晓,我一直都想和你再打一场,便现在吧。”

“可是因为我莫名其妙的,太烦人了么?”苏景干脆哈哈大笑起来,不和小相柳打,摆开双翼继xù

向西赶路

两个黑衣人也在疾驰。后来之人将一枚丹丸塞入同伴口中:“那人你可识得?”

被救下的俘虏摇了摇头:“此人身上的妖邪气息,为我平生仅见,应该是妖门中的绝顶人物,但古怪的是他也有石骨香,且一剑斩杀了我想杀的那个六耳杀猕。”跟着他又把苏景显身前后的情形仔细说了下。

后来之人皱了下眉头,没再评论‘凤目男子’,语气一转换做森严:“六耳杀猕个个该死,但怎么杀、什么时候杀,都需仔细计较,师兄早有严令。没有他首肯谁也不得动手,只为一头杀猕泄露形迹,引来天下修家追杀,值得么?任畴承,下不为例。”

被一群道士困住的。正是任夺门下弟子,在离山时曾先后和苏景两次比剑的任畴承。当初任夺反出离山身边带了三十余名亲信弟子,任畴承也在其中。

任畴承也知dào

自己这次莽撞了,苦笑着点头:“弟子记住了,多谢师叔相救。”

苏景和小相柳这一边,两个人飞起不久,就听到有人高声呼喊,语气欢喜:“前面两位可是离山道友?白山道宗无尘有礼了。”

喊话的就是那伙白衣道士。

不久前苏景披着画皮,杀一个、救一个。道士们吃了亏但实力相差太远不敢追赶,不过双方行进方向正做交叉,小小绕了个圈子后苏景又和他们遇到了。

此刻苏景已经脱掉画皮,和小相柳都穿着离山剑袍,同道中人一眼就能辨出他们的身份。无尘老道满目惊喜。率领弟子赶到两人身前,可是稍一分辨,发觉两位离山门徒不过是六境修持,目光中又掩饰不住的失望。

在离山时苏景辛苦炼化光明顶。小相柳也不是成天闲坐。蛇性属水、离山的水行基正合它的修liàn

,四十余年的功夫修liàn

不辍,修成了一项好本领:藏境,相柳把自己‘藏’在了第六境。

相柳炼这个本事,心中存得念头就不必说了,和苏景相处了久了,总得学点‘坑不了再打’的手段。

失望之情一闪而过,依着同道之谊,无尘老道施礼,口中问得仍是那一句:“两位可是离山高足?”

只凭身披剑袍,可不能完全确认身份,苏景知dào

他是想请自己亮出命牌。不过苏景更明白无尘道长找自己为了什么事情:不外是想请离山弟子帮忙追杀黑衣邪徒和‘凤目男子’。

苏景微笑摇头,不容对方开口相求:“我们兄弟正有要事在身,无暇顾及其他,就此别过了。”说完也不亮命牌,带上相柳起身欲走。

无尘见状面色焦急,急忙道:“修行正道匡扶人间,满城凡人大难临头,只盼离山高人加以援手!”

苏景微微一愣,无尘所言和他的想象差异颇大,暂停身形:“内中详情还请道长仔细讲来。”

“西北千五百里处,真页山城大祸将至。”

苏景愈发诧异了:“白翼当朝皇帝先祖故里的真页山城?”

当年真页山城主人、大洪朝开国皇帝白翼早已作古,但大洪的江山一直稳如磐石,两百多年长盛不衰。真页山城是白家的根基所在,自白翼以下历代洪皇帝都会兴建此城,如今真页山城已经是除了皇都外,东土汉家第二大城,规模宏大、繁盛昌荣远胜往昔。

不过现在真页山城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无尘老道自己也不晓得,他是昨天突然收到一道求救灵讯。

讯息简单:邪魔作祟,真页山城正临催城大难,请附近正道修宗急急驰援,三日内务必赶到地方。

但传讯之人却不得了:七大天宗中弥天台,雷音阁首座神光大师。那灵讯上扣下的印鉴是绝无法作伪的。

真页山城与苏景有故人之情、那本《屠晚》就是人家写的;神光大师于苏景更有赠花之德。而凡间有难,说是义不容辞或显浮夸,但苏景从来不会坐视不理。

于理于情,苏景非去不可,至于剑魂屠晚、也只有让它再耐心等一等了,苏景说道:“大家这便动身吧。”言罢正要动身,无尘却又问道:“两位道友可有师长随行?”

离山剑宗地位尊崇,但是两个六境弟子怕是也没太多用处,若是两个后生身边还有剑宗长辈随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苏景的长辈,要么飞天要么入地要么被困青灯境,离山小师叔这次没再隐瞒,摸出自己的命牌递给对方。

一见是‘真传玉牌’,无尘老道先是愣了愣,待看清那‘苏景’两字正楷,老道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欢喜乍现!

归宗之初燃香破宁清;修行不久下山大破双双欢喜寺、扬威无烬山;剑冢之行救下数千同道;被离山一弃、一归中间去了趟南荒,杀灭野心蛇皇灭去东土一场大祸;再回山没几天又大败天魔宗高手弟子离山苏景,年轻一代修家中风头最劲、名头最响亮之人。

可欢喜之后,无尘老道又面现迷惑:同道相传这位离山小师叔,修为早都到了元神境界,甚至还有人说他早已化三清、距离飞仙只差一线之隔。

苏景却没耐心再等下去,辨明方向,催动云驾将所有人托浮而起,向着真页山城方向飞去。

不过盏茶功夫的疾飞,无尘老道便疑虑尽去、心悦诚服。苏景云驾催动,速度之快远超老道想像,只凭这道遁法之急,足见小师叔的本领了。

老道却不知dào

,这还是苏景留了两成修元在光明顶、另有两成修元对体内诸般宝物祭炼不停

途中闲聊几句,苏景旁敲侧击,很快弄清楚,白山道宗收到神光大师传讯后,无尘老道立kè

率领门下精锐启程,途中察觉有人跟踪窥探,就是那个‘黑衣魔徒’了。

赴援真页山城和围战黑衣人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件事。至于黑衣人的身份,无尘全不了解、更没往离山叛徒那头去想,只道是邪魔故yì

找正道的麻烦。

不过损丧了一位大好弟子,让无尘道长颇为难过,苏景自然不会揭穿那人是六耳杀猕,随口安慰了几句了事。

距离真页山城越近,时时可见别宗修家云驾,苏景一概不予招呼,直奔目的地,倒是别家修士见他们的云驾不俗,知dào

有高人赶来,纷纷面露喜色。

天色擦黑时,苏景一行来到真页山城。

无尘道长见了城中景象,脸上又重现疑惑:城无恙,一切安好。

华灯初上,正是热闹的时候,在天上鸟瞰,酒肆食寮人满为患,风月之地莺莺燕燕,也有不少百姓吃饱喝足,正带着孩儿闲走散步,说说笑笑着、偶尔转入街边店铺流连一番一派悠闲富足之象,哪有半分‘大难临头’的样子。

可苏景与小相柳却同时皱了皱眉头,修为不同、看到的景色也截然不同!

两人眼中,只见‘千丝万缕’。

一道道细线自天而降,牵住了这大城的每个人、系牢了城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是‘气机相牵’,莫说凡胎肉眼,就是普通修家也极难察觉。

不难想象的,偌大城池、所有一切皆被气机牢牢锁住,只待法术成形或时机一到,真页山城立成死域。

杀机催城。

看身边无尘面色纳闷,苏景伸手按住道长肩膀,一道阳火送过去助他洗炼目光,下一刻无尘得见城中玄虚,神情猛地一变,惊骇交加。

骇的是眼前景色;惊得却是离山小师叔的修持,人家阳火一转便让自己目力暴涨。

若是凡间势力倾轧,大兵压境而来,修家不会理会;但有人以法术作祟、威胁城池,这么大的事情修真zhèng

道绝不会视若无睹。

苏景和小相柳对望了一眼,传音入密商议几句,苏景又以大袖遮掩、递给相柳什么东西,后者点点头,身形模糊了下,下一刻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第三零五章 成见

苏景看得清楚,真页山城各处都有灵元躁动,乍看繁乱实则错落有序,应该是先行赶到的正道修家正在准bèi

什么庞大阵法,用以对抗催城邪术。

不过修家们都捏了隐身诀,城中百姓全无察觉。

这个时候又有几道云驾从别处赶来,与白山道、苏景等人会合一处。

过不多久,一道人影自城中飞上天空,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来到众人面前:“无为谷沈泰和,见过诸位道友。老朽受弥天台神僧所托,代为迎接各方驰援修家。”

此人只是一介散修,但交游广阔,辈分不低,更难得的是他有这份主动帮忙的热心肠,请他来居中联络在合适不过。

至于神光大师,不用想也知dào

,他老人家正忙着准bèi

辟邪法术,一座城池大难当头,他又哪里有空出来和大家应酬。

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沈泰和开门见山:“弥天台神僧赐下一道护城大篆,凡来驰援的修家都请入阵,诸位随我来。”

一行人落入城中,自有事先安排好的修家上前接应、验证诸位修家的门宗信物、确定身份。苏景看得明白,随他们到来,每个人身上也被挂上了‘悬丝’,只是修家都未能察觉。

沈泰和正待离开再去接引新人,苏景及时开口:“请问沈道友,弥天台高僧法驾何处?”

“神僧正忙,现在怕是无暇见”沈泰和随口应道,说到这里、目光转到苏景身上,这才目现惊诧、收声。若非苏景主动说话,他竟没发xiàn

自己接下来的这一群修家里,还有一个身着离山剑袍的青年弟子。

当然不是苏景捏了隐身诀。他一直站在人群中,不曾刻意躲避,但他的气息与周围环境相融相合,全不引人瞩目,这才被沈泰和忽略了。

“原来离山的道友来了,这可再好不过,老朽眼拙,万请恕罪。”沈泰和客气一句,又问:“还请道友示下”

苏景递上命牌,见了牌子上那两字正楷。沈泰和如何能不吃惊,但不等他说话,苏景便道:“烦请道友引路,感激不尽。”

“前辈请随我来。”沈泰和脚步匆匆,引着苏景向城东走去。

附近修家听沈老竟对这个年轻弟子口称‘前辈’。大都面露诧异,直到无尘老道解了苏景的身份,众人恍然大悟之余,也全都面露喜色有弥天台神光大师坐镇,再加上离山小师叔相助,邪魔再如何凶猛也能抵挡一阵了。

行走时,苏景伸出两指在老头子肩头一剪,将牵扯在他身上的那根‘悬丝’截断,可向前走出不到十步。又有一根‘新丝’落下,重新牵住了沈泰和。

苏景皱了下眉头,没再去试。

三拐两绕,苏景来到一座小庙,才跨入庙门。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年纪、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和尚就迎了上来:“沈老,这位道友是离山苏景!”

小和尚霍然大喜!

苏景看他也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当年剑冢之会。弥天台送来采剑的小沙弥,神光大师亲传弟子,‘我佛弟子、不赌不赌’的那个果先。

那时的面貌七八岁年纪,两百年未见长大了不少,已经变成少年了。

样子变了,举止神态却一点没变,小和尚见苏景来了欢喜得抓耳挠腮,待沈老头告辞而去,果先带上苏景迈步向佛堂走去:“苏先生快随我来,见一见我家师兄。”

“师兄?”苏景疑惑。而说话功夫,两人已经跨入佛堂,此地已经清空,驻寺僧侣都被请进后院,佛堂地面被人绘上了副巨大阵图,一个中年和尚居中端坐、正聚精会神端详阵图。

阵图中灵光闪烁,外面每有修家入阵,这座图上都会有相应显示,和尚在此可纵观全局。

中年和尚听到有人,目光迎上了苏景。果先代为引荐,先对苏景道:“这位是我师兄,般若堂执珠弟子、净先。”

苏景执礼,净先却全无佛门弟子的谦和,只是一点头就算应付过去了,继xù

低头看自己的阵图。

小和尚果先没点眼力,根本没看出师兄的冷漠,高高兴兴地给师兄引荐:“这位是离山”

“离山苏景,你们在院中讲话,我听得清楚了。”净先和尚应道,稍稍停顿片刻,他又抬起头,望向苏景:“此地有我们师兄弟足矣,区区邪魔,劳动不到阁下出手。离山的弟子有空来管真页山城,不如去认真追查下归宗叛徒任老魔的下落。”

说着,净先冷哂,语气始终清淡:“离山苏景,好大的名头了,修行中人哪个不知。擒杀贵宗叛徒,等闲事耳。待自家事情料理清楚了,再来行侠仗义不迟。”

果先总算听出味道了,站在一旁面色讪讪,倒比着苏景还要更尴尬。

净先又望向师弟:“你若闲得没事做,就出去转一转,指点下外面同道修家布阵。”

果先应了声‘是’,拉上苏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一直退到庙门外,果先在松了口气,忙不迭又对苏景合十鞠躬:“我师兄是真心情,想什么就说什么,他并无恶意,你莫怪罪,都怪小僧,忘了他见不得离山弟子”

苏景纳闷得很,离山和弥天台平时往来不多,但共为修行正道、天宗门派,几千年里同气连枝,彼此间总是有一份和气面子的:“净先和尚对离山的成见从何而来?”

“敝寺般若堂首座、净先师兄的师尊、乘光师伯,在山外游历时遭了任老魔的毒手,所以净先师兄对离山颇有些有些还请你见谅,师兄的本心是很好的。”

情不自禁,苏景低头看了看挂在腰间的香囊。叹了口气,没再追究此事:“神光大师不再城中?”

“师父早已闭入不动关,不再踏足外间半步。”果先摇头,与苏景便走便说。

两天之前,果先与师兄两人路过此处,看到偌大繁城都被邪法气机扯住,吃惊之余,立kè

传讯回门宗求援,正道天宗弟子见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不予理会。

可弥天台也好。其他几大天宗也罢,距离真页山城都距离遥远,非三五日功夫就能赶到,而邪法发动之期不会太远,两位佛家弟子又传讯三千里内所有修宗赶来驰援。

果先是一贯的老实人。不过老实人也有蔫心眼,生怕附近的修家不来,便冒用了师尊名义。神光大师德高望重,以他的威望一呼百应不难。

小和尚以前就帮师父传箴递讯,神光对他信任得很,闭关时并未将平时都放在徒弟那里的印鉴收回,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

说话时正路过一家书社,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人从中走出,手中拿了一本刚买的《屠晚》。这让苏景颇有些意wài

,过了这么久了,这书居然还在印、在买。

苏景进门,也买了一本,还特意问老板:“这书卖得好么?”

“异志经典。畅卖不衰。”老板应道。苏景又多买一本送给了果先。

拿书在手,突然就感觉这大城挺亲近,苏景笑了下,转开话题:“这里的邪法你们怎么看?”

果先的脸色凝重起来:“不得了的大事!”

修行中人不得滋扰凡间。此事早有公议,算得正道铁律。而修行道上正邪倾轧、门派纷争等种种恶斗自古至今从未停歇,但也都会尽lì

避免牵扯到凡人,现在有人敢对东土第二大城池直接下手,的确算得上是亘古罕见了。

小和尚眉头深锁,但他说的在苏景听来干脆就是废话一句,摇头道:“我问的是,你家的阵法对上邪术的把握。”

“小僧布下的阵法威力如何,就不劳离山高足牵挂了,阁下若不放心,大可在我阵外再布一阵。”净先和尚的声音忽然传来,说话同时,他从两人身边经过,城北某处入阵修士施法有误,他得赶去纠正。

免不了的,果先又是好一阵尴尬。苏景并未翻脸,易位而处,若自己的亲近同门被弥天台的叛徒斩杀,再遇到弥天台弟子他也一样不会有好脸色。

苏景加快了脚步,追在净先和尚身后:“曾有一头凶猛丧物被镇压在此城地下深处,不知此事与邪魔这次大举来犯有无关联,那鬼物早已伏诛”

对方图谋现在无从揣度,苏景只是把自己所知相告于和尚,让他心里有数,或许会对布阵有用。

净先只一点头。

苏景又道:“我当入阵何处,还请你指点。”

他不谙阵法,对净先的布置全无置喙之处,但苏景有个好处,不懂的事情绝不会去指手画脚,只当个凶猛的大头兵便是了。

净先站住了脚步,看了苏景一眼:“你若留在城中,就做个后备吧,如果大阵被邪法催破,那时就要仰仗阁下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净先说完迈步又走。

苏景无奈摇头,佛家究竟四大皆空,想不到平时眼中、心中空空之人,一旦记了仇比平常人可要更计较得多。

净先走后,果先又讪讪来到苏景身旁:“这个唉哦,师兄布置的阵法的确不俗,分作上下两转,第一转会斩断所有牵入城内的邪法气机;第二变则结下封禁、守护全城,邪魔虽然凶猛,但咱们支持上十天半个月应该问题不大,用不多久师门和其他天宗的援兵便能赶到,到那时便无碍了。”

苏景没说话,只在心里叹了句:真有这么简单便好了。(未完待续。)

第三零六章 机锋

且不论施法之人目的何在,单只‘灭城’一事,无异于向东土天下所有正道修家宣战。可以说,从两个弥天台的和尚发xiàn

真页山城陷入灭顶之灾那一刻起,那伙妖人就开始被天宗为首无数正道疯狂追查、追踪、追杀!

能引发如此严重后果的事情,妖邪若非十足把握,岂敢贸然行动。

可再看看现在的真页山城,仓促集合、草草施阵、没有真zhèng

的大修前辈坐镇

苏景摇摇头,再开口时换过了话题:“神光大师最近还好?”

话题突兀,且之前小和尚已经说过师父闭关了,所以果先愣了下,但下一刻他的神气变了:

神情依旧、糊里糊涂的样子,可瞳仁中心一点蕴起玄光,若隐若现;五官不动、痴痴呆呆的,明明没有笑,却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他就是在笑,他的声音也随之清亮了:“闭关,有什么好不好。你又提起师父,想赞他、还是想骂他?”

“不赞,更不会骂,是想谢谢他。”苏景应道:“谢他赠我黄花,帮了我的大忙、算得救命之恩。那黄花是什么,你晓得么?”

果先的眼睛愈发明亮,缓缓点头:“师父前生不是好人,黄花是他十七世的罪业。”

苏景问道:“大师将十七世罪业赠与我,其中当有深意,但我不明白其中道理。”

“黄花是师父的,他想送给谁便送给谁。这个道理还不够么?他愿意给,你又有用,接下来便是了,又何必再多问。”说到这里。果先笑了起来,再眨眨眼睛,由内而起的那份智慧神气散去,又变回痴呆呆的小和尚,对苏景合十道:“我得帮师兄照看大阵去了,你请便那个、师兄说话得罪你,你别往心里去啊。”

说完,撒腿跑去追赶师兄去了。

神气一起一灭,小和尚判若两人。苏景却不意wài

。弥天台,当今世上佛徒心中圣地。门下优秀弟子无数,若果先真是个小小糊涂蛋,当初又怎么可能把他送去剑冢采剑。

小和尚打机锋不说老实话,将来有机会直接问一问神光大师就是了,苏景也不介yì

。在大街上随意闲逛,净先和尚的态度坚决,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参与他的大阵了,但苏景不是冲着净先才来真页山城的,自也不会一走了之。

就在这个时候,苏景忽然抬手,指做拈花自空气中轻轻捉住了一柄三寸灵剑,灵剑温顺异常、不做稍动,片刻后苏景放手。小剑又消隐于空气中

苏景稍显意wài

,迈步就向城中心的白家老宅走去。

万岁祖屋、先皇故居,自有精兵守护,苏景才一靠近便有差官上前拦路,喝道:“此处不容闲逛。速速离开了!”

话音刚落,差官眼前没人了,差官左右看看,目瞪口呆。消失刹那。苏景显身于白家大宅之内,直接开口笑道:“白羽成在家么?”

刚刚他拦下来的那支灵剑是‘离山剑讯’,专做危机时联络同伴之用,且还是高级货:灵剑不止飞赴门宗传讯,还会在沿途主动寻找沿途附近离山弟子,相告险情请同门速去相救。

普通的内门弟子都没资格带这等灵剑,非得真传弟子或长老才能携带。

刚刚苏景接到的剑讯是‘请离山弟子速来城中白宅相见’,那不用问了,是白羽成传讯。

可是让苏景颇为意wài

的,显身相迎的并非白羽成,而是一个身着妖甲、膀大腰圆、肥蚮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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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一捋唇边长须:“你是离山弟子?与俺那贤重重玄孙儿白羽成怎么称呼?”

苏景一听就笑了:“你这人,一见面就论辈分,还怎么论都得输给你。”

胖妖怪双唇奇厚、嘴巴大的惊人,瓮声道:“白羽成的爷爷的爷爷也要叫俺一声大爷爷,辈分明摆着的,又不是俺冒充看你境界普通、想来在离山也没辈分,白羽成是你师兄还是你师叔、师爷?”

苏景不生气,但也不肯让一个糊涂妖怪占便宜,自己的辈分低了,岂不是还得连累师叔师父他们:“那你跟三阿公怎么论?”

“哪个三阿公?”胖妖怪眼睛小,眨了眨、若有所悟:“天酬地谢楼的三足蟾、金老祖爷爷?”

苏景心中通泰:“三阿公叫我老弟台。”苏景还算客气了,没直接问他和蚀海大圣怎么论。

胖妖怪哪里肯信:“金老祖爷爷怎么会和你一个六境小修称兄道弟。”

“我和三阿公刚认识那会还是三境。”说着,苏景把命牌递了上去。

离山命牌有辨真法术,这是做不来假的东西,一见‘苏景’两字,胖妖怪大嘴猛张他只道是个普通离山弟子来相见,又哪会想到来的是离山小师叔!

天酬地谢楼三阿公联姻光明顶传人,这是妖门中轰动一时的大事,胖妖怪自然知晓。

苏景问他:“咱俩怎么论?”

胖妖怪面现茫然:“没法论了。”

“那就别论了!”

“不论,没法说话啊,我该如何称呼你?”

苏景笑道:“敢问道友怎么称呼,怎会在白家老宅。”两人说话的功夫,不少白家仆从侍卫都被惊动,苏景看得明白,所有人都对胖妖怪面带恭敬,显然它不是外来作祟的匪类。

‘道友’两字,让胖妖怪醍醐灌顶:“俺名唤李不二,乃是城北三百里洪波湖大王千岁,与真页山城老白家是世交,白羽成的爷爷的爷爷喊俺大爷爷。白家成了气候,我在湖里呆着无聊时,就来他家老宅享几天福。”

一经提醒苏景也依稀想起,当年来真页山城时,白翼提到过这个妖怪。湖中妖,姓李,再看他的样子,必是条大鲤鱼成精无疑。

胖妖怪说着,把命牌还给苏景,神情里似是还不肯置信,又追问:“你真是三阿公的亲家?是齐喜山三百大东家宋六两的主上?俺这身辟火劈山甲就是跟他买的。”

苏景闻言好奇:“‘三百大东家’的称呼从何而来?”

“他开出了三百家铺子,咱们妖门中人就送了他‘三百大东家’的绰号。”

苏景失笑,六两的买卖顺风顺水越做越大,可喜可贺了。

闲话放到一旁,苏景问起剑讯事情。

世世代代,李不二对白家多有照顾,白家欠了这个妖怪无数人情,白羽成修行有成后,赠他一支离山剑讯,同时传下发动办法。此事不是白羽成自作主张,曾禀明过门宗师长。

离山有恩必报,且李不二虽然不怎么通透,但是个与人为善的本分妖怪,便应了白羽成所求。

不二大王最近来白家老宅享福,几天前喝得酩酊大醉,不料一觉醒来,发觉这城中处处灵气动荡,聚集了不知多少修家。

以李不二的修为,还看不出城中牵扯的千万‘悬丝’,可大群修家聚集而至,让他大是不安,立kè

放出了剑讯,没想到立kè

就找来了小师叔。

来到内宅落座,苏景把城中危机大概解释了下,免不了的、不二大王大吃一惊,小眼睛转动着:“哪还等什么?俺这就召集儿郎,把城中人都送到俺的大湖去”

不等说完苏景就摇头:“悬丝牵身,就算离城,邪法来时大家还是活不了,都聚在城中,救起来反倒更方便些。”

跟着苏景请李不二帮忙两件事,一是传讯本城太守做好准bèi

功夫,另则安排一间静室以便自己行功备战,李不二就是此间的半个主人,直接将他带到当年白家家主的书房中。

苏景自是不用旁人侍候,摒心静气邪法的威力、敌人的目的、邪魔的身份等等一切皆不可知,完全无以预料的恶战,苏景不多想,他只看自己。

一声又一声的剑鸣,自冥冥中响起,只有苏景自己听得到:丈一龙剑、北冥神剑、九九剑羽、天乌剑狱、黄金屋、骨金乌每一剑被神识扫过时,都会轻鸣一声,和应于主人。

苏景完全沉静下来,安安静静地等待。就连一直‘催促’他向西去的屠晚似也感到大战在即,重新归于安宁,不在急躁相催了。

不久,苏景忽然扬了下眉毛,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随即又恢复平静,再没丝毫表情了。

如此,两天两夜过去。戌时正、真页山城中暮鼓响起,城门闭合,就是这个时候,果先小和尚的声音传遍四方:“邪法将至、请诸位道友谨守阵位,等候师兄阵令。”

跟着净先和尚的断喝响彻全城:“请真页山城百姓速速归家,关门闭户,不可稍作窥探!”

要知dào

这里不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小村落,街上人来人往何其热闹,和尚没头没脑的一句吩咐,城中立kè

大乱。

自幼遁入空门,再不理会凡间,做事时就难免想当然了!

净先想清场,怎料反倒是搅乱了全城。一时间眉头大皱,也不知dào

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突然鸣锣响亮,衙中差官、城中军马一队队鱼贯而出,穿插、巡检于大街小巷,疏导混乱人群,有家的归家,无家可归的则被带到大宅、衙门、兵营暂住全赖苏景提前和城中官吏打过招呼,官家有所准bèi

,让一切迅速归于宁静。

半个时辰过去,真页山城真zhèng

寂静,大街空空荡荡,再不见人影。(未完待续。)

第三零七章 五十三参,参参见佛

净先不觉得是有人暗中帮忙,还道差官平乱、兵马静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见城中安静下来,和尚深吸了一口气,结跏趺坐、左手置于腿右手高举以掌心向外,正是佛陀从体起用、普利众生的讲法像。

“众修家,随小僧启阵。”净先的声音并不响亮,语气平平淡淡的,却足以传遍全城。到现在已经有千多修家齐聚真页山城,分作城内五十三处阵位集结,听从和尚号令,按照阵诀指点,同时催动玄法入阵。

净先的面上忽然浮现笑容,宁静且慈祥,口唇嗡动唱动无声咒言,动法、率先发动阵眼。

忽然,一只蜻蜓从和尚身边飞出,在他肩头伫立片刻,跟着轻飘飘得飞起来,翩翩飞舞着向着城西一处阵位而去,到了地方,蜻蜓身体微微一震、散碎化作淡淡金光。

蜻蜓不见了,金光却不消散,缓缓下落沉于阵位,下一刻,仿佛火种落于油坛,嘭地一声轻响中,那处阵位金光大作,闪亮于夜中之城。

而此刻,阵眼净先身边,又显出一头巨大白象,在和尚身边流连片刻,迈起沉重脚步,向着城北一处阵位去了,到了地方、和之前蜻蜓一样,化作‘火种’点亮新的阵位。

接下来,蝴蝶、青燕、松鼠、黑虎甚至长蛇,种种饱蕴灵光的兽畜,从净先身边显形、出发,把城中分布的五十三座阵眼一一点亮,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本应沉寂于黑夜中的城池处处佛光氤氲,凡间城、欲望地,转眼变了样子。庄严肃穆却不失灵妙。

苏景已经离开了书房,置身于白家后园高塔,看着佛家弟子施法。

所有阵位被‘点燃’,果先小和尚起身、对师兄道:“我去了。”说完,他的神情忽然轻松起来,背负着双手,脚步轻快,向着第一只蜻蜓点亮的阵位而去。

来到那阵位前,果先含笑,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参德云比丘。”说着。迈步走入阵位、闭目颔首、默默站立有盏茶功夫,没再说半个字,转身又想第二座阵位走去。

白家高塔上,望着小和尚的苏景目光微微一亮,离开第一座阵位时。果先身后透起了淡淡佛光。

动作、行止和之前一般无二,来到第二座阵位前,只是这一次入位前果先口中说的是:“参海云比丘。”

待到第三个阵位,他说‘参善住比丘’、第四个阵位时他说‘参弥伽大士’、再下个阵位又变成‘参解脱长着’。

五十三处阵位,小和尚果先一处接一处的拜访、进驻、离开。苏景则看得明白,每走过一处阵位,小和尚身上凝萃的佛光便会暴涨一重、浓郁一重,待他走过十座阵位时,身后佛光已具百丈规模!

又是十座阵位走过。两百丈佛光凝聚不散,而果先的神情也愈发纯透了

佛家有典,观世音驾前善财童子遍求法门要义,行历诸地,先后向菩萨、比丘、佛母、天女、长者等等高深学识之士参访请教。一地领一偈,一参得一悟,共做五十三道参悟、终于证得真知。这是善财童子妙演成佛的心路历程,是称‘五十三参。参参见佛’。

弥天台弟子在这城中摆下的‘五十三参’之阵,就是由此典而来。

五十三处阵位化为五十三处闻知地、领悟地缩影,此刻果先便是那善财童子,以修成境,再以境重演童子证道之途,唤请八方功德力量入阵参演,凝佛心慈悲、聚除魔业力!

三十阵位走完,果先身后佛光不再增涨,开始缓缓蠕动起来。

四十处阵位经过,果先的神情净洁得几近透明了;等到五十三处阵位全部走完,果先背后的金光蠕动的愈发剧烈了,小和尚却忽然笑了起来。

无以言语的快乐,果先满脸‘妙不可言’,似乎抑制不住心中欢喜,甚至还手舞足蹈、扭了扭屁股。

这个时候,阵眼方向净先和尚的声音传来,语气清淡依旧:“信愿行具足,佛力必加被。”

果先笑容敛去了,但模样更散漫了,几乎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开口应偈:“业缘尽了脱,菩提自圆满。”

净先和尚的声音忽然激烈了:“有求必应,佛光普照!”

果先脸上突显怒容,铿锵吼喝:“忏悔业障,菩提增长!”

净先和尚又笑了:“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啊。”

而果先未笑,目光重归清宁、合十,昂首、望天,字字漫长、字字清晰:“圆融通达时,方显、玲珑体。”

话音落下时,便是圆润通达时,西天远方,一声佛偈唱响天地,果先身后佛光突兀崩碎,而那光芒绽开之瞬,三百丈神佛法相显身!

面带微笑、目蕴慈悲,眉宇间显着活泼,那身形巨大的少年人不是菩萨驾前善财童子是谁!

而那五十三处阵位,金光闪烁得愈发耀目。苏景不懂佛法,不过他至少能看得懂力量生灭,大阵行衍到现在,他心中也只剩下了佩服。

天宗门下各有绝学,两个弥天台的晚辈僧侣,纠集千多‘乌合之众’,便能唤出三百丈善财法相入世,让己方实力暴涨无数,这样的阵法算得‘绝妙’两字。

果先转回身,对童子法相合十作礼,相比之下,和尚小得仿佛蚂蚁,但那座巨大法相不因果先渺小而丝毫轻视,同样庄严还礼。继而法相扬手,缓缓向前、双指如剪向着身边一根邪法‘悬丝’剪去。

旋即只听一道断裂脆响,震耳欲聋!

佛法精妙,‘童子’只剪一根弦,却同断千万丝,随‘他’双指一剪,牵扯在真页山城上的所有‘悬丝’,尽数崩断。

‘丝’断两截,下半段没了支持,顷刻化作青烟,再没什么害处了,而上一段却飘飘荡荡集结过来,千头万绪尽牵于童子法相。

童子全不以为意,双手合一印,淡金色业火升腾于周身,烧灼悬丝。

几个呼吸功夫,悬丝被烧灼一空,果先哈的一声笑,童子法相一样也是哈的一声笑,跟着双手盘合,结不动根本印,大阵第一转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佛光普照’,以童子法相之力封禁全城、做牢固守御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童子法相身上忽然传出‘啪’一声轻响,在‘他’胸口中,绽开了一道寸长裂璺。

三百丈的身体,一寸长的裂璺,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童子却面露疑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又是啪的一声轻响,第二道口子裂开,于左手食指,童子的神情更惊讶了,又去看自己的手。

而下一刻,千千万万声脆响,汇聚成一道闷雷般的巨声!

一响便是一寸裂璺,闷雷之下,善财童子法相遍体鳞伤。果先大惊失色,但全部不容他做什么,爆裂怪响乍起,三百丈童子法相把崩碎无形。

‘他’破了悬丝邪术,但也遭邪术反击一群元神境界的高手围攻都难伤分毫的童子巨相就此轰碎,果先也好净先也罢,之前毫无察觉,只知dào

是邪法作祟,却不知敌人的法术是如何做成此事的!

童子碎,阵法破,自净先、果先以下所有入阵修家皆遭阵力反噬,惨叫声自城中各出响起!本以为大局已定,哪料到情势突变。

九霄云上,清晰一声冷笑,落入城中所有修家耳中、心中。

冷笑落下,万丝汇聚成潮,泼天降,又向真页山城奔涌而来。

城中心、高塔上,苏景急急一声敕令,遥向半空猛地挥手大雾弥漫真页山城。

狐地收拢的大雾,苏景的炼化未尽全功,现在拿出来只盼能应付一时。

‘丝’为气机,是法术的指引,或牵于人或牵于物,每一道‘丝’都有自己的目标,但狐地之雾连尺身阴褫进去都会迷失,更毋论这些‘气机’,哪里还找到得到目标,立kè

乱成了一团。

好歹炼化了这么多年,苏景自己不受大雾困扰,闪身来到果先身前,沉声问道:“还好?”

果先周身通红,仿佛被蒸熟了似的,声音颤抖:“师兄”

没有一字废话,搭上果先去了‘阵眼’。小庙之中净先和尚瘫软在地,受的伤比着师弟还要不堪,脸色苍白目光黯淡,见苏景进来、似是挣扎着想坐起来,才一动口中就涌出鲜血。

苏景把两个和尚放到一起,动用阳火相探,心下稍稍松一口气,佛法中正平和,反噬远不如别宗法术霸道,和尚伤得虽重不过性命无碍。

就在苏景救人的这一会功夫里,天际狂风骤起、暴雨裹挟雷霆倾泻,有人催动风雨雷电之术,想要破掉苏景的大雾。

可这大雾如果能被风雨所惊,又怎么可能笼罩狐地千万年。

九天之上,十几个修士裹身于白云中,为首一个瘦骨嶙峋、个子奇高的老者瞩目城中大雾片刻,挥手止住了身后两个正呼风唤雨的手下,开口传令:“攻进去。”

老汉的声音嘶哑,仿佛两块顽石摩擦。(未完待续。)

第三零八章 谁也走不了

呼风唤雨之人退下,一个蜂腰削背的妩媚女子走上前,对枯瘦老者道:“九门、七谷、三宫、十八山都派了人来侍候,老祖要动哪一宗?”

“让炼心谷下去探一探。”提及炼心谷,枯瘦老汉的目光变得淫邪了,也不管身边还有手下,直接把蜂腰女子拉进怀中,鬼爪子似的手自她衣领探入,又抓又揉用力得很。

蜂腰女子轻轻呼了声痛,却又吃吃笑了起来,抬手将一道咒令抛向天空。

片刻后一道赤色烟霞自东方流转而至,内中近两百女子,个个妖娆美艳,而这将近两百女子加在一起,身上都凑不出一寸布条。

不着寸缕,更没有廉耻之心,一个个搔首弄姿,对着枯瘦老者敛衽施礼,不怎么整齐的娇声喊道:“拜见老祖,侍奉老祖。”

‘老祖’嘿嘿笑道:“乖,先下去替老祖破了怪雾,把施法的小妖斩了,老祖就让你们侍奉。”说话时,他手上揉搓得更用力,怀中那蜂腰女子不敢再呼痛,咬住了嘴唇。

红霞之中,‘炼心谷’那些女修大都点头,偏有一个自作聪明的,腻声笑道:“奴婢想要先侍候老祖,再去给老祖做事时一定精神百倍”说话时,故yì

挺了挺傲人的胸膛。

可她话还没说完,正笑得淫邪的老祖突兀变色,大口一张长舌探出如电,一下子把她卷了,拉进自己嘴巴。

老怪的形貌奇特,但终归还是脱不开普通人的轮廓,而此刻他的嘴巴长得、大得竟真能放下一个人,跟着咔咔的咀嚼声响起。老怪生生把那个做媚的炼心宫门徒嚼了、仰头吞下,对其他人狰狞怒吼:“滚下去!”

红霞中其他女子花容失色,眼中却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似乎觉得同伴死了活该,赤身、亮剑、俯身自九霄云上冲向真页山城雾中。

老怪怀中的蜂腰女子伸手,把老怪嘴角流出的血抹了,放回自己口中吸吮,笑个不停,片刻后突然嘤咛一声,在胸膛上揉搓的鬼爪子伸长了、探向更深处的要害

城中。苏景取出离山疗伤良药给两个和尚服下,又给两人各送入一道阳火真元、助其疗伤。

果先很快张开眼睛,他伤得比师兄更重,不过苏景度给他的真元也比给净先多多了,小和尚嘴巴动了动。苏景知dào

他想问什么,应道:“净先无碍,伤得比你轻。”

刚说到这里,苏景面目一寒,对果先道:“敌人下来了,我出去一趟,你安心疗伤。”言罢起身欲走,一旁的净先这时忽然吃力开口:“此城拜托苏施主了。”

始终对离山弟子冷面相对的和尚,此刻终于口风软弱了。

离山门下都有一份正义本色。同为天宗的弥天台弟子又何尝不是共存了一道慈悲心肠,净先的托请不因自己而来,只为这满城无辜。

“放心。”留下两字,苏景闪身不见,消失于浓浓大雾。

雾中添出了一股古怪味道:有些香甜、又有些腥臊。乍一闻会让人皱眉,可再仔细嗅一嗅,只要是男子,胸中心脏便忍不住猛跳几下。血脉渐渐贲张

两个炼心宫弟子手牵着手,腰肢扭摆,小心翼翼地走在雾中,亮闪闪的飞剑护身飞旋。

她们大队人马一冲下来,没一会功夫就走散了,在雾中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身周三尺,这两个裸身女子再不敢分开,在大雾中探索前进突然,一个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尔等何人,图谋何在。”

两个女修一惊,旋即便镇静下来,一个应道:“婢子西西。”另个接口:“奴儿阿吮。”跟着两人异口同声:“拜见小相公。”

几个字说过,两个女修完全轻松下来。敌人是男人,只要是男人她们便不用害pà



炼心宫邪法,寻找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婴,待养到九岁九月零九天时,抽干体血炼化成丹,炼心门下弟子每年一颗丹,人人炼就邪阴之体她们修liàn

了多少年头,便吃过了多少女婴。

雾中的味道就是她们的体嗅,凡人男子闻了很快便不能自已,心甘情愿供其采补;修士嗅到也难免意乱情迷,定心稍差都会被她们迷惑。

听雾中的声音,不过是年轻男子,年纪不大道行便不会深,多半是仗了师门的宝物散出这样一场怪雾。

‘西西’做出环目张望的模样:“小相公你在何处,婢子看不到你,你可看得到我们?”

‘阿吮’脸色潮红,声音里待了嘶嘶喘息:“小相公,这雾是你的么?”说着,她扬起手去抹额头的汗珠,咯咯笑道:“小相公,你的雾中热得很,你是雾主人,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奴儿不那么热”

说话间,她两条长腿紧紧并着了,上身还稍稍前躯,把臀儿翘了起来。

另个邪女西西则吃吃笑问:“小相公,你到底在哪里,在她前面还是后面我猜是在后面。”

“前面。”苏景应道,显身两女面前三尺。

人影现、北冥剑光闪烁!

那个躬身翘臀的‘阿吮’被一剑刺穿眉心!鲜血飚溅、浓雾中多出了一丝颜色,少了一点甜臊怪味。

连阿嫣小母真zhèng

的元阴香气都无法撼动的心境,又岂会给它们这种不伦不类的淫邪法术可乘之机。

而对这种敢动邪法降祸于一座大城的邪修,苏景下手全不留情。

自称‘西西’一见敌人显身、同伴被斩,立kè

叱喝一声,护身飞剑爆起,同时张口、举手、投足,早就蓄势以待的另外几道法宝法术同时打响苏景全中!

飞剑、法宝、神通,‘小相公’一样没能躲开。

摆出的局面这么吓人,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不堪一击,惊诧之余,西西忍不住露出笑容,可旋即发xiàn

对面那个年轻男子居然也在笑一笑森然,跟着他的身形破散不见了,不过一道幻象罢了。

“尔等何人,图谋何在。”西西耳中又想起‘小相公’的声音,仍是那八个字。

淫邪女修哪里还敢恋战,催动法术转身便跑!

急掠百余丈,其间不知冲散了几堵墙、撞碎了几棵树,‘小相公’似乎并未追来,‘西西’惊魂稍定,忽然又听到不远处苏景的声音:尔等何人,图谋何在。

一样的问题,但不是问她的,苏景再问附近另一个炼心宫女子。

西西面色一惊,并不出声提醒同门,‘小相公’盯上了别人,她正好借机脱身、放轻了身法、悄无声息地向着苏景声音相反方向遁走,不过她才刚一动,耳中就明明白白地响起苏景一声冷笑,传音入密、专门笑给她听的、冷笑。

下一刻,不远处那个被苏景质问的炼心宫女子娇笑声响起眨眼便戛然而止。

没有怒叱、更不存惨呼,娇滴滴的笑声就那么毫无征兆地、被斩断了。

跟着,细细身前‘嘭’地闷响传来,刚遭斩杀的同门尸体,被苏景丢到她的面前,耳中响起的仍是那八个字:“尔等何人,图谋何在。”

细细并不答话,飞剑护身、转身再逃。

仍是百丈掠过、仍是一具同门尸体被扔到面前、仍是那八个字追问!

苏景不追她,但他是这场大雾的主人,所有进入其间的敌人行踪他尽在掌握,随心点选、上前追问、不答便斩杀,而后把尸体扔给‘西西’看。

一个两个、五个六个、九个十个,西西一路逃,‘小相公’真就如厉鬼阴魂一般死死缠住了她,不停猎杀她的同门再送上尸首和那八字讯问。

之前全未放在心上的年轻男子声音、平静追问,此刻再落入西西耳中,何异于阎罗王的咆哮!

下来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西西已经数过了快三十具同伴尸身。

苏景的斗战之力本就惊人,又有这样一场神奇大雾相助,而更要紧的是他从南荒闯过了一个来回!那是真zhèng

腥风血雨的焠炼,相比着普通中土修士,他更敏锐、更野性、也更简单粗暴!

何况他还狡猾。

若普通修家是强壮的公羚,苏景便是咬断过野牛喉咙的豺狼,即便力量有所不及,斩杀对方依旧从容。

这个时候天上的老怪似乎也察觉城中情势不妙,昂首引颈做烈烈长啸,召回女修!

狐地大雾任何人都无法看穿,但并不会阻挡内中人的前进,只要认准一个方向迟早能走出去,只是之前天上老怪未传令,炼心宫弟子不敢逃回去,违反了他的谕令,要比死在雾中更凄惨万倍。

雾中炼心宫弟子如释重负,忙不迭催动法术飞奔天空。

‘西西’也急急忙忙动法飞遁,忽然她的额头一烫,被‘小相公’打入一道阳火,淫邪女修还道必死无疑,不料侵入阳火非但不伤人,反而在迅速流转中为她洗净了眼睛,旋即、雾中情形她一目了然:

百多赤裸女修遁法飞天;

一道金红身影遽然发动开来,快若闪电穿梭于大雾。

剑光如虹,闪烁耀目;惨叫不迭、声声凄厉;鲜血喷溅、尸身摔落闯入大雾的敌人想要逃遁时,苏景的狙杀才真zhèng

开始。

雾中自有金乌做主,苏景不高兴,谁也走不了。

谁也走不了。(未完待续。)

第三零九章 一拍两散

苏景刻意扬威,杀人之际再不是无声无息,剑光凄冷直切要害。中剑的女子谁也活不了,但死前尚有片刻生机,能供她们发出一声惨嚎。

只够一声惨叫的活命。

天上老怪面色一紧自天顶鸟瞰,大雾弥漫,看不到发生什么,可下面炼心宫女修此起彼伏的惨嚎声,早把城中正发生的屠灭喊得一清二楚。

城中浓雾高六百丈,对于精修之人,疾飞跨越这样的距离,了不起几个呼吸的功夫。百多女修四散奔逃,苏景身法再如何快也没办法狙杀全部。

终于,老怪隐隐看到那些白花花的身子,幸存之人逃到了大雾尽头,堪堪就要冲将出来,总还有六七十人能逃走,不用老怪吩咐,身后十余邪修全都凝聚法术,只待炼心宫弟子离开迷糊便出手接应;

西西也在拼命逃升之中,抵达大雾边界了,只盼着那头‘恶鬼’去对付其他同门、别再来盯着自己不放可惜事与愿违,苏景突兀出现在她面前,没什么表情。

跟着,苏景身后金光暴散!

结域时飘零如羽,杀人时激射如电。利剑惊鸣响彻全城、庚金剑羽呼啸四方!

扎心、穿肠、抹咽、削首一根剑羽之下,便是一条淫邪性命!大雾遮蔽了危机,而炼心宫女子的的斗战本领,也远逊于她们的采补之术。

九九剑羽,横扫大雾边缘!

数十声惨叫同时爆fā

,直入心底的凄厉。

天上老怪眼角猛跳,手上也情不自禁一紧,抓得怀中蜂腰女子闷哼半声、眼中满满痛苦刚才显出轮廓的那些女子。又重新跌回大雾深处,消失不见了。

但就在其他女修丧命之时,还有一个炼心宫弟子未遭阻拦。

苏景狙杀所有人,唯独留下了西西,她一边向上疾飞一边急切呼救:“老祖救”

喊出三个字,赤裸裸的身子大半冲出迷雾,只剩双脚还在雾中,下一个刹那,此人突兀消失!

苏景抓住她的脚踝,一把将其掷回地面。

娇嫩的身体砸在冷冰冰的石板路上。苏景接踵而至,站在她身旁,低头俯视:“尔等何人,图谋何在。”

仍是那八字讯问。

说完,苏景满脸厌恶、皱起眉头。一摊水迹正从淫邪女修身下扩散开来自始至终,苏景未碰她一下,更不曾伤她一根头发,可是这位‘小相公’一剑一剑,尽数斩入她的心根、胆囊。

对其他女修苏景催命,对这西西苏景夺魄!

淫女真zhèng

被吓破了胆子了,却犹自不肯吐露实情,哀哀道:“婢子照实讲来,只求上仙能绕了我的贱命。”

苏景痛快点头:“讲。”

“婢子乃是炼心宫弟子。日前宫主领受奎宿老祖谕令,遣我辈弟子一百九十七人,由大师姐率领,赶来真页山城,我们只是奉那奎宿老祖老魔之命、按照阵图布置法术。那老魔具体要做什么,婢子人微位轻,当真不清楚的。”

苏景又问:“奎宿老祖是什么人?”

西西只知dào

他是个凶猛魔头,藏匿西方的众多邪修都听命于他。实力匪浅,老魔和身边几个忠心手下的修为也端的惊人,但此人具体来历她并不清楚。

话说完,淫邪女修叩首不停,乞求苏景饶她性命

所谓‘邪魔外道’,在古时并非贬义,便如曾经去离山惹事的天魔宗,他们修魔尊,却心高气傲,做事有自己一套规矩,不会欺凌弱小更不会滋扰凡间。

不过现在,邪魔外道在字面意思上已经被引申了,指的是那些行事全无底线、只求利己的恶修,他们的邪法大都以‘夺’为主,靠着从天地乾坤、凡间常人中‘吸血’以求精进。这样的一个高深大修之下,尸骨累累山河疮痍。

以青灯境时、陆老祖的说法,他们就是这锦绣乾坤的蝗虫,若放任不理,迟早被他们啃掉世界的根子。

还在南荒时苏景就听说,邪魔外道蠢蠢欲动、正邪争斗愈演愈烈,自己这次遭遇到的自然是这伙人,想不到归宗后第一次下山,大家便碰头了!

苏景摆手止住了邪女的叩首,问她:“你在炼心宫修行多少年了?”

“回禀上仙,婢子入宗、修行了一百零三年。”

“就是说你身上已经背了百零三条性命了?”话音落,金光闪动,剑羽穿心,淫邪女子死得又快又好。

苏景听同门说过这个淫邪门宗。

无可恕就是无可恕,苏景没把自己当佛,恶贯满盈之人和自己说了几句话也不会消减罪孽,仍就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最后一个侵入大雾的炼心宫弟子诛灭,双翼展开、苏景动了起来,急行如风、辗转城中各处,找到一具具淫邪女修的尸体,伸手一引、用力向天空一抛

九霄云上,奎宿老祖阴沉着脸色,目光闪烁着、正在思索对策。忽然雾中异象显现,炼心宫弟子的尸体被接连不停地扔了上来!

还有阴冷笑声从大雾中传来:“性命留下了,尸身还给你。”

老魔把手从女人的衣裙中缩了回来,五指跳动着、轻轻一挥,苏景送上来的快两百具尸体,于空中迅速腐烂、枯萎,不等再落回雾中就烂成了飞灰,被风一吹四散不见。

而奎宿老魔的手上,多出了一点乳白汁液——女修尸身中残余的邪阴精华尽集于此,老魔开声:“六大天宗,哪一门的人物在下面,报上名姓来吧。”

说着,他把手向着旁边一伸,被他摸索半晌的蜂腰女子立kè

面露贪婪,四肢伏地仿佛犬子似的,凑上前、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食他指尖的邪阴精华。

雾中笑声猛地响亮起来:“奎宿老魔,你眼中就只有六大天宗么?未免太小看天下同道了吧!”

从妖狐地方收来的雾气,又在大圣玦中炼化数十年,打从骨子里透着隐隐邪佞和淡淡妖气,修行正道炼化的宝物可不会有这样的气韵。奎宿老祖见识精深,自然能看得出这一重,只是他想不通除了天宗正道,还有谁敢来拦他。

何况前面才破掉‘五十三参’,大雾就弥漫起全城。老魔沉声反问:“不是修宗正道,阁下又是何人,为何阻我大事,伤我手下。”

大雾之中,蓦然煞意弥漫,阴森气势滚滚荡荡,旋即雾气变得稀薄了些,大城中心显出一座四四方方的黑色阴影,阴影之中鞭挞皮肉的恶响、凶狠毒辣的咒骂、凄厉惨嚎、大哭求饶和声嘶力竭的喊冤声交织一片,响彻冥冥

天乌剑狱的晦暗、阴森之气绽放,再配上鬼袍的之煞、金风之丧,离山小师叔摇身一变,真真zhèng

正的判官转世!

浓雾又散去了些,黑狱阴影越发醒目,一个三十出头的、书生模样的身形渐渐清晰,长相没什么特征,唯独一双凤眼、目光凛然。

不止披上了画皮,苏景还亮出了手段:

身后,十三头尸奴侍立;身边,六条铁灰大蛇的尸兽相护,六蛇身体盘结、昂首向天,依旧保持着在世时的习惯,时不时吞吐蛇信,黑紫色的蛇信。

六合青龙、十三煞将。

除了最最亲近之人,又有谁知dào

堂堂离山小师叔还是个丧家修持弟子。

见了苏景显出的气度,再见了他的尸煞,奎宿哪还能看不出他的身份,老魔稍显诧异:“丧修?”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想不到,中土世上还有丧修余孽,下面的丧家晚辈,敢在本座面前显出修持,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丧修liàn

尸哪管他生前正邪,谁的祖坟都照刨不误,这才把自己刨成了禁忌,正邪共同诛之无赦。

苏景声音平平:“在我面前冒充前辈,不怕我刨了你的祖坟,把你的祖宗拿来做奴仆么?那时再看看谁的辈分更大些吧。”

说完,不等老魔怒叱,他又把话锋一转:“正道眼中,我们丧修一脉,和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是一般的货色;你却不和我攀交情、也一样喊打杀,生怕自己的对头太少?你是煞笔么?”

丧修一脉,天天和尸体打交道,女子珍惜容表气质不会怎样,但男弟子大都满口污言秽语,主要是口出恶言也是辟煞镇尸的一个办法,苏景演戏演全套,再说骂街本来也不难。

话不停顿,苏景的语气又稍稍缓和了些:“若是正道中人,老子一个个抽筋剥皮,你不是,未必没的商量,莫急着动神通,聊上几句再打不迟吧!真要谈不拢,大家再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这四个字点明要害!

若奎宿老魔只想摧毁真页山城,直接降下浩大法术轰砸下来就是了,又何必悬丝前线,把一道道气机挂满全城?

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另有图谋。

反观苏景的大雾,诡异莫测,遮蔽一切,只要苏景不做退让,老魔就没办法再悬丝全城,苏景躲进雾中又难以诛杀如谈不拢,老魔施法轰城、丧修难逃一死,可城池也会被毁,老魔图谋落空,便是真zhèng

的一拍两散!(未完待续。)

第三一零章 丧修脏口

奎宿老魔自能明白苏景之意,冷声应道:“商量?你挡我的路、坏我的事、杀我的人,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么?”口风强硬得很,但他不动手、便已是在商量了。

“挡你的路?坏你的事?”凤目男子忽地笑了,可声音里又哪有一点笑意:“明明是你挡了老子的路,坏了老子的事。”

奎宿老祖皱眉,冷声:“你说的是些什么!道友若真想做个商量,就莫打哑谜。”

“龙脉。”无端两字忽然出口,凤目男子目光陡然犀利,穿透天地直视老魔。

奎宿老祖目中,一道精光绽放明显,旋即他眯起了眼睛,毒蛇一般、盯住了苏景。

只凭老魔眼中那精光一闪,苏景便知dào

自己猜对了

重回真页山城、邪魔万丝垂悬,苏景全然想不通他们到底想要什么。直到他驻进白家老宅、历代家主书房、真zhèng

全城核心要地,摒心静气养神备战时,隐隐察觉到了一丝‘真龙气魄’。

当然不是听到了龙吟、见到了龙形,只是因为五感明锐而探知的一线‘气象’。若是旁的修家,就算修为更强、五感更明锐,探到这气象也不会识得,龙是神物,凡间又有几人得见?

可苏景曾亲历巨蛇化龙、又亲手屠龙,立时辨出了这气象。

东土汉家历朝历代都讲究‘龙脉’,听上去玄虚但是确有其事。大洪朝江山稳固、国富民强,冥冥之中自有真龙庇佑。

只是白家占住的龙脉,一不在祖坟、二不再皇城,而是在这真页山城、故居老宅之下!

此事莫说别人,就连白家自己都不晓得。

在书房时。对‘真龙气魄’做细致查探,苏景又发觉内中含了些阴晦气息,这又是丧家弟子的本事了。

再仔细思索,不敢说融会贯通,但至少苏景心中有了个猜测

喜袍鬼被前辈高人禁锢在地下深处;

丧物被镇压的地反,附近有一条阴煞地脉,喜袍鬼就是靠着这道地煞,为自己炼化出十三鬼身;

后来封禁阵法被破,喜袍鬼逃出,杀鬼抄家那些事情自不必提。苏景另外想到的:如果那阴煞气脉是一条丧龙所凝结、且这条气脉又再喜袍鬼破禁时、气韵也随之缓缓散入人间。而真页山城在兴建时,就按照堪舆高人指点,做下了聚气敛意的大好格局,气脉溢出自然都归了他们白家。

在书房,苏景曾在入定之初微微扬眉。猜到了一个皇帝的发家之本,苏景当时觉得挺有趣来着

东土世界大小城池无数,唯独真叶山有龙脉,邪魔外道来这里,不为龙脉为什么?

剑狱之中,苏景一拍锦绣囊,天上的邪魔还道他要动法,个个凝神戒备!苏景摸出来了一本书,口中喃喃几句法咒。道一声‘疾’,书的封面封底张开,如翅膀摆动,那书仿佛一只鸟儿似的,扑棱棱地飞了起来。直奔高空而去,不久飞到奎宿老祖身前。

苏景郑重其事:“你看看这本书吧!”

老魔伸手接下书一看,封面上两个大字——屠晚。

东土汉家,风行几百年畅售不衰、最最有名的志异故事。

老魔手腕一抖。大好故事化作纸屑纷飞:“故弄玄虚的事情,老夫见得腻烦了,道友有话直说。”

“这书是编的,唯独开篇是真的。”老魔不看书是意料之中,对方要是津津有味地翻开来看才是邪性事,苏景开口回应:“差不多四个甲子前,离山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师叔,在此斩了一头恶鬼,救下满城性命。说句题外话,那个苏景当真有些本领的,有朝一日,诸位道友若遇到了他,最好加一分小心。”

赞过‘离山小师叔’,苏景话锋一转:“我乃沉世渊嫡传弟子,门中故老相传,真页山城下藏有一道阴煞气脉,于我家修法有极大好处,可惜古时有大修在此结阵封禁了一头利害鬼物,大好煞脉一起被封住,只好望洋兴叹!”

“不料两百多年前,封禁破、恶鬼除,哈哈,饶那苏景精似鬼也想不到,他斩杀凶狠丧物,其实是给老子帮了个大忙!阴煞气脉重见天日,我又还有什么客气的,自然来此间修法炼尸。”说到这里苏景大笑,凤目画皮邪异凛然。

“老子一个人藏身地下,苦苦修liàn

。”说着苏景一摆手,身后十三煞将同时踏上一步,苏景继xù

道:“这十三头恶鬼,就是我自阴煞气脉中祭炼而来的,奎宿,你也算有几分眼力,仔细看一看,还不错吧!”

说到这里,苏景哈哈大笑,满目得yì

,十三尸煞似是察觉到主人因自己快活,个个仰头烈烈长嗥。

丧修大笑,尸煞怒啸,裹在一起直冲云霄,转眼间天地变色阴风四起!

天上的奎宿老祖眼光雪亮,就算不懂炼尸之道,也能看得出那些尸煞却非凡品,且它们身上的气韵与城下阴煞地脉相符相合,显然同出一处,这一来奎宿自然信了苏景所言。

“老子越是修liàn

也就越是觉得这条阴煞气脉不简单啊,竟还透出了一份真龙气象,妈的,居然是条龙脉!”凤目画皮眉飞色舞,打从心地透出来的快活:“过宝山岂能空手而归,既然是龙脉,老子若不把这条阴龙炼了,对不起我师娘!”

“我预备法术、布置大阵,准bèi

炼龙,花了不知多少心思,耗用了数不清的宝贝,更不知dào

用去多少时间,总算准bèi

的差不多了,上来透口气,却不料”

说到这里,丧修的神情陡然凄厉:“不知哪里来了一群煞笔,在真页山城上悬丝牵线,大张旗鼓布下凶猛法术!还不等老子弄清你就是那个大煞笔,正道的修家又纷纷赶来,真页山城算是热闹了,我的大事也正经麻烦了!”

“最可恨的,正道修士请出了五十三参大阵,唤来了善财童子法相,这法术和老子的夺龙办法正好相克,我的阵立kè

就被佛光给毁了。”

丧修,成天和尸煞打交道,阴气入脑喜怒无常,一会大笑一会怒骂再正常不过。

这个时候丧修变得暴跳如雷:“老子辛苦布置了四个甲子,你们才他妈来了多久?奎宿,你自己说,是谁挡了谁的路,又是谁坏了谁的事!我操它嘛的,杀你们几个小娘们,连利息都值不回!”

从头到尾,有来龙、有去脉、有佐证、有脏话,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大雾、黑狱中,不见离山小师叔、只有一个气急败坏的丧修余孽。

再之后丧修口中就没人话了,对着天空,满嘴污言秽语破口大骂

总算苏景心细,在雾中布下一道绝音法术,他和天上邪魔对话无碍,城中正道却只字片语不得闻,否则一大群正道修家先听苏景是丧修、再听他满嘴腌臜,离山的脸面就直接被小师叔丢进臭水沟了。

奎宿老祖身后一个肥壮如鼎的大汉听不入耳,面色阴寒:“丧修,再敢出口不逊,本座便拔了你的舌”

“你是大煞笔!”

苏景能听他恐xià

?第三个字特意咬了大大的重音。继而苏景瞪目、咆哮:“你再开口一字,老子立kè

毁了那气脉!”

奎宿老祖及时一摆手,制止手下发怒:“丧修脏口,古来便有,不必当真。”说完,他转头望向苏景:“道友也适可为止吧,事已至此,发怒何补。”

苏景又骂了两句,总算收声了。

奎宿老祖又问:“道友如何称呼?”

“好说,沉世渊门下,乌肩左便是!”

‘山溪乌’这个名号响彻南荒,未必没有传到中土来,现在不能再用了,苏景自己也不知哪来的灵机,想起了天斗山上的小乌鸦。

奎宿老祖性情残暴,但绝非莽撞之辈,眼前的事情再明白不过,大家不是仇人,甚至还可以说是同仇敌忾,是误打误撞才对上的,大有转圜余地。

老怪继xù

道:“事出误会,可就算老夫现在退走,把龙脉让给乌道友,你也再无法成事了。多则十天,短则七日,正道天宗的高手便会赶来,这短短几天功夫,你怕是来不及再重新布置!不如这样你且撤了大雾、把城池让于我。至于阁下损失,老夫定当给出个交代,让道友满yì

。”

苏景不屑冷哂:“这是要赔偿于我?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能抵得过一条阴龙!再说您老未免太小看我了,咱们沉世渊弟子做事,只看心思顺不顺!顺了,万事好商量,大家做朋友;不顺,我去他麻了个痹,大不了同归于尽,老子不痛快,谁都别痛快!”

“道友想怎样呢?”奎宿老祖问。

苏景直入正题:“先说说看,你弄出来千万悬丝、气机牵引,到底是什么法术,想要干啥,要屠城、要断龙脉,可犯不着这么麻烦!老子总得知dào

,我倒霉在什么事情上。”

奎宿老祖不急回答,而是反问:“乌道友恨不恨正道中人?”

“废话!毁宗灭门之仇,穷尽天地以报!”提及正道,丧修恨得咬牙,字字怨毒。

奎宿老祖目中戾气消隐,居然笑了起来:“那便是了,老夫要借这城、这龙脉施展的法术,必能让乌道友顺下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三一一章 啊呀,不好

邪魔布阵、千万悬丝牵扯全城,邪术发动后,夺人魂、夺城势,真页山所有‘生气’都会被奎宿抢夺,并非化为己用,而是统统送入地下龙脉

阴阳相悖,若是普通的阴煞气脉被磅礴‘生气’逆冲,立遭损毁无疑,可真页山城下面是阴龙煞,藏蕴了真龙的先天灵气,有接驳阴阳之效,是以地煞不会被毁,它会变化、会涨大!

法术复杂,细节无数,奎宿老祖无意多做解释,大概说过两句后,对苏景道:“就这么说吧,老夫的法术成形后,地下阴龙煞就会变得阴阳混杂,纠缠一起再也分不开乌道友可知,‘阴阳纠缠不清’是什么?”

苏景心中打了个突、凤目男子倒抽一口凉气:“混沌!”

两个字,真zhèng

打中了奎宿老祖的得yì

处,当即放声大笑:“不错!老夫的法术,就是要把这真页山城变作混沌地、天杀地!”

‘混沌’凶猛,一旦成形,它便开始吞噬四周一切,越长越大,若不予理会,假以时日它便会湮灭整座天地!

苏景翻起凤目:“你这样做,好处何在?”

“乌道友糊涂了么?”奎需老祖只当丧修问了个傻问题,对方问‘傻问题’不是心思差劲、而是被自己的凶猛法术震慑了,是以老怪愈发开心:“混沌吞噬天地,对世界是大害,那些正道修家、六大天宗能坐视不理么?”

“乌道友放心,我仔细算过,以天宗之力,在最初三五百年、混沌杀地尚未真zhèng

成气候时,及时扑灭它不难。不过这‘不难’两字。要看怎么说了!”

正道修宗势力庞大实力深厚,对付这座‘混沌’一定能胜,但也不可避免,会因此伤筋动骨、损耗惨重。

这便是邪魔外道与修行正宗的区别了。前者做事丧心病狂,真敢放火,后者却不能任由那火烧下去、非得去救不可。

实力上,正道稳胜邪魔;但做事的手段上,正道却始终处在被动,此事无可破。这也是为何修行正宗始终没办法真zhèng

把邪魔外道清剿一空的缘由之一。

“到时候大群正道修士死在老夫的混沌中,天宗门徒伤亡惨重。这还不是我们的好处么?”奎宿老祖抚须微笑:“有关法术一切,老夫都已准bèi

妥当,只要道友撤去大雾、容我气机引线,只消二十四个时辰,便可大功告成。”

苏景皱眉:“正道若不理会混沌。大家便抱住一起死?”

奎宿老祖未作答,又个愚蠢问题,他懒得理会。

其实话问出口,苏景便晓得自己多此一问。不说其他门宗,单只离山而言,若发xiàn

这世上有一道‘混沌’成形,绝不会坐视不理,甚至明知这是邪魔用来消耗仇人实力的办法,离山剑宗也还是会竭尽全力斩断这祸根、不惜伤筋动骨。

苏景再问:“法术事情变化无端。事先盘算得再如何仔细,偶尔也还是会有意wài

,你就不怕万一造出来的‘混沌’太大”

奎宿老祖摇头打断:“非常事当用非常手段,若永远那么小心翼翼,到穷尽天地也扳不倒那些伪君子。再说这道法术。我有九成之上的把握,足可一试了。”

说完,老魔话锋一转:“老夫的法术效用便在于此,用不了多久。此地就会填进大群正道修家的性命,另一重,阴龙煞变成混沌杀地,龙脉也会被毁,大洪帝王气数绝尽、凡间又将大乱,正道中人自也免不了手忙脚乱乌道友,这口气,可还算顺得么?”

丧修凤目圆睁,瞪住奎宿老祖,后者神情怡然,这桩法术的牵扯何其惊人,莫说下面那个丧修余孽,就是奎宿自己初闻此事时也吃惊半晌,现在乌肩左被吓到,再正常不过了

等了片刻,奎宿老祖再问一遍:“乌道友的气顺了没有?”

苏景笑了起来,奎宿老祖与之对视、也笑。

两个人越笑越欢畅、笑声越来越响亮!

好半晌,奎宿老祖先收敛了笑声:“怎样?”

“妙得很!”苏景犹自笑容满面,无比畅快的样子,口中却话题忽变:“乌肩左是孤魂野鬼一个,飘荡四方、惶惶不可终日,今日见了道友的阵仗,心中羡慕得很呢。”

奎宿老祖神情不存丝毫变化,微笑依旧:“道友何意?”

东土上稍有学识之人都知dào

,天上有二十八星宿,‘奎宿’正是西方白虎第一宿。

如果只是巧合,老魔就叫‘奎宿’,倒是无所谓;可如果他的名号是跟着排行而来

第一重疑问、邪魔外道想要做什么如今基本开解,苏景又做第二重试探:“奎宿,你家二十八星宿满了么?若未满,你觉得我如何?”

奎宿老祖眯起了眼睛,盯了苏景良久,终于淡然一笑:“封星拜宿,老夫做不得主。道友若真有此意,老夫可代为引荐。”

老怪这一答便是默认了苏景的猜度,邪魔外道已经不是一盘散沙了。

苏景哈哈一笑,点头道:“道友痛快,乌肩左也不是不懂好歹之人,道友重新准bèi

气机悬丝吧,我这就撤散仙雾,让出真页山!”

奎宿老祖闻言面做喜色:“多谢道友!”说完,对着身后手下接连做出两个手势,一是命令他们准bèi

法术,没什么可说的,涉及施法之人当即领命,开始行功做法;

第二个手势则是领命护法弟子:杀人。

只待丧修收拢迷雾,便立即诛杀此人。

奎宿老祖信了苏景所说一切、更相信他是丧修,但信了他不是正道中人,也不是就表示奎宿信任他能做自己人。何况那丧修杀了他一群娇滴滴的淫女部下、又给老怪添出个大麻烦,此人一定得死。

城中大雾翻滚,卷荡不休。丧修和他的黑狱、尸煞消失其中。

至少从天空鸟瞰,丧修的确是在收拾大雾。奎宿老怪等来等去,小半个时辰了,城中浓雾还是那样翻去滚来,动的是足够激烈,可是哪里减少了半分。

这会功夫里,苏景跑遍全城,把五十三处阵位、受阵法反噬的千多修家,连同净先、果先两个和尚,全部集中到白家老宅。顺道还把几个溜出家门结果迷路在大雾里的半大少年送去了衙门。

妖怪李不二跟着帮忙,这是个施恩附近正道修家的大好机会,这档差事做好了,将来大把好处等着。

当然,鲤鱼怪也没不忘讯问苏景:“道友。后面咋办?”

苏景忙完事情,神情有些无聊,左手一本屠晚,之前送给小和尚的那本,右手则摆弄着一块玉简,口中应道:“能拖就拖,拖不过就打,没别的办法。”

又过了一阵,天上奎宿老祖声音传来:“乌道友。大雾因何不散?”

苏景扬声应道:“迷雾法术,施展容易收敛难,还请道友耐心,再多等一阵。”

此刻苏景已经撤掉了雾中绝音法术,一群正道修家听苏景和邪道老魔道友相称、有商有量的。个个诧异万分。

奎宿老祖的声音低沉许多:“还须得等上多久?”

“六个时辰。”苏景应了一声。

奎宿老祖皱眉、闷哼:“道友最好快一些。”着急也没用,只能耐心等待,好在六个时辰他还等得了,天宗正道来不了这么快。

苏景则向着天空猛一挥臂。手中玉简直飞冲天:“等待无聊,此物赠你打发时间。”

奎宿接下来,动用灵识一扫大好玉简,内中录得居然是全本的《屠晚》。老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乌道友对这神鬼故事情有独钟啊。”

“挺好kàn

的。”乌道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天地之间重归安宁,城中大雾仍就滚滚荡荡,忽浓忽浅的,看上去仿佛是在收拢,可更像在玩耍

良久,奎宿老祖的声音低沉:“五个时辰过去了,道友还剩一个时辰。”

苏景理都不理,和身边的李不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妖怪可没有小师叔那份镇静功夫,心不在焉地,时不时抬头看天。

第六个时辰过去,奎宿老祖喝声愠怒:“乌肩左,大雾”

“雾你妈!”丧修的声音比着奎宿老祖凶狠愤nù

得多:“老子这仙雾尚未完全祭炼好,为你们放了来出来,想要再收拾,比想的更麻烦得多,有耐心就给老子等着,没耐心滚!”

白家一群修家听离山小师叔突然口出恶言,面面相觑惊奇不已。

“多长时候?”奎宿深吸一口气,平下心中怒火。

“三个时辰,必定妥当!”

奎宿老祖闷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老魔挨骂居然忍气吞声,城中的正道弟子愈发诧异了果先勉强还能坐着,双手合十,对师兄低声道:“苏景先生手段灵妙,深不可测啊。”

净先笑了笑,一点头,同意了。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城中的大雾突兀猛震起来,巨颤足一炷香的功夫,乌肩左的难听笑声响彻云霄:“好了,成了,耐心等待!”

随他怪笑,大雾缓缓变浅、便淡,速度慢得可以,但和之前的翻滚掀荡决然不同,明明白白的,它就是在收敛,天上老怪和一众手下都看得清楚。

不过大雾收拢得着实缓慢,待第三个时辰到时,雾气至多收拢五成,天上魔头却没再催促,只要雾在敛去便好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大雾已经变得浅薄很了,仿佛一层薄纱笼罩,城中景物已经隐约可见,照这样子用不到盏茶功夫丧修可尽全功。

奎宿老祖紧紧盯住城中薄雾,脸上喜色渐浓,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下面突然响起丧修怪叫:“啊呀,不好!”

话音落处,大雾陡然浓郁!厚厚实实又重新堆满全城。

奎宿老祖脸上笑容登时僵硬。(未完待续。)

第三一二章 绣剑

这次不等天上邪魔质问,城中丧修就先开口了,估计是自己也觉得过分了,声音里略带讪讪:“这个法术第一次用,有些状况我以前不曾察觉,再请道友耐心等待,万勿见怪。”

说话同时,苏景身形一动、自塔内立足于塔顶,取剑。

丈一龙剑握于右手;北冥神剑左手倒提;天乌剑狱高悬于顶、缓缓旋转;九九剑羽环绕着剑狱、飘零无端;身旁一座黄金屋光芒璀璨,屋中丹炉上骨金乌默默伫立、眼窝空洞阴冷森森。

苏景身前,还有一柄翠绿长剑静静悬浮苏景身上的剑各有其用,回离山后专门又向公冶长老求了另一柄剑,专做屠晚‘附魂’之用。

将此剑赠与小师叔,并非公冶器随意点选,这把剑本来就和光明顶有些渊源:八祖还在门宗时,曾击杀一头为祸人间的千翅螳螂,尸首带回门宗,由公冶长老的师父炼化三百年,得好剑,名:刀螂。

屠晚融身刀螂在前。苏景身后则盘起了一条朱红大龙,小小阴褫得苏景阳火洗目,能看得穿大雾,正藏身在龙儿中收敛大雾,拖了将近一天,未必能再继xù

拖下去了。

奎宿老祖身边那个蜂腰削背的女子媚声开口了:“或者,我们下去几个人,帮一帮乌道友可好?”

苏景坐在高塔上,微笑回应:“阁下又是哪位?”他不着急,多说一句就多耽搁一会功夫。

蜂腰女子不报名:“还请道友将大雾拨开一线,容我们下去吧。”

苏景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友是真想帮忙?”

“这是自然。”蜂腰女子知dào

丧修看得见自己,嫣媚一笑:“道友斩杀炼心宫那么多千娇百媚的妹妹,铁石心肠贱妾平生仅见。你这样的人我避之不及,若非带了一片帮忙诚心,我哪敢去你身边?”

“这位女道友是以为只要斩了我,迷雾也会随之而破吧?姓乌的修行三千年,见得死人比活人多;听得鬼话也比人言多”高塔上苏景语气微微一紧:“想来就来,但能不能走,在下可不敢保。”

说完,苏景的语气又复放松:“你们急,我又何尝不急,天宗的人到了。于我有丁点好处么?诸位道友还请再耐心些吧,再有一个时辰”

“不必了,”奎宿开口了,老魔面上已经重归平静,自上而下俯瞰真页山城:“就依乌道友之前所言吧。”

“又不必了、又要依我所言。道友可把我说糊涂了。”苏景口中应付着,神识转动、一一扫过自己的剑,剑微鸣、回应主人。

奎宿老祖的声音传来,缓慢且平静:“老夫说不必,是请阁下不必再急忙忙地收拢大雾;老夫说依你所言,依的是你说过的‘一拍两散’。”

哪怕下面那个丧修说的都是实言;

哪怕城中大雾真的会在一个时辰内收敛;

哪怕这一场耗费无数心力、功夫的大好图谋落空;

哪怕回去领受‘道主’责罚,身受绝大苦楚煎熬一甲子奎宿老怪也不等了。

天宗长老中没有等闲之辈,邪魔高手中更不存昏庸之人,东土汉家的大修持者。无论脑筋心窍、还是行事决断,都远非南荒妖蛮可比,老怪觉出蹊跷,当断则立断,不存丝毫犹豫。

不要那图谋了。但并非收兵罢手,至少在离开前,他得毁了这座城、轰了那龙脉、宰了那脏口丧修!

奎宿老祖声音落下,身后那肥壮如鼎的手下躬下身子、猛张大口。一挂天河倒灌真页山城。

水势浩浩,奔涌如龙;水色幽绿、饱蕴奇毒!水中隐隐有鳞光翻腾,‘昂鞥昂鞥’的低沉吼即便雄壮水声也遮掩不住,毒瀑内还藏了不知什么凶鱼恶蛟。如城不设防,只凭壮汉这一记‘口悬天河’便足以毁了真页山;

蜂腰女子一扬手,一把抓七十二枚檀珠翻滚。珠凌风、化青烟,青烟破灭,七十二尊金铜罗汉化形,周身披霞环晕、光彩迷离,各执法器俯冲雾城!而随着罗汉显形,天地之间禅唱如轰雷涌动。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淫荡妖媚的妖邪女子,修持的竟是最最正宗不过的释家神通;

奎宿老怪身后又何止两个手下?

头绑冲天辫,口眼歪斜面目畸形的小童子,吸一口气、撮唇厉啸,他的声音肉眼可见——自口边一道黑色裂璺撕破空气,涨、暴涨,去势如电,仿佛黑色雷霆猛劈向下,音雷哭啸,早已失传的邪魔神通;

颌下三缕长须、面目矍铄、郎中打扮的老者,自袖中取出针灸皮囊,喝一声‘灭’,抖开皮囊,囊中三百一十一根银针尽化闪亮天锥,法术算不得稀奇,但法宝威力惊世骇俗,锥锥饱蕴巨力,破山断岳等闲事!

还有牵猴的汉子放出了猴子,猴儿身在半空化作百丈身形,大如山岳,一旁的婆娘敲响了耍猴的铜锣,一声一声震得大地开裂;独腿的酒鬼砸出了自己的葫芦,倒吸天地似是将真页山城从地面拔起;黑脸的病痨鬼费力咳嗽,一声一口血、一口血中生一小小罗刹

老魔身边,个个大修!

除了贴身高手,还有追随着奎宿老祖的九门、七谷、三宫、十八山,大群邪修显身,各逞神通全力动法,轰袭真页山。

瞬瞬,便是千万法术倾泻。

天塌了,怕也不过如此吧!

大城中,高塔上,苏景一声敕令急急!旋即浓浓大雾之中,剑啸龙吟、风疾火烈!

金风与阳火,巨龙和利剑,从大漠到离山、从离山到南荒,四甲子所修真元、所学神通、所得宝物,尽入十段心神引动,全部投出,苏景死守真页山!

七彩崩裂、轰鸣浩荡,巨力暴散成汹涌气浪横扫半空,敌人的实力远超苏景预料;而那大雾中的抵抗,又何尝不是让邪魔大吃一惊!

天上邪魔本以为弹指间便能完成的‘杀灭’,足足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尚未开始大雾未散、雾中人未死、雾中神力未消,邪魔的杀灭便开始不了!

但也才半柱香,苏景的脸色已经隐现红晕,气血翻腾难调之像。他心里再明白不过,勉力支撑吧,挡不了多久。

今日情形与南荒诸般恶战皆不相同。南荒诛妖时,无论追、逃或混战,苏景能够飞掠、穿遁,金乌翱翔九天,这一脉正法中的身法优势明显,可现在苏景要死守全城,他能动却不能躲,见了敌人神通,只有硬抗一途。

更要紧的,或者说真zhèng

关键,苏景一人之力,敌不过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邪修合力,这是实实在在的差距!

可即便如此,大雾中还是传出丧修一声声怪叫:“老怪,混账,打错了人,瞎了眼睛也瞎了心的鬼崽子”脸色异常、叫声气急败坏,但苏景的目光是清透的,一如既往、下定决心时的模样。

奎宿老祖的神情大是诧异:“乌道友的修为端的深厚,之前都小看阁下了。”

阳火轰涌,冲碎了不知那群邪修联手投下的一座巨石,苏景的左耳鲜血沁出,顺着腮边划出一道血线、蜿蜒向下直没衣领:“没点真本事,又哪敢请老祖引荐去做一方星宿。”

“当得,当得,道友的本领做一方星宿倒也说得过去了,”奎宿笑了起来:“道友再辛苦些,再挡老夫一道法术试试,若能挡下也还是得死,乌道友命中注定就是孤魂野鬼!”

说完,老怪忽然手舞足蹈起来。

十指柔柔、腕儿灵活、双臂摇摆、摇身扭转、提足跨腿,奎宿老祖竟然跳起了一支舞蹈。

江南采桑娘、纺丝女的柔美舞蹈,可那老怪瘦如骨骸,身高盈丈,此刻扭扭捏捏的一支舞,跳得邪异凛然,让人不寒而栗,偏偏他脸上还满满欢笑、全情投入。

舞森森,舞盈盈,老怪双手来回摆动,像女红引线、像煮茧抽丝,随他一次次牵引,天空中真的被他捉出了一根一根的‘悬丝’。

老魔的动作越来越快,‘悬丝’也越聚越多。一根悬丝便是一道气机,一道气机引领着一朵青黑法云!

不知不觉中,黑云于老魔头顶汇聚千里,死死笼罩雾城。

老魔忽然开口,笑声尖细:“乌道友的剑法不错,老夫就给你绣一柄剑!”说话间舞姿一变,像个快乐绣女,做起了自己的织绣,刚刚缠在手上、臂上、身上的‘悬丝’,于灵活十指中被编结一起。

天顶的青黑法云随之结形从老魔舞蹈一炷香,天顶法云消散不见,只剩一柄黑色长剑,斜贯三百里巨剑。

苏景已经皆尽全力,哪里还有余力再挡老魔蓄势良久一击,全无悬念的,老魔剑落时,苏景只剩两条路走:

要么于真页山城共存亡,要么独自舍了这城、独自逃命去

再没有半字废话,施法结剑后,老魔指做兰花,向着真页山城轻轻一点,媚舞终、邪法落,三百里剑,混杂于无数邪修的法术中,怒劈真页山!(未完待续。)

第三一三章 人世间第一美景

苏景挡不住了。

但也不用苏景来挡。

就在老魔绣出的邪剑堪堪刺入大雾之际,一个形销骨瘦的黑衣老者,突兀出现在雾之上、邪剑下,黑衣老者扬手,一根手指、抵上了那三百里巨剑之锋!

巨剑发出一声难听鸣啸,去势戛然而止。

不止黑袍老者。

水色寒光,湛湛青蓝,一柄长剑自远天飞来!剑轻震、化清冽长河,迎上邪修的毒水天瀑,一青一乌两道水光如蛟龙纠缠、稍作僵持毒水天瀑散碎溃败,长河之剑逆起诛杀元凶玉色川汤,苏景认得这剑法,栉雨星峰,秦长老。

秦长老在追杀离山叛徒时,被任夺斩杀。

清脆剑鸣如铃,急急响彻四方,一柄短剑不过尺许,鸣唱声却远胜洪钟大吕,响声震碎人心,轻松破去畸形邪童的音雷哭啸剑如铃,铃动天地,铃铛剑,清泠星峰,岑长老。

岑长老在追杀离山叛徒时,被任夺斩杀。

虎啸轰隆,腥风浩荡,白色的剑,剑上氲起的奇光映出一头斑斓巨虎,一声吼就震碎了耍猴婆娘的铜锣、一扑又撕碎了那大如山岳的怪猴子剑藏天虎魄,虎啸渚悬峰,渚悬星峰,雷长老。

雷长老在追杀离山叛徒时,被任夺斩杀。

第四柄剑平平无奇,没有玄法、没有花俏,施展之中,它也只会刺出、劈斩,再也规矩不过的招数,可就是这规矩到不能更规矩的剑。几次劈斩就碎掉了上百根银针天锥、顺带劈断了那枚想要把真页山城倒拔而起的葫芦,这把剑上,阴刻了一副山川锦绣图一剑一山河、七剑画乾坤,滇壶峰,离山剑法最最精妙的虞长老。

虞长老,也、他娘的、早在百多年前就被任夺斩杀了。

一个巨大怪物陡显云端,四目三口,丑陋惊人,身体扭曲九条胳膊,每只手七根手指、却没有拇指。怪物身形晃动,九条胳膊挥动、面条似的手指抓来抓起,呕血邪修唤出的小罗刹尽数被抓住、捏死苏景没见过,但听说过,天宗紫霄国。赫赫有名的天灵大将军,修得独门绝技‘七指巫祖’。

天灵大将军,在助离山缉拿任老魔时陨落。

佛光万丈,天空震颤!金身巨汉一步一步、踩踏天梯而来,面容愤nù

凶猛,巨铃双目却平和、慈悲,巨汉挥手,蜂腰女子唤来的金身罗汉个个被拍碎

普贤菩萨现作步掷金刚明王!唤请步掷金刚明王法相入世降魔,正是弥天台乘光神僧的拿手好戏!

乘光大师。如天灵大将一样,被任老魔狙杀。

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天变了,石钟乳一般。青色‘倒刺’垂下、化剑,千柄长剑如游鱼,轻盈且快活,灵动却凶猛。猛冲入邪修群中,横扫四方苍穹刺,人世剑,天元道‘人剑’掌剑真人冲灵道长的成名剑技。

冲灵老道也早就死在了任老魔的手上,此事天下皆知,他死得妥妥的。

离山四位长老、天灵将、乘光僧、冲灵道,还有不发一言却各展浩大神通,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的另外十几位精深大修,无一例外,死的、死的、死的、死的统统都是‘死’的,统统都是‘死’在了任老魔手中的正道天宗精英!

而那‘罪魁祸首’,被诸大天宗都引为心头大患的任老魔,此刻就站在奎宿老怪催动的三百里巨剑前,用他的一根手指,稳稳挡住了那巨剑又何止挡住,黑色玄光、透着无以言喻的神圣,绕着巨剑迅速飞旋,那剑正一点点的氤氲、散碎!

任夺老了。

本来他就是个老者,但在离山时他气度昂然、气韵饱满,身形算不得魁梧但也绝不瘦弱,现在却满面皱纹、腰身佝偻、骨瘦如柴。

精深大修,老去得比凡人缓慢百倍,可若他的心思花费得多过千倍、压力沉重得多过千倍,还不是会老得更快!

大雾弥漫了整座真页山城,城中人看不到天上的发生的事情,也看不到苏景的神情——苏景在咬牙,使劲使劲的咬牙,他想叫、想笑、想做声大吼想哇呀乱嚎,可胸口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让他笑不出来了更做不得声,只好咬牙,只能咬牙!

有些事情,沈河真人不说,贺余师兄不说,苏景也就不做追问,可是不问不代表苏景自己不去想。

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我们管不了,但是自己心里知dào

‘我是离山弟子’这便足够了当年循尘霄生之例离开离山时,任夺的这句话言犹在耳。

此时此刻再见任夺,苏景又如何能不激动,不开心。

任夺还是任夺,离山弟子永为离山弟子!

两件事是当务之急,苏景立kè

施法,绝音法术充斥迷雾,天上的一切动静,雾中不可闻,赶来驰援、剿杀邪魔的这一支正道力量不能为旁人所知;

心念急动、坚决到全无商量余地,硬生生召回屠晚,将剑魂收入体内任夺的修持,是屠晚的生死之仇。

一群早已死掉的天宗精锐,由正道最最臭名昭著的任老魔率领,直直扑进天上邪魔阵中,与苏景眼中,这是如何动人心魄的景色,乾坤内,人世间第一美景!

他们的出现毫无征兆,他们的修持精强深厚,他们的斗战凶猛狠辣,所以——摧枯拉朽!

随手剥去画皮,浴火挟风、擎剑驭龙,苏景冲出大雾,来到任夺身旁,他终于能笑出声音了,欢愉到无以言喻:“来得刚刚好!”

“来了有一阵了,看你耍猴戏正快活,就等了会。”任长老没表情,冷声应了句。

这时苏景身边人影一闪。小相柳显身于身侧,对他点点头:“幸不辱命,抵过一条命。”

“全抵了去!”苏景大笑,纵剑登云霄!

而奎西老怪现在甚至未发xiàn

敌人都是‘死人’,只道他们是天宗的援兵,是以他想不通:怎么可能来得如此之快,这又怎么可能!

五天之前,果先净先发xiàn

邪法笼罩真页山的时候,就传讯向天宗求援了,可无论那一座天宗。也不可能在十天之内赶到这里。

三天之前,苏景抵达真页山,一见城中万丝垂悬的景象,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他怕自己应付不来。他要请援兵!

请援于门宗来不及,但苏景在来时路上曾救了一个‘黑衣魔徒’,随后‘俘虏’又被人劫走,是以他知dào

,距离真页山城不远处,可能会有一队真zhèng

精锐大修、这队人可能会来帮忙

进城前,苏景交给小相柳两样东西,一是离山传讯灵剑,另则自己的真传命牌。

依苏景嘱托。小相柳重返‘黑衣魔徒’被同道劫走的地方,发动传讯灵剑、开始等待。

苏景的传讯灵剑和白羽成赠与李不二的讯剑一模一样,发动之后它会主动去寻找附近离山同门求援小相柳等了两天,终于等来了一个瘦骨嶙峋的黑衣老者。

小相柳把真页山城的状况讲明白,又递上苏景的命牌为证。黑衣老者垂目一炷香,沉吟思索,终于还是摇响了木铃铛。等候一阵,人手到齐。小相柳大吃一惊: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啊,个个修为精深难测,比起他在离山时见过的诸位长老毫不逊色!

正如苏景所猜、所想、所愿,他请来了一个魔头、一群死人!

任夺等人赶到时,苏景正扮作丧修拖延时间。任夺一行不急着动手,已经死掉的、以后还要继xù

‘死’下去之人,既然来了,天上邪魔就不能留下一个活口,分散、包围、准bèi

法术,务求一击而杀之

九霄云上,哇呀一声惨嚎,奎宿老怪的巨剑被任夺破去,老怪遭法术反噬受伤不轻,转身便逃,不料面前人影一闪,一个身着离山剑袍的青年修家挡在面前,怪声笑道:“道友去哪里?”

画皮揭掉、模样变了,老怪本认不得苏景,但一听怪笑顿时反应过来:“丧修?你到底是什么人?”

剑狱剑羽黄金屋、丈一北冥骨金乌,乱七八糟的手段一起施展开来,苏景满面正气:“离山”

刚说两个字,一道人影突兀抢入,伸手拿住老怪后颈,任夺插手。

老怪本已受伤,又被苏景一大堆神通打得手忙脚乱,哪里还能再避开任夺这等巅顶大修的偷袭,要穴中击、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可把苏景气坏了,最最最关键的报名、报‘离山苏景’的名号啊,老怪还没听见就昏了!

任夺才不管苏景的显摆心思,冷声道:“此人我来审,你不用再管了。”

匪首被生擒,老妖身后的凶猛邪修大都在任夺等人显身时就遭重创,剩下的邪魔外道哪还有心思恋战,引遁法四散而逃,可任夺等人又哪容得他们逃走!

一群元神境界、正法修持的大修家下手无情,扫荡群魔,务求灭口,苏景喜笑颜开地帮忙,跟在任夺身旁:“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吧。”

“和莫耶之人为伍还嫌不够,又修持禁忌之术,祭炼尸煞,苏景,你当检点些了!至于其他,你少问。”非但不答所问,反而还开口一番数落。

任夺还是以前模样,冷冰冰的言辞,一点没把这个小师叔当长辈。

小师叔贱,挨了数落还在乐,合不拢嘴嘴巴的乐。

任夺斜忒了他一眼,皱眉不悦,真心看不惯苏景这副德行——

又让我自己挺开心的一章,长出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三一四章 血腥气

手上斩杀妖邪不停,口中絮絮叨叨追着任夺问真相,这就是十段心神分立的好处,可惜苏景只有一张嘴巴,如果能再开三张口,他能一起说可不管怎么问,任长老都没半字回应。

苏景翅膀一摆,又追到虞长老身旁,虞长老没变样,对他客客气气,笑道:“拜见小师叔。”

“辛苦虞长老了。”苏景诚心致敬,跟着直指主题:“到底怎么回事?”

“小师叔能向任师兄求援,自然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又何必再问。”虞长老说话兜圈子。

苏景一个劲摇头:“我猜得不算数,再说好多事我还没猜出来,你给说说。”

“一别不到三甲子,小师叔的修为竟然精进如斯,当真羡煞弟子了。”虞长老楞是把话题给岔开了,笑容里还真是羡慕样子。

在离山时苏景就觉得虞长老最是狡猾,今天算是又坐实一次,一转头,小师叔看见雷长老了,这位长老性子木讷,但对长辈一贯尊敬,以前和小师叔讲话时都毕恭毕敬、更不会有半字虚言。

苏景笑眯眯地向他飞去。

“邪魔,哪里逃!”一见小师叔要来,雷长老猛一声大吼,向着乘光神僧正追剿的一群邪徒冲去

本门长老都不肯说,别家门宗的高手就更问不出来了,找这个找那个,扑腾半晌的小师叔终于死心了。

胜负毫无悬念,除了被俘的奎宿之外再不留一个活口才是关键,苏景扮作丧修装神弄鬼,本以为是给自己争取时间,其实真zhèng

成全了任夺一行的布置。这也算是歪打正着。

一场猎杀,整整三个时辰,来真页山城图谋的邪魔外道,真就被一网打尽!

此间事了,任夺不打算做丝毫停留,率领众人转身欲走,苏景及时出声:“任长老请留步。”

任夺暂停脚步,并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何事?”

“魔灵童那一脉的修为,会伤神误性”苏景改作传音入密,话才说道一半。任夺就明白了他意思。任夺的魔功修liàn

绝不浅薄,从屠晚的反应苏景就能明白这一重。

任长老居然笑了笑,神情有些古怪,不置可否,应一声‘晓得了’。催动云驾就此离去。

其他门宗的高手和苏景没交情,至多点一点头,但离山四位长老都做躬身长揖,而后众人遁去,自始至终,也没有人来嘱咐过他一句‘我们的事情不可泄露’。

又何须嘱咐,若苏景笨得连这一关窍都弄不清,当初陆老祖根本就不会把他收入离山门墙。

不算任夺,一群已经不存于这世上之人。来去匆匆、救下一座繁华大城!

直到众人消失于视线,苏景收回目光,长长一个呼吸,纵身返回真页山城,挥手间收拢大雾。再请李不二通传城守危机已过、戒严可以解去了。

之前大雾中有绝音法术,天上发生什么事情,城中那群身受重伤的修家全不知晓,可天上那好一场厮杀。邪魔修家的尸身落入城中不知多少,白家老宅的院落中就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死人,此刻大雾撤去,见了敌人尸体、再看天空宁静,正道修家哪能不惊诧。

离山小师叔亲善同道,也不让大伙干纳闷,简简单单几句话,把邪魔的图谋、邪魔的实力大概交代了下,但最后的恶战只字未提。

城中千多正道修家,人人伤得不能动弹,但还有不少人能勉强开口,果先发问:“苏先生,那天上的邪魔外道”

“逼人太甚,忍无可忍,就地正法了。”苏景微笑应道,稍顿,不忘补充:“无一漏网,尽数伏诛。”

净先忍不住追问:“可是援兵到了?”话说过净先也觉得自己多此一问,若是天宗援兵赶到,现在早就和大家见面了,由此他瞪大了眼睛:“所有?都是都丧于先生剑下?”

苏景得笑容愈发清淡了,没否认、便是默认了。

嘶有人倒吸凉气。

邪魔外道的实力净先等人没能亲眼得见,但就凭城中千多人合布的‘五十三参’被人家轻易破掉,就足见对方凶横了。

离山小师叔一个人?杀灭满天邪魔?

白家老宅中的正道群修哪能不惊讶,哪敢不惊讶啊!

苏景谦逊,拍了拍身边小相柳的肩膀,对同道们说:“也有他的功劳。”

小相柳实话实说:“我杀的不多。”

苏景此刻想起另一件事,转头问小相柳:“你怎么还未走?”

援兵到时苏景一高兴,把小相柳欠自己的性命一笔勾销,这种事情他从不会赖账。

小相柳却有自己的道理:“你说的不算。这城,城中其他我管不找,我的做事情,就是救了你一条性命。相柳自在于心、于己,我自己会算,还欠你五条命。”

这等好帮手,谁愿意平白放走,苏景大喜之余不忘客气:“要不算三条命?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就两条。”

“恁地啰嗦!”小相柳懒得多费唇舌,迈步去城中闲逛了,走不多远冷漠少年眉头微皱,喃喃回味:“我过意不去?我又什么可过意不去的”

随后几天苏景留在城中,直到据此最近的弥天台高僧赶来,高僧抵达不久,师兄贺余也带着龚、范、红三位长老赶到真页山。

对其他天宗同道、包括离山几位长老,苏景都说自己一怒逞凶,斩杀了遮天蔽日的邪魔外道,语气清清淡淡,得yì

内敛于平静之中他就只对师兄交代了实情,说完后,苏景又道:“我怕任长老、虞长老他们会为难,是以并未追问具体缘由,憋住疑问。就等着师兄给我指点内中详情呢。”

贺余笑了:“你没问啊,虞师侄给我的密讯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苏景气得甩手:“你知dào

怎么回事,刚我说起经过的时候你又不吭声。”

贺余大笑:“待你回山吧,让沈河把事情缘由给你说一说。门中机密,就算你已经猜透,我也不能说,除非掌门点头。”

笑过之后,贺余又把话锋一转:“师弟做得很好。”

这次苏景未贪功,摇头道:“是我走运。”

“若没有自己一份心思,如普通弟子那般只把任夺当做魔头。便不会去求这道援兵,即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也会白白错过。”

贺余是什么人?律水峰龚正长老的师尊,上一任离山刑堂主事。在他眼中好就是好,当赞则赞。

真页山城大破邪魔,固然有些运气。可如果换成别的离山弟子来此,此刻邪魔的图谋已然得逞,这便是差别、也是贺余赞苏景的缘由。

苏景不虚伪矫情,坦然点头:“多谢师兄称赞。”跟着他又把眉头微皱:“这只是一个星宿。”

“此次邪魔行事是三宿联手,由奎宿主持。”显然,任夺那边对奎宿的审问已经有了结果、并密报贺余所知。

苏景的神情并且由此轻松下来。

邪魔有二十八星宿,三宿联手差不多是一成之力奎宿这次亮出的阵仗,也不过是邪魔势力的十分之一多些吧!

“这些年邪魔躁动不休,但始终抓不到他们的要紧人物。这次生擒奎宿,才真zhèng

问出些有用的东西,你功不可没。”贺余声音不停:“邪魔之首唤作‘道主’,麾下二十八宿之外,另有骄阳、朔月两重天。”

师兄说到这里。苏景的表情里闪过一丝古怪,贺余目光何等锐利,当即微笑道:“怎么,你也察觉到了?”

苏景明白师兄之意。点点头:“这套阵仗,和咱们离山有些相像。”

离山有飘渺星峰,邪魔有二十八宿。

八祖修liàn

金乌正法、九祖修得寒月天河,以两位前辈的性情,自然不会去弄什么‘离山日月’之类的称呼,但这重意思早在修行道上流传了几千年。邪魔外道则弄出了日月两重天。

“或许只是巧合,日月星辰这种名头,也不是说离山能用,别人就不许用。”贺余的声音渐渐低沉了:“可正邪不两立,就算他们不是故yì

冲着咱们来的,只冲着大家的名字,便是针锋相对了。”

六耳杀弭盼望重返人间,离山一重内患于地;

三祖下界遭遇截杀身亡,离山一重外忧于天;

如今邪魔外道的势力也展露冰山一角,离山再多一重隐忧。

苏景深吸一口气,冥冥、隐隐,他嗅到一股血腥味道堂堂离山,正道天宗,外人只见它万丈荣光,门下普通弟子只觉它安稳宁静,又有几个人才能嗅到这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血腥气!

沉默片刻,苏景又开口:“我还有一事不解,要请师兄指点。”

“邪魔外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利害老怪?”贺余猜到苏景想要问什么。

二十八星宿,每一宿的主持都不会差劲,日月两重天犹在星宿之上,实力更不用说,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道主以前修行世界太平了许久,但这并不是说正道修家会放松警惕,正相反的,七大天宗以下,所有正道门宗都对邪魔外道‘严防死守’。

按道理讲,邪魔根本就没可能成事;再退一万步,就算邪魔能成势,正道也不可能全不知情。这件事在道理上根本说不通。

可是贺余师兄摇了摇头:“不知dào

。”——

感谢尘霄生盟主再一次飘红鼓励,数不清第几次了,鞠躬感谢!

另外说一下,盟主加更豆子一直没忘,就是其他事情多得有点出乎意料,把码字的节奏给打得乱七八糟,只好向后拖一拖,鞠躬鞠躬,一万分的不好意思,再请等待几天,下周会开始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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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旁医左相

简介:

一摸断人命格,一言道出天机!

医,汤药一副祛百病,金针一出鬼神惊,相,铁口直断判生死,龙门法阵改人生。

学生王鹏宇练习古武家学,意wài

在拜祖坟时,捡到神mì

圆球获得祖上骨相之术传承,且看旁门左道王家小儿得到上古传承后如何演绎一段都市医相传奇!(未完待续。)

第三一五章 随君如意

“别人不提,只说被擒下的奎宿,”不等苏景再问,贺余便继xù

道:“这老魔的出身门宗,不过是个藏于大山深处、微不足道的小宗。这么说吧,奎宿的门宗,从开宗师祖到奎宿的师父,历代先长全都加在一起,随便他们布阵还是围攻,都打不过剑尖儿丫头一个人。”

“这等洞府、小宗多如牛毛,即便正道同宗再仔细百倍,也没办法一一探查清楚,偏偏奎宿天纵奇才,修行三十年后忽然开悟灵光,将他们本宗修法发扬光大”

苏景忍不住苦笑:“不是、这事不对。”

功法不行,再如何发扬光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师兄现在说的事情,就仿佛一个学生靠着念《百家姓》考中了状元郎一样无稽。

贺余摇了摇头:“确实蹊跷,却也是实情。”

奎宿靠着百家姓真就修成了状元郎的学问,跃身一等大修境界,但他不出山,外人对他也就一无所知,唯独那‘道主’不知是巧合偶遇还是什么其他缘由,找到了此人、并将其收之麾下。

有关邪魔外道,暂时知晓得就这么多,任夺对奎宿仍在拷问不停,可是还能不能再问出更多消息,就不得而知了,离山这边只有耐心等待

另外邪魔对龙脉的图谋,既已经被天宗所知,自然就不会再给他们施展的机会。

至于以后是调遣高人守护此脉、还是施展妙法保住龙脉灵气同时抹去煞气,这些自有贺余和其他天宗首脑商议和处理,全不用苏景再操心。

此间事情了结,前后耽搁了十余天,剑魂屠晚早都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了数不清多少次,见过了师兄之后,苏景与小相柳启程,继xù

向西去了。

元吉天都火翼绽起的金红光芒划过真页山城,虽非刻意招摇但实在醒目得很有大嘴妖怪李不二在,有关邪魔入侵的来龙去脉,早都传入了坊间,城中百姓听说以前曾拯救全城的小剑仙苏景,这一次又力挽狂澜、庇佑真页山,心中的感激和喜悦自不必说。见天空金虹、得知恩公离去,全城叩拜在地,这份景象比起正邪恶斗神通往来,另有一份惊人意境。

因师尊遇害、对离山颇有愤懑的净先和尚,也双掌合十。遥对着苏景离去方向,低声念唱了《地藏菩萨本愿经》,为苏景消业增福。

苏景做人厚脸皮,苏景行事不讲规矩,可正如他在青灯境时对老祖所言: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

执着自己的柔善心思、拯救无辜之人,所作所为当得满城的叩拜、当得和尚的钦佩和祈福!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真页山城恶战过后,《屠晚》的售卖又告大热,单这一本还不够。另有精明书商重金礼聘名家,出了续传、后传甚至前传;

凡间如此,修行道上也不逊色,随城中正道修家陆续归宗,苏景以一人之力大破邪魔之事四散传播。离山苏景的名号。又次响彻修凡两界。

六两人在齐喜山,听说小祖宗又将威名渊博,好妖奴笑得合不拢嘴吧,一边传讯回南荒天斗山。让同门都一起开心;同时传令下去:麾下所有买卖字号全数提价一成。修行世界,人人皆知齐喜山是苏景的产业,小师叔的名号就是六两大东家的招牌,就往贵里卖、有的是人抢着买!

好妖奴大发黑心财之时,苏景跨过东土、横穿西域、又飞过戈壁进入大漠,一路向西向西在向西。

时隔四个甲子有余,重新走过大漠,心中怎么可能没有些唏嘘,只是这炙热沙漠中,再不见那座繁华大城了。

稍稍绕了个路,去看了趟‘红黑岗’,烈火乌鸦妖裔仍在此定居,远远就听到岗内聒噪喧天,苏景没敢露面,见鸦裔们过得快活也就是了,振翅疾驰而过。

自从再次启程,屠晚的‘指点’便从未停止,直到苏景飞越大漠,来到西方大海之滨,剑魂之意仍是那两个字:西行!

悬于海岸半空,苏景眺望前方无尽汪洋。

如今大海中早已没了龙王,但无论东南西北,汪洋远比陆地更大、更广漠,深海中的凶恶怪物不知几凡都已经到了这里,自然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只盼着没事吧!苏景一拍身边小相柳的肩膀:“走了。”说着双翅振动向前飞去。

小相柳却不再飞,身形翻滚从天空直接跃入大海。他本就是水行妖,在南荒时遇到长河大湖都会下去扑腾一番,这次哪有不做畅游的道理。

大圣玦开放,十六老爷在洞天里看到外间大海,都不在继xù

炼化它的龙辇,忽忽叫着就冲到了苏景脸上,跟着纵跃入海,追在小相柳身边一起游。

天上一个人,海中两条蛇,继xù

向西前行。

他们的速度何其惊人,尤其两条蛇,在水中游行甚至比着飞天时还要更快,没用几天就进入了深海,此时苏景也不只在天上飞了,有时会请小相柳展开身体、化形数十丈大蛇、他就坐在蛇脊迎风斩浪;有时干脆捏个辟水咒,遁入海底而行。

天生的活泼、好奇性子,连踏入修行都是为了‘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来到西方无尽大海,苏景当然要好好浏览一番

自然神奇、造物无端,凡人看来的漆黑海床,苏景眼中却是真zhèng

瑰丽世界,种种旖旎不必多说,当然也少不了凶鱼恶章想要把小师叔当做腹中餐,这些凶险微不足道,只是些没有灵智的畜生,苏景也不为难它们,闪身躲过就是。

前进速度不曾稍减,但大海景色也不肯放过,放开了心怀,眼中自然处处美丽,但是最让苏景惊奇的是有一天,他居然在深海之中看到了熟人:不听。

光溜溜的不听,未着寸缕,游弋于水中,笑咪咪地向他招手,让苏景‘随我来’。

总算苏景明白,就算再怎么巧,大家也不可能会在深海相遇,何况不听若真要光着身子再被自己看到,非得拔刀子拼命不可,怎么可能笑得那么甜。

可苏景瞪大眼睛,连金乌辨真之术都用上了,硬是看不出‘小妖女’的破绽。

水波一晃,小相柳潜游过来。

大水妖,对海中怪事多有了解,开口给苏景解释:“这是海灵儿,人身鱼尾的水妖,全族皆为女子,只是长得太丑陋、找不到郎君。”

“传说古时,因为无人愿娶她们,这一族渐渐式微。但一头海灵儿追随龙王身边出生入死、为平叛立下天大功勋。龙王问她要什么赏赐,那海灵儿说:只求我族后世孩儿,都能嫁得如意郎君。”

“听海灵儿的要求不是要嫁给自己当皇后,龙王爷暗松一口长气。”小相柳一向不苟言笑,他也不会开玩笑,当初他听来的传说就是这样讲的,如今一字不差转述于苏景:

“海灵儿的要求龙王爷也做不来,但龙王开了神坛、乞求上界神仙,将海灵儿之愿直送入天听。神坛之前,龙王爷为部下请愿一跪百年,终于感动上苍,为海灵儿一族种下一道天眷法术,唤作‘随君如意’。”

十足神奇的天赋本领,男子见到海灵儿,海灵儿自己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在对方看来,她就是心底最深处那个女子的模样。

是幻术,但这道幻术是从见到海灵儿者心中、眼中而生,并非海灵儿自己施展了什么,又难怪苏景看不出破绽。

“有了这一重本事,海灵儿勾引海中男妖就再也简单不过了,或许算不得发展壮大、但至少繁衍、传承无忧。再就是海灵儿性柔心善,被她们骗回家,一辈子享福。”传说讲完,小相柳才问苏景:“你看她是谁?”相柳有远古凶兽血脉,不受水妖所惑。

“她哪能迷惑到我,我早就就看出了她本相。”苏景应道,说话同时暗动一道金乌定心咒法,一下子心中‘空空’,心底那道影子散去了,前面海灵儿的‘随君如意’幻象也随之破灭,被苏景看出本相。

而苏景愣了愣,旋即变得啼笑皆非,问小相柳:“这等姿色,在海中会找不到夫君?”

不远处的海灵儿,不若小妖女那般灵动,气韵上显得呆滞不少,但以五官、样貌、身形而论,比着不听、扶乩、扶苏、阿嫣小母大小师娘等等苏景见过的美貌女子都要更胜一筹!

把她捉到人间去,当得‘绝色’两字,被昏庸帝王见了,惹出一场刀兵大祸也不稀奇。

小相柳六头扭摆,语气不耐烦:“落在海妖眼中,海灵儿十足丑陋惊人。”

这时那头海灵儿也晓得自己被对方看穿了本相,怯怯地对着苏景笑了笑,端的漂亮动人,跟着鱼尾一甩游走不见了。幸亏拈花神君不再此间,否则上九霄落黄泉、都非得追下去不可。

苏景不理那小小水妖,好奇追问小相柳:“那海妖眼中美人,该得何等艳丽?”

相柳摇身化作人形,伸手一招、将一尾凸口塌额、双目如豆满口獠牙的怪鱼抓到手中,给苏景看:“样子差异极大,但大概是这类形质。”

怪鱼被人抓在手里如何甘心,摇头摆尾、满是獠牙的大嘴开阖空咬咔咔作响,看得苏景打了个机灵,笑道:“佩服!”

小相柳随手扔掉怪鱼,大家继xù

前行。

一路都平安无事,又走了两天,这天子夜时分,始终开开心心、但没怎么胡闹过的小阴褫,突兀变得亢奋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一六章 回头看看岸是一场空

口中呼呼叫、身子啪啪跳,十六快活不已。

相柳不明所以,问苏景:“它怎了?”

苏景倒是明白怎么回事,笑道:“七月十五了、今天中元节,十六老爷过节,自然高兴。”

东土汉家民俗,又把中元节叫做‘鬼节’,所谓‘七月半、鬼门开’,相传这一天里子夜时分鬼门关大开,孤魂野鬼得以到世间游荡,因此衍生传说无数、禁忌无数。抛开这些不去追究,就只七月十五子夜,的的确确是一年中阴煞气最重的时候。

小阴褫与幽冥有着扯不清的干系,生性喜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快活不已。

适逢‘佳节’,它是水行妖又得以畅游大海,此刻愈发开心,闹腾得比往年都欢实。

小蛇欢喜纵跃,倒也不耽误赶路,苏景就由得它自己玩耍

中土鬼节,亦是莫耶中元。

小妖女不听摔倒在地,身体蜷曲、身体无可抑制的颤抖,秀眉紧蹙、神情痛苦。

天上没有星月、地面全无生机,这世界只有无边死寂、漆黑,她在莫耶。

蓝祈飞升前,除了几样贴身宝物,其余所有东西都送给了不听,包括那枚玉皮蛋和催运它的功诀。

小妖女忍不住,还是请裘婆婆帮忙、修liàn

了玉皮蛋的用法,又一次破开两界,把自己送来故乡。

没道理讲,甚至不听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要来做什么,她就是想来看看她以为自己已经知dào

真相,再回来也能忍住心疼,不听太高看自己了。

入界后没能飞一会她就飞不动了、落地后没能站太久她就站住不了。天之下、人世间。最后一个莫耶女子摔倒在地,心疼到无以复加!

只想放声大哭,眼睛却干涩的几乎枯萎、流不出泪水;喉咙却窒闷得难以呼吸,又该怎能才能痛哭出声!不听想哭,哭不出来。全没办法用言语形容的难过。

上次来莫耶,她发疯、她昏厥、她心丧若死,可那时她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帮她、救她、安抚她。

这次不听孤身而来,没人管她了。或许就是这个缘由,不听开始想念苏景。

过了不知多久。不听仍就未能哭出来,想念却更甚,想的发疯

苏景不知dào

不听现在的情形,他正皱眉头:十六闹着闹着便忘形了。

小东西看上去混不起眼,却是这座世界中有名有号的可怕凶物。它的快活忘形,落在这片汪洋便是:天崩海啸!

忽忽的怪叫,变作风雷浩荡,直冲九霄;啪啪乱跳,每一次窜起都荡起如山巨浪、每次落下又砸得海坑深陷百里不止,顷刻便闹得星月无光、汪洋狂躁。

它这一搅,这片海域的鱼虾蟹蚌也跟着倒足了大霉,被巨浪、漩涡卷了、四下翻滚不能自已。

小相柳对苏景道:“快让它消停了,这等动静说不定会召来妖物巡海。图惹麻烦。”

这道理苏景当然明白,可是小蛇撒欢了,用大圣玦一时都降之不下,着实费了一番手脚,最终也没把它收入令牌。但十六还是被劝住了,收敛了巨力。

大海很快风平浪静,不料才刚宁静了片刻,前方百里处又陡显巨漩。轰轰荡荡搅得海水冲天腥臭,被卷入其中的鱼虾根本都没有沉底的机会,便被内中巨力搅碎身体!

十六这不知愁的妖物,见状不惧反喜,尾巴尖一甩直窜上前,快得苏景都来不及阻止。跟着小蛇落入漩涡,随着怒潮一圈一圈的打转。

十余里的巨大漩涡,转得几欲疯狂,三两个呼吸功夫便是一周旋转,十六每到正对苏景位置,都会跳起来,忽忽大叫着、喊苏景和小相柳快快看过来,然后再得yì

无比地把自己摔回去

没一会功夫,前方怒海中,一头黑、红、蓝三色相间、身形足有百丈开外的巨虾自海下升起,在他身后还跟着几枚小虾兵。

虾子长须摇摆腿子弹动,催动漩涡转动更猛,旋即这群妖物摇身变化、开始变作人形,首领口中尖声叱喝,开口一句佛号在前:“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宣号之后他便骂道:“哪里来的千刀万剐的该死忘八施主,打扰了你家老衲爷爷念佛超度,害得三百斤鱼死后无法往生极乐,该当何罪!”

苏景和小相柳对望一眼,两个人前半辈子活得各有精彩、遭遇强敌无数,可是谁都没听过这么不伦不类的开山喝骂

而骂声落下,虾子已经变作一个头顶尖尖堪比木凿、脸孔窄窄不过四指的丑陋汉子。

脸型如此,长相也就实在不用多说了,奇特的是这个妖怪幻化的居然是个和尚,身披大红袈裟、颈下挂着百零八颗如意串珠,尖尖的光头上甚至还有几枚香疤。

身后的小虾兵也化作人形,但它们修行不够变不完整,化成身穿沙弥僧袍、却还顶着一颗虾头的怪物,看上去十足诡怪。

首领虾和尚这时也看清了来人,面上明显一惊:“恁地丑陋的丑八怪!”随即转头问儿郎:“今天是什么日子,这等丑货寻常难见一个,怎地今天一下子冒出两个?”

“启禀方丈,七月半、鬼门开,今天是鬼节。”小虾沙弥算出了日子。

虾和尚点点头,神情似是释然。

被丑八怪骂丑八怪,苏景和小相柳对望一眼,两人神情皆无奈。小相柳现在也是人形,以虾和尚的本事还看不透他的真身本相。

小相柳忽然昂首,长长提吸,片刻后对苏景笑道:“这些虾子味道不错,我请你吃。”

苏景摇摇头,他不怕麻烦,但这种平白无故欺负人的架他轻易不会打,本就是十六放肆在先。苏景对虾和尚笑道:“我们兄弟不过路过宝地,身边孩儿一时兴起忘形,搅动了海水、打扰大师清修,务请恕罪。”

十六是水行身,但并非海中妖,虾和尚不认得它,也根本都没注意还在漩涡里打滚玩的小蛇。

闻言后,虾和尚黄豆大小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苏景几眼,他倒是讲道理,得了一句道歉心气便顺了:“罢了,你们走吧!不过后面赶路,最好把脸孔蒙上。再往前去,会路过谢头陀、单居士、章老尼姑的地盘,他们可不像老衲这般佛法精深、慈悲心肠,见了你俩这么丑陋之人,说不定会动法除魔。”

苏景笑道:“多谢大师提醒。”

虾和尚把骨瘦如柴的胳膊一摆:“去吧。”

说完一群海中妖精转身欲走,但苏景看过他的模样、听过他说话,心中另有念头升起,急忙唤道:“大师留步,刚听得大师提及佛法修持”

虾和尚重新站住身形:“不错,老衲修持佛法,怎么,你也懂得佛法么?”

大和尚身后,有小虾沙弥接口:“这方圆三千里,海中生灵哪个不知,我家方丈修持精深,几近大道!”

空口无凭,另个小虾沙弥摆出例子:“我家方丈每天要吃三百斤鱼,每餐之后都会再拿出半个时辰,专门诵经超度亡灵去往西天极乐世界,如此礼佛,足见虔诚了,问世间几人能及!”

虾和尚微微一笑,挺谦逊:“比起老蟹大鳝他们,老衲参禅的年头多一些,领悟自然也就多一些。但再往西方远海去,高僧大德多不胜数,老衲这点修持便不值一提了,我听说,西方深海有位老鼋居士,每吃一顿饭、都会诵经三个时辰来超度腹中餐,他的胃口大,整日里除了吃饭便是超度,再不做其他事情,端的虔诚无比,老衲自愧弗如。”

说着,虾和尚长长呼出一口气,双掌合十:“精修事情,无远弗届,永远也不应有停歇之时,有道是佛法无边,回头、回头回头”

虾和尚本意是佛法无边,修持无尽,可生平第一次给不是小虾米之人讲经布道,不知怎么就把‘回头是岸’接了上来,总算他反应快及时把后两个字止住,可‘回头’已出,后面再怎么接都不像话了。

听着虾和尚‘回头’个没完,苏景也替他难受,开口替他打圆场:“大师之意,是佛法无边,回头看看岸是一场空。”

岸是空空,这辈子就在佛法大海里游着吧,虾和尚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欢喜点头:“不错,不错,老衲正是这个意思!原来施主也懂佛法,当真再好不过。再请施主指教!”

苏景笑着摇头:“我哪懂得什么佛法,只是融会贯通于大师指点,在下请问大师,这西方大海中的诸般灵物,皆尽修佛么?”

“差不多,不敢说是所有,但八九成都参佛悟道。”虾和尚点了点尖头。

苏景再问:“再请问大师,这海中的佛法传承又从何而来?可是曾有大德高僧来此布道授业么?”

这次虾米和尚摇起了头:“哪有人来布道,又哪用人来布道,不提别人就说老衲,从我爹、我爷、我家祖宗不知多少代,自打降生后就开始修佛。”

“没有专门传承,出生、懂事后,自然而然就修佛了?”苏景追问。

“不错。”虾和尚确认了苏景之言,于这一方海族妖怪而言,修持佛法就和水中游泳一样,生来如此、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三一七章 行者大士

小相柳在旁边听着,不插口,但脸上兴致盎然的样子。

他家祖先是海中巨怪,不过小相柳生于南荒、以前从未来过西方大海,实在不曾想到,南荒、西海,两地妖精差异竟如此之大。

南荒中的淡大师,传道几百年一个徒弟都没收到;西海之中,虾妖鱼怪却生来便信佛祖、修释家。

苏景问过自己想知dào

的事情,就此出言告辞。或许觉得和两个丑八怪聊得投契,虾和尚又多嘱咐了一句:“我辈修佛修心不修性,看施主是外来人,怕是不晓得深海中的凶猛,再向前行,千万莫再干兴风作浪这种傻事了,另则最好能剔个光头,再背上几句偈语,如果遇到巡海高僧,这样会方便些。”

剃光头这种事是不用想了,对‘佛偈’之说,苏景也笑而摇头:“您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成不?”

东土世界上连无知小儿都会念的‘和尚话’,

苏景这么说,于他自己本意、和在汉家人士听来不是卖弄学问、而是自认于佛法一无所知,不料虾和尚听了、皱一皱眉头、做仔细思索模样、旋即神情耸动:“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景不明白他哪来这么大的反应,试探重复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虾和尚的眼睛亮了、拳头捏得死死的、牙齿咬得咔咔响、连身体都弯了,不知再和自己较什么劲,过一阵猛地哈一声大笑:“还说你不懂佛法!”笑声中,他身形一闪直冲苏景身前,伸手去抓他的腕子:“再来一句!”

苏景要想做什么。不等虾和尚靠前便能打碎他的尖脑袋,不过苏景看得出和尚没恶意,也就任由他抓住,反问:“什么?”

“佛偈,再来一句啊!”虾和尚的欢喜不是能够作伪的,一只手抓着苏景,另只手抓耳挠腮,几乎不知该如何自处,这副样子看上去哪里还是海虾妖怪,分明就是猴儿精灵。

妖怪的这副模样未免太夸张了些。苏景一时间有些懵然。

虾和尚却道他不愿传道,声音急急:“再来一句,若说得好,老衲送你一程,保你一路平安!”

这倒是个好买卖。苏景稍稍想了想,轻轻咳嗽一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觉得行么?”

虾和尚又次皱起了眉头,小眼睛中精光闪烁,显是在苦苦思索,然后他呆住了,木头桩子时的站在海面上。一动也不动了。

小相柳看得稀奇,笑问苏景:“他怎了?”

“初闻大道,喜不自胜吧?”这时候苏景大概琢磨出缘由了。跟着拍了拍虾和尚的肩膀,暗中动用了一道阳火为他醒神,口中笑道:“大师醒来。”

大师一惊而醒。左右看看,迅速回神,眼光自呆滞变作清明、又自清明变作期盼:“你再、再给我说一句。”

苏景摇摇头:“你当参偈是吃蒜么?一口一个嘎嘣脆?一句话说出来了简单,不过寥寥几字。却是佛家前辈做无数修行才得来的灵光一现,曾参悟一句便受用不尽。大师若真心向佛,便不应这般贪心。”

非得把道理给虾和尚讲明白了不可,苏景能记起来的佛偈实在有限

虾和尚神情殷殷:“再求一句,就再求一句,虾和尚真心向佛,求大士垂怜,再指点几字。”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皆是错。”苏景缠不过,又送了他一句。

在东土汉家,不用专门修佛、只要稍稍读过些书的学生都能随口说起的佛偈,于西海的妖怪高僧,竟是无上妙言,虾和尚喜不自胜。

而看他的样子,苏景也若有所悟,笑了。

小相柳才不理会什么佛偈,他只在意白来的向导:“和尚,刚刚你亲口说的,要为我们引路”

不等说完虾和尚就忙不迭点头:“这是自然,一定要引路、一定要护送的!就算这位行者大士不用我做向导,虾和尚也要追随、追随着一路向西。”言罢回头传令:“来呀,吹响法螺,点起阖寺僧兵,随本座护送两位行者大士去往西方深海!”

‘行者大士’称呼不伦不类,苏景也不放在心上,摆手道:“无需点兵,更不用护卫,烦请大师为我们做个向导,你我三人足矣。”

虾和尚瞪起了眼睛:“那怎么行!大士有所不知,海中巨擎也不是个个信佛,说不定就会遇到那不通教化的蠢物,万一冲撞了两位,虾和尚可就罪孽深重了,就算不带兵,至少也要带上几头鲸鲨做驾”

“恁多废话!”小相柳不耐烦了,摇身化作凶物本相,水中展身三十丈!

阴褫在大海中籍籍无名,相柳可是海中早有无数传说的凶物,何况妖威随真身同显,虾和尚的修为就算不错也挡不住相柳的威风,啊呀怪叫中一屁股跌倒在海面上,脸色苍白全无血色。这才明白,两个丑八怪之一到底是什么东西!

相柳喝一声:“赶路吧!”当先向着西方游去,十六甩着尾巴尖,兴高采烈地追在九头蛇身旁。苏景把虾和尚扶起来,微笑道:“有劳大师了。”

“是、是老衲有幸才对啊。”当即动法、充作向导引着苏景一行向西方急行。

一路劈波斩浪,越往深处走,大海中的状况渐渐多了起来,巡海拦路的妖怪时常可见,但只要虾和尚开口,对方也都会卖个情面。

偶尔虾和尚遇到和自己同辈的妖精,还会卖弄一句:“师弟,听好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对面的妖怪也是出家人打扮,闻言稍作领悟、旋即双目大睁:“妙啊再来一句!”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皆是错。”虾和尚笑容明慧,引着苏景一行渡水而去。

小相柳忍不住望向苏景:“这海中的精怪都是怎么了?修佛会把人修傻么?”

“我有个猜度。”苏景应道:“古时,摩天古刹不是坠入了这一方大海么?”

西海中妖精大都信佛,但无人布道、不见源头,他们这份信仰来得无端;且妖精虽然方丈、大师的自称,身上传了袈裟头上烫了香疤,佛法的修持却少得可怜,手上连本真zhèng

的经书都没有,所谓‘超度’、‘慈悲’之类全是他们自己领会出来的。

“这就是最奇妙之处了,要真是没有一点禅意,就算想破了头,也不可能凭空想出‘慈悲’两个字。”

心中粗略想法,刚开口讲时难免有些词不达意。好在小相柳的脑子不糊涂,大概领会了苏景的想法,反问:“你的意思,摩天古刹的佛意禅味,熏染了这西方无尽之海?”

苏景点头道:“不错!佛意熏染,海中妖怪生来心中就沾染了一丝禅味,所以才会莫名其妙的修佛,但又无人指点无经可查,完全自己领悟,难免乱七八糟;也是因为生俱佛光一点,确实是有向佛之心,所以得一妙偈,欢喜不能自已。”

相柳目露向往:“待你要办的事情了结,我想去摩天古刹沉落之处看一看。”

苏景笑了:“虽不确定,不过我觉得,应该不用另作行程。”

这次苏景被屠晚一路指引向西、抵达海疆时他就开始猜测,除了摩天古刹,这西海之中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屠晚如此在意

相柳面色微喜,目中向往更甚了些:“能把无尽汪洋都侵染掉的庙”说着,

六颗脑袋中的一颗转头望了懵懵懂懂的虾和尚一眼,口中继xù

对苏景道:“尤其让我吃惊的,他们被佛意熏陶,自己却不知晓。”

让海中无尽灵怪生来便信佛、修佛,世世代代往复不休,这是何等庞大、震撼之事,却进行的悄无声息、完成的理所当然!

苏景好歹修行了两百多年,心中生了道,想也不必想便回应:“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便是这样的道理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虾和尚猛地喝了一声好:“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士的指点小僧记下了!”言下神情欢喜且感激,又得一指点。

说完,稍顿,虾和尚又言辞恳切:“这八字可还有前言、去语?求请大士指点于我。”

既然说了,就给他个全套,苏景直接开口:“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说到最后几个字,苏景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先是失笑,跟着咳嗽了一声,语气讪讪:“大师啊,这句你别记了,这不是佛偈,这是道家言说。”

大海之上,西行不辍,也多亏着虾和尚的照应,一路平安无事,转眼两个月过去,屠晚剑魂仍是要苏景向西,尚未抵达目的地。这天正在行驶中,视线尽头显出接引连绵、十余座巨岛。

凝视片刻,苏景忽然咦了一声那些岛子的轮廓虽有些模糊,但也足以分辨,一座一座的岛、便是一尊又一尊巨佛大像!

无论江河湖海,虾都是水族之中有名的眼神差,天生弱视、再加上修为远逊,虾和尚根本还没好kàn

到远方岛屿,听到苏景低低惊呼,他问道:“大士,怎么了?”

苏景把前方景色大概一说,虾和尚神情一惊,声音紧张起来:“您可看清楚了,当真是一座座佛陀岛屿?”

待苏景点头,虾和尚伸手拦住了两人:“大士,暂请止步吧,前方去不得了。”(未完待续。)

第三一八章 浮海鳌

相柳的一颗脑袋转动,望向虾和尚:“为何?”

“相柳施主没来过西海,是以不晓得,前面那些不是岛屿,而是鳌家兄弟。”

虽未见过,但曾听长辈提及,虾和尚一说相柳就明白了,冷哂了下,虽然未说什么但神情中的轻蔑不言而喻。

鳌为巨龟,体大如山性情凶悍,他们这一脉是霸下子孙。龙生九子,霸下为其中之一,所以大鳌都算得龙王后代,可说到底它们失了龙形,算不得嫡传子嗣。

海中龙王一脉都姓敖,巨龟不敢直接继承先祖姓氏,就给自己取了个同音别字,自称‘鳌’。

此地距离摩天古刹的沉落遗址更近,鳌家受佛意熏染更甚,连背上的厚甲都生成了佛陀之形,所以远远看去,那些小岛皆为佛祖大像。

远古时九头大蛇纵横四海,没少与姓敖的厮杀,相柳遇上真龙,彼此间或许还会有几分顾忌,但对远处那些血脉不纯的‘鳌’家兄弟,小相柳还不放在眼里。

“西海故老相传,龙王爷嫌自己的龟儿子蠢笨,也就不怎么待见这些大鳌,不过好歹也是一脉传承,便命他们世代驻扎于此,看守大海深处的西海碑林,真zhèng

的悠闲差事,算是把他们养起来了。反正霸下负碑是在典的事情,大鳌看守碑林也算是它们的本份。”

神鬼传说,多彩迷离,听到这里苏景插口问:“西海碑林?又是什么?”

大士有问,虾和尚必答:“据说就是西海敖家的藏经殿,不过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地方我也不敢说不敢相瞒大士,这些传说也未必都是真的,当年虾米小和尚怎么听来的故事。如今虾米老和尚就怎么讲给大士。”

敖家早已消失不见,但大鳌还留在海中,这种东西不怎么聪明,固执守旧无人能及,是不是真在看守碑林不得而知,不过他们世代于此,万万年不做迁徙是千真万确的。

“平时鳌家兄弟都待在海底,倒也没太多规矩,别人要从海面上游过、或者天空飞渡它们也不管,只要不潜到它们的深海腹地就没事。不过”虾和尚把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正题:“每隔三五十年,鳌家人都会浮上海面透一透气,不知为何、每到这时它们便会霸海封天,无论天上还是海面、海下,绝尽一切过往。靠得稍近些都会遭凶狠斩杀,绝无通融。”

说完顿了顿,虾和尚又皱眉道:“按理说咱不应该能碰到他们,鳌家人上来透气从来都是在春天,从未听说过它们会在秋天浮海。”

苏景哪有心思追究老鳖什么时候晒壳,问道:“如果绕路会耽搁多久?”

前面不是一头怪物拦路,而是繁衍了不知多少年头的一族凶猛妖龟;

眼中看到的只是十几座小岛,天知dào

再向前还会有多少、又或者尚在海中还未曾浮起。

虾和尚翻着眼睛好一阵算计,摇头苦笑:“这个圈子兜起来可就大得没边了。三四个月不稀奇。”

想都不想,苏景又问:“这些大鳌行遁之法如何?”四个月他可耽搁不起,没得说,重新开始盘算冲关。

虾和尚的脸色发青,行者大士的盘算对他而言未免太惊心动魄。

苏景冲过去就算没事了。虾和尚的根子、老巢都在西海,以后还得继xù

在这里过日子,哪敢去惹鳌家的人。这一重道理苏景自然明白,笑道:“大师送我至此。在下感激不尽,不敢再劳动大师法驾,你我就此分别。临别之际再送大师四句箴言。”

虾和尚稀罕的就是佛偈,闻言大喜:“请大士赐教。”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苏景会的,都是东土流传最广的佛偈,但若反过来看,流传的广便说明这禅说端的精妙,是以苏景占便宜没错,‘讹人’却远远谈不到。

可苏景还没说完,忽然面露诧异,小相柳也察觉有异,不惊、冷笑着说了句:“不知死活的东西。”

这两个‘丑八怪’的五感何其明锐,明白察觉身下水流变化,有四座‘小岛’正从深海浮升上来,其中最快的一座,出海之地正是他们的立足之处。

就算要冲关、动手,也不急在此刻,苏景劝住小相柳,三人后退让出地方,真元行转心神专注,静静等待。

过不多时,浪花躁动水面急颤,轰隆一声,浪涛惊起四散去,方圆二十里巨佛显世、巨鳌登海!

而苏景只才看了这‘岛’一眼,立kè

皱起了眉头;小相柳的六颗脑袋则微微向后一仰,齐齐发出了一声‘咦’。

地位相差得太远,置身于大鳌身前,虾和尚心胆具寒,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可‘行者大士’不走,虾和尚也忍住了不逃跑,见苏景、小相柳各显异常,妖怪还道他俩已经被大鳌法术慑服,颤声问道:“两位无妨吧?”

苏景摇摇头,口中却对相柳无端道:“死的?”

六颗脑袋一起点头,相柳沉声道:“死的。”

之前看到的那十几座‘佛陀岛’,都在视线尽头,双方相隔数百里遥远,苏景没能察觉异常。但刚刚上来的这头大鳌近在咫尺,苏景和小相柳立kè

探知:没有生气!

这岛是死的。或者说,这大鳌是死的。

从海下浮上来的是死龟。

小相柳身形一闪,去查探这头大鳌浸在海面下的身体,不用盏茶功夫他就返回苏景身边:“死了,新丧,大概看了看,不见伤痕。”

这个时候,海面上轰轰荡荡,巨响不迭,另外三头大鳌陆续浮出水面,无一例外,全无生机。甚至有一头干脆是腹甲向上、四脚朝天上来的,连虾和尚也能看出它死了。

虾和尚的嘴巴骇然大张,全然不知该说什么西海土著,谁不晓得这些大鳌的凶猛,便如东土不入流散修对元神大修的仰望一般,一下子好几头大鳌死在面前,虾和尚的震惊远比外来‘大士’更甚!

喉咙里咔咔作响,憋了好半晌,虾和尚终于憋出了一句:“难怪它们在秋天上来了,原来死了。”

身死,毕生修持的精元消散,大鳌身上的岛屿不是真的石头,没了精元支持就变得轻飘飘了,和死鱼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浮上了海面。

妖怪也不知dào

自己怎么说出这样一句来,苏景和小相柳早都潜身入海去查探尸体了,过不多久两人重回海面,不约而同向着前方那十几座大岛眺望一眼,跟着两人又对望了一眼都是胆大包天之辈,哪还用言语商量,一个眼神便交流妥当。

下一刻,一个火翼招摇,凌空而起;另个六头摇摆,凫水而渡,两人彼此呼应,向着远处那十几座大岛赶去。

才一接近,苏景心里就笃定了:一样,都是死的。

把新的尸体大概查验,两人重新汇合时,苏景问小相柳:“辨得出是什么毒么?”

海面上前后近二十头巨鳌,死因几近相同:中毒而亡。

就只有其中最大的一头,是被人以凶猛神通打穿前额、伤及要害惨死,这具尸体苏景和相柳专做仔细检查,探得明白,虽是外力致死、但也是中毒在先。

情形明白得很,这头大鳌修持精强,中毒后仍有反抗之力,额头的重击便由此而来。

虾和尚咬牙再咬牙,还是跟来了,听了苏景之问,不等相柳回答,他先摇头道:“不可能吧鳌有真龙之血,百毒不侵。”

“鳌血算什么真龙血!”小相柳冷笑:“莫说其他,被我或者它咬了,这些龟崽子就活不了!就算真龙,也未必挡得住咱们咬几口!”

小阴褫从一旁甩着尾巴、对虾和尚忽忽叫了两声,示意小相柳口中那个‘它’就是老爷我。苏景身边两条蛇,都是这世上真zhèng

的剧毒之物!

所谓百毒不侵,也不过是抗毒、解毒的本领强一些,岂能绝对而论。

普通人怕毒蝎蛰,修家根本不把普通蝎子放在眼中,可若是蝎子修成的精怪呢?蝎毒也会变得更强。待修家正道、变成神仙了,蝎子精的毒又不值一提;不过等蝎子修成大圣,神仙还是得小心别被他蛰了。

道一尺、魔一丈、相生相克随水涨船也高,最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了。大鳌的‘百毒不侵’,扛不住比它们更强的凶物剧毒。

“是鸩。”相柳应了苏景之前所问,九头蛇自己是剧毒怪物,对毒物了解也比苏景多得多:“但不是普通鸩鸟,要么就是玄鸩,要么就是鸩鸟中修持得道的巅顶大妖。”

后者自不必说,前者则是鸩鸟中的天眷灵瑞,凡鸟中生出的神雀。

话说完,小相柳的语气放松下来,道:“虚惊一场,继xù

赶路吧。”

大鳌出水不是封天霸海,而是在下面遇到了凶猛敌人,被人家打死了,西海的妖族争斗和苏景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自然是继xù

赶路。

不料苏景却摇了摇头。

下去看看也无妨,相柳无所谓的,但他很有些纳闷,笑道:“行侠仗义上瘾了?离山小师叔连海妖都要照顾?”

“不是。”苏景如实回答:“不是我想管,是屠晚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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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九章 夺字

说话时,苏景指了指海面上那头体型最巨、额头被人打穿的鳌。

刚刚在检查它额头伤口时,剑魂杀气迸现鳌已死、巨力消散,苏景和小相柳都未能探到什么异样,但屠晚能明白分辨:打穿额头的力量来自墨巨灵。

没什么可说的,事关墨巨灵,苏景一定要查一查。

相柳对苏景说了声:“稍等。”旋即身形一闪,遁化流光入海、直直冲入一头鳌尸巨目!

虾和尚大吃一惊,问苏景:“他做什么?”

苏景也不晓得,但明白相柳自举必有深意,摇了摇头、安心等待着。

小相柳去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再回来时已经变回人形,左手除了拇指外,每根手指的指肚上都托了一滴湛湛清露:“巨鳌目中精灵一点,下面若真有什么东西,可开目、辨真。”

说着他将其中一滴点入自己目中。苏景有样学样、取过一滴清露入目,小阴褫直接跳上相柳手心,它没眼睛也得凑热闹,用左‘目’白鳞蹭去了一滴。

这倒看出相柳早就存了照顾十六的想法,四个人四滴清露相柳又望向虾和尚:“你下去么?”

虾和尚犹豫着,就在小相柳准bèi

把最后一滴清露弹飞时,他点点头:“我与两位大士同行。”

和尚话音落,忽忽怪叫响起,十六人立海面,它可积愤已久了。虾和尚还算聪明,稍一诧异便告领悟,赶忙改口:“是三位大士。”

最后一滴鳌眼清露落入虾和尚左目,柳相对苏景道:“潜海之事有我主持。你收元敛势,真zhèng

动手打架前什么都不用做还有,把十六收进令牌。”

虾和尚哪想到令牌是大圣玦,还道是生生袖之类能容纳生灵进驻的普通宝物:“我也进去吧。”

苏景笑了笑:“大师留在外面无妨。”挥手把小蛇收入洞天。

相柳妖身变回九头蛇,不急着入水,蛇口呐呐、催动了一道水隐大咒,片刻后水光一闪、裹住两个同伴,再一眨眼,三人均告消失不见。

三人仍在,但目光不见、灵觉难查。天生的海中凶物。相柳的水行咒非同凡响。

相柳对两个同伴点点头:“不可离开我身周三丈境地。”言罢身形一摆潜游入海,苏景带上虾和尚紧随其后。

咒法神奇,但天下不存十全十美之事。施咒可隐遁、不过非得放慢身法不可,三人潜海速度也不比得游鱼更快。

没潜多久阳光泯灭,海中只剩无边漆黑!潜行不停。一路向下不知海深几许,鳌家腹地的深邃,远非虾和尚的小庙可比。

一路之中,或身体察觉水流变化、或是直接抬眼望到,一头一头岛屿般的鳌龟巨尸向着海面升去,甚至有两头前后与苏景擦肩而过。

浮尸带动暗流,在大海深处激荡,闷雷般的躁响从耳中直落心底潜了良久,忽然之间苏景只觉得左目有灵光闪烁。凝神望去。大海深处,一抹抹柔和白光闪烁,似是有什么东西,只是距离尚远、那光华究竟源自何物暂时还看不清楚。

心思沉定、并不急躁,再深潜一阵。眼中景象渐渐清晰那一片矗立海底、方圆千里仍嫌局促的石碑大林!

白色的巨碑,座座高耸百丈,小一些的山峰也不过这个高度吧!看不出那些巨碑的石材本料,不过能抗住深海的巨大压力屹立无数年头。便足见神奇了。

到此刻苏景哪还能不明白,传说中的‘西海碑林、鳌家永镇’确有其事。

而苏景眼前的景色殊为古怪:左眼中磅礴碑林漫无边际;右眼中却空无一物、除了黑漆漆的海水——西海碑林是古时龙王家的藏经重地,自有妙法笼罩,以苏景的修为也无法发xiàn

,更毋论入内查探或作恶。

但鳌家世代守护于此,不受法术妨碍。这便是小相柳要从鳌眼中取‘清露’的缘由了。

苏景只在左眼滴了清露,双目的景色天差地别。

苏景与相柳,无论目力还是实力都在伯仲之间,他能看到的,九头蛇也都一样入眼,小相柳潜游的速度明显又放慢了些,悄然向着海底的遗迹接近

再沉落一阵,苏景看得愈发清楚了,碑林附近仍有数百大鳌栖息,只是这些巨大怪物都趴伏在海底,一动不动。

隐约能察觉,他们尚有微弱生机,苏景心思稍稍转动便能想明白:统统中毒了,暂时未死、却动弹不得了。这个时候身边的虾和尚才刚刚看到有碑林,忍不住‘啊’地一声低呼。

小相柳身形陡止,再不做稍动,六颗头目光冷冽,巡视四方良久才确定虾米的惊呼未曾惊动敌人,相柳又继xù

潜游、同时他的一颗脑袋转回来,口吐人言、对虾和尚密语:“你若再出一声,便永远不用再出声了。”

虾和尚想应一句‘大士放心’,刚要出声总算反应够快,赶忙咬住嘴巴,用力点点头。苏景不像相柳那么凶狠,微笑着拍了拍虾和尚的肩膀,以示安慰。

最后一段潜游,小相柳根本不再摆动身体,一道精修元力压住尾尖,只凭本身重量向下沉落,同时无声咒一道接一道祭起,不停抹平下坠途中惊动的水流,真就仿佛一只鬼魂般,全无半点声息、带着两个同伴最终沉落于碑林第一列正中的一块巨碑上。

碑林前有人,两伙。

一拨人间修士,十余人,为首之人长相普通但身形奇特,双臂奇长,他把腰板挺得笔直、手都能轻松摸到膝盖。

此人肩膀上站着一头鸽儿大小的雀子,羽毛七彩目蕴玄光,身形虽小却神气轩昂,颈子扭转、尖尖的嘴巴一咄一咄正梳理自己的漂亮羽毛。

相柳的一颗头望向苏景,传音入密:“玄鸩。”

苏景会意,就是这头小东西,毒翻了整整一族、数百头‘百毒不侵’的大鳌!

另一边只有两个人,一女子、一娃娃。都身着黑袍,虽然化作人形,长相却只有‘稀奇古怪’四字堪作评价,不知是什么海妖化形。

一看到这两人,苏景便眯起了眼睛又何必管他们是何方妖孽,大小两人身上,满满当当墨巨灵玄法气象,与南荒见过的那个伏图全无区别!

不过苏景能察觉得出,单以修法而论,这两个‘墨灵海妖’比起南荒伏图,还要差上一大截。

碑林前的修家都是修持精湛之辈,身上加持辟水大咒,虽在海底但开口无虞,肩负‘玄鸩’的修家首领对黑袍大妖微笑道:“幸不辱命,总算帮到了奎大家。”

他们也才刚刚‘完事’,降服了全族大鳌,彼此间正做应酬。黑袍‘奎大家’笑声清脆:“参宿老祖手段端的了得,妾身六千年未尽之谋,落在老祖手中,短短十几年光景便做成了,佩服之至。”

石碑顶上,苏景悄无声息的笑了,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大小海妖是墨巨灵的传承,另一边就更有趣了:参宿,廿八星宿、西方白虎七宿之末,这些人间修士的来历不言而喻!

“全赖‘道主’赐下了这神雀玄鸩,另外有关布置,也都是敝宗朔月天尊亲力亲为,这才兵不血刃、把这群凶龟一网打尽,在下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卒罢了。”邪魔中的‘上仙’插手此事,参宿之主不敢贪功,跟着他把话锋一转:“该我们做的,都已经做完、做好,奎大家得偿所愿,莫忘记答yīng

我家道主的事情。”

奎大家应道:“这是自然,三个月之内,我那七千葵娃娃必定出海。”

“海葵精怪。”苏景耳中响起相柳的传音,短短一会功夫,小相柳已经辨出了海妖的本相。

奎大家的话还没说完:“另外再请老祖稍等,我这便抄录碑文。短则半日、多则两天可尽全功,整座碑林一字不落。依先前之约,一式两份,请老祖代为转呈道主。”

话说出口,不止偷听的苏景、相柳,就连参宿老祖都微微一惊:“这么快?”

千里开外的巨石碑林,每座石碑宽十八丈、高百零八丈,而碑上古篆龙文也不过葡萄珠大小,密密麻麻的镌满石碑,整座碑林的记载何其繁杂!莫说一两个妖孽,就算离山的小小笔仙全都修成了真仙飞升,再一起返回人间来抄录这座碑林,也休想在几天内完成。

奎大家傲然一笑:“我这孩儿,其他本事不值一提,唯独抄抄写写,还算有几分功夫。”说着,她转头望向身边小海葵。

那娃娃会意,盘膝坐倒在地,不见催咒不见运功,直接就将双手往地面上一按,旋即他十根手指仿佛一条条活蛇,古怪扭摆起来,至纯的黑色气煞,自指尖飘起。

黑气氤氲、越来越浓重,不足盏茶功夫变作团团乌风,随着那个妖娃子身体猛一跳,乌风向着碑林席卷而去。

乌风过处,背上铭文迅速变浅、消失,而妖娃子的脸孔也变得狰狞、扭曲,呲牙咧嘴、狞眉歪目,说不出得丑陋。

乌风奇快,顷刻间前面几排巨碑就被‘抹拭’得干干净净

苏景辨得明白,这不是普通妖怪的法术,而是魔灵神传承下的本领。乌风也并非单纯擦毁碑文,它在‘夺字’、风掠过、所有文字、一切记述都落入施法之人脑中!

一见此术,苏景便想起了莫耶地,整整一个世界,不存只言半字。

此刻真相大白:被魔巨灵夺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二零章 我乃天神传承

苏景和小相柳对望了一眼。

参宿老祖和一众手下对望一眼。

见了海葵小妖的邪门手段,没有人能不惊讶。

忽然间,一声声凄厉嘶吼响起,搅动的海底浊浪翻腾!镇守碑林的大鳌见碑林被乌风迅速毁掉,气到心肺欲炸、怒到目眦尽裂,但身中剧毒再没有拼杀之力,心中的万钧怒火,也只能化作不甘长嗥。

可即便只是吼叫,也会耗尽它们最后的力qì

,引动剧毒发作,当即便有七八头大鳌丧命、尸体向上浮升而去

碑林前的海葵妖孽、邪魔修家被大鳌齐啸震得心中一跳,随即参宿老怪破口怒骂,海葵女妖则咯咯一笑:“冥顽不灵、不识时务,活该你们都得死。”说话同时,伸手去拍小海葵的肩膀,想要示意他担心、专心‘夺字’就好。

可海葵女妖无论如何不曾料到的,她没能拍到自己的儿郎:就坐在她身边、腿旁的小妖,此刻变换了位置向后倒飞出去,胸口破开一只大洞,被一头白骨金乌穿胸而过。

瞬灭一剑。

直到骨金乌洞穿小妖之后,因这一剑而起的金乌猎猎啼鸣、阳火金灿光芒才绽放于女妖的耳中、眼内!

小海妖的修行差得远,远没到伏图那等与‘墨灵尸气机相连、抽丝调力’的程度,胸口被打碎立kè

死于非命,夺字的乌风怪法就此消弭。

同个瞬间,一头巨大怪鱼凭空显身,紫鳞赤脊、银目金须!天下修家、海中妖孽,没有不识得此鱼的,不知哪个邪修脱口惊呼:鲲!

何止鲲。还有一只九颈六头、深海展身三百丈的相柳

苏景北冥,小相柳真身,齐齐扑向参宿老怪身后一众邪魔修家!

参宿老祖真元陡转三道污风如链护佑身周、一双金环高悬头顶蓄势但还不等他出手狙击那一巨鲲一九头蛇,只觉一道阴森气氛席卷过来,眼前景色陡变:莲池、牢狱、十七个身披重枷的怪人正围拢着他,森森怪笑,不远处的石桥上,一个青年男子正望着他。

青年男子身后,一个头顶尖尖的和尚探头探脑,神情鬼祟

参宿晓得自己被敌人扣入了古怪宝物。再一见青年男子的装束,参宿目光猛地一缩,沉声喝问:“离山门下?你是何人?”

“待会再聊。”苏景微笑应道,阳火生金风起,十七罪人去镣拔剑。九九剑羽翻飞飘零,还有整座黑狱天旋地转剑qì

喷薄,全力出手!

参宿自己入狱,他肩膀上的玄鸩算得神鸟,反应比着所有邪魔修家都要更快,当天剑狱扣下的瞬瞬,玄鸩洞察危机、双翅猛震向前猛一纵、避开了剑狱缉拿。

可是鸟儿才刚稳住身形、正想环顾战场相助同伴,忽然一阵忽忽怪响传来,尺余长、点着两片白鳞假装眼睛的乌黑小蛇。兴高采烈地向它扑来。

苏景遁入黑狱对付邪修首脑,把十六留在外面给相柳帮忙,十六老爷现在看上这头鸟了

都是凶横猛兽、都是剧毒恶畜,玄鸩与阴褫实力不相上下。可是莫忘记现在是在大海深处,十六是水性兽。鸟儿虽强、在海底斗蛇又岂能占到便宜!

若在天上纠缠,十六输的妥妥当当,在海下厮打,玄鸩必吃大亏。

相柳、苏景指挥的北冥。与邪魔修家的混战也是如此,追随参宿身边的十余人绝非弱者,另外他们修得合击阵法一座,陆上相拼或能一战,但是在海中斗法莫说胜算,便是生机都不存!

或许是海中鏖战之故,相柳一改往日分光化影的杀法,六头摇摆昂昂嘶吼,神念牵引,无尽海水听他调遣,或是能击碎雄峰的怒潮、或是能搅碎金钢的疯漩,更有灵水化像诛杀一切的千刀万箭邪魔修家又如何抵挡得来,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响起,尸身散碎、崩出的鲜血刹那就被大海洗净。

另一边,玄鸩不是尺身阴褫的对手,鸟儿不敢恋战,一个劲地想要逃遁、只求飞出大海重返天空,斗了半晌终于被它寻到个空子,趁着十六得yì

忘形,玄鸩发动身形甩开小蛇的纠缠,拼劲全力向上冲去。

就在此刻,突兀一道金光划过,玄鸩惨叫一声,身体翻滚着又摔落海底,几根漂亮翎毛在海水中飘飘荡荡:骨金乌发动一袭,之后又静静悬浮于十丈之外,空洞眼窝死气沉沉地盯住玄鸩。

骨金乌不止是剑。

剑刹天乌,炼剑化灵!虽然灵智算不得大成明慧,但明明白白,它是活的。并非苏景心意指使,骨金乌自己要打这头玄鸩

十六喜滋滋,身形如电又去和玄鸩大打出手,没一会功夫不远处观战的骨金乌又寻得破绽,金光再闪、又给玄鸩一击猛击!

混战凶猛、海底动荡不休,邪魔一脉落尽下风已至绝境,海葵女妖却始终未动,她不敢动!

在她面前,静悬着一柄剑,湛清碧绿之剑。

遁入剑狱前,苏景留在外面三柄剑,骨金乌、北冥、刀螂。

‘刀螂’斜指女妖。

奎大家不是普通妖孽,也曾和不少厉害敌人厮杀拼斗,却从未像今时此刻这样心胆具寒!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那柄绿色长剑不俗,但也仅仅是不俗吧,为何自己会怕成这个样子,会觉得剑中有什么淬厉、可怕的东西死死盯住自己,那道寒意从骨皮一直刺穿到心底!

当年伏图第一次对上屠晚,都被砍了个‘七零八落’,何况修持远逊的海葵妖怪,更何况屠晚得阳火与三这三那诀淬炼,剑魂威力远胜当初!

对峙越久,奎大家的心神就越散乱,甚至连玄元运转都有些阻滞。女妖忍不下去了,再这般僵持一阵,怕是连动手免了。猛一声怪啸,女妖动法,浓浓黑暗顷刻笼罩四方,碧绿长剑悄无声息、一闪而没冲入黑暗中

大修搏杀,不一定都是旷日持久,性命相斗全力以赴,有时用不了太长功夫。

一炷香过后,急急旋转的天乌剑狱突兀不动,“留活口!”苏景跃回到海底,疾声对着小相柳大喊。

晚了。

相柳这边的厮杀,结束得比苏景还要更早些,那些邪魔修家个个被它碎尸万段。凶蛇变回冷漠青年,看了苏景一眼:“怎么还受伤了?”

“换成你也得伤,参宿凶猛得紧。”苏景悻悻应道,肩膀上脸皮带肉被抓掉一大块,血流如注,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皮肉伤苏景不放在心上,真zhèng

让他不爽快的是参宿之强超出想像,恶战时苏景不能不全力以赴,直接将对方斩杀了、没能留下活口问供。

苏景运指如风,封脉止血,给伤口敷上灵药,很快便不打紧了,目光一转又笑了:“怎么回事?”

海底的另一处战团也分出胜负:白骨金乌一足死死踏住玄鸩,毒鸟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骨金乌却不依不饶,头颅低垂、森冷看着脚下俘虏,片刻、尖喙狠狠一啄;又凝视片刻,见玄鸩仍做挣扎,又再一啄,如此不休。

现在骨金乌想要夺了玄鸩的性命易如反掌,但它的猛击凶狠则已,却不致命。

小阴褫在一旁看着,偶尔忽忽喊上两声,不知dào

是在给谁加油。

对苏景之问,小相柳冷眼以对:“你的骨头乌鸦,你问我?”

这个时候,不远处那一团浓稠黑暗中突兀传来女妖的尖声惨叫,淬厉剑光与血光泼溅四方,黑色玄法告破,西海碑林前最后一处战团分解,胜负已分:

‘大半个’女妖摔落在地,只剩身躯了,双腿、双手皆被利剑斩断。

女妖负痛惨嚎,四肢散落各处,好像蛇子似的扭曲、蹦跳;青色长剑高悬,屠晚长长纵声鸣啸、满带痛快之意!

苏景闪身来到女妖面前:“说说吧,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妖孽坏本宫好事”女妖声音满满怨毒,哪有屈服之意:“杀伤本宫,便是亵渎神佛,必遭天谴!”

她的举止、辞令,比起南荒伏图都差得太远了,不过骨子里那份‘我乃天神传承’的味道却一模一样。

苏景不理会,又追问一遍:“说不说?”

女妖喘息着,声音嘶哑:“犯下死罪犹自不知伤我则已,你们以为还能杀我么?”说到这里,她又忽做尖声大笑:“狂妄妖孽,自不量力,你们以为真能杀了我么?我乃不死之身!”

深海底、碑林前,凝神留意的话,便能听到悉悉索索的怪响自女妖的伤口中传来,筋肉重生、白骨续长的声音,她的重伤正在缓缓愈合,很慢。

“你杀不死?”苏景本不打算再问了,结果没忍住。

“便将我斩碎万端、炼火焚烧,本宫照样浴火重生!”女妖桀桀笑着:“你若有心一试,大可动手,斩杀我千年万年,到最后再看看是我先损丧,还是你的阳寿先告终了!大不了一万年苦楚,小小考验算得什么?”

屠晚一声轻鸣,似是在和苏景打招呼,苏景点点头:“早去早回。”

又一声剑鸣回应,屠晚附于绿色长剑,向着北方去了。苏景真就不再搭理女妖,转身向着那群大鳌走去。

苏景在南荒的事情,小相柳全都知晓,自然明白屠晚做什么去,问道:“远不远?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毁尸不成再把自己也搭进去。”(未完待续。)

第三二一章 此恩如天倾盖

“不远、不会。”

一样的问题苏景也问过屠晚,屠晚如何回答他,现在他如何回答小相柳。

说话的功夫,他来到一头大鳌身前,伸手按住它的额头,一道阳火注入其中过了片刻他收手,小相柳追问:“怎么?还能救么?”

苏景神情无奈:“全力以赴的,救一头须得一个月的功夫。”

从南荒带回来的那枚蘑菇,风长老尚未完全炼化成灵丹,苏景自然无可携带,要救这些大鳌只能靠金乌正法中的炼毒法门,那可就是个漫长功夫了。

相柳闻言一哂:“一个月救一头?了不起也就救下一头,其他的哪里再坚持一个月?趁早收手,甭忙活了。”大鳌的死活,九头蛇才不放在心上,死就死吧。

苏景摇摇头:“能救一头是一头吧。”说着,体内阳火行转、准bèi

动法救护面前那头大鳌,不料就在此刻,那头鳌不知哪里来的力qì

,竟猛地一震巨大身躯。

强动力qì

,立时剧毒攻心,它当然不是要杀伤苏景,他是自裁!

只能救活一个的‘机会’是苏景随意点选的,可是对大鳌而言无异天大幸运,这大鳌如此侥幸,却自裁道理再明白不过,这是一头老鳌,它不占这一点生机,留给旁人了。

苏景分不出它们年长年幼,但至少能明白这头鳌舍却自己的心思。

连小相柳都目露惊讶,神情耸动。冷漠青年不废话,身体一摆又变回凶蛇本相,六颗脑袋来回摆动了、目光自群鳌中仔细寻梭、分辨,很快他点向其中一头。对苏景道:“它为精壮少年,救它吧。”

苏景点点头,正要迈步上前,另一边那头玄鸩,口中惨嚎猛然响亮,再看骨金乌,长喙如刀,咄咄如风!

骨金乌不再留力了,下死手,开始‘要命’!

玄鸩小鸟躲无可躲。又再强撑几息后终于抵受不住,口中的惨叫突兀变了声音,发出一串‘咕咕咕’的呜咽声。

苏景听不懂鸟言,不解其意。骨金乌却‘住嘴’了,一只脚抓起玄鸩向着苏景身前一丢。自己则把骨翅振动、飞上了苏景的肩膀,居高临下,空洞眼窝再次冷冷盯住玄鸩。

玄鸩身上鲜血淋漓,费力挣扎着、扑腾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站起,双翅半展、遮挡着自己的头颅,身体深深躬下,好像是在臣服、行礼。

苏景吃惊不小,小相柳也瞪大了十二只眼睛,问:“这是骨头乌鸦降服了玄鸩?”

要杀鸟。早就杀掉了,骨金乌又何必折腾这么半晌!

施礼后,玄鸩歪歪斜斜地飞起来,似是想要和骨金乌并排站到苏景肩膀,骨金乌却毫不留情。狠狠一嘴把它啄得摔回地面,跟着骨鸟转头、对苏景嘶哑一叫:呱!

苏景大概明白骨金乌的意思,扬手亮出大圣玦,目光如炬瞪向玄鸩:“拜奉令牌!”

真zhèng

让人大喜。玄鸩只稍作迟疑,就拜奉了大圣玦,乖乖让令牌抽走了一线魂魄,这次再吃力飞起来,骨金乌不再刁难,向旁边挪动下脚步,容它与自己并排而站。

玄鸩倒是懂得规矩,身形略略伏低,不敢像金乌那样昂首挺胸而立。

玄鸩不是凡物,天生性子骄傲,旁人想要让它认主千难万难,可这次它遇到的是金乌!

金乌、玄鸩都被成‘神鸟’,但前者是天之骄子,生于扶桑木、主在金阳宫,凤凰在它面前也得收敛些脾气;后者只是得了苍天眷顾,由普通的鸩鸟孵化而出这‘亲儿子’和‘干儿子’间的区别天差地别。

即便苏景的金乌只是一副骸骨,气势上也稳稳压住玄鸩一头,这是先天带来的威慑,改无可改。若非如此,以玄鸩神鸟的骄傲,也断断不可能臣服。

在旁人眼中玄鸩只是挨了一顿打,可非鸟族,便体会不到金乌的慑迫可怕!

一个收奴、一个认主,这其中根本没有十六什么事,小蛇却高兴得不行,拍着尾巴尖在海底蹦来跳去,忽忽欢呼。

苏景翻手把玄鸩抓在手中:“你的毒,能解不?”收服玄鸩,平添强助,以后回到门宗,少不了又是一番威风排场,但那些都是后话,眼前之急莫过于解毒。

尤其见过那头大鳌自裁,苏景就更想要救下这一族了。

这鸟儿的剧毒都藏在羽毛中,谁要这么抓它无疑找死,但对苏景它收敛剧毒,羽毛柔软顺滑,乖巧得不得了,它能解人言,小小的身体颤抖片刻,眼睛用力眨动,很快自眼角滴出一滴碧绿泪水

“由我来吧。”小相柳变回了人形,小心翼翼地自鸟儿眼角取下绿色泪珠,九头蛇是剧毒物,自身也是用毒、解毒的大行家,跟着他对苏景笑道:“有了这滴眼泪,大鳌便不用死了。”

老鳌匡护同族,相柳看不起这一族,但该有的钦佩也是绝不会少的。

说话同时,相柳不忘女妖,空着的那只手一弹,灵水结形,凝化几盏利刃呼啸而去女妖惨叫、咒骂再起,刚刚长出小小一截的四肢又被斩断。

解毒的事情自有小相柳操持,旁人无需插手,苏景只消时不时‘照顾’一下女妖便好。

三天多些的功夫,大鳌身中剧毒解除。鳌家这次伤亡着实惨重,前前后后一共损丧了百多子孙。

其中一只体型尤其巨大的鳌身形缓缓转动,化作人形,尚未开口先把苏景吓了一跳:它竟然化身佛祖样貌。

大鳌自己也没觉得不敬,来到苏景面前合十施礼,声音低沉却诚恳:“老衲鳌渚,多谢大圣援手大恩,请问这位大圣仙乡宝号。鳌家当奉长生位,日日夜夜三柱清香,永为施主祈福。”

刚刚苏景亮出了大圣玦收服雀子,鳌家人看得清楚,自然把他当成了大圣。

不止救下了全族性命,更要紧的是他保住了西海碑林,苏景的功德对鳌家子孙来说,确是如天倾盖。

苏景笑而摇头:“在下离山苏景,并非妖精大圣,大师不可弄错。”跟着他问起了事情经过

在大海中。海葵之类只是最最下等生灵,就算得了天大机缘修liàn

成妖,也难成什么气候;这就仿佛东土人间,草木一属的精怪中,树妖藤怪才算得凶猛。草精花妖则不值一提,先天所限,后天再如何努力也没什么机会。

但是让鳌家人不解的,这支海葵妖孽十足例外,非但成了妖、且修持了得,颇为凶猛。

说到这里,不停长出四肢、又不停被人截断的‘奎大家’厉声大笑:“老龟,你又怎知我们的造化!神祇传承岂是你辈所能猜度”

“你快消停了吧!”受屠晚影响、因师母蓝祈的莫耶之仇,苏景对墨巨灵一脉憎恶异常。说话时也少有的刻薄:“不过是被尸臭熏染了,自己也变成了不伦不类的臭尸,还有脸说神祇传承?那些玩意若真是神祇,又怎么会被人打死!”

苏景的话大鳌不懂,女妖却听得明白。丑陋脸孔上满满惊诧,脱口反问:“你怎么知dào

”刚问了五个字,女妖又变得狂躁、愤恨,尖声怒啸:“渎神之言。小妖孽必死无疑,不止你,还有你所有在意之”

苏景从不在乎诅咒,但他不喜欢听的话,便不容女妖说出口,不等她说完苏景便一挥手,把一团阳火直接打进对方口中!

女妖的怒骂登时化作惨嚎,苏景冷笑着继xù

道:“即便是沾染尸臭你都不够资格,我见过另个被墨尸侵染之人,他的本领当得‘神鬼莫测’四字,一尊魔灵尸足够他纵横四方,哪里还用再去修习其他功法!”

“哪像你,天资愚钝、有了造化也没办法登堂入室,尸臭都帮不了你太多,这才图谋西海碑林、盼着能在找些更适合自己修liàn

的海妖修法!”

“想当初天地初开,四方不正海蕴剧毒,全仗敖家前辈引水平流、断煞清海,这才有了清静、富饶之洋,才有了海族万万生灵的竞生又共存的盛景,你们这些海兽能有传续、能活在今日,全都是敖家仙长的恩惠。你却为了自己的一点修为,串通邪魔来屠灭敖家后辈、图谋敖家碑林,还要用夺字邪法毁掉人家的传承你自己说,你不是天生贱物是什么?”

“天生的贱物,永永远远是烂泥一摊!真神真佛都救不了你,何况那邪魔的尸身?你连‘知恩’为何物都不晓得,还敢说什么神祇传承?你配!”

一番狠骂同时,苏景也把事情的大概脉络说清楚。

想那南荒的伏图,或许资质并不如何,但怎么说他也是天生开通灵智之人,被墨巨灵尸身侵染后本领惊人,就算现在苏景,带着屠晚、相柳,连十六也算上,再对上全盛时的伏图,怕也仍不是他的对手。

再看这‘奎大家’,到底是不入流之物,得了墨巨灵的传承也成就有限,想要从碑林找到能助进修持的办法,可是此地有大鳌守护,她无计可施,不知怎地又和东土的邪魔外道串通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至于双方的交yì

,之前参宿和女妖的对话早都交代明白了。

事情经过苏景猜测清楚,唯一疑惑仅在于‘邪魔如何施毒’,想要悄无声息地放倒几百头大鳌,就算有玄鸩在手,也绝不是件简单事情。可邪魔尽丧、女妖不应,鳌家又将此事引为奇耻大辱不愿多言,苏景也没的追究了,归结根底,邪魔的手段了得!

海葵妖怪口中烈火熊熊,又哪能回得半字,苏景下手无情,又往她嘴里添了把火,这才转回身重新面对鳌渚,正想再说什么,鳌渚就合十、躬身,认真道:“多谢施主。”

苏景骂女妖,在鳌渚听来更是赞了它们的龙王先祖,当然要谢、再加上之前大恩,光用嘴巴谢可就远远不够了

此恩如天倾盖,谢在口中、谢在心里。

另外还有一份谢意:鳌渚张口一吐,将一方嫣红如血色的玉匣吐到手中。(未完待续。)

第三二二章 情有可原

鳌渚正待打开玉匣,不料苏景伸手按住了匣盖,摇头道:“无须谢礼,也无须长生供奉,晚辈另有不情之请,若大师能成全,我便感激不尽。”

鳌渚不善言辞客套,直接道:“施主请讲。”

“我有一位朋友,身具济水龙王血脉,但神龙一脉的修持无处可寻,空有神仙血脉却没得太好的修liàn

办法,若他能来这碑林”

小海妖的‘夺字’邪术才告施展就被苏景杀灭,碑林只是前面几块被毁掉,但于整体而言几乎算不得损失。

而碑林包罗万象,有关西海、敖家所有一切均做记述,自有真龙一脉的修持妙法,若裘平安能来这里,就算是取得真经了。

苏景想把实惠落在小泥鳅身上。

施恩不望报没错,但若对方能报、相报,苏景也从来不拦着。应得之报,何必推托?不过这次,对方的谢礼不外是宝物或者灵丹,苏景不缺这些;若是能让小裘浏览碑林,那才是真zhèng

的好实惠!

但鳌渚皱起了眉头:“就算身带真龙血脉,也不能浏览碑林,此事不存商量余地,务请施主见谅。”西海碑林、敖家重地,谁能来谁不能来,这些大龟说了根本不算,自有敖家留下的铁律约束!

苏景失望于面:“这样啊晚辈明白了。”

这时另一头大鳌变作人形,和鳌渚一样,也是一尊佛不止是距离摩天宝刹更近的缘由,西海碑林选址于海床聚气之所在,摩天宝刹散于西海的佛家气意专有一脉就是向着这里来的,大鳌受得熏染不是一般浓重。每一头大鳌的人形皆为佛相。

这头鳌走上前,先合十施礼:“老尼鳌清,见过施主。贵友现在还不能来,施主也无需失望,待有朝一日,他的血脉若能苏醒”

苏景这才醒悟,自己之前说的话不太明白,又赶忙解释道:“我那朋友的龙血已然苏醒,原先他只是一头泥鳅精怪,如今一身银甲、头上独角。小银龙似的威风!”

鳌清和鳌渚同时‘咦’了一声,前者笑道:“那他随时可来,施主又何须专门相求?”

苏景糊涂了:“不用问,直接就能来?”

鳌渚刚刚拒绝恩公恳求,心中老大的不过意。此刻神情释然:“只要是真龙血脉觉醒,无论他姓不姓敖,都是龙子龙孙,皆可来此取经、修行!昔年龙王先祖建这碑林,本就是为了后辈着想,此事早已传遍天下,施主为何不晓得?”

哪有传遍天下!

就算传,估计也是远古的事情了,今时今日。东土人、南荒妖连西海深处有这一座真龙碑林都不晓得,又何谈来此修行。

好在此刻事情说清,真zhèng

皆大欢喜。鳌渚笑得欢畅,继xù

道:“施主所请,本就理所当然之事。是以那份大恩,我族仍是要谢的。”

鳌清一辈子没出过海,看错了苏景毫不稀奇:“施主若再回绝,便真zhèng

是看不起我们鳌氏子弟了。”

虾和尚大着胆子。也跟着劝苏景,虾米的言辞就四海得很了:“您不能不给面子,收了吧。”

哪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苏景一笑点头,鳌渚打开了赤血玉匣,匣内两个格,左边一只龟甲,巴掌大小;右面一支瓷瓶,装不了一两酒。

鳌渚先将龟甲取出:“甲胄名唤‘不动关’,没有别的神奇,但还算得结实,炼化于身,再相斗时,敌人的等闲宝物可以不用计较了。”

苏景双手将其接过,‘不动关’入手,苏景突然轻哼了一声沉重远超意料,非得真元行转、以六成修为凝力,否则都不足以把持此宝!

见他的样子,小相柳从旁边问:“很重?”

“不重,但冰冷惊人。”苏景以传音入密回答,不过不说实话,跟着解去密语,当着大鳌的面前,对小相柳笑道:“诛妖救人,你才是真zhèng

功臣,这枚不‘动关当’送与你,接下了。”

苏景就是有个好处,贪心却不贪功,奇遇得宝更不会独贪独占,无论人多人少,身边只要有同伴,他便不会忘记。

另外,小师叔觉得祭炼此甲,以后打架一动心念、身上立时多出一座大龟壳那份惊世骇俗,他有点承担不来,何况他本就有鬼袍护身。

可不管怎么说,如此贵重珍宝,苏景竟能把它痛快送人,足见他的心魄了!鳌家的长辈先是一惊,随即面色赞叹;小相柳也大是意wài

,愣了一下子,片刻后一点头,不谢、不废话,只一个字:“好!”

说完,伸手去接龟甲小相柳全神防备‘冰冷惊人’,哪料到一点不凉、却险些被它砸了脚!

堂堂离山小师叔、天斗山威勇大王、天真大圣传人、齐凤妖国御弟外加虾和尚眼中大士,开了个无聊透顶的玩笑,然后他笑得别提多开心。

小相柳满脸无奈,不过再看看手中龟甲,又两眼放光了,嘴巴一张将其吞入腹中。

鳌渚含笑,又将那枚瓷瓶取出:“先祖为霸下,眷顾后世子孙、盼着晚辈之中能出一位奇才、炼得真龙灵。”

“是以先祖求请龙王,赐下一滴真龙精血,传承于鳌家世代,若有子孙炼成真灵,再合以精血,可修成龙魄有了龙魄,便能脱去厚甲、化身真zhèng

骄龙!”

“可惜后世子孙无能,辜负先祖厚望,这一滴精血族中传承无数年头,始终没能用上,今日赠与施主了。”

是精血,不是普通龙血,敖家的仙长前辈千锤百炼、历经千年才炼化出的一滴灵血。

瓷瓶中一滴血,对现在的大鳌无用却珍贵;可是对苏景而言,没有用处,珍贵也就无从谈起,既如此又何必去拿人家如此重yào

之物。

苏景才一摇头,还不等说话,鳌清老尼就开口道:“若是无用之物,我们也不会将它赠与施主。这滴精血,施主麾下灵宠受得。”说着,她伸手向着尺身阴褫一点。

十六在一旁已经百无聊赖好半晌了,见有人指自己,立kè

来了精神、尾尖点地人立而起,嘴巴里忽忽两声怪叫,似是再问:“干啥?”

苏景不解其意:“还请师太指点。”

“贵宠身具龙灵,只是不明不慧,尚在混沌中。无需再有机缘,只消认真修持,迟早有开灵见明开昧之日,到那时,这滴真龙精血,便可助它化身真龙!”老鳌是在真龙族谱之内的妖物,且世世代代看守碑林,它们‘审龙、断龙’的眼光、见识远非其他物族可及!

苏景也不知dào

是该惊还是该笑,心中回忆起有关阴褫的传说:毒龙作恶、遭天罚,转世成阴褫。若真是如此,阴褫生来脑中藏了一点被蒙昧的龙灵,倒也不值奇怪了。

事关己身,十六听得仔细,听过之后低下头、来回来去地看自己的身子,看自己哪像龙。

解释过后,鳌渚将瓷瓶递上,苏景诚心道一声谢,接下了瓶儿递给小蛇,十六也和相柳一样,高高跳起一口将瓶子吞了。蛇还不如瓶子大,但吞下去也啥都看不出来

两件珍贵礼物之后,老尼鳌清又从袖中摸出了一条古怪鱼儿:“这头‘水马儿’赠与施主,他日若有差遣之处,只消对它吩咐一声既可传讯于我知,风中火中,鳌家弟子莫敢不至。另外,在这大海中行走,遇到妖精巡海,亮出这枚水马儿,对方应该会卖个情面。”

收好‘水马儿’,又闲聊了一阵,苏景忽然说了声‘恕罪’,转身走到空旷地方,盘膝而坐、摒心定念心中感应传令,屠晚到地方了!

近百年的炼化不辍,让屠晚这第‘十一魂’与苏景的联系愈发密切,静心之下苏景能见屠晚所见,稍有些意料之外的,死掉的墨巨灵没错,但并非完整尸身,甚至都不能算作‘尸’,只是大半个头颅罢了,嘴巴以上还算完整,之下什么都没有。

不难想象,墨巨灵活着的时候与人鏖战,被利器自嘴巴一斩两段!腔子不知何处去了,半个脑袋落入大海,刚好是一片海葵栖生之地

那尊尸首的‘成色’比起南荒的整尸差得太远了,再加上海葵天赋差,女妖修成个半吊子‘情有可原’。

墨巨灵的全尸大如山岳,海底的半个脑袋也堪比小丘,在其周围,围拢了数不清的海葵妖怪,它们的修为远远比不得女妖,但也不容小觑,更胜在数量众多。

屠晚去得悄然无声,小妖们尚未察觉,正对它们的‘神头’做顶礼膜拜,个个虔诚无比

苏景转头,望向海葵女妖:“死到临头,还有话说么?”

口中烈焰早就熄灭了,可伤口还远未愈合,嘴巴一动就锥心疼痛,女妖本不想再言语,但听了苏景的狂言,她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杀我?凭你们几个小妖?天神庇佑,本宫乃是不死之身!问这世上有谁能杀我?有谁”

蔑笑至此,突兀变作凄厉惨叫。

惨叫半声、戛然而止大海另处,屠晚爆起,只一击就把那半颗巨大头颅打了个粉粉碎碎!

海葵女妖丧命,丑陋脸孔上最后表情:不敢置信。

而此刻里,苏景的表情,居然也和女妖差不多,双眼瞪圆、尽是诧异。(未完待续。)

第三二三章 两人之中必有苏景

苏景惊诧只在于:好像太容易了些。

可就是这么简单,头颅真zhèng

粉碎,暴散成齑粉,再不存丝毫玄力,彻彻底底融入了这大海,变成了尘埃。

女妖气绝身亡,头颅旁的海葵小妖更是难逃一死。

将眼中所见讲给小相柳,相柳才不关注细节,屠晚建功、墨巨灵头颅毁掉,这件事就算是完了。

苏景却又思索了一阵,最后若有所悟:“会不会是这样:海中的佛意禅念,对墨巨灵本就有相克之力,所以这颗脑袋在海里泡得久了,就、就酥了?”

是苏景臆想,却并非无端之谈,要知dào

与墨巨灵一脉有着莫大仇怨的屠晚剑魂,就出自摩天宝刹!

“嗯,泡酥了。”小相柳随口支应,敷衍得很。

苏景现下真zhèng

轻松了,自囊中取出一块玉简,施法一阵后他站起身,来到虾和尚面前:“有件事情,想托请大师。”

苏景想请虾和尚去一趟天斗山,然后再带裘平安来这西海碑林。取了一枚剑羽叫给虾和尚做信物,又把玉简递过去,内中有苏景留言,说明前因后果,要小泥鳅快来这里做真龙修liàn



他身上带有木铃铛,能够直接传讯大都督,不过事情复杂,靠铃铛说不清楚,另则裘平安来了西海,就凭他的混账性子,说不定一下海就会和土著开战,还是请虾和尚跑一趟更妥当,再带着他一起入海,应该就无妨了。

收好了剑羽、玉简,虾和尚就此启程,可没一会功夫他又回来了:“老衲险些忘记了。大士之前传下四句佛偈,还没说完”

苏景都把这事忘了,一经提醒,咳了一声,笑道:“是我疏忽,抱歉得很,那四句偈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领了妙偈,虾和尚欢天喜地的离开。一边赶路一边参悟去了。

虾和尚走了,大鳌一家老小却全惊了它们的佛心比起虾子还要更重千倍,修佛的办法却不比虾子多出分毫,而那四句偈是六祖精修之悟,妙却不涩。东土那么多高僧大德尚且奉若经典,此刻这二十字落入大鳌耳中,稍加揣摩,真就觉得雷霆轰顶,震得眼前一片漆黑、也震得心中万丈明媚!

所有鳌家弟子尽化人形,呼啦啦地围拢上来——几百个‘佛祖’围拢住道家传承的俗世小子,人人口称大士,非得让他讲佛说法。

苏景又懂得什么佛法?绞尽脑汁,什么‘一切皆为虚幻’、‘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能记得的有限几句佛偈全都掏了出来,反正他每说一句,那几百位‘佛祖’就会轰地一声爆出一阵惊叹,震得这大海浊流荡荡巨浪翻腾

等了几天,绿色长剑凯旋。回到苏景身边。

西海碑林之事,于苏景、屠晚而言不过是‘意wài

之喜’,此行真zhèng

的目的还在西方。

此间事了,苏景向大鳌告辞。

浮出海面、抬头看看。皓月当空、又是一个十五月圆时,苏景长吸,海风微凉且潮湿,说不出得惬意,启程继xù

向西!

同个明月下,大海更西、遥远处,一个白衣人端坐于海面,身形仿佛一片叶儿,随波飘荡、起起伏伏——胖叶子。

此人太胖了。

别人胖,至多是看不出腰身;此人胖,却胖到看不出脖子。

盘膝坐海,干干脆脆就是一个‘圆’。正昂首向天,行功吐纳、精炼满月精华。

胖,但全无胖人应有的那份富态、福气,正正相反的,他阴森。全身皮肤都惨白到几若透明,以至肤下血脉清晰可见,粗粗细细、红黑青紫、如一张诡怪蛛网笼罩全身。还有那十根尖尖的指甲,随他长吸、指甲疯长;当他吐气,指甲又再悉悉索索中萎缩

子时过一刻,圆月精华最最饱满的时辰结束,白衣胖人收功、开口:“参宿那边差不多该完事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出口都如有实质,落于海面、压出一道道涟漪。

海波一盏,一尾大鱼跃出海面,半空翻身之际变作老汉,跪于白衣人面前:“参宿尚未传讯过来,属下这便讯问于他。”

说着,老汉自袖中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明珠,口中喃喃催动咒法,明珠光华一放而收。老汉说道:“讯问已传,过不多久参宿便会回应,请月尊稍候。”

‘月尊’一点头,随口闲谈:“萧老的鱼龙两变身法越发精奇了,可喜可贺。”

大鱼变成的老汉是东土修家,并非妖孽,入海化鱼形飞天结龙相,鱼龙两变是他的独门绝技。

萧老听了赞言,反而面露惊惧,立kè

俯首:“月尊面前安敢以‘老’而居,务请主上直呼我名‘萧易’。鱼龙两变这等浅薄修法更难入法眼,主上修持的‘身随月圆缺、心如天无定’,才是真zhèng

巅顶妙法。”

月尊嘴角稍稍一翘,算是露出个笑容:“其他不论,至少你的见识还算不错。”

萧易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手中传来‘啪’地一声轻响,向参宿传讯的那枚珠儿竟破裂了,柱内精气泻出被风一吹,散了。

萧易大吃一惊:“参宿已丧?”言罢不等‘月尊’再吩咐,他又取出几枚珠儿,急急问讯于参宿身边的邪魔修家。

不久之后,啪啪轻响不迭,萧易手中珠儿皆告碎裂!

“参宿一行全军覆灭。”萧易声音低沉:“属下再问讯奎大家!”

又一颗珠子被取出、摧咒、片刻后一样碎裂,萧易目光惊诧。

白衣月尊微微皱了下眉头,翻手亮出一枚三寸玉哨,置入口中、动运玄功一吹

萧老认得这哨儿,是‘道主’连同神鸟玄鸩一起赐下的。专做指挥玄鸩而用,哨音旁人难闻,但玄鸩哪怕远隔天涯,也能听到哨声呼唤并作回应。

玄鸩站在苏景的肩膀上,耳中听到哨音,抬头向着西方眺望一眼,跟着又垂头继xù

舔舐伤口、书里翎羽,全不理会什么。

大圣玦牵连,苏景能知有人在召唤玄鸩,意料中事、不值惊奇。可惜的是玄鸩智慧远不如小蛇。御敌时让它帮忙打斗全无问题,派它回到旧主身边去做个刺客或者内应就指望不上了。

西海更深处,白衣人等了良久,又哪里等得来玄鸩回应,他的面色沉了下来。

萧易试探道:“参宿。葵女那一路出事了,或者属下返回去看一看?”

白衣人摇摇头:“不必了,大事当前耽误不得。不用管他们了。”稍顿片刻,忽又沉声骂了句:“废物!”

骂的是参宿。

跟着白衣人摆了摆手,萧易施展法术重新化作大鱼潜游入海:海面之下,一道道玄光闪烁,大批邪魔修家或以咒法辟水、或以宝物清路,在大鱼引领下,向着西方前进。

不过每行走一阵。大队人马便会暂时止步,阵中十余名高深邪修四散巡游,似是在寻找什么踪迹,待有所发xiàn

后再继xù

前行,如此走走停停。时常会绕上一段冤枉路不说,遇到巡海的妖家,也是讲不通、动手闯关的时候居多。

相比之下,苏景走得就顺畅多了。啥都不用想,怎么走自有屠晚做主,偶尔有妖怪上来看看,苏景亮出大鳌赠下的水马儿,对方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就让开了道路。

几次之后,相柳对苏景道:“水马儿比虾和尚好使多了。”

“还不用给他讲佛偈。”苏景笑着应道一路顺畅平安,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屠晚终于轻起一声剑鸣:到了!

不在海面、在海底,苏景和相柳潜游入海,直奔海床游去。

可着实出乎意料的,待两人接近海底时才发xiàn

:海底有人。

空荡荡海底,只有一个紫红衣袍、嫩绿长靴的魁伟大汉,正蹲坐着,低头仔细看黑色泥沙。

苏景和小相柳未料到有人,自然也没有捏着隐身咒法,此刻再想躲业已来不及了。

魁伟大汉抬起头,望了他们一眼。

四方脸、环眼狮鼻、阔口虬须,再配上他的魁梧身形,端的威风凛凛,只是他的打扮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一见两人衣着,魁伟大汉微扬眉,站起身来、面露笑容。

苏景与小相柳落于他身前身前十丈,苏景也微笑着向大汉点了点头。

大汉打量了两人片刻,越看他的眼中兴奋就越甚,当先开口:“离山剑袍?你们两人之中,可有苏景?”

声音出口,苏景也好,小相柳也罢,两个曾对敌大妖无数、几经腥风血雨的凶猛家伙只觉毛骨悚然,一人头上窜出一拍鸡皮疙瘩堂堂威风大汉,说话竟是娇媚女儿声音!

清甜里带了些柔媚、柔媚中藏了份软糯、而软糯中又不失清脆还真是悦耳动心的好声音。

古怪神情和鸡皮疙瘩一起,从苏景面上一闪而过,不及回答而是反问:“阁下是?”

“天魔宗,”虬须大汉声音甜美:“骚,戚东来。”

“天魔宗?阁下和蚩秀如何称呼?”苏景追问了一句。

戚东来摇头:“同宗兄弟亲如手足,无需称呼直唤其名。”说完,目光在苏景和小相柳间略作巡梭,旧问重提:“你两人中,有一个是苏景吧。”

“离山门下,弟子千万,人人都穿剑袍”

戚东来不解释,摇头打断:“两人之中必有苏景,哪位?”

“阁下好眼力。”苏景不再追问,平平淡淡的赞了一句,微笑中背负双手,向后退了一步。

把小相柳留在了戚东来前面。(未完待续。)

第三二四章 钟鼓禅唱,宝刹天音

小相柳可没想到,苏景非但未踏前、反倒是退后了一步。

戚东来的目光自然就落在了相柳身上,微点头:“离山苏景?”

听过戚东来的声音,小相柳对他说不出的憎恶,也受不得他的端详,冷声道:“有话直说吧。”

“这么说,是真有其事了?否则又怎会劳动离山小师叔的大驾。”戚东来的话莫名其妙。

小相柳不做声、不理会,也毫不遮掩自己目光的厌恶。

世上人人憎恶,戚东来早已习以为常,神情不变、继xù

对小相柳道:“苏景你请回吧,就当是白来一趟。摩天宝刹只有我能进,旁人不许进。”

苏景闻言心中一动,本来他就猜测屠晚是要带自己来摩天宝刹,不料到了地方,竟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灵识早都渗入海床泥土,一‘目’了然,泥下还是泥,绝无大寺宝刹。

小相柳也左右看了看,反问戚东来:“摩天宝刹在哪里?”

不料戚东来居然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该它出现时,自然会出现。”

小相柳又问:“凭什么?”这一问追的是之前戚东来‘除我之外宝刹别人不许进’之说。

“凭先来后到,我已经在此守候四十年了。”虬须大汉用清清甜甜的声音回答,同时不忘对小相柳送上一个笑容。

当年,天魔宗主传谕戚东来,说是摩天宝刹的护篆可能将有一线松动,要他赶去西海守候,戚东来到了地方却什么都没有,消息传回师门。师父的命令再来,一个字:等。

一等四十几年,直到今日,戚东来等来了苏景和小相柳。

这里便是摩天宝刹坠入大海之处了,只是想象中、那座半沉于海床的巨大遗迹并不存zài

,此处空空如也,莫说古寺、大佛,就是连只木鱼都见不到。

“早到四十年,”小相柳声音平平:“是你自己糊涂,白白浪费了四十年功夫。这笔账要算在你自己头上,与我没有半点相干。”

戚东来笑容更盛:“你不讲先来后到,那讲不讲成王败寇?强食弱肉”话没说完,忽然这深深海底,轻轻传来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四字清晰。

戚东来立kè

收声,苏景与小相柳也告凝神

三个人灵觉大开、弥漫四周,附近既无修家也无妖物,佛号自冥冥中来,飘然入耳,很快又消散不见了。

佛号落,大海重归宁静。

宁静只片刻,忽又‘咚、咚、咚’三声鼓响!声音来自四方,却不经于耳。就直接落人脑海、心田,让人闻声而振!是佛家醒喝鼓,如当头喝棒,正心正觉、清念清神。

鼓声灭,钟声又复回荡。悠扬钟声无形但有质,当它飘来、深处于海底的三个人真就觉得一阵清风缭绕于身,吹透了衣衫、吹透了皮骨,清凉惬意直直送于魂魄深处!不知不觉间。正道修家、南荒妖孽、天魔弟子都面露笑容,真zhèng

的爽朗、爽快笑意!

钟声不落,磬声又起,三个呼吸过后,笃笃木鱼声传来,再三个呼吸功夫,有人唱经

如初暮时、人在山脚下,隐隐听到山腰寺院的释家功课。禅唱是声音,世界却因有了这声音而变得更加安静。

飘渺、悠远,寻不到它从何而来,却真实存zài



惊疑有之、惊喜亦有之,三人的表情一模一样的。

惊得是异声来得无端,喜的是异声为预兆、摩天宝刹果然有了动静,疑虑则因:宝刹在哪里?

钟磬齐鸣木鱼禅唱,三人身陷声中,不见庙宇何在。

心中沉定、戚东来的面色也随之沉静,目光阴冷望向小相柳:“最后再劝阁下”

才说六个字,戚东来便告收声,心中免不了的大吃一惊!

莫说对面两个人,就连戚东来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警告又有何用。

耳中的钟鼓禅唱悠扬飘渺,全然谈不到响亮,又为何连自己的讲话声都听不到?

再定神,恍然大悟,而戚东来心中惊骇更剧:钟鼓禅唱不响亮?大错特错!

那佛家钟鼓震耳欲聋,仿佛一头蛟龙正在耳中翻腾冲撞;那禅唱声声猛烈,仿佛奔雷万盏崩裂脑海!

只是之前他未察觉,只是之前他‘以为’并不响亮。换个说法:冥冥间钟鼓禅唱早已震彻乾坤,声声犹如洪钟大吕,可直到他开口讲话前都未能发觉。

这不是法也不是术,而是一重‘意’,佛意:佛陀入世,走到面前,在凡人眼中佛陀也不过是普通高矮,没什么稀奇除非凡人能低下头看一看自己,这才会豁然发觉,佛陀高万丈、亘天地!

佛不高,而是人小。

钟鼓禅唱不响亮,只是海底的三个修家耳蜗浅薄吧!

佛意纳于异响,不点不化,看你造化!

戚东来一言,己不得闻;苏景和小相柳看到对方嘴巴动却未见声,下一刻也想到真相,耳中雷鸣无尽。

而得闻真音,三个人再次变了脸色。不是神情、不是神采,是真真zhèng

正的‘颜色’,戚东来额头青乌似墨;苏景脸颊嫣红如血;小相柳面若金纸:太响亮的钟鼓禅唱,声声如重击!

自耳如脑、由脑落心,一次次锤击经络、搅动元基,每个人的真元都被巨响打得躁动不安、气血翻涌,强自支撑一阵,可那佛音越发响亮,三个人的情形也就越发糟糕了,真元渐渐散乱难以约束!

只要是修行之人就能明白,这是走火入魔之兆,三人哪还顾得上敌对或其他,各自盘坐余地,身形颤抖、摇摆着,拼劲全力正心、正修又有什么用处,几乎要轰灭汪洋的禅音无处不在,这‘魔’自身外来,挡无可挡也逃无可逃。

三个人的修为并不相同,钟鼓禅唱却暗藏灵慧,‘因材施教’,短短一炷香过后,三人几乎同时濒临极限,就在这个再撑不住、马上既要发疯发狂的瞬瞬,巨响佛音突兀消散一空!

钟鼓禅唱散去了,但大海深处却未就此沉寂,诸般异响不知从何而来:

悉悉索索,是小虫儿正踩过一片枯叶?

滴滴答答,是细雨敲打了芭蕉叶?

沙沙声,有蚕宝宝在贪婪啃食桑叶?

还有小溪欢快流淌、鸟儿远远啼鸣、风儿卷过林间、甚至蚯蚓穿梭泥土所有这些细碎响声汇聚一起,听上去有些杂乱,但若以身心感受,便不难察觉异响之中暗藏韵律:

再明白不过,那是自然呼吸之韵、天地吐纳之律!

无需谁来刻意指点,三个人就那么自然而然、依随这道韵律吐息、行功,之前所有躁动迅速平息,清凉感觉游走全身,一次几近毁灭的危殆之后,便是一层自然的体悟与心基的愈发稳固。

于将来修行,大有补益。

来者皆有缘,有缘即为善,摩天宝刹送给他们三人的礼物。

又是一炷香的功夫,细碎响声退散了,海底终于重归宁静,三人同时开目、跃起!

戚东来在南、小相柳在北,相隔十丈四目冷对。苏景是没事人,站在小相柳身后,给‘小师叔’做跟班。

这个时候,就在魔家弟子与相柳之间,海床上、巴掌大小的一块泥土蓦然耸动,看上去好像有只小螃蟹要拱出来不一会功夫,泥土破开了,拱出来的不是螃蟹海虾,而是一颗嫩嫩春芽。

即便苏景对大海了解不深,也能看得出这嫩芽幼茎不是海中植绿。

先有异响再出异象,摩天宝刹虽尚未显身,但已露端倪。

苏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到此地就得了摩天古刹的惠赠,再动手相争,不止坏了佛门清净、也辜负了前辈高僧的一番心意。苏景从来不怕打,但现在是真的不想打,望向魔家弟子:“若真有机缘,便三人齐入古刹,不争不斗不抢不夺,能得什么全看自家造化,戚东来,你看可好?”

中正良言,戚东来却坚决摇头,先做纠正:“骚,戚东来。”随后才说正事:“我也不想打,但只有我一人能进古刹,旁人谁进我斩杀谁,此事不存商量。”

两人说话的功夫里,海床上的嫩芽蜿蜒生长,几片绿叶绽开又枯萎、绿色的茎子却渐渐茁壮、亭立起来,尺余高矮。

戚东来则继xù

道:“或者这样,你们离开,算我欠下你俩一个人情,此间事了,我帮你们杀两人,只要不是魔家弟子,随便吩咐。”

小相柳一哂,摇头:“我杀人从不假于旁人之手,你不肯点头便没得谈了。看在古刹慈悲的份上,我让你先出手。”

海床的花茎越长越粗,颜色也由绿变浅、变白,原来是一截嫩藕,藕枝上盘叶伸展,渐渐成形了,到了现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猜到,那一根嫩芽终将长做一蓬青莲。

戚东来闻言摇头而笑:“真魔在心,骄傲在骨,打从五百年前开始,我就再未先出手过了。”

说完,稍顿,戚东来渊渟岳峙,声音恬静:“不必废话了,天魔宗,骚、戚东来,领教离山小师叔名门正法”

话未说完,海底乱成一团!(未完待续。)

第三二五章 魔家傲骨,正道风范

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无论哪一魔都天生傲骨、言出不改唯独憎厌魔尊!

此魔全无魔家之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性情无耻行事卑鄙,能背后伤人绝不当面亮剑。

那戚东来口中说的是‘你先动手’,却趁着自己尚未把话讲完时,猛地动法强攻!

未亮剑、未动法宝、更不见什么神通法术,戚东来的打法和街边泼皮似的——合身扑上。

快若光电,裹挟巨力,魔家门徒张牙舞爪、飞扑小相柳!

戚东来扑出去了,可戚东来还在原地。

或者说,戚东来打出了一个戚东来?

虬须大汉身内,又飞出一个虬须汉,于他动手刹那,这大海深处明明白白,就是两个戚东来。

从长相、身形到力量,全都一般无二。

戚东来修的真魔是憎厌魔,炼化的魔门杀法则是‘魔相’,以己结相,可做七息之行。

魔相杀法,偷袭小相柳。

但是小相柳并未被偷袭

小相柳是什么?平时化作人形冷冷冰冰不苟言笑,可那只是他的习惯罢了。他又哪是什么正人君子,想当初在南荒第一次和苏景交手时,他还不是突施偷袭么?

一旦开始捕杀猎物,他便是九头毒蛇,荒野凶兽。岂会和人间修家讲究‘你先我让、你准bèi

好我才动手’这一套,它是世上最最凶残的野兽,捕猎时只看时机,不理其他!

就在戚东来话未说完、突兀动手时,小相柳也等来了自己的时机。分光化影之杀,与戚东来的偷袭同时发动。

他未被偷袭,充其量只是相柳的偷袭遇到了敌人的偷袭。

憎厌魔、九头蛇,两个不讲规矩只求胜果的凶物对到一起,站在旁边那个最最不讲规矩之人,自然也不闲着

非但不闲,而是最忙,黄金屋、天乌剑狱、影金乌、北冥鲲、执丈一龙剑合身飞刺外加金风阳火诸多法术,十段心神便是十道猛攻齐动,忙死苏景了!

大家都是明眼人。能让戚东来和小相柳同时发动的时机,自然也是苏景眼中最好的强袭时机,那两个凶物动手同时,小师叔也告出手,所有手段齐齐指向站在原地的戚东来。

佛门圣地坠海处、释家前辈慈悲下。正道、魔家、凶妖,三道中青年一代佼佼者于同个瞬间出手,各逞强绝技各有精彩,且一般无二的无耻。

偷袭,偷袭,和偷袭。

相柳分光化影、正中‘戚东来身中飞出的戚东来’,相撞巨力顷刻暴散,‘魔相’轰然散碎,身体强悍无匹的小相柳也闷哼一声、横空摔落。化为本相六颗脑袋都在迷茫摇转这一撞让它气血翻涌,此刻几乎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天旋地转好不难受!

以小相柳的力量、且还是在大海中,只能与戚东来的一道‘魔相’拼个伯仲之间!

而魔相破碎,对戚东来毫无影响,若在以往。趁着这个时候再做追杀小相柳必吃大亏,可是这一次,戚东来又哪还顾得上。

相柳迎上魔相时,戚东来面前:风疾火烈、龙飞剑舞。苏景杀到!

戚东来不是没防备苏景,之前不动声色间,他已悄然布下了一道法术,专做阻挡苏景之用,只消阻止对方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从容重创‘离山小师叔’,再回头对付这个‘跟班’就简单了。

可若把精神分作十成,其中八成都被戚东来用去对付‘小师叔’了,毕竟离山小师叔才是真zhèng

大敌,只留两成精神、用一成修持布下的简单防备,又怎可能挡住苏景?瞬间也挡不住!

戚东来猝不及防,只来得倒退一步苏景所有宝物、神通不是好像石头似的扔出去就算了,他所有手段皆有一道神识指引,岂是退一步就能躲开的?

可戚东来并非徒劳后退他向后退去、原先站立之处,还留下了一个戚东来!

仍是两个戚东来!急变中,他仍能再发动魔相,掩护本尊退走。

魔相是‘活’的,身怀巨力,直接迎上苏景,巨力轰荡席卷四方!

戚东来第二道魔相,抵去了冲在最前的影金乌、北冥鲲和金风、阳火的诸般神通攻杀。

魔相破碎,但苏景的诛杀仍在!

黄金屋在前,苏景手执丈一龙剑、头悬天乌剑狱紧随其后,继xù

追袭戚东来。

再无退避余地,戚东来一声大喝,探手如电、右手一拳狠击黄金屋,以血肉之躯迎上苏景的百炼神剑!又是一道巨力夯撞,黄金屋荡起的炽热剑势轰然散碎!此人一拳,真就打飞了黄金屋!

黄金屋攻敌无功,就在它被戚东来的巨力掀飞刹那,一道金红光芒自屋中绽放!骨金乌栖身黄金屋。

为了将瞬灭一剑藏于炽热丹炉剑中,苏景这些年可没少花精力去祭炼。

剑中藏剑,而且藏得还是瞬灭一剑。

魔家弟子哪里想到还有这样一重变化,他察觉‘金光’时,那瞬灭之剑就已经刺到了他的胸膛。

血肉横飞,骨金乌正中要害。中了,却未能如以往那般洞穿,甚至都未能重伤。以骨金乌之锋锐,只是破开了虬须大汉胸前皮肉、又再震裂一根胸骨,仅次而已了!

杀法为魔相、护法为魔身,戚东来修得天魔身,血肉之躯、坚逾金钢。

骚、戚东来,修持、本领远胜师弟蚩秀。

瞬灭一剑也告无功。但这一道因黄金屋而起的攻势却仍未完结!前不久骨金乌刚收了一只鸟儿

玄鸩追随骨金乌一起,住在黄金屋里,主人一动它也一起出去杀敌。

论速度玄鸩远远比不得瞬灭一剑,可是黄金屋距离戚东来又能有多远?不过一臂之隔吧。几乎就在骨金乌撞碎强敌胸前血肉时,玄鸩也飞射而至!

玄鸩也是神鸟。力qì

自不必说,而比起它的毒性,力qì

又不值一提了。

戚东来气急败坏!

其势惶惶的屋中,饱蕴浩荡剑势,本就难以抵挡了;

屋子里还藏了只鸟,一动瞬灭,干脆是挡无可挡,只能凭身体硬抗;而鸟后面还他娘的跟了另外一只鸟,剧毒无匹,寻常碰触都会要命。何况它直接往破开了血肉的伤口上蹭

一剑三杀,这得是多坏的人才能想出来的坏主意、才能来炼出的坏法宝。

见了小相柳的真身,又见了修行道上广为传颂的‘太乙金精的屋子’,此时戚东来哪还不知dào

谁是真zhèng

的苏景,师弟口中那个正人君子。苏、他、娘的景!

玄鸩扑向胸前伤口,此事无可更改好一个戚东来,拳打黄金屋、硬抗骨金乌不过是电光火石间时,就是这‘电光火石’,已经够他的灵犀再动、又向后退了一步!

第三座魔相显身、停留原地挡住玄鸩,本尊再告脱身。

千钧一发,戚东来避过剧毒加身之噩,但苏景与天乌剑狱的追杀未解已到眼前!

天乌剑狱急旋、想要将强敌收入黑狱。戚东来不挡不逃,翻手一印猛扣印堂。魔势接连海天,这一刻他与世界结做一体。想要收他,除非连整座乾坤一起收了去!剑狱再强也没办法吞掉偌大天地!

不过天乌剑狱不是非得把敌人收入其中才能打杀,它是一座黑狱,更是一柄天乌利剑。锐意陡然绽放、怒斩戚东来。

戚东来只一侧身,避开头颅要害,任由剑狱斩向他的左肩,同时右手掐起剑诀。一道青蓝剑光自海床中迸起,正在苏景脚下。

剑就在那里,埋藏了四十年。此刻突兀刺出,没人能分清是剑刺苏景,还是苏景自己一脚踩到了剑上。

戚东来到此的最初十年里,他把自己的憎厌魔剑藏于海床、再施以法术泯灭气息定好了剑的位置、他也定好了自己的位置,几十年或蹲、或坐、或站,双脚所踏之处却再没挪动过半分:如有强敌来袭,在对方逼退自己两步后,必遭魔剑偷袭、斩杀。

这一剑的威力尚在其次,但这一剑之诡堪称绝伦,苏景也避不开!

同瞬里,戚东来左肩鲜血迸溅,硬抗天乌剑狱一斩,伤口深可见骨;苏景遭魔剑穿身,身形爆碎然后掉下来一块红色石头。

手执丈一龙剑的苏景?气泡泡,幻象罢了!

蜃玉之幻、惟妙惟肖,戚东来也看不出来。

苏景人在剑狱中!

蜃幻破碎之际,剑狱大开,一道朱红大龙沉闷嘶吼、疾扑在前,苏景手执丈一龙剑紧随其后。

哪有躲避和施法的机会,想活命就只能硬挡硬抗,戚东来右拳怒挥正中龙头!

龙是死的,全靠小阴褫指挥,它的扑杀之力与黄金屋相若,挨上魔家弟子铁拳登时翻滚开去旋即龙耳中一道乌光如电。

龙辇是十六的心肝宝贝,有人打它的龙,十六就拼命,猛射向敌人眉心!

戚东来应变绝顶,右臂及时回护遮挡要害,第三次血光迸现,小阴褫真就如一根利箭,洞穿戚东来手腕!

也不知是小蛇气坏了、还是一切发生太快以至没来得及张嘴,以身做箭射穿强敌手腕,却忘了直接去咬对方一口。

天魔身坚硬惊人,小蛇打穿戚东来手腕、头过尾未过便告力竭,尺身阴褫想也不想,口猛张、獠牙现向着戚东来面门唾出了一只瓶子。

瓶子看上去没什么威力,可戚东来敢以人头去赌:此瓶必蕴大神通!能被尺身阴褫藏于腹中、关键时刻喷出伤敌的瓶子,那还得了?

前车之鉴:黄金屋里藏了只鸟,鸟后面跟了只鸟;

故技重施:朱红大龙吐出了一只尺身阴褫、尺身阴褫又吐出一件瓶子法宝,仿佛时光倒流再来一遍

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套招数,戚东来就一模一样的吃了两次亏,天魔宗千万年难得一见的真魔奇才,觉得自己快疯了。

太欺负人了!——

这一章写了好久好久以及好久,其间几次把头皮挠得咔咔响,声震天津河东区。(未完待续。)

第三二六章 小心瓶子,小心脸

从三人互做偷袭、乱战开始到此刻,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五个呼吸功夫。

小相柳已然恢复清醒,身影模糊、又是分光化影之杀;

丈一长剑于苏景手中,急点强敌肩颈要害;

天乌剑狱疯旋、狠击戚东来头顶天灵;

小阴褫也回过神来、转回头獠牙森森、向着戚东来手臂狠狠咬下;

还有十六吐出的那只瓶子,水中翻滚着、砸向虬须大汉的脸

敌人太强!双方谈不上什么生死仇怨,但混战一起,生死便由不得掌握了,只能拼劲全力以作诛杀!

你死活我,简单之极。

戚东来再也避不开、挡不下,他已经赢不了了,但他还没输。

邪魔外道的修家,大都精通一门自残邪术,名唤‘天魔解血’。只看功法之名便知,此法本为天魔宗秘法,后来才传到了邪道上去,被那些不入流的卑鄙之徒修习。

正宗的魔门弟子,岂有不精通‘天魔解血’之术的。

而憎厌魔尊,人人嫌恶、天地憎厌,莫看它平日里都嘻嘻哈哈、好像不知dào

自己讨人嫌,其实此魔内心、更比其他魔尊孤僻虐戾!这一脉的‘天魔解血’也远比其他魔尊传承更决绝,干脆就是暴体而亡、换一个天杀地灭。

戚东来双目陡做血红,身体猛涨!他赢不了,但他也绝不会输!

不过人人深陷恶战,谁都不能留意。海床上长出的嫩藕,就在这几个呼吸里,绽开了盏盏荷叶,正中一支花梗亭亭,花苞显!

花苞显于海底的刹那,正是性命相搏刹那所有人同做闷哼。

小相柳闷哼,身体突兀猛颤、分光化影的身法再难维持,横空摔落在地;

戚东来闷哼,掌控决绝之术的魔家心识忽然中断,正被唤请入杀势的魔家磅礴力也随之消弭;

苏景闷哼。真元行转中断。失了力道又何谈御剑,天乌剑狱也微微一震、摔下、斜插海床;

小阴褫也不例外,身体软成一根面条似的,从戚东来的手腕上滑溜溜地摔下去了

所有人都于瞬间力道全失。解无可解的杀局烟消云散。只有十六吐出来的那只瓶子。翻翻滚滚、‘咚’地一声砸在了戚东来的脸上。

力道不算小,还好瓶子够结实,并未碎裂开来。

下一刻。众人力量尽复,小相柳翻身跃起;戚东来疾步后退;苏景心思稍动,剑狱又飞回自己身边,苏景就势将北冥、黄金屋、骨金乌玄鸩等等打出去的宝贝全都收了回来;十六忙不迭把瓶子吞回肚子,又掉头冲去看自己的龙辇。

苏景、相柳、戚东来三人一个比着一个惊讶,不约而同都转目望向那海床上生出的藕莲花苞

刚刚就是这含苞、却尚未绽放的花骨朵中涌出一股柔和的力道,不伤人、但轻轻巧巧地化去了所有人的力量。

事情不难解,荷花苞暗藏玄机,不许旁人动法殴斗。

苏景抬手挥出一支阳鸦真火,戚东来弹指打出一道魔家血刃,不等打到对方身前,两道神通各自消弭试明白了怎么回事,两人冷目对望。

“这便是正道高人的风范么,当真百闻不如一见!”戚东来声音柔美,语气阴冷如刀。

苏景义正言辞:“魔家弟子傲气美名,尽辱于你!”

内息流转,心中躁念转眼平息,戚东来回复原样,竟又笑了,望向苏景:“剑中藏剑、龙中隐蛇,幻形匿踪这次阁下未能将我诛灭,下次再斗,你必死无疑。”

靠拳头砸飞黄金屋,以身体硬抗骨金乌,只凭一道‘魔相’便与小相柳斗个旗鼓相当,苏景平生所遇劲敌,伏图之下便以戚东来为最!

以修而论,魔家弟子稳占上风。这次又窥到了苏景的手段、花招,以后自不会再上当。戚东来不是空口恐xià

,下次再做性命相搏,苏景情形不妙。

苏景坦然道:“你的修持确比我强,佩服得很。”

小师叔如此豁达,让戚东来颇有些意wài

,应道:“若晓得厉害,趁现在快走吧,这莲花禁制护得了一时,却保不住你们一世!禁制消除时,便是你们丧身”

苏景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戚东来不解,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我修为不如你,不过从小到大,我也没被瓶子打到过脸上。”苏景笑了:“下次再打,小心瓶子。”

说完,稍稍停顿,苏景又补充三字:“小心脸。”

戚东来脸色又复铁青,就算不是衣钵传人,至少也是魔君两大弟子之一,被个瓶子砸在脸上

苏景懒得废话,反正现在也打不了了,蹲到一旁去看荷花。

自从花苞显现,藕、叶、荷便不再生长,玄灵蕴于内中,似是在蓄势。

小相柳和苏景并肩蹲着,九头蛇不把胜负放在心上,问苏景:“摩天宝刹什么时候出来?”

禅音之后生莲花,莲花开了之后又会有什么?苏景又如何晓得这其中的玄妙,摇了摇头,心中遗憾莫过于在青灯境时没仔细问问师叔,当初他老人家探索古刹时是怎么样一个情形。

小相柳又抬头望向戚东来:“你晓得么?”

打杀是打杀,说话是说话,这份胸襟戚东来还是有的,摇摇头:“摩天古刹的玄机谁能明白!耐心等着吧。”

说完戚东来也盘膝坐定,定下心思,仔细思索眼前事情

过了一阵,海底莲藕仍不见动静,戚东来又复开口,话题有些无端:“苏景,你可听‘岐鸣’的名号。”

古时候的事情了,岐鸣子是个道人,创了一个宗派,唤作岐鸣剑庐。

小门宗,岐鸣剑庐最最鼎盛的时候,门中修家只十七人。可就是这座小小剑庐,不知为何于当时纵横天下的天魔宗结仇,岐鸣子率十六门徒,问罪于天魔宗总坛所在空来山。

那时候的天魔宗,地位比起现在的离山也只强不弱,岂会把岐鸣剑庐放在心上。

不过话再说回来,魔家弟子桀骜不驯,他们不想认的错,就是玉皇大帝点起百万神将来也没办让他们弯腰低头,此事只关乎于心,和对手强弱无关。

天魔宗态度强横,岐鸣子一怒拔剑,接下来便是一战六十年!

不是你追我逃或者埋伏狙杀之类打法,而是岐鸣剑庐十七道士,于空来山脚下拔剑,自山门外一步一步、血战不休、杀入天魔宗老巢!目标明确、绝不做半步后退,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对名满天下的第一大宗发动的一场冲锋,整整冲了六十年!

一个甲子接连不停的血腥恶斗,除了掌门岐鸣子外,剑庐十六门徒相继丧命,天魔宗更是陨落高手无数,到最后岐鸣子一人一剑,真就杀到了天魔宗的象征、要害之处:真魔大殿门外。

岐鸣子止步于殿外,到底未能杀进大殿、未能劈了魔修的法坛。

但他不是败了、被斩,而是来到殿外时,他的天劫到了就在真魔大殿门前,岐鸣子迎来最后一冲天劫,破道飞仙了。

经此一战,当世修家才明白籍籍无名的岐鸣子是真zhèng

身怀绝技之人。

也是经此一战,天魔宗元气大伤,千年后门宗倾灭,与此战也不无干系。

事后自然少不了的,有大群修家去往岐鸣剑庐门宗遗址所在地方去查探,想要寻得岐鸣子的道法真传,不料岐鸣子在问罪前就想到此去无回,动身时便一把真火把自己的门宗烧了个干干净净。

时隔久远了,不过这一战实在太有名,后辈修家几乎人人知晓岐鸣子,苏景也不例外。

待苏景点头,戚东来一抖乾坤袖,取出一只长长木匣,打开来,内中一柄无鞘利剑、一枚玉简、还有一卷手札,戚东来道:“岐鸣子自毁门宗,但他还是留下了传承,赠与后世有缘人。有关事情手札上都写得明白;他毕生所修功法、剑术,皆在玉简中;剑刚祭炼到七成火候,未能用在空来山,继xù

祭炼的办法也在玉简中。”

“摩天古刹中能有何所得,不可预计,说不定还会有绝大凶险,与其冒险去闯古刹,绝不如得了这匣子平安离开合算。”说着,戚东来扣上了盒盖,望向苏景:“你拿了这盒子,现在离开,刚刚之战一笔勾销、另外再算我欠你一份人情,可好?”

戚东来说完,想了一想,实话实说:“这匣子于我魔宗修持无益,对你们却是大有好处。它是我从一群该死之人手中抢来的,不过你放心,我以自己修持的憎厌魔尊立誓,那伙人若来寻仇,由我自己一力承担,匣子赠与离山之事绝不会吐露半字,否则骚、戚东来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戚东来说的仍是旧话:请苏景离开,只让他一个人进入摩天古刹。

岐鸣子的传承,谁能不动心!就算是离山也不能视之为无物,这一套修法、剑法若能补入离山好处不言而喻。

平心而论,他开出的价码不低了,但苏景此行根本不是为了‘求财’,自然不会因为一套前辈传承就应他所求。(未完待续。)

第三二七章 身随月圆缺、心如天无定

见苏景没什么反应,戚东来的语气变得轻飘飘了,柔声如烟:“宝刹有禁制,谁都不能动法搏杀,你俩若执意入寺,我也拦不住你们,不过骚、戚东来再以憎厌魔尊立誓,只要两位踏入摩天古刹一步,离山便为我毕生死敌,不止你苏景、不止你们光明顶传人,以后我每见离山弟子必做诛杀,曝尸于繁华人间!”

“现在打不了,你坐在这里把大海说干了,能让离山掉一片树叶么?”苏景侧目望向戚东来:“省省力qì

吧,也许荷花开放后,禁制就收敛了。”

苏景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禁制一消,大家便一决生死!

魔家弟子把话说绝了,苏景心中也随之定念:必做斩杀。

戚东来没再说话,挥袖收起了木匣。

苏景忽又笑了笑:“还有好像你们天魔宗就你一个人似的。”

戚东来脸色微变!敢用同门去要挟旁人,自也得有被人家用同门要挟的觉悟。

而苏景在‘提点’过后,也不等戚东来再说什么就岔开话题,问他:“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蚩秀曾到离山‘问剑’,离山和天魔宗不怎么融洽,但不管怎么说也算不得仇人,两宗的高人同时得了进入古刹的机缘,而古刹中情形不明,按道理讲应该暂作联手结盟、共做探访才对。

就算不联手,大不了各行其是。

再退一步。即便要动手搏命、抢夺对方所得宝物,那也是探访过后、离开古寺时才应考lǜ

的事情。哪有还没进门就先拼个你死我活的道理。

戚东来盘膝、闭目、行功,未理会苏景之问,但在虬须汉心中,却有沉沉一叹

三百年前,戚东来修持憎厌魔,修为大涨、但也落得个人人憎厌的境地,从那时开始,天魔宗主就把衣钵落在了师弟身上。

对魔君大位,戚东来没太多野心。师父改传衣钵他心里不舒服、但也仅只是不舒服而已。连怨气都算不得。

真zhèng

让戚东来郁郁的是,自那之后他就‘闲’了,魔君交给他办的差事再没什么要紧事,便如这一次

探访摩天古刹。何等重yào

之事。从内中稍有所获、都足够今世中一个门宗崛起于修行世界。不过戚东来到此四十几年了。早都想明白了:师父派他来此守候不是因为此事要紧。

不是古刹不要紧,而是魔君根本没觉得古刹会开放魔君找到了一线线索,察觉到古刹或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会做开放。但这点可能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只是若全不理会、万一错过机会又未免可惜,所以他派了戚东来过来守候。

更关键的,戚东来猜到了:在古刹开放那微乎其微的一点可能中,师父也根本不晓得具体时候,或者说‘遥遥无期’吧,等四十年、四百年、甚至四千年也说不定,反正古刹不开、戚东来就得一直等下去。

师父让戚东来来办这趟差事,何异于放qì

了一个弟子。

不过戚东来对此不存怨恨。九百年前战乱中的流浪小娃,若非魔君,他都活不到那年油菜花开时。戚东来一切都是师父给的,师父不欠他半文,倒是他欠了师父无数、包括性命在内。

耐心守候、四十年枯存海底,师父让他来守他就守,若摩天古刹不现,穷尽此生也就罢了。

魔君没想到,戚东来更未料到,海底异象显现,古刹绽露现世之兆!

‘只许我一人入内,别宗门徒谁进去我杀谁’,并非魔君吩咐。魔君都不觉得古刹真会现世,又怎么可能做下这样的交代?这是戚东来自己的念头,如此偏佞决绝想法,原因无它,所求不外两字:圆满。

一桩几可视作‘流放’的差事,忽然变得重yào

无比,戚东来哪怕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也要把它办得漂漂亮亮、办出一个大圆满:摩天宝刹,归我师尊、归我门宗所有!

不求重获衣钵传承;只盼着师父能因此事再看重自己一些就算不看重也无妨,大恩如天倾盖,本就是应该去报答的。

是魔便有傲骨,只不过显现不同!憎厌魔行事无耻,但只凭戚东来的这一份心思,谁敢说他不傲!可惜没人看得到,连魔君都视而不见。

静思沉沉、心境沉沉、虬须大汉面色沉沉。半晌过去,忽然浓眉一挑,戚东来开目!

莲藕仍在蓄势、未动,戚东来也没去看那花,而是抬头向上仰望。

苏景和小相柳也察觉异常,同时抬头

层层气机笼罩下来,大海浅处灵元跌宕不休,正有大群修家结阵、动法,必杀之势稳稳对住海底三人!

戚东来皱眉,口吐恶语:“傻~逼来的。”

苏景也笑了,莲花苞绝尽法术殴斗,此事海底三人晓得,海面上来路莫名的修家又怎会明白。他们布置的阵势再大、准bèi

的法术再凶狠,又有个狗屁用处!

而宝刹随时可能现世,海下三人这个时候也不会离开,由得上面那些人去鼓捣。

不久之后,上面叱喝声响起,穿透层层海波落入三人耳中:“下面三个狗贼,速速浮升海面,否则仙法加身、万劫不复!”

宝刹将现世,事先几乎不曾泄露半点气机,否则离山怎会不知。苏景以为,上面的修家应该不是冲着宝刹来的,转头望向戚东来:“冲你来的?”

戚东来一样不觉得对方是来找古刹的,不过对来者的目的,他倒是有个估计:“刚不是和你说过,我那匣子是抢来的么?多半是冤家对头上门!”

岐鸣子的传承,是四十年前戚东来赶赴西海途中机缘偶遇,自一伙邪魔修家手中所夺,可惜当时情况混乱,未能尽数灭口。

这么重yào

的东西,对方必不肯善罢甘休,莫说四十年,就是时间再长十倍也不会停止追踪,此刻终于探得了他的行踪、大队人马杀来。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自己小心应付吧。”苏景对戚东来笑了笑。

这个时候海面上又一个苍老声音传来:“海底的妖孽,四十年前胆敢杀人夺宝,今天便要做缩头乌龟了么?好叫你等得知,玄天大道道主麾下,朔月天尊仙驾亲临,还不快快上来奉还宝物、俯首认罪!若能求得我家天尊慈悲,说不定会准尔等再入轮回!”

苏景晓得如今邪魔外道尽归于‘道主’麾下,分作二十八星宿、骄阳朔月两重天;来时路上又在西海碑林前听得参宿与海葵女妖的说话,此刻再听到对方报上名号,苏景焉能不知海面上来得是些什么人。

皱起眉头,苏景叹了声:“麻烦。”

戚东来则昂首打了个哈哈,放开声音传话于海面:“不知死活的小崽子,莫怪老子没没告sù

你们,离山剑宗小师叔苏景在此,想要造次,先掂掂自己的斤两!”

上面的人物明显一惊,不知是被戚东来的甜美声音吓得,还是被离山苏景的名气所摄。

被戚东来拉下水是意料中事,苏景一笑,并不着急。相比于天魔弟子,上面的邪魔外道才是真zhèng

的仇敌。苏景淡淡开口:“本座与天魔宗戚东来在此讲法论道,尔等忽来打扰,不嫌唐突、不知无礼么?”

刚刚听上面邪修的语气,似是还不知dào

戚东来的身份、门宗,苏景也一点不客气,替戚东来告sù

了对方。

将来修行正道打杀那什么‘玄天大道’,也别少了天魔宗一份出力。

戚东来混不以为意,开口纠正道:“骚、戚东来。”

邪修看来,离山何尝不是眼中钉肉中刺!不过朔月天尊率众数十年追踪不辍,就是为了被戚东来劫走的‘岐鸣子传承’,此刻只求追回至宝、不欲节外生枝,朔月天尊亲自开口了:“今日之事与离山弟子无关,还请苏道友做壁上观,这份人情朔月记在心里。”

依旧那是一袭白衣,但满月时肥胖惊人的体态不再,白衣人身形普普通通、不胖不瘦——今晚是初八、天悬半月。

身随月圆缺、心如天无定,朔月尊主的修法便是如此,他的身形会随月而变,从初一到十五一天天吹气般胖起来、从十五到月末再疯狂消瘦回去

“道主、骄阳、朔月、二十八宿,莫道本座不知你们是些什么人物。”苏景冷声回应:“个个该死,人人当诛,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吧,本座结法于海底,尔等尽管放手来攻,若能让我挪动半步,就算你们赢了,我绝无二话、转身便走!”

说话间,苏景站起身来,背负双手、金乌目力透过重重海水、直视白衣邪修。

白衣人到现在连‘离山小师叔’到底是真还是假都无法分辨,又哪有耐心和苏景等人多做废话,传令手下:“催阵,打下去!”

大群邪魔修家得了主上之命,立kè

行转大阵,浩浩神通切波分海、直奔苏景而去片刻之后,所有人大吃一惊!

劈山断岳的巨力,在离山小师叔前化作轻柔水波、散得无形了苏景声音清淡:“只有这点力道么?朔月,不行的。再加把劲吧。”(未完待续。)

第三二八章 百里为禁,来得去不得

朔月眯了下眼睛!

刚刚那阵中一击不过是试探,本也没指望就此打杀了对方。但海下那个离山少年,不摇不动不出剑、甚至连一句咒诀、一个手印都没有,那么平白无故地化解掉大阵一击,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苏景的奚落传上海面,朔月再传令:“斩杀此人!”

邪修阵法全力催转,千重轰雷解碎汪洋,如天刀如神鞭,狠狠斩向海底,直冲苏景而去可是又有什么用处,到身前还不是化作清波一缕、微流一盏,轻轻柔柔地在苏景身前转个圈子、然后归于平静。

海上邪修人人变色,苏景一哂:“止于此么?玄天大道,真吓人的名字。”

语气轻松、神情轻松,心里却不存半点轻松。虽然雷霆没打到身上,但邪修大阵的威力苏景看得清清楚楚,绝非等闲杀阵。甚至可以说,若非荷花苞相护,苏景和小相柳现在就须得琢磨下该如何逃命了!

朔月天有备而来,麾下大修全都追随主上出海,比起当初真页山城外邪魔三宿联手,人数远逊可实力更强。

再看戚东来,脸上笑容未变,目光隐显忧色

海面上邪修的大阵攻势不停,他们不管是否徒劳,朔月天尊未开口他们就不收手。这个时候苏景身边小相柳忽然冷笑一声,身形微做模糊,就此消失不见!

消失于藕荷旁刹那,小相柳显身三百丈外。背负着双手,人眼之中、透出的却是毒蛇戾芒,正阴阴盯住面前一尾大鱼:“朔月派你来偷袭?”

海面上大阵运转不休,轰雷秘法冲击不休,海底之人无论用什么手段抵挡,就算表面再如何轻松,也会耗用大把精力与修为,趁这个机会派最最精善水行遁的大修去探一探敌人虚实、若有机会大可偷袭一下子还真是不错的算计。

‘大鱼’瞳孔微缩,哪还有什么废话,体内玄功行转。最最激烈霸道的杀法出手。刹那里海底光华灿烂、怪浪翻涌,同时大鱼狠扑小相柳,以身术配合杀法神通!

‘大鱼’出手无情,不料眼看就要杀灭那冷漠青年时。体内劲力突兀消散。身子一软摔落在地、还化回人形。一个看上去五十几岁的老汉。

玄天大道、朔月天主人麾下,十一护法之首,萧易。

萧易此刻感觉。和苏景等三人之前一样,但他相距藕莲遥远,没能察觉到是荷花苞作祟,只觉得那股柔和力道来自荷花苞的方向苏景就站在藕莲旁,遥遥对他一点头。

还不等力qì

回复,萧易眼前忽又水波一分,一条尺身阴褫凶猛冲来,邪修老汉心中一沉,暗叹一声‘吾命休矣’,却不料赶到他面前三尺处,尺身阴褫猛做停顿、张口吐出一只瓶子,翻滚着向他面门打来。

萧易全身无力难以躲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中悲叹又变作‘定是犀利法宝,这是要收了我去炼骨煎皮’念头没转完,咚的一声,瓶子砸在了脸上。

有点疼、不太疼。

然后没事了。

下一刻萧易力qì

回复,忙不迭翻身后跃。

十六老爷游上前,大嘴猛张,又把瓶子吞回腹中,旋即甩着尾巴向苏景游去,喜滋滋的呼呼叫,大有邀功之意:任尔等有天大神通,在这大海深处,就只有老爷我的瓶子能砸到人!

邪修萧易如何猜得透真相,还道是敌人故yì

戏弄,但他的脸上、眼中不存怒色,惊恐尚不迭,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小相柳连动都没动,依旧负手站在他面前,此子没表情没语气:“朔月派你来送死。”

这时苏景的声音传来:“打他一瓶子就算了,让他去吧。”

小相柳宅心仁厚,身形微微模糊,又回到小师叔身边,双腿一盘坐倒海底,再不去看敌人一眼,继xù

赏花了。

萧易如逢大赦,身法施展的能多快便有多快,退回到海面去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山弟子深不可测!

白衣朔月天尊摆摆手、制止住手下的徒劳猛攻,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既不传令攻杀,也不带人撤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吓退了一条大鱼,苏景的目光不见轻松,反倒愈发警惕起来。以那条大鱼拼命时的手段来看,比着一方星宿怕也不遑多让。

倒是戚东来,从旁边看得呵呵直笑,对苏景道:“你再加把劲,看能不能把上面那伙子怂货全都吓退。”

苏景无奈反问:“可能么?”

凭着荷花禁制,唬一唬邪修倒是不难,可想要把他们真zhèng

吓走除非苏景能真zhèng

斩杀他们几个重yào

人物,亮出一道让他们自觉绝无法抵挡的大神通!

戚东来不答,苏景也没什么可说的,静心思索一阵,他才重新抬头,密语戚东来:“天魔宗在附近没有援兵么?”

“若有援兵,我还能被那只瓶子打到脸上么?”戚东来的语气倒没什么怨毒。

也算意料之中的答案,苏景呼出一口长气:“你想独进独出断无可能了,或者我,或者海面上的邪修,你选个吧。”

现在海底安静了,待会大寺显身必会再有异象,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人。

眼前的情势再明白不过,戚东来看得明白,直言道:“你给我交个底。”

苏景居然还有心思笑:“我交了底,你敢信么?”

戚东来不笑,声音清清甜甜:“我信不信都自有主张,与你无关,只消给我交代个明白话就是了。”

“就这么说吧,只要不死。我就得进这摩天古刹;可哪怕我死了,也不能让上面那些妖魔鬼怪进古刹。”苏景也做直言。

戚东来闻言做了个惊悚样子,笑道:“好家伙,你和他们得有多大的仇怨!”

“未必比得过他们对你的仇怨。”苏景应了一句,再追问:“你怎么说?”

“先试着杀灭他们,再打残你俩吧。”刚刚大家都用神通量过对方的脸皮,戚东来也不说什么漂亮话:“有什么打算?”

苏景取出了水马儿,密语交代了几句。

水马是怪鱼,更是经过深深淬炼的传讯领悟,小小的身形一颤、就此消失不见。

苏景这才对戚东来说道:“往东走。运气好的话。十天左右就能遇到援兵。”

于此枯坐下去,样子是够吓人了,可等到最后,必定是个魔门、离山加邪修一大群人一起涌入古刹的局面。且邪修稳稳占上风。

事关重大。戚东来问得仔细:“援兵是离山高人?”

“数百深海大鳌。算我的朋友,也算是上面那些妖魔鬼怪的仇人。”

“凭你我三人,逃得过他们十日追杀么?”戚东来又问。这件事真没什么把握。

“你天魔解血凶猛,实在不行跟爆他娘的,跟邪修同归于尽。”苏景笑答。

“大鳌是你朋友,不会连我一起吃了么?”

“你天魔解血凶猛,实在不行爆他娘的,跟我们同归于尽。”

戚东来后面问的是废话,苏景回答的更是废话,而你问我答之中,三个人已经发动身法,就从海底向着东方而去!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且对天魔离山重yào

弟子相聚于此,围坐荷花颇有疑问的朔月天尊,忽见强敌向东掠去,难免又再新添一惑。

不过‘岐鸣子’的传承他势在必得,此地有什么玄虚大可留待以后再探,月尊一声令下,随行六百邪修也随之而动

戚东来抢了邪修的宝贝、杀了邪修的高人、也想到对方回来追杀报复,但他的确未料到对方竟能派出这样的阵势,行进途中问起此事,苏景将自己这边了解的状况给他大概讲了讲。

闻言戚东来越发诧异:“那些邪魔外道被你们修行正宗打杀了这么多年,剩下小猫三五只难免,但又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强的势力?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多邪魔大修?”

真页山城时苏景也曾有此一问,答不了,只有苦笑摇头:“蹊跷得很,还在查。”就在这个时候,海面上忽然一阵躁动,锋头阵位的邪修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正急急转回请示月尊。

这么快自不可能是援兵到了,苏景三人全不理会上面,继xù

前行,但没能在走出多远,他们三个便明白邪修为何混乱了苏景、戚东来对望一眼,眼中惊讶、失望一闪而灭,忽然相对欢笑起来,止步、转身、原路返回、施施然又向藕莲走去。

海面之上,云尊接到前方手下的传报,皱了下眉头,声音低沉:“走不出去了?什么意思?”

藕莲为心,方圆百里封天禁海,来得、去不得。

进来时全无异样、离开时待走到禁法边缘,便会被看不到的屏障阻拦,哪怕巅顶大修也不得破!

朔月天尊目光闪烁,再动用目力望传汪洋,见海底的仇敌正笑得欢畅,他心中打了个突,事情似乎再明白不过了:

敌人故yì

引自己来‘撞墙’,这是存心戏弄!他们早已布置好禁法、口袋,准bèi

将自己一行一网打尽么?

禁制是藕莲妙法,与苏景和戚东来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不过借莲花的法术吓唬海面上的敌人,这种事他们两个轻车熟路了。

面上欢笑,惊得邪修心中骇然。但苏景的心又何尝不再沉落无计可施了,只有等。

等古刹现世、等禁制消失、等和海面上实力远胜于己的邪魔外道做决死之战。(未完待续。)

第三二九章 那花开时,有佛自西天来

百里封禁,走不得。

不止修家走不了,刚刚苏景看得清楚,放出去向大鳌求援的那头水马儿正在禁法边界乱撞乱转

重返莲藕前,三人如品、坐定。好像赏花的样子。

百里一个来回,苏景小小盘算落空、短暂失望过后心绪恢复如初,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反正都是要打,不过是在哪里打的区别罢了!

海面上邪修也重归原位,暂时按兵不动,天海之间一片沉寂.

不知何时,夜空中明月沉落,天空漆黑如墨,仿佛高远、又仿佛直接压在海面。“天快亮了。”戚东来昂首望天,声音清甜妩媚。

满天星月不见,破晓未到,正是天地至暗至抑时。

大凡阳间生灵,心底都生着一份向日本性,此时此刻,无论海底三人还是海面邪修,包括修习月法在内的朔月天尊在内,人人都觉出一份不舒服,这黑暗来得太沉重所幸,金乌眷顾天地,从不会辜负期待、不会让人等候太久,盏茶功夫过后、东方天骄处,一道赤芒如剑、撕裂沉沉天幕!

便是这个时候,花苞内忽然传出一阵钟声。

微弱之声,轻极。

可就是这隐隐之钟,于响起刹那便侵染了海水、便弥漫了天空,便传播四方、远远飘散

南荒、千目蝎洞府前正在结座吐纳的大妖阴老,忽然皱了下眉头。口中喃喃:“哪里来的钟声,听得人不舒服。”

剥皮妖国,无足城内破败小庙中,没有一个门徒的淡大师,站在院中手攀撞钟木、正准bèi

敲响晨钟,耳中突然听到了另一道钟声。淡大师一愣,旋即‘啊’地一声轻呼,立kè

跪倒在地双手合十,面向西方虔诚叩拜:他不知dào

钟声从何而来,但他听得明白。这冥冥晨钟中饱蕴真味、神佛真味;

离山剑宗。沈河正坐于池来星峰,为常驻于此的真传白羽成解道授业,正讲解中掌门真人眼中精光一闪、暂时收声。呼吸功夫,人影一闪、贺余赶到:“哪里来的钟声?”

幽冥深处。一袭黄色衣裙的女子。静静坐在地面。双腿蜷曲着、下颌搭在膝盖,双眉微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当钟声入耳。女子的神情稍嫌诧异,随即惊讶消散、她闭上了双目:浅寻不知这钟声来自何处,她只能分辨这是来自阳间的声音。进入幽冥太久了,能听到阳间钟声,似也变成了享shòu



还有东土内陆,江山剑域遗址,自从上一次苏景采剑过后便告封闭的剑冢,沉寂整整三甲子的死域,突兀躁动起来,一柄、两柄千万柄长剑齐齐振鸣,汇做冲天长啸。

无论中土阳世还是幽冥鬼界,人人得闻晨钟、却无一人能辨出这钟声到底来自何方!

西海、花苞,一阵悠扬钟声,传撤天地、贯透阴阳。

可距离花苞最近的三个人,几乎要屏息以待,才能听到那晨钟——跨越荒古,自早已毁灭的释家圣地摩天古刹中传来的钟声!

当钟声落定,东方海面一朵小小红日正跃升而起;当红日绽放天地、带起人间生机昂昂之时,那多含苞许久的荷花终于有了动静!

片片花瓣舒卷蠕动,沙沙细响散入耳中、轻轻佛香氤氲从海面邪修到海底三人,所有人都瞪大眼睛,谁也不会错过这不知多少年才会显现一次的异象。可就算心里再如何提醒自己此刻不该分神、不能失神,在场所有人仍眨了下眼睛。

无论修为高低、无论心境强若,那一下‘眨眼’来得无可抑制更无可抵挡,海面上数百修家,齐齐于这一瞬间眨动眼睛

当眼帘重开,目中汪洋已变作纯金之川!

一个眨眼间,到底错过了什么啊,沉沉大海就化作了佛色金汤!

而那荷花已然尽绽,洁白到无以复加、唯有璀璨不足形容的,花!

绿的叶、白的花,荷心间一盏青青莲蓬。

莲蓬台上,一座小小寺庙端坐、四平八稳。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荒古宝刹,坐落荷花。

西方,天海尽头,飞云流转层层汇聚,巨大祥云顷刻结形,赫赫然佛祖法相!云飞驰、云入海,云相佛祖尽入莲台小小寺庙。

那花开时,有佛自西天来!

再一眨眼,莲花献晕,至纯至洁之光自层层花瓣间迸射天地!

还有,那纯圣光辉照着莲蓬台上的小小寺庙,却在无尽汪洋中投映出方圆千千里的宏大神庙。

是影子也是真相,是虚无更是实质,金色大海之中,大寺辉煌而立!

宏阔山门之上,十里匾额三字镌印:刹、天、摩!

摩天宝刹显身人间!

得见宝刹,之前苏景所有猜测也真zhèng

笃定:

摩天宝刹的护山大篆只在一字‘隐’,大篆行转正常时,大寺便不存于人间,连找都找不到,又何谈去闯、去探;

剑魂屠晚探知到宝刹护篆将出破绽,界时大寺重现人间,所以屠晚一路催促、一路指引苏景赶来此处

苏景出手、戚东来出手,各自将一道神通打向对方,力道轻、不伤人、意在试探。

魔家劲道打在身上,疼得苏景一呲牙,但也再明白不过,荷花绽、古刹现、不可搏杀的禁制随之告破!

金乌阳火击中戚东来,火辣辣的烫,接下来那道阳火仿佛灵蛇一般、自他的肩膀钻入经络,魔门弟子面色一变,不过苏景打过来的这道真元并未放肆,只在戚东来的双目间一转。

另一边,苏景依样而为,动一道本命真火、为小相柳洗目

海面,朔月天尊再没办法维持表情,双目瞪圆、嘴巴大张,骇然、惊讶、狂喜诸般神情就交织于面!

西海、晨钟、佛光、大寺,哪里还会想不到发生了什么、就算想不到,只要不瞎也能看得到,那突显于海底的宏伟大寺,有匾有题,刹天摩!

字序反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也许远古的和尚就喜欢反着写匾,色即是空、正既是反,好禅机!

“攻下去!”

心绪膨炸、脑筋混沌,但高深修家,脑中永存清明一点,明慧融于本能,连想都不用想,朔月天尊厉声传令。

严令落海。

蓝天绽裂!

九霄云上,三里裂璺狰狞且醒目,无边寒意自天外涌入世间。而那浩浩阴寒正中,一道淬厉剑华猛做绽放,自天穹直贯海面,怒斩朔月天尊!

荷花古刹,于邪修而言是事发突兀,于苏景来说却是意料之中,又怎么可能等到邪魔先动手!

邪修尚未动法,苏景便捏碎了自己的真传命牌。贺余为师弟封印的保命神通,正是他的拿手绝技:漏天一剑。

对三个敌人朔月岂能没有防备,可敌人在海底,朔月的戒备也放在下方,剑杀却从天上来防备得再小心又有什么用!

来自掌门师叔师伯一辈、硕果仅存的三四人之一贺余的全力一击,朔月未能提前防备,便休想能避得开!一剑正中天灵顶盖,朔月厉声怪叫

下一刻骨肉崩碎、血污染红金色海面,朔月却完整无恙、除了目光黯淡——死的是他身旁的七个弟子、七个儿子。

七星护月、月隐星现!

朔月尊者的独门秘法,‘月’与‘七星’永远有气机相连,斗法时七星可自月中借力。可朔月尊者又是什么人,这种对他没有好处的法术他岂会修liàn



‘七星保月’秘法于他来说真zhèng

的用处仅在于:当杀身恶力降临,秘法会将大祸引走、那七星便是他的替死鬼。

只是这门法术,非得有真亲血脉才得修liàn

,所以月尊特意生养了七个儿子说七个儿子加在一起,能替老子死一次。

生儿子、养儿子、教儿子,防备的就是这一击,小子们死得其所,朔月天尊一点也不觉得可惜,真zhèng

让他心疼不已的是:

本来本座有两条性命,如今只剩一条了;还有一成修为损丧啊,发动保命秘法,会耗去一成真修。

朔月又惊又怒又后怕,而海底戚东来见此一剑,面色着实惊诧:“还有这等手段?”

苏景一笑:“离山手段其实外宗人物能够猜度的,再就是这剑那会没舍得用”

此刻海面上的大阵又复行转开来,神雷贲烈、轰响海底明知没有用处,只是天尊下令,大家该打还是要打。但是让所有邪修惊喜不已的:雷霆逞威!

直接打到了海底、打得三人不得不躲、不得不挡!

苏景的话未说完,就被雷霆打得乱转乱跳,六百邪修错落、其中不乏元神大修的凶恶阵法,以苏景现在的修持挡不得太久。

轻轻一声剑鸣,屠晚附魂、刀螂显身,破阵最大希望便是屠晚能做逆袭。不料此刻戚东来‘娇滴滴’一笑:“请离山的高人见识下真魔手段!”

话说完天魔弟子一晃大修,巴掌大小的一面镜子落入手中。

镜分两面,背面一张人面、削鼻立目,獠牙凸出,着实狰狞可怖,不知是哪一位魔尊;正面倒是平整光滑、只是那镜面嫣红如血,光华流转之间,仿佛浓稠血液在缓缓淌动。

“请苏道友护法!”戚东来开声吼喝,跟着抱住他的小红镜子,盘膝坐于海床。(未完待续。)

六一快乐,要爆炸和求月票

想当年,六一时,穿着新裤衩、拿着小板凳,上午坐在操场上开庆祝会,下午就被爹娘带着涉足各种娱乐场所,嘿,不打滑梯,咱得划船

多高级的享shòu

啊,现在只能想想了。

明知dào

兄弟姐妹都不是儿童了,还是想祝大家六一快乐,六一不重yào

,快乐是关键的。

你们快乐吗?

我很快乐。我觉得我现在正待在一个让我心满yì

足的环境里,我有个老婆,老婆肚子里有个小孩绰号小豆子;我有套房子,外面装了护栏小偷再不来了;我有伙子朋友,素未谋面、天天看我胡编乱造的故事,好kàn

的时候会夸我、不好kàn

的时候却不骂我又哪能不快乐呢。

非得鞠躬道歉不可的,欠的加更一拖再拖,这还真让我汗颜了。前一段时间,我以为我能加更出来,其实是高估自己了。不怕你们笑话,我真的每天都写到晚上两三点,有时候会着急,有时候写得自己很堵心,而且不出意wài

的,越着急往往也就越堵心。

到现在也没能写出来加更,辜负你们了,鞠躬。我想,最晚最晚,周日开始加更掐指一算,其实明天就是周日了,心里真是没底气,我要跟自己拼刺刀,是我赢还是自己赢很有悬念,但我保证,我会全力以赴。

不要脸了,再说一句: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全力以赴地写。我写得不尽如人意,可我写得是极限。可惜以我的极限,前段时间每天六千字,实在不是一个能够体现诚意的更新量,三鞠躬。

又再掐指一算,六月、七月、八月,到九月初小豆子就要莅临我这套装满护栏的小房子来视察工作并长期参与到我的生活中来、随时指导我的工作和学习了,艾玛时间紧迫,还真快呵。

总之,趁着那小家伙还没来,这个六月会是我拼出全力的一个月,摩天古刹之中、之后的经lì

,也会是苏锵锵修行路上的异常重yào

的一个阶段,之前的诸多伏笔都会在这个阶段爆开,我想写出爆zhà

的感觉,不炸得我自己头皮发麻,我就不是颗好豆子!

所以求月票!

夏天到了,六月开始,苏景凶猛,豆子咬牙切齿地写起来,求月票!我要冲!

求月票^_^,谢谢大家!

再祝兄弟姐妹六一快乐,天天快乐!

高考月,祝升邪读者中的高考党都能取得好成绩!考出好分数,再看升邪指定更过瘾。

最最后,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20130601(未完待续。)

第三三零章 银月入海,大雾弥天

剑鸣惊天,金乌长鸣,无尽火光迸现,苏景出手!

护法,于无尽轰雷中护住戚东来,没得逃没得躲没得花招手段可使,唯一依仗仅在于:修持!

此刻的情形,又和硬抗天劫有什么区别?

无尽雷光,银雪似的闪亮耀目;灿灿烈焰,骄阳一般光明万丈!而这天雷、地火之争,正在一片金色汪洋之中。神光绚丽奇色旖旎,这等景象,人间万年又能有几回得见!

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当年的懵懂少年,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又哪会想到,今时此刻,大海深处这璀璨盛景,正正有着一半就来自于他自己!

看景如何过瘾?创景才是快乐所在、才是癫狂所在。

近千五百气路尽做开放,道道阳火如蛇如练,自这离山青年身周蜿蜒而出,汇做炼海怒焰;

火海之中九十八枚剑羽翻飞,火中结域划海封疆、搅扰天雷相助本尊;

刀螂、北冥、剑狱等等苏景身边好剑尽做游弋,巡海蛟龙一般,层层斩灭雷光,护持火海;还有护身赤炎所化十七阳鸦,围住苏景翻飞缭绕,但有雷光击穿火海,阳鸦顿化寂灭之火截杀雷霆!

苏景全力以赴!

海面上,无论朔月天尊还是麾下正结阵邪修,谁能不惊讶,谁敢不惊讶!修行道上人人皆知离山小师叔火法精湛,修持了得,可东土修家又有几个人见过他的全力出手?那是一座烈火世界。一道精纯火煞!

天空一片晴朗,没有一丝乌云。

邪修请来的雷法,直接来自苍穹天顶,正所谓‘晴天霹雳’,远胜乌云惊雷、暴雨紫弧,且阵内中还掺杂阴月精魄,由此晴雷之中藏入天月法力。这一道晴天阴月雷母大篆,正是朔月天尊骄傲的本钱之一,此獠曾笑言:有朝一日,当以此阵去领教离山的‘壬水雷母篆’。看一看谁家才是雷霆之主!

狂言无忌。可有哪想到,连一个才入离山门墙两百余年的青年弟子,都能相抗一时!那还谈什么以此阵去问离山的成名大篆。

一小群邪修入水,之前败过一阵的萧易又复卷土重来。随他一起的邪魔外道皆为元神大修!小相柳早有准bèi

。摇身化作九颈巨蛇。他们的战团游离雷火阵外,一片金色大海转眼浑浊无度!

以寡敌众又如何,小相柳稳占上风。

朔月天尊尚未入战。刚在漏天一剑下侥幸逃得性命,但气血翻涌真元躁动必不可免,暂时不可动法,须得理气归元。不过以眼下情形,似也用不到他出手了。

雷霆浩浩,海底那烈焰正被不停轰灭。盏茶功夫过后,入海惊雷接连成片,倾轧一方,阳火苦苦支持。苏景强,但人力有穷尽,凭他一个,终归挡不住整座大阵猛地一声虎吼,震得汪洋颤颤,苏景吐气开声,一团阴风被他吐出、随波而长补入烈焰,阳火添强助,风火妖娆!

海面,阵中邪修个个肃穆,口中喃喃呐咒,忽然阵眼大修扬声:“雷动!”

随主阵之令,数百邪修尽数起身,脚踏水面开始游走不休,而动步之后,先前看上去乱哄哄的大阵迅速清晰,内中外三环相套,或正行或逆转,三环也在不停‘吞吐’,彼此交替往复不休。

肉眼可见,阵中邪修头顶处晦气涌冒,阵法诡怪,阵中人在用自己后半生的气运换天威!雷霆威力涨过再涨,涨!

海底阳火再落下风,又是盏茶功夫苦撑,又是一声虎吼,这次苏景喷出了一口血,嫣红之中隐透灿金,命血精华补入烈焰!

拼修持,更是拼性命,可他要争的是什么是一个不知威力几何、不知到底会不会有用处的、天魔弟子发动的法术。

另外苏景和戚东来很熟么?大家认识了一天,差点同归于尽来着。

十段心神,让苏景在苦撑之余还有机会胡思乱想,突然觉得自己要是死在给戚东来护法这事上,未免太冤枉了些。而念及此,他忍不住又笑了,拼拼拼、拼到头竟不知自己要拼的是什么,世事中不知多少人如此!飞不了仙就还是人,芸芸众生谁能泯俗,只求老天保佑,魔君保佑,让戚东来憋出件像样的法术来!

口角溢血、眉目狰狞,苏景在笑便在此刻,戚东来终于唱罢了他的泱泱大咒,鲜红的小镜子上一道青光闪过,戚东来一跃而起,似是想对苏景说什么,但一见对方神情,虬须汉又愣了下:“你笑啥?”

若是苏景有小阴褫那样的本事,此刻也会吐出个瓶子去砸魔崽子的脸!

这便是憎厌魔的本事,随时都能惹得人人憎厌。

戚东来哈哈一笑:“苏景,收了法术吧!”

雷火相抗,直接撤去金风阳火诸般好剑,顷刻便是灭顶之灾!可苏景不做丝毫犹豫,既选他并肩迎抗强敌,就总得给他一份信任。心念陡转诸法消散,那满眼雷霆如巨洪倾泻,当头砸下,映照得苏景眉发雪白!

便是这个瞬间,戚东来猛将手中红镜高高擎举,口中尖声叱咤:“转!”

巴掌大小的古怪法宝随令暴涨,瞬瞬化作百丈血镜,如一倾血屏迎向邪修阵法!

千百晴雷,尽落于镜,旋即苏景吃惊疾呼:“你”

血镜玄妙,折转神通,所有打在镜上的霹雳,尽数被血镜映转至一旁——荷花、莲台、摩天刹!

又何止苏景,海面上众多邪修更是人人变色!大阵催动的雷霆,只对海底几个敌人,哪会去碰摩天古刹分毫。可是被戚东来这么一转霹雳汇聚,如浩浩银流、如灿灿雷龙,狂轰古刹!

而惊呼未尽,苏景又响亮地喝了一声:“好!”

戚东来终归是魔君的大弟子,身上哪能没有几件宝物,这面血镜便是其一,发动来开便能够折转神通。不过再神奇的宝贝也不可能尽如人意,能转射神通没错,但无法像真的镜子那般‘哪来回哪去’。

能转折方向,但不能逆袭施法之人。

戚东来在摧咒动镜之初。就在琢磨摩天宝刹了——那是什么地方?古往今来、中土世界释家第一神圣修持地。岂容别人动法轰灭?不用想也能晓得,庙中必有妙法加持,对它动法之人必遭反噬。

谁敢打它,就等着倒霉吧。

但再如何神奇的护禁法撰。到底也还是法术。不会生出灵智。更不会分辨那打过来的神通中间转了几个弯弯,戚东来移花接木,明明白白的:嫁祸。

此举唯一可虑之处仅在:宝刹沉落无数年头了。万一不那么结实,有可能会被摧毁了这方宝地,又或者‘逼’得它又复隐没哪有又何妨?一拍两散,我得不来、谁也休想得来,本就是人之心魔,更是魔家弟子的心持本念!

绽裂强光刺痛双目,轰轰巨响震耳欲聋!

邪修大阵全力之杀,正中摩天宝刹。

也只有苏景、戚东来两个相距最近之人才能勉强看到,雷霆攻动时,宝刹四周隐隐一抹金光流转,邪修的雷霆中其护禁,宝刹分毫无损。

与此同时海面上闷哼连片,来自摩天宝刹的反噬入阵、毁阵!

海底三人面露喜色,可很快又添出一份悻悻,摩天宝刹慈悲为怀,它的法术反噬也添着一份柔软心肠未伤一人。

玄妙法术,斩断了大阵气机、扑灭了阵中所有灵元气脉,彻底废掉了邪修的大阵,但阵中人毫发未伤。

戚东来忍不住怒叱:“和尚的心肠,最是无聊不过!”

苏景也失望,不过他会从失望中‘找乐子’,笑着应了句:“至少破了他们的阵!”言罢烈火再度扑涌开来,携剑去助小相柳去斩杀强敌。

苏景动身同时,海面上一人也动了起来:朔月天尊调息完毕,自水面一跃而起,喝令道:“入水!”

数百邪修随令而动,或神通、或法宝,劈开金色海波,向着海底冲杀而来。

朔月天尊却不着急着遁入海中,口中十九言咒唱响亮,右手印扣于眉心,左手高举高举再高举,好像要从天上抓下什么似的。

当咒唱落进,高擎左手用力一抓,再狠狠向脚下大海一甩真被他抓下来了,月亮。

一轮明月自天顶显于目、轰轰烈烈坠落、入海!

自不会是真的月亮,却是借月色修持秘法:皓月入水,不见海面添出分毫荡漾,反倒是那月亮碎了。

碎做万万道银光,刹那间金色汪洋尽化银白,苏景、戚东来和小相柳三人无一例外,直觉眼前沉黯、五感模糊。

朔月,不可见。

但邪修无需隐身,天尊修持妙法,自能让敌人变成半瞎、半聋之人!

而邪修早都得自家主上开目明心,全不受这法术的影响在苏景等人的五感中,他们的形迹变得模模糊糊;可是在邪修眼中,三个强敌却再也清楚不过。

朔月天尊一声冷笑,带上始终追随身边的几个精深大修劈波入海,他的修为远胜手下,片刻功夫就赶上大队。

带领数百邪魔精锐,遁速奇快向着苏景等人冲去摩天宝刹就在海底,朔月天尊等不及,恨不得立kè

就诛灭那三个小妖、进入宝刹好好搜寻一番。不料,当他抵到距海底不过六百丈时,迎头遇到了一场大雾。

你有兵来我有将往,你有火攻我有水淹

邪修请银月入海,削弱五听;苏景引大雾弥天,困敌当堂!——

六月第一天,恳求月票^_^(未完待续。)

第三三一章 邪魔第三,朔月天尊

自朔月天尊以下,所有邪修只能辨清身前三尺境地!

谁人能不心惊,正急冲入海的大队人马立kè

止步,祭起法宝飞剑相护,同时把灵识加强再加强,想要穿透大雾可又有什么用处,狐地大雾来自大圣手段,岂是他们能够轻易洞穿的。

刚刚还打得浊浪翻腾的大海,顷刻安静下来。

宝刹显身时,戚东来和小相柳都得苏景阳火洗目,不受大雾困扰。见了苏景还藏着这等诡怪手段,魔家弟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愣愣看了苏景一眼。

苏景没理会戚东来,风火神剑尽起,先助小相柳杀灭他身边的强敌

惨叫声突兀传来,大雾不会遮挡声音播散,但这声音会直接入耳,雾中人听得到惨叫、却辨不出声音来自何方。

邪修耸动,队伍微微骚动,朔月天尊的声音响起:“不可妄动,谨守身前,待本尊施法破了这妖雾。”

他的声音刚落,苏景的冷笑传来:“给你一炷香的功夫破雾,够了么?”

两个人、两句话,又是接连几声惨叫入耳

银月光芒只是让苏景等人五感大大削弱,并非彻底泯灭;狐地妖雾却让邪修都陷入混沌。

若朔月天尊的邪法让苏景等人变成被剪断胡须的花猫、断掉信子的毒蛇;那苏景的奇雾就把邪修变作戳瞎了眼睛的老鼠、撕掉翅膀的雀子!谁占上风,不言而喻。

之前先行追随萧易下水的一群精锐邪修深陷大雾。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了又何谈相抗,没一会功夫便被斩杀半数,但萧易和另外四人还是逃了去银月光芒对苏景三人的影响也不小,未尽全功正因于此。

这么一会功夫里,朔月尊者连换了几套法术,有飓风有狂漩也有犀利剑qì

,三尺外大雾不见分毫浅淡。

海底,苏景眯起了眼睛,六百丈外邪修落在眼中,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大片人影。三人对望一眼。都在笑。一个神情便是交代了,哪还有再多说什么,苏景在前、小相柳戚东来在后,三人结阵如叉向着真zhèng

的大群敌人潜去。

才一动身形。三人忽然觉得眼角余光闪出些许光华。潜游途中转头望去

朔月天尊眉头大皱。破不掉迷雾他们就是瞎子,留在原地只有等死一个下场,心中再如何不甘也不能强撑了。正待传令大队撤返重回海面,不料前方忽然光芒闪烁:层层佛光卷扬、刚刚被银光、大雾两重法术遮掩的摩天古刹,又复显出了形迹!

银光不值一提,但以狐地大雾之妙,也无法遮掩古刹!

海中其他一切依旧不可见,唯独那座太古宝刹,煌煌矗立于海底。

相距不过六百丈啊。

三五里路程而已,对精修之人算得什么?古刹不受迷雾遮掩,冲入其中,还用怕那小妖么朔月天尊心念陡转,几乎冲到嘴边的‘撤’字,变作:“冲!”

只要进入古刹便能重掌先机,所虑的不过是这六百丈迷茫之路!以月尊为首,大群邪徒急催遁法,身法发挥到极致,拼出所有力qì

,只求尽快入庙!

同个时候,最近已经对苏景‘俯首听命’的屠晚猛有暴出一声长鸣,似是在警告,跟着绿色长剑一闪,射入摩天古刹去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彻底打乱了苏景的盘算,无须出声招呼,相柳陡化真身,六头摇摆唤起怒潮庞攀,巨大身形随波而去,狙杀!

戚东来落足海底,一步一步落足入如山,每一次拔足便是一道魔相显身,五步之后五道魔相,他自己也唤起憎厌魔剑,紧随五相身后斜冲邪修,狙杀!

更少不了的,银光、迷雾之中,一道金红色的长弧!苏景暂时顾不上屠晚,挟剑冲刺,狙杀邪修。

刹那过后,濒死前的惨叫此起彼伏!

绮丽光华闪烁之下,一蓬蓬血浆爆碎于黄金之海!银光削弱一切、却削弱不了惨叫凄厉;大雾遮掩万物,独不能遮掩那份凶狠杀机。

正道、魔门、妖孽,三门中年轻一代最最杰出之人全力截杀;

数百邪修也拼出全副修为,冲!甚至都不再施法护身,所有所有的修元皆投入身法,对上凶猛强敌、深处无边迷雾,施法护身还有什么用处,反倒会让身法更慢了些,只有逃,逃得越快,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三头恶鲨冲荡鱼群、三头猛虎扑猎羊群,便是如此

与手下邪修相反的,朔月天尊非但没有全力急冲,反倒还减慢了些速度,泯然于同伴,置身于队伍之内、不快也不满:箭杀出头鸟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了,这个时候他绝不会冲在第一个。

一路急冲,已行十之七八,距离古刹不过百丈之遥了,突然朔月天尊眼前巨浪翻腾,六首巨蛇斜刺里扑出,獠牙森森向他狠咬下来。

近身三尺朔月才告察觉,惶急间来不及闪避,不知这魔头是不是被吓得疯癫了,一声怒叱中、身形急急跃起、竟于重重月光包裹中,直接扑进了相柳的一张大口之内。

而再一眨眼,吞下朔月的那根蛇颈陡然膨胀、继而血光暴现、另外五只蛇头齐齐惨呼,月华如刀、朔月竟自内而外斩断长颈,破禁而出。

海中凶兽、横行四方,颈子看似柔软其实坚韧之极,喉内也有层层鳞甲相护,想要自内攻破比着从外斩杀还要更难得多

一颈断、一头落、一命殉,相柳巨痛翻滚,想要再追敌哪还来得及。

身形所在已经被暴露,朔月再不保留、身形陡然加快。自蛇颈突围后只一闪身便又冲近五十丈,眼前惊变再起,面前三尺、豹头环眼虬须大汉冲来!

如电疾驰中,双方相距如此接近,朔月不肯停步,直直相冲、硬撼!一声闷响,这大海都猛做一沉,虬须大汉碎裂、化作乌有可是下一刻,朔月又迎来一个虬须汉。

再撞、再碎、再一个虬须大汉迎上前后七尺急冲,先后五个虬须汉猛撞!戚东来五道魔相用尽。却连朔月半步都未能阻挡——第六个虬须汉!

仍是猛撞。仍是虬须汉散碎,但多出了朔月的一声痛吼:他的肩膀上,一截断剑深插入骨!

以魔功修持,戚东来竭尽全力可凝化五尊魔相。但修持之外。他的憎厌魔剑只消一道法咒便可再结一相。

戚东来共有六相。最后那‘虬须汉’是他的剑。

前面五相之后,第六撞、朔月直挺挺地撞到了剑上,憎厌魔卑鄙无耻。斗战阴损、全无魔家之傲

可惜朔月应变惊人,接触瞬间便有警觉,及时侧身避让开要害,被剑扎进肩膀,可戚东来的好剑也受不住这巨力冲撞,就此崩碎。

第七个虬须汉!天魔弟子本尊,天魔身修持坚硬如金钢!

第七声闷响下,朔月冲关而过,戚东来面色痛苦,身形翻滚远远斜飞开去,口鼻中涌出的鲜血随他摔飞、在海中划出一道断断续续的红痕。

朔月猛冲不停,摩天宝刹只数丈矣,只消再有一瞬他便能入寺而去,蓦然

一座滚烫的黄金屋;一枚阴森的白骨乌鸦;一只毛色绚烂的玄鸩;一条毒牙刺目的尺身阴褫;一头朱红色的大龙;一尾身形惊人的巨鲲;还有一座旋转急急的黑狱;

苏景赶到。

再无保留,也不顾上什么剑中藏剑的花招,苏景无数手段同时打出!

月尊不能不停步了,鬼啸声中急冲之势陡止,双手抱膝身体缩成一团,原地急急旋转开来,刹那事情,可就是这个刹那、缩身猛转的白衣人又哪还是人,明明白白,那就是一盏圆月!

宝物、凶兽,苏景的‘乱七八糟’尽中‘圆月’,轰轰烈烈的巨响暴散汪洋,而后玄光四散。

骨金乌、北冥鲲、小阴褫等等一切尽数崩散,皆无法伤敌分毫!但朔月天尊到底还是受了巨力狠击,五内如噬气血翻涌,身结圆月之势告破。

不等他回一口气,身前又是人影一闪,苏景显身,一字轻咤:“崩。”

金红光芒暴起,以九十八枚剑羽、苏景做一剑、崩!

分不清是火光还血色,分不清是风雷还是长嗥,所有修持、所有真元、尽入这狠辣一击,风火倾盖、贲烈杀灭!

朔月身形猛涨。

身随月圆缺,一月三十天,他修得三十月身魄,身体之强远超同辈修家,他要狠吃、硬抗苏景的一剑崩!

啪啪的碎响,一颗眼珠爆了、一只胳膊碎了、半边脸颊爆了、左脚五趾碎了可当巨力消弭,朔月周身血污满满,却仍未死。

独眼凶光闪烁,半张脸孔狰狞毕露,朔月天尊单手结印,反击将至!

小相柳断一头;戚东来魔相、魔剑、魔身皆动,苏景诸般霸道手段尽出,朔月天尊仍在邪魔外道之中,竟有这等人物。

玄天大道,道主、骄阳天、朔月天,他只能排在第三。

惊诧于敌人强悍之时,苏景也突然明白了另一件事离山,什么才是离山、为何离山剑宗能立于修行正道之巅。

南荒时,伏图不死不灭,师父的三道剑符便把他打成了个小崽子;

西海中,朔月天尊有两条命,师兄封印下的漏天剑直接就斩杀其一,自己和两个凶猛同伴拼了性命,却连半天命都拿不下来。

心神十立,胡思乱想并不耽搁苏景分毫,短刀猛刺胸膛、丧命前陡化金乌蛮,离山小师叔纵声嘶吼:“天魔解血!”(未完待续。)

第三三二章 宝刹无相,眼见为虚

苏景吃惊,朔月又何尝不癫狂!

离山小师叔,听上去辈分高高在上,可是说到底,他才修行了多少时候?四个甲子修持、第六境界入门!此子再如何有名再怎么招摇,在真zhèng

精深大修眼中,也还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家伙。

但就是这个小家伙,杀我麾下如砍瓜切菜、前后一会功夫就毁去护月七星、另外又要了我小半条性命!

朔月当然明白自己的本事,所以他想不通,无论如何想不通!

此刻乍听对方‘天魔解血’,朔月心下更是惊骇,同归于尽这种傻事他才不会去做。朔月终于退了,同时手印翻转、一道残月如钩,急斩苏景。

刚被朔月打飞、撞得五内挪移的戚东来听到苏景大吼,也不免大吃一惊,堂堂离山弟子,也修行了这等自裁身躯的狠辣魔功么?蕴足目力使劲望去,可银光害眼,远处模糊一片,看不清楚。倒是另外三声古怪大吼,他听得一清二楚

“吾剑巅顶!”

“吾剑封域!”

“吾剑瞬灭!”

三个莫名其妙的矮子突兀显于苏景身后,显身刹那便是出剑刹那!

乱七八糟的叫喊中,晴空之中一道星光璀璨,天星入剑、三尸并剑正中残月法术。

星月相争,锐响纵横如利刃锥心、巨力轰散如雷火焚身,苏景刚做一剑崩、劲力未复抵挡不住,身形暴退闪避。

妖雾是苏景炼化一半的宝物。三尸与苏景同命而生,倒是不受这雾气影响,但雾中还有朔月的银光,三尸眼前模模糊糊、找不到远处的敌人,挡下朔月一杀后也不做扑杀、把手中的殷天子舞成了一团光,护着本尊一起后退。

三尸显身时朔月天尊已经飞身三尺外,看不到他们三个,是以朔月也根本弄不清楚苏景的‘天魔解血’解来得到底是什么玩意,白费了苏景的好心机,更白费了三位矮神君的‘三绝剑法’。

那些不要脸的招数。也不是次次都能坑到人的。

不过朔月的目标再清晰不过。身形暴退后又立kè

前冲

这一次再无阻挡了,朔月扑入摩天宝刹!

趁着苏景等人暂时难再出手的空子里,幸存下来的邪修也一窝蜂似的涌入宝刹

随即迷雾中的银光散去了,朔月天尊这道削弱五听的邪法不能维持太久。时候一到自然散去。

苏景片刻吐纳。稍作回复后一挥手。也收了迷雾。

自从返回中土,三尸与苏景一别四十余年,样子却丁点没变。拈花摸着肚皮,笑嘻嘻地望着苏景:“苏锵锵,可有想念咱们哥们?”

赤目一双红眼睛,先看看莲花、有看看海底被投映出的宏伟大庙,最后见到那巨大匾额,猛地瞪眼,失声惊呼:“摩天宝刹!”

雷动天尊目光巡回,邪修要么被杀、要么入庙,海底只剩戚东来和小相柳,见相柳脖颈新伤、又少一头,雷动面色大变,当即转头望向苏景:“你唤请我们兄弟,必是扎手的强敌,以我之见,咱们这就返回离山去搬请救兵。”

三尸能不打架就一定不打架,这花花世界,有美食有宝贝有大屁股小娘子,太多有趣了,做什么都比打架来得开心。何况敌人连小相柳的脑袋都砍了一颗,凶猛不言而喻。

也许下一刻摩天宝刹就会消失不见了,更说不定邪魔能从古刹中找到什么神奇宝贝,哪里等得及援兵,苏景摇了摇头。

雷动很不高兴,皱着眉头又问了句:“对头是什么人?”

“邪魔外道,首领唤作朔月天尊。”

雷动天尊闻言,目中精光乍现,一本正经道:“能被唤作‘天尊’之人,必定神通广大、修持通天,难怪你敌不过。”

赤目此刻也注意小相柳只剩五颗头,压低声音:“苏锵锵,相柳怎么伤得?”

对三尸,苏景全不用隐瞒什么,三两句话交代了下刚才的战况。这个时候戚东来、小相柳也缓过一口气,重返苏景身边。

天魔弟子不解苏景本领,对三个新冒出来的矮子很是好奇,问苏景:“他们是谁,你朋友?”

声音出口,三尸齐齐怪叫一声,刚刚收起的殷天子又复出鞘,指着戚东来异口同声:“何方妖孽!”

虬须大汉、甜美声音,实实在在太吓人了些,三尸猎奇天下但也没见过这等‘怪物’。

“自己人。”苏景摆摆手拦住了三尸,口中问两个同伴:“还好?”

戚东来笑了声‘死不了’,跟着又将嘴巴里一口残血和一颗因剧撞碎裂的门牙吐入海水,狠狠骂道:“朔月天尊,真他娘的硬!干牛粪修liàn

成的精怪吧。”

小相柳根本懒得回答,蛇目森冷望向大庙。

苏景继xù

问:“邪修入庙,如何打算?”

“宝刹近在眼前,不进去转一圈死不瞑目,你们俩请便。”戚东来应道。

小相柳仍不吭声,脸色不是普通的难看,眯起眼睛只看摩天古刹,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赤目看得纳闷,又不敢直接去问蛇,只好向老大请教,低声道:“南荒时相柳被咱连斩三个头都没事,这次就断了一颗脑袋,怎么气成这副样子?”

“这次是自内而外被斩首,那便是便是到嘴的烤鸭子飞了不说,飞之前还咬了他一口,若是我,也会真zhèng

翻脸!”吃货自有吃货的道理,雷动天尊低声回答。

而此刻,苏景已经招手收回诸般宝物,深深一个吐纳,全无废话、迈步向着弥天宝刹走去

朔月强悍惊人。不还是独目、半脸、独手、瘸脚了么?

被邪修冲近宝刹又如何,这一架还没打完、这西海深处死得人还远远不够数!

宝刹有两座,莲蓬台上端坐一座小庙、海床上投影一座巨寺。

释家妙义中,有相对、合一之说,所谓‘无我相、无人相’,众人是因我存zài

而存zài

,我若不在,众人便不再;反之亦然,我的存zài

也是因为身边众人反应而落入真实在,若是没有了众人。那我也不在了。

莲蓬小庙、海床巨寺应该也如‘我相、人相’看似分立、实则统一。根本就是一回事。虽然这是佛家的道理,但东土修家广学博涉,大都能解通海底两庙的玄机,入影子刹就是进真实刹。

邪修都涌入了那宏伟大寺。

苏景几人也来到那巨大寺门前。九十八枚剑羽飞旋护佑四方。凝神静心、将五感发挥到明锐极致。迈步走入大庙!

才一入庙,三尸同时面露惊诧,雷动的神情专注。喉结上下滚动:“这摩天宝刹正办庆典么,果然了得!”

赤目愣愣盯住前方,眼睛红得几近淌血:“陨天金玉佛陀大像太乙金精罗汉金身三果沉阴木大龛”

拈花神君面现桃花、左顾右盼,说道:“苏锵锵,你以前也没和咱们仔细讲过,我还道摩天古刹是和尚庙,哪知dào

是座尼姑庵啊啧啧,老尼姑挑徒儿的眼光不得了、不得了。”

踏入庙门,雷动眼中不见佛,只有连片宴席、素斋景致香气勾人;赤目眼中倒是有佛,可佛不值一提、那些铸就金身的宝贝才是惊人之处;拈花神君看来,大小尼姑忙碌往来,佛门秀色简直妙不可言了

小相柳闻言,冷冷开口:“胡说的什么东西?破破烂烂一口庙罢了和淡大师那座一模一样。”来中土后小相柳也没怎么四处游览,更没登过释家宝刹,但在无足城时他去淡和尚的小庙看过,妖孽不懂东土人间,在他以为天下所有庙宇都如淡和尚的破庙差不多。

苏景和戚东来对望了一眼。

他俩都是汉家儿郎,见识相若,是以两人眼中大庙差不多的样子,入门一座大王大殿、其后诸座佛陀神阁栉比鳞次,绵延直至大雄宝殿、气象磅礴辉煌灿灿

三尸和小相柳都说完,彼此也都觉不对劲了,拈花反应快得很,急忙去拉扯苏景的袖子,而后长出一口气,告知同伴:“苏锵锵是真的。”

小相柳问道:“怎么回事?”

苏景应道:“有古怪法术,心内所想、即为眼前所见。”

戚东来接口:“也许不是法术,宝刹本就无相,所以心内所想,便化眼前所见。”

两人后半句说的一样,前半句却天差地别,能懂的自然会懂,不懂的千言万语解释也是白搭。

三尸和小相柳都是‘不懂的’,有人眨眼睛有人皱眉头,同时开口:“什么意思?”

苏景闭目,一道定心咒加持,再开目做智慧观,眼前景色就此变化了,什么大殿、什么神佛,统统都不见了

戚东来知dào

他在定心,问:“现在又看到了什么?”

“偌大一片地方,空空如也,只有”苏景如实回答:“七丈外、地面上摆着个破蒲团。”

“你以为你没想,没准还是想了呢?”戚东来的话莫名其妙。苏景却能明白他的意思,谁敢肯定这空空、那蒲团,不是他的想象呢?

苏景点点头,干脆闭上了眼睛,玄虚既是混乱,眼不见反倒清静些,随即灵识远远溢出四下里只有死般沉寂!

充其量先于他们盏茶功夫冲入大庙的邪修,没有了丝毫声息——

下一更晚上九点左右,盟主加更。(未完待续。)

第三三三章 佑世真君,尼姑豆腐

离山之中,晨雾飘扬。

沈河真人立于律水峰上,率领门中一众长老,合掌、躬身:“恭送师叔。祝师叔、三位师弟一路顺风。”

贺余微一点头,没多说什么,带上三位长老遁剑飞起,片刻后划做四道流光,向着西方急行而去莫名钟声传遍中土世界,虽不能确定钟声出处,但修行道上有识之士还是能猜到答案。

离山高人简单商议过后,由贺余领人赶赴西海查探。

目送同门,直到他们消失于天际,沈真人才收回目光,正想要离开此星峰,忽有当值负责看守山门的执事赶来:“启禀掌门,山外有人求见。”

“是什么人?”

执事应道:“大洪,白瑞。”

白瑞,正是当朝万岁,大洪九五之尊,按辈分计较的,这一代真龙天子是白羽成的七代玄孙。

皇帝微服而来,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

以常人的念头,万岁爷来的全无排场,就这样到山门外递上信物和名帖拜山,未免无礼;殊不知,修宗不是凡间的释家、道门,求真清静,若皇帝大张旗鼓地来参访那才是真zhèng

不敬。

掌门人真微微一愣,旋即摇头,甚至都不问对方来意,应道:“修行门宗不问凡间之事,离山也不会和洪家帝王有什么牵扯,请他回去吧。”

离山立宗三千余年,白瑞不是第一个来拜山的皇帝。但管他什么朝代,对这些凡间贵人,离山一向敬而远之。

掌门谕令已下,可那位执事却不肯领命离去:“白瑞说,他知晓离山规矩,但有一件大事,非得要请示过掌门才好定夺。”

不等沈河再开口,同来送行师叔的红长老就好奇问道:“他有没说什么事情?”

“白瑞说,苏师叔两次除魔真页山,白家深感大恩”说到这里。那位执事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沈河笑道:“直接说。不用吞吞吐吐。”

“大洪朝想奉苏师叔为‘佑世真君’。要在各州府广建‘威德祠’,广传仙义永侍香火。”执事把事情说明白了,若非事关小师叔,他也不会因为一个凡间皇帝拜访就来打扰掌门人。直接就请对方吃闭门羹了事了。

“啊?”沈河没办法不诧异。转回头和龚、红等长老对望一眼。

帝王家为‘普通人’奉祠建庙自古有之。忠勇名将、一代贤臣等等,供奉他们的庙祠中土各出可见,倒算不得奇怪。

这次万岁‘请’苏景做‘佑世真君’。奉得是神位,自然不会让苏景朝上听宣、从此伴君护驾,苏景还是离山小师叔,他们自去供奉他们的。

说穿了、皇帝此举两重意思:奉神君建神位,和当初白翼请人写《屠晚》一样,送苏景万世美名,以报匡护大恩;

另则,更要紧的于今日百姓来说,苏景不是横空出世之人,《屠晚》早在两百多年前就传遍大江南北,且洪朝崛立前的乱世里,‘他老人家’的长生祠保佑真个灵验,即便到了现在,还有无数百姓家中供奉着‘侠剑仙祖

苏景

长生永奉’的牌位。

于汉家凡间,苏景声名远播。百姓大都知晓此人,更以为苏景和大洪有什么深厚渊源,毕竟是白家为苏景著书立传、乱世时只要奉了他的牌位白家兵马也绝不会碰其势如此,为何不好好利用,大洪将苏景奉为神君,将‘佑世真君’举为国之大教,何尝不是稳固了自家皇廷的好办法。

皇帝的那点小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离山高人,不过沈河才不会去深究他们,掌门人神情啼笑皆非,对身后的师弟、师妹们笑道:“小师叔,佑世真君啊。”

随即沈河真人对那位执事道:“传知白瑞,他想如何做便去如何做,无需请示离山,我们也不会过问半字,见面也不必了。”

这便等若默许白瑞所为,龚长老闻言立kè

皱眉:“此事不成体统,我离山弟子怎么能去做凡间帝王家的仙神,别家修宗闻之,怕是会”

沈河真人摇头:“管他们如何,是笑是骂,与我离山何干。”

龚长老不退让,又道:“修行门宗不应干涉凡间事务,小师叔被帝王家鼓吹为仙神,百姓叩拜信奉,影响何其深远”

不等龚长老说完,沈河笑了:“师弟自己也说,我辈不应干涉凡间事情。又不是师叔自己跑去要皇帝为他建庙修祠的,白瑞自己要这么做,我们去拦下岂不正是干涉凡间。”

“这”龚长老一时无言。

“修士皆从凡间来。修宗千万,谁家的徒弟不是从凡间来得?见到好材料、引他入门修行,又算不算得干涉凡间?凡人为凡人建庙就是理所当然,修家被百姓立祠便是大逆不道了?哪有这样的道理。”掌门继xù

笑着:“修宗不理凡间事情,话不错,但不可绝对以论。心里有一道线,晓得什么样的事要管,什么样的事不管就好了。”

言罢,沈真人闪身离去,那位执事也返身山门,将掌门之意传达白瑞。

听说‘随你便’万岁心中欢喜,但未能得见高人又不免有些失落,白瑞于山门前行大礼,遥遥拜上自己先祖与掌门真人。离山弟子看在眼中,自也随得他拜,无人回去理会

‘佑世真君’大仙此刻正在古刹内,灵识四起、却搜探不到邪修的丝毫气息。

真zhèng

实力以论,只凭一个天尊,抵挡苏景几人联手都不落下风,何况他还有大群手下,进入大庙之后断不会怕了苏景逃入深处去,应该就在门口伏击杀灭几个仇敌才对。

苏景又把心念一转,狐地妖雾散出,跟着他又叹了口气,将其收敛。

果然,在这庙内雾气更没半点效用。

戚东来自袖中摸出了一块乌黑的泥巴,双手一边捏着泥巴,迈步向前走去,媚声笑道:“进去逛逛吧!”

无需多言,苏景迈步跟上。自踏入三方便门,苏景的一段心神就不停召唤屠晚,可剑魂全无回应。

三尸与本尊心意相通,免不了又要数落一番屠晚的不是、顺便再夸一夸自己的殷天子神奇三尸眼中的古刹各有一番景色,跟在本尊身后走着,雷动天尊没忍住,从身边的席上抓起一块嫩豆腐放入口中,旋即痨病鬼眼光大亮:“当真有味道,当真好味道!豆腐好吃!”

拈花则伸手,抓了下路过身旁的一位小尼姑的柔荑,触手温软滑腻,那位小姑子的脸蛋红了,稍稍用力甩开了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可不久后她又转回头,怯怯地望了拈花一眼。

拈花吸溜这凉气:“苏锵锵,这不是幻啊,小尼姑是真的。”

“无我相、无人相。你觉得她在,她便真的在,不在也在,你眼中的尼姑,就是他眼中的豆腐。”戚东来笑着,给出的解释玄而又玄,跟着又摇头叹道:“摩天古刹,果然深不可测。”

你的尼姑,他的豆腐。那眼中的门廊、佛堂又是什么?脚下之路又该如何去走?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瞎走’,随心而行就是了。

走了一阵,苏景停下脚步,三尸在南荒历练得应变奇快,见他止步还道本尊发xiàn

敌人,瞬瞬拔剑,殷天子鸣啸摩天刹!

可并无dí

人踪迹。

苏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轻哼的缘由并非外间如何,而是来自体内——天乌剑狱之中,十七罪人不知为何变得躁动不堪。

刚入门时,他们还只是烦躁,在自己的牢房中走来走去,但随着苏景深入这圣庙,他们渐渐狂暴起来,到现在已经开始猛撞牢门!

自从苏景在大圣识海动用十七罪人后,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

苏景定了定神,继xù

迈步向前。六个人小心翼翼地探索,摩天古刹却沉寂不变,敌人不知藏身于何处。

又是好一阵行走,六人同时停下脚步:前方十丈,一具骸骨在地。

皮肉腐烂殆尽,只是一具残存了些毛发的骷髅架子。

雷动天尊眼中,连片素斋宴席之间,骸骨倒卧;拈花看来,花蝴蝶似的穿梭的小尼姑脚下,尸骨横陈,小尼姑们路过时都会一步迈过去;赤目看来众人眼中大寺各异,尸骸周围情形自也不同。

不过六个人能同时见到这具尸骸,便足以证明他不是‘无相’,而是真zhèng

存zài



三尸与小相柳继xù

戒备四周,苏景和戚东来上前查探尸体,只做片刻端详,两个人的脸色就变了。

苏景先开口:“看尸骨,死了十年以上,但不到三十年。”精通炼尸秘法之人,勘验尸体绝不会错。

说着,苏景皱眉、喃喃:“这等年份的新骨,怎么会显于古刹?”

“还有更奇怪的,”戚东来接口,伸手指向尸骸的右肋,一道黑中透出诡怪幽兰剑痕,看位置是一剑斜挑扎进心脏,致命之创伤。

虬须汉苦笑:“我的憎厌魔剑之创,不会看错。这个人是他娘的我杀的。”——

盟主加更,感谢ailsayaya同学成为升邪的第十六位盟主,万分感谢^_^

时隔一个月,我终于感谢到你了,好开心好开心~~~~(未完待续。)

第三三四章 绝世美味,魔家耳眼

戚东来上次杀人,宝刹显世后狙杀邪修;

上上次杀人,则是四十余年前,赶赴西海途中自邪魔外道的高手中抢夺‘岐鸣子传承’。

这具被他斩杀、倒伏在古刹中、死了十年以上三十年不到的尸骸又是从哪来的?

苏景开始重新打量这座大寺。屠晚消失难寻、敌人不见踪影、十七罪人狂躁、来历古怪的尸骸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会是神圣庄严、且从外面看也的确辉煌壮丽的摩天古刹,现在却越来越让他觉得诡异阴森了。

不知是心绪使然还是‘宝刹无相’,从苏景觉得这古刹阴森开始,古刹似是真的变得阴森了。

戚东来口中喃喃‘邪门’两字,站起身继xù

向前走去。

茫茫然的搜索,所见一切既是真的也是假的,唯一的‘实在’似乎也只是那句骸骨了不止唯一,没过多久,他们又找到了一具尸骸。

身死的‘年份’与前一具相似,但死因不同,这是具半身骸,自腰而断上半身不见了,一座胯骨连着两条腿骨。

还不等苏景仔细检查,小相柳在见到尸骸腰上伤口时,就皱起了眉头:“像是我咬的。”

说话同时,他的肚子鼓胀、收缩几下,猛一张口,哗啦一声竟吐出了半具尸身:上半身、血肉模糊。这是他吞进肚子里的‘肉’,此刻正消化到一半,烂肉脓血之恶心不言而喻。

三尸齐齐怪叫:“恁地腌臜。你搞什么?”

戚东来挥袖掩鼻,满脸嗔怪,生气的声音照样那么甜:“想要臭死我还是想要吓死我?”

相柳怪物不理其他怪物,看看自己吐出来的半具,又看看地面上那半具,问苏景:“是一个人么?你拼拼看?”

苏景才不会去碰这么恶心的东西,其实又哪用去刻意拼凑,凭着他的眼力,只消一扫便已看得明明白白:一个人。

上半具尸身落在九头蛇的胃口里,尚未消化到一半;下半截尸体已经死了十几二十年。腐烂殆尽只剩骨头!

无须别人来问。小相柳就沉声道:“这是个邪修,从海里往庙里冲的时候,被我咬掉一半。”

拈花闻言倒抽一口凉气:“身子脑袋都被咬掉了,剩下两条腿跑进庙里来了这是什么功夫?”

算起来、诞生世间已经二百多岁的灵怪了。比起初生青灯境时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话说完拈花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像话。略显讪讪、正不知该如何把话再找回来时。苏景已经转回正题:“古刹‘收尸’?”

小相柳在外面把人吃了一半,另一半落入海中,然后被古刹吸纳进来。

戚东来接口:“庙中、海中时间相差遥远。”

从他们开始狙杀邪修到现在一共才过去了多少时候?一炷香不得了了吧。尸骨却横陈几十年,也只有‘时间相差’一个缘由能解释得通了。

这个时候拈花忽又‘咦’了一声,总是色迷迷的眼睛瞪大起来:

只有他能看到的、那些走来走去的小尼姑,此刻全都停下了脚步,一个个立足原地,妙目中满满贪婪,全都望向小相柳吐出的那具半腐尸首。

甚至有几人,口角已经挂起了馋涎。

一群漂亮尼姑,看着一块烂肉似的东西流口水,这样的情形未免太惊人了些。

几乎同个时候,雷动天尊与赤目真人也都低呼了一声。

雷动呼的是:“哪来的?”

他眼中神庙,一桌一桌全是精致素斋,之前只有宴席没有宾客,此刻不知从哪里突兀冒出大群人,男女老少和尚妖怪都有,手拿筷子围拢在一张张宴席台前,看样子正在吃喝,可他们又都僵立不动,人人转头,望向小相柳吐出了的那半具烂肉尸身,目光里满满惊喜,仿佛那才是真zhèng

绝世美味。

赤目的惊呼则是:“怎么活了?”他看到的那些珍惜材料塑造的神佛、罗汉,个个扭头张目、个个喉结上下滚动用力吞咽口水,目光所在,仍是小相柳的吐出来的尸首!

下一刻,拈花眼中的尼姑、雷动眼中的食客、赤目眼中的金身神佛,全都跳起来、一窝蜂似的冲向‘美食’!

相柳和戚东来眼中大寺是另个样子,相柳‘正在院落中’,只见野草疯长、用藤蔓茎叶去舔食尸身;戚东来‘置身钟鼓堂’,由此他所见:一口大钟落下、整整罩住尸骸

哪还有什么‘神圣’、‘庄严’,就是被妖精盘踞的森山鬼庙也不见得有这摩天古刹来得更诡怪!

就在这个时候,天魔弟子突兀痛吼一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自己手中的黑泥巴上。

进入大庙这阵子里,他双手始终不停的捏着泥巴,到现在泥巴已经成型:一只圆溜溜的眼珠子、一只尖尖的耳朵。

‘耳目’染血,戚东来怒声唱响魔咒,片刻后将两块泥巴奋力向上一抛!

僧道俗妖魔甚至阴丧、巫蛊,天下所有修行流派,都信奉自己的道才是真zhèng

道、才能得窥世界真相,自然也都有相应‘辨真’的法术,戚东来魔家修持深厚,炼得‘魔耳魔目’,两块泥巴一口血再加百言大咒,求借真魔眼界入己目、求借真魔之听入己耳。

耳目凌空,戚东来的左眼变得溜溜圆、右耳变得又尖又长,与那两块泥塑一模一样,可他现在的模样,也就更惹人憎厌了。

施法之后,戚东来忽又一声闷哼,面色痛苦、忙不迭招手将两块泥巴收回来,法术撤销、他的左耳右目又恢复原状,只是眼中、耳中鲜血淋漓!

魔家耳目也看不穿、听不透这佛门圣地的玄机,道行不够、自不量力强动法术惹来反噬,总算他应变够快,见势不妙立kè

消了法术,伤得疼痛不已,至少还保住了自己的眼睛耳朵。

正疼得呲牙,戚东来手上稍稍一轻,泥巴耳目被苏景拿了过去。跟着金红光芒闪烁,阳火妖娆自苏景手心而起,金乌正法、小炼世。

单止魔家的神通不够,苏景便借一把阳火于它。

阳火容纳万物,金乌想灭、一把火让万物不存;金乌想生,它的火便是世上最妙灵药几个人不再乱走,静静凝立等待苏景对天魔耳目的金乌焠炼、阳火加持。

众人眼中的食客、尼姑,不久后就吃完了那一餐美味,小相柳吐出的半具蚀海看上去全无变化,没有被啃掉一点皮肉,只是尸骨间残存的灵气涓滴不剩了。

大概一个时辰,苏景收回阳火,泥巴眼中、瞳孔处多出一点金红;泥巴耳朵、边缘嵌上一道金边。苏景将其交还戚东来:“再试。”

戚东来接过耳目,灵识一扫略作探查,随即打了个哈哈:“想不到,天魔宗还会有和离山弟子共同祭炼宝物的时候。”

虬须汉,女子声音,言谈举止中常常会流露扭捏,好不讨厌之人,只有偶尔那‘哈哈一笑’时,会显出些本色豪迈。

不用再洒血。重新催动法咒,泥巴耳目又复凌空!

两家共同祭炼的宝物,再施展开来,苏景与戚东来都能借目、借听。当耳目被重新发动,苏景只觉眼前模糊一片,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耳中则是各种怪响扭曲,仿佛把头埋在水中听到的动静。

很快,眼中、耳中巨痛传来!反噬又至,两家联手、魔修阳火共做祭炼的宝贝对上这诡寺依旧力有未逮。

戚东来叹口气,不成就是不成,强撑只会惹祸上身,正待撤掉法术,不料突兀一声剑鸣嘹亮而尖锐、一道剑光璀璨且萧杀,不知从何处而来!

剑光划过魔家眼、剑鸣刺入魔家耳。

戚东来大吃一惊,苏景却大喜过望,他识得清清楚楚,剑鸣剑光皆自屠晚来!

剑魂出手相助,开目正听,为苏景扫清幻迷。下一瞬间,魔家弟子、离山真传眼前景色突变,耳中声音雷动

黑红相间的火焰自地面燃起,不见丝毫灼热,顷刻席卷四方,戚东来看得明白,黑火所过之处,青砖地面、金光大柱、庄严大佛、宝盖彩幢乃至琼玉殿顶,眼中所有一切尽数被焚烧成灰,灰烬如蝶亦如雨,纷纷落下四下弥漫。

黑火不伤人,燃烧的声音却入雷轰动,声声灌入耳鼓深处,震得人全身发麻。

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古怪火焰便摧毁了一切,旋即火焰散去,另一座摩天宝刹显于两人眼中!

人在配殿,伽蓝殿。

地面开裂、狰狞裂隙如蛛网弥补;大柱焦黑中透出惨红,扭曲着仿佛山中鬼木;最最醒目的,大殿正中波斯匿王、太子祗陀、孤独长者三尊护法佛和两旁十八位伽蓝神彩衣宝冠不变,但个个五官变形、目光邪佞;不见金身灿烂,周身上下与大殿一般黑红相间的肤色。

哪里是神圣护持,分明:邪佛!

还有耳中,黑火熄灭了、火雷声随之消散,换而各种嘶嗥:

求佛祖与我长寿。

求菩萨与我富贵。

我要杀了张三。

李四婆娘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儿

诸般声音交织一次,声声尖锐、如鬼哭狼嚎。

阎罗殿上恶鬼被浸入油锅的惨嚎,也不过如此吧!(未完待续。)

第三三五章 五大菩萨,鬼话连篇

一破皆破,一人得窥真相,大庙便再不是‘无相’,由此原形毕露!苏景、戚东来之后,三尸和相柳也得见摩天古刹的真实模样!

人人大吃一惊,若非亲眼得见,又有谁敢想像中土世上释家第一圣地竟是邪佛修持。戚东来面色骇然,三尸六目圆睁、小相柳眉头紧皱犹自不敢相信,心中还存了一念:莫不是我心魔作祟?

唯独苏景笃定,此刻眼中所见即为真相:魔家耳目做不得准、阳火祭炼可能不到火候,但来自屠晚的‘开目正听’绝不会错。

而当摩天古刹的‘无相’破碎,苏景顿时探到屠晚所在,低低叱喝了一声:“都随我来!”元吉天都火翼绽开,苏景化身一道长弧,冲出偏殿、急急扑向不远处那座黑红斑驳、裂璺满布的正殿:摩天古刹、大雄宝殿!

三尸手中剑光缭绕、相柳真身五头摇摆、戚东来周身魔功行运,人人皆精锐,应变不比苏景稍缓,五个同伴追随苏景左右,一起闯入古刹正殿。

落足、触目,胆子最小的拈花脱口怪叫:“什么东西!”

是啊,这大殿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大殿地面上,上百具骸骨散落,连皮肉都没了,相貌自然也无从辨认,可苏景、相柳、戚东来都能认得那些骸骨上残留的伤痕,或出自剑羽或留于魔功,自也少不了小相柳的牙印,都是他们在海中狙杀掉的邪修。

数不清的老鼠。在骨头之间钻来钻去,似是意犹未尽,还想再能寻得些吃食

宝殿宏阔,百零八巨大罗汉分列两旁,大慈、大智、大行、大悲、大愿五位菩萨结坛法座,可无论罗汉与菩萨,都与那伽蓝殿中诸神一般,相貌丑恶,神情邪佞。

有的箕坐于宝位衣衫不整、直接把那不雅之处袒露出来还怡然自得,有的嘴巴蠕动口中咔咔有声、嘴角鲜血流淌。更悚然的。每座‘像’的肚皮都在动。有时会撑出掌形、有时会鼓出足印、有时则是人脸倒印。

再明白不过,这些坛上罗汉菩萨,刚刚吞过人,腹中人还活、还在拼命挣扎!

被它们吃掉的是谁。想也不用想了。

死在海中的尸体。用来喂恶鼠;冲进大庙的活人邪修。被这满殿‘神佛’享用。

还有,这些罗汉、菩萨的脸孔在缓缓变化着,戚东来抬眼便看到了‘朔月天尊’。或者说‘大愿地藏菩萨’,这些邪物吞了谁,就正缓缓变成谁的样子,有的‘罗汉’吞掉两三个邪修,是以一颗头上正长出几张脸孔

苏景顾不得去看那些怪物,入殿便寻找屠晚,他的目光直接望向前方、正中,那高高在上的佛祖宝龛。

龛中三座大佛端坐,横三世佛。

左首‘药师佛’,可本应左手捧的甘露钵,变成了个骚媚赤裸的女子,正娇喘吁吁;右手执的救世灵药变成一条铁链,链子上牵着一头赤目巨狼,呲牙咧嘴想要择人而噬,看宝相倒是有几分相似,可它又怎么可能是慈悲济世舍己为人的药师佛;

右首‘阿弥勒佛’仰天大笑,面色欢喜真zhèng

开心,但是这笑容不清净、不明慧、更不是无垢无对之笑,他目光贪婪,双手正捧了小山似的金元宝。元宝缝隙,正有鲜血滴滴答答的流淌。

正中才是真zhèng

‘释迦摩尼佛’,依旧是假的、邪的,结成道像,结跏趺坐左手捏“定印”,右手却非‘触地印’,而是握着一柄剑,碧绿之剑!

神剑不屈,怒鸣之中一剑一剑攒刺邪佛,因为屠晚被这邪物握在了手中,看上去仿佛邪佛在自刺自残,半张脸笑半张脸哭,每‘扎自己一下’,巨大的身子都会一阵猛颤,口中发出连串带着哭腔的笑声

以前屠晚几次自行伤敌,它对付的无一例外,都是身怀墨巨灵修持之人。但这次不是,苏景感觉清晰,大寺凶恶、邪佛可怕,不过他们的‘恶’与墨巨灵的气息截然不同。

古刹之中,尽是邪物。

邪佛食人,看起来他们刚刚吞了入庙邪修,此刻正在惬意享shòu

之中,并未理会后来的苏景一行,也的确无需理会。外人不晓得,这座恢弘大寺,进来便休想离开了。

冥冥之中一声金乌怒叱,阳火贲烈,自苏景身周席卷四方,这样的诡殿,哪怕以前威名再盛,也得一把火烧掉了事!

纵火同时苏景飞扑而起,身形如电直奔正中邪佛,去相助屠晚一臂之力,不料才刚刚掠去,突兀一道锥心刺痛传来。

嘶声惨呼,苏景摔落!

落地那一刻,苏景身周一片人影晃动十七个人。

剑狱中的十七罪人剑,毫无征兆中力qì

暴涨,挣脱镣铐、撞碎牢房、又冲破黑狱,竟全都脱狱而出。

不止是躁动,是真zhèng

造反了!

之前阳火的辛苦炼化付诸流水。

天乌剑狱是苏景心血祭炼的宝物,突然被攻破,虽然谈不到反噬那么严重,但一阵剧痛难免,心悸下暂告脱力。

忽然之间,大笑如雷!满殿邪佛哄堂大笑!

笑声或尖锐或嘶哑,全都说不出的邪异难听,不过这些邪物并非嘲笑,也没什么轻蔑之意,而是真zhèng

的欢喜,似乎在欢喜自己又多了十七个同伴、又似在恭喜‘我佛’驾前再添十七弟子

十七罪人重返天地,恶心尽显、第一件事就反噬苏景,他们才一落地便转身向着苏景扑来!

苏景身边还有同伴,另外五个人同时抢上救人,法术、剑术、身术皆快如闪电,旋即便是轰隆一声巨响,十七罪人被巨力掀得四散而飞。

另一边,三尸则突兀冒出于苏景身后死过了一回、眼前他们的尸身落地!

赤目又惊又怒,几近气急败坏:“不可能!”

十七罪人不凡,但也绝谈不到如何惊才绝艳,只不过是剑狱的一道补充罢了;三尸又是什么?每个人都有本尊的力qì

,若他们真要发蛮起来,搬山撼岳也不是做不到。

可是以前相差悬殊的两方,这一瞬交手,三尸竟然输了。若非生俱不死之身,三位矮神君现在已经可以去投奔小师娘了!

戚东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倒不是因为十七罪人如何不知三尸底细之人,乍见他们最大的本领,没有不头发麻的。

十七罪人摔落,身子又复一挺,再次冲杀过来,三尸非得维护本尊不可,彼此招呼一声催剑再上。而这短短的片刻,那尊‘大愿地藏菩萨’,面貌已经完全变成‘朔月天尊’,开心着、快活着,一步自他的神台上迈步下来。

月尊就难以应付了,吞掉月尊的假菩萨又如何敌得过?何况苏景暂时打不了、何况新添强敌十七罪人、更何况这大殿中其他‘罗汉、菩萨’皆已蠢蠢欲动,就连那些老鼠都竖起了鬃毛呲出了尖牙!

戚东来怪叫了一声‘逃’,甩手将苏景附在背上,施展遁法转身便向殿外逃去

三个呼吸功夫,戚东来脸色铁青!

以他的修为做搏命飞驰,三息时间莫说一座大殿、就是一座山也都飞过去了,可现在他仍置身原地:来时浑然不觉,想走时才恍然发xiàn

任自己如何飞纵狂奔,始终跑不出去脚下三丈。

分不清邪佛的法术是‘寸土世界’还是‘相随心动’,反正以戚东来、小相柳的修持,他们逃不走!

天魔弟子身形一变,该疾驰为冲天,拔地而起直冲大庙穹顶仍是三丈、不过变横为纵,走不脱、谁都走不脱!

“止步吧,这么逃白费力qì

。”苏景开口了。跟着戚东来就觉背上一轻,苏景飘然落地。脱力已过,修为尽复。

一片金光席卷,九十八枚剑羽翻飞而去,相助三尸,三尸立kè

扳回局势!可十七罪人不知从何处得来巨力,身体坚硬得难以想象,被庚金剑羽、殷天子这等绝顶利刃削斩,他们也只是负痛大吼、却不会负伤太重。

‘大愿地藏菩萨’踏落地面,‘朔月天尊’笑容慈悲,刚刚‘它’未出手,只是站着、看着,看猎物徒劳逃窜,自有一份乐趣享shòu



见苏景等人不再逃跑、摆出迎敌之势,邪菩萨眼中失望流露,蒲扇似的大手缓缓摆了摆手,嘴巴抖动几下、吐出一字:“逃”他没看够,想让苏景继xù

逃。

“逃你娘。”离山小师叔又口吐恶言。

邪菩萨失望之色更浓了些,这时候,大殿两侧那些诡罗汉纷纷起身,摆出了扑食的架势,‘大愿地藏菩萨’突然开口尖啸,一连串苏景等人全无法理解的怪话,不过从他语气中倒是能晓得,这恶物在‘护食’,不许同类分享。

他的凶威了得,其他恶物虽恼怒、冲着他呲牙低吼、攥拳挥爪,终归还是不敢‘下地’,又都坐回了原位。

但其他四位‘大菩萨’与‘大愿地藏’相若,不受它恐xià

,各自迈下神龛,列做一排遥遥与苏景等人相对。

相峙片刻,五大‘菩萨’同时扬起左手;与此同时,苏景吐气开声、鬼话连篇!——

我添毛病了,这章写的时候一直在咬牙,写完一章,把自己腮帮子写酸了酸着腮帮子求个月票~~~~(未完待续。)

第三三六章 剑狂

‘大慈弥勒’握空拳、‘大智文殊’竖三指、‘大行普贤’翘小指、‘大慈观世音’拇指食指相扣拈花、‘大愿地藏’

拇指虚按和苏景、戚东来所知所有释家降魔印截然不同,他们的手印松松垮垮、全无章法,完全是‘怠慢、应付’。

可就是这种不算手印的手印,才一展,邪佛殿中陡然光明大作,目光之内处处金碧辉煌,莫说龛中三座大佛、台上百多罗汉,就连地上那些老鼠、骨架,都变得圣洁如天龙八部护法神物一般!

天魔弟子心志坚定、九头凶兽性子倔强,但被他们的手印所照、心中竟一下变得空空如也,自己也不知自己应该想什么、做什么,就剩下一个心思:跪拜、臣服!

只要一跪,便是被邪物的法术慑服,立kè

会被收入腹中吞噬。前面入庙的大群邪魔外道,个个都是这样死的。

身体簌簌发抖、双膝沉重万钧,能做支撑的仅只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魔的心傲、相柳的骨硬,撑、再撑,不跪不低头!

苏景的情形不必他俩更好,但他开得心花,智慧自有过人之处,脑子几近混沌了,依旧能大声唱着自己‘鬼话’,而且更大声、更响亮。

全无意义的音节,一字接着一字,一共四十九字。

镌刻在脑海深处,就算身死道消再入轮回、用那黄泉水孟婆汤都不能洗尽的怪话寥寥几十字苏景一气呵成。

当苏景最后一字唱断,那正中邪佛手中的碧绿长剑。陡然爆起一声裂天之吼!是剑鸣,更是咆哮,来自屠晚的咆哮!

邪佛嗷的一声惨嚎,握剑之手五根手指被屠晚暴起巨力震得七扭八歪,屠晚就此脱身!

绿色长剑,迸发的却是炽亮耀目的银色剑芒,那道灿灿的弧倒转,快若流光自五个‘大菩萨’身前一划而过。

分不清是哀号还是怒吼,五尊让苏景等人挡无可挡的邪物之物,左臂皆齐腕而断!屠晚尽情暴发的一斩。削灭了它们五个‘人’的左手!

苏景等人身上突兀轻松。邪魔捏印的手都被砍掉了,还谈什么印、谈什么法。

屠晚剑魂,三魂七魄之外苏景第十一魂。一人一剑心存灵犀,神剑断腕之际。苏景便疾声提醒同伴:“起!”

吼声响起。苏景召回剑羽、与两个同伴冲天飞起;屠晚也不停。宝剑猎猎长鸣,飞在苏景头前剑意寒霜,剑qì

惊鸿。硬生生割裂这邪庙内的困禁,为苏景开路!

再不见三丈之障,能够阻挡苏景等人的邪法,在此刻完全燃烧开来的屠晚面前,不过是迎上火烫刀锋的几片飞雪罢了,化!

轰隆一声大响,开路屠晚破邪佛禁法、开凶庙穹顶,苏景等人紧随其后,直冲向那唯一一点生机所在。

百多罗汉错愕瞪目、五大‘菩萨’抱腕哀号,神剑的突兀暴发,让这大殿中所有恶物都猝不及防,就只有正中那座邪佛,目中戾气一闪,半哭半笑的神情不见,面做雷霆之怒,猛地从宝龛中拔身飞起,如光如影子,急追苏景等人!

此獠飞遁奇快,远胜苏景一行,赶到近前大手伸出,抓向逃在最后、堪堪就要冲出穹顶的戚东来。

‘佛陀’之手,何异天地乾坤。

戚东来只觉得一座天空都变成大网当头笼罩、整座地面化为猎夹拍向自己!

避无可避!

戚东来躲不开,更不想落得之前入庙那些邪修的下场,魔徒的双目陡做血红,魔功行转、催转自己最后的杀手锏:“天魔”

瞬间事情吧,刚喊了两个字,天魔解血、以性命换一场天杀地灭的霸道魔功正要行转,戚东来眼前突兀人影一闪:人影,还是有剑影。

明明已经冲出大雄宝殿穹顶的苏景,竟又折返回来,刀螂此刻正被他握在手中。

要是最后不管他,当初苏景也就不会和他结伴搭伙一起探访古刹了。

无论以后是敌是友,至少在这邪佛大寺之内,彼此为:伙伴。

屠晚刺上邪佛大手,只入肉半寸便再无法刺穿下去。

苏景面色清透,一字轻叱:“崩!”

火崩、风崩、剑崩,所有修为尽做一剑崩裂但还不止!

除了苏景,还有屠晚。这剑魂饱蕴的杀气、怒气、光明气意也随苏景一起,一剑、崩!

戚东来就在旁边。

一剑崩的所有锐意、力道尽数打入邪佛体内,戚东来觉不到丝毫力量,但这一剑的威势,他却感受的清清楚楚苏景施剑那个刹那,戚东来心中猛显一字:雷!

打进了眼睛里的闪电、轰响在耳鼓上的惊雷、直直夯入脑海深处几乎掀开了头盖的霹雳一盏!

暴散的强光挡不住邪佛身上爆碎的污血;锐利的轰响遮不了邪佛口中的凄厉惨嚎

满殿恶物痛苦掩耳、巨大邪佛遍体鳞伤跌回大殿;脱力苏景与失神戚东来,被转回身来接应的小相柳抓住,闪身窜出大雄宝殿。

下一刻苏景只觉周身一冷,勉强开目,三人又置身大海,正在邪庙不远处。

屠晚破开的不止是一个屋顶,还有邪庙的古怪法度,他们窜出大殿便是跨出了一方邪恶疆域,重新返回大海中。

再一眨眼三尸抹脖子追来了,显于苏景身后,正想要说什么,小相柳忽然闷哼了一声,带上几个人摆身便走,全力游动、仍是:逃!

那些凶物未追出来,但那邪庙猛然膨胀开来,‘它’想做什么再明白不过。要将几个人再度吞噬回去。

五头大蛇全力急游,可邪庙的‘膨胀’速度毫不逊色,穷追不舍。一只蛇头回转观看,目光轻蔑一闪,心中动念催起‘分光化影’之术,随即身形微一模糊未能分光更毋论化影,就只有模糊了一下子,大蛇还在原地。

小相柳目光一凛,本命遁法用不了!

邪庙侵染,这片大海完全不受法术了!万幸小相柳本身就是海中凶兽。游得奇快无比。这才能有‘逃’这个机会

戚东来勉强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片刻,面上显出了一个苦笑。高深修家眼力精准:半盏茶之前,相柳与邪庙相距三十二丈。此刻双方只差三十丈了。大蛇游得快。邪庙长得更快。

三尸也是满目忧色,拈花对戚东来一本正经道:“实在不行,你下去和它天魔解血吧。我给你立块牌位天天烧纸。再指点你下去以后该找谁,咱在幽冥有熟人。”

戚东来似笑非笑,可他居然点了点头:“不用指点,无需牌位,我再活会、跟他拼命。”

“好、好!”拈花忙不迭点头,送他一连串‘好’字。拈花的脸上稍显轻松,很快便有想起旁的事情,问两位兄长:“刚才苏锵锵喊的那段怪话,耳熟得很,什么来由?”

“神君糊涂了,”雷动给出答案:“你我化形结相来到这人世间时,苏锵锵唱的就是那段咒啊。”

‘三这三那诀’,上篇、那四十九个字吐纳法诀。

屠晚被从解牛刀中唤醒时,苏景唱的就是这‘鬼话’。

邪殿中、危急时,苏景唱动这篇咒文,其中不存什么法术,只求这咒唱本身能对屠晚‘当头喝棒’!而剑魂也不负所望,闻咒成狂!

这个时候苏景恢复些许气力,先把剑魂收入体内。此刻屠晚剑身黯淡光彩全失,所有潜力燃烧殆尽,还能维持魂魄不散已属勉强了。

而后苏景由三尸搀扶着、颇为费力地坐起来,忽然他愣了愣:“大师您怎么来了?”

他面前空空如也,只有海水,哪来什么大师?

三尸面面相觑,拈花自领‘大师’称号:“苏锵锵,你跟我说话呢?”

雷动就老成持重得多:“莫不是伤到脑子了?”

苏景闻言皱起眉头,问身边同伴:“你们看不见神光大师么?”

他眼中,弥天台神光大师就站在面前。

不用三尸摇头,神光就微笑开口:“施主不用问了,他们见不到和尚和尚也不是和尚了,只是一丝牵藏于气机的幽魂散魄罢了,你能见我,便说明和尚身死道消再入轮回了总要向你道一声谢的。”

苏景完全被他说糊涂了:“大师什么意思啊,大师已圆寂?”

“十七罪人,是我前生恶业,既然把他们召来今世,他们便与我同命相连了,他们死了,和尚也死了。可若我主动死,他们却不会灭。”

苏景直接摇头:“听不懂。”

神光微微一笑:“最简单的道理,时光不回头以前你做的事情会影响现在的你;你现在你做什么,也改不了以前的事。”

似懂非懂,苏景实在没心思去求个‘甚解’,含糊着点头:“大师请继xù

讲。”

当年神光得本寺高僧相助,把前面十七世罪业化为今生十七罪人,就是要想办法杀灭他们。但灭了他们,神光会随之丧命,所以做此事的真元不为今生,而是为了来世修行。

再轮回转世,神光就不会再受到前世牵连,能做重头修行。没了十七世罪业的拖累,他才有望证得佛果。

道理是如此,但当初神光想尽了办法,无论是佛法超度还是佛家业火,甚至求请别宗高人相助,道门、巫蛊等等手段全都试了个遍,把十七罪人打翻容易,彻底抹杀却万万不能。

当时神光最最遗憾的,莫过于离山八祖早走了一步,听说他的金乌阳火为光热之源,世上无此火不可炼之物——

盟主加更,感谢卿眉瘦同学成为升邪的第十七位盟主,鞠躬感谢!

另外要说的,我知dào

黄色天蝎宫盟主和卿眉瘦同学是两口子,夫妻俩都这么支持,豆子很动容,无以为报,只有写好这本书。

再祝小两口阖家欢乐^_^(未完待续。)

第三三七章 刹天摩,摩天刹

后来苏景横空出世,神光得知金乌阳火有了传人,心中高兴但不敢贸然相求:十七罪人非同小可,是添杀戮便添罪业添恶力的怪物,老和尚不知苏景心性如何,万一他是个根性恶劣之人,十七罪人与他,将来必定惹出大祸。

直到剑冢一役,神光大师始终从一旁看着,苏景做事虽然跳脱轻浮,但他的心底绝不会错,是以神光将‘十七罪人、黄花蝴蝶’赠与此子。

不过,莫说赠花时,就算现在,苏景的阳火修持也炼化不了十七罪人。而佛家是最最讲究机缘的修宗,相比之下,陆老祖简直小巫见大巫,神光把花儿送给他,只说是感谢他剑冢出手,真zhèng

关乎己身的缘由却没说,后事有后事的机缘,缘分到了和尚自然能摆脱罪业;缘分不到,把事情说上三百年也无补益。

但神光在黄花蝴蝶上附魂一线,若真zhèng

事成,这道魂丝会显形、向苏景说明一切、并奉上谢意。

三五句话,神光把事情说完,苏景没能全部听懂,但大概的意思是明白了,神情却愈发迷惘:“十七罪人未死,反而实力暴涨我都打不过!”

三尸打不过十七罪人,苏景若赤手空拳,肯定也没戏。

神光闻言皱眉,他死前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与十七罪人的联系被彻底斩断了,话说回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死,当即皱起眉头:“到底怎么回事,请你仔细讲与我知。”

苏景伸手指向正急急追来的摩天古刹。还没开口,神光就摇摇头:“我只是专门为你而留的一丝残魂,眼中所见只能是你、耳中所听也只有你的言语,其他皆不可知。”

名动人间千万年的摩天古刹。

释家弟子心中,地位只稍逊于西天灵山一线的摩天古刹。

是一座邪佛凶庙苏景大概几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神光大师的面色又焉能不变。

有恐惧,有仓皇,有震惊,有意wài

,可奇怪的是老和尚的神情里并没有迷惑。

稍作沉吟。神光沉声开口:“你们刚刚去过的地方。门匾是倒着写的吧。”

苏景‘咦’了一声:“大师怎知dào

是‘刹天摩’?”

刚刚只是简要交代,根本不曾提起古刹的匾牌写反了。一句问完,苏景又连串问题跟上:“难不成是两座寺庙?一正一邪?那摩天刹又在”

不等问完,神光便摇头打断:“摩天刹就是刹天摩。刹天摩即为摩天刹。是一回事。”

苏景听得心头烦闷。这种时候哪还有兴致去跟老和尚打机锋。

好在神僧也没打算打机锋,继xù

讲道:“龛中神佛金身灿烂、古刹大寺禅唱庄严,信徒云集香火鼎盛但万万香客祈愿。真心向善无欲无求、只想向佛献敬求真知开点之人又有几个?万中无一。”

“万人之中,九九九个是向佛求福求寿求禄,求自己富贵满门、求仇人家破人亡。”神光大师笑了,摇了摇头:“佛求众生戒贪戒痴戒嗔,众生又来向佛祖求贪求痴求嗔,不可笑么?”

“贪痴嗔是什么?是苦也是魔,是障更是毒。每一道贪痴嗔之愿,都藏了一丝魔,一缕毒。”

“香火越是旺盛,说明来拜佛的人越多;拜佛人越多的地方,贪痴嗔之愿便越浓,魔更深、毒更甚。”

说到这里,神光大师双手合十,满面虔诚:“我佛慈悲,普度众生。他讲法;他传经;他还愿显力,不是为了让人敬他畏他或爱他奉他,他只是以此告sù

世人:我是真zhèng

在,修我法度就能成我,人人可升佛!他说:请学我佛早已做好了自己的那一份。可世人不去学、他们自己不度自己,还有谁能度他。”

“不过,无论如何,佛都不弃众生。建寺兴庙,人人可来佛前许愿,每当‘贪、痴、嗔’成念成愿,众生身具之苦、之障便会消弱一丝。但是要知dào

,那些寺庙不是西天灵台,龛上的泥胎不是真的神佛,日日夜夜受到那些念魔、愿毒侵染,纵有僧侣虔诚诵经、潜心持法,也不一定就能尽数消除。唯一办法,凭高僧的不动心境与灵台明慧将之牢牢镇压。而这些被镇压的魔障,你可将它看做是寺庙的‘反面’或影子。”

这个时候苏景有些明白了,回想古刹之行,当他们窥破真相后,那些凄厉如鬼哭狼嚎的‘我求富贵、我求长寿’的祈愿声,就是拜佛之人留下来的‘愿毒念魔’、就是他们的‘贪痴嗔’。

而那阖寺邪佛、恶菩、诡罗汉,皆为人心之魔,它们汇聚成势、长成气候,凝相结形了,化作不世凶物!

神光大师也真zhèng

说到了正题:“天下万物,皆做正反两面,寺庙也不例外。平时你只见它神圣庄严,却不见它镇压于根底的念魔冤毒。但若有一天,镇力消弱魔势涨大,它显现的就是另一面了。”

“那牌匾倒着写,便是因为它是‘反面’。这反面是因正面而来,所以刹天摩也是摩天刹,一而二、二为一罢了。”

“但不管怎么说,反为正,都是乱、是扭曲,所以那邪庙中时间不对劲。”

若以佛法精持做一个排行,当今世上,神光大师稳稳能排入前五,于佛家事情的见识远非苏景、戚东来之流可比。之前如果他能在场,一看那牌匾就大概能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佛法的道理,实在有些深奥晦涩,神光修持强却不善讲法,他说的吃力无比,还常常跑题去夸赞佛祖,苏景听得抓肝挠肺。所幸苏景的心思还算通透,勉强听懂了他的意思。

苏景苦笑了下:“若是普通的寺庙也就罢了,可摩天古刹,古往今来第一神庙,也能被‘反’过来么?”

“就是因为它太有名,才更有可能被‘反’过来。宝刹在时,天下人就算不能登庙,也会遥拜、向它祈愿;宝刹不在了,仍还有无数信徒做内心观想、再做祈愿”

苏景点点头,不用神僧再讲了。大概意思领会就是了。其实懂或不懂。区别也不过是做个糊涂鬼还是个明白鬼邪庙相距他们也不过十丈了。

老和尚依旧絮絮叨叨:“至于我那十七生罪孽,未能葬灭、反而更加强dà

,道理再简单不过,他们本就是我前世恶业。本源凶力与‘刹天摩’中的魔、毒相合相附干脆就是一回事情罢了。你带他们入寺。何异持油入火?它们立时便壮大起来。”

“不过,它们壮大同时,也成了邪佛的弟子。便是说它们被邪佛抢走了,和我再没有丁点瓜葛”这话正着说说不明白,神光大师混不嫌啰嗦,又反过来讲:“邪佛多出了十七门徒,我却少了十七世罪业。它们还在这世上,但于我来说,它们已经不在,所以今生我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来生可做大好修行。”

戚东来正端坐于大蛇脊背,摒念调息、准bèi

做同归于尽地一击。

苏景没耐心再听神光啰嗦下去,对他道:“多谢大师指点,再祝大师来世得菩提”话已说完,就请这丝魂魄离去吧。

不料神光摇头:“我还没指点。有正就有反,倒转去看,有反便存正,你们逃不过‘刹天摩’的追杀,唯一求生之道仅在于:摩天刹!你再将古刹显身、前后情形仔细说与我知。”

听说有望逃躲苏景精神一振,忙不迭把神光所问做仔细回答,说话时语速奇快。心中则免不了的苦笑老和尚一辈子对佛枯坐,少与外人打交道,做事说话难免迂腐,如此一个惶急时候,居然还去先讲‘正反成因’,最后再找逃命办法。

听过‘刹天摩’如何显现后,神僧低头沉吟,片刻之后突兀消失了。

不是他去了哪里,而是彻底泯灭。这不过是一丝游魂罢了,在人间根本坚持不了太久,说了这会子话,所有精力耗尽、就此消失不见了。

只是魂如其人,想得入神、说得入神,全忘了自己待不了多长时候。

苏景啊的一声怪叫,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恨,心里堵得恨不得自擂一拳。

可老和尚‘走了’,就算苏景暴跳如雷又有什么办法,努力平静心思、仔细回想刚刚交谈时几个关键之处

又过不久,邪庙边缘相距不过五丈了,戚东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对苏景笑道:“我去了,万一你要能活,帮我给师父带个话,就说算了,不用说啥你看啥呢?”

不知何时苏景改坐为趴,双目圆睁死死盯住相柳身后的海床,也不知dào

再找些什么。

忽然,苏景眯了下眼睛,旋即翻身跃起,挺起胸膛深深一口气——人在海中,但随他长吸,肉眼可见大海开出一道小小裂隙,上面一道海风寻隙而入,被他饱吸入身。

苏景开口:“先别拼,或许能逃。”

戚东来不问如何逃:“若逃不掉呢?”

“那你再拼呗,肯定得给你留出个撞头的功夫。”苏景笑答,而后笑容敛去,密语化作五道,如身边所有同伴之耳:“随我来便是现在!”

话音落处,火翼再度开展,这段功夫里回复的力qì

尽数投入这一次飞遁!

不逃、不躲,他竟一头撞向了疯狂追来的邪魔大庙!

其他五人均告大吃一惊!但之前苏景说的坚决,此刻又哪有多想的功夫,三尸、魔徒、凶蛇,身形倒转急追在后撞向邪魔大寺,却并非直撞山门、厚壁,苏景扎向的是‘墙根’。(未完待续。)

第三三八章 最漂亮的瓦砾堆

得了神僧的指点、再仔细看着邪魔大寺直到此时苏景才看清:辉煌大寺是悬海漂浮的。

虽然它的基底与海床相距只一隙,虽然那‘一隙’薄得连一根蚕丝都放不入,但只要它未座牢于海床,就算是‘悬浮’。

邪魔大寺悬浮、缝隙之下是海床。

那海床上还有什么?

影子!

邪魔大寺的影子!

本应反的,现在成了正,那正就变成了反;原来的影子变成显像、摩天刹变成了刹天摩;那真zhèng

的大寺便成了影子,刹天摩的位置端坐的是摩天刹!

戚东来的本领,苏景由衷佩服,可对上了‘刹天摩’还远远不够瞧。若说他的天魔解血能对付一两个邪菩萨,苏景完全相信;但是以他的自灭法术去抵挡整座邪魔大寺又怎么可能成功。

唯一活命的机会,就只在刚刚得来的一道领悟,没时间解释也没机会再做求证,或者说就用自己的小命去证一证吧,苏景飞扑所指,邪魔大寺下的缝隙、缝隙内那沉沉暗影。

相撞刹那,五感尽失,真就觉得什么都没有了,莫说天地世界,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仿佛轻到了极点、奇快地飘向天外;却有好像沉重到无以复加,正向着地心猛坠!

没了知觉,也就忘了时间,分不清是一瞬间还是千百年,终于身体猛一震,五感回复、眼前渐渐明亮。几个人都是俯冲进来的姿势,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趴着。

离开大海,追兵不见!

苏景回头看了看,诧异:“拈花呢?”

“他扑歪了。”赤目回答,猛扑时他就跟在拈花身边,看得清清楚楚。

拈花瞄得不够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没钻进缝隙又一头撞进了邪庙。

拈花神君张目一看,大群漂亮尼姑,啊地一声怪叫。狠狠咬牙。一头把自己撞死地面漂亮尼姑们见了尸体大喜而上,但很快便有失望散去:拈花留下了一具尸体没错,可内中没有涓滴灵气。

邪庙穷追千里,到头来也未能追到人。好容易最后冲进来一个活人。立kè

又告自裁。自邪佛以下,怪菩萨恶罗汉个个不甘嘶吼,瞬间里。这‘刹天摩’内鬼哭狼嚎,阴风暴散!

邪庙中的阴森嚎、凶恶啼,不会泄露出去半分,从外面看来,神圣大寺煌煌耸立,慈悲地、庄严地、灵妙地。

比起天外天上,那佛祖的灵山也不逊色半分

邪庙那边小胖子的尸身摔倒,苏景身后矮神君双足落地,不用别人发问他便摇头:“没事没事,本座没事,走错门了。”

没人理会他,大家都在举目四望,打量着置身所在。

清澈、明亮、广阔。

有光,明耀所有人的视线,但绝不刺目,正相反的,几近炽烈的光芒居然让眼睛舒服无比。

有香气,不经意间得闻,故yì

提吸时又全无踪迹了,但精神已经不知不觉的振作起来。

有声音,好像是禅唱,不过全无僧侣唱经时的庄严肃穆,这声音轻松、惬意,好像是樵夫归家时的山歌哩调,经文还能用这个调子去唱么?声音不知从何处来,能肯定的仅只是,那唱经的人一定是快活的,真心愉快。

有天地,天在高远处,白蒙蒙的一片,分不清是云还是雾,不若蓝天那般清湛,但是白色天更圣洁,更包容,被它轻轻覆盖,温暖于身。脚下的地面是黑色的,这‘黑’很古怪,不像是颜色,更像是‘荫’,‘荫’伏于大地,仿佛一株看不见的大树,伸展巨大树冠将此间尽数遮掩,人在荫中,清凉于心。

还有废墟,偌大一片废墟!

坍塌、碎石,那远远超越视线范围、用力用力再用力也无法看到尽头的废墟。

苏景一行冲入之处,正是大寺山门所在。

碎裂砖石铺作满地,小的如掌如拳,大的堪比小丘,但无论大小,所有碎石砖瓦的边角都是圆润的,这也是一处小小的慈悲之心么?即便倾塌了,也要收敛锋锐、免得割伤后人。

那巨大的牌匾拍在地面上,裂璺无数,可这座匾额曾经名动四方,曾经为万万人指点迷津,它有它的光荣和骄傲,所有倒了依旧正面向上、依旧不肯完全散碎。

匾三个大字端方、不存龙飞凤舞的卖弄,更没有字头笔锋的强劲,字工整,字浑厚,字不像字、更像一位严肃先生面上的笑容:摩天刹。

私塾里、学堂中,那个刻板威严、手拿戒尺的威严夫子,忽然对你露出个鼓励的笑容见到‘摩天刹’三字时,苏景便是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也笑了,好像有点没出息的那种、还带了些巴结的笑容。

笑容不值一提,但心里是暖的。

眺望、仍是废墟,曾经的神庙,今天的瓦砾堆,但它是苏景、戚东来、小相柳见过的,最最漂亮、最最有气韵的瓦砾堆。

见了拍倒在地的匾额,哪还会不知此间是何处,虬须汉再望向苏景的目光不免多出一丝惊诧:“你怎找到这里的?”

神僧的指点、自己的猜度,苏景并未隐瞒,前前后后说了个大概,最后不忘对着天空施上一礼:“真zhèng

要谢的,是神光大师。”

老和尚词不达意、常常跑题、更罗里罗嗦,可若非他把道理为苏景解通,苏景就算再开一万个智慧窍也找不到逃命的关键。

戚东来笑声甜甜:“既然你这么说,这份人情我便认在弥天台上了。”说到这里,他把面色一整。认真道;”骚、戚东来以憎厌魔尊立誓,以后当还和尚们一个心愿。”

听他立誓,小相柳想起前面的事情,冷冰冰道:“我记得你还立过一誓,若我与苏景踏入摩天刹半步,憎厌魔为鉴,你毕生与离山为敌。”

戚东来面露迷茫,想了想,想起来了:“咳,你不说我都忘了。”跟着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之前说过的话你们不用放在心上。不作数了。可是”

说到这里,他又皱起了眉头:“当时我已立誓,请了魔尊鉴证,这便非同小可了。非得当心应付才行。这样吧!”

戚东来整肃衣衫。面色虔诚,以魔家弟子之礼,行拜向天:“弟子骚戚东来。请憎厌魔尊做鉴,之前对付与离山为死敌那些话,我没说过,谁都不曾听到!”

相柳愣了,三尸愣了,苏景也愣了。

片刻,苏景问:“憎厌魔尊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那自然是尊敬无比、热爱如己!”戚东来回答的理所当然。

跟着虬须大汉不再提魔尊、立誓这些儿戏,换过了话题:“那些邪佛凶罗汉什么的,会不会再攻过来?”

苏景不敢确定,不过神光和他说得那些话,让他多有启发:“摩天刹和刹天摩一而二二为一,本来就是一座寺庙。正反互制、禅障倾轧,此消彼长是没错的,但反面想要两面都为反,却是不可能的,由此以论,那边的邪佛应该来不了这边。”

苏景说得不算太清楚,但戚东来的悟性了得,闻言点点头:“明白了。”

三尸听过神光大师之事,另有想法,见其他几人聊得差不多了,雷动先开口,对苏景道:“老和尚把黄花给咱本就没按好心、想偷偷摸摸地白使唤人,让苏锵锵帮他炼化前世罪孽。”

赤目接口,摇头晃脑:“总算他还有点良心,留下一丝游魂,等完事的时候过来道谢。”

“十七罪人被邪佛夺去,老和尚得偿心愿,兴高采烈地死了。游魂跑出来,却又指点了苏锵锵,带咱们逃出生天、进了真zhèng

的摩天刹,这便是‘机缘’了。有因有果,妙不可言啊。”拈花跟上,手摸肚皮,陶然欲醉:“师叔当初收了苏锵锵,也不是因为机缘么,苏锵锵,将来你总要领悟天道,这机缘两字当做多参悟。”

最后这一句‘教xùn

’,雷动想说、赤目想讲,不料被拈花给抢着说了去,另两位神尊很不开心,但哥们就是哥们,不痛快先放进心里,雷动、赤目一起对苏景点头:“当多做参悟。”

小相柳根本没听懂他们说得是啥,不耐烦道‘有完没完’,迈步就向前走去。不料一步迈出就是一个踉跄

小相柳走路哪会在意脚下,就算有什么绊脚石拦路藤,也都会被他一脚趟碎,不料这次不灵了,脚前拳头大的一块碎石,相柳一脚踢上去石头纹丝不动,他自己险些绊倒。

站稳脚步,小相柳面色惊奇:“石头古怪。”说着,伸手一招,想要把石头招进手中看一看。

石头纹丝不动。

不是有什么让法术失效的护禁,相柳感受的明白,自己那一引就落在石头上了,石头不动是因为力道不够。

小相柳更诧异了,凭他一招手,就是条鲸鱼也都从深海中拔出来了,小小一块石头竟还无动于衷?干脆迈步上前,小相柳俯身,凝力于手直接去抓石头。

一拎、不动、再用力,石头微微晃了晃,仍是没能拿起来。

其他人又惊又笑,笑的是相柳和一块石头较劲;惊得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苏景问道:“石头与大地接连为一?”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小相柳不应答,他和石头赌气,深深几次吐纳,一身彭攀妖力行转、再弯腰抓石短短一声闷哼,终于把石头抓了起来。

石头离地,可见它地面全无牵连,独立得很。

再看小相柳,憋得面红耳赤、手抖臂抖肩抖腰腿脚甚至眉毛无一处不抖,完完全全是使出吃奶的力qì

了。

可就算他把自己抖散了,也只能把倒抓石头,想要翻个腕子把石头托在掌心都做不来。

三尸都是热心肠,雷动赶忙提醒:“待会放下时小心,莫砸到脚。”

拈花撸胳膊挽袖子:“用帮忙不?”

赤目却还念着刚才被拈花抢了说辞,心中气闷,正好拿小相柳撒气,冷笑道:“那么使劲,你小心再拉了裤!”

苏景却是在倒吸凉气了,这摩天古刹的废墟中,随便一小块石头都如此沉重么?!(未完待续。)

第三三九章 三笑

‘咚’的一声轻响,小相柳松手,把石头扔回原地,这才能重新站直,瞪了说怪话的赤目一眼,迈步又向大庙深处走去。

几个人便走便试,没一会功夫便弄明白,不止那一块小石头,这座遗迹中,所有碎石都重如山岳

山门后的天王殿坍塌了,殿外的钟楼鼓楼坍塌了,再向前重重佛堂、大雄宝殿、林立佛塔,还有后重的讲法堂藏经阁、甚至和尚禅房,目中所见,只有废墟

祥光、熏风、佛香、禅唱犹存,但神庙已荡然无存。

行走于废墟之中,又哪能不唏嘘?传说中坐落于九霄云上的摩天古刹!

这个时候,西海深底那朵无垢青莲,轻轻颤了几颤,随即肉眼可见,荷花、荷梗、荷叶乃至那一截嫩藕,变得越来越浅淡、越来越透明燃香的功夫,一抹灵光做最后闪烁,一切消失不见,莲蓬台小庙、刹天摩、又或摩天刹,皆告消隐了。

寺隐是法术,寺显也是法术,但无论隐显,寺都是真zhèng

存zài

的。

所以摩天刹中几人全不受影响,甚至苏景都不晓得大寺护篆重开。

另一边,刹天摩内诸多邪魔也一样不觉什么,邪佛和几位大菩萨的被屠晚重创的伤势,正在缓缓的愈合,邪佛身上添出一块块新肉、颜色粉嫩,乍看上去好像打了一身补丁。

混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但因到口的鲜活人命逃了去懊恼非常。大雄宝殿中,邪佛暴跳如雷,口中鬼话愤nù

凄厉,大声怒骂着它的爪牙手下。

‘菩萨’‘罗汉’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做半字争辩忽然,十七罪人中一个老虔婆跪倒在邪佛面前,口中依依呀呀,不知dào

再说些什么。

邪佛听着,胖大的脑袋不停上、下、左、右地抖动着,待老虔婆说完了、好半晌。它口中蓦地发出长串‘叽叽叽’的笑声。满面尽做开怀模样,周身肥肉上下抖动、哗哗的怪响。

它一笑,两旁邪魔也赶忙附和,刚刚还满是咆哮的邪殿中。又尽数诡笑怪唱了。

而邪佛越笑就越是开心。越开心面容也就越夸张:嘴巴咧得大而又大、笑纹牵扯着脸上的肥肉拥挤再拥挤。整张脸渐渐扭曲起来,到最后,它竟把自己的脸笑得裂开来脸皮如泥胎上的金漆。片片脱落、砸在高台上噼啪有声。

邪佛却浑然不觉,再笑再笑再笑,笑到最后,一层脸皮脱落殆尽,邪佛也改头换面,完全变了另一番模样:天灵盖、髻法间翻出了一只眼睛,咕噜噜地转动、四下乱看;两腮上生出六只尖耳,急急扇动;还有他嘴里,也生出了满口獠牙。

就在此刻,侍奉邪佛驾前的‘大愿地藏菩萨’脸色突兀一变,口中的笑容猛然变成惨叫,双手抱头扑倒在地,好像被扔到砧板上的活鱼、不停翻滚打跌。

其他凶物都被他吓了一跳,邪佛也皱起眉头,收敛笑声、侧头打量着翻滚的‘大愿地藏’,但并无出手相助之意。

哀号之中,‘大愿地藏’身上皮肤一层一层地鼓胀起来,他的身形也随之胀起,越来越鼓,很快就变成了个肉球似的怪物,反复随时都会爆碎开来。

似是觉得手下这个样子很有趣,邪佛又笑了起来,两只大手猛拍、啪啪巨响如雷。

邪佛一笑,手下急忙忙一起拍手欢笑。阖殿怪物中,也就是十七罪人还算正常,没去疯笑狂欢,冷眼看着地上的‘菩萨’。

过不多久,高高兴兴看热闹的邪佛忽然‘咦’了一声,眨了眨眼睛整座邪庙‘刹天摩’忽做一暗、一明:

邪佛闭目,这凶庙便陷入黑夜;他开眼,凶庙就是白昼。

眨眼后邪佛目光炯炯,盯住了‘大愿地藏’的后脑海光秃秃的后脑上,不知何事又浮起了一张人面:看五官,正是朔月天尊。

不止浮起、还在挣扎;不止脸,还有身体、四肢——‘菩萨’的彩衣早都被挣裂,躯体丑陋裹满尘土,就是这具身体,后背中正有一个人在拼命挣扎、要从菩萨体内冲出来!

殿中凶物不仅惊诧,个个瞪圆了双眼。要知dào‘大愿地藏’在吞噬朔月天尊后,他自己已经变作了朔月的模样,这便说明‘完全消化’掉了,现在朔月应该连尸骨都被化掉了,为何还能挣扎?

那只是常理猜度吧,朔月又是什么人!

邪魔外道排行第三,在大海迷雾中连斗小相柳、戚东来、苏景仍大占上风,三个青年高手拼出全力外加苏景无数宝贝和‘天魔解血’,也不过才让他在冲锋中停了一步。

这等人物,怎么可能被轻易降服!初入大殿一时不查,被凶菩法术所摄跪倒、跟着又被摄入腹中,但‘大愿地藏’也不过才夺去他三十月身魄中的三枚而已,朔月实力尚存,隐忍这大半晌行运邪法攒足了力qì

,就此发难突围!

那具身体挣扎得越来越凶猛,凶菩后脑的脸孔越来越清晰凶菩的惨嚎陡然凄厉,旋即骨肉撕裂巨响蛰人耳鼓,朔月天尊冲破桎梏!

脱困后朔月天尊不做丝毫停留,口中暴起一声长啸,飞纵而起直冲大殿宝顶。

大殿中的邪佛法度之前被屠晚所破,此刻尚未重新成形,朔月全不受阻隔,身形如电急急逃遁!

不等其他菩萨罗汉动法追赶,正中邪佛就猛一挥手

朔月眼看就要冲到宝顶时,忽觉天昏地暗、一只不知从何处来的巨大手掌迎头拍下,瞬瞬间事。来不及动法更来不及闪避,唯有凭着惊人体魄硬抗!

嘭地一声窒闷大响,朔月被邪佛一掌拍落,重重摔回地面,但脊背才一触地,他身形随之一变,如离弦神箭,周身绽放银色月晕,向着邪殿正门冲去。

邪佛第二次挥手,朔月再被打了回来。而这次同样不停歇、再转方向逃遁!

邪佛面无表情。第三次挥手,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十七次之后,朔月终于停住了脚步,不再徒劳逃窜。

连遭十七次重击。再好的体魄也坚持不住了。朔月筛糠似的颤抖着。伸手抹去唇边血迹、独眼中光芒闪烁,不知再想些什么。

邪佛也不着急,用手在自己脸上、头顶抹了抹。天目消隐六耳不见,又变回了左脸哭又脸笑的样子。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一员身着金银甲、手托降魔杵的神将自殿外大步走入。铠甲光芒璀璨、反倒将此人的面目遮掩在阴影之中,但哪需得看样貌,只瞧他一身装束,只要去过寺庙之人便能认得,此乃佛陀护法,韦陀大将。

邪佛殿中,有罗汉菩萨、横三世佛,再多出个护法韦陀也不稀奇。

来到殿上,‘韦陀’先对邪佛施礼,跟着:“月主,我佛慈悲为念,更有爱才之心,您还不明白么?”

听说话的声音耳熟异常,月尊诧异抬头、仔细看了看:“萧易?”

“俗家名姓如前生过往,月主不必再提,如今我已拜奉佛祖驾前,做得护法大将。”

先前大海恶战,萧易带人潜入海底,被相柳打得大败,而后‘刹天摩’于苏景妖雾中显现,苏景等人全力去狙击云尊一行,趁着那个空子萧易钻入邪庙,他比所有人进来得都早。

此人曾是月尊心腹爱将,神通花样着实不少,入邪庙为免被吞吃噩运,尽展所学拼命周旋,倒‘因祸得福’被邪佛看中了,收做护法。

此时高台上的邪佛,无比吃力地开口,他的嗓音又尖又瘪,望着朔月道:“帝释天”

佛前二十诸天护法神尊,帝释天排行第二,地位高高在上,远非韦陀可比。邪佛说出这三个字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做‘道主’手下,得朔月天尊;追随邪佛身边,得‘帝释天’神位更要紧的是天大地大,自己的性命最大!全没什么可犹豫的,朔月躬身而拜。

邪佛侧头,先看了看左手的‘药师佛’,后者会意,左手一甩,把掌上那骚媚赤裸的女子扔到朔月身前。

女子咯咯一笑,身体蜷曲起来,化作一头六牙白象,但这白象的眼睛是红的,血泪长流不止。

‘药师佛’手上则又显出一个女子,金发碧眼、这次是西域妖姬了,他要换个滋味。

邪佛又转头、去望右首的‘阿弥勒佛’,那尊佛从自己怀中滴血的金子中捡出一块,扔向了朔月。‘当’的一声响,金子落地时,便做了一杆三钴鬼面杵。

赠坐骑与兵刃,正中邪佛伸手,遥遥向着朔月一点,下一刻朔月周身光芒流转,七彩宝冠流苏璎珞,为‘帝释天’点配帝王胄。

朔月只觉身中修元滚荡,如汪洋动潮般,一波又一波涨过再涨,修为暴增

当然,随着好处一起来的,少不了还有一道邪佛设下的禁制。而朔月心中,也真就多出来一道虔诚!恭谨大拜,朔月对邪佛施礼,这刹天摩邪庙内,就此多出一尊‘帝释天’。

第三次,邪佛开怀大笑!

‘大愿地藏’也未死,只是月尊逃走后他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也跟着邪佛一起叽叽咯咯地笑,开心的好模样。

笑了好一阵子,邪佛摆摆手、口中鬼话吩咐几句。

帝释天起身、韦陀退走。十七罪人上前,结做为一环、一动不动。众多凶菩恶罗汉个个归位,低下头开始齐声唱咒,不知要在十七罪人身上施展什么法术。

邪佛也捏做一个古怪手印,口中呐呐做凶恶之咒,同时他缓缓闭上眼睛。随他合目,‘刹天摩’邪庙陷入沉沉黑暗——

盟主加更,壹苍生同学成为升邪的第十八位盟主。

^_^鞠躬感谢,感谢壹苍生,鼓励收到,好好码字~~(未完待续。)

第三四零章 白面僧,困得紧

另一边,真zhèng

摩天刹中,苏景一行继xù

穿行、探索,古刹规模宏伟异常,废墟大得几乎没有边界。苏景想要把各出走遍不是朝夕功夫,何况还是便走便观察、便搜索。

三尸都是妄言多语之辈,一会不说话就不舒服,雷动问苏景:“师叔又没说过他来时的景色?”

“不曾刻意提及。”苏景摇了摇头:“不过他没专门说起,也就说明他来时不见异常。”

这是人之常情,若摩天古刹和想象中差异极大,当初闲聊时多半会被引做谈资。

说到这里,苏景所有所思。

雷动见状当然问他在想些啥,一连问了好几声,苏景才应道:“师叔说过,当年从摩天刹取了三这三那诀,返程途中救下了爷爷和我从他上次来到现在,不过二百多年的光景,反做正、庙崩塌,这个变化来得未免太大了些。”

“哦。变化真大。”雷动眨了眨眼睛,好歹应了一声,他再说什么苏景不理会了,低着头静静琢磨此事。

雷动无所谓,走在苏景身旁,左顾右盼,看哪里都是废墟,口中叹道:“这么惨。”

拈花百无聊赖,随声接口:“真惨啊。”

赤目却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憋气了好半晌,闻言再也不忍了,怒道:“再惨能有我惨么?这里的和尚心眼都坏得滴水了,用这么重的石头垒庙,摆明了:有朝一日庙塌了。谁也别想来着翻宝贝!”

拳头大的一小块石头,都逼得小相柳用尽全力。他们想要翻一番废墟、找一找遗落宝物的念头,算是彻底落空了。

入宝山却空手而归,赤目真人堵心!

说话之间,几个人不知是来到了‘藏宝阁’还是‘多宝塔’的遗迹所在,赤目忽然提着鼻子闻了起来,红眼珠开始乱转,片刻猛向前一跃,落足七丈之外,伸手指了指脚下:“底下有好东西!”

话说完。又是一跳。向南蹦出二十余丈,跺跺脚:“这下面有好货!”

言罢又一转身,摆开大步向西飞跑出百丈:“这里,宝贝!”

话音落下。再次跃起。前方十三丈。落足、手指脚下,还是想说有宝,可话到嘴边突兀变作破口大骂。赤目真人捶胸顿足:“老子恨死全天下的秃驴!”

三尸之中赤目的火气最大,另外两兄弟赶忙上前相劝,安慰赤目之余,老大雷动若有所思,转头又去看拈花,好兄弟心有灵犀,不用老大开口拈花就会意点头:“等出去了,我给赤目好好找几个小娘子,有火就该泄,看这憋得都成什么样了。”

赤目不理会好兄弟,又大骂了一阵,最后跳到苏景跟前,几乎都要踩上他的脚面了,抬头问道:“苏锵锵,屠晚带你来摩天刹,就是为了看这废墟么?”

是憋气之问,但也的确问到了点子上了。

万里迢迢,飞天渡海,屠晚引领苏景一路跋涉,来到这古刹,且不论之前误入邪庙,单说现在大家置身真zhèng

摩天刹屠晚带苏景来做什么?看废墟么?

可惜屠晚潜力用尽,陷入沉沉昏睡中了。对赤目之问,苏景只有摇头苦笑。

六个人走走停停,赤目时不时就能发觉废墟下的宝物,越有所查他就越暴躁,闭目遮心视而不见,奈何探知宝物是天生带来的本领,他想‘看不见’都不成。

如此,又是几个时辰的乱转,苏景忽然‘嗯?’了一声:屠晚刚刚醒来刹那,随即又复沉睡不醒,但苏景仍是从剑魂处领到了一道指引。

依着屠晚指点,向着西方飞去

重重废墟之后,仍是一片废墟。

苏景收拢双翼,双座落地,对眼前遗迹做仔细打量:未坍塌之前,此间应该是一片塔林。

但并非精修或礼佛宝塔,看地上遗骸,这些塔矗立时都不算太高,怕是还不到三十丈这等高度放在凡间不得了,但是摩天古刹中实在不值一提。

赤目也跟了来,红眼睛一扫:“都是坟,死人塔,没什么好瞧的。”

心里别扭、眼前一切都别扭,口中自不会有好话,赤目说得难听,其实此间宝塔另又敬称:舍利塔。

敬供舍利,才是东土佛家宝塔的最初用途,本名‘方坟圆冢’。

舍利塔都不算高,可是这一片塔林的占地着实不小,虽然比不得西海敖家碑林,但规模也算得上惊人。不难猜的,当年摩天宝刹中每有一位高僧圆寂,寺中都会在此起一浮屠供奉舍利。积年累月,得此巨大塔林。

苏景迈步走入其间。不同其他地方,这片废墟下埋着先辈高僧的灵骨妙珠,苏景心中添出一份敬意,尽量寻空隙处落足,轻易不敢跨越或登足残垣碎石间。

屠晚的指点必有道理,其他人也不多说废话,都散入废墟间寻找,虽然大伙都不知dào

自己要找到的到底是什么

摩天古刹永远一片莹白,不存日升月落自也没了时间可计较,一群人不知dào

找了多久始终一无所获,到最后莫说旁人,就连苏景都有些泄气了。

而之前打戚东来、打朔月邪修、打凶庙邪佛,接连恶战,让苏景消耗剧大,徒劳搜索到现在身心俱疲,他暂时停止寻找,寻了处平整地面,坐下来打算行功休养片刻。

修liàn

至今,金乌正法的行运早已变成本能,坐势一结,心思自然就变得空明,风火双元流转,苏景闭上双眼

就在双目将阖未阖、眼皮只差一隙便要彻底闭合时,漏出的目光中突然看前方百丈外,莫名其妙地有一扇石门被推了开来。甚至,苏景耳中听到‘嘎嘎’地门轴响动。

一个和尚出得门来,向他走了过来。

月白僧衣,半旧了却浆洗的一尘不染,和尚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模样,略略有些发福了,不算臃肿肥胖,只是中年人才有的硕壮。

和尚脚步很慢,但很稳当。一步踩牢、站稳,仿佛打桩似的把自己钉在地上,然后才肯迈出下一步。便如此,一步、一步、他走到苏景面前。

此人的脸色白,并非苍白,而是白净、白皙,欺霜赛雪的肤色,不知要羡煞多少美人,还有,他的眉乌黑、斜挑如剑,他的唇嫣红如胭脂妩媚。

可是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精修僧侣的明慧,正相反的,此人神情痴痴呆呆,甚至有些‘失魂落魄’。脸上笼着一层神气,面再白眉再乌唇再红也都没了意义呆傻的和尚站在苏景面前,一笑。

傻里傻气的笑容。

木讷呆板的声音,好像两块枯木相敲,没有抑扬顿挫也没有语气:“你来了,你还好吧我困得紧。”说着和尚还真张开大嘴,全无体统的打了个哈欠

旋即,苏景眼前一黑。

不是中了什么法术,眼前黑暗只因:苏景正闭目。

苏景眼皮闭合前的一霎,门开、和尚走出;也是这阖目一霎,看到和尚踩桩似的走了几百步、来他身前,说了一句话还打了个哈欠。

一霎,怎么可能放得下这么多事情?

不信也不行,那些事情就发生在眼前

眼睛一闭又猛然张开,苏景膛目再看,面前空空如也,前方凡需依旧,哪有什么石门、更不存什么和尚。

犹自不敢置信,明知没必要,苏景还是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

苏景见过真的鬼,而且还是地位高高在上的厉鬼,自是明白刚刚不是见鬼。哪还顾得上再行功养神,惊诧中起身向前,走近那‘开门’的废墟间去查探

跟着他更诧异了:居然、竟然、真的有一扇门!

有门,便有房。

一座普普通通的石头房子。

只是房顶、四周都被倒塌的浮屠塔残骸遮盖、掩挡,而那房子的石料颜色、质地和周围残塔一模一样,除非知dào

它的所在,否则在无数大石倒梁中绝难察觉,只当它也是废墟的一部分了。

虽然头顶巨石、墙压碎塔,但这房子未塌,更妙的是石门前二尺地方空空荡荡,地面上连一块细小石屑都不存,想要拉开这门至少不存阻挡

有许多圆寂高僧的弟子都希望能继xù

伴师,是以于舍利塔林中建禅房,算不得如何稀奇,在东土许多大寺塔林都有这等情形。

偌大摩天刹中,唯一一处未塌的地方!

如果宝刹完好,苏景等人怕是连眼角都不会来扫它一次,此刻却好像见到九天灵宝。

另外几个人早都凑过来了,个个面色惊喜,唯独赤目真人一脸无所谓:“没塌也白搭,里面没宝贝。再说进得去么?古刹一砖一瓦都沉重无匹,这么大一扇石门,谁能拉得开诶、诶?苏锵锵你劲儿够大的!”

赤目阴阳怪气地说话时,苏景搭手于石门拉环,本意只是试一试,不成想根本就不用用力,那扇门轻若无物,才一搭手、顺着苏景手掌的分量石门便告打开。

嘎嘎的门轴声音,与‘和尚出来’时听到的一模一样。(未完待续。)

第三四一章 乱涂鸦,迦楼罗

禅房不算小,普通人家正堂相若。

但内中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只有两件东西和一副画:一只已经被坐烂了的破蒲团;一枚早都失去颜色的旧木鱼,老大的几道裂缝醒目,已经坏掉了。蒲团前的地面上,一副碳条潦草图画,那画工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估计在碑林坍塌时,这件石头禅房收到不小冲击,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现在苏景开门能看到屋内,只见顶上、墙上,横七扭八、大大小小尽是裂璺,且屋顶已经扭曲,随时都会坍塌的样子。

赤目赌气归赌气,还是认真提醒苏景:“开门轻松或许是法术加持、或许是精工巧做,可这屋子的石材和其他残骸相同,必定沉重无匹,要进去务必小心,万一塌了,真能把你砸死。”

不用嘱咐苏景也能想得到这一重,但他还是对赤目笑道:“多谢真人提点。”说话间在屋外留下一道阳火,金乌万巢大咒暗提,以备随时逃走,跟着他迈步走进屋内。

小相柳有分光化影,身法比着苏景还要更强些、自是不怕,戚东来的本事不再遁术上,不过他胜在脸皮足够结实,也不管小相柳的怒目而视、伸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迈步跟着苏景一起进屋。

三尸探头探脑、见前面三人走进去屋子居然没塌,也都蹑手蹑脚地跟了进来。

赤目来到蒲团和木鱼间,低下头看了看。并不弯腰去摸,对苏景道:“也不能说没宝贝,这蒲团是天心籽玉抽丝织成;木鱼是瓜田木髓质地。可惜,宝丝散断无以为继、仙木开裂神髓尽丧,一烂一破,都废了。”

天心籽玉和瓜田木髓苏景都曾听说过,前者可从石中抽丝,但要抽丝,非得先将宝石浸泡于壬寰真水中浸泡千年,且必须是整整千年。少一刻抽不动、多过一个时辰则石丝腐朽不堪。抽得的石中丝据说可绑天缚海,最最坚韧不过。

至于后者,是木头没错,想要让它成形。却非得以真zhèng

天雷淬炼不可。炼成之物神佛难损。亘古不坏天长地久。

摩天古刹,混不起眼的一座禅房之内,宝玉抽丝的蒲团被坐烂了、天雷淬炼的木鱼被敲裂了。

只有木鱼。不见敲锤,拈花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木鱼上留下的痕迹,很快瞪大眼睛:“好像有指痕,是用手指敲木鱼敲碎了这手指头也太硬了些。”

雷动也蹲着,与拈花并肩,不过他看得是蒲团:“此人的屁股也不得了。”

另外几人对已经废掉的宝物并不在意,他们更关心的是那副炭笔图画,几个人扭动脖子、歪着头、不停变换角度地看画,小相柳眉头大皱:“画得是什么啊?”

乱七八糟的涂鸦,实在难以辨认。又仔细端详了一会,还是赤目的眼力更好些,试探道:“好像是个人吧这里、脑袋,这里、手”

一经提醒、越看越像。

合入环境,再看那画中人便愈显端倪,戚东来开口了:“这里莲花座?这里、佛顶髻?这画中的胖子无心之言有怪莫怪,这画中之人莫不是佛祖?”

融会贯通,恍然大悟,就是佛祖绘相啊!

由此屋中往事也再明白不过了,曾有个和尚,在地上绘了一幅佛祖肖像,端坐蒲团、手敲木鱼,潜心修持。

如今蒲团已烂、木鱼损坏,修持人不知去向,佛祖依旧躺在画中所幸佛祖是柔软心开阔心,若是位火性大的神祇,见自己被画得这么惨不忍睹那这神圣大寺坍塌之谜应该就有答案了。

连小相柳都忍不住摇头道:“不会画就别画了,从庙里找个佛像过来很难么?”

陈设简单,就是那副涂鸦难认了些,辨出是佛祖肖像后,禅房再看无可看。其他几人很快便兴意阑珊,好容易开得一门,原来也不过如此。

但苏景仍在四下打量——屠晚于沉沉深眠中的指点、闭目瞬瞬的白面和尚异象,其中怎么可能没有玄机?

禅房内别无他物,唯一能对目光稍稍牵连的,就只剩墙壁、屋顶上那些大小裂隙了。苏景做仔细观看,裂缝也没什么异常,至少以他的眼光看上去不觉什么,灵识早都蔓延开去,每道裂璺都扫了几遍。

查得再仔细不过,苏景仍不死心,找了一道能容纳手指的大缝子,直接伸手去探。

雷动天尊赶忙提醒:“小心别把房子扣塌了。”

苏景笑道:“放心。”两字轻松,可是声音尚未落地,他神情陡然狰狞,笑声已变作厉声喝骂:“混账!”

伴随叱喝,禅房之内人影闪烁,一群怪物凭空而现、狠扑苏景十七罪人,莫名现身对苏景突施辣手。

被邪佛收服之后,十七罪人气力暴涨,此刻再显身连模样都变了:头带尖顶宝冠、身着璎珞彩衣,长发披肩,腰身以上人形无论男女个个体魄强壮,面蕴极怒,腰脐之下却是威武的大鹰身躯,长尾如凤倒垂披散!

半人半鹰,人似残暴君王身做凶猛禽帝,明明白白,他们都被邪佛化作‘迦楼罗’!

天龙八部之一,佛前护法天神一众,经中记载的以龙为食的凶物,迦楼罗。

这十七头‘迦楼罗’与佛法描述唯一区别仅在于颜色,真zhèng

迦楼罗,通身金光灿烂,煌煌不可一视;十七罪人从长发到身躯再到鹰爪长尾,皆为晦涩斑驳的灰黑颜色。望上去不存神圣,只有说不出的腌臜。

而身形变化了,他们的蛮力再告增长。

当头一只‘迦楼罗’举双拳,如擂鼓般狠砸苏景。

苏景应变何其迅速,长剑轻鸣北冥出鞘,未化鲲、以利剑本形横档面前,‘迦楼罗’却全无收手之意,等若把自己的双臂送上锋锐剑锋,而后只听‘当’地一声大响。

拳头砸上剑锋,竟是两剑交击的金铁大响,‘迦楼罗’双拳也完好无损

神光的十七世罪业便揽入今生,化作十七罪人;十七罪人被苏景收入黑狱,炼成十七死囚剑;十七剑又被邪佛夺去,最终化成丑恶迦楼罗。

这些东西是业、是恶、是剑、也是现在的半人半鹰的邪魔八部众

他们体魄会如此结实,敢凭身体与北冥交锋,这其中也少不了苏景一份功劳,当初以阳火淬炼得十足用心,把他们都炼成了奇形好剑他们是剑!

禅房之内,苏景御北冥挡下迦楼罗当头一击,旋即九十八枚剑羽飘零而起、结布于四方,而苏景并无意于此恋战,开声招呼同伴:“出去再打!”

禅房开裂扭曲,一阵风吹过来都可能让它坍塌,无论如何也承shòu不住两方恶战,万一垮了大家全都逃不脱被砸死的下场。

紧急时候顾不得废话或争执,相柳、戚东来与三尸闪身出屋。

禅房不算小,但猛地涌进来十七头身形盈丈的怪物,立kè

就变得拥挤了。不过这些恶物只顾着反噬旧主,对其他人的撤走也不去阻拦,把苏景团团围住卖力攻杀。

顷刻间剑羽便摇摇欲坠,苏景并不慌乱,见同伴撤出险地,扬手在身前打出一道阳火,投身扑入其中。

穿空遁法,屋中苏景投身烈火同时,屋外火遁中他已纵身而出,可苏景的神情很有些古怪,因恶物突袭的愤nù

不再,满面满目尽是浓浓惊讶。

三尸关心本尊,见他面色有异,拈花追问:“怎了?被伤到么?”

寥寥几字刚落,还不等苏景回答,连串怒啼响亮,十七头迦楼罗尽数追赶出来。

来到广阔地方,迦楼罗个个把双翅展开一飞冲天,而翔空之际,他们的身形再告暴涨,从丈余魁伟妖物,化作翅展二十丈开外的巨大邪神!

身形涨了,迦楼罗的威严也真zhèng

弥漫开来,虽然他们的颜色丑陋之极,但是他们的凛凛张扬、浩浩凶威,又有谁敢小觑

于高空振翅兜身,半息都未用,十七迦楼罗又向苏景俯冲而至。

剑光崩绽,北冥冲天,鲲不见而天鹏现,东方猛禽迎向西方鹰怪!

一声龙吟嘶哑,死气沉沉的朱红大龙紧随北冥,十六在龙耳中欢呼雀跃,这种飞来飞去的热闹仗它最喜欢打。

另外五个人又岂会让苏景独自迎敌,雷动一声呼喝,三尸乱跳、殷天子剑光缭绕,剑阵施展开来,摩天刹白色天空中,一盏盏星光接连闪烁,入阵、入剑,随三尸调运迎抗天空强敌。

戚东来魔相再动,一道道与真人无异的‘天魔弟子’猛冲鸟群

转眼间半空里打成一团,分不清谁的烈烈啼鸣、辨不出谁的长击如虹!

十七迦楼罗胜在飞行如电、力大无穷和身体强劲,但没有什么法术施展,相比之下,苏景这一边手段就要灿烂的多,特别是戚东来,除却魔相本领,他口中大咒接连不断、手上魔印翻转不停,一道接一道魔家法术升腾天空,煌煌且凶狠!——

今天和明天都有点忙,而且状态有点不是很对劲,来不及写第三更,鞠躬再抱歉,这两天都是两更,周五继xù

加更,再鞠躬再抱歉。

另外感谢尘霄生盟主的再次飘红鼓励,羞愧死我得了下个加更本来就是要感谢尘霄生的弟弟‘尘小生’的盟主鼓励的又被我拖到周五。

没法说,只有认真感谢,认真码字。(未完待续。)

第三四二章 金乌凌天,万火朝阳

北冥、朱龙、三尸再加戚东来,与十七迦楼罗打起来势均力敌。小相柳没出手,蓄势凝神,防备还会有新的敌人跳出来偷袭。

苏景投一剑、一龙入战,后者无需他操心,前者只需分出一段心神指挥即可。其实除此之外,他能做的也实在不多了,进入摩天刹之前气力消耗甚剧,风火双元所剩无几。

简简单单施展一个穿空遁,都让他气血翻腾、心浮气躁难受不已。

仰头观战片刻,确定这战局己方稳固得很,苏景对小相柳道:“护法重任,你多担待。”

听他言中有托付之意,小相柳还道他要做调息,当即一点头:“你只管去行功调息,其他不用担心。”

不料苏景摇摇头,挺高兴似的,兴致好废话就多:“金乌万象上有一道法术,我以前觉得没什么用便未学,现在得赶紧学好它。”

小相柳侧目,毫不掩饰自己的蔑然:“现学法术?”

“对,也叫临时抱佛脚、或者临阵磨枪!”苏景笑着,居然又迈步返回到危房中去,先扫了一眼禅房内的大小裂隙,不用细数,将其收于眼底、自然就落入心中,四壁、屋顶大小裂隙一百九十七道。

跟着苏景一屁股坐在烂蒲团上,自锦绣囊取出帛绢,铺展开来仔细研读

刚刚他曾施展穿空遁。

金乌万巢大咒施展时,身入烈火。虚空中可见三十里内所有火焰所在,施咒者可随心点选以做‘出口’。

在他施展遁法、投身虚空后,除去自己留在屋外的阳火,他还看到了另外一片火,近在咫尺、柔和、纯净、且浩浩荡荡的一片大火——灵火精元!

虚空一瞬,苏景辨认清晰,大火就藏在这禅房的裂隙中。

这是佛家‘须弥纳于芥子’的法度。隐匿之火,无相无察。

即便苏景是阳火修持、又置身于禅房内,都没有丁点感觉。若非施展遁法、自虚空而见,他根本都不会知dào

这屋子里还藏了火。

这便是苏景火遁后神情惊诧的缘由了。

和尚为何把烈火藏进墙缝里。苏景不得而知。此刻也没心思太过追究。他在意的是:修元消耗剧烈,想要恢复力qì

,非得有厚重火元供他吸敛不可,墙缝中的火发xiàn

得再及时不过。

但‘隐匿之火’连探查都难。更毋论将它们收敛体内做金乌炼化。唯有一道法术《金乌万象》所录法术。‘金乌凌天。万火朝阳’。

施展此术,可引动诸般火灵来支持‘金乌’,以作祭炼、修行。

以前苏景只消绽开气路、行运正法。烈火灵元自然就会流入身体,这道法门没什么用处,苏景又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遇到‘不理’自己的火。

研读帛绢,揣度法术,外面打得天花灿烂,苏景坐在蒲团上临阵磨枪

禅房外,三尸的剑阵行转得越来越流畅,一道道天星之剑把迦楼罗打得怒吼不已,局势稳当、三位矮神君的心也跟着一起稳当下来,拈花开口、边打边问:“不是说反面来不了正面么?怎么来了,还一来十七个。”

三尸之中雷动见识最广,隐隐猜到些端倪:“这十七罪人,本是苏锵锵的宝贝,所以所以”他‘所以’了一阵子,也没想好该怎么说,余光一扫,拈花还支着耳朵认认真真地等自己的下文,雷动天尊干脆道:“所以他们就从反面来正面了!”

赤目点头附和:“天尊高见,一语中的。”

拈花愣了愣,险些让剑阵出现纰漏,赶忙使劲舞剑,剑阵重归流畅后,他又道:“不是我没明白,罪人不是被邪佛抢走了么?喏,都变成鸟样子了。连神光都和他们断了联系,还算苏锵锵的宝贝?还能和主人有联系么?”

雷动也不晓得答案,要是一般人多半就不吱声或者直接应一句‘我不知dào

’,可雷动不肯,咳嗽一声:“你且耐下心,待本座慢慢给你讲。”然后他翻着眼睛,肚子里开始胡编

没等编出来,一个柔柔糯糯、风情妩媚的声音传来:“这一重宿命牵连,三位不妨把十七罪人看做神光的儿子。”

戚东来开口了,正待继xù

向下说,拈花就开始矫情:“他们是老和尚的前生,看成亲戚也得是爹。”

魔家弟子愣,之后没理会拈花,径自道:“神光把自己的十七个儿子送给了苏景做奴仆,有卖身契据的。所以十七罪人,既是和尚儿子,也是苏景奴隶,两重身份。”

“后来罪人拜邪佛做了新爹,他们不认救爹,从此和神光再没干系了,可不管他们是谁的儿子,苏景手中都还握着卖身契,他们仍是苏景的奴仆。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了,纵然他们反噬苏景、不肯相认旧主,可十七罪人剑也还是苏景的宝物。”

“能从反面到正面来,根底上凭的就是这层联系,另外当还会有邪佛的法术相助。”戚东来的见识很不错,解释得还算明白。

这个时候,几人身旁妖气猛涨小相柳守护了一阵,不见再有怪物从‘反面’过来,摇身一变化作五头大蛇,也出手了。

因心中还存了为苏景护法的念头,小相柳没动用分光化影,巨大蛇身盘踞于禅房前,五头摇摆催动水行之烈,猛击长空!

本来相持不下的恶斗,忽然加进来小相柳这么一头凶狠怪物,局面立kè

倾斜。而小相柳动法,又惹到了一位本来躲在龙耳朵中的老爷

虽然相柳对十六一向敬而远之,可十六始终把相柳当成‘天造地设’的好朋友,一见九头蛇施法入战,小阴褫爆fā

出一连串欢呼大叫:好朋友帮我打仗,我又岂能再缩藏于耳朵?

乌光一闪,十六穿梭如电,向着十七迦楼罗疯撞乱咬!

十六指挥自己的龙辇,无论在不在耳朵都一样,这一来战场中等若一下子多出两凶蛇,迦楼罗愈发不敌,苦苦纠缠中,被打得翎羽翻飞、鲜血四溅。

不过十七迦楼罗身体实在坚硬,即便以戚东来、三尸等人的凶狠,想要把它们打残打落,短时间内也力有未逮。

另一则,传说之中,迦楼罗本就是以毒蛟猛龙为食的邪神,天生抗毒的本领极强,被小阴褫咬中了,也只能让他们一阵剧痛再加行动迟缓一些,毒不死。

而十七迦楼罗不知‘恐惧’为何物,全没有逃走的念头,口中嗷嗷怪叫着,做彻底坚持,真zhèng

不死不休!

一时半会打不垮,但又有何妨?于三尸等人来说,继xù

打就是了!那些迦楼罗已经没有了还手的机会,只剩下挨打的份好一阵子的鏖战,时光飞快,以众人估量,差不多得有一天工夫,迦楼罗还未打落,强撑着在半空穿梭、苦战。

拈花咋舌,口中啧啧有声:“真他娘的结实!”

赤目嘿嘿笑道:“再结实也有撑不住了的时候好像用石头砸乌龟,一下一下又一下,从跟苏锵锵开始修行以来,就没打过这么舒服的仗。”

雷动想得更多,目光闪烁着:“这十七罪人还能被苏锵锵再收回来么?要是可以,简直以后就用不着咱们哥仨再抹脖子来救他了!”

话说完,苏景的声音忽然从禅房内传来:“待会试试就知dào

了,诸位若能稳操胜券,最好能给他们留一口气。”

闻言,雷动哈的一声大乐、赤目的红眼珠光亮四射、拈花肚皮上的肥肉笑得直颤:从苏景降生那天起他们三个跟着一起来了人间,仔细想想,此子从小到大、活过的这二百多年里他不抢别人的东西也就算了,什么时候他的东西被别人抢走过。

邪佛抢了他的十七罪人剑,如不想着再抢回来,他就不是苏景。

须得有火元,才能恢复力qì

;若恢复了力qì

,他就能再去烧迦楼罗、再去炼罪人剑

‘金乌凌天,万火朝阳’并不复杂,只要完成第二境修行即刻修liàn

此术,经过十余个时辰的摸索,有关行元运气的法门苏景业已摸清、吃透,应过雷动天尊一句话后,苏景收好帛绢,双目闭合,玄功行转!

所剩不多的阳火真元自经络氤氲而起。苏景依法行元、默持法咒,心中做金乌观想。

阳火随他调运,自四面八方升腾向上,聚于顶盖百合大穴,渐渐凝化成形,正是一头小小的三足金乌。

最后一滴阳火融入‘百合’,最后一字咒言无声唱断,穴窍中那头神鸟真zhèng

结形凝相,乌目开、乌翅张、小小金乌昂首、开口,一声清冽长啼响彻冥冥天地!

是唤、是请、更是神鸟的威严命令、是正法的无改敕令,灵火闻诏,莫敢不从。

金乌凌天,万火朝阳!

禅房之中,忽然飘起雨来!

雨自裂隙中来,石屋中那一百九十七道裂隙,滴滴清露渗出、滴落,大小不一、自上、四四方、自各个方向飘起,向着端坐于正中蒲团上的苏景缓缓飞来。

雨滴无垢、清露晶莹。

苏景唤请附近火灵来助自己修持,结果却招来了一场雨(未完待续。)

第三四三章 莲花灵火,钟响雷动

三尸与本尊有冥冥牵挂,都晓得苏景在行转一门新法术,也都抓肝挠肺地想去看个热闹。可人在恶斗中,虽说己方大占上风、他们暂时离开无虞,但是就这么走了未免显得太不仗义。

三尸都是讲究人,要来开战场去看热闹,还不能让小相柳戚东来说出什么来。

雷动对着赤目把眼神一飘,赤目向着拈花把眼睛一眯,拈花低声说了句‘瞧我的’,跟着自己的左脚绊上右脚,哇呀怪叫扑倒在地,阵势立kè

破了,附近两头正做俯冲的迦楼罗,一直被打得苦不堪言,忽见三个矮子显出破绽,哪肯放过大好机会,催运余力速度暴涨,一划而过将三人抓死三个浑人如愿以偿,回到苏景身边去了。

现身禅房,拈花才一打量就甩手道:“这不错了么,不是要请火?怎么下起雨了。”

雷动愁眉苦脸,显然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唯独赤目真人,那一双红眼睛不是白长的,眯起眼睛仔细端详雨滴清露,口中‘嘿’地一声叹:“好家伙!”

肉眼难查,非得动用修家神目辨尘入微:浮尘微小的朵朵白莲,居于雨滴正中哪里是什么雨水,所谓清露,是那小到不能再小、却精致到无以复加的白莲花散起的剔透荧光。

至于莲花——灵火结形!

火化莲,莲即火,凝结成莲花模样的灵火。

灵火飘飘,向着苏景蜂拥而去。行途中遇到三尸,火莲儿会轻巧绕开。

三尸好打发,看过禅房一眼他们就心满yì

足了,雷动喊一声:“戚东来相柳莫慌,本座来也!”手中殷天子舞成一片光,带上赤目拈花又冲回战场去了

苏景心思空明,收敛莲花灵火入体,同时金乌正法行转开来,焠炼火灵化为阳火真元。

莲花灵火裹含禅味、饱蕴佛香,比起苏景曾炼化的烈火世界、老蝎地煞。纯烈更盛。另外却有多出一道柔然气韵,平和而宁静。

火之一道,向以奔放炽烈著称,普通火行修家在炼火中大都会追求‘霸道’两字。在他们看来火焰本性便是如此。唯有将其发挥到极致才有成大器。

殊不知真zhèng

火焰。恶为表善为本,烈于外柔于内。于人间火之馈赠远比火之所夺要多;于世界火之匡扶也远比火之毁灭来得更甚更重。

眼前的,火能煮饭蒸食能冶炼铸器;高远的。东升西落但永不爽约的那一轮骄阳,光拂乾坤温暖世界!

能在凶猛中添入一份柔善的火焰,才是火中上品,便如现在的莲花灵火。也是因为如此,灵火之韵与阳火本性颇有相似,苏景莲花起来事半功倍。

莫道那白莲小到看不见,但‘须弥芥子’、小中藏大,点点滴滴却厚重十足!

相由心生,苏景笑。而这个时候,他以前修行的另一桩好处也完全显现:多开出的千零八十道阿是穴,让他敛气行功快出几倍!

正法行运、火灵入体被层层炼化做阳火精元,随即汇聚一起,如浩浩雄川自经脉流淌而过、灌入五大纳气之窍。

苏景是风火双修,身怀两道正法,‘玉露金风’是蓝祈专为配合阳火所创的法术。当初就和苏景说得明白,五境之前两门法术要兼顾修liàn

,但自‘冲煞’开始,阳火生而金风起,双法合一,再不用刻意修风。

此刻便是如此,随着火元入体阳火渐增,玉露金风也一起变得雄浑起来。本是当然之事,不用太过惊诧,可这其中出了一件让苏景十足意wài

的状况:

佛香蕴于莲花之火,既是气韵也是灵性,可莲花火被淬炼做阳火后,那份佛香禅味便被剥离了出来,苏景不修释家,本是要把这些灵光气韵散出体外的,不料玉露金风行转而过,将其尽数融入风元。

苏景想不通内中道理,不过这肯定是好事,高兴就是了。

禅房内,苏景行功不停;古刹废墟间,那场恶斗也渐渐无聊起来。

三尸已经收手了,但小相柳和戚东来都打出了兴致,前者是妖性暴戾越打越收不住手;后者则将此战当成试炼法术的好机会。

比着初到时,十七迦楼罗早都变了样子,人身伤痕累累、鹰身羽毛斑驳,个个鲜血披身。拈花躺在地上,腿搭二郎、头枕双手,看着天空乐呵呵道:“迦楼罗果然是神物,血可真多,流了这么多还能飞。”

“也快飞不动了,”雷动天尊躺在拈花身旁,一样的姿势、枕手望天:“挨打也是个力qì

活。”

现在迦楼罗哪还有来去如风飞扑如电的气势,穿梭飞舞的速度比起普通禽鸟也快不了多少了。

赤目则开声提醒:“相柳,戚东来,手里掂量着些轻重,莫打死了!死一头你们谁也赔不起!”

戚东来笑道:“放心!我都没再砸他们的脑袋。”

小相柳不理,不过手下的力道稍稍放缓了些。

又过好一阵,十七迦楼罗终于失了力qì

,陆陆续续被打翻在地,一场鏖战前前后后总有个十余天的光景。怪物的力qì

再如何大,于相柳等人的法术强攻下,也都消耗得涓滴不剩了,摔落地面犹自不甘怒吼,可又有什么用处。

戚东来把大袖一抖,哗朗朗的乱响,一道紫色长链飞出,把十七迦楼罗穿成一串、绑了个结结实实。

北冥还鞘、十六乘龙辇欢喜凯旋,三尸起身来到迦楼罗面前挨着个的大骂‘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小相柳摇身变回冷漠青年,跟着身形微一模糊,同时下个身影出现半空、再模糊、再跃升,分光化影不停、从地面直冲摩天古刹那白蒙蒙的天空不久后他又返回原地,对其他人摇摇头:“白色天不受冲击也不受法术。”

拈花不明白:“啥意思?”

“走不了。”小相柳应道。古刹平和,除了从‘反面’扑过来的十七迦楼罗外再无危机,可是如何才能离开此间实在是个大问题了。

这不奇怪,西海底莲花收敛,护寺法篆又告行转,外来人谁也别想离开了。

三尸闻言变色,各自放出小棺材,排成一排登天去探索了。

不知是信任小相柳还是心思懒惰,戚东来没去试着找出路:“离开的事情,等苏景行功完再商量吧。”说完,他盘膝坐倒也做行功调息。

但才坐下片刻,戚东来似是察觉到什么异常,猛地张开双目昂首望天。小相柳眼中也闪过寒光,同样抬头向着天空望去半空之中,一片艳艳红光无声浮现,正做氤氲、蠕动。

小相柳冷声道:“装神弄鬼,什么东西!”掐诀扬手,对着那片赤色霞光遥遥指点,一道海蓝巨漩凭空而现,轰轰旋转巨力迸绽,想要把赤霞吞没,那霞光却不为所动。

相柳手一翻,手诀变化,法术也随之而变,巨漩猛炸裂,一只乌青夜叉自内中冲出。海夜叉纵声大吼,托海钢叉脱手,向着霞光激射而去。

赤霞只是浮光,全不受力,钢叉穿过、飞远。

海夜叉不依不饶,青色双翼展开,自己也扑进霞光,拳打脚踢荡漾巨力,可又哪能把光打散,凭它再如何卖力也只是徒劳。

小相柳五指收拢,微一攥拳,夜叉就此消失不见。小相柳似是宁定了,试过两次后不再施展法术,负手站于禅房门前,面上没什么表情,静观霞光变化。

片刻后,瑰丽再起,红色霞光中,又多出了一道橙色光芒。橙色光芒闪烁不久,黄色霞光又起,接下来绿光、青霞、蓝芒不长功夫,半空中、十余丈方圆一片七彩迷离!

戚东来与相柳对望了一眼,轻声道:“你守在此间,我上去。”言罢,魔家弟子迈步。

脚下似有无形天梯,戚东来一步一步登高而去,人到半空、绮丽光芒三十丈前停步,跟着他抬起头,对静静悬浮高处、正注目古怪光华的三尸微微点头。

三尸会意,殷天子再度出鞘高处、半空、地面,五个人分作三处,稳稳站住位置、隐做包围之势。

那片光彩继xù

氤氲着,对众人的戒备全无反应,自顾自地流转着、蠕动着,好半晌过去也不见其他动静。

不知不觉里,三尸握剑的手心中尽是汗水了,拈花剑交左手,把湿漉漉的右手在赤目身上抹了抹,嘀咕道:“还得等多久?”

不用再等了,就在此刻,七彩霞光之中,突兀绽放一道金色光芒,裹挟着风雷轰动,狠狠打向人在半空的戚东来!

金光之内,煌煌赫赫一柄降魔杵。

戚东来早有防备,十指相扣双手猛震,黑色巨钟突显身前!杵撞钟,不闻钟声响亮,而是淬厉雷鸣。

钟响、雷动!九道黑色雷光自巨钟绽放,反攻突然出现的强敌。

一口大钟摆放身前,看似守御的宝贝,但无论神通、法宝,只要砸上这钟,立kè

便会有魔家雷法逆袭反攻,戚东来的好宝贝。

奇光中的来者应变奇快,金色巨杵倒转,顷刻扫灭雷光,下一刻半空之中光明大作,金甲银冠、披红挂彩,右手抱杵左手托瓶,威风神将显身,面容愤nù

而目光轻蔑。

地面上,小相柳一见此人便皱起眉头:“是你?”(未完待续。)

第三四四章 玉瓶甘露

十七迦楼罗之后,‘反面’又送过来一个。

来人的打扮,佛前护法大将韦陀,但那张面孔未改,曾经朔月尊者得力手下,邪修萧易。

进入邪庙前小相柳和他照过面,对此人印象清楚。

相柳目光阴冷:“居然没死,还变成这般模样。打扮得这么鲜艳,你来祭祖么?”

南荒里的妖怪,也只有祭祖拜天的时候才会披红挂彩,便如当年苏景和一群入擂妖蛮去参加洪蛇溺春大祭

“无智妖孽,你又懂得什么!”萧易人在半空,手中降魔杵微微一摆:“本座见得真佛、取得真经,如今拜奉”

‘韦陀’的情形一目了然,小相柳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打断,问道:“修持大涨了吧。”

之前两度交手,萧易是什么修持,相柳称量得一清二楚,凭他原来的本事,断断接不下戚东来的‘钟响雷动’。

‘韦陀’昂首一笑浩荡:“得神佛点化,我已脱胎换骨,今时佛前护法韦陀,再不是昔日凡人修家萧易可比!”

说到此,‘韦陀’把笑容一敛,面做狠戾目露凶光:“咄!尔等妖孽听了,乖乖束手就擒,听候神佛发落才,或还能保住性命,若不然我佛仁厚,韦陀却不慈悲!”

喊喝未落,前方甜甜美美的声音传来:“脑子里进狗了吧?真把自己当韦陀了?”

‘韦陀’吊睛怒视戚东来,口中却做如雷大笑:“无知小儿啊。本座只消一指便能将尔等碾做尘灰!休要再做无聊事情,俯首跪地认罪讨饶才是正经。”

戚东来一哂,笑一句‘看待会下跪之人是谁’,结印双手一拍身前洪钟,大钟顿化一团黑风,向着萧易泼卷而去。

就算再有什么废话,也都等打完再说!

‘韦陀’也做一声大吼,手中降魔杵再度遁化金光,飞击黑风。

两人刚刚交手一次,都晓得对方不是易于之辈。此刻再斗戚东来以手印动钟。十成修为满蓄;‘韦陀’则以大咒加持宝杵,全力施展!

雷声爆起、黑色雷霆绽放;梵音轰动,金色佛光流转,两件宝物纠缠半空。也不过就几乎呼吸功夫。猛一道淬烈大响。巨力炸、狠狠掀动气浪怒潮,四下里席卷而去

黑风散去,魔家宝钟显出原形。急急颤抖片刻,轰隆一声崩散千万片;

那降魔杵也没落得好下场,佛光消隐,金色大杵哀鸣连连,一道道裂璺爬满,腥臭鲜血长流,再眨眨眼睛、断裂成十几截。

两件宝物皆暗藏烈性,势均力敌谁也降服不了对方,竟同归于尽了。这等局面谁都不曾想到,戚东来愣了愣,旋即暴跳如雷,真怒自心底直冲天灵,厉声怒喝:“狗崽子,活撕你了!”

这口钟是师尊所赐。以他嫡传弟子的身份,从魔君处得到的好处自然不会少,但修习憎厌魔后,大部分宝物又被魔君收了回去,剩下的几件每一样戚东来都珍惜无比,毁掉这钟,比着砍他一条胳膊都心疼。

祭起天魔身,戚东来飞扑,裹挟之力比起飞山落岳又差得了多少?

‘韦陀’毫不示弱,一道法印为自己加持了不动金刚体魄,踏风而起逆冲过来。

撞!

下一刻,戚东来低低闷哼,七窍沁血,身形倒飞摔去;‘韦陀’嘶声怒吼,胸口塌陷了一片,摇摆着向地面落去仍是一场势均力敌之争。

地面观战的冷漠青年身形微一模糊,分光化影,小相柳出手!

‘韦陀’被戚东来撞得无内翻腾、头昏眼花,加持于身的‘金刚体魄’就此散碎,忽然觉得背心一阵剧痛,还不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啊,又觉前胸猛涨,旋即一头小蛇浑身染血钻了出来,继而摇身变回人形,小相柳冷笑森森:“不自量力的东西!”

直到见了相柳,‘韦陀’才晓得自己的胸口被人家打穿了,啊地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但让人惊奇的,他要害受创竟还不死。巨痛之下‘韦陀’也不知dào

哪里来的力qì

,身形猛一翻转,居然还想要再反扑。

小相柳稍显诧异,不过也不用他再出手了忽忽怪叫声中,一道乌光闪烁,猛冲韦陀。

十六是讲义气的蛇,见小相柳上去打仗了,它尾巴一甩就追随而去。

萧易是识货之人,见了尺身阴褫袭来,哪还顾得上再去对付相柳,忙不迭把身子一缩,刻不容缓间避过了十六扑击。但是还不等他松口气,眼前又忽然一黑龙!

十六去哪都带着它的龙辇,就算不乘辇、也带着。

朱红大龙紧随其后,萧易躲得过阴褫,又哪还能再躲过‘龙辇’,萧易全没其他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勉强凝力硬抗这霸道一击!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大龙摔回原地,‘韦陀’则翻着跟头被打回高空。

‘韦陀’用力吸气,想要尽快稳定身形,就在此时耳中突兀传来三声大吼!

“吾剑巅顶!”

“吾剑封域!”

“吾剑瞬灭!”

威严断喝入耳,萧易真就觉得头皮发炸‘刹天摩’中邪佛与他的恶法加持当真不俗,让萧易修为暴涨,能和戚东来打个平手、足见了得了。

可这趟过来之前,萧易又哪晓得戚东来等人真zhèng

的本领。

他只道自己修为大进,以前从未感觉到的澎湃巨力流转于身。而邪佛法度对他心神影响极大,让他变作狂信之人,这一来信心也就越发膨胀,满以为过来后随便伸伸手就能把敌人全不拿下,做梦也想不到,‘妖魔鬼怪’一拥而上,‘佛前护法’真不够人家打的。

先后见识了戚东来、小相柳和十六老爷的本事,耳听得三尸大叫,‘韦陀’神将腹中叫苦不迭,更不敢再有半分轻敌虽然没见过三尸的身手,但这三个矮子能和相柳等人在一起,岂是易于之辈!

更要紧的,萧鼎本是东土修家,自己也修liàn

剑法,剑之四绝他再清楚不过,当即全神戒备,小心不能落入敌人的剑域、提防剑中君王唤起千剑相助、更得注意瞬灭一斩然后天星入剑阵,当头就打下来了。

‘韦陀’又惊又怒又无奈,那灭顶之灾来自瞬间,又哪还有机会再应变,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扬起空着的右手、护在自己的头上。

天顶星光明耀,三尸剑下无情!再一声巨响,‘韦陀’哀声惨叫,一条胳膊被剑阵彻底打碎,煌煌神将也摔落地面,鲜血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

不过他的性命也当真坚韧得惊人了,连受重创竟还未死,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拈花眼睛尖得很,似是看到了什么,拍拍胯下小棺材,向前疾飞而去,兜了个圈子很快返回原位,再看他手中,多出了一根手指:‘韦陀’手臂砸碎,崩飞的一根拇指。

拈花拿着人家的手指头比比划划,学着韦陀之前的语气大叫:“无知小儿啊,本座只消一指便能将尔等碾做尘灰‘韦陀’,你说的是这根指头不?”

韦陀想说话,口中却涌出了一口鲜血,颤抖之中左手稍一用力。他的左手始终托着一只宝瓶,‘啪’一声脆响,旋即青光散出,飞射四方。

戚东来早都在防着他会发动瓶子,可没想到的是瓶中法度并未攻向他们,而是射入一旁委顿于地的十七迦楼罗

戚东来似是猜到敌人要做什么,魔家弟子当机立断,呼喝:“都杀了。”

岂能再给倒地之敌重新起身的机会,哪怕就此斩杀了那些迦楼罗也不顾得了,算上小阴褫,废墟间六个人齐齐动手!

‘韦陀’已经没了还手之力,一道道法术打在身上,很快他就连躲避的力qì

都没有了,干脆也不夺了,嘶声笑道:“得瓶中甘露,十七迦楼罗可再添修持重获巨力!此乃佛祖神奇法度,其实你们几枚小妖能破解的!”

邪佛赐下玉瓶时,本来嘱咐他一进摩天古刹便打碎,让甘露去滋润迦楼罗,不过‘韦陀’以为自己足够凶猛,无需迦楼罗相助,直到挨了一顿狠打才他才晓得厉害。

就在‘韦陀’的惨笑中,那十七头迦楼罗眼睛越来越明亮,人面中的怒色越来越浓重,周身青光流转、本就巨大的身体再告膨胀!而邪魔甘露滋润时,众人送过来的剑术、法术等等杀灭手段竟全无半分效果,任凭小相柳等人狂攻猛打,他们只当清风拂面!

咔咔的怪响,戚东来加持于怪鹰身上的魔家锁链正扭曲变形,眼看就要受不住迦楼罗的身体鼓涨了。

随着身体猛长,清晰可辨,迦楼罗的伤痕迅速痊愈,还有他们的长发、双翅和鹰爪,一层层玄光流转,如鎏金一般,正渐渐变作金光颜色。

又做片刻僵持,噼啪脆声连串,锁链寸寸崩断,迦楼罗个个面容狰狞,口中嗬嗬怪叫着,自地面翻身跃起,抖动翅膀便要一飞冲天便是这个时候,“混账。”一声喝骂,还有十七道金赤阳火如虹,自石屋中迸射而出!

一道阳火,便是一道长索。

一端系于苏景,另一端精准无比,打入迦楼罗眉心!(未完待续。)

第三四五章 凶恶咒

莲花灵火未尽、苏景的修为也未能尽数回复,但外面的情势紧急,他哪能再无动于衷,就此出手。

‘长虹’自十七迦楼罗眉心而入,直击邪神灵台祖窍!苏景这边催运功法,阳火真元滚滚流淌,自他体内源源不绝投向迦楼罗。

心咒加持,金乌小炼世催动,阳火于迦楼罗体内横冲直闯以往炼宝苏景都心怀敬畏,不会让祭炼之火太过霸道,但这一次情形特殊,苏景尽展金乌之烈!

迦楼罗嘶声长啼,猛震双翅飞向半空,但是从根子上论起,他们仍是苏景的法宝,此刻被阳火深深扎进要害,想要挣脱又谈何容易。

飞起之后,一头头巨大怪鹰就如后脑穿洞一般、身体不受控zhì

,飞得七扭八歪,不断坠落、狠狠扎在废墟间。摔落后挣扎着再飞起、再摔落,如此往复,可无论他们如何翻腾挣扎,十七道阳火长索始终不断,将它们牢牢牵连于苏景的掌握之中。

重新祭炼才一开始,邪佛加持于十七罪人的法度便躁动起来,很快就汹涌而起,浩浩荡荡,迎向入体阳火。

苏景静坐石室,冷哼了一声,加紧摧咒行运阳火迎敌!

新尊、旧主,邪佛法度与金乌阳火,就以十七迦楼罗身体做战场,彼此纠缠攻伐不休

十七头怪鹰疯了似的,人面痛苦五官扭曲,口中哀号凄厉。巨大的身体上下翻飞乱跳乱撞,不时狠坠地面、爆起的大响轰轰荡荡连绵不绝!那一份混乱之威,让人心惊肉跳。

三尸相顾色变,催促小棺材高飞在高飞,生怕自己会被怪鹰撞到,那可疼得很;十六更是吓坏了,一溜烟地钻进龙耳朵里,然后大龙盘结、头颅深埋,跟着主人一起瑟瑟发抖;刚刚又遭一顿狠打的‘韦陀’竟然还活着,但重伤垂危、奄奄一息。已经深深昏厥过去。戚东来过去试了试,一根天魔针扎进他脑子里他都不醒、也没死;小相柳不太关心苏景与那些迦楼罗的争斗,双眉微微皱着,低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戚东来把宝钟碎片小心收拢。宝物已毁悲戚也无用。天魔弟子豁达。心境早都平复,对小相柳笑道:“在想这个傻子是如何过来的么?”说着,他用下颌指了指‘韦陀’。继xù

道:“多半是十七迦楼罗的缘故。”

反面的邪物不能到正面了,这是一道‘铁律’,无可悖逆,即便邪佛修持再如何惊人,他也来不了摩天刹。

十七迦楼罗情形特殊,他们变成了‘刹天摩’的邪物,却靠着‘苏景之剑’身份,再得邪佛的玄法相助,闯入了正面。

铁律还在,但因迦楼罗的跨界,这铁律稍稍松动了些,换个说法便是‘空子更大了’,邪佛、凶菩、恶罗汉这些真zhèng

从‘贪痴嗔’化形而来的魔物仍过不来,不过韦陀本是中土修家,他只是受邪法侵染,算得‘半魔’,倒是能钻过来了。

道理玄虚,戚东来说了几句,小相柳没听明白也不想听,侧目道:“我没想他是怎么过来的。”

戚东来正准bèi

长篇大论、做仔细讲解,结果一肚子话全被憋住了,瞪目道:“那你在想什么?”

“有个事情,好像挺关键,刚才一闪而过,现在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了”小相柳喃喃,卖力思索之下,神情愈发郁郁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戚东来当真好说话,伸手一指半空乱飞一团的迦楼罗:“你说苏景能他们收回来么?”

小相柳没客气:“若能轻轻松松收回来,当初也不会被抢走了。”

的确如此。

苏景神情平静、不存半点变化,但不知何时,额角悄然渗出几滴汗珠

邪佛法度与十七罪人本身几近同源,凑到一起相得益彰,更要命的是,十七罪人并非死物,以他们的本愿,自是乐意拜服于邪佛门下。

而苏景的阳火精纯没错,但也要分如何去比:比起别家火法,他的火纯正无比;可若是和‘自己’比呢?若今日苏景是第十境的修家,即便修元雄厚不变,只以那时阳火之精纯,迦楼罗必定抵挡不住。可如今苏景,也不过才第六境。

难,真的难。

不止难,还很险,若到最后邪佛法度能破掉阳火,再于破法刹、阳火之索将断未断时做逆袭反扑,苏景不死也得丢去半条命。

可是若不难,还说什么修行证道?若不险,又谈什么降妖除魔!

废墟间,小相柳话音刚落,忽见一道光芒又自禅房中飞出,跟着光芒炸碎,残破黑狱现世,黑狱陡涨、将十七迦楼罗尽数笼罩,旋即又复猛缩,再化光芒飞回禅房,就此消失不见。

小相柳、戚东来闪身来到禅房门外,内中情形一目了然:苏景端坐蒲团,四周‘雨点’飘扬,又哪见黑狱踪影再明白不过了,苏景将其收入体内。

如此一来,苏景的祭炼会变得愈发强猛,但如果输了,反噬也会来得更重得多。

戚东来与小相柳对望了一眼。天魔弟子和苏景认识时间尚短,了解毕竟有限,见状‘嘿’了一声,侧头问小相柳:“这小子一贯这么这么狠么?”

小相柳没直接回答:“在南荒他没事找事,被人追杀了十万八千里,咬着牙没死,后来又转回头去追杀仇人十万八千里。”

戚东来没话说,又‘嘿’了一声。

天乌剑狱收入体内,阳火汹涌而起,自四面八方冲入其间!迦楼罗的挣扎也愈发凶猛了,从人面到鹰爪、十七头凶物周身上下。古怪扭曲的篆文不停浮现,死死抵抗阳火淬炼,同时左突右冲,想从这黑狱中冲杀出去。

骨金乌、黄金屋、九十八枚剑羽尽数补入黑狱。随即心念连连转动,接连八道神识投影于黑狱!

八道神识入狱,就是八个苏景显身,或催动宝物钳制怪鹰,或牵引阳火主持祭炼。

争斗越来越凶狠,苏景的神情也渐渐变化了,痛苦、狰狞与愤nù

混在一起。古怪但凶狠。

拼命催动阳火支持祭炼同时。诸多气路继xù

开放,疯狂吞噬‘莲花’补充到自己修为中去。

置于体内的镇压、祭炼,良久不休。苏景得势也仅仅是得势而已,苏景自己明白。十七迦楼罗的叫声好像是越来越惨。可他们挣扎的力qì

却越来越大。

艰苦鏖战。不是时光几何,不知不觉间,另一个头疼事悄然显现:禅房中。雨小了。

墙缝中渗出、漂落的莲花灵火越来越稀薄,渐渐呈现枯竭之势。

这个时候,十七迦楼罗嘶哑惨嚎突兀变了调子——仍是惨叫,但添入了抑扬顿挫,似是在彼此招呼、互相沟通。

几个呼吸功夫过后,迦楼罗不再乱冲乱撞,一个接一个,于黑狱中心结做一道圆环。

他们口中的呼号也渐渐统一起来,喊声嘶哑却整齐。

苏景哪能看不出他们妄图施法,心念急转,阳火愈发凶猛,几柄剑全都振起怒鸣、裹挟火势狠攻怪鹰!迦楼罗身体颤抖着,于火海剑潮中苦苦承shòu、苦苦支撑着,保持接环不散,口中的怪唱越发嘶哑,但绝不肯中断

此时再做强撑是为不智,苏景心念一转,想要将剑狱抛出、把那些迦楼罗重新放归废墟。合三尸、小相柳等人之力,大家联手破他们的圆阵、断他们的法术。却不料心念催动了,剑狱却毫无反应!

剑有双刃,这天乌剑狱不止是苏景的宝物,也曾是十七罪人的老巢,被重新收回黑狱后,迦楼罗的确是被动了,但他们也借机将剑狱加持了‘不动咒’,让苏景一时间无法将其再扔出去收得进来,放不出去!

终于,迦楼罗百字怪咒唱罢!

只见一道道灰黑污风自迦楼罗体内涌出,风汇聚、风缭绕,而污风舞动之中,天乌剑狱内尽是‘叽叽叽’地诡笑之声!

‘反面’、‘刹天摩’凶庙、大雄宝殿之中,坐在高台上的邪佛,正‘叽叽’欢笑,满面满目的惬意,身前众多手下也都忙不迭裂开嘴巴,与‘我佛’共做欢笑

苏景人在摩天刹,邪佛无论如何也过不来,但迦楼罗得甘露、并将其如数炼入骨血后,便能请他入声于此间。

苦斗到现在,苏景‘火源’渐告枯竭;迦楼罗则将甘露完全炼化。

迦楼罗的‘请声’法术维持不了太久,但也足够邪佛施展一段凶咒。

怪笑只片刻便告收敛,邪佛声音一变,一字一字、咒唱阴森!

苏景心中沉沉一叹‘罢了’。

邪佛的本领远超苏景等人,他亲口执言的凶咒威力不言而喻,这一仗终归还是败了可出乎意料的,当邪佛唱咒开始,苏景忽然察觉了一丝异样。

初时还不知这‘异样’从何而来,待邪佛咒唱第七字时,苏景恍然大悟:地面!

不止苏景,外面几个人也都觉出不对劲。戚东来低头望向地面,诧异道:“怎么回事?”

小相柳的比他更惊讶:“这晃动从何而来?”

地面在晃。

古怪莫名的是:看到的清清楚楚,目光之中地面晃动剧烈;可此刻戚东来、小相柳就站在地上,脚下却感觉不到丝毫震颤或晃动

就仿佛人在树荫下,风过摇晃树冠,让地上的荫影也晃个不休,于树下之纳凉之人却没什么感觉——

今天会有加更,晚上八九点左右,敬请期待,万分感谢!

另外,感谢尘霄生盟主再次飘红鼓励!(未完待续。)

第三四六章 南无阿弥陀

摩天刹,天是白的,地是黑的。

天顶上遮着白蒙蒙的云雾;地面的黑色则是‘荫’。

如今,这‘荫’在晃。

只是‘荫’晃,并非地动。

天乌剑狱中,邪佛法咒唱到第十三字时,古刹的‘荫’动了,真zhèng

动了起来。

是缩、也是褪。

三尸人在高空,所以看得清清楚楚,摩天古刹地面上那黑色的‘荫’层层流转、不停收拢,仿佛退潮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浮屠碑林、石头禅房汇拢而去!

待那‘荫’褪去,三尸才恍然大悟:摩天古刹地面本来也如天空一样,是盈白颜色。

事情不难猜,白的天、白的地,古刹本色一片圣洁,可后来一道巨大的影子遮蔽了地面。

后人再来看,就变成了白的天、黑的地只是那覆盖了整座大寺,几近无远弗届的影子又从何而来?

从何来不可知。可如今这巨大阴影要往何处去却再明白不过,三尸吃惊不小,急忙催动童棺飞向禅房,生怕苏景遇险。

‘影潮’翻涌看似缓慢,实则奇快无比,待三尸跳落禅房门口,整座摩天古刹的地面皆已变回莹白,地面上所有的‘荫影’全部缩于石室内蒲团周围,再一闪、就此消失不见!

雷动大吃一惊:“哪去了?”

‘荫影’尽数退入苏景体内!仍不停、沿气路而入、顺经络而行、涌入正被邪佛咒唱充斥的天乌剑狱之中。

猝不及防,挡无可挡。只是一闪之事,‘荫影’便汇聚于黑狱,跟着‘荫影’再度猛烈收缩天乌剑狱中多出了一个和尚。

曾经,铺满整座摩天刹大地的荫影;此刻,天乌剑狱中的白袍和尚。

中年、微微发福、唇红齿白皮肤皙嫩,神情却痴痴呆呆,双眼目光涣散,忽然他张开大口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地嘟囔道:“困得紧。”

正是苏景之前在塔林中见过的那个白面僧。

和尚傻愣愣站在剑狱中,面上显出疑惑。人也就显得愈发呆傻了。口中喃喃自语:“我不睡觉,来这里作甚?这又是哪里?”

此时邪佛仿佛感到这个和尚的出现,凶咒的唱声猛然响亮、急促起来,一时间邪声怪语来回冲荡。震耳欲聋!

十七迦楼罗躬身俯首。邪佛动咒。他们虔诚以拜,不做丝毫动弹,连阳火与飞剑的猛攻加身。他们都咬牙忍耐下来。

白面和尚的脸色依旧痴呆,但眼中总算闪出了一丝光彩,眉头随之微微一皱,对邪佛的咒唱声很不喜欢。

又听了片刻,白面和尚的神情愈发不耐烦了,双目微闭头颅低垂,似是也要施咒持法与邪佛相较,可马上他又抬起头,好像想到了一个重大关键,脸上尽是憨傻笑容:“省起了,就是被这邪唱吵醒的,来此就是为了破这凶咒。”

欢欢喜喜地想通了一件大事,旋即面上迷惘又现,口中再做低语:“什么咒都不记得怎么破他的咒?”

莫名其妙的荫影,莫名其妙的和尚。

和尚自顾自地纳闷着,邪佛的大咒却越念越快,随时可能唱完,到那时必有一道凶狠法术成形,苏景能不能活都不好说。

“不用着急,他还有一百零七字才能完咒,待我想一想。”和尚忽然望向剑狱里的‘八个苏景’,柔声安慰了一句。

和尚的记性坏到了极点,连自己的法咒都统统忘记了,又怎么会晓得邪佛正施展的是什么咒?

他不晓得邪佛咒。但他就是知dào

,还有百零七字唱念,邪佛的咒才算唱完、圆满。

百余字,听上去不少,可是落在口中,又能用去多少工夫?何况那邪佛早就加快了语速,正全力摧咒。

很快,和尚自己也等不得了,皱着眉头叹口气,喃喃道‘想不起来’,说话时从神情到语气,全是一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模样,跟着双臂扬起、平端,双掌合十于面前。

便是这一个合十,苏景眼前,突兀金光万道!

和尚呆傻、和尚无神,和尚不记得一句法咒,可是当他合十刹那,黑暗剑狱骤然佛光冲腾!苏景甚至觉得,有强猛之光自天际来,照穿了自己的天灵顶盖、照透了自己的发肤骨血

神奇之光穿透万物,直落于天乌剑狱。

只因,和尚合十!

和尚依旧呆傻,可那只是神情、只是一层皮相吧。莫说他只是忘记了,就算他真的没有灵智又如何?从第十八层地狱到第九十九重天,跨万万年、穿万万里,所有一切一切生灵,无论虫豸花草还是邪魔恶鬼,只要心中坐着一尊佛,他自己便是真zhèng

佛!

和尚心中有佛,就算忘记天玄地黄、忘记宇宙洪荒又有何妨!

合十,开口,和尚的语气干涩,声音低迷:“南无”

和尚两字,只两字,雷劈不断火烧难禁的邪佛咒唱突兀嘶哑!

可邪佛如何肯甘心收手,纵然嘶哑、纵然吃力,仍做继xù

咒念,此刻距他完咒,也不过还剩十七字。

十七个字,呼吸功夫罢了!

“阿弥陀”白面和尚继xù

自己的念诵,他的声音很慢。连一辈子没进过城的老太太、连还不曾去读私塾的光屁股小娃都会念的‘南无阿弥陀佛’,摩天古刹中修行无数年头的大和尚,却要一边苦想回忆、一边才能念唱出口。

邪佛咒念念得比和尚快得多,和尚一个字,足够邪佛念出五六字。

白面和尚把‘阿弥陀’三字勉强记起念出时,邪佛就只差最后一唱便可完结自己的凶恶法咒就差那最后一个字。偏偏就念不出来!

‘刹天摩’宝殿高台上的邪佛,只觉一股闷气不知从何而来,死死堵住自己的胸肺,最后一字,就差最后一字。

闷气膨胀、几欲撑炸心肺,巨痛无以复加更无可抵御。

‘啊’的一声大吼,邪佛负痛呼喊!

由此邪咒断,最后一字被哽在咽喉,邪佛功亏一篑。旋即他口中爆起‘嘭’地一声闷响,莫名炸裂!

凶恶大咒被打断。邪佛也得受反噬之苦满口牙齿、一小截舌尖连同半侧脸颊。齐齐崩碎,脓血四溅之中,腥臭弥漫。

邪佛嘴巴里那些脓血飞散四处,他麾下的五大凶菩百多邪罗汉蜂拥而起。忙不迭地跃下神坛。去争相舔食。那是‘我佛’灵血,吃到一点点便能修为大进!

天乌剑狱中,突兀沉寂下来。邪佛法咒被破,痴呆和尚却昂着头、皱着眉头,双眼使劲地翻、翻、翻,口中喃喃不停,低声重复着‘南无阿弥陀南无阿弥陀’,六字礼佛之言,他只想起了前五字,最后一个字,他说什么也记不得了。

“佛。”八个苏景异口同声,提醒道。

和尚摇摇头,并无不悦,但也不客气:“莫做声,我在想事情。”

苏景也不知dào

是该惊、该笑还是该疑惑痴呆和尚念得不是咒、不是偈,只是最最常见、中土世界随处可问的一句‘念佛’罢了,但他就是凭着一声‘念佛’、甚至还没念全、最后也是最终要的一个字未出口,就破去了邪佛的凶猛大咒!

他是什么人?摩天古刹中竟还有僧侣常驻?

不等苏景开口,剑狱中忽然又响起邪佛的声音,语气凶狠、但因牙碎舌断颊漏风,显得说不出得可笑:“你还未死?!”

和尚实在记不起最后一字,干脆就不想了,放开合十双手,轻轻回答:“你傻么?我在这里,当然没死。”

“杀灭!”迦楼罗请邪佛入声的法术到时候了,邪佛抓紧最后一瞬,传下诛杀谕令。

十七迦楼罗闻令而动,翅猛张、鹰爪寒光闪烁,飞扑白面和尚。苏景又岂会闲着看戏,心念一紧,阳火与诸剑舞动更急,黑狱中转眼又乱作一团。

和尚好像到现在才真zhèng

注意到周围的情形,略显迷茫:“邪物?哪来的?”,说着他又打了个哈欠,跟着慢慢弯腰、十指大张,向着黑狱地面一按。

指尖与地面之间,金色光芒潺潺流出,好像被阳光照耀、浸染的小溪,欢快流淌着、毫无阻碍地融入苏景的阳火之中

十根手指、就是十道‘小溪’。

而融合了和尚禅光的阳火,再烧上那十七头怪物的时候,惨叫之声陡然变得凄厉无比,刚刚掠起的十七头迦楼罗尽数摔落在地,巨大的身体来回翻滚,双臂乱舞、翅膀乱拍、双爪乱蹬,想要再做飞翔可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想什么飞!

苏景大喜!

摩天刹中和尚的修持,正是刹天摩中邪佛法度的克星,有他相助,苏景重新收服十七罪人希望大增!

正释真禅,弹压邪法;金乌阳火,重炼罪人。十七迦楼罗就只剩下翻滚哀号的力qì

,再没了挣扎反扑的余地

苏景精神抖擞,脸上自然笑容绽放。

三尸、相柳、戚东来拥在禅房门口看着,见苏景在笑,几人心中都告一轻。

戚东来手拍胸口,长长呼气。虬须莽汉摆出一副小娘子收到惊吓后才会有的样子,实实在在惹人憎恶!

相柳没主意戚东来,语气轻松了许多:“看来不是坏事。”

忽、忽忽十六人立于人缝中,明明没有眼睛,也跟着大伙一起往屋里张望,听小相柳开口,它立kè

点头附和——

盟主加更,尘小生同学成为升邪第十九位盟主,万分感谢^_^(未完待续。)

第三四七章 火刹阳天

天乌剑狱,佛光流转禅香弥漫,阳火冲腾烈焰妖娆,自然也少不了十七迦楼罗的嘶哑哀号

十七罪人得邪佛点化,身形改变、力量大增,同时也变得愈发罪孽深重、邪佞非常。

不过,他们的力与恶虽是同源而来,却分道而驻:力归于身、恶归于心,相辅相成没错,但又彼此分开独立说穿了吧,苏景的大便宜!

痴呆和尚的佛法精纯,他的法度涌入罪孽迦楼罗之身,消业却不伤力!和尚的佛法,只针对迦楼罗心中之恶、不会抹杀他们身体中的巨大力量。

正所谓:罪业身、琉璃心!

把那一颗心洗涤得如琉璃一般剔透纯净,再如何罪孽深重的身体,也都随之纯洁!佛陀驾前,菩萨身边,这样的例子多不胜数。

那些迦楼罗的心中邪恶被佛法克制、渐被消除,对苏景的炼化就不再抗拒。随着阳火行转,禁制一道道加持不停,十七迦楼罗对苏景也越来越臣服

渐渐的,灰黑驳杂的难看身体,升起一道道金红纹线,那是阳火光泽;血红凶戾的双目、眸中瞳心一点,变作闪亮盈白,目通心、那是佛光禅色,洁净无垢。

身上的金红纹线越来越多;目中的纯净白光也在缓缓扩大不知时光几何,直到最后,他们的身体尽化阳火金红,皮上的邪佛符篆变作朵朵烈焰阴刻;双眼也再没了血腥。不分瞳孔眼珠,一片纯净雪白!

迦楼罗还是迦楼罗,苏景的迦楼罗。

本是罪孽、再坠深渊、如今又被打捞上来重沐光明,这一反一正剧烈震动,就是真zhèng

神佛也得消受上好一阵子了,十七迦楼罗个个双目紧闭,身体蜷缩成一团,陷入沉沉昏睡。

这一场大睡,最少怕是也要百十年光景了。

而此刻,禅房中也只剩寥寥几十滴‘清露’。莲花灵火自墙缝中尽出。最后那些,正围着苏景轻轻飘零,一点一滴融入气路。

“多谢大师援手。”

天乌剑狱中,诸剑撤回、阳火只留一道于十七迦楼罗身体间缓缓流淌。八个苏景消了七个。剩下的最后一个。以离山之礼,至晚辈之敬谢。

和尚也收手,站直了身体:“你傻么?我做我该做之事。谢我作甚。”

“大师的理所当然,晚辈的意wài

之喜。应该谢的。”苏景转开话题:“请为大师法号,还有您留在摩天刹中”

不等苏景把话问完,和尚开口,仍是那三字当头:“你傻么?我连佛咒都不记得了,又怎会记得自己叫什么?我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哪还会再知dào

其他事情。”

和尚便说、打着还欠抻着懒腰,同时身体也告‘散去’。

把一块冰放在温软手心,会是什么样子?

融化、冰块越来越小,融出的水四散、流淌、蔓延和尚就是如此情形,他的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他脚下‘荫影’则缓缓扩散开来。

遮蔽古刹地面的荫影,是一个和尚。

如今,破咒伏魔之后,他又要再化会荫影,他太困了,要去睡觉。

苏景抓紧时间,试探着问道:“那大师记不记得青灯天真大圣的点将玦还有屠晚?”

再见白衣和尚,又见他‘五字破邪咒’,苏景明白之前在碑林见到的不是幻象,当时这个僧人还对自己打招呼,说了句‘你来了,你还好?’。

以前素未谋面,苏景知dào

他不是对自己打招呼,和尚的招呼,多半是因他身上带着的、出自古刹的宝物而来。

果然,荫影暂止蔓延,身形小了许多的和尚愣了愣,而后居然傻呵呵地笑了一声:“屠晚?很有些耳熟,它是什么东西?”

“屠晚本应是一柄剑,但剑身不止何处去了,只剩一段剑魂。”苏景应道。

和尚‘嗯?’了一声,眉头深深皱起:“剑魂魂?那不就是死了?死了”

面前一个糊涂和尚,想要和他清清楚楚地说上几句话,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变得困难无比。

苏景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就是因为和尚迷糊,自己才更不能着急,万一和尚能有几字清明之言,也许就能揭穿屠晚身份、解通青灯中老道、少女的来历。

心思宁静下来,苏景再度开口,提醒:“屠晚是剑魂,本来沉睡于一柄解牛刀,刀旁边还有一块石头、一本功诀,功诀唤作三”刚说到这里,苏景突然发出‘啊呀’一声怪叫,再看他的神情——大惊!

而大惊之下,还有大喜,天大喜悦!

刚刚苏景说话同时,气路继xù

开放,‘吞吃’着所剩无几的莲花灵火。当他把最后一滴‘清露’收入体内、就是那个瞬间赤光迸现、天火涌动!

他的灵识清晰可辨,一道熊熊燃烧、光色如黄金般明耀夺目的烈火巨瀑,自九霄天外倒挂垂悬,轰涌贲烈、其势挡无可挡,直直向着苏景的头顶灵台灌来、灌入!

灵识中的金色烈火瀑布,肉眼可不可查。可那‘瀑布’中的纯烈火灵元却是最最真实不过。

它自天际来、冲破九霄、直挂苍穹。它是什么?

天罡。

鎏金、灿烂、汹涌澎湃的烈火天罡啊!

早已消失于世界、再也无处可寻的烈火天罡,做梦也想不到的,就在这摩天古刹中还藏了一道!

‘前因’无以追寻,可是‘后果’却不难明辨:禅房裂缝中莲花灵花。是前锋,是火引,待苏景把所有莲花灵火吸敛、炼化,烈火天罡也就此被引动,倒灌而来。

苏景惊得想大吼,也喜得想大吼!

本以为再无希望了、只能平平碌碌完成第六境‘夺罡’修行;

全未料,精彩天罡突兀起来,还能再以古法做‘夺罡’修行,还有望在这一境界得个圆满何其有幸。

何其有幸!

无以言喻的大惊、大喜,无以复加的大惊、大喜。而这一惊一喜。何尝不是‘那一阶一阶、一景一景’中才会有的绝艳盛景、美奂风光

普通修行中,第五境冲煞开气海、成就‘大地’;第六境夺罡开识海、铺展‘天空’;第七境开心窍、勾连天地,至此修家以自己的身体自成小乾坤。

苏景在第五境修行时,不止把六、七两个境界才能打开的穴窍一起开了。另外还多出了大圣玦和黑石两大气窍。

也是在第五境修行时。苏景就想通了这家功夫的玄妙:金乌弟子的小乾坤别具一格。将己身炼就‘大地’,而金乌弟子特俗祭炼的神剑‘剑刹天乌’,会成为天空。

关于第六境的修行。苏景早都有过仔细思索;有关第六境的金乌正法‘火刹阳天’的行运法门更是摸索纯熟了烈焰天罡灌顶而来,火刹阳天正法行运!

‘剑刹天乌’是炼剑的法门,同时,几代金乌弟子以此法炼就而得的好剑,也唤作‘剑刹天乌’。

不同于其他修liàn

金乌的前辈,甚至比自己那位强dà

得无法衡量的师父,苏景还要更有些优势的是:不止一柄‘剑刹天乌’。

苏景有两柄:白骨金乌,天乌剑狱。

只有两柄么?莫忘了,后来他又把黄金屋与骨金乌合炼;将天乌剑狱与十七罪人、九九剑羽合炼较真去讲,参入合炼的每一柄剑,都算得是‘剑刹天乌’。

这么多‘剑刹天乌’,就用来炼就一道天空?未免有些可惜了,苏景的野心大得很,只要有了天罡,万事好说!

禅房外,小相柳、戚东来等人个个修持不俗,自也能察觉那道烈火天罡,免不了的,全都大吃一惊。

戚东来吸溜着凉气,手在胸口上拍得更急了:“这、这是他啥意思?”

拈花纳闷地打量了虬须汉一眼:“古法夺罡,做第六景修行,这都不懂么?又难怪你修持低微。”

戚东来面色古怪:“修行事情我自然晓得,我是说天罡哪来的?他怎么找到的?还有”

不等问完,赤目就不耐烦摆手:“你放过风筝么?没放过也不要紧,总看别人放过风筝吧?天罡就是风筝,牵扯的线始终在苏锵锵手中攥着,什么时候他高兴了,就把风筝拉下来,开始夺罡修行了。”

莫看三尸平时都和苏景纠缠不清,但外人面前,一旦有机会的时候,三尸还是会替本尊吹牛的。

可这个牛皮吹得实在有点没边了,戚东来被他说乐了,反问雷动:“你自己信么?”

赤目眨了眨红眼珠,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的话还真没法信,一时双唇呐呐,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这个时候雷动天尊双目半闭、不紧不慢地开口了:“烈火天罡,是翱翔碧空的风筝;苏景手中的机缘,便是牵扯那风筝的灵线。机缘到了,灵线自然会扯动天罡落下,这么说,戚东来你可懂了?”

“骚,戚东来。”虬须大汉时时不忘纠正,跟着继xù

笑道:“圆得不错,你比赤目机灵。”

雷动替兄弟圆说辞,的确说得不错,可戚东来的见识非凡,哪会那么容易让他蒙掉。

眼看着蒙不过去,雷动把大袖一甩:“你这人,愚钝不堪,难做教化。”

戚东来笑得更开心了,开口正想再说什么,面色却突兀一变。

同个时候,小相柳深深吸气、三尸宝剑出鞘,几个人同时抬头望向半空。

赤目横眉立眼:“又来!”

拈花则眉头大皱:“这是什么东西?”

雷动眯起眼睛仔细观瞧:“长矛?”(未完待续。)

第三四八章 大慈大悲,恶鬼邪魂

六个月。

虾和尚过海跋山、翻山越岭,自从上岸之后不知dào

吃了多少苦头海里的妖怪,平素在自家地盘霸道惯了,哪会把陆上世界放在眼中?虾和尚登岸后,催动起滚滚妖云,大摇大摆向着南荒而去。

经过沙漠、戈壁、西域的时候还没什么,但他要去南荒,非得跨越一小片东土世界不可,这和尚绽放妖威招摇过境,前行时雷鸣喝道暴雨开路,让凡间百姓着实惊恐,这一来立时惹到了修行正道。

正道修家登天拦路,虾和尚还满脸不屑,也合该他倒霉,遇上了一位前辈大家,双方动法相斗,虾和尚就倒足了大霉,总算他足够机灵,见势不妙忙不迭亮出了苏景给他的剑羽信物。

离山小师叔的紫凰庚金剑羽天下闻名,对方识得此物,卖了离山一个情面,总算没取了虾和尚的性命,教xùn

一顿便让他过去了。

虾和尚这才晓得厉害,老老实实地赶路,再不敢招摇了耗时半年整,终于来到了南荒天斗山。

裘大都督听说苏景派了人来,亲自下山把虾和尚迎入大殿。

黑风煞、小金蟾等人也闻讯聚来,虾和尚把前因后果仔细分说,再把玉简地上,内中还有苏景的好一番啰嗦。

事情讲明、小泥鳅能到西海碑林修习真龙法度,当真是天大欢喜。大都督几乎都看到自己头上要长出一对真龙角了,简直喜不自胜。当即一声令下,宫殿内大排筵宴,举山同庆。

正热闹的时候,最近一直守关不出、不许外人打扰的裘婆婆忽然来到席间,小泥鳅和小金蟾一左一右迎上前,把喜讯告之姑母。

裘婆婆在来路上早都听乌鸦讲过了,眼见裘家独苗有望化身真龙,老太婆那份欣喜就不用说了,但她快活笑容之下,还藏隐隐藏了些担忧。问虾和尚:“你可知苏景的去往何处?”

“只知dào

大士一路向西。具体什么地方,小人也不晓得。”不是自家地盘,特别对上的还是天敌之一虽然是淡水泥鳅,海里的虾米仍心惊肉跳。不敢再自称老衲。

裘婆婆点点头。对虾和尚道:“能不能请你海中的朋友找一找苏景。只消替我传几句话。”

前阵子,裘婆婆应不听所求,发动‘玉皮蛋’通联两界。把小妖女送了过去。

百日之后,玉皮蛋能再次动法,裘婆婆摇响铃铛,通知不听可以回来了,但很快裘婆婆这边铃铛又告响起,一长两短,事先约定好的铃讯:先不回。

裘婆婆只道小妖女痴恋故土,也没当回事,不过自那以后,每隔几天,裘婆婆都会摇响铃铛、问她回不回。

小妖女的回应一直是一长两短,直到不久前,裘婆婆再摇铃,她却没有回应了。

蓝祈飞升前,曾托付苏景照顾好这世上唯一的莫耶之人;不听留在了天斗,苏景返回中土时曾把她拜托给裘婆婆。

如今小妖女丢了,此事不算小,裘婆婆立kè

联系苏景,不料苏景也消息不通。

摩天古刹与世隔绝,苏景人在其中,无论铃讯剑讯鹤讯或是其他什么消息,统统无法收到裘婆婆请虾和尚帮忙找人传话,就是要他把不听的事情告知苏景。

虾和尚自然点头:“小人必定努力寻找大士,传老奶奶之言。”

南荒天斗山饮宴欢庆之际,西海深处摩天古刹,小相柳、戚东来等人凝视半空。

众人瞩目之处,空气中涟漪掀荡急促,一根根长矛尖锋不知从哪里刺穿过来,缓缓显于古刹。

六根长矛分作两列,三排,列间七丈、排间九尺,颜色惨白森森

长矛不停、自‘另一边’刺穿过来,显露越来越长,尖锋过后却不见矛杆,且渐起弧度,此刻戚东来、小相柳都看明白了正‘过来的’是什么东西了:象牙,六齿巨象的牙!

雷动对两个兄弟招呼一声,殷天子齐动,管他什么东西要过来,先打几下子总不会错,旋即云天上星光闪烁,当当乱响大作。

星剑斩于象牙,绽起金铁交击的锐响,刺得人耳鼓疼痛。而以殷天子的锋锐、以三尸并剑的神力,至多也只是在象牙上留下一道浅痕、全无法伤其根本,更毋论将那粗大牙齿斩断。

长牙十七丈,之后象鼻垂地、在后象面、象头、象身六齿白象脚步咚咚,踏入摩天古刹!

白象为吉祥兽,六齿更是罕见神圣,但这一头白象双目殷红、血泪滴滴答答长流不休。

只因这一双眼睛,大好神兽就变得邪气森然。

戚东来的眸子微微一缩,低声骂了句:“妈的!”

白象上有人,盘膝跌迦坐,头顶七彩宝冠、身着流苏璎珞,怀中抱着三钴鬼面杵,正居高临下,冷冷注目众人。

“帝释天?换了东家、升官发财,可喜可贺。”口中说着恭喜,戚东来的语气又哪有丁点恭喜的意思。他认得这身扮相,更识得此人面目:邪修首领朔月天尊。

‘韦陀’尊者能从反面来到正面,‘帝释天’当然也能自刹天摩进入摩天刹!

只是‘帝释天’比起‘韦陀’高深太多,要过来耗用的时间也漫长得多,所以韦陀来了好久,他才缓缓跟上、进入宝刹。

朔月天尊的心境已有返璞归真之意,来便来,乘象踏足,破碎空枷,全无韦陀来时那些华而不实的光彩。

对戚东来的讥讽,‘帝释天’只是笑了笑,并无半字回应朔月的修为本就远胜在场众人。如今再得邪佛点化,本领暴涨,于他看来,戚东来等人与蝼蚁何异,和他们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唾沫吧。

而此时,禅房之中苏景已经开始夺罡修行,除非破境否则无法稍动,但他心神十立,修行事情稳稳把握之余,一直在关注外面的情形。当即苏景散出两道心神。牵动北冥与刀螂两柄好剑。护于外间同伴身侧。

刀螂平时专门用作屠晚附魂,但屠晚不再时它本身也是好剑,可供苏景驾驭。

还有一道心神,始终在剑狱中与和尚说话。之前天罡突降让苏景大惊大喜。一时失神没再理会和尚。那白面僧也没什么动作,就那么‘融化’到一半停滞、低着头反复念叨着‘魂就是死了魂’。

苏景又对和尚躬身施礼:“外间又来了一只邪物,大师若能出手伏魔。晚辈感激不尽。那邪物是从‘刹天摩’来的。”最后一句苏景咬住了重音。‘帝释天’太强,同伴们应付不来,苏景非得拉到和尚这个强援不可。此事应该不难,从他主动出手对付迦楼罗就能看出。

可现在和尚对苏景之言无动于衷,嘴里来回咀嚼‘魂、死’这两件事,同时双眉紧皱、不知在冥思苦想什么。

苏景等不得,声音大了些:“大师醒来,外面你怎了?”

话说到一半,和尚突然抬头,面容完全变了个样子:双目赤红如血沁、眉心开裂拱出三寸利角,口中倒竖起两枚獠牙,他竟变成了一副魔鬼相貌。

凄厉长啸自和尚口中响起,同时他身体一转,人形消散尽化‘荫影’、泼天长弧一般冲出剑狱

离开剑狱没错,但荫影并未离开苏景的身体,正正相反的,他要留下来!

全无法形容的阴寒猛然升腾,苏景无可抑制地颤抖金乌弟子,平白无故又怎会寒冷?

这份阴寒,与五脏六腑无关、与骨血发肤无关,它来自魂魄深处,刹那间苏景只觉眉心撕裂、脑海如沸再也明白不过的:我被夺舍!

刚刚还大慈大悲,视除魔为分内事的痴呆和尚,此刻竟要夺舍于苏景,他要抢这具大好身躯。

恶事来得毫无征兆,来得天崩地裂!

苏景‘啊’地一声惨叫,又何止是夺舍之厄,心神巨震间也险险就玄关失守、险险让那正疯狂涌入的烈火天罡把自己给爆了。

禅房之外、当当两声惊响,北冥与刀螂落地。游散心神被苏景急急召回!

古法修行,夺罡与冲煞同样凶险,一旦开始就难以停止,暴体之危如悬顶利刃;随着和尚的夺舍,天罡入体的造化也变成了随时可能爆fā

的惨祸、劫数。

天罡、夺舍,两重大难加身,苏景非得全神相顾、全力以赴不可!

时至此刻,苏景才算真zhèng

明白了:和尚不是活人!这世上绝无一具肉身夺舍另具肉身的道理,他要么是恶鬼邪魂,要么是元神魔魄。

想当初大圣识海中,身陷烈火世界,以为再无活路、以为杀身大祸在无可逃,不料一次冲煞连破三关、再得大圣玦、黑石两座洞天大窍;

再看看现在,意wài

寻得一道天罡,还道是老天眷顾、机缘神妙,怎成想修行才刚刚开始,和尚疯了动法夺舍,朔月天尊也骑着白象踏入‘正面’,内忧外患同时暴发!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也算是一重天道么?

而摩天古刹的废墟之间,当两柄好剑落地声清脆,恶战暴发!——

首先感谢将易进之同学的飘红鼓励,认真感谢。

另外推荐一本书,现在正在首页大封推,奇幻修真类,算是比较肥了,推荐!

书名:锻仙

作者:新兵扛老枪

以下简介:

魂失异界,本应灰飞烟灭之人,却为一颗奇异之心所引,附灵身踏上修道业途。

斩峰峦,劈叠障,翩翩少年欲成仙。

他该如何求解证道,走出一条独一无二的补天之路!

(仙侠仙侠,若无侠者思,何来仙之想!)(未完待续。)

第三四九章 古刹法度

星光绽放,殷天子长鸣,三尸催剑;

血红幡、紫金印、金银鼎、囚牛吞头琵琶、五道魔相、十六张魔符外加戚东来自己,天魔弟子手段尽出;

海啸声轰涌古刹、壬水雷魄暴散、五头大蛇身形开裂,化作五个冷漠青年、随即五道分光化影;

还有一道乌黑光芒、一条朱红大龙!

所有人同时发难,目标共指‘帝释天’,若不能毕其功于一役,大家全都没得活

金光闪烁,三钴鬼面杵脱手,一击便将朱红大龙拦腰打断,余势仍如闪电迅猛,正中十六额头,小蛇哀鸣一声摔落在地,头破血流痛苦翻滚;

‘帝释天’左手五指簸张,海啸声变成破风箱般嘶哑难听,水中惊雷烟消云散,邪神五根手指暴涨,全不成比例、更不合角度的分散开来,似是一抖、实则当头重击,一指打翻一道分光化影,小相柳负痛怒吼,翻滚落地,五身合一又变回本相怪蛇,清晰可见每只蛇头顶盖都塌陷少许;

左手施法同时,帝释天右手握拳,就一拳,几样法宝、几尊魔相、十余道灵符四散崩飞,戚东来也举胸口如中巨岳一撞,横身摔在小相柳身边,张口哇地一口血喷出;

六牙白象猛地前窜,看上去巨大笨重之物,一动却如神雀灵巧,挡下三尸接连九剑后冲入剑阵,哇呀怪叫响起,三尸扛不住巨象猛撞。远远摔飞开去

弹一下手指的功夫,众人从冲锋到惨败。

白象折返、神杵归位,帝释天仿佛没动过,冷笑不变,注目几人一言不发。

下一刻,相柳、戚东来跃起、三尸又擎宝剑冲回,十六也凶性大发、人立而起亮出了毒牙!

每个人都伤得不轻,但仍有余力再战。

小相柳等人也无一弱者,‘帝释天’是强dà

凶猛,可被他们合围狠击下。也来不及施展重手

小相柳似是想到什么。忽然开口对身边同伴道:“给我腾些功夫。”

“多久?”戚东来反问。

“四个呼吸、不能再少。”相柳应道。

闻言三尸全都面露无奈,四个呼吸的确不长,但刚刚一次合击就能看出来,若帝释天想动。根本没人能牵制半步、更毋论阻挡。就在此刻。帝释天一催坐骑。裹挟浩大威势、排山倒海般向众人冲来!

哪有思索余地,三尸呼喝一声,就算明知不敌仍要挥剑相迎。不料身后一声清脆甜美的叱咤:“你们退下!”

后发先至、虬须大汉疾扑‘帝释天’,靠的近些不等邪魔出手,他便抢先动法天魔解血,天杀地灭!

三尸齐声惊呼,虬须大汉却哈的一声笑——这一笑,哪还有扭捏女儿音,笑声粗犷、豪气万丈,穿荡于古刹回响千万、其势隆隆!

唯有如此,或许才有四个呼吸。

能不死的话,戚东来一定不会去死;但若避无可避,身边几个人又还算有那么点不惹自己讨厌的话他宁愿先死!

属于他真zhèng

的笑声,只一刹便寂灭,旋即血崩裂、血弥漫!风雷咆哮、天魔吼喝之中,团团赤红翻涌裹住帝释天与白象。

外人看不到那片血雾内的情形,只能听到帝释天的怒吼与白象哀号

同伴用性命换来的时间。

小相柳不做丝毫耽搁,人形中翻手亮出一枚龟甲;顷刻又化为蛇像,第一个呼吸功夫,一枚蛇头张嘴把一口浓黑血液喷于龟甲。只是喷出了一口怪血,但那只蛇头眼中精光就此崩散,昂立的蛇颈也变得软绵无力,垂落。

三尸不懂他的法术,十六却看得明白,由此哀哀低嚎了一声。

相柳动作不停,第二个呼吸,第二枚蛇头,第二口黑血喷上;第三个呼吸、第四个呼吸前后四口黑血喷涂龟甲,四枚蛇头垂落。

旋即只听得那枚龟甲发出噼噼啪啪的脆响,疯狂旋转起来,再一眨眼龟甲遁化神光、扑入小相柳最后一头眉心。

相柳炼化宝甲不动关!

西海碑林大鳌馈赠,相柳一直没机会做祭炼。他曾以灵识探过,甲胄神奇远超想象,其实也算情理之中,大鳌可不是普通的沉龟大鼋,他们都是敖家后代、霸下子孙,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且他们本就天生背了重壳厚甲,这件小龟甲若非有仙佛灵异,又怎会被它们如此隆重收藏、与龙精血共置一匣。

小相柳仔细估计,凭他现在的修持,若想把这件宝物祭炼成功、永远穿在身上,差不多要四千年光景但相柳一族秘传,炼宝还有个‘简便’办法:以先天精魄合以本命精血涂抹宝物,一口血可抵过千年祭炼。

‘天精魄合以本命精血’是什么?再简单不过了,那是性根、命元!

一条性命、抵一千年的祭炼!小相柳还剩五条命,一下子用去四条来换这宝甲加身!

凶蛇昂颈、最后一头烈烈长嗥,肉眼可见蛇身上一层层龟裂纹路浮现,从头到尾、片刻功夫便长满全身。

是纹、不是裂。

宝甲加身,和苏景之前想象不同的,并非前胸后背长出一套大龟壳,那套龟裂之纹非但不可笑,反倒隐隐透出一份威风。

而小相柳那四颗喷出精血、本应已死的头颅,虽然无力低垂着,可若仔细看,‘它们’的眼睛还在微微转动命虚弱,却仍活着、都还活着。

就在相柳披甲后片刻,戚东来天魔解血换来的杀灭血雾破碎,再看帝释天,尖顶子宝冠被拍瘪、流苏璎珞彩裳破烂,一只左眼爆碎了满脸都是血污。座下白象六根长牙断了两根,鼻子也被削去一截,正哗哗淌血。

胸口起伏、呼吸粗重,帝释天退后百丈暂作调整,一只独眼凶光闪烁,死死盯住敌人

帝释天战力仍在,戚东来的舍命一击也杀不掉他。

骚、戚东来的一条性命,换回来的不过四个呼吸、小相柳祭炼、传上宝甲的功夫戚东来躺在地上,正眨眼睛,满脸纳闷。

没死?

没死。

自己的功法,自己最了解,憎厌弟子的天魔解血是诸魔修持中最最暴戾的,施术之人必死无疑!

修行深浅,与天魔解血的威力相关,但道行再如何深厚,动了这道法门都得死。

所以他纳闷得很。

突然之间狂风涌动,小相柳开展身形,一长四十丈,继而蛇尾猛扫,外间众多同伴连同苏景掉落的北冥、刀螂两剑,全都被他送进石头禅房。

“还记得之前和你说的,有个关键事情一闪而过,想不起来了?”小相柳开口,对戚东来说道。

戚东来提不起半分力qì

,只能勉强‘嗯’一声,算是回答。

“现在想起来了,”相柳声音带笑:“那个关键是:邪佛怎么知dào

迦楼罗还活着?”

回想之前,迦楼罗先到,良久之后‘韦陀’再至。

‘韦陀’带了邪佛赐下的甘露,能让迦楼罗再添神力这便小相当时飘飘忽忽没抓住的关键:韦陀来得很晚,邪佛怎知他来时,迦楼罗还活着?

当时众人应苏景所请,对付迦楼罗时手下留了分寸,留了他们的性命,但邪佛不可能晓得此事。

常理揣度,十七怪鹰不是苏景一群人的敌手,在韦陀过来前,早都会被斩杀殆尽。

戚东来没力qì

了,可脑筋仍在,小相柳一句提点,他再联想后事:‘韦陀’被洞穿心脏竟还未死;小相柳舍弃四条性命、可那四个蛇头都还会错动眼珠;自己施展天魔解血,之后小命仍在

哪里还能不明白:摩天宝刹暗藏玄机,入内则不死!

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的通,打到现在,无论反面的邪魔,还是苏景一伙,一个一个都还活着。

不过这道慈悲法度,应该只是针对‘外人’,看禅房周围大片舍利塔林,真zhèng

于此修持的高僧可死过不少。

慈悲法度没错,但也仅仅是‘不死’吧,便如‘韦陀’、如戚东来,勉强剩了口气,生机一线,或者没错,可什么也做不了。

面前强敌帝释天,这邪魔的确杀不掉众人,但能把苏景等人打到气息奄奄,捆绑成擒再送回邪庙。正面是‘死不了’,反面便是‘活不成’!

另外三尸是灵怪体质,算不得这世界的生灵,不受法度庇佑,外面怎么死去活来,此间怎么活来死去

相柳说话之间,巨大蛇身摇摆开来,层层盘绕,把众人所在禅房结护得严严实实。相柳一贯不喜欢动脑筋,也找不出什么以弱胜强的好主意,能想到的就,只有眼下这个笨办法:穿着宝甲,身护同伴就让‘帝释天’来打吧,看看是大鳌送上的甲胄结实,还是帝释天的邪魔法度锋利!

调整片刻,‘帝释天’口中爆起一声大吼,飞杵、奔象、双手结印施法不停,既有他的朔月修持,也有得自凶庙的邪佛神通。

‘帝释天’所有手段施展,重击相柳——

盟主加更,滴滴的绒绒熊同学成为升邪的第二十位盟主,万分感谢!

尘霄生盟主带着弟弟尘小生来鼓励;

黄色天蝎宫盟主携娇妻卿眉瘦来捧场;

蘑后滴滴盟主牵着熊来给豆子加油你们让我感死大动了,感谢!(未完待续。)

第三五零章 星星之火

邪魔法术,狂风暴雨一般,其间还夹杂着巨大白象一次次头冲牙刺。

这等强猛攻势,就算一座大山也早都被轰荡成飞烟了,盘结于禅房外的相柳却岿然不动!

每有重击落下,蛇身上都会掀起重重涟漪,伴声如大海狂啸呼号,而当涟漪平复,巨力也随之化解。

小相柳不动摇、不吭声,更不去做反击,任‘帝释天’法度千万,大蛇只存一念:匡护身下禅房。

一方猛打、一方强撑,这场争斗的结局如何无人知晓,唯有交与时间公断!

听着外面的神通轰鸣,禅房中人脸色很不好kàn

。就算小相柳能坚持良久,就算‘帝释天’轰之不动气得哇哇怪叫,可说到底,如今也是个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

一口气直接窝在心底,堵得人不爽快。

十六头顶上的伤口很快就长好了,回到屋中后垂头丧气,心情不言而喻:好朋友小相柳在外面挨打它却无能为力,它自己的宝贝龙辇也被敌人打成了两段。降生以来最郁郁之日莫过今天了。

还有,被相柳扫入禅房之前,十六张口把两截大龙都吞入腹中,现在肚子里涨涨的,难受。

赤目真人长吸、长呼,暂压心中郁结,红眼睛望向戚东来:“你怎样?”

戚东来说话的声音比着蚊呐也响亮不了的多少:“比死人多口气罢了,多出了四十条经络。也就这个意思了。”说到这里他居然还想笑,可惜没力qì

让脸皮活动。

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修行,都只有二十条经络,戚东来多出来四十条?

天魔解血下,每道经络都断碎成三截,二十变了六十。

赤目闻言,愁眉深锁沉沉一叹:“苏锵锵修得金乌大焠真,阳火淬炼有重铸经脉之效。百试不爽。端的神奇。”

戚东来一听就来了精神:“当真?”

“当真。”赤目的眼中,脸上满满难过:“有他在,你不必担心。”

戚东来仔细看了看赤目的神情:“我有救了,你为何一副死了爹的神情?”

“救人有什么可高兴的!为何要救。还不是因为挨了打吃了亏!看你被打成这副德行。我抚掌大乐你就开心了么?”赤目的道理明明白白。戚东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去辩。

赤目也不再理会戚东来,转头望向苏景:“苏锵锵,这有个人。六十条经络了,你伸手给救救嗯?”

边修行边救人,苏景有这样的本事,当初在大圣识海烈火世界时就是如此,可赤目在发问苏景后,他却无动于衷,赤目也才看出他不对劲

天罡冲顶、恶僧夺舍,苏景能对劲才怪!

除了一段神识独立、引导入体天罡、行运正法淬炼之外,其他所有神识全都集中于心,全力对抗那疯魔了的和尚。

摒念而专注,苏景做全力观想!九道神识流转,带动脑海中所有散乱思绪,集中精神时,也就集中了精神中所有的力量,想像自己脑海中存有一团火焰。

苏景尚未炼就元神,全神贯注做本源观想,以想像中的火焰凝结魂魄之力,是对抗夺舍的唯一办法。

全神投入了,苏景只有身内思,根本就不晓得外面发生的事情。

眼前微微一亮,观想下,苏景看到自己祖窍中一蓬烈焰妖娆可那大火才一开始闪烁,恶僧就于愤nù

啸叫中飞扑而来,狠狠一掌派下!

火光泯灭,灵台再受巨震,无以言喻的阴冷更甚。

观想之火不生,对恶僧夺舍便无以相抗,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专心再专心,重新再去想像新的火焰。

第二道火光燃点,片刻明亮、片刻温暖,片刻又被掐灭。

第三道观想之火,第三次无情寂灭

阻止苏景观想火焰同时,阴煞之气自凶僧‘身上’滚滚散开,狠狠去侵、去占、去腐蚀、去咬噬苏景的三魂七魄!

苏景不过才第六境,感受不到自己的魂魄究竟在何处,但那份噬魂蚀魄的痛苦却感受得再清楚不过!自内而外的阴寒,来自心底深处的冷,即便烈火天罡汹涌灌顶也温暖不来。

意识在无可抑制的模糊,眼前飘晃着那凶僧的狰狞面容;耳中隆隆的凶僧疯狂大笑。

勉强再凝神、再观想,因想像而生的火焰,一次比着一次渺小、火光一次比着一次黯淡。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争斗,即便那凶僧没有身体,在外面较量,抬抬手也能把苏景打得支离破碎;何况凶僧在体内、何况苏景连元神都没有冷得神识仿佛都被冻住了,苏景张口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可他自己并不知dào

自己打了哈欠。

思绪乱了,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神识渐渐羸弱,苏景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正在做什么。还有:莫名其妙、乱七八糟!一个和尚在禅房打坐、一个和尚引火烧老和尚的遗骸、一个和尚在碑林间散步散碎记忆、一个个片段,在苏景脑海中乱转、闪烁,这些都不是苏景的记忆。

苏景还在观想不停,一次次的升腾火焰,让自己能强撑下去的,却再不是‘意识’,而是本能是从打落生开始就刻在骨头里的倔强!

第十八次,或者第三十一次?早已数不清了,又一团火焰闪烁于祖窍中,这火小得可怜,如豆。它散出的甚至都不能算做光,模模糊糊、浅淡低黯的一层晕罢了。

从初时的烈火熊熊,到现在火灯如豆。

凶僧的笑声愈发疯狂。依样而为、扑上前举手就向那荧豆火焰拍下很快、这具躯壳很快就要换个主人了!

手掌未落、阴风已至,小小火焰全无抵抗余地,泯灭,祖窍、灵台中,又复漆黑一片。

禅房中的苏景,满头长发寸寸转白、泛着晦暗的白;皮肤再不见丝毫光泽、仿佛入土已千年;还有身体中散出可怕味道,并不臭,可是闻到让人心中窒闷、没法说的难受。

苏景还未败,至少现在身体还是他自己的,至少现在。凭他观想还能再有火焰!

再观想、火焰生。

哪里还是什么火焰。只是一枚火星吧!就算不用去扑去踩,它自己又能坚持多久?

凶僧桀桀大笑,闪身、挥手突兀间狞笑变成了怒吼,这一次在他掌下不见阴风鼓荡。反倒是一声剑鸣响亮!

长剑。不见往昔的明亮、失去曾经的锐气。但这剑还在,剑身狭长、吞吐寒芒,两字古篆亘古铭刻:屠晚。

苏景的第十一魂!

陷于深深沉睡的屠晚终于被危机惊醒。闪念而至、抵挡凶僧一击,为苏景护主那最后一枚火星。

剑来的突兀,凶僧猝不及防,刚那一掌等若把自己的手送到剑锋上,屠晚之锋岂是那么好消受的!

凶僧巨痛,怒吼,目中凶光猛绽,可是当他见到屠晚时,却又猛地一愣,没再急着发动猛攻,呆呆站在原地,目光挪动缓慢、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打量剑魂。

几乎同个时候,一道乌风飞旋而至。墨色浓重、风云浩大,飞舞之际却全无声息。乌风沉落、将那最后一点火星柔柔包裹、层层围护鬼袍被苏景收入体内时,会化作本相,便是这无形乌风。

鬼袍有护魂奇效,在和尚夺舍开始,此宝无需苏景调运就行转开来,全力对抗凶僧的侵蚀,否则以苏景不堪一击的魂魄,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

此刻屠晚惊醒赶来,鬼袍也从护魂改作护火。

观想之火能集结魂魄之力,护火即护魂;但那火并非因魂魄而生,是以护魂无益于护火。

之前苏景火起刹那就会被妖僧扑灭,鬼袍全无护持火焰的机会,直到屠晚挡下了凶僧,鬼袍才能真zhèng

来匡护火焰。

得了鬼袍包容,火星稍稍明亮了一些。

和尚不动,屠晚不动,就那么默默对峙。

阴冷感觉稍稍减弱,苏景的神志也随之清醒许多,顾不得去理会其他事情,再做全力观想!那火星就是希望所在,只有让它旺盛再旺盛,变作凶僧无法扑灭的阳火怒焰,苏景才能保住身体

禅房内,苏景危殆;石室外,相柳苦挡邪魔。其他人现下都还算平安。

十六在地面上转了许久,外面它帮不上忙,这小屋子又实在让它气闷,尾巴尖一甩,钻到了苏景脸上、跟着灵光一闪,就此消失不见。

只要苏景不刻意阻拦,大圣玦它可随心出入,小阴褫返回令牌了。

落身于洞天,小阴褫把嘴巴一张,轰轰两声,朱红大龙两截尸身落地。

十六展开身形,围着大龙转了好几圈,又停留在断口处仔细打量了好一阵子,之后人立而起,口中的忽忽怪叫时长时断,说也诡怪,下半截龙身忽然动了起来。

龙尸本来就是死的,被打成两段也不会再死一次,无论上半截还是下半截,都还能听从十六指挥。

那两只龙爪一撑,歪歪斜斜地向前走了几步,跟着又翻又扭、随着十六的法令,朱红大龙下半身,严丝合缝地接驳于上半身。

巨大尸身拼凑完整,十六老爷似是开心了些,口中又一声怪叫,奉他法谕,朱红大龙双目一张、飞天而起

上半截飞起来了,下半截一动不动。

两截龙尸,十六只能指挥其中之一。

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大失所望,十六很不痛快、肚皮朝上仰天躺倒,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不过没趟多久,忽然它又跳了起来,口中呼来唤去、张罗着重新把两段龙尸接驳好,跟着又把嘴巴一张,这次它吐出了个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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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一章 龙云布雨,龙气生烟

十六蛇身盘绕于大鳌赠送的宝瓶,嘴巴大张咬住瓶塞,脑袋左摇右摆,不料这瓶塞塞得十足结实,试了好几下都竟未能拔出它。

小阴褫不耐烦起来,蛇颈猛一提,蛮力相加,只听‘啪’地一声脆响瓶塞仍未拔出,但瓶子被它给勒碎了。

忙不迭提念,十六催动一道玄风,轻轻托住了瓶中滴落的真龙精血。

指肚大小一滴血,比起凡人鲜血,颜色不见更鲜艳、光泽不见更剔透,看上去没有丝毫奇特,可它落在十六的感嗅,却是奇香无比,几乎让它没法把持的诱惑。

蛇信下立kè

就涌出了口水,十六老爷吞一半、流一半。

真龙精血悬空,东面断成两截的大龙,西面口水长流的小蛇。

本来动用龙血就是想修辇的,可嗅到了它的奇美滋味,小十六很是踌躇盘在地面、苦思良久,十六终于下定决心,狠狠把口水都啐到地上,小小身体猛地飞扑而起,亮出獠牙,向着自己的龙辇用力咬了一口!

咬龙辇泄愤过后,小蛇把法术一转,那一滴真龙精血盈盈颤颤,滴落于巨龙尸身、上下两段的接缝之处。

龙血落,发出滴答一声轻响。缓而又缓的渗入缝隙。

接下来再没动静了。

龙尸没反应,天地间也无异象,小蛇人立而起,颈子左摇右晃,脑袋上看下看。口中的忽忽叫声满是纳闷。

要知dào

瓶中不是普通的龙血,而是敖家得道天龙、西海神皇的元精!若小龙初丧得了这滴血,原地复活都不是笑话。这条龙死得久了,就算活不回来,至少也能让伤口痊愈。

尾巴尖一抖,十六跃上巨大尸体,扒着脑袋伸进伤口去看,龙血消失不见、不知渗到哪去了。

寻找半晌无果,十六又跑去看龙头。撑开眼皮看龙目、倒映出一条通体乌黑眼窝顶了两片白鳞的小蛇;钻进嘴缝探龙咽,对着那粗扩嗓眼忽忽叫了几声。回声沉闷;又跑出嘴巴去抻龙须。长须卷曲、被小蛇咬住、抻直了,一松口龙须嗖地一声又恢复原状

上上下下探查了好一阵子,十六盘起了身子,委屈无比的把头颅埋于身体。想不通。怎么可能会没用?该发生的事情没发生。那么宝贝的龙血自己都没舍得吃,白白浪费给龙尸,还不如喂狗呢。

十六委屈死了。蜷缩了好久,悉悉索索地起身,垂头丧气地爬上龙头、回到它最喜欢的龙耳中去了。

自从滴下真龙精血,小蛇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龙辇’上,它未曾留意,大圣玦的天空中,不知何事一道龙云凝结,从模糊到清晰,从一道云弧开始生出云鳞、云角、云爪云结龙相,威武且巨大,横贯于大圣玦天空!

苏景根本不知dào

小蛇回来了,一份心神勉强维持夺罡修行,另九道心神聚合一起,全力观想自己的本源之火。

得了鬼袍维护,再加苏景全力以赴,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火星缓缓盈扩,先是萤火如豆、再长做三寸火苗时间无以计较,到现在那枚火星已经变成小小的一蓬篝火。

只看火焰大小的话,挪入泥炉,差不多能烧起一只砂锅,够两三个人打个围炉、吃上一顿火锅。

同样置身于苏景祖窍中的凶僧,自从屠晚显身他就再没动过是身形未动,他的脸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时而面现恍悟、似是想起了面前这柄剑魂的来历,可很快他的目光又告混乱;

时而眼露慈悲,似是清醒过来,神情刹那安宁。但也只是刹那,再一眨眼他又变成疯魔样子!

天人交战之中,和尚痛苦远胜旁人想像。

屠晚也不动,但长剑始终在低低鸣唱。

再不是初到时的怒啸,剑鸣声清澈,屠晚动唱、助和尚回复清明。

渐渐,和尚清宁的时候越来越多、维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情形大有好转!

苏景却不敢丝毫大意,甚至他都不去关注和尚,只顾自己‘想出来的火’,强些、再强些。

数不出的时间过往,终于和尚的面色完全清静了下来,双目中血色褪去、眉心短角与口中獠牙缓缓收敛,他又变回了那个痴痴呆呆的白面僧。

先看了看屠晚,似是觉得这神剑眼熟,但和尚的目光混沌依旧,想了一阵他还是摇摇头;跟着和尚又抬眼打量四周,明显大吃一惊:“祖窍灵台?我怎会在这种地方?”

前尘往事尽数遗忘,不过最最基本的认知不曾丢失,和尚面露苦笑:“进人祖窍,我来夺舍么?那岂不是入魔了!罪过,罪过”

说话间身形一转就要离开,可是才把身子转动一半,他的动作陡然僵硬。

背身相对,面貌不可见,但他口中喃喃清晰可闻:“夺舍?我来夺舍我又怎能夺舍活人怎么可能夺舍另一人?”

说到这里,他的双肩渐渐抽搐起来。

屠晚的轻鸣浅唱始终不停。自从这剑魂进入苏景体内以来,从未有过的耐心

大圣玦洞天内,突兀一道惊雷响彻四方!

惊雷过后,暴雨滂沱。

十六缩在龙耳中,身体蜷曲、无精打采。

外面雷鸣不休电光闪闪、大雨下得轰轰烈烈,天翻地覆般的吵闹。十六烦不胜烦,可惜一来没长手去赌耳朵、二来他也没长耳朵可供一堵,只有把身体蠕动几下,又向大龙的耳蜗深处拱了拱忽然,十六老爷脑中灵光一闪:下雨?

大圣玦洞天向来风和日丽,浓浓妖气中暗藏水灵滋润万物,什么时候也没有下过雨啊!

惊讶之中,十六化身乌光冲出龙耳,查看端倪。

才进入雨中,十六的身体便告一僵,嘴巴一下子长得老大阴褫本就是恶龙转世,是以分辨得再明白不过:这不是普通雨水!

这场雨并非自然而来,它是真龙雨驾。

太古时那些真zhèng

大龙皆以雨为驾,所到之处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猛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十六悚然昂首,闪电余光未散,闪耀于乌云,滚滚黑云阵中,赫赫然一道雪白长烟龙云布雨、龙气生烟,正是真龙气意。

‘龙烟’张牙舞爪,自乌云之间来回游弋。

顷刻十六便融会贯通,滴入‘龙辇’的那滴精血,要先成效于九霄,再落用于地面龙尸。

十六霍然大喜,可还不等它欢呼雀跃,天地间突兀一声龙吟嘹亮,万里乌云猛烈颤抖滚荡,万千道闪电于同个瞬间,自乌云各处划起,齐齐打入那道白色龙烟之内。

龙烟轰然崩碎,而乌云、白烟之间所有真龙气意,也尽数被天雷淬炼,化作一道金色的龙影,自九天摇摆直下,正正扎入龙尸之内。

狂雷爆起,紫弧癫狂,大雨下得疯了,冥冥之中那龙吟越发嘹亮,每一振声便湮灭天地所有声音!

金色龙影没入龙尸,再一眨眼,灿金光弧自两段龙尸的裂隙间绽放!如此耀目却并不外泄,金光才一绽放便化作道道轻波,自裂隙而起,分向龙头、龙尾两个方形缓缓播散、蔓延而去。

凡目可见,尸身生肉!那狰狞伤口迅速愈合又何止愈合伤口?即便小阴褫以为自己足够了解真龙精血的效用,也还是轻视了它!

没有十六指挥,地面上的朱红大龙身体簌簌发抖,紧闭的龙目大开、金色目光如炬;蜷曲的龙须翻卷,威武摇摆;四只龙爪如钩深深抓入身下泥土;还有一声声不甘、沉闷的嘶吼,自它喉中绽放,奋力与冥冥龙吟喝应。

大雨下疯了,十六也笑疯了,口中忽忽乱叫,小小身体遁化乌光,速度比起那云中闪电似乎还要更快些,围住‘龙辇’上下翻飞来回缭绕,看过了龙鳞看龙尾,再冲回前面去看龙头,马上又想起来伤口也得注意,从到伤口它又向看龙爪

忙死十六了,虽然龙血融于龙尸后,不用施法不用照顾、根本再没什么用它去做,十六还是把自己忙死了

大圣玦内小阴褫撒欢之际,祖窍灵台中,白面僧停止了抽搐,猛又转回了神!

短角又生、獠牙再凸,和尚又次入魔!

想到了夺舍,就想到了自己‘已死’,得知自己死了,他再度堕身恶魔道,而这一次他的沦陷更加彻底,回身后不存丝毫犹豫,满目狰狞十指如钩,向着灵台正中那一蓬火焰猛扑而去。

屠晚不再鸣唱,换而一声沉沉叹气,继而剑魂斜挑,激射凶僧!

凶僧嘶吼、怪叫,屠晚却不再做半声怒鸣,就那么沉默着,于凶僧滚滚相斗,打成一团!

于苏景看来,一僧一剑的战团,只是一团翻翻滚滚的黑风,恶斗具体情形全不可见

恶战不久,忽然和尚的戾笑声响起:“屠晚?屠晚!你屠得是什么?屠得掉晦暗晦夜、迎回来骄阳灿灿,又有什么用!你救的了天地,也救不了众生!天该死地该死,众生也该死,该死的东西救来作甚?该死的东西,你再怎么救也救不来!”——

今天的加更实在没写出来,先就两更了,明天继xù

还账,对不住大伙啊

再,感谢尘霄生盟主的飘红鼓励,谢谢。(未完待续。)

第三五二章 魂魄妖娆,性命光彩

怪声大笑之中,黑风轰然散去,恶战中的一僧一剑又复显身。

凶僧遍体鳞伤,身上伤口道道深可见骨,连半张脸孔都被剑魂削落,伤势奇重、可到底他还是赢了。

屠晚潜力耗尽,本就已经强弩之末,斗不过这入魔的和尚,此刻剑柄被凶僧抓在手中,挣脱不得。

凶僧的笑得气喘吁吁,口中却仍叠叠不休:“炼什么剑,徒劳之举;屠什么晚,无用之物!既然是没用的东西,还留着作甚断了死了,一了百了,哈哈哈哈”

和尚入魔之后,似是记忆多了些,说的话虽然古怪无端,却也隐透些往事线索,再怪叫声中,他一手握住剑柄、另只手捉住剑尖,双臂用力,竟是要折断屠晚!

一点、一点,屠晚剑身成弧。剑魂苦苦支持着断身噩运,可它再不吭一声,既无怒鸣、也无哀唱,今时屠晚,沉默、平静。

和尚双臂乍起,用力再用力,身上所有伤口一并绽开,魂魄之身却鲜血盈盈,不断涌出来。

疯魔和尚,可鲜血中飘起的是清馨芬芳。

屠晚发出咔咔的低闷怪响,不是它的鸣唱,而是折身断体的崩裂声音。

剑魂之痛无以复加,但屠晚仍不出声,若天命注定它要折丧于凶僧之手,屠晚沉默以对!

怪啸出口,和尚半张脸孔狰狞,拼出全力。要折断神剑便是这个时候,一道火光闪烁,凶僧的怪啸猛变作惨嚎。

灵台中央那观想之火,陡然缩成泥丸大小,迸射而起、正正打进妖僧右眼!

魂魄之争,苏景所有的神通、法术、真元全都没有用处,唯一办法、以凝聚力自己魂魄力量的观想之火相袭。

苏景做了唯一能做的事情。

之前只嫌无处躲避妖僧的观想之火,此刻主动射向凶僧!

这小小火焰能有多少威力?纵然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能给敌人造成些许伤害,到底也还是自寻死路苏景根本没想这些!蚍蜉撼树,只因不想忍了。

忍得够了。忍到极限了!这莫名其妙的和尚。莫名其妙的夺舍,苏景最想做的莫过去狠狠一指戳上他的额头,问一句:你他妈的是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心性中藏了一个烈字,平时深藏不露。但自有爆fā

之时。

再就是屠晚受难。苏景狂怒!

火如丸。狠狠打入凶僧眼睛。

凶僧惨嚎,立kè

弃了屠晚,剑魂摔落在地。再没了起身伤敌的力qì

,一动也不动凶僧疼得乱跳乱跺,挥手猛拍自己的眼睛,想要扑灭眼中烈焰。

可那‘观想之火’是苏景的本命之热、魂魄之灼,此刻烧尽了敌人的眼睛,就再不是之前那么容易扑灭的了!

禅房中、蒲团上,苏景面上筋肉扭曲、牙齿间咔咔的摩擦声刺耳,喉中‘嗬嗬’低吼沉闷,拼出所有所有的精神,观想观想观想!指挥着自己的火焰,奋力烧穿和尚的眼珠、最好能再烧尽他的脑子里去。

凶僧已经摔倒在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在苏景听来却是无比振奋,活该这凶僧受此巨痛!刚刚他加身于屠晚之痛,如今苏景替屠晚如数奉还。

翻滚、打跌,却始终无法扑灭眼中恶火,无计可施之中,凶僧竟一伸手,把那颗燃火的眼珠狠狠挖了出来。

痛吼如雷!

苏景的命火仍在凶僧眼中燃烧,和尚挖了自己的眼,也就挖断了苏景的‘火路’。

巨痛之下,凶僧狂性大发,回手把那颗燃烧的眼珠塞进了嘴巴,奋力咀嚼。

嚼得是自己的眼珠,也是苏景的魂魄性命!

和尚疯了,苏景又何尝不是一样。蒲团上的青年,口中低吼突兀变作长声怒啸,憋闷疯了、气愤疯了、不甘疯了!

舍命一战,不敌而亡这种事苏景偶尔会一闪念想到,可他从未想过,会死在这样一个疯和尚手中,前因后果一概不晓得,之前还仗义、慈悲的好僧人,转面就变成夺舍恶魔,敌人是个傻子癫子疯子,被这样的人伤到屠晚,再被他打得生不如死、扑灭魂魄、夺舍身体,苏景如何能不疯、不气。

苏景疯狂怒吼,疯狂抵御,疯狂反击,那团火焰不值一提,但他的狂怒轰荡乾坤!

禅房内,三尸嗷嗷怪叫,他们与本尊心意相通,苏景狂怒,他们疯癫!

东土人间,繁华大城,刚刚建成的几座威德祠,供奉于佑世真君、侠剑仙苏景神像前,香火疯狂燃烧,眨眼便从头烧到了根!

南荒剥皮国、天斗山、正赶赴西海途中的裘平安、人在离山习剑的三手蛮、坐镇齐喜山的妖王六两等等,所有拜奉大圣玦的妖精,全都感到苏景之怒,刹那里周身妖气崩裂、化作巨大真身!

还有大圣玦内,小小十六,正围着自己的龙辇狂转欢呼,猛亮出毒牙、昂头望天,那是苏景怒啸传来的方向,阴褫能直接听到。

可魂魄之争源自冥冥,众多妖奴能感受苏景之怒,却半点忙也帮不上忙,只能空自癫狂。

就在这个时候,大圣玦内的地面剧烈震颤,嘎啦啦的地裂声冲腾而起,连满天雷鸣都遮掩不住!

十六大吃一惊,而后即不管身边龙辇,也不理会苏景怒啸,催动全力向着大圣玦深处飞射而去

洞天深处,大地绽开道道裂隙,一枚枚巨大石碑、百余巨大坟茔,于剧烈震动中升上地面!

几乎直戳天蓬的巨碑,妖家古篆铁画银钩:

吾弟,黄天九之墓;

吾弟,胡真左之墓;

吾弟,侯锐生之墓;

吾弟,李灵须之墓;

吾弟,郎不回之墓还有尤其醒目的一座黑色巨碑,吾弟,阴予夺之墓!

早都被遗忘、再无人知晓的名字。

可是亘古时,这坟茔中每一块碑上性命,都曾名动南荒、都是一方首领,绝顶妖王!墓中每一人,都是天真大圣麾下良才猛将,是与天真大圣一起出生入死的、翻天覆地的兄、弟!

他们死后,尸骨不做别处安葬,而是永存于大圣玦洞天!

小阴褫来得奇快,冲到这片坟茔前,盘结于那‘阴予夺’墓前,额头点地大礼参拜

阴予夺便是小阴褫的祖上了。

当初苏景途径狐地,十六进入大圣玦后再不离开,当时从狐狸到苏景再到三尸个个纳闷。苏景只当是小蛇看烦了狐地的风景,想要跟自己出去玩。殊不知,小阴褫留在大圣玦洞天,是因它查到了先祖气息。

但也只是探到气息而已。陵园深埋地下,无声无相,十六也查不出自己的祖坟到底在何处直到此刻,陵园显世!

十六刚磕了一个头,忽见一道蛇影自先祖坟茔中闪出,冲透乌云、洞穿大圣玦天空,快如流光只一闪就消失不见,不知去往何处了。

随后,黄天九墓中,一道四耳黄鼬之影闪出;胡真左墓中,三位灵狐之影;侯锐生之墓,双头神猴之影;李灵须之墓,百须龙鲤之影;吾弟,六翼天狼之影

一座大妖坟茔,一道本相飞影!

百多妖影凌天,如此异象自然又把小阴褫看傻了眼,抬头愣愣、连磕头都忘了,片刻才猛又想起正事,忙不迭继xù

叩头

祖窍灵台,和尚口中,眼珠已经被嚼成了渣子,那团命火也支离破碎,烧得虽倔强、可终归敌不过凶僧,渐黯淡、溅熄灭。

苏景愤nù

依旧,死到临头了,依旧暴跳如雷!

凶僧口中大嚼不停,口齿含糊犹自咆哮着:“该死,该死,个个该死哈哈,身体与我哈、哈哈,烫嘴之火,大好炉鼎,烧烧烧,看你这妖孽还能烧到几时,身体与我啊”

疯狂之僧,疯狂之火,夺舍已到终了时候,苏景最后地抵挡,力量不值一提,但那火中贲烈不变、霸道更盛!

就是此刻,一道蛇影不知从何而来,一闪遁入祖窍灵台、再一闪冲入和尚口中!旋即影子飞散、散于苏景那星星点点的命火之中。

下个瞬间烈火烹油!那一团灿烂之火绽放于凶僧口中!

全无征兆,和尚不明所以,苏景也莫名其妙,但那团得了滋润、正煌烈绽放的烈焰,却来得再实在不过!

火势暴涨,凶僧猝不及防,咆哮再次变作惨叫!

在蛇影之后,狐、鼬、猿、鲤一道道大妖飞影也飞射而来!大圣玦、众妖墓中升起的妖影尽数赶到!

它们无可挡、它们不回头、它们光电般飞闪,带着万万决绝、毫不犹豫扑入和尚口中!火势得了它们的支持与滋养,一涨再涨,顷刻化作烈焰之海,喷涌、播散。

刹那之间,整座灵台祖窍,尽化熊熊火海。

口中火落在外,变作加身恶炎;口中火流于内,化作焚心怒焰。

禅房内三尸都赶到本尊情绪变化,个个紧握双拳双目圆睁,脸上透出浓浓兴奋,闭目端坐的苏景则开声震吼:“烧!烧!烧、烧、烧啊!”

命火大作,光明大作。

灵台之中光明万丈。

那是苏景魂魄妖娆、性命光彩!

未必就反败为胜,但终于有了真zhèng

反攻的机会,烧!(未完待续。)

第三五三章 我本火中生

大圣玦的墓园中,坟茔一百零七座。

昔日天真麾下猛将,无论它们中的哪一个,都远非剥皮洪吉之流可比。

早已作古,魂魄再入轮回。但它们落葬时尸身内仍有妖气存留,大圣玦又是特殊地方,尸身内妖气不会消散。

无数年头,妖气养于主人体内,渐渐纯透、渐渐轻灵,渐渐‘化气为意’,所谓‘尸身意’其实就是执念,不过令牌洞天是福地,自不会有尸变这种事情发生。

何况,众多大妖虽狂狷却豁达,个个都是豪迈之辈,生死不做牵挂,死则死,没什么后悔,自也没了怨气,那执念只是气意变化,并非怨念戾气。

尸中妖气变作妖意,继xù

沉淀,又再纯透,日积月累又‘聚意归元’、继而‘凝元入神’说穿了,妖气于主人体内缓缓行运,最终又生成了新的‘游魂’。

不过它们永远也不可能开通灵智,更不会再入主尸身让亡者复生。只是它们的元力和魂魄一致,由此勉强被唤作‘魂’罢了。

虽然游魂没有灵智,但它们是因墓主人生前妖气而来、也就沾染了一些大妖生前本能。

当苏景被夺舍、消亡在即;当苏景暴怒成狂、引啸如雷,大圣玦受到震动,墓中游魂察觉危机,以墓主生前护主本能,尽数冲天而去,赶往灵台赴援!

夺舍之战,比拼的魂魄之力。苏景的观想之火就是为了集结自己的魂魄力量。

而洞天陵园中的游魂,皆为最最纯粹的‘元魂元魄’,正是观想之火最好的滋养!

祖窍灵台怒火成灾,终于化做了凶僧的劫数,和尚长声惨叫、翻滚于烈焰之中可他又怎么肯就此被炼化,翻腾中他嘶声大吼:“我!”

声音落、伸手狠拍自己天灵,和尚的身形猛涨一倍。

第二字再喊:“本!”,又是一掌狠拍头顶,凶僧身体又再扩大一倍。

跟着第三字:“火!”,第三掌。第三次身形暴涨前后一共十字暴喝。十次手击天灵,再看凶僧身形大若山岳,他再于火海中翻腾打滚,又是另一番惊天动地的气势。

和尚十个字大吼串联一句话:我本火中生。你能奈我何!

凶僧疯长骇人。‘观想之火’得百多大妖精魄相助又何尝不是越演越烈。火焰层层拔起、汹涌不休,苏景的灵台也随之次次开阔、疯狂延展。

妖僧强dà

,烈焰猛烈!

时至此刻。和尚再想夺舍已成痴人说梦;可苏景想要将此獠彻彻底底地炼化掉也绝非容易事情。而凶僧入魔、神志疯癫,根本都没有退去或逃走的打算,就在灵台中、与这炽烈火海死缠烂打,不死不休。

禅房蒲团上,苏景的神情已经重新归于平静,但他的心神不存丝毫放松,灵台呈现怒火烧天之势,但要控zhì

火海、让烈焰结成攻势对付敌人还是得靠那两字:观想。

接下来,灵台内魂魄之争旷日连天,于修士而言金子般宝贵的时间,在苏景这里再次变成最无意义之物,烈火熊熊、越烧越猛,凶僧癫狂,仿佛也有用不完的力qì



如此,恶战不过多久,正全力观想的苏景,突然觉得眉心一冷。

不是邪魂夺舍时的阴寒,而是净澈、清凉、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的‘冷’,还不等他弄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眉心又猛告炙热,烫得眉心仿佛要融化、熔穿!

冷、热过后,便是胀!从外表看不存丝毫变化,唯有苏景自己才能体会,眉心狠涨,冲得额头都要炸裂似的,还好只是瞬间感觉,胀消。

可异样感觉未完,猛胀下就是猛缩,扯得眼珠都发痛

四种感觉接连变化,只在弹指之间,随后苏景只觉自己眉心在微微跳动。

一跳、两跳、三跳。

便是第三跳,眼前突兀光彩万道!

苏景正做体内观,身外事情一概不知不察,此刻眼前神光,来自祖窍灵台:那片熊熊火海忽然绽放异彩,七色玄光照彻四方,还有、灵台中心显出一道漩涡。

看大小,漩心充其量能漏下一个鸡蛋,可它转得疯!十转中便搅动方圆千丈烈焰,百转内整座火海都被它撩动成狂。

无边烈焰开始浩浩旋转,那漩涡吞没所有烈焰,因观想而来、因游魂而涨浩浩火海,就被那么小的漩涡不停吞噬、飞快陷落!

可这漩涡只吞烈焰,根本不理会凶僧。自漩涡显身,充其量燃香功夫,海就变成了湖、跟着湖变了潭、潭变了滩,再一眨眼,苏景的祖窍灵台漆黑一片,只剩一个大若雄山的凶僧,一件软塌塌的鬼袍,一柄光泽尽失的剑,还有‘地面’上一个勉强漏过鸡蛋的窟窿。

漩涡把火海吞干净了,漩心变成了个黑洞洞的窟窿。

凶僧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是疯子、自也不会追究,他只晓得火没了自己便赢了,被打坏、烧烂的扭曲脸孔上显出狂喜之色,一翻身从地面跃起同个时候,那‘窟窿’内突兀振起一道金红弧光,猛击和尚光头!

快到无可抵御,飞翔的火光,一头麻雀大小的三足金乌!

灵台中,烧天火海化为一头小小金乌!

蒲团上苏景倏然‘哈’地一声大笑,把周围的三尸、戚东来都吓了一跳。

那小金乌飞掠途中,一模一样的、‘哈’一声笑!

金乌一闪,直接洞穿妖僧想要阻拦的巨手,向着他那大若丘陵的光头伸喙一啄,和尚一声惨嚎,额头上一团黑气喷涌开来,小金乌把双翅一展,层层真火滚荡,呼吸功夫就把黑气炼化得一干二净,再看和尚,身形整整小了一半。

小小金乌源自观想火海,可是化形为神物后,它的力qì

远胜之前火海!

禅房中,刚被苏景一声笑骇到的三尸,肩膀挨着肩膀排成一排,站在苏景面前,仔细打量着他。

苏景坐着都比他们三个站着高。正打量中,苏景忽又开口:“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免不了的,又把三尸吓一跳,面面相觑,拈花问:“他说谁呢?”

雷动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说谁谁自己知dào

。”

赤目继xù

盯着苏景,纳闷道:“他怎么笑得这么高兴?”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一句话问完,苏景就笑了。相由心生,入定之中重大情绪会直接映于神情,此刻苏景没法说的那么高兴、那么开心:这句话,就是之前被凶僧打得苦不堪言时,苏景最想戳着对方脑门去追问的。

天上大师娘、地下小师娘、天上地下大小师娘一起保佑,现在苏景终于如愿以偿:

小金乌猛啄和尚光头,啄一下、喝一字、和尚的身形便缩小一倍,‘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句话问完,接连九次狠击啄下。

再算上先前一啄,十次金乌啄杀,和尚的身形怎么涨起来、如今又如怎么缩回去了,重新变作普通人大小。

他身形一涨、一缩之间,妖魔力量几乎消耗殆尽,再没什么力qì

挣扎了,更毋论夺舍!

金乌无情,双翅又一扇,烈焰重新冲腾而起,千百火蛇凶狠舔食凶僧!

不过烧归烧,苏景还留意掌握着火候,虽然前面被凶僧打惨了,但这和尚本性慈悲、佛法精湛,只是受心魔反噬了夺舍之间思绪交融,苏景得了对方不少记忆,由此也知dào

了不少事情。

好一阵祭炼,恶毒咒骂再不可闻,和尚五官慢慢回复正常,狰狞神情散去又变得痴痴呆呆,他也不再做翻滚挣扎、盘膝合十静坐于火中,可他的身形也几近透明了。

和尚这次入魔彻底,也只有在魂飞魄散的瞬间才能真zhèng

清醒回来,苏景等得就是这一瞬,心念转动,金乌听命,立kè

收了烈焰。

几乎同个时候,始终躺在地面、不肯归去休养的屠晚也对苏景发出急促剑鸣,苏景会意,剑魂是要自己留和尚性命。

火焰一散,鬼袍立kè

飞起、笼罩在和尚身上,此宝有护魂之效,可保和尚不会就此烟消云散。

片刻,和尚重新张开了双目,看看金乌、又看了看屠晚,最后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鬼袍,轻轻呼出一口气:“多谢。”

他谢得不是苏景饶他不死之恩,而是谢苏景赢了自己!

和尚夺舍不成,就未添罪孽,阻止自己作恶之人是苏景,所以,多谢。

一道神识投入祖窍,映做苏景,问和尚:“能记起什么么?”

和尚摇了摇头:“该记得的事情,还是一样想不起。”

苏景笑了笑:“现在袍中里好好休养吧,总能想起来的。”说话间就要把鬼袍收了,不料和尚费力摇头:“慢,我还没谢你。”

和尚不止口中道谢。

话说完,他伸手入怀何止入怀!他的手缓而又缓,竟自胸口伸了进去。

看上去颇有些猛鬼摘心的样子,但不见鲜血,当手掏入、和尚的胸口一道道玄光播散。

掏了好一阵子,在口袋里找东西似的,终于,和尚把手又拿了出来,伸到苏景面前:“送给你,是谢,也是歉。”

说着,和尚露出了个笑容,傻里傻气的。

然后他的笑容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未完待续。)

第三五四章 你是一只鸟

西海深处,敖家碑林。

裘平安化作巨大真身,疯狂摇摆着,一道道银色气韵自他身上来回滚荡,偶尔开口一声嘶吼,一环巨浪由此倾荡、自他身周滚滚播撒开去,七百里不休!

碑林外,鳌家首领鳌渚语气含笑:“这位裘家孩儿,虽然性子毛躁了些、出身浅薄了些,但他体内的真龙血脉也当真了得。”

老尼姑鳌清颔首:“想不到四渎龙王的修持也如此精湛,以前还真是失敬了。”

海中妖看不起江河中的怪物,敖家后裔也从未把掌管陆上四大江河的四渎龙王放在眼中。但小泥鳅是四渎之一济水龙王的传承,来到西海碑林修持后,他精进神速神力疯长,淡水龙王血脉的威力迅速显露,不由得大鳌们不由衷佩服。

鳌渚正想再说什么,忽然一道灵讯自海面缓缓播散至海底,灵讯中声音谦和:东土离山弟子途径贵地,绝无歹意,若打扰了仙家清静务请见谅,来日当登门请罪。

有人自海面经过,大鳌不予理会,不料面前银光一闪,裘平安也接到剑讯、暂停修行来到碑林外,对大鳌笑道:“离山弟子,听声音好像是熟人,我上去看一眼。”

天空中,一队离山弟子正纵剑疾驰,为首之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剑眉星目、模样俊美。忽然他微一皱眉,传令身后同门:“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只见身下大海陡然开裂。一条说它是龙但更像泥鳅、说是泥鳅却明明又有些像龙的怪物冲出巨浪,拦住去路。

模样诡怪,但它身上蒸腾的狠烈妖威扑面而来,迫得人心头窒闷几乎难以呼吸!

一行离山弟子大都惊骇,但为首那个青年笑了起来,是老熟人了,先摆摆手示意身后同门无需紧张,跟着笑道:“裘大都督,好久不见了。”

龙样泥鳅妖身变作了横眉吊眼的银甲将军,笑嘻嘻道:“白羽成。恁巧啊!”

白羽成这次来西海。除了几位同辈师弟外,随行弟子大部分是入门不足两甲子的晚辈,带他们出来意在磨炼。这些弟子个个都听过说小师叔祖身边有一位泥鳅大将,可谁都没见过。今日领受他妖威一迫。哪还不知dào

厉害。心中暗暗咋舌:也只有师叔祖才能收服这等凶猛妖怪。

这时候白羽成身后闪出一个三十出头的离山弟子,毕恭毕敬跪倒在云端,施晚辈礼:“弟子方先子。拜见裘师叔。”

裘平安的辈分跟着苏景论,和离山诸位长老平辈。

一声‘裘师叔’,把大都督喊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中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四方脑袋,还是这么老实,不用行礼,都免了都免了!”

拉起四方头,裘平安问道:“你们嘎哈去?”

“五十年前,冥冥晨钟传遍中土,疑为摩天宝刹现世,贺师叔祖与三位长老赶赴当年古刹坠海之处查探”

远不止离山一家、贺余几个,当时东土修行道上不知多人都赶赴西海,但他们到时古刹早已敛起形迹,众人一无所获。不过贺余和其他几位天宗大修探得那里灵元波荡异样,怀疑不久后古刹可能还会再显身。

各个门宗的巅顶大修,都有要事在身,哪能枯坐海底无止境地等下去白羽成此行其实就是去‘轮班换岗’、守候古刹坠海之处的。

别的门宗不管,离山每隔十五年就会轮换一次守护弟子,有时是长老带队,长老没空便由真传带了师门传下的宝物去。

把自己这边情形交代过,白羽成又问小泥鳅:“你可知苏师叔祖的行踪?”

裘平安正想问白羽成此事呢,闻言应道:“也是差不多五十年前,我来西海途中,忽觉我家王上暴怒,之后就再无异常感觉”说着,他又摇头笑道:“不过不用担心,大圣玦性命相连,我这不好好的,他也没事!再说他坑不了才打,打不过再坑,谁能占他便宜!”

白羽成点点头,又闲聊几句便告辞了,带队继xù

西行,小泥鳅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在身后笑问:“你结婚了没?”

还是来西海之前,小泥鳅得了六两的消息,说是白羽成和涅罗坞一位名叫卿秀的女弟子情投意合,两大天宗也有意撮合这件好事,让他们结为双修道侣。

白羽成停步、微笑回答:“卿秀师妹正做关键修行,还要再等一阵。”

“喜事之前,你记得去一趟天斗山!”

白羽成笑道:“这是一定,到时候我亲自登门,给剑庐同门送请柬”

不等说完泥鳅就大摇其头:“送什么请柬,晃晃铃铛告sù

我们一声就成了。”

白羽成纳闷了:“那我还去天斗山作甚?”

“大喜之前,哪能不做一场风流快活!托王上的福气,天斗山一片好春色,到时候让黑哥带你好生玩耍!结婚以后够你想一辈子!”小泥鳅笑嘻嘻回答

小泥鳅嬉皮笑脸之际,苏景也在笑,自入定中清醒回来、睁开眼睛、对三尸笑,满目满面的快活!

古刹之中没有日月,时间无以计量,苏景自是不晓得,凶僧一次夺舍、灵台一场恶战,竟是整整五十年光阴!

随即苏景又见一旁‘身具六十经脉’的戚东来,微一愣:“怎么回事?”

妖僧夺舍、苏景入定时,‘帝释天’刚乘白象而来,后面再发生什么苏景一概不知。

发问同时,苏景灵识一扫,外间情形尽收眼底,又疾声问相柳:“你怎样?”

“甲胄神奇。”大蛇口吐人言,应了一句。五十年狂攻猛袭。帝释天始终奈何不了相柳分毫,大鳌所赠甲胄,神奇不言而喻!但如今,甲胄已经有些许裂璺了,此刻还能坚持无虞,时间长了便不好说了。

与此同时帝释天的冷笑也传声入内:“挡得住一时,挡不住一世!以为缩头入壳就有永世平安?迟早有被本座砸烂龟甲那一天!”

“还有,屋内小妖,现在夺罡修行、还来得及么?就算你修到宝瓶,本座眼中也狗屁不如!”

有小相柳披保甲相护。帝释天看不到屋内的情形。但能察觉禅房中火行充盈、灵气行转古怪,以他的见识,自是明白苏景再做第六境的修行。

三尸不理帝释天的嘲讽,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与帝释天恶战经过解释清楚。

戚东来天魔解血、全身经络崩断;小相柳祭炼宝甲、四颗头颅半死不活苏景听过面沉如水。但一个呼吸过后。神情又恢复正常,‘夺罡’不休,他便动弹不得。有对外面敌人发怒的力qì

,不如拿来修行!

再开口时,苏景为防帝释天听闻、改作传音入密:“相柳,这些东西你看有用么?”说着,他一翻手,手掌摊开来,一把枣核大小的精雕佛像。

大小不一,形状也不算整齐,但雕刻精细、栩栩如生,共有十三枚。

相柳闻言将一道灵识度入屋内,在苏景手上一扫,观察片刻、巨大身体突兀一震,密语惊骇:“哪来得?都给我!”

“哪里来的宝贝?!”身体猛震不止相柳,还有中土人间辨宝第一人,赤目真人!眼珠子红到极点,赤目又大吼:“不能都给相柳!”

苏景笑了,真zhèng

开心!

不管赤目大怒,将一把‘枣核’尽数交于三尸中最听话的拈花,后者把手攥得紧紧的,起身推开禅房石门。

相柳身体紧紧裹住禅房,本无开门余地,但大蛇稍稍收缩身体,给石门留出了一隙开敞地方,拈花就从这门缝中,把‘枣核’全都扔到大蛇身上。

宝甲挪动、鳞片开阖,相柳将所有枣核收入身内。生怕帝释天会趁机进来,拈花忙不迭把门关好。

苏景又望向戚东来:“我助你疗伤。”

不料戚东来摇头:“不忙,先说说你是怎么回事,之前又喊又骂,魔障了似的。不弄明白怎么回事,我心里痒痒难受!”

苏景痛快点头:“成,但请稍等。”说完,又做入定,不过不再是‘观想’,九道心神合一、全部投入大圣玦深处,来到一百零七大妖陵园前,认真施礼、做敬谢祭拜。

他到底是大圣玦的主人,虽然一直不知这陵园存zài

,但得‘游魂’相救,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以苏景的性子,非得有这一谢、一拜不可。

拜谢过后苏景正待离开,忽又是一愣,身影一闪、来到洞天内另个地方:‘龙辇’所在之处。

见了苏景,十六一跃而起,忽忽怪叫中满是得yì

,尾巴尖死乞白赖指着自己的龙辇。

苏景问道:“那滴龙血,你用在龙尸上了?”

一提龙血,十六的口水又流出来了,一个劲地点头。

五十年时间,远不够龙尸完全炼化那滴精血,但这龙现在的气韵变化,已足以让苏景大吃一惊!

片刻,苏景突然大笑了起来,没多说什么,心神就此散去

破蒲团上,苏景重新张开眼睛,三尸和戚东来早都等得不耐烦了,见他回来,个个精神一振,戚东来催促:“讲吧!”

“先给你们看个东西。”苏景不急开口,微笑中眉心处金红光芒一闪,受他之命,一头小东西从他灵台祖窍跳入人间

稍作打量,戚东来‘啊’地一声怪叫,脸上尽是不敢置信,口中更是语气飘忽:“苏景原来你是一只鸟啊!”——

盟主加更,感谢站沟里同学成为升邪第二十一位盟主^_^

叉腰昂头哈哈的笑,欠账还清啦,节操值由负归零,豆子重归进化的起跑线!

很抱歉拖欠了这么久,谢谢大家!另外,以前豆子说过,现在还是忍不住再啰嗦遍,盟主加更是豆子能想到的唯一表达感谢的办法,而多更一些,也是希望升邪的同学都能分享豆子的开心,因为盟主出现,大家都能有一个分享。

嗯,就这些,谢谢升邪的二十一位盟主,谢谢支持豆子的兄弟姐妹。

故事还长,来日方长,咱们接着说~~~~

最后,求个月票?(未完待续。)

第三五五章 天外罡,纯净火

从眉心跳出入禅房的,苏景灵台中烈火化形的那头小小金乌。

翎羽尚未丰满,绒茸扎扎的;头顶金冠尚未绽开,丁丁点的一根小豆芽;嘴巴根上、开叉处还是稚嫩黄色,金乌幼小、尚是头雏鸟。

可再小、再雏、再稚嫩,它也是三足金乌!铸日为宫、光耀乾坤的火爷爷、火祖宗,三足金乌!

苏景从眉心唤出一头神鸟,谁能不大吃一惊

而相比于金乌本身,更让戚东来惊骇的是元神!

魔君真传,今日天魔宗掌门大弟子,自是识货之人。就算经络尽断重伤难动,他目光尚在,看得清楚:这头幼小金乌是一枚元神,如意胎境界才能炼就的元神。

无论什么修宗、什么功法,炼就的元神一定和修家一致,人的元神就是‘小人’,妖的元神就是‘小妖’,这是绝不会错的事情。苏景放出来的如意胎元神是头小鸟,那苏景也得是只鸟才对。

所以戚东来才有了那一句‘梦呓’。

说完之后,戚东来似是稍稍回神,眨了下眼睛、都忘了自己重伤在身,又咬牙道:“不可能!就算你是鸟也不可能!”

修行事情,一个境界有一个境界的功课;每一个境界修liàn

所得,也是通往下个境界的必经之梯,从不会有隔阶跨境之事。

归结于苏景现在的情形:

冲煞铸大地,夺罡建天空。宝瓶境修行让天地勾连,真zhèng

结成内在小乾坤。后面还有领悟境‘破无量’,体会天道,这才能让自己的小乾坤清升浊降、衍生自然。

把这四个境界全都修行成功,修家才有了修liàn

元神的资格。最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修liàn

元神等若在小乾坤中创出一条生命,若天地不整,又何谈生命诞生?

可苏景现在,才做第六境修行,天还没搭起一半。何谈小世界。又怎么可能养出元神!

不等苏景开口解释,雷动就清清淡淡地一笑:“骚、戚东来,你的修行还算过得去,可见识实在差了些。来日重返门宗。还要多看看书。”

赤目接下老大的话题:“乾坤不整、世界残破。所以无法孕育生命,道理是不错的,但我且问你。是先有咱们这中土天地,还是先有的神鸟金乌?”

拈花手摸肚皮,摇头晃脑:“神鸟比着世界诞生更早,那世界成不成形状和金乌又有什么干系?”

莫看三尸平时浑浑噩噩,偶尔中的偶尔,他们也会先知先觉。而天生灵怪,对玄虚事情的解读,的确远胜人间修家。

道理似是而非,但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戚东来勉强摇下头,算是揭过了这一问,又说道:“即便如此也说不通修liàn

元神,要有两般‘变化’,第一变或还好说,但以苏景现在的境界,那第二变不可能做得来。”

灵台恶战时,苏景观想

观想,是生火之术。

当烈焰真zhèng

成形、成势后,观想便是炼火之法。

与凶僧的鏖战持续了多久,苏景对烈焰的炼化便有多久。

灵台之火的源头,由苏景神念凝结而来,虽然那火焰不存于真实世界,可火焰本身却是真实存zài

的。

此乃第一变:玄虚念、真实火,由虚入实。

以苏景的境界,就算想出了火,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一来他的魂魄无力,这火势大不了;另则,一个境界自有一个境界的成就,就算苏景真元再如何澎湃厚重,层次不足、神念力量也有限、对火的观想炼化不会有成就。

可是苏景先得大圣玦妖墓强援,百零七枚精魄元魂为他掀起天大火势;再一重,莫忘记苏景有心神十立!他是以九道心神做观想,九念归一、再加上智慧窍开,其力远超同辈修家。

两道障碍苏景皆破,灵台烈火再由实入形,结真像,得小小金乌,此乃第二变!

抛开这些修行道理,还有一道真zhèng

关键的地方:苏景的阳火是真真zhèng

正、最纯粹无比的金乌正法,且他又以阳火淬炼骨金乌!随他的修liàn

,三魂七魄早都沁染了一份金乌灵气,那半百年头的灵台大火、观想入神,最终让灵根生芽、灵株结果。

魂魄中的金乌灵气,被炼成小小的一头金乌元神。

苏景当然不是鸟,但这如意胎的金乌小元神,稳稳妥妥就是他的。而将来修行到了境界,他还能再炼化出自己的本命元神。

戚东来嗓子发干、费力吞了口唾沫:“那你现在算什么境界?”

“还是第六境夺罡。不过多了个小元神。”苏景回答,笑容里掩饰不住的得yì

金乌小元神是意wài

所得,就当他好事多得多了,老天爷赏赐的吧!

送的。

说话的功夫里,小金乌一会跳到拈花肩上、一会站到雷动头顶,还在戚东来脸上踩过三脚,不管它溜达到哪,被踩之人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一动也不敢动

如意胎元神离体不能稍久,此刻小家伙已经待不住了,苏景将其收回灵台。

也是借着解释小小金乌来历的机会,苏景前引后铺,把有关白面僧出现、破邪佛咒炼迦楼罗、心性骤变入魔夺舍等等所有事情都讲了个仔细。

听者免不了又是连番惊奇,雷动口中啧啧有声:“大寺地面荫影,竟是个和尚他又怎么会化成影子?”

“不是化成影子,而是本来就是一道影子。”夺舍时苏景得了和尚不少记忆,如今那些片段他早在心中理顺,从头开始说:“这间屋子其实算不得禅房,她本是殓房,高僧圆寂后荼毗之所在。”

刚说一句,赤目就纳闷追问:“涂皮?是擦身子么?”

“是荼毗。”苏景微笑纠正。所谓‘荼毗’,意指遗骸火化。

这座石房子暗藏玄法,墙缝中的莲花灵火接连着一道天外罡火,专做‘荼毗’之用。话说回来,摩天刹的高僧法蜕,又岂是普通火焰能够焚化的?非得是天外罡、纯净焰不可。

几人这才明白,苏景正采夺的这道烈火罡,竟是一道天外罡!

拈花不替苏景欢喜,反倒直皱眉头:“用炼尸的火修行,苏锵锵你太恶心了!”

“是和尚们引了这道天外罡‘涂皮’,并非苏锵锵用炼尸火夺罡,须得分清楚!”赤目开口纠正拈花,可赤目说完后,见苏景居然在面做苦笑,愣了愣,撇嘴道:“不会真是炼尸火吧?”

天外罡恢弘庞大,可古刹高僧遗骸也不是普通的‘费火’,以罡火之力炼不了十几二十具尸首就会耗得涓滴不剩。

虽说摩天刹妙法通玄,但如此纯净的天外罡也不是轻易能找到的,是以寺中高僧又设下一阵,让天外罡荼毗时循转往复、结做一环。

天外罡炼化高僧尸体不断消耗火力,但高僧数千年的精湛修持也化归真灵又补回天外罡,以保其长盛不衰。

三尸听罢,异口同声数落苏景:“恶心!”

戚东来却对苏景道:“恭喜。”

乍一听‘炼尸火’确是不怎么样,可实jì

上,罡火焚化高僧尸体的过程,又何尝不是那些巅顶神僧对天外罡的炼化。如今这天外罡饱蕴佛家修持,几近精纯业火,精彩之处全不用多说。

而苏景现在的修行,天罡入体被金乌正法淬炼成纯烈阳火,另外那份饱满禅意则尽数被金风收容了去,一罡双炼、妙不可言。

对戚东来道一声‘多谢’,苏景又把话题拉回里:“当年,这间石屋的主人是个盲眼和尚,负责看护藏于石屋内的莲花灵火。”

且不论这和尚的职责如何,能被摩天古刹收入门墙,就足见此人生具慧根。且释家讲究众生平等,在这佛门圣地中,看守殓房的和尚身份不见得比着主持方丈会低。

“这地上的佛祖涂鸦,就是盲眼和尚修持尚浅时画的。”苏景指了指面前的炭条画。

“瞎子画的,这倒难怪了。”拈花笑道。

后来盲眼和尚修持渐深,六根越清静,就越能明辨六尘,自然也就修得六识,其中眼识修行圆满双目得以复明,但他也没把涂鸦抹掉,佛祖本无相,连看都不用看更毋论难看还是好kàn



宝刹清静,有资格请动天外罡焚化尸体的高僧轻易都不会死,盲眼和尚平时就坐在蒲团上、手敲木鱼诵经修持,渐修渐悟、再由渐悟顿悟,数不清多少年头的枯坐,最终缘修圆满,脚踏着金光大道登赴西天极乐世界去了。

“啥意思,是死了还是”拈花又插口发问。

“成佛了!”苏景应道:“但三百年后,他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苏景又赶忙补充:“莫问我他为何回来,我也不晓得。”

南荒有归回大圣,东土江山剑域有回归真仙,摩天古刹也有人‘回来’也不算奇怪了,三尸一起点点头,又一起做了个手势,示意苏景:接着说。

盲眼和尚重返宝刹,也不去其他地方,又回到了他的‘殓房’。

即便在摩天刹,有弟子成佛也不是小事,这间石屋从此封闭,所有东西原封不动,只有高僧圆寂时才会开启、请天外罡落入荼毗。

证道成佛,一去一回,修持精进无数,待盲眼和尚重新于蒲团坐定时才发觉,自己正对面的一道墙缝、内中一点莲花灵火内,倒映着他的一道影子。(未完待续。)

第三五六章 丑陋和尚

成佛前,盲眼和尚在蒲团上做了数不清多少年头。须知他不是枯坐、是持心精修,久而久之,在对面那小小莲花火中,映下了自己的影子。

只是影子极小,若非他已证道,都无法察觉。

而和尚修持的佛法,那莲花火也是佛家火,两下相应,影子也饱染灵性,隐隐有了开通灵智之兆。

这是奇妙缘分,盲眼和尚有意成全,当即端持法度,点化灵火中的影子,耗时良久为它开通了灵智。

高僧之影、莲火中生、成佛者点化,影子不仅成功醒来、转生,且他活起来的时候,就身具曼妙佛法。

随后又是漫长年头,影子对坐于盲眼和尚,受教诲、修缘法。

盲眼和尚对影子甚好,每有高僧圆寂、天罡荼毗后,他都会取一枚舍利置于影子之心,以此助他修持。

看上去,把别人的尸骨送给自己的影子,是为大不敬。其实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若一枚舍利骨能帮到一个神奇影子添禅味增佛香,将来影子成道再点化更多人,何尝不是大好事。莫说盲眼和尚,就是舍利骨主人也会含笑于轮回。

天生神异、神僧教诲、舍利铸心,影子的修行越来越精湛。

再之后盲眼和尚离开摩天刹,入世去传道度人去了,影子和尚留在‘殓房’内继xù

修行。

盲眼和尚在前、影子和尚在后,于石头房子内。坐烂了这蒲团、敲坏了那木鱼

说到这里,苏景收声了,影子和尚的记忆到此为止,后面再有什么记忆全都是凌乱无比且没什么意义的碎片,比如一阵烈烈长嗥、几道鲜血泼溅、一个娃娃笑了、一朵荷花绽放等等,根本什么都总结不出来。

苏景说的所有事情,都来自影子和尚的记忆。其中有关盲目和尚飞升前的事情,影子都看在眼里、在得点化之后也就悉数记得,故此苏景才能得知。

戚东来长出了一口气:“盲眼和尚没了,阖寺僧侣不见。古刹崩塌。就剩下一个傻呆呆的影子和尚?”

“傻呆呆、而且快死了的影子和尚。”苏景应道。

若非将死,影子和尚不会维持不住人相、化成铺满大寺的‘荫’;

若非将死,修持大减,‘反面刹天摩’也不会压倒正面。显形海底。要知dào

两百多年前陆崖九来探寺的时候。他直接进入正面。古刹尚未塌成一片废墟。说穿了,影子和尚坚持不住了,这正面的摩天刹也就坚持不住了;

若非将死。灵智枯萎,和尚也不会被心魔反噬,变作夺舍妖邪入世转生,便堕入劫数,只要真zhèng

活了就一定会受魔念滋扰,任谁都无法避免。而他本就是开通了灵智的影子,能结人形但不存真zhèng

皮囊,何异于‘魂’,夺舍这种事他天生就会做。

说到这里,苏景抬起了右手,食指挥动,一道道橙红火焰随他指点流转而出,凝结于空气,他在凭空作画苏景的画工不错,很快就绘出了一副和尚的肖像。

雷动天尊看了看,皱眉:“你画得是影子和尚?恁地丑陋,还凶巴巴的。”

苏景却摇了摇头,左手又起,于第一幅和尚肖像旁边,又绘出了另一个和尚的模样,口中说道:“这次画的,才是影子和尚。”

雷动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头笑道:“第二个和尚痴痴呆呆,看上去倒像是记忆不整神志缺失的样子。那你画得第一个和尚又是谁?”

虽然发问,但雷动心中也有了答案。

果然苏景应道:“这个丑陋凶恶的,就是盲眼僧人。”

盲目之人,因为眼睛萎缩,长相大都会有些扭曲,同时也因他们看不到自己的模样,所以不太控zhì

神情,更没有装扮自己的机会,所以盲人的模样,比起正常人会多几分丑陋。

苏景从影子和尚的记忆中,见到了盲目和尚的模样。

影子是盲目和尚的影子,但被点化之后,他有了自己的性命,也就有了自己的模样,长相上与盲目和尚颇有差异。

说完,稍顿,苏景忽然加重了语气:“盲目和尚,我以前见过莫耶世界,那四座巨像,有他一个。”

这句话让三尸着实一愣,拈花追问、确认:“和天真大圣、独眼老道、三头六臂老汉一起的那个和尚?”

待苏景点头,拈花‘嘿’地一声笑:“盲目和尚,也是做大事的人啊!”

“除了这些,我还另外有个想法:屠晚带着我一路奔波,来这古刹遗址,会不会就是为了救这个影子和尚。”

会如此想,一是因屠晚对和尚的态度而来,另则,火中生的影子和尚,若是金乌阳火还不能救,天下就再没为他续命的办法了。

猜想得有些道理,可终归是猜想,没有求证之处,苏景说完也就作罢,不再追究了。

赤目更关心宝贝,虽然那把‘枣核’已经送了人,仍忍不住问道:“那些‘金玉菩提’就是盲眼给他的高僧舍利吧?”

赤目看宝贝是绝不会错的,苏景点了点头。

舍利被种入影子和尚心中,初时是为了助他正等正觉;但后来影子的成就比起舍利骨的主人要更高深得多,就不再是舍利助影子,而是影子炼舍利了。

那把枣核,是影子和尚给他的谢礼

赤目依旧心疼宝贝,满脸心疼:“都给了相柳,他用得了那么多嘛。”

苏景笑了笑:“南荒之中,咱们只救过他一次,什么欠我六条性命之说,相柳糊涂、我不糊涂。”

前前后后,用去小半个时辰把事情说完,苏景抬手轻挥,面前两枚和尚肖像散去,火灵元重归于他的体内,跟着苏景伸手一引,把天魔弟子拉到自己身前。

右手按住戚东来头顶:“静心炼气,这就助你重塑经脉。”

“好!”戚东来回答的言简意赅

第一道心神,阳火为基、三这三那诀为术,淬炼屠晚、助它回复;

第二道心神,进入鬼袍,以阳火的生、暖之意,救护影子和尚;

第三心神,常驻于大圣玦,继xù

祭炼狐地妖雾,这件法宝端的神奇,非得尽快炼好不可;

第四道心神,专心做观想,淬炼小小的金乌元神;

现在第五道心神,施展金乌大焠真为戚东来疗伤;

还有一道心神常驻于心,时不时会和三尸聊上几句,更要紧的是随之关注外间情形忽然苏景又张开了眼睛,问三尸:“你们的童棺,敢不敢交与我炼化?”

拈花兴高采烈:“好啊!”

雷动老成持重:“别炼坏了啊!”

赤目看穿真相:“便宜你了!”为三尸祭炼宝贝,说到底增强的苏景自己的斗战手段,他还真是占便宜了。

空出的左手接过三尸童棺,又一道心神分立出来,引领阳火对其祭炼。

余下还剩三道心神,全部投入‘夺罡’修行,为自己的小乾坤炼就天空!

凭借大鳌宝甲,外面的情形暂时稳定无虞,一切都已回归正途,苏景开始认真修liàn

,只等夺罡完毕,再和那‘帝释天’算一笔仔细账目!

小相柳收入‘金玉菩提’后,也摒念入定,开始炼化这神奇宝物,根本都不理会‘帝释天’,任他如何凶猛霸道,我有宝甲加身,自岿然不动!

‘帝释天’这一边,对小相柳大打出手,猛攻数十年,非但不存力竭之象,反倒是越打越精神、越打越有力qì

护法之身,斗战就是修liàn

。更难得有什么东西被他一打几十年仍能相抗不衰,简直就是老天赏赐的试炼良机。

不久之后,随着一道神通轰于相柳甲胄,帝释天猛做开声大吼,只见一道黑气从他耳中飞出,下一刻黑气猛涨、一个面目淫邪的妖僧落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满面欢喜,跪拜在地咚咚叩头,尖声喊道:“吾主在上,孩儿叩首。拜见天帝、侍奉天帝!”

言罢妖僧跃起,催动邪法欲助帝释天一起攻杀相柳,不料帝释天低吼一声:“滚开、一旁看着!”

妖僧立kè

又跪回地上:“天帝之令,即为吾命!孩儿滚开一旁!”说完,竟是真的滚到了一旁去,再起身时双臂一晃,面前多出一张黑面大鼓,小妖僧抡动双槌把鼓打得咚咚山响,为帝释天助威。

过了好一阵,帝释天又是一声大吼,仍是耳中冒出黑烟,这次是个满口獠牙的头陀,仍是被喝令退到一旁,比起第一个淫邪妖僧,凶头陀毫不逊色,摆手召来一面大旗,用力摇动烈烈作响,为主人呐喊。

又是良久,第三声大吼,第三道黑气,赤身裸体头顶香疤的妖娆尼姑落地,她幻出了一只箫,吃吃笑着,嘴巴凑上去呜呜吹响助威,同时两条长腿紧紧并拢起来,美目流转,对着身边两位师兄眉目挑逗。

打不停,帝释天吼声每隔一阵便会想起,届时必有一个邪魔出家人落地。

这邪物的修liàn

便是如此,除了修为渐渐增长、还能引动天命,召唤一个又一个手下出来,以后就是他麾下邪兵魔勇,永世听命于他(未完待续。)

第三五七章 三年两赌

邪物唤来的手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个个都是溜须拍马之辈,显身后便执鼓擎锣,大吵大闹为‘帝释天’呐喊鼓劲,对着相柳、禅房大喊大叫喝骂不休。

由得他们的猖狂此时,苏景全不理会,只做认真修行。

天外罡、纯净火元灌顶而入,将之层层锤炼化作阳火精元,随即阳火洪流分出一道道支脉,受苏景心神指挥分赴四处各做其用;最澎湃的‘干流’则专做第六境修liàn

之用。

金乌真策,第六境夺罡修持正法:火刹阳天!

气海、识海、心窍、大圣玦与黑石五大气窍全开,阳火真元轰轰汇入。真元洪流不在气窍中做丝毫停留,于五窍中循环流转,往复不休。

天乌剑狱、九十八枚剑狱、黄金屋、白骨金乌,还有已经收服但尚仍在沉睡的十七迦楼罗,沉浸在真元洪流中一动不动并非炼化宝物,而是要靠这些‘剑’来成就苏景的天空!

阳火精元汇聚成的洪流越来越庞大,渐渐躁动起来,激流轰荡巨浪翻腾,苏景的诸多好剑随波逐流、或沉或浮火候到时、正法自变,忽然间所有被投入洪流中的宝物,以太阳升落之序,自东向西再自西而动旋转起来。

开始的时候诸剑转得奇慢,几乎目光难查,要整整十二个时辰才能自旋一周。

但第一周转过,第二周再转就要快上整整一倍。用去六个时辰;

第三周旋转再快一倍,三个时辰;第四转、第五转、第六转下一转永远比上一转快上一倍,那不就之后,诸剑旋转速度便可想而知!而再过一阵,即便以苏景眼光,也看不出一弹指间他们飞旋了多少周!

剑疯旋!

这时再看,洪流中,每一柄剑周围都被搅出一道急急漩涡。而剑越转越快、全无停歇之势,漩涡也就越转越急、越转越大。

主持第六境修liàn

的三道心神齐动,把一道道漩涡分散于洪流各出。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让这些漩涡早早交汇,同时风雷声滚荡隆隆、玉露金风也被苏景引入气窍,共做修liàn



阳火真元的洪流浩渺,做体内观几乎无边无际。但是只要这一境修为未完。诸剑越旋越快之势便不会停歇。它们搅出的漩涡也无时无刻不再暴涨。

做无限增的漩涡,再如何浩大的洪流也有盛放不下的时候,漫长时间过去。洪流中诸多巨大漩涡挡无可挡的,开始交汇。

此时苏景自封五听,驻守于心观察身外的那道心神也做回援、投入正法修持中,仔细主持着这‘巨川’的流向,于浪涌、奔流等等无数细节处做小心干预,确保狂漩顺利交汇。

整座‘大河’都轰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炸碎,一道道巨大且疯癫的漩涡,缓缓交融:

骨金乌之漩汇于黄金屋之漩;

十七迦楼罗也是十七狂涡,自转之中又开始围拢住天乌剑狱打转、一枚一枚被剑狱漩涡吞噬;

九十八枚剑羽自成一系,彼此交融,但它们不止搅动火元,苏景引入修liàn

的玉露金风,也被它们的漩涡大口吞噬

修liàn

之中,时间轻贱,不知多少时候过去,帝释天已经身后密密麻麻汇聚了大队人马,足足数千人的规模,敲锣打鼓、吹号摇旗,满嘴的阿谀奉承歌功颂德。

队伍中更有不少淫邪之辈,男男女女凑到一起,全不顾这是什么地方,兴致到了便要做那苟且之事,帝释天非但不管,反还倒哈哈大笑,神情得yì



摩天古刹,曾度人无数、慈悲济世的庄严圣地,被一群妖魔鬼怪污浊得腌臜不堪!

就在这喧天吵闹中,苏景收回双手,重新开目、长吁一口气:“成了,经络重塑。”

本来重伤到无法稍动的戚东来翻身坐起,手结印、闭目行气,片刻后望向苏景,不道谢、也不用道谢,径自问道:“过了多少时候,你有计较么?”

苏景应道:“以你的伤,以我的本事,这一番祭炼,差不多七十到八十年光景。你觉得怎样?”

“恢复如初,无碍了。”说着,戚东来把灵识向外一扫,神色里说不出的憎恶:“又过七十多年了。还需得再等上”

本是脱口欲言的样子,戚东来突然闭上了嘴巴,目光闪烁片刻,才继xù

道:“还需再等上三年。”

拈花纳闷:“等三年,你要作甚?”

“出去扒‘帝释天’的皮!”戚东来眼中戾气十足,冷笑应道。

赤目闻言先是惊奇,随即满脸不屑:“凭你?再修liàn

三年就能出去把他皮?”

戚东来神情一转,笑了起来:“你们可曾听过八个字:天魔转世,万古成骷!一灭一重现,一死一复生,能助我魔家弟子飞纵千里,修持暴涨!天魔解血、经脉寸断后彻底复原,便是我的一死一复生。但我得先做三年修持。”

这个说法苏景倒是听说过,插口道:“不是说只有真魔附体的弟子才可以么?”

戚东来的眼角微微一跳,随即摇头道:“魔家修持你不晓得,总之三年以后,就是我出气的时候!”

说到这里,戚东来扬声喊喝:“外面的狗崽子听好、三年之后,你家爷爷便会出去拔了尔等狗皮!”

“正好,我也想要他命,”人家的功法事情,苏景自不会追究,转开话题,也轻松笑道:“更巧的,我也差不多三年完事。”

算一算时间,灵台斗影子和尚五十年,一道心神始终维持夺罡修liàn

。接下来又是七八十年光阴,前后两个甲子还多,如今苏景的夺罡修行已经接近圆满,三年之内当有建树。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也差不多三年,此人必为我所杀。”说话的,小相柳。

这些年里小相柳始终没有一点动静,他炼化‘金玉菩提’也不见有什么意向,九颗脑袋,断了四颗、耷拉了四颗。情形全无改变。

不过自己的修行自己最清楚。他说三年,那到时候必有好戏!

苏景哈的一声笑:“那就看看是谁先要他性命吧!”话说完,心里来了兴致,又笑道:“不妨赌一局?”

“怎么赌?”戚东来饶有兴趣。

“赌什么?”小相柳跃跃欲试。

“我们三兄弟也玩一玩。”欲望灵怪。虽然真zhèng

嗜好不在‘赌’上。但是对有趣的赌局也一向兴致勃勃。

“赌分上下两局。”苏景应道:“上一局。大洪京师汇香居,谁先打到帝释天谁请客!”

“谁赢谁请客?”戚东来和相柳异口同声,都道自己听错了。

苏景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先打的最出气,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当然得请另两个。”

想一想也有些道理,相柳应一声‘好’,追问:“下一局呢?”

“下一局就是真zhèng

赌、赌大些了!”苏景的声音咬了重音:“谁先拿下帝释天,另几个人要正八景的对他说一声:服了!”

“就这?这也叫赌?”赤目翻着红眼睛瞪苏景。

苏景笑了:“能听天魔宗大弟子骚戚东来、南荒九头蛇相柳老爷对我说声‘服了’,我都想不出我能高兴成什么样!”

禅房内外几人,哪个都身家不凡、地位了得,他们能赌什么?等闲宝贝看不上眼,真zhèng

好宝贝谁都不舍得拿出来赌,这一句‘服了’倒是真能合上几个人的心思,戚东来捂着嘴巴笑得扭扭捏捏,但眼中那份笑意货真价实:“离山小师叔、南荒九头蛇,一起对我说句‘服了’,不枉我在西海一呆两百年!”

“好!”相柳不废话,答yīng

一声,重新凝心修liàn



戚东来又追问了句:“上一重赌,汇香居听这名字,是一处勾栏么?我平时不怎么喜欢去那样的地方。”声音里好像带了些‘娇嗔’。

“不是勾栏,是馆子,名满大洪!”苏景纠正,不再施展金乌大焠真,富裕出一道心神主外,再多废话也不怕。

戚东来愣了下,嘟囔一句‘馆子怎么起了个窑子的名字’,最后废话说完,闭目行功。

三尸不用修liàn

,等着苏景破境,他们跟着一起长力qì

就好了。干坐无聊,拈花有好主意:“只差三年光景,数数而计嘛。”

缓数七千两百,是为一个时辰,十二个‘七千二’便是一天。这种笨法子只有娃娃们嬉戏时会用到,但用来计时倒也差不多许多。

要是几十载上百年光阴,杀了三尸也不会去数,不过三年功夫、加之本也无事可做,三人勉为其难,也就数了三位矮神君商量明白,第一年拈花来数、第二年赤目来数,最后一年交给雷动天尊

几个人说说笑笑,从头到尾也未曾密语遮音,是以外面的帝释天听得一清二楚:自己挨一下子值得一顿好酒席、自己的一条性命值得‘服了’两个字?

他麾下小妖哗然,口中污言秽语,对着禅房破口大骂。

他坐下白象发出‘咯咯’一声媚笑:“帝尊无需着恼,他们真要肯从龟壳里出来受死,才是真zhèng

好事。凭他们那点本事,有了精进也不过是从蚯蚓变成泥鳅,能掀起什么风浪。”

说完,稍顿,白象又娇声道:“奴家一吸、是为一昼;奴家一呼、是为一夜,这三年奴家为您仔细记数,到时候也好有个防备。”

白象是‘药师佛’赠与他的坐骑,是以帝释天还有几分客气:“有劳了。”

说话时,帝释天森森怒笑,手上神通更重!(未完待续。)

第三五八章 第三年第三天

西海深处,忽然一道长波翻卷,青光包裹之中,一行四十余人自海面而入、快却不急,徐徐沉入海底。

一行人皆着离山剑袍,他们的身份就不必说了,带队的是四个人,双十年纪的俏丽女子,面上微笑恬逸、行止落落大方,离山真传中唯一女弟子,扶苏。

扶苏左首,形销骨瘦的青年,双目紧闭面色平静,滇壶四秀之首,曾在光明顶与苏景比剑的那位盲眼少年,姓甄,单名一个截字;扶苏右首则是一对姐妹花,长相一模一样,十七八岁的年纪,清清透透真水凝结而成似的两个秀美女子,不是剑尖儿剑穗儿是谁。

又一个十五年之期将满,扶苏等人奉命来西海替换同门。

站稳于海床,一众离山弟子来到‘前一任’龚长老面前施礼问安,龚长老摆了摆手,道一声‘辛苦了’,又对同在此处守候的别宗修家打个招呼,领了人踏海而去、返回离山。

龚长老前脚刚走,海底一个快快活活的声音就喊道:“伏虎阿姊,你也来了,好得很啊!”

随着喊声,红裙红靴、圆脸圆眼的明浩少女喜滋滋地迎上来放眼天下,把‘扶苏’喊做‘伏虎’的就只有一个人:涅罗坞真传,启巧。

正无聊气闷的启巧,忽见好友也来此做守护,自然开心不已,上前便叽叽咯咯说个不听,扶苏笑道:“你这修火焰的妖怪。果然不能沾水,一下子便回话篓筐的原形了。一会再来找你说话。”说着绕开启巧,率领一众师弟师妹来到弥天台弟子前,向为首一位老僧问礼。

几大天宗早有商定,无论各家弟子如何轮班,这西海深处始终都会有一位天宗长老地位的大高手坐镇,龚长老走后,海底地位最高之人,莫过于弥天台的这位老僧。

神光、乘光两位大师的师兄,弥天台菩提院首座。谛光神僧。

谛光含笑还礼。也算巧合的。弥天台这趟跟着老和尚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苏景的熟人,少年和尚果先

海底深处,扶苏向同道修家问礼时。古刹禅房中拈花如释重负:“我那一年数完了。赤目到你了!”

一年时光已过。

赤目二话不说。接上拈花,开始去一声一声地数第二年。

苏景不理时间,专注于自己的修liàn

。体内真元大潮汹涌澎湃,骨金乌与黄金屋;天乌剑狱与迦楼罗;九十八枚剑羽外加玉露金风都已完成融合。

阳火真元浩瀚大海,三个巨大无边的凶猛漩涡,分各一方、俨然三足鼎立。

苏景面色凝重,有关‘火刹阳天’最最关键、也是最最凶险的关口已到!

三道漩涡越卷越大,不断向外延展,三漩再做交汇之势避无可避。可就在它们堪堪要开始碰撞、却还差一线距离尚未真zhèng

相交那个刹那,心念急转、正法再变,苏景体内真元大潮流向陡然逆转。

霎时间,天崩地裂

石室内赤目开声数第二年同时,禅房外帝释天坐下白象娇滴滴地提醒:“启禀帝尊,一年时间已到。”

三尸是天生灵怪,掐时准确,拈花数的那一年,和白象所计几乎一致。

帝释天微一点头,森然冷笑:“他们等不到三年了!”

数不清的巨大神通于两个多甲子中不停轰砸,何况帝释天身负神力,大鳌宝甲坚持到现在已经摇摇欲坠,小相柳身上的龟裂纹路越来越细碎。

还能再坚持多久尚不好说,但要撑过剩下的两年,几乎不存这个可能。

白象的笑声中带出了嘶嘶喘息,略显沙哑,更添妖媚:“奴婢求求我的帝尊,快些把那几个小妖孽擒拿了吧,奴婢百多年时时刻刻见识帝尊神力,心儿早都痒得不行了、身子还要更痒万倍,只盼着办完了事情,我也能领略您那神力滋味”

‘帝释天’桀桀怪笑,左手邪佛禅印、右手朔月邪法指诀、三钴鬼面杵凌空翻飞、白象也疯狂冲击,诸般妖法催动如狂风暴雨,猛袭相柳。

相柳是宝甲主人,他比帝释天更明白这甲胄‘时日无多’了,但他全不理会,全力催动身内妖元,对‘金玉菩提’做最后炼化。

石室内,戚东来不知何时也皱起了眉头,应该是查探到了宝甲的情形,可他的‘死而复生之修’既然开始就不能中断了。

能断也没用,以前实力远逊帝释天,那样出去迎敌全无用处。所有指望,似是只在宝甲的坚持了。

不止戚东来自己,那是所有人的指望!

时日飞梭,又是良久轰砸,‘帝释天’忽然开口问白象:“多久了?”

“启禀帝尊,第二年已经十一个月另三天了。”

帝释天做声大笑:“至多再有两个月,本座必能破了那乌龟壳子!三年?妖孽,本尊等不得你们三年了!两个月后,本座便将尔等抽筋剥皮!”

怪笑响亮,石室内清晰可闻。

苏景眼角轻轻跳动、戚东来双眉蹙得几乎要纠缠到一起去、小相柳一直沉寂的气势也渐渐躁动

时间不够就没了将来,那‘将来’再强又有何用!

拈花愁眉苦脸,赤目垂头丧气。雷动天尊还有些不死心,劝慰兄弟:“或许是帝释天的攻心之术。”

这句话被外面的帝释天听到,当即一声大笑:“本座皈依我佛,不打诳语。两月、六十天!我佛做鉴、到时尔等落于我手,若不哀求我快快将你们杀掉,本座便不是帝释天!”

胜券在握。帝释天张狂大笑。麾下众多小妖更是肆意大叫,手中锣鼓吵闹崩天为主尊喝彩助威;口中污言秽语,对着石室又叫又跳。

白象凑趣,也放开了声音,从默记变做唱数,每过一天它都会高声一报

从一数到三十,在神通轰鸣与喧天吵闹中,一个月又过!

相柳身上宝甲忽然一层层海蓝光芒闪烁,就连三尸都看得出,这是宝甲崩碎之兆。再坚持不了多少时候了。

石室内剑鸣轻响。殷天子各自出鞘,没什么可说得了,就算不敌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脚踩阵位、三尸严阵以待。

或许是心中悲苦。让赤目多出了一份倔强。口中低低记数始终不停。不过大难临头之际,他忘了自己的第二年已经数完了,他正替雷动数第三年第三年、第三天。

外面众多邪物小妖忽见宝甲绽放异彩。也全都明白怎么回事,欢呼声、歌颂声、咒骂声纠合一起,声浪猛做暴涨,帝释天何尝不是忘形狂笑,身形猛从白象上纵跃而起,三钴鬼面杵招入手中!

以神力入宝杵,帝释天合身于杵做并力狠击!

那‘龟壳’就要完了,儿郎们欢呼声几乎要把这无边古刹掀翻,借着这个势头帝释天要求一个‘毕其功于一役’!

便在此刻,相柳突然动了起来,巨大蛇身收敛,化身冷漠青年,身形如电逆冲强敌。

大蛇扛不住打的时候,必然会做濒死反扑,这是意料中事,帝释天非但不存惊慌,反而笑容更加欢畅,手中宝杵再添巨力,向相柳当头砸下。之前双方曾做恶战,相柳是什么斤两,帝释天一清二楚,平对方实力断断避不开自己这狠辣夯砸。

可想象之中,那红白四溅的颜色并未绽放,帝释天面前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个年轻和尚。

和尚双臂交叉高扬,两条胳膊泛起烫眼佛光,以血肉之躯直接去挡帝释天的宝杵一击!

白色僧袍一尘不染、光头上顶着几枚香疤、剑眉朗目但神情森冷,五官样貌仍是小相柳小相柳变成了个和尚?准确讲,不是变成、而是变出。

像极了戚东来的魔相神通。正逆袭帝释天的小相柳,体内突然冲出来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和尚,伸手挡住了宝杵,小相柳自己则身形微动、绕开几尺继xù

扑击强敌。

‘当’地一声,金铁交击巨响中,相柳的分身和尚闷哼、双臂金光散去,身形一闪又重回相柳体内,不见了;

帝释天只觉虎口巨震,宝杵险险就脱手飞出!

竟是势均力敌的一击,帝释天心头这才晓得惊骇:这又怎么可能,相柳怎会有如此实力?!

而真zhèng

小相柳攻势仍在,不动法、不亮宝,只凭身法与蛮力冲到帝释天面前,挥手猛击居然是老大的一个耳刮子。

小相柳要扇帝释天耳光。

帝释天应变奇快,身形后仰避开了小相柳的巴掌,帝释天化做流光急退。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身形猛然自石屋中闪出,比着帝释天要更快得多!此人几乎是直接出现在帝释天面前,笑容扭扭捏捏的一条虬须大汉,骚、戚东来。

戚东来的修持不以身法见长,可他能后发先至,轻松追上全力猛退的帝释天,便足见他的修为精进。虬须汉不嫌无聊,和小相柳一个模样:不动法不施宝,扬手挥出一个老大的耳刮子,继xù

去扇帝释天!

帝释天惊怒交加,他修持端的惊人,心中法咒急转,身形陡化青烟,戚东来那一巴掌也告扇空,再看帝释天重新显身于高高天空。

屋中三尸哪想到这等变化,错愕之余性子最急的赤目脱口道:“不是三年么?”

当初对上帝释天,大家连还手的力qì

都欠奉。这一次小相柳、戚东来轮番出手,接连两次把帝释天迫退、逃得狼狈无比不用问了,这一妖一魔的修为都告暴涨。

可是之前说得明明白白,大家都得三年才能完成突pò

,此刻才两年刚过,还差整整一年。

赤目脱口的五字未落,雷动忽然又惊喜喊道:“完了!”

本尊修行有重大突pò

,三尸都能感同身受修liàn

完了、苏景夺罡的修行完了!

雷动喊叫同时,蒲团上的苏景也身化流光、闪出石室直直扑向高空里帝释天。(未完待续。)

第三五九章 兆景

相柳、戚东来、苏景,一而再再而三,连番发难!

帝释天做飞烟移形之术,勉强避过戚东来的耳光,又怎想到才一现身空中,还没来得及眨眨眼,苏景又冲到面前。

离山小师叔,出手也和前两个同伴一样、没有丁点的新意,抬手也是一记耳光。

灌风雷、如闪电、能把大山刮得摇晃不休的耳光。

帝释天的‘飞烟移形’是符咒之术,一道符炼入了体内,随时可发动,但用过就完了,此刻对上苏景再没了躲避余地,更来不及催动神通,不想挨打就只剩一个办法:帝释天扬手挡架、较力。

古刹的白色天,‘空’地一声闷响,一打一挡,两人各逞巨力,不相上下。

天上苏景、帝释天较力、一时无法分解,小相柳与戚东来同时看到了便宜,他们两个魔障了似的,仍不肯动用神通,各自飞身而上,非得到敌人身前去、把那一记耳光抽打在帝释天脸上不可!

因为宝甲加身,小相柳无法施展分光化影,身法速度与戚东来相若,分从南北飞扑天空,可还不等他们赶到近前,苏景脸上突兀窜出一条小蛇

帝释天识得阴褫,心下只有愤nù

却不觉恐惧,以他修持的月身体魄再加上邪佛点化而得的金刚皮骨,小阴褫根本都伤不到它。

不过十六也无意与他硬拼,小蛇从苏景脸上飞出。又把嘴巴猛张奋力一吐,一条金身巨龙凭空而现!

原来的红色大龙,今日变作金色鳞甲身!再有龙是被小蛇倒着吐出来的。

自帝释天眼中看来,龙尾在面前,龙头在数十丈外。

下一个瞬间,祥龙摆尾!

抽脸。

小阴褫驾天龙而来仍是一记耳光。

没得躲闪、没得抵挡,帝释天只能靠着脸皮和那条大龙较量一下了。

被困石室的这百多年里,修持猛进神力大涨的,可不止苏景等人,还有一条得了天龙精血的小红龙!

脆响、正中!

帝释天真就觉得。自己的左脸仿佛被一道飞火流星正正夯中。

惨叫。流光!

帝释天哀号着,被龙尾狠狠抽翻回地面,如流星坠地,砸得古刹都微微一震。

人人都想扇他耳光。人人都没想到先拔头筹的。居然是十六。

待帝释天双手撑地、摇摇晃晃爬起来再看。整整半张脸都被抽得粉碎

便是这一记耳光,苏景等人全都觉得身心通泰,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什么恶气都痛快出尽!

三人、一蛇一龙,前后扑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帝释天落地时,他手下那些妖尼魔僧的欢呼声才戛然而止。

古刹之中刹那寂静。

三尸提着宝剑跑出来看热闹,但晚了半步,没看到帝释天被金龙用尾巴甩耳光的盛景,赤目问:“第一局谁赢了?”

天上苏景三人没话可书,十六老爷忽忽大叫、兴高采烈。

片刻之后,忽然四声叱喝响起,异口同声:“无耻!”

大吼之人,帝释天、苏景、小相柳、戚东来。

四声无耻,都因那‘三年’而来。

不过帝释天是真心怒骂、暴跳如雷,另外三人却相对大笑;帝释天怒骂的当然是天上三人,苏景三个笑骂得却是身边同伴

两年零三天之前,戚东来说自己需yào

三年修持,本就是存了坑骗帝释天的心思,想要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其实他只需修足十八个月便足矣了;

苏景、相柳也都说自己要三年。其实小相柳只需二十个月;苏景还要做的修行耗时最长,须得两年光景。他们两个也不说实话,那不用问了,藏得坏心眼和戚东来一模一样。

可三个人都以为同伴的‘三年’是实话,还煞有介事的定赌局人人有水分、个个想争先,都想要另两个对自己抱拳说了一声‘服了’。

半年之前,戚东来行功完毕,但他没急着让小相柳让开,天魔弟子想的是‘待九头蛇的龟甲被打到不行、危机时刻我再出手,更显得天魔宗的威风’。

两个月前,小相柳把紫金菩提炼化完毕,但是佛家力量和他以前所修大不相同,反正当时宝甲还扛得住,反正‘两个和我打赌之人最快还得一年零两月才能动’,小相柳就先没动,用这段功夫仔细揣摩体内的新力量。

直到宝甲到了极限,小相柳和戚东来才接连暴起!

相比之下,最老实的那个反倒是苏景了到两个同伴先后发难时,他才刚刚完成‘夺罡’的修行。

不过大家的情形不同,苏景会晚是修行所致,那份不要脸的心思比起两个同伴可不会逊色半分。

三位能把坏水挤进一个壶里的青年高手,带着一龙一蛇徐徐落地汇合三尸,个个欢笑!彼此看着,真是投脾气

帝释天哪还会再有半分轻敌,顾不得脸上的伤势,纵身跃上白象对身后众多手下喝令:“列阵,迎敌!”话说完他再望向石室前的强敌,瞳孔又猛地一缩

他传令的功夫里,小相柳悄然踏上几步,随后他的身形忽然摇晃了起来,化作了一团白色雾气,眨眼间雾气一分两半、就此开裂,跟着变成了两个和尚。

一变二后,两个和尚再做摇晃、化白雾,白雾裂开,二变四,四个和尚。

还未完,四个和尚摇晃、化雾再由四变八。

八个和尚。

白色僧袍纤尘不染,每个和尚都是小相柳。但从左至右,欢喜、愤懑、悲凉、狰狞、迷惑、混横、庄严、懒散不羁,一人一个表情,各不相同。

全部显身后,八个和尚合十,或嗔或怒、或微笑或清淡,齐齐喧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佛号响起时,人影又再一闪,穿着离山剑袍的冷漠青年、平时模样的小相柳也告显身,站在八个和尚中间。

一个没表情的青年相柳。带着八个表情各异的和尚相柳。九人齐齐望向帝释天。

不是分身,不是法相,九个人,人人都是小相柳。

九头蛇。九条命。一把金玉菩提不止让那四颗濒死头颅重活。还让之前已经被斩断的四个头颅转生。而重活转生之外,还有新增于身体的浩瀚大力。同样是九颗头,但今日相柳。远非南荒可比。

何止帝释天,就连苏景等人也都惊诧不已影子和尚的心中菩提,是法力、是慈悲、更是造化。

影子尚且如此,盲眼僧人又该是何等修持?也难怪他能与天真大圣并肩而像。

帝释天目光一转,又去看天魔弟子。

戚东来就站在原地,乍一看没什么,可是做认真打量时就会发xiàn

:看不清!

这个人是模糊的。

冷眼一瞥,整整齐齐的虬须大汉;仔细端详,越仔细看就他就越模糊,甚至以帝释天的目力,都没办法看清楚他的五官神态。

戚东来本来低着头,忽然撩起眼皮望了帝释天一眼。后者却猛抬头望向天空——戚东来望他,帝释天却觉得那目光来自天上!

刚刚事出突兀,自己挨了狠狠一个耳光,丢人丢脸,但尚可归罪于那群混账的狡猾,自己不慎中计。可现在大家亮出实力,他又哪里还看不出来:对面两个人,随便哪一个比起自己都毫不逊色!

帝释天静了静心思,再转目望向苏景戚东来还只是‘模糊’,苏景干脆看不见了——红色雾气将他彻底遮隐。

苏景知dào

对方望过来,笑道:“刚才急着打你,还没来得及洗炼。”摩天古刹中,滚滚真火灵元不止从何处涌出,浓重的红色灵气把苏景团团包裹,难见起身影。

第六境夺罡已破,得灵元洗炼。

戚东来从旁边笑问,语气轻松:“可有‘兆景’?”

‘兆景’是第六境修行圆满时才会出现的异象:显于自然的景色,因人而异。修水之人的兆景可能是一场晴日细雨;木行修家的兆景也许会是身边草木疯长

戚东来话音刚落,摩天古刹忽然明亮起来。

兆景现,苏景的第六境依旧是个:圆满!

他的夺罡,夺下了经摩天古刹炼化无数念头的一条天外罡,又怎么可能不圆满,他若不圆满,这世上还有谁能在这一境得圆满!

古刹中光明大作,从苏景一伙、到帝释天麾下小妖,人人抬头望天:白色天空没什么变化,这光明不是因为古刹如何,而是有光自天外来

古刹隐于世,但并非游离世界之外,光明从何而来?再简单不过:从大乾坤来。

同个时候,整座中土世界都分外明亮!高悬九天的骄阳璀璨生辉,正明耀人间!

扶苏、启巧等身处西海深处的修家也在诧异抬头、望向半空,深深大海也被阳光沁染,漆黑了千万年的海床悄然明亮起来

片刻功夫,骄阳似是微微一震,回复正常。

可苏景的兆景此刻才真zhèng

开始,凡人看不出什么,只有高深修家能够辨查,刚刚金轮一闪烁中、散出了千百道柔光,射入中土各处。柔光落处,必是一位盲眼人头顶天灵,随后失视之人重见光明!

苏景开天,金乌开目,人世间千位盲者拾惠。

送给盲目人的好景色,苏景的兆景哪一家修士可比。

只怕八祖重生也要自叹弗如——

求月票啊~~~~~(未完待续。)

第三六零章 锦上添花

古刹之中,突然一串忽忽怪叫响起金色大龙横身半空、张牙舞爪凶威凛冽!十六一反常态,没有钻回龙耳,而是在金龙头顶、双角之间盘起身形、小脑袋昂立,好像一坨屎。

自从苏景等人落回地面,十六就让自己的龙辇摆出这威风姿势,可对面的帝释天看这个看那个,就是不来看大龙,十六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叫了两声,提醒一下。

不是帝释天忽视了那条断身重续、由红变金的大龙,他不去看只因无需再看。它的力量如何、速度怎样、身体如何强硬帝释天全用刚挨的那个大嘴巴量出来了。

十六又喊,帝释天就是不望过来,小阴褫无奈,觉得刚才只抽那一下还不够,待会还得继xù

抽。

戚东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柔美缓缓开口,根本不去看帝释天,对身边同伴道:“在下有个计较,只是不知诸位”

“直接讲。”一个和尚柳相冷冷开口。

“三位矮神君之前吃过白象的亏,现下正是报仇的时候,就请三位降服白象。”戚东来先对三尸点点头,跟着又望向小相柳:“那些小妖滋扰圣地清静,个个该死,请相柳先生与我并肩,降服了这些孽障,还古刹一个清静。”

不等三尸或小相柳答yīng

,戚东来又望向十六:“就请这位小蛇兄带领贵宠为我等压阵,主要还是要牵制那匪首‘帝释天’。邪物不动,小蛇兄也无需动”

说到这里,戚东来笑了起来:“赌分两局,上一局小蛇兄先拔头筹,下一局的话大家都出些力qì

,先把杂碎扫平!待苏道友洗炼完毕、修行事了,你我再各展手段,痛痛快快争个胜负!谁输、谁服了!”

光明正大的计议,帝释天听得一清二楚,半张脸铁青。当着自己的面。商量着打自己的人,最后再拿自己来完成赌局!

是狂、是傲、是胜券在握,是小人得志,更是欺负人。

小相柳稍作思考。重复戚东来的话:“等苏景修行完。大家一起争下一局好!”

三尸与小蛇也都同意。各自点点头。团团真火灵元之中,也传来苏景哈哈一笑:“多谢诸位,还要谢过戚兄的照顾之意。!”

戚东来笑着摆手。‘好说’两个字应酬了苏景,目光扫过其他同伴:“若无异议,咱们”

帝释天又哪会再等他把话说完,手中宝杵一挥,扬声传令手下:“给我”

他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完,一个人忽然动了!

所有人都要动、几乎也都开始动,但此人的动作比着所有人都要快、快得多:正身处重重火元之中、做破境洗炼的苏景,如影如电飞扑帝释天。

戚东来等人也各展神通,就此动手可三尸不打白象,戚东来小相柳也不杀小妖,十六更没压阵,一个一个全都扑向帝释天。

之前商量的那些话全都是放屁。戚东来就没按好心,其他同伴心里也都是一个想法:让别人说‘服了’。

苏景刚刚领教过一妖一魔的‘三年’,又哪会再信戚东来的堂皇说辞,人还在洗炼中他就抢先动手。

大家的本事相差无几,可苏景先动了一步,出手便是一道神奇法术,待戚东来等人赶到时帝释天已经消失不见!

苏景止住身形,真火灵元包裹不变,继xù

为他洗炼身体。

三尸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帝释天哪里去了?”问话同时,殷天子齐动、摆剑施阵,白色天空里星光闪动!与以往大不相同,天星入剑同时还有一道乌黑雷霆从天而降!拜苏景所赐,三尸神力猛涨,另引得星雷破空,相助剑阵。

只一击,便把那头白象打得长声惨嚎,一枚巨大象牙齐根而断。

剑阵施展,天际星光闪烁不休,乌黑雷霆狂落如雨,眨眼间白象就被打得摇摇欲坠,一道道巨大伤口爆裂于身。

帝释天被苏景‘收了’,旁人徒唤奈何,小相柳也不问怎么回事,身上玄光一闪、宝甲脱下吞回肚里,跟着他与八个和尚各展分光化影,冲入小妖阵中。十六也忽忽叫着,带上龙辇怒冲敌阵!

戚东来却留在了苏景身边。

三尸不懂修行事情,小相柳对人间修家的法术道理也没太多了解,就只有戚东来看出苏景收帝释天是怎么回事:并非收了就赢了,正相反,收了才是鏖战开始!

完成夺罡,搭起自己的天空,苏景便是将帝释天收入自己的‘天空’,再做打杀。

他这法术的道理,与当初蚩秀施展‘血魔乾坤’、将苏景纳入自己身体相搏相似。不过蚩秀施术时为求扬威,纳在场修家神识做入内观;苏景则封闭‘罡天’,内中恶战外人不可见。

这种斗法,敌人弱小自是无妨,但如果实力强dà

,一旦破了罡天,苏景的性命也就交到了人家手中,死活再不由得自己做主!

“太冒险了吧?”戚东来微皱眉。

“被你们逼的。”洗炼中苏景应道。

见他还有心思乱泼脏水,戚东来倒是轻松了些,又问:“肯定能拿下帝释天?”

这次苏景如实回答:“还不好说,刚开打,‘帝释天’不俗我总得试一试。”

只为一个玩笑似的小小赌局,苏景争先则以,但还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他用这个冒险办法斗帝释天,是为了‘试炼’,试炼自己夺罡的成就究竟几何。

戚东来对苏景点点头:“你多小心,好在摩天刹里死不了人!”说完身形闪动。带上五个魔相、结起重重法术杀进小妖阵中。

帝释天的妖兵人多势众,可是他们根基浅薄,百多年里又没做丝毫修行,摇旗呐喊个个精通,神通法术稀松不堪,加之主帅不见了人心涣散,如何是小相柳、戚东来这等凶物的对手。

另个战团打得更加轻松,现在的三尸,一对一只凭蛮力都能降服白象,施阵不久白象就被打翻在地。脱力之下也显出了原形。本来丰腴妖媚的女子浑身血污、面貌扭曲,说不出的丑陋。

雷动来到烈火灵团之前,旧话重提:“帝释天哪去了?”

三言两语把事情为雷动解释清楚,雷动若有所思:“你的罡天按理说我们三个也能进去吧?”

同体而生。同命相连。苏景的罡天三尸自然能进。待苏景点头后。拈花又问:“用不用我们进去帮忙?”

“应该不用,万一撑不住自会喊你们。”苏景应道:“还有,童棺祭炼未尽全功。还须得等一阵。”

三尸不会飞,没了童棺就全靠两条腿,不过力qì

大、自然跑得快跳得高。三尸手舞殷天子、就那么跑着跳着哇呀吼喝着,帮相柳他们去打杀小妖了。

那些妖僧淫尼早都支撑不住了,现在又迎来三个矮煞星,彻底没了斗志,阵势崩溃四散而逃。

只是几千人在这巨大古刹中乱跑,此间又不死人,想要把他们悉数重创、缉拿干净,也足够戚东来等人忙一阵子了

前前后后,追打、搜索,差不多三四天的功夫,摩天古刹终于恢复宁静,所有妖孽都被清剿一空。戚东来施法以魔家修元临时凝结一道大网,数千妖邪被兜在网中,看上去也着实壮观。

小相柳九相归一,和尚全都不见,只剩平时那个冷漠青年;戚东来收敛魔功,模样又重告清晰;三尸也把殷天子还鞘,众人回到苏景身前。

烈火灵元依旧在苏景周围涌动不休,洗炼尚未结束。但苏景把手一挥,‘咕咚’一声响、帝释天凭空摔落,重重砸在地面上,两人间的恶战胜负已分。

四肢扭曲、胸口塌陷、一边肩膀被抹去一半。从眉心至咽喉、再到膻中、气海,自上而下四个窟窿排出整整齐齐的一条直线。还有全身上下数不清的伤口,大小不一却统统深可见骨帝释天躺在地面抽搐不休,伤成这个样子,再没力qì

动法了。

见了帝释天的伤势,三尸都吸溜凉气,赤目口中啧啧有声:“伤成这个样子,你怎么打的这是什么?”

赤目眼尖,说话间自帝释天的一道伤口间发xiàn

异物,他也不嫌腌臜,自血污间将其拿到手中,居然是一枚脱落的牙齿,赤目愈发诧异了:“牙?你还咬他了?”

苏景应道:“没咬,那是他自己的牙。”

帝释天的牙齿出现在自己的伤口里,究竟是怎样的手段才会打出这个样子不得而知,但足见这邪魔于苏景的罡天内经lì

之惨!

“离山小师叔,一言一行都衬得上他的身份正人君子、正道高人”天魔弟子口中喃喃,有感而发,他又想起来西海之前,师弟蚩秀对苏景的评价了,一边说一边摇头笑了起来,片刻后他把笑容一敛,对火元内的苏景一抱拳,声音甜甜糯糯、语气却朗朗正正:“服了!”

愿赌服输,两字响亮!

小相柳也一样,正容、朗声:“服了!”

洗炼之中,苏景开心而笑意wài

夺罡、得第六境圆满;应屠晚所愿、进入古刹救下影子和尚;枯熬百多年、击败邪魔生擒朔月天尊,好事一桩接着一桩,如今再得这锦上添花的一声‘服了’,心里说不出的通泰、快活。

锦上添的花,怎么看怎么漂亮。

三尸就倦怠得多了,拈花嬉皮笑脸、赤目心不在焉、雷动言不由衷,好歹对苏景报上一声‘服了’,随即雷动就岔开话题:“上一局又该怎么算?”

谁先打到帝释天谁先请客吃人的话十六或许能请,下馆子吃饭,小蛇又如何请得?

忽然‘忽忽’叫声响起,十六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得yì

洋洋、把小小的身子一缩、再一放,同时张开嘴巴,‘叮当’一声,把一枚金锭子吐到了地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又惊又笑,连苏景都十足意wài

,小蛇居然有钱那块金锭子还不算小。(未完待续。)

第三六一章 不见前辈,怅怅唏嘘

恶战了断、赌局了断,戚东来迈步上前抓住‘帝释天’的头发,对相柳等人道:“我带他找个整齐些的地方,好好审一审,或能问出些有用事情。”

相柳指了指戚东来另只手上的大网:“这些小妖留给我看守。”

天魔弟子一只手拖着数千妖孽,放不得又杀不死,着实是个累赘。不料戚东来摇摇头,笑道:“当着儿郎面前拷打祖宗,这才是我的兴致所在!”说着,口中哼起个小调,带上俘虏离开,明明能飞纵,偏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帝释天’被他揪着头发、拖在地上,眼中满满怨毒却丝毫挣扎不得

自从跨界便威风跋扈、一百多年里占尽上风的邪魔大修,被拖行时脊背与地面的摩擦声,和拖死狗也没什么区别。几天之前帝释天得yì

大笑时,哪会想到今日下场。

又过了大约十余天的光景,苏景的洗炼还未完成。三尸守在一旁百无聊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小相柳也在不远处,低头沉思,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忽然,相柳察觉到异样,举目望向半空。

见他的样子三尸还道又有邪物越界,翻身跃起先拔剑出鞘,这才抬起头望向天空——摩天古刹白色天空,正有异象显现:

不知何时、天顶密布厚重乌云,滚滚荡荡翻腾不休。

随着黑云涌动,凄厉的痛号、苦苦的哀求、疯狂的咒骂和濒死惨叫。诸般可怕声响交织一起,化作萧杀寒意飘散四方,让人毛骨悚然。但如墨浓云中,隐隐还有圣洁佛光闪烁;凄惨呼号中,又夹杂着慈悲禅唱

三尸仰望天空,正惊疑不定时,忽然又见千万道惨白阴风,不知从何处席卷而来,什么乌云、佛光、惨嚎、禅唱,尽数被扫灭一空!由此天空只剩阴风呼号。鬼气弥漫飘荡。怕是幽冥世界那黄泉河水上的凄风惨雾也不过如此。

不过若是动用五听、仔细感受,又会察觉阴风之中暗藏剑qì

纵横,风声咆哮另有剑鸣阵阵

也不过几个呼吸功夫,突兀一点金红光丸显于天顶。一跳、一跳、就在第三跳时。龙眼大小的金丸炸碎开来。霎时间金光四射明耀苍穹!

阴风与剑qì

顷刻被金光吞没,散于无形。

这光明来得太突然也太凶猛,以三尸、小相柳等人的体魄都抵挡不住。只觉得双目刺痛难当,忙不迭举手遮目。可强光挡无可挡,全无道理的穿透他们的手掌、眼皮、直直刺入眼内!所幸,弹指后强光就消失不见了。

眼睛遭遇猛烈光芒,就算光散去了,短时间目中还是会留下残影,三尸等人也不例外,一边红眼流泪一边使劲眨眼,脸上的神情则愈发惊诧。

光芒褪去、残留于众人目中的景象赫赫然一座辉煌浩大的天宫神殿!

忙不迭再抬头去看,古刹的天空又恢复一片莹白,柔和且平静。

异象不见、最近始终包裹苏景涌动不休的真火灵元也告消失,第六境夺罡洗炼终于结束!

人影一闪,被强光扎得眼睛通红的戚东来飞身赶来,人还未到近前,银铃似的笑声已经送到:“还道又有邪魔越界,原来是离山小师叔开天搭顶大功告成,恭喜恭喜!”

一经提醒,三尸、小相柳就恍然大悟:天顶异象皆因苏景而来,洗炼将尽神光外溢,将他的罡天投映于外间世界!

罕见之极、雷动把自己那双饿得总也睁不开的眼睛瞪得溜溜圆:“苏锵锵,你的罡天乱七八糟。”

苏景笑了,开口回应说了句什么只嘴巴动,却未出声音。

这一下不止旁人纳闷,苏景自己也大吃一惊,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再试,天空之中便大声轰动,五个字如雷奔放:“我觉得还成。”

正是苏景刚刚说言,话出于口、升于天、再由苍穹绽放!

并非故yì

而为,仍是神光外泄所致,和之前异象差不多的道理。

戚东来抬头看看天,又看看苏景,甜腻笑道:“好家伙,这番成就可不算小!”

小相柳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可愿与我做场比试?”

苏景才没兴趣和他比试,直接摇头拒绝:“纯粹浪费力qì

,我还有其他事情。”一句话、十几个字,前一半从天上响起,后一半自口中而出,精归于命、气归于性、神归于魂,气象内敛,苏景完全恢复正常。

长出了一口气,苏景神情轻松,可目光深处还隐透出一份疑惑,赤目看得仔细,追问道:“又再疑惑什么?”

“第六境大圆满,可修法上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偏有找不出来。”这种事情,不可能指望从外人处寻得答案,应过赤目苏景就转开话题,问戚东来:“帝释天可又出去的办法?”

“不知dào

。”戚东来摇头:“还一个字都不曾吐露,邪魔狂信,嘴巴紧得很。”说话的时候,魔崽子非但不沮丧,反而还挺开心的模样。

犯人不开口他就折磨不停,憎厌魔门下弟子喜欢做这种事情。

又再闲聊几句,戚东来飞走继xù

对邪魔施展酷刑去了。苏景自锦绣囊中取出帛绢正待展开,赤目忽然问道:“童棺还没炼好?这么久了。”主掌私欲的灵怪,对宝贝看得比天还中,现在着实想念他的童棺了。

苏景道:“一直没停的炼着,快好了,再耐心等一阵。”

赤目问自己的宝物,却惹来了小相柳的莫名惊诧,追问苏景:“便是说,你斗战帝释天的时候,还分出修元为他们炼化宝物?”

又岂止三枚童棺,灵台里的那头元神金乌苏景当成心肝宝贝、附身于鬼袍的影子和尚奄奄一息、横陈于经络的剑魂屠晚沉眠不行、再加上大圣玦内的妖雾建有起色,哪一样苏景都不舍得放,即便斗战邪魔,他仍留出部分阳火对它们做持续祭炼!

不过苏景没去给小相柳细数,只是点点头,将手中帛绢铺展开来。

有关第六境的修行,之前金乌弟子的留言依次显现颇有些意wài

的,第一行留言八个字:不见前辈,怅怅唏嘘。

以前留言于帛绢的三位前辈,每个人的笔迹苏景都再熟悉不过,这次的第一行字,并非第一位前辈所书,是第二人写的。

断了。

虽不能真zhèng

笃定,但极大可能的,第一位前辈修行路断。他错过了机缘,没能及时炼就‘剑刹天乌’,修行的步子也就变得和普通修家一样,注定成就有限了,可就这么止步于‘夺罡’,还是让苏景微微皱眉。

便如那八个字,不见前辈,怅怅唏嘘。

入道至今,苏景比天下任何修家都明白,能得《金乌万象》修行阳火正法,是何其厚达的福缘,可惜第一人,得了福缘,却有无福消受。

轻轻一叹,苏景把目光移向下一行注解。

第二位、天乌剑狱的主人,这回密密麻麻写了数百字,也不外是他夺罡时遭遇种种,最终成功把‘天乌剑狱’炼做罡天,从他字里行间,那份欢喜之情轻易可见。

苏景不由得笑了笑,他得惠于此人,自然心存感激,心中遥遥相祝,四个字洞穿轮回,倒转去了千万年前:恭喜前辈。

很快收回心思,苏景定了定神,再去看师父的留言,简明扼要、一如既往:境界已成,修法未辍。

苏景愣了下,对这八个字稍有不解,可是再联想自己夺罡的修行、洗炼后心中那一点说不出的疑惑,没一会功夫苏景便恍然大悟境界以论,夺罡圆满;但对修行而言,在真zhèng

完成下一境‘宝瓶’之前,仍可继xù

铸炼罡天,让它更加完美。

便如金乌铸日,骄阳业已成形,但金乌的祭炼不辍,让它愈发璀璨、明亮。

苏景大可将新的宝物炼做‘剑刹天乌’,随后继xù

以‘火刹阳天’之法,将此宝炼入罡天,更添威力、更添圆满!

细看师父八字留言,下面隐隐约约曾有涂改痕迹,事情也就再明白不过:他老人家在破境后做下注述,但后来又发xiàn

可以继xù

铸炼罡天,又特意做出修改,前面废话抹掉,只留八字指点。

这重指点对后人修行大有补益,苏景心中自是感激不已,落指于帛绢、先是认认真真的写下:拜谢恩师教诲。

跟着他又把自己现在夺罡的成就录做注解,一行字写完仍意犹未尽,又大刺刺地加了一句:后辈弟子,当随我一起拜谢恩师,陆公,角八。

看过注述、写过注述,苏景收好帛绢,下一刻神情中兴致昂昂,轻轻一拍锦绣囊,将一枚破破烂烂的乾坤囊拿在了手中。

以前一直打不开的袋子。

正法转、阳火动,随着破禁之术行运,一重重阳火如惊涛骇浪,向着袋子的禁制急急猛攻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个时辰,能调运的修元统统调运起来,可是这鬼袋子的禁制仍如以往:堪堪就要破、偏偏就不破!

赤目爱宝贝,早就觊觎这口袋了,现在就蹲在苏景跟前,双拳紧握、咬牙瞪眼,此刻不止眼睛、连脸孔都憋得通红,跟着苏景一起运力

小相柳看了赤目一眼,把一百三十多年前大家初入摩天宝刹时,赤目对他的嘲讽如数奉还,一字不差:“那么使劲,你小心再拉了裤!”(未完待续。)

第三六二章 罗汉欢喜

乾坤囊再如何诡怪,考校的也还是苏景的修持,力所不能及,再怎么着急也没用,何况苏景根本不着急,喜滋滋地把它收回自己挎囊。看模样,没打开比开了更开心似的。

赤目可没有本尊那么豁达,免不了的垂头丧气,正想安慰他几句,苏景忽又挑了下眉峰,扬声喊道:“戚东来,再请过来一趟。”

很快戚东来就疾飞赶到,先认真纠正:“骚、戚东来。”之后才问:“唤我何事?”

苏景不答,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

像极戚东来的魔相神通,更好似小相柳的分身妙法,苏景后退了一步,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苏景退到一步之后,先前所站之处留下来一个和尚。

白面略胖、面容呆傻,正是影子和尚。

苏景施展的不是什么法术,‘脱袍让位’罢了,自己撤开、把鬼袍留给了和尚。

是影子和尚自己想出来的。他才是此间真zhèng

主人,他要显身苏景自然要把同伴都唤来相见。

不用苏景引荐,谁都能猜到他的身份。其他姑且不论,只凭影子和尚出身摩天古刹,便足以得众人景仰,众人纷纷施礼。

影子和尚对众人点了点头,望向苏景:“本在沉眠,被你破境洗炼惊醒过来,又听你提到要离开摩天刹。”

重返人间是头等大事,几个人全都来了精神,苏景赶忙道:“如何离开。还请大师指点。”

和尚本就为此事而来,也不废话,翻起眼睛一个劲地望天,口中喃喃不知在念叨些什么,好半晌过去他终于计算清楚:“七个月后,护山大篆会衍生下一般变化,届时我当施法,送大家离开。”

终止大篆运转古刹才能重现人间,这是离开大寺的唯一办法。若是以前,影子和尚只消一转念就能让阵法暂停。可如今他太过虚弱。非得等大阵变化契机时才能中断阵法。

苏景面色一喜,跟着又说道:“那大师呢?”

影子和尚微笑:“休养这八十年,记忆没怎么回复,但我的脑筋清楚了不少。自寻死路这种事我不做。”

即便苏景把鬼袍送给了他。以影子和尚现在的状况。没有了苏景持续不断的阳火滋养,他也活不了太久,迟早还是会烟消云散。

“随你出去。到处转转,看一看今日人间变成了什么样子,很不错。或许还能有启发,让我回忆归来。”说着,和尚对苏景合十施了一礼,便准bèi

重归其身了。

可就在此时,苏景只觉得体内正沉睡的屠晚忽然一震,散出了一道‘剑识’,不是对苏景,而是对和尚。

和尚微微愣了下,跟着又笑了,扬手轻敲额角,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苏景明白,这是屠晚对和尚说了句什么,和尚回应‘应该的’,其他人可都莫名其妙,拈花笑问:“大师,应该什么?”

赤目则笑着接口:“大师是觉得,应该拿些宝物来奖赏咱们。”

不料影子和尚认真点头,对赤目道:“不错,你说得很对。”说完,双手结了一道法印,口唇嗡动做无声咒。

片刻后,对宝物有敏锐探知的赤目脸色骤变,红眼睛里异彩大作!很快,苏景等人也都查知,一道道浩瀚之力缓缓涌动,这偌大古刹废墟都在微微颤抖。

初入古刹时,随便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都让相柳拼劲全力,这古刹废墟何其沉重,更足见可此正随影子和尚咒唱涌起的力量是如何磅礴!

又过不久,影子和尚解开手印,伸手向着东方一引,东方废墟中一道道黑色光芒冲出瓦砾,直落和尚面前。

再一眨眼光芒退散,十八根鹅蛋粗细的乌黑长棍,立于众人面前。

“佛陀涅槃后,为使佛法永续,命十六罗汉与两位尊者永驻人间,弘扬佛法利益人间。摩天古刹仿效我佛,寺中设下罗汉堂,奉十八罗汉之位。这些长棍,即为敝寺十八罗汉所持,降妖除魔,以霹雳手段,行慈悲事情。”稍作介shào

,影子和尚对苏景微笑着:“你手下十七位迦楼罗,可用得此棍。”

远古高人风范无缘得见,但至少后人能明白:摩天古刹是什么样的地方?出身于此的十八罗汉,会是什么样的神通本领?他们的法器神棍又是何等威力!

这里一根罗汉棍落入凡间,都会变成修佛门宗的镇寺之宝,如今这十八长棍尽归苏景!

苏景又惊又喜,但是再如何贪心,该说的话也要说明白了:“之前事情,大师已赠‘金玉菩提’相抵,如今再做厚赐”

不等说完影子和尚就摇头打断:“没别的意思,是屠晚要我对你好一些。”

苏景神色一动,若有所思:“屠晚说什么大师便做什么?便是说大师省起有关屠晚的事情了?”若是对屠晚全无印象,大家‘陌生人’,和尚又怎么会听屠晚的话。

可是影子和尚面露迷茫:“我想不起来。不过我却知dào

听他的不会错,没道理可讲,我就是知dào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又复释然,笑容重回于面:“是以他说什么,我便照做,如此心中踏实得很。”

这些长棍是和尚厚赠,但也是从屠晚那里来的好处,苏景不再废话,心念一转,十七迦楼罗自黑狱进入古刹,翼展三十丈开外的凶猛怪物,整整齐齐列做一排,随着苏景一起对影子和尚躬身,口吐人言:“多谢大师。”

十七迦楼罗被苏景炼入罡天,但它们和剑狱、剑狱、骨金乌都一样,是罡天同时,也还是苏景之剑,随时可以出来单独‘使用’。

影子和尚不做寒暄,把手轻轻一摆,十七根长棍各自归入迦楼罗手中。

还剩一根长棍,形质和其他十七棍几乎一样,只是长出了三寸,影子和尚将此棍拿握在手中,对苏景道:“欢喜罗汉,敝寺罗汉堂首座,他的法棍赠与你了。”

影子和尚放慢了声音,再开口时颇有些轻歌慢唱的味道:“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罗汉欢喜。”说话间,影子和尚亲手将其交至苏景手中。

法棍的神奇与威力须得慢慢炼化、慢慢体会,苏景不急在一时,接下宝物、认真道谢。

影子和尚不理会苏景的道谢,又向着南方废墟把手一招,只见一道乌金光芒遁出瓦砾直落于他的掌心。

众人一看,是一枚兽座大印。

印上神兽形正做回头望月之状,其形若黑豹,但头顶独角、双耳尖长,四肢与长尾生有莲花鳞叶宝甲,模样着实威风。

佛家神兽,谁不认识,正是地藏菩萨坐下神骑:大兽谛听。

“摩天刹藏经封卷之印,这印鉴没什么可说,但印上的兽座千万年里观经听禅,参心悟佛,又得盲眼专门点化,颇有些灵性了,更要紧的,它是谛听和你的那座黑狱相得益彰。”

地藏菩萨带坐骑谛听永镇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宏愿就是这位菩萨所立。

“这枚印也赠你了,用它镇你的黑狱,于你更稳固,于它更是大好修行所在。”说着,一方宝印也交到苏景手中。

这次根本不等苏景道谢,影子和尚又望向了小相柳:“刚刚我说敝寺有十八罗汉,你可认真听讲?”

这话来得无端,问得也不客气,不过小相柳得惠于‘金玉菩提’,心中承了和尚的情,全不计较什么,点头道:“我听得清楚。”

影子和尚当真是糊涂的,居然又莫名其妙地讲起了故事:“昔年,十八罗汉行走人间降妖除魔,着实打过不少恶战。其中最为凶险的,莫过于降服‘毗摩质多罗’之役。”

‘毗摩质多罗’,是阿修罗部四大天王之三,其形九头、力大无边,有举手遮天之能。

影子和尚所说的,并非真zhèng

的阿修罗天王,而是有中土人物修行邪佛法度,先修的‘毗摩质多罗’法相,再修得‘毗摩质多罗’金身体魄,终于成了气候,肆虐天下横行无忌,终于惹来摩天刹出手惩戒,十八罗汉奉旨下山,好一番恶斗终于降服此獠。

讲完了故事,影子和尚又把话锋一转:“阿修罗,生俱天神力量,却行事偏佞、凶狠好斗,残忍嗜杀,但最终还是被佛祖收服,成为护法八部众之一。”

相柳早都听得不耐烦了,皱眉:“对我将这些作甚?”

不用和尚解释,拈花就笑道:“相柳,你不觉得那阿修罗的出身、脾气、性子,都和你挺像么?”

相柳愣了愣,影子和尚却不理会,径自向下说道:“被十八罗汉降服的那个邪佛修者,也和他修持的阿修罗一样,战败后又得高僧点化、得智慧灵光,幡然悔悟,进入摩天刹修行,终成一代高僧大德。”

说着,影子和尚第三次扬手一招,西方废墟横中一片七彩光华升腾、飞来,落入和尚手中,一只七彩的玉匣:“这就是那位‘毗摩质多罗’作恶时修持的法器,器无善恶,只在用者本心,赠与你了。”

小相柳目光惊喜,接过匣子才一打开,只见一道血气弥漫而起,把他的脸都映得血腥狰狞!(未完待续。)

第三六三章 一般变化

匣中宝物不止一样。

刀、叉、杵、长索,钟、磬、鼓、琵琶,四样小小凶器、四样小小乐器于匣中摆成一环,围拢着正中一朵黑色花朵。

无论凶器、乐器或事那朵醒目黑花,都饱染血腥、蒸腾戾气,一看就是邪魔之物。

但和尚有言在先,器无善恶,只在用者。

惊喜自目中一闪而过,相柳的脸上又显出些犹豫,不是对宝物不中意,他心中另有顾虑,对影子和尚道:“相柳自在,不拜神不礼佛,你赠我佛家高人法器,我也不会皈依受戒。”

影子和尚笑了:“想的多了,摩天刹的宝贝,也照样能杀好人,怎么用随便你,没人强求于你,我更是盼你能真zhèng

自在。”

话有禅意,相柳却不会去想,点了点头,身体摇晃放出另外八个和尚相柳,一人自匣中取一宝物,正中那朵黑色花儿归‘剑袍相柳’,随后九个人一起对影子和尚躬身致谢。

影子和尚呵呵一笑,伸懒腰、打哈欠:“困了,累了,回去了,七个月后我再”

“大师且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略带委屈,暗含难过戚东来开口了:“骚戚东来、凶兽相柳、离山苏景三人联袂入寺,大家合力对抗‘刹天摩’,大师赏赐了这个、厚赠了那个,偏偏不理东来。都道我佛面前众生平等,你却厚此薄彼。我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

“苏景救我在先、屠晚着我照顾他在后,且灵台一战,我看清此子心怀,故有宝物相赠。”影子和尚又一指小相柳:“紫金菩提为我心血炼化,这九头蛇受了我的菩提,等若承了我心中佛法,这是我与他的缘分,所以我赠他宝物。”

说完两人,影子和尚又望向戚东来:“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何要送宝物给你?”

“我以天魔解血拦下‘帝释天’。”戚东来拣起自己最大功勋:“若非我舍命。苏景早已死掉。大师怕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好局面。我种下一因,大师得了一果,就算你不垂怜我,至少也该谢我。”

苏景搭腔。跟着帮忙:“确实如此。能自邪魔狂攻下全身而退。戚兄功不可没。”

但影子和尚不因苏景开口而改念,摇头:“你救他,便让他去谢你;他又救我。我只去谢他。一因可连千果,但一果只对一因,只以我果溯我因,不以他因循我果,如此而已。”

戚东来大失所望,望向苏景。

他的意思是盼着苏景再能帮他开口说几句,苏景也确是这么想的,可一旁的三尸误会了戚东来的意思,还道他要找苏景还账,雷动立kè

开口:“你救苏景,咱们大家都承情,可你莫忘了,在刹天摩时你被邪佛抓住,苏景又何尝不曾转身相救”

不等说完,苏景就摆手打断雷动,以他的性情从不会去矫情这些,而此刻和尚又笑了,话锋略有松动,不容旁人说什么,径自望向戚东来:“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你有宝与人,和尚自也有宝与你。千万年头,摩天古刹只会让人占便宜,从不会让人吃亏。”

戚东来反问:“你指什么?”

“看你智慧。”和尚打了个哈欠,身形一转、隐遁于鬼袍,袍子则飞回苏景身内。

“大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拈花笑嘻嘻地凑到戚东来跟前:“把你的宝贝给苏景,他就会给你别的好宝贝。”

戚东来翻手先把‘岐鸣子’传承木匣取出,递给苏景:“试试这个?”

苏景‘哎哟’一声,笑道:“多谢戚先生厚赠。”伸手去接木匣木匣一端被苏景拿住,另一端戚东来却不放手,苏景使劲拽他也不松手等待片刻,戚东来密语入耳:“提前说好,宝贝送了你,和尚若不还账,你还得再归还我。”

待苏景点头后,戚东来才千辛万苦地松开手指。

岐鸣子之匣之后,一样、一样、又一样宝物,自戚东来袖中取出、进入苏景囊中到最后戚东来就只剩那几样得自魔君赏赐的贴身宝物了。

戚东来脸皮厚得很,但无论如何不会用师尊的赏赐来开玩笑。试探了好半晌,影子和尚始终没动静,戚东来不生气,可是神情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问苏景:“我手上到底有啥你真zhèng

有用的宝物?”

苏景的疑惑比他也不少半分,摇头道:“神僧所指,应该不是这些寻常宝物,再说你有什么宝贝他也不知dào

不是。”

戚东来点点头:“他也不会直接扔出个谜语给我猜,应该有迹可循的”

不知不觉里,两个人都双眉微皱,做仔细思索,好一阵子过去,戚东来缓缓摇头,苦笑道:“想不通,不想了!”

苏景也解不出答案,一拍乾坤囊,将戚东来‘赠送’的宝物悉数取出、归还。

其他几样戚东来收回,唯独‘岐鸣子之匣’他没去动:“当初我不是夺宝杀人,而是杀人捡宝,这其间的区别你能明白?”

戚东来赶赴西海途中,偶遇玄天大道邪修作恶,一个看不惯便出手惩戒,杀人之后意wài

发xiàn

此宝。

“这东西宝贵,但是和我天魔宗的修持不搭边界,我拿来没用,送你了。”之前戚东来口中矫情着自己曾救过苏景,不过憎厌魔门徒心中有数,真要计较到根底若非苏景,他连朔月天尊那一关都过不了,又何谈后面事情。

苏景道一声‘多谢’,收好匣子。戚东来笑了句‘被影子和尚憋我一肚子气,回去要痛打‘帝释天’!’起身飞走,继xù

折磨犯人去了。

苏景暂时收回心思,不再去想其他,将影子和尚赠与的‘罗汉法棍’平端于膝,一道真元探入,做仔细体会;小相柳也告沉默,催运妖力缓缓恢复‘龟甲’,同时开始探索和尚送个他那一盒子宝物。

三尸也不是没事情做,和尚说了七个月能出去,他们又开始数数

差不多一个月的光景,始终静坐一旁的苏景忽然起身,抄起乌黑长棍,在地面轻轻一顿,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苏景身边空气颤抖不休,重重涟漪播散开来,将他身形完全模糊。

时候不长,空气回复平静,再看苏景消失不见,换而一个年轻和尚站立远处,长相普普通通但笑容满面、眉宇间透出的由衷欢喜。

三尸吓了一跳,相柳也被惊动,不等同伴发问,年轻和尚就笑道:“法棍中藏了一道身形变化,如何?”

知dào

和尚是苏景变的,再仔细看,和尚就越看越像苏景;但若是不明所以,就算三尸也辨不出和尚是苏景!

惊奇过后,拈花很是不屑:“变成个和尚,会有多无聊!若是能变成一个采花郎,那才算是有趣。”

赤目还算公平,点点头:“有了一道变化,便是多了一个身份,以后做事情也会多些方便。”

雷动就更中肯了,对苏景点头赞道:“才一个月就摸索出法棍中的门道,很不错了。”

这么快就有突pò

,主要归功于苏景这次所夺天外罡受古刹多年祭炼,饱蕴佛家真味,与法棍元力相符。

相柳却若有所思,问苏景:“你变了和尚,是幻象、法相,还是画皮之类的障眼法?”

苏景摇头道:“都不是,最最单纯不过、法棍给我的一般变化。”

相柳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古怪、低沉:“而且还不是本命变化。”

所谓‘本命变化’专指于妖精,小妖修到四灵阶,成为妖目后得人形,从此可变换于人皮相或妖本相之间。修行到了境界,一妖身对映于一人形,是称‘本命变化’。便如松鼠变成六两大掌柜,六两随时也能变回松鼠。

但若松鼠变成一只鸟、又或者六两想要变成个老太太,就不是‘本命变化’了。

专指于妖精的说法,本来就不可能和苏景有关系,可是苏景再略加思索后,不知为何也变了神情,望着相柳:“你的意思是是那种变化?”

“不是那种,又还是能是哪种。”相柳笑了起来:“不过你还是得小心些,万一不灵呢。”

苏景也笑了:“这事我还真没敢想。”一句话,八个字,开口时还是普通笑容,收声时脸上业已笑开了花。

三尸被他俩说的一头雾水,赤目脾气急躁,脱口问道:“到底什么意思,给个明白话!”

小相柳一字一顿,应道:“一般真zhèng

变化,就是一条大好性命!”

一般变化,便是一条性命!又何止修行中人,这是连凡间百姓都知晓的道理。可是道理容易,真zhèng

能为自己修出一道变化之人,放眼天下又有几个?!

不过妖精的本命变化不再此列,之前小相柳提到的那些幻形、画皮之术更不作数。

三尸面面相觑,个个倒抽凉气,眼中那份欢喜就更不用说了,本尊多了一条性命,他们也能活得更踏实些。

过了片刻,拈花脸上的僵硬散去,打从心眼里泛起来的高兴,哈的一声大笑:“苏锵锵!”

没人应声。

三尸回头,再看苏锵锵,早都盘膝重坐回地面,双手牢牢抓住法棍,再去做更新探索了

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苏景再次跃身而起,面色欢喜。(未完待续。)

第三六四章 无字经

三尸比苏景还精神,异口同声:“你对法棍又有领悟?”

苏景笑而摇头:“没有,是想到了戚东来的关键。”言罢闪身往戚东来拷问犯人的地方去了。

拈花迈步就要跟去看热闹,不料左手右手同时一紧,回头看两位兄长一左一右抓住了他。拈花不解:“干啥?”

“慢一步,有话给你讲。”赤目声音压得极低,和雷动你一言我一语,拈花听得眉飞色舞。

戚东来所在,与苏景等人相距不远,全不用施展法术,几个纵跃、呼吸功夫便赶到,一见面苏景便笑道:“在下要向戚先生讨一样宝物,万望老兄成全。”

戚东来看了看他,哈哈一笑:“好说,你要什么,便请直接讲来,在下所有,任君所取。”

苏景正待再说什么,忽然一皱眉:“你又施法作甚?”

戚东来的面貌,悄然模糊了,正是他施法动手的前兆。

便在此刻,忽闻三尸大呼小叫:

“戚东来小心!”

“这妖僧凶猛!”

“来得毫无征兆,苏锵锵受了他的暗算。”

喊声未落,戚东来已然出手!

苏景恍然大悟自己得了一般变化,戚东来尚未知晓。

苏景本是个活泼性子,对这一重‘罗汉’之变既新奇又欢喜,当时没急着变回来,之后又沉心摸索影子和尚所赠宝物,此刻干脆忘记自己还‘是个和尚’。

戚东来忽见一个陌生和尚来找自己要宝贝。哪能没有戒心,再听到三尸怪叫,要是再不动手抢攻他就不是戚东来了。

再看三尸,一个个捧腹大笑。

苏景忙不迭变回真身,前后不过眨眨眼的空子,他已经连挡戚东来六道神通

三言两语解释明白,戚东来也哭笑不得,指着仍笑得好像刚找到爹的三尸,问苏景:“以前我就想问,他们三个到底是你什么人?有过片刻的正经么?”

苏景如实相告:“他们三个皆为欲望灵怪。本是我体内三尸。”

虬须汉闻言一愣。随即‘嘶’地一个长声倒吸凉气:“将三尸炼化于体外?这是什么样的法术?”

苏景只挑想说的回答:“拜陆师叔秘法所传,算是我的造化。”

戚东来点了点头,惊讶很快变作敬佩:“就冲他助你炼化三尸,便当得‘神通广大’这四字评价。离山陆九。端的了不起!”

苏景笑了笑。换过话题。直接伸手一指这些日子饱受摧残的帝释天和他麾下众多妖邪:“这些邪物,统统赠与我。”

戚东来不解后果,但却想得到前因:“影子和尚说的‘宝贝’。就、就是这些邪物?”口中问着,手上法术不停,左手一招把帝释天扔到苏景身前,右手一抖收回大网解开众多小妖的桎梏。

同时苏景扬手打出天乌剑狱,将众多邪物尽数收入黑狱这一个月里,苏景钻研罗汉法棍再无所获,但他发xiàn

了另一件事:被置入天乌剑狱的‘谛听封经印’就好像头石狮子似的,傻呆呆坐落在地,一动也不动。

可影子和尚说得明白,谛听与黑狱相得益彰,应该有大好修行才对。

思索一阵,苏景恍然大悟:原来的十七罪人剑,现在变成罪孽身、琉璃心的迦楼罗,它们再不是囚徒了。

没有了囚犯的牢狱,再如何阴森恐怖,也只能算作是‘房子’,莫说只是个灵性法印,就是真谛听来了也无事可做,只能睡大觉一通百通,苏景解了影子和尚的谜题。

果然,大群邪物一入黑狱,‘谛听封经印’立kè

来了精神,那怪兽摇身而长,四足踏火口中奔雷,将囚徒尽置雷火,炼化不休。

炼化狱中罪孽,正是‘谛听’的修持之法。

苏景早有打算,见谛听动法,他的阳火也随之涌动,从四面八方汇入天乌剑狱此刻情形,何异于百多年前、苏景与影子和尚联手炼化十七迦楼罗?

今日收入黑狱的众多邪魔,来日未尝不是一片狱中罪人剑!

与此同时一串笑声响起,影子和尚身裹鬼袍,一步迈了出来,先不急着说话,高举右手凌空一抓,随他动作,古刹白色天空似是微微抖了抖。

把手收回了、掌心摊开,是一块小小的白玉瓦。影子和尚这才开口,对戚东来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让苏景有所进、让谛听印有所炼,和尚当回报:摩天刹穹顶,三千七百云玉瓦,与你一枚。”

戚东来双手相捧,接过云玉瓦,与地面残骸正相反的,这瓦片真就轻如云絮,以戚东来的修行,半片蚊翅落入手中也照样能感觉得清清楚楚,可捧着这巴掌大小的一块瓦片,真就丁点感觉没有。

肯定是宝物,但具体威力、内中神奇,都要靠戚东来自己去摸索了。

戚东来小心收好,对和尚认真道谢。

免不了的,拈花从一旁笑道:“戚东来,你这威风了,将来出去,大可拿着这块瓦告sù

旁人:我曾到摩天宝刹房顶去揭瓦!”

雷动则纳闷问影子和尚:“那些妖邪恶物,对戚东来不值半个大钱,直接和他讨要,他哪能不给。你又何必和他打机锋,让他好一阵愁眉苦脸。”

影子和尚不会隐瞒,实话实说:“见他男身女调模样可憎,我心中厌恶,当然要存心刁难。他愁眉苦脸,和尚满心爽快。”

憎厌魔,就是要人人都来憎厌自己,听说连摩天古刹的高僧都来故yì

刁难,戚东来反以为荣,笑道:“大师是真性情,骚、戚东来佩服。”

影子和尚不理会戚东来,转目望向苏景:“刚刚揭瓦片的时候想起来另一件事,如今中土世上,还有像样的修佛门宗么?”

“修行正道几大天宗之中,正有一座佛门圣地,唤作弥天台。”苏景对佛法了解不多,只知弥天台高僧个个佛法精湛,但具体精湛到什么程度却一无所知,他生怕自己说不清楚,干脆把自己所知有关弥天台的事情尽数转告,让影子和尚自己去判断。

待他说完,影子和尚笑了笑:“能想出‘揽尽十七世罪业入今朝’这个办法,也算他们有几分修持,还不错。苏景,有个事情要请你帮忙。”

苏景点头:“大师请讲。”

影子和尚不急讲话,双脚开立双手合十,站在原地低垂头颅、凝神、调息过不久,和尚猛地撑起双手做托天壮,同时昂首、开目,对着古刹天穹纵声大吼:“现!”

旋即只见天空中赤红光芒冲腾,火蛇翻卷赤炎缭绕,一蓬大火随着影子和尚谕令而现、烧天!

火势蔓延奇快,不过眨眨眼睛的功夫,大火便翻滚于摩天刹天空每个角落。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晓得和尚这是要做什么。

大火熊熊,莹白天空已经消失不见,众人仰望的目光之中,只剩妖娆烈焰还有恶炎焚烧过后的‘灰烬’,金色灰烬。

如雪如絮,飘飘扬扬,但灰烬并不垂落地面,好像小小蝴蝶似的,在半空里轻灵飞舞,先是两两结伴、跟着三五成伙、继而成群结队。

和尚身边人人目力不凡,此刻全都看得一清二楚,天上被烈火焚烧出来的哪里是什么灰烬,分明是一个一个金色古篆、一枚一枚鎏金梵文!

古篆汇、梵文聚;古篆成列、梵文成行,从凌乱到整齐,从无序到结篇,那熊熊大火之下,半空里赫赫然,万万言字、无尽经撰

良久过去,影子和尚终于把大袖一挥,铺满于视线的金色经传无风自动,层层叠叠、收拢不休,到最后传出‘哗啦’一响,一本经书摔落下来。

和尚脸色苍白,这番施法显然让他消耗不轻,一只手伸出接住经册,另只手把大袖挥了挥手,口中一字谕令嘶哑‘收’,满天大火收敛于无形,再看古刹天空莹白依旧。

影子和尚脚步虚浮走到苏景身前,将手中经册递给苏景:“摩天刹千万年精研佛法,历代大德心血所悟尽在于此,来日见到弥天台的和尚,你替我传下去。我的脑筋不好,今日记得、或许明朝就遗忘,拜托你了。”

有宝贝不给苏景也就算了,竟还要苏景代为传报,赤目真人如何听得这种事情,当即皱眉道:“你让苏景替你办事,密篆中所录神通法术,你好歹也得传授他几样吧。”

影子和尚不以为许,摇头解释:“这不是修法,更没什么神通记载,只是最最普通不过的‘三藏十二部经’,随便哪座大些的寺庙都有收藏,我这一部稍有些奇特的不过是经解和禅释多了些。”

不是修法,而是最最单纯不过的佛法、经法,于虔诚佛徒看来它是无价之宝,于旁人眼中还不如《屠晚》好kàn



摩天古刹早已坍塌,就算影子和尚完全复原,古刹也不会重现昔日辉煌,再无重开山门那一天了。但只要这部经书流传出去,摩天刹的传承就永远不断!

苏景点点头,小心接过经书。

影子和尚精疲力尽,魂阴鬼袍、袍归原主,沉睡休养去了。

苏景随手翻看手中经书,书中空白,页页无点墨。但若以灵识相探,便如坠入经法世界,眼前有佛祖结相、耳中有高僧讲禅;或以一道真元相加,册中经文又会飘荡而出,结字半空任人观摩、参悟(未完待续。)

第三六五章 换鞋

东土人间,大洪治下春沽城,罗猫忙个不休。

他是城中‘威德祠’的知客,平日里专责引领信徒祭拜真君,若有人相询,他会把佑世真君匡护凡人、布惠人间的事迹做仔细讲解。

早在三百多年前,‘屠晚’剑仙苏景之名就传彻大江南北,再经皇家建祠、帝王奉位,百多年经营下来,威德祠当真好香火,日日人流如织,进香许愿、酬神还愿,信徒往来不休。是以罗猫平时都很忙。

而今春的年景不好,东土南方水涝成灾,城中聚拢灾民无数,朝廷开仓放粮、威德祠也托佑世真君之命布粥施衣,广赈灾民,罗猫就更忙了。

可是今天,罗猫有些心不在焉,忙碌之中总忍不住把目光飘向站在大殿门口那两女一男:

两个女子,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少妇人打扮,本是中上之姿,只是两只眼睛离得稍远了些,由此打了个折扣,只能算是普通长相;

另一个十六七岁的年纪,少女模样,五官精巧容貌俏丽,尤其难得的是她天生了一副明媚笑容,微笑之际光艳灿烂,实在惹人心动。

同行而来的男子则是一条大汉,身似铁塔、黑面冷目,身着一件雕翎大氅,那份摄人气势罗猫平生仅见忽然间,罗猫福临心智,又转头向着殿上神龛望去。

所有威德祠皆有朝廷兴建,无论哪一座都气象非凡。大殿两侧,九十八头天鸦仙兵分列,神台正中三人供奉,中间那个自然是身背长剑、英武不凡的佑世真君,左首为凌霄大将,以黑鹰本形成塑;右手则是托山大将,相传这位将军本是千年松鼠修行得道,以道像而立。

据说,这大殿上的神位布局,就是当年佑世真君第一次相救真页山城、施法备战时的情形。

罗猫目光梭落处。正是真君左首凌霄大将。小小知客心中暗忖:是了,门口那条黑大汉的气度,与凌霄大将颇有几分相似。

其实三个人长得如何,罗猫倒不是特别在意。真zhèng

让他纳闷的是。这三个人上午时就来了。到现在天将黄昏,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可他们不上香、不拜神,就在门口站着。

少夫人和黑大汉还好些。偶尔会交谈一阵、有说有笑,那个明媚少女却魔障了似的,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真君大像,面带笑容几不动一动。

只是中午威德祠施粥时,少女跑前跑后,着实帮了许多忙,待施粥过后她又不动了,继xù

呆立看真君

“成了,看一天了,见了泥胎尚且如此,见到真人你还不得把他一口吞了。”两眼离得稍远的少妇人终于不耐烦了,相劝、也是调笑。

少女闻言眨了眨眼睛,笑容真zhèng

绽开、那份明媚更盛,耀得旁人眼前一亮。

少妇人口中啧啧有声:“去了莫耶百多年,再回来时整个人的神气都变了,我看了都恨不得捏一捏你的脸蛋,要是他见了,怕是会一口吞了你。到时我擦亮眼睛盯着,看你俩到底谁吞了谁。”

“除了吞还是吞,改不掉的蟾蜍性子。”明美少女笑出了声音:“什么时候去趟离山,让白羽成和他的皇帝玄孙儿说一声,在龛台上再添一位蹈海大将,苏锵锵身边少了裘大都督,看着总觉缺了些什么。”

小金蟾青云撇了撇嘴巴:“裘平安那副样子上神台?十成信徒见了,立kè

走了八成。”

不听摇头:“不怕,捏成泥鳅本相,就看不出混横凶恶了。”

小妖女不听刚刚从莫耶回来,她在家乡耽搁百多年,具体发生什么也未细讲。

当年苏景去西海,跟着摩天刹钟声传遍世界,再后来苏景消失不见,虽然不敢就此肯定,但旁人也大都能猜到,他多半是进了摩天刹。

不听返回中土,想去看看苏景,不管能不能见到,总是要去西海一趟的,正好小金蟾也想去碑林探望小泥鳅,两人结伴而行。

就算她们神通广大,毕竟还是两个女子,大黑鹰义不容辞做沿途护送不久之后天色沉黯,暮鼓响彻全城时,威德祠再告施粥,不听又自告奋勇跟着帮忙,随后拉上小金蟾:“咱们先走,夜里再来。”

小金蟾诧异:“又来?还来做什么?”

“那苏景像不对劲呢。”

“哪里不对,我看还不错,再怎么说也是泥胎塑形,哪会完全一样,神气有了也就是了。”小金蟾说道。

不听却不理那套,执意要等夜深人静时再来。

子夜时分,当值今晚为神君更香的罗猫忽觉一阵阴风席卷,当即打了个机灵。

心中默念‘佑世真君保佑弟子诸邪不侵’,罗猫大着胆子四下查探了一番,威德祠各处安安静静,全无异常。罗猫这才放下心,重返于大殿、点燃三株清香侍奉神君突然他觉得这真君大像,似是有了些变化,可再做细看,真君威严、如天人对众生俯视,又全无异常。

上上下下,罗猫对大像好一番打量,终于恍然大悟,两处不对劲,果然有人偷偷动过了真君大像!

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大像灿然,落入金身的浮尘被人抹拭得一干二净;再就是真君其他未变,可、可它老人家换了一双鞋。

原来塑像脚踩的登云靴变成了一双薄底软靴。

罗猫膛目、木立。

片片刻就给数丈高的大像改换了靴子样式,罗猫能明白此事人力不能及,必是妖孽所为,但他不明白的是那妖孽为何要给真君换鞋,很有趣么?很无聊啊!

摩天古刹。最后五个月一晃而过。

影子和尚又复显身,单腿独立于一处废墟,一手指天一手戳地,摆出了个怪模样。

他的法度苏景等人看不懂,不过也无需懂,终止护山大篆、让古刹重现人间这些事情全由影子和尚一手操持,旁人只有耐心等待的份。

与赠宝、敛经不同的,这次施法,既没有宏大异象也不见巨力涌动,甚至苏景连一丝灵元震荡都察觉不到。

等了好一阵子仍不见动静。戚东来忍不住皱眉。问苏景:“灵不灵啊?”

苏景不置可否,应道:“你再仔细看看影子和尚。”

戚东来凝神关注,片刻后神情微微一变极难察觉的,影子和尚的身形。正在缓缓变浅淡、变透明。

和尚是影子、是一段魂。身体浅淡便说明他在不断耗去本元。若长此以往。待他完全透明一刻,就是魂飞魄散之时!

影子和尚是在用性命去拼,终止古刹的护山大篆。

又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影子和尚终于收了古怪手势,转身回到苏景身旁,点点头:“成了,稍等。”

此刻和尚几乎五成透明了,众人视线透过他的身体,隐隐约约可见他身后废墟轮廓。

戚东来整肃面容、眼中轻浮一扫而空,以魔家弟子之礼对影子和尚躬身致敬,其他人也不例外,口称‘多谢大师’,齐齐向和尚施礼。

就在苏景重新站直身体那一刻,一道金色光芒突兀绽放于白色天空,旋即层层流光飞旋,金光一路铺展,自天边直直延伸到众人身前,宽七丈、长无计的一条金光大道!

无需影子再做指点,人人可知这就是离开古刹重返人间之路。和尚当先迈步,笑容清清淡淡:“走吧。”说着当先迈步,踏上金光一路走向天边。

三尸收入黑石洞天、小蛇金龙早回大圣玦,苏景、相柳、戚东来三人并肩,跟随影子和尚身后。

另外值得一提的,登上金光大道前,苏景自锦绣囊中取出了一双新靴子,手脚麻利给自己换鞋。

不听送他的第一双鞋在去莫耶时碎了,送的第二双他还一直没穿,此刻换上了。

戚东来看得纳闷:“这是什么讲究?”

“大道气派,穿新鞋走着,心里更敞亮。”苏景笑答

行走之间,影子和尚对三人道:“一天之后,护寺大篆当再做行转,至少三百年轮转。”

苏景点点头:“下次大阵停歇之前,还请大师和我知会一声,苏景邀齐同伴,再去一趟‘刹天摩’。”

戚东来插口笑道:“这是离山剑宗要出手、铲除那邪佛一伙么?到时候记得送个消息来,也算我一份!”

“若是把你也叫上,苏景就请不到其他帮手了。”小相柳没开玩笑,他实话实说,有个如此让人厌恶的同伴,旁人谁还会和苏景为伍。

戚东来一指路旁:“有种你下去,别跟我一道走啊。”

苏景一旁听着摇头微笑,心中盘算的仍是‘刹天摩’。

就算不能把邪佛彻底诛灭,至少也要让它大伤元气。

摩天古刹虽然隐遁于护阵,但它对世间的影响仍在。最明显不过的,西海中大小精怪都受了禅香沁染,从虾米到老鼋、从螃蟹到巨鲸,个个都天生一颗佛心。

或许他们修行浅薄、还谈不到为善、度人,至少它们不为恶,骨子里那份凶性平时也大都收敛着。

可是现在‘正反’逆转,摩天刹被压住了,那再影响西海的便不是古刹禅香,而是‘刹天摩’的邪佛法度。

千八百年可能无妨,不过假以时日,谁敢说西海妖族不会从佛变魔?到那时遭殃的可不止是这海中生灵,邪魔恶欲无度,怎么可能安于海域不去花花人间。

拨乱、反正,将刹天摩打回原形,苏景心中定议之事——

三百六十五章啊,多整齐的数字啊,能做求月票的借口不^_^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祝福

鞠躬求月票!!!!(未完待续。)

被踹了一脚,没敢踹回去。

某闲来无事,摸孕妇肚皮。正夸赞这肚皮真好似八月十五天上月儿圆时,猛觉掌心一震!

某惊诧:好大的力qì

啊!

孕妇笑眯眯:启禀夫君,你家儿郎大头朝下,正在妾身肚里倒着趴。他能动撞之处,不外他的手、脚、屁股,具体是抽、是踹、还是坐了你丫一屁股,还请夫君思量。

某不由一声轻笑,遥想当初,少年狂狷,视天下英雄如无物,某也曾挨打无数!于这挨打之道,不敢说精通却也颇有几分心得。

细细琢磨,以己度人。

某若大头朝下倒着趴,两手空悬难起寸劲,撑一撑肚皮或能勉强,但想要猛挥一拳是万万不能,这孩儿果然是孝顺的,不是抽。

再思量,技击求胜不外两字,一快、一力,后者以论,屁股为尊。头顶肩扛、手推脚撑,皆难当一屁股坐之浩然巨力。然,有一利必有一制,屁股虽沉,速度有限。想某那掌心一震,动若天雷快如闪电,来时无征兆去刻似飞烟,某那儿郎修为尚浅,当还不能把屁股坐练到这等天外飞仙境界。

由此真相大白,好儿郎腿抽了,蹬了咱哥们一脚。

某被踹了一脚!

却不敢踹回去。

又再细细琢磨,自某入世:爹大打一百,唉、某顽劣不堪,该有此报;娘小打八十,唉、某长得讨喜,让人舍不得不打;

往事已矣,只看今朝儿子又打某?真真气煞,哇、呀、呀!

见某脸色幻变、目若朗星,孕妇诚惶诚恐,怯怯相劝:夫君切莫着恼,有道是君子报仇不十年不晚,将来你还怕打不回去么?

她一言,如喝棒,醍醐灌顶。诚诚欢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哇哈哈哈哈霍霍哈!

高兴^_^

中国队输了泰国1:5,买了个表;被小东西踹了一脚,受宠若惊!

嗯,高兴^_^

明年今日,令尊节

某!过!节!(未完待续。)

第三六六章 玄空

下午有些事情,晚饭那章提前发——

金光大道漫长,但路上几人飘飘,不多时便走到‘天边’。走在最前的影子和尚面色突变,身形微微一震、猛地站住脚步。

小相柳问道:“大师为何停步?”

“路断了。”影子和尚缓缓转回了头,他的神情古怪莫名,疑惑有之、失望有之、难过有之。说话同时,他伸手指向前方。

苏景循着他的指点望去:金色路、白色天,远处时乍看是接驳一起,但现在行至近前仔细观瞧,路尽头与天壁间尚存一隙,发丝般细小的一道缝隙。

苏景所见,身边一妖一魔也都察觉,戚东来直接问和尚:“差了这一线会怎样?”

“金桥与天空一隙相距,古刹与人间千里遥远。”影子和尚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里的失望与难过消失,可那份迷惑依旧留在眉宇间,不曾减少反倒更浓了些。

一仙、一魔、一妖,三个青年都曾经无数风浪,遭遇意wài

都不着慌,苏景平静问道:“具体什么样的情形,还请大师指点。”

说话间苏景心念转动,三尸显身于金光大道,眼下不是胡闹的时候,雷动面色沉着,当先说道:“我们三人中去一个探路,旁人在此耐心等候。”

另两个矮神君神情肃穆,异口同声:“恭送雷动天尊!”

少有的,雷动没和两个兄弟胡搅蛮缠。取了宝剑在身纵身向前跃去。小小的一道裂缝,看上去连片羽毛都漏不下去,雷动偌大活人,才一经过便一声怪叫,就此消失不见!

虽然心中有了准bèi

,苏景等人还是忍不住一皱眉。

此刻影子和尚也收敛心绪,可他想要给出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踌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不妨把裂隙看做一道巨壑。摩天刹在西、人间在东,中间巨壑相隔。不是虚空、也非实在天地。我们唤它做‘玄空’。想要重返人间。便要穿过千里玄空。”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景身后人影一闪,雷动回来了,讲起自己经lì

:“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脚下好像有路。我跑了一阵罡风袭来,扛了片刻,然后脚下一空掉下去了。”

“天尊是摔死的?”赤目问。

“不是。摔了好半晌始终不见底,等得不耐烦就抹脖子回来了。”跟着雷动又问和尚:“到底有多深?”

“一百年。”

雷动问得是深浅,和尚回答的却是时间长短。

也不管旁人的迷惑,影子和尚继xù

说道:“那里没有光、不存方向。修持再强,身识五感也只剩凡人程度。且玄空内不受灵识探索,不受遁法或飞渡之术,只能靠双腿。”

“只要迈步,脚下自然有路。但停步过一息,脚下就再空无一物由此坠落玄空。另外会有罡风、天雷、苦海等等阻隔,挡你前行。”

“摔下去,再休想重新飞起,只剩不停坠落。百年后才能落地,不会死,届时人会重返摩天刹。就算不掉落,若百年未能走到彼岸,也一样会被送回寺中。”

听说不会死人,苏景等人的神情并未轻松下来:不死,但出不去有什么用。难不成枯老于这废墟古刹中么。

大概说明状况,影子和尚摇头苦笑:“这‘渡玄空’本是我摩天刹当年的一道题目,我想不明白它怎会出现于此!”

削发为僧,便是出家。若和尚有天不想再修行,会重返人间还俗。

人心复杂、时时会变,现在还想着青灯古佛修持一生,或许下一刻又怀念人间想要还俗,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天下所有寺庙都有还俗的和尚,摩天刹这释家圣地也不例外。

如今苏景面前的‘渡玄空’就是摩天刹给想要还俗的僧侣出的题目:你能走去人间,便可出山还俗!

玄空拦路,三尸心里老大得不痛快,听影子和尚解释过后,他们一点不客气,赤目冷笑:“老和尚肚子里得有多少坏水,还能想出这等损透了的题目!”

拈花语气大大不屑:“又有谁能走得过去,谁都得在这耽搁百年时间,最后还是被送回庙里,下不了山、换不了俗。”

“要我说,摩天刹何必定这题目,”雷动冷冰冰的接口:“有哪个和尚想还俗,直接绑到大雄宝殿,当着佛祖与阖寺和尚面前,卡擦一刀砍了他的光头,岂不痛快!”

影子和尚也不着恼,只是摇头解释道:“那玄空是还俗之路,但内中险阻又何尝不是从名利心到清静心的修持过程。”

能被摩天刹列入门墙的弟子,自然都有大好天资、有不俗修持。这道还俗的题目,其实就是要过关的弟子看明白:当初你经lì

许多、如此困难才来到佛前修行,如今又要再回去,不觉可惜么?

未能过关、耽搁百年重返寺中,师父会问他一句:还要还俗么?

若弟子坚持,山门大开放他下山,再不会有丝毫刁难。

但大多数想要还俗的弟子都能在这一关里明澈渐悟,毕竟摩天刹的门徒都慧根深种,幡然悔悟。

至于能一次过关,成功走过‘玄空’之人,必是有大定力、大智慧、大坚持之人,这等人,去到哪里不可修行?他还俗入世,又和常伴大殿佛前有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苏景开口了,先望向戚东来、小相柳:“怎样?”

“千里不远。又不会死。”小相柳八字回答。

戚东来笑道:“万一我失足摔落,一定会拉把你们拽下去,一百年摔落无聊。得找个伴聊聊天。”

小相柳一脸憎恶,斜忒憎厌魔弟子一眼。

苏景却笑道:“嗯,我也是!”

小相柳闻言,倒是想开了,袍袖抖了抖亮出一道铁索,正是‘毗摩质多罗’九样法器之一,铁索如蛇蜿蜒,缠于三人左腕。

绑好了,三个人都踏实了,苏景笑了声:“走吧。”

言罢。三尸收回洞天。鬼袍重新加身,三人对望,彼此点点头同时迈步踏入玄空!

浓稠黑暗立kè

降临,以三个年轻高手的目力看不穿半寸距离。五感迅速虚弱。变得和凡人无异。苏景早有准bèi

。心念微转‘金轮明澈’法术成形。阳火凝化骄阳、升于头顶三丈。

玄空只禁身法与遁术,普通法术大可施展无虞。可施展了也没有用,苏景能察觉。‘太阳’就在自己头顶,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苏景都如此,另两人就更不用说了。

宝刹玄法,眼中黑。

哪怕你烧起万里大火,自己眼中是黑的,又岂能得见一丝光明!

黑便黑吧,三个人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虽不是纵跃急行、但走得也着实不慢,不敢片刻停留。

但是没走多久,三个人同时感觉:旋转

并非眩晕,也不是天摇地动,这种来自身外的‘旋转’不会影响苏景等人脚步,更没有半分颠簸或摇撼,以苏景的猜测,这是‘玄空’自身在改变方向。

又或者说,这片玄虚空间,‘方向’在随时乱变。

果然,察觉到外间变化的影子和尚,自鬼袍中传音:“这才是最难的。”

五感无用、眼内漆黑,玄空方向又混紊乱变,就算不停步不坠落,渡玄空之人又怎么可能始终保持向东的方向。

娇娇柔柔的一声‘嘿嘿’笑,戚东来开口:“完了,甭走了,聊天吧。”

相柳怫然不悦,不停步:“天魔弟子都向你这般没志气么?”

戚东来语气轻松,不生气:“不是没志气,而是心有智慧光,一眼就看明白这局没得破。”

方向都不存,又何谈去往彼岸。

人间就在东方,可是东方又再哪里?

忽然间,一阵剑鸣轻啸,同时苏景开口:“莫慌,是我的剑。”

放出宝物护身,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可憎厌魔弟子从来不怕惹人讨厌,笑道:“有用么?当心再把宝贝丢在玄空,找不回来。”

苏景居然也在笑,开口莫名其妙:“要不要赌一局?”

“赌局是什么?”戚东来问。

“我若能找到方向,你输;找不到,我赢。”苏景应道。

戚东来直接应道:“好!”话音落,明白过来了,戚东来被气笑了:“找到我输、找不到你赢,哪还赌个屁。小孩子把戏,你怎么比三尸还要无聊。”

苏景本就如此、一直如此,堂堂离山小师叔,如此无聊的玩笑他总会笑得开心不已,跟着转回话题:“找不到方向,我输。你说赌注吧。”

“你若是赢了,我的瓦片给你!”戚东来一说自己的押注,玩笑赌局立kè

变成了能够震动东土修行道的惊天大赌局。

苏景立kè

摇头:“那不赌了,我的罗汉法棍、镇狱谛听舍不得拿来赌。”

戚东来却把手一摆:“我也不用你押什么宝贝,你若输了,重返人间后跟我去见见我师弟蚩秀,当他面前说一声‘我可不是正人君子,我骗人不眨眼吞人不吐核’就成。我那个师弟正经把你当成正道高人,以后说不定还得让你害了。”

这倒让小相柳纳闷了:“何必苏景亲自去和他说,你告sù

他不就是了。”

戚东来笑着,语气却稍稍平淡:“我说,他只会当我脏口污蔑,不信的。”

苏景应道:“不论输赢,我都应你以后不坑他不就是了。”

“你不坑他,难保还会有别人坑他,带你去找他,是想让他明白自己心思不足之处,明明傻乎乎的,偏有自傲得紧,太容易吃亏吃大亏。”一句话说完,戚东来又恢复轻松语气:“就这么定了,少废话吧,敢不敢赌。”(未完待续。)

第三六七章 骄阳巡天,刹凌九霄

苏景笑道:“我怎么会不敢赌,就是觉得你太吃亏,有些过意不去。”

戚东来是会平白吃亏的人么?

不过他有自己的道理:“没有方向,就等着老死摩天刹吧。你若真能把我带出去,那块瓦片拿来白送你也不为过,现在我拿它做赌注,已经是占便宜了。”

苏景点点头,应了三个字:“我尽lì

。”

接下来的行程漫长而枯燥。玄空中自有风雷水火等等劫难,这些险阻意在拦步而非诛杀,它们来时全无征兆、暴发突兀,但威力不算太惊人,苏景以‘丈一’、‘北冥’、‘刀螂’三剑护身,另两人也各逞法宝,还能应付得来。

真zhèng

的麻烦仍是前题:方向。

但说自己有办法找到方向的苏景久久沉寂,他走在最前、带着两个同伴左拐右绕,干脆就是乱走乱撞,哪有丁点方向可言

时光忽忽却无以计较,只知‘良久’,不知具体多久。

刚刚又冲过一片惊涛骇浪的猛袭,戚东来不知是高兴还是无聊,对苏景笑道:“我大概是看出来了,你这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玄空方向乱,所以你就乱跑以乱治乱,乱死拉倒。”

苏景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情平静:“快找到了。”

“当我多嘴问一句,你到底打算如找方向?”戚东来追问。

“骄阳巡天,东升西落。”

苏景的回答听上去敷衍得很。戚东来‘嘿’了一声,语气不存埋怨、反倒是好笑多些:“合着这么久,你一直在找太阳呢?”

苏景应道:“不是找,是让太阳转起来。”

莫名其妙的回答,但戚东来不是平凡人物,有见识更有脑筋,把苏景前后两句话连在一起琢磨片刻,再说话时戚东来语气带了一份惊讶:“你指的是你的罡天?”

苏景点了点头,之后才省起旁人看不到,开口道:“不错。”

三阶十二景。人间修家的飞仙之路。想要永生逍遥就非得按照这个步骤来,全无捷径可走。所有第六境以上的修士,都修习过‘夺罡’,也都炼成了自己的罡天但也只是‘天’吧。空荡荡的蓝天。无风无云、无阴无晴、更无星光日月。

唯独金乌弟子。他们的天不止是天、还有日。

苏景的罡天内金轮高悬!

当外间混乱方向无定,苏景有望从自己的小世界、阳火罡天中寻得方向。可是现在还不行,罡天金轮一动不动。又何谈辨别方向。

玄空中行走,苏景重新催动‘火刹阳天’的正法继xù

炼化罡天,目的只有一个:让罡天中的金乌,也如照耀大天地的真zhèng

金轮那般,东升西落行运起来。

乍一听不算什么,若仔细思量、尤其是在戚东来这等大行家想来,简直匪夷所思!修家小乾坤不是真实天地,充其量不过‘凝虚拟形、如是观想’,那是虚、是想,谁的天空能真的有枚太阳?

苏景有。不止有,现在还要让它转。

沉吟了好一阵子,戚东来再度开口:“罡天中骄阳升落,是你修法写明的?”

苏景摇头:“修法里没写这一重,算是灵光乍现,走进玄空后才想到的。”玄空混沌惹人烦闷,可是对苏景也真zhèng

有一重启发,若非置身如此奇怪境地,他又哪想得到‘让太阳转起来’。

“那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谈及修法,戚东来异常投入。苏景的太阳真的转了起来,那他的罡天中岂不是就有了日夜、有了四季?再之后呢,又会再衍生什么变化?

苏景的回答,居然是‘嘿嘿’一声傻笑。由衷快乐、打从心眼里泛起的笑声。

他早就再想此事,而且想得还要更深,太阳转了起来,将来自己的小乾坤便有了时间、有了方向。时间和方向又是什么?

古往今来为宙、四方上下为宇!

三道劫数,将十二境界划分出三个阶段:认识自我、学习世界、再独立于世界。

有关第五到第八境的修行,都是在学习世界,按照大天地来拟造小乾坤。

而有了那‘宇、宙’二字,苏景的小乾坤便是真实存zài

的了,其他修家的小天地是虚假的,或者说是死的;他的小乾坤却是真实的、活的!那他的成就,当会远胜同辈修家。

不止是力量大小那么简单的,现在苏景能想到的、更关键之处在于他的小乾坤是真的,是大世界之内、一个真实且独立存zài

的小世界,有了这个基础,在最后一个阶段‘独立于世界’的修行中,必得事半功倍的奇效。

不过,就算以后会有天大好处,都先得等自己真把‘太阳’转起来再说,苏景不再说话,三个人的玄空之行重归寂静

没日没夜,黑暗中的行走,彼岸遥不可及,苏景脚下却不曾停过半步。

又是漫长跋涉,终于,苏景完全沉浸于黑暗中。

不止是玄空的‘眼中黑’,还有他的罡天也彻底沉黯:长久祭炼过后,高悬天空从不曾稍动的金轮突然隐没、不见了。

苏景的呼吸缓慢而悠长,关键时候到了,能不能成功只剩静静等待。

黑石洞天中的三尸再次动用笨法子,口中数数计较时间。整整数到七个时辰过一刻,突然,沉沉罡天似是一震。

苏景早把一道神识投映罡天,此刻忙不迭环目四顾、寻找。本在身后、因他转头变成了面前那前方、极远处,正有曙光初透!

旭日殷红、透染天边!

柔和、稚嫩、甚至只能用弱小来形容的罡天曙光,却真真zhèng

正地耀花了苏景的眼睛。

曙光之后,便是旭日升起。这个时候苏景的罡天突兀暴起轰轰闷响,重重天穹剧烈摇晃

旭日所现,罡天定东方!

日出瞬瞬,罡天定纪元,正月建子,甲子正初一。

天还是天,但此刻开始,苏景的罡天有了时间、有了方向。

不长功夫,罡天的大响收敛巨震平息,一切恢复了平静,但那一轮骄阳,升转不停,从此开始行运九霄!

与此同时,玄空中的苏景忽然重睁双目,转回头看了看,笑道:“怎么,戚东来,你喜欢啃自己指甲么?”

正边走边啃指甲的戚东来想也不想,直接应道:“嗯,小时候养下的毛病你怎能看得见?”

罡天日出,苏景辨东,他的心中有了笃定方向,外间的混乱再无法影响到他,玄空密法加于他的‘眼中黑’不攻自破,苏景回复目力。

有了方向,又有了目力,剩下的行程便是一马平川,小心应付着那些‘风雨雷电’,苏景在前引路向东、三人同时加快脚步,没用几天功夫苏景眼前就出现一道金光巨壁,得了影子和尚的指点,大家晓得这就是‘边界’了,不存丝毫犹豫一头撞过去,跟着三个人只觉得周身一凉

渡玄空、入西海!

甫一离开玄空,三个人的护身灵识立kè

恢复,周围情形一目了然:海床上烨烨生辉,一藕生荷花,一庙座蓬台。

只有莲台小庙,却不见那雄伟辉煌的‘刹天摩’。倒是在莲台小庙之下,倒映着一方阴影,不用问了,这‘影子’就是被压倒的‘正面’摩天刹,苏景等三人就是从其中逃出来的。

只有正面、却不见了反面?

四下里,还有大群海中妖孽跪拜于莲蓬台小庙前,三人灵识一扫心中有数,聚集在附近的全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都未修得人形,了不得二、三灵阶。

这时候影子和尚又告显身,也不理会苏景等人,站在深海中,和尚神情复杂、缓缓抬起头向上望去

苏景随着和尚一起仰望,旋即‘啊’地一声低低惊呼!

金乌神目洞穿海水,直投天空,只见九霄云上,煌煌赫赫一座金光大寺高悬!山门上横匾巍峨,苏景等人再熟悉不过的三枚大字:摩、天、刹。

苏景还道自己看错了,用力眨一眨眼睛在看,明明白白,那天上神庙的匾额正是‘摩天刹’。

影子和尚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低沉:“假的。他们改了门匾,但仍是‘刹天摩’。”

正面被镇压海底,反面却投影于九天!

正面永远不见天日,真相无人知晓,反面却偷天换日,‘刹天摩’光明堂皇地做起了‘摩天刹’!

以反充正,除非进入其间见到邪佛本相,否则谁能辨清真伪。

这个时候苏景心生一兆,挥手一抄,一道璀璨精光被他握在拳中。摊开掌心,是一块小小水晶,内中七彩流转、奇光璀璨。

戚东来问道:“是什么东西?”

“玄空。”苏景应道。一方水晶,便是之前他们走过的玄空结形所化。

原来破掉‘玄空’同时,也就收服了‘玄空’,算是摩天刹送给还俗弟子的礼物。

之前影子和尚不觉苏景等人能过这一关,也就不曾提及此事。

大好珍宝、大好礼物,当真值得欢喜一番,可惜,顶了摩天刹之名的‘刹天摩’高高在上、明耀天地,苏景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六八章 拆匾

海底发生的事情复杂,小相柳不忙猜度,摇身一变化为九头蛇本相,开口对附近小妖道:“这里究竟发生何事,与某家从实讲来!”

见了三个人突然从海底冒出来,附近小妖们本就受惊不浅,此刻再见相柳显出真身,群妖轰然大乱。相柳全无耐心,怒骂道:“乱跑妄言之辈,诛杀无赦!”

得金玉菩提相助,相柳九命补全;也是金玉菩提的缘故,除了正中一枚蛇头外,两侧八头颈下,都生出一串佛珠纹记。

可是相柳最近又开始炼化‘毗摩质多罗’的法宝,颈下佛珠尽数变作了人面珠,无一例外都是哭号、痛苦之面。

相柳发威,颈下所有人面法珠,皆随主人叱喝一起开声尖啸,有的大哭有的厉啸

远古凶物的妖威,小妖们根本承shòu不住,顿时蜷缩在地全身瑟瑟发抖,刚刚要混乱的场面被迅速镇压,相柳又再发问,这次情形就好得多了,几个知情小妖叽叽咕咕,对相柳说个不休。

小妖还没能炼化人形,自然也说不了人言,好在相柳天生就懂得海中妖孽之语,有问有答把事情了解大概

一百四十年前,一阵晨钟传遍世界,中土修家陆续赶来、枯守于此地。

人间修士一轮一轮的替换,等待。直到十年前,海床突显异象,灵种破土、生藕展叶;荷花开莲蓬长,小庙端坐莲蓬台。随即金光万道一座大庙显身海床,所有这些事情都和苏景等人当初经lì

过的一模一样。

只有一重差别:刚刚显身时的大庙,匾额平白一片,并无名称提镌。

如果匾额上写着‘刹天摩’,佛门高僧、或者见识广博的中土大修,还能窥出端倪、猜到这海底大庙的本相。但是匾额空白,又有谁能想得到,它会是一座邪佛凶寺。

说到这里,小相柳稍稍停顿,又加重语气对苏景重复:“十年前。”

苏景明白他的意思。无论是正反。古刹只要显形就说明护篆终止便是说,他们三个人在‘玄空’中整整走了十年。

苏景点了点头:“继xù

讲。”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和苏景等人当年经lì

大相径庭了:古刹的护篆再未开启,‘刹天摩’就屹立在海底。但大门紧闭不容任何人进入。

无人能进‘刹天摩’。当然也就没有人遇害。而海底突显如此异象。守护在此的中土修家纷纷传讯回门宗,一时间从人间到西海处处剑光飞遁、抬眼可见风驾云辇,大批修家赶来。

被惊动的又何止人间。西海的土著妖孽也闻讯而至,不过古刹门前人人克制,十年之中,倒没什么凶斗搏杀之类的恶事发生。

正道修家、西海妖孽越聚越多,海底的‘无名古刹’安稳屹立,始终大门紧闭。有些高深海妖或中土修家等得不耐烦,想要靠着法术遁进去,不过古刹自有妙法封禁,无人能闯。

直到三天前,古刹突兀迸起刺眼光华,七彩飞旋中,山门上巨大匾额字字凸显:摩天刹。

旋即古刹猛震,一跃破海再跃冲天,直直飞到九霄云上,凌空而悬。跟着禅唱飘散佛香氤氲,那巨大山门缓缓打开了,一个清清朗朗的声音传遍四方:摩天古刹重归天日,佛门大开广结善缘。

十六个字,前后重复了七遍。

相柳说到这里,苏景忍不住叹了口气,刹天摩的气象不存丝毫破绽,如今它大开山门苏景所料不差,远古神庙再现人间,早在此守候多年的修家、海妖,又怎么可能不进去瞻仰一番。

也不是没有谨慎之辈,但这一边有精深大修有凶猛大妖,人多势众实力雄厚,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三天前,众人登天拜访摩天刹。在众人进入大庙后山门又复关闭,到现在尚未见一人出来。

至于苏景面前这群小海妖,是因为修持浅薄尚未修成飞天之术,才留在了海底。

这个时候苏景似是察觉到什么,神情微微一喜,扬手打出一道剑讯,同时对身边同伴道:“三百里外有离山弟子留守,我召他来相见。”

不长功夫,剑光分波破浪,一位离山弟子直入海底,四十岁左右的中年。苏景认得此人,洪泽峰樊长老门下弟子,唤作陈恒。

差不多就在这位离山弟子赶到同时,戚东来突然忙碌起来,只见一道道金色飞烟掠海而来,纷纷没入他的手掌。

前后一共十七道、天魔宗召唤弟子的灵讯金烟。

不用问了,这些灵讯都是戚东来被困摩天刹时传来的,金烟神奇,找不到人也不会散去,而是游弋于附近不休寻找,如今戚东来返回人间,它们捕捉到气息立kè

赶来。

苏景暂时顾不得戚东来,与陈恒一阵低声交谈,很快,苏景就变了脸色。

与其他门宗不同的,‘刹天摩’显身海底,离山并未再派重yào

人物前来,就由当值在此的弟子负责守候。

扶苏、剑尖儿、剑穗儿、滇壶峰盲眼少年除了这些与苏景相熟交好的同门,进入邪庙的离山队伍中还有另外两人:黑风煞、莫耶不听。

十年前,不听一行三人自天斗山赶来西海,小金蟾去碑林探望夫君,这会估计早都回去南荒坐月子了;另两人则来到此处,先与离山弟子一起等候,然后跟着一起进去邪庙。

一旁的相柳忽然插口,蛇目阴冷注视陈恒:“为何你没进去?留守在外也不用躲出三百里吧。”

“下山前掌门谕令,就算古刹开放,也要在外面留守一人。”陈恒应道:“退出三百里等候。也是掌门吩咐。”

沈河的心思果然是不差的,留一个弟子在外,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也能为后来人说明状况。苏景点点头,一道真传剑讯出手,万里急急、将自己所知状况传回门宗,又对陈诚道:“此地无需守候了,你回离山去。”

陈恒面露惊讶,但并未多问,躬身告辞就此离去。苏景又转头望向戚东来:“你有事?”

“师门急召。我非得立kè

回去不可。”说着。戚东来抬头望向天空邪庙,反问:“你要去闯?”

苏景点点头。

戚东来没去唠叨‘师命难违、身不由己’之类废话,只是说道:“万一你们没出来,自有天魔弟子为你们报仇。”

相柳冷哂:“就凭你?”

苏景则笑了笑:“万一出来了。有机会再见蚩秀。我会给他讲一讲‘坑不了再打’的道理。”

这是渡玄空时。戚东来的赌注。闻言,虬须汉肃容:“那赌局明明是你赢了,也还要还我这一注?那没的说了。既然离山小师叔把赢做输,骚戚东来只好把输当赢,那瓦片我自己留下了。”

“憎厌魔尊传承,果然名不虚传!”苏景真zhèng

笑了起来。那块瓦他不贪图,本想着若戚东来把瓦片拿出来,自己摆一摆手不接,没想到魔崽子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说话时三人身法不停,自海底直直向上,几句话说完,海面轰隆一声大响,巨浪倾荡水华冲霄,三人同时冲出水面

此时再看苏景与相柳,已经化身两个年轻和尚。

再没废话可说,彼此道一声‘保重’,戚东来腾起云驾向着中土方向飞掠而去,苏景与相柳脚踩祥云,直奔邪庙。

这个时候鬼袍早已重回苏景身上,影子和尚附魂于袍袖中。

正向上疾飞,苏景忽然皱起眉头,小相柳还道有敌人偷袭,目中精光一闪:“怎了?”

不等苏景回答,鬼袍中的影子和尚就沉声道:“要进邪庙,非得如此不可。”

反面去不得正面,一样的道理,影子和尚也不能进入刹天摩。

片刻前苏景忽然发xiàn

鬼袍气息变幻,影子和尚竟将自己神魂中的灵精一点献于鬼袍。这便是说,影子和尚‘自甘堕落’,把自己变成了鬼袍的器魂。从今往后、身份以论,他再不是摩天宝刹的僧侣,而是鬼袍主人的奴仆了。

摩天刹唯一的弟子,刹天摩作祟人间,他非得进去邪庙阻止不可,莫说放qì

了身份,就是魂飞魄散亦不足惜。

和尚不提自己,又继xù

道:“另有件事,你们要小心改换匾额,对刹天摩的邪魔来说,绝非易事!”

若无禁法守护,外人向给邪庙换块匾不是难事,可是对于邪庙中的妖魔来说,‘刹天摩’是天命之名,它们想要自己修改除非修得逆天改命的大神通、大本领!

“前前后后也还不到两百年的光景,想不通,邪魔为何会力量暴涨。”影子和尚沉沉一叹。

当叹息落下,苏景和相柳已经登临高空,来到那座辉煌大庙门前。

三方便门紧闭,相柳想都不想,迈步上前举手砸门,同时开口想要喊喝,可是叱喝到了嘴边,却突然改了说辞:“你你作甚?”

相柳抬头,满脸惊讶望着苏景。

苏景正窜上山门,双手用力摇撼着那块十里巨匾,口中应着相柳:“扰乱视听的东西,看着碍眼,摘了它。”

大圣玦气息外露,高处那个年轻修家,虽是和尚装扮,却满身邪佞肆意张狂,一如当年叱咤南荒、大闹剥皮的妖精大圣!

一到邪庙,二话不说,苏景先拆它的匾额——

感谢尘小宝、乌龙院首徒两位同学盟主鼓励,万分感谢,后面会有加更,就是请稍等两天,嘿嘿,感谢,鞠躬感谢^_^(未完待续。)

第三六九章 不妨拍我试试

‘轰’的贲烈巨响,‘摩’‘天’‘刹’三字刚劲、足足十里巨大匾额,被苏景一手摘下!

苏景自己都有些意wài

,巨匾居然不存禁制守护。估计是那一庙邪佛凶菩不曾料到竟真有人如此疯狂、会来拆摩天宝刹的匾牌。

几乎同个时候,摩天刹山门大开!

“妖僧放肆!”

“罪该万死!”

“这便受死吧!”

连串叱喝声中,一群人冲了出来,或法宝或神通接连出手猛攻苏景。

出乎苏景意料的,咆哮着想自己动手的既非凶菩也不是恶罗汉,而是一群西海妖精。

四十多个虾精蟹怪,个个都是和尚化形,人数不算少但修持普通。

哪用苏景出手,山门前还有另一位‘妖僧’,相柳和尚满脸不耐烦,一只手抬起来,好像轰苍蝇似的,向着正冲出的妖怪们遥遥一拍。妖精们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天而落,挡不住也逃不开,惨叫声中尽数被拍翻在地。

总算小相柳身怀‘金玉菩提’,心中少了几分杀念,见他们不是邪庙凶魔,手上只用了一两成力道,拍断了他们几个骨头做个惩戒。

巨大的匾额拖在身后,苏景跳回相柳身边,面前几十个海妖怪哀号不休,再往山门内望去,只见大队人马气势汹汹,正要蜂拥冲出!

苏景非但不惊不怒,反而面色一喜:涌过来的,要么是西海精怪。要么是中土修家,一打眼足有数千之众。这么多人都毫无损伤,看样子对邪庙还颇有维护之意,便是说邪庙尚未露出凶残本色、邪佛尚未动手。

小相柳没有苏景那么想法,谁想打他他便先打谁,把落下的手再度扬起,依样而为又是遥遥一拍,冲在最前的近百人呜哇乱叫,也被砸翻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了。

两个外来妖僧,一个二话不说直接拆匾、一个默不作声扬手打人。两下子过来就显出了凶悍。乱哄哄向上冲的海妖、修家们情不禁放缓身法这个时候忽然一声喊喝传来:“都让开了!”

喊声落下人群止步,马上向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道路,只见十七八个出家人模样的魁伟海妖大步而来。只看场面就晓得这一小群妖怪颇有威望。为首的妖怪两只眼睛分隔奇远、都快长到太阳穴上去了。也分不清他是蛤蟆精还是鲶鱼怪。此妖目光森然、便走便冷声开口:“大啊!”

小相柳管他是什么妖怪、管他是要质问还是动手。第三次挥掌虚拍,十几个妖怪一个没剩下,或趴或仰全部夯砸倒地。

苏景也看清楚了。聚集附近的妖邪、修家都是平凡之辈,既不见东土大修、天宗门下,也不见西海中了不起的精怪凶物,刚刚被小相柳打翻的那一伙,还没有一个比得上虾和尚。

此时又一个声音响起:“摩天刹远古时主持西方匡扶天地,今日乾坤繁盛也有摩天刹的一份功劳,这等地方岂容旁人撒野?两位太过狂浪,贫道纵非佛门中人,也要向尔等讨一个说法!”

说话中,一个背负长剑的苍老道士走出人群,在他身后还跟了七八个年轻弟子。

小相柳又要挥手,苏景却及时横臂拦住了他,这个老道他认得,当年闯荡虎儿虎无烬山时曾见过一面的,无定道宗的老师叔拙季。

这是个正道人物,为人坦诚实在,不忍让相柳一巴掌拍伤,苏景拖着巨匾走上几步,冷笑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闲杂人等,庙里的和尚都缩到哪里去了?”

拙季不退让,反问:“你又是什么人,来这庄严圣地撒野,人人皆可教xùn



对面的小妖僧突兀骂道:“恁多废话!”拖着巨匾向前一跨。不见飞腾或纵跃,只是再简单不过的迈上一步,但相隔百多丈的距离,尽灭于他一步之间!

全不容拙季反应,小妖僧空出的一只手向老道脸上一抹。

不问惨叫不见血光,只有冥冥中一声怪笑刺耳,小妖僧手心一空,拙季老道消失不见。

一爪抓碎头顶、一掌拍烂身体,又或者张口把人吞了皆不足为奇,可挥手间把人硬生生的抹掉!便如从沙盘一群泥塑中拿走了一个谁能不惊。

小妖僧伸伸手,一个修持之人消失无踪。

躁动人群突兀安静,拙季身边无定道弟子又惊又怒,但又哪挡得住苏景挥袖一甩,个个摔飞开去,落地后并未受伤,可经脉巨震丁点力qì

也使不出来了。

下一刻,大圣玦开敞,妖邪气度弥漫而起,小妖僧目光阴戾扫过全场,狞笑:“还有哪个,强出头!”

拙季老道这一边,被苏景一掌抹了脸,便觉身体轻飘飘不受控zhì

,刹那过后清凉拂身,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再看四周已经变了景色:天空火云满布彤彤艳艳,浩瀚大海无尽绵延,一座座岛礁如星罗棋布,自己正置身一座岛礁。

还有三个身高不足常人一半的小矮子各负长剑,正满眼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拙季哪能不惊,拔剑在手,脱口喝问:“这是什么地方?”

“道长莫惊,是苏景鲁莽,得罪之处务请见谅。”一道神识投映于黑石洞天,苏景现身。

黑石洞天能‘收人’,但石头不止是法宝,更是苏景的一大要穴,真zhèng

的要害所在。能被收进来,要么就是真zhèng

信任的同伴,要么是本领与他相差遥远之人。

若是强敌苏景决计不敢收到此处,洞天内没有禁制法术、敌人在这里发威苏景非得遭受重创不可。

一见苏景,拙季愈发惊诧了。苏景也不容他发问。三言两语解释前情,随即问道:“凶庙内的情形,还请道长指点。”

两个小妖僧踏过山门,面前数千妖、修面色愤nù

,但目光大都有了些迟疑,妖僧着实凶猛,远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终于,一声佛号自众人身后传来。

所有人都面露喜色,摩天刹的高僧来了!一边回头观看,一边错动脚步让出道路。

一个中年和尚。长得眉清目秀、穿着干干净净。从头到脚庄严慈悲,哪还有一丝邪魔气息,正双手合十、神情平静地望着两个小妖僧。

苏景、相柳对望一眼,邪庙以假乱真。庙中邪魔也都改头换面。

显身的那个‘宝刹弟子’。打量了对面两个妖僧几眼。最后落目于苏景,微笑道:“我说你啊,拆我家匾额做什么?那么大你拿着不累赘么。快快放回去吧。”

没有满口道理,也不会三句一佛偈五言一典故,就那么平平实实的讲话,好像普通人聊天一样。说也奇怪,中年和尚这样的谈吐,反倒更让众人觉得他修持高深,颇有返璞归真的气意。

高僧好言相劝,小妖僧‘嗯’了一声,手微晃,十里巨匾消失不见将其收入了挎囊。

‘古刹高僧’见状,摇头笑道:“这位师弟好大的口袋,算了算了,你喜欢你就拿去吧。”

这时人群中一个西海妖怪怒声道:“妖僧狂妄无知,大师又何必对他客气,这等妖孽越是忍让便越是猖狂,还请大师动用雷霆手段,趁早超度了他们两个,也算为乾坤除害!”

一人开口,个个开口,莫不是附和之声,刚刚平静下的人群顷刻又复躁动,群情激奋,都劝高僧降魔除妖,无须对两个妖僧半分客气。

相柳和尚笑了,伸手一划,把对面所有人都圈在其中,对苏景道:“你还拦着我?个个都欠拍。”

无意低语但也没有刻意扬声大喊,那些海妖、修家们大都没留意相柳说什么,可‘古刹高僧’听得一清二楚,脸上的微笑由此收敛,神情冷清下来:“这位师弟很喜欢拍人么?好,不妨拍我试试。”

‘古刹高僧’声内藏法,清清楚楚送入每个人耳中。

相柳、苏景两人又次对望,都是一样的心思:凶庙妖邪假扮慈悲、邀买人心的手段倒是不错。那些凶物真的变了,原来他们凶残狠辣,但噬人吞血的欲望强烈难以自控;如今可以轻松驾驭本能,聪明了、进步了。

‘古刹高僧’说完,摆了摆手大袖,示意众人退开一些,以免无辜被殃及。

再看那些海妖、修家,或面色兴奋,或目光炯炯,全都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待他们再望向两个小妖僧,便如打量死人一般。

‘古刹高僧’声音不停,平平静静:“或者师弟就此收手,我不会再追究什么。之前伤于你手中之人,是我照护不周、我的错,我去偿。”

说到此,他又把话锋一转:“若你执迷不悔,再胡乱伤人,便真的走不了了。”

话音落,小相柳的手忽然动了,一样的招式、挥手遥遥拍人;一样的好使,只要被他手掌笼罩之人,只有被打翻在地一个下场!

相柳没急着去打和尚,他向着人群挥掌,刚刚哄闹时最激动最起劲的之人,便是他的巴掌落处!

人群惊呼怒叱,另有三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小相柳手上打人,目光直视‘古刹高僧’:“我胡乱伤人了,你能怎地。”

‘古刹高僧’眼中怒色闪烁,口中叱喝:“入阿鼻地狱吧!”扬手一道灿烂金光震起、直扑相柳。

苏景则对相柳无奈摇头:“打那妖僧就是了,何必与旁人计较。”

相柳再开口,但这次没有说话,嘴巴大张一口吞了和尚打过来的金光,跟着手势不变、又猛力一挥不再打海妖、修家,而是遥遥拍向了和尚。

轰隆闷响!

拍海妖和修家,相柳只用一、两成力;现在打妖僧,实实在在十成大力!

‘古刹高僧’之前见相柳出手,觉得自己应该能应付,哪想到对方巨力暴涨抵挡不住、脸孔朝下、被头顶降临的巨力硬生生碾于地面。

‘古刹高僧’也被拍了。

小相柳口中咯咯有声,不知咀嚼着什么,笑声有些含混:“装模作样,什么东西。”言罢,‘噗’地一啐,跟着叮当脆响、一枚被咀嚼得不像样子被他吐到了地上。

两个小妖僧对面,数千人的聒噪一扫而空,瞬间寂静。

高僧在地,手抽抽脚抽抽、爬不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七零章 大慈大悲摩大刹

凶庙恶地、邪佛老巢,相柳打翻了一个,自然还会再冒出两个十六个,第一位‘高僧’趴在地上,片刻后十六名邪庙和尚显身。

长相各异,神情却一模一样,不恨、不怒、不怕,神情平静目光冷漠。

其中一人快步上前,扶起重伤同门。地上的和尚性命还在,但一身邪佛法度被相柳砸得粉粉碎碎,废了。

另外十五个和尚散开身形,对苏景、相柳隐成包围之势。

来古刹闹事的两个小妖僧却无动于衷,苏景密语相柳:“老鼠?”

百多年前曾探过邪庙,对内中凶魔的实力,苏景和相柳都有个大概计较:邪佛修持最高,深不可测。五大凶菩,它们的本领大概和后来闯入摩天刹的‘帝释天’在伯仲间。

百零八恶罗汉未曾交手,不过他们的实力应该会逊于凶菩,但不会比‘韦陀’差劲。毕竟,于俗常眼光看来,韦陀的地位要比罗汉低些。

被相柳打伤的那个,修为比起上次见到的凶物都要差上一截。

小相柳明白他的意思,密语回应:“肯定是那些吃死人的东西,不是老鼠便是怨煞污气。”

苏景点点头,这才抬眼打量刚出来的十几个和尚,对相柳道:“你还得接着拍。”

这时候忽然一个雷霆般的声音炸碎所有人耳中:“何方法师驾临敝寺,摩天古刹罗汉堂弟子明非相迎来迟了。”

声若奔雷、措辞却客气得很。两个和尚并肩而来,说话的那个又矮又瘦、上称称一称怕还不到八十斤。另一个白白胖胖,笑眯眯的看上去和蔼得很。

到近前瘦小和尚挥了挥手,围住苏景、相柳那十几个和尚双手合十、退到了他身后。明白得很,这个明非的地位不低。

见宝刹又有高人出面,刚刚寂静的人群又有些躁动了。

合十敬礼、口宣佛号,明非再问两人来意。另个白胖和尚也借这个机会报名,法号‘蚌非’,是明非师弟。

两个外来小妖僧大刺刺站在原地,全没还礼的意思。更不打算客气寒暄。苏景语气懈怠:“我拆匾。他打人,我们师兄弟来此作甚,你还看不懂么?”

“看得懂。但想不通。”明非微笑、字字爆响,震得人耳鼓发麻。

“看、不、惯!”苏景一字一顿。应道:“我们兄弟修佛八千年。也不过在大海地下起了个小庙。你们又是哪来的和尚。直接把寺庙开在了天上,好大的气派,惊到老衲了!”

相柳随口搭腔:“凭你们一群不知从何冒出来的东西。敢把庙端到天上,不怕遭雷劈么?”

苏景行布大圣玦气象、小相柳也不隐瞒自己的妖气,西海妖物受摩天刹沁染生来就修佛,这两个看上去也不例外。

事情似是明白得很,两个蛰伏深海的大妖怪,着恼这大寺凌天的招摇,故yì

来找麻烦了。

瘦小的明非和尚不动气,点过头又问道:“敢问两位法师法号,宝刹何处?”

“我大慈,他大悲。我家的寺庙没名字、不过刚刚打定了个主意,想到一个好名字你们的匾正好,回去我把那一横抹了,直接能挂。”苏景开口便说:“就叫摩大刹!”

这时明非身边师弟,白白胖胖的蚌非和尚开口:“两位法师修持精湛,当有广博盛名,当年和尚也曾遨游西海,却从未听说过两位。”此人声音发闷,说话时引动得身边空气嗡嗡作响。

这个白面和尚本是西海中一枚老蚌巨孽,三天前随众人一起涌入佛寺后,不受寺中僧侣指引,找了个空子自己乱走,误打误撞遇到了摩天刹大方丈。大方丈不但未予责怪,反倒是因老蚌慧根深种万分欢喜,亲自出手点化、收做了门下弟子。

此事早都在入寺人群中传遍了,个个都说老蚌因祸得福,同来的西海妖精人人羡慕得不得了。

“修持精深,就一定得名气大么?我们兄弟深居简出,只知修行从不理会外人,何来名气。”小相柳冷冰冰反问:“反过来,把庙开到天上,名声是响亮了,修持就一定精深么?”

老蚌修得笑面蚌甲,化作本相时他的两片大壳子是笑眯眯的人面,变作人形时他也一样笑眯眯:“既然是我西海修持弟子,两位应该是从一出生就开始参佛了吧。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们与生俱来、有一颗修持心?”

“便是拜这摩天宝刹所赐啊!”老蚌加重了语气:“宝刹沉海万万年,佛香随浪远播、禅味沁深海床,无数生灵受佛法潜移默化,日久天长,渐渐养出心中一点佛光,又再慢慢开枝散叶,才有了今日西海人人参佛、人人行善的盛景!不止两位,不止贫僧,这西海中所有参修之人皆如此!所有人的修行机缘都是拜摩天刹所赐!”

老蚌的笑容更盛、声音则越发沉闷:“若没有摩天刹,如今西海不过是个妖海蛮汪;若没有摩天刹,西海妖族仍就蒙昧心智、醉生梦死不知大道何在请教两位法师,如此大的功德,摩天刹不配高悬于天么?”

说完,老蚌双手合十,转向西方遥遥行礼。人群中无数西海妖怪也全都面露虔诚、感激,待他们再望向两个来闹事的小妖僧时,也就愈发鄙夷了老蚌一番话说到根子上了,没有摩天刹,你们连和尚都做不了,如今做了和尚,还有脸来摩天刹捣乱么?

“屁!”

神圣古刹中、人人虔诚时,忽然有人口出粗言,刺耳得很。

喝骂的,摩大刹大慈和尚。

一字响亮,小妖僧苏景稍顿片刻,不以陋言为耻反还有些得yì

洋洋,先环视了一圈才继xù

道:“凭什么?”

明非与蚌非两个和尚同时皱眉:“什么凭什么?”

“窃贼偷钱、恶盗夺命,前者为不告而拿、后者为恃强凌弱。古刹将禅意种进我心中时,我懵然无知,况我知亦无用、我弱小无以相抗功德,狗屁的功德!若是循循善诱、为我指点迷津、帮我看清本心,我自会心甘情愿皈依佛前。但趁着我还没出生,就给我种了禅心,何异古刹便绑了我来信佛,这等行径不是盗、不是贼?”

“你口中高高神庙,我眼中巨盗恶匪,偷心之贼!”苏景字字清晰,越说越响亮:“佛在西天极乐世界,却悲悯众生,愿众生都能脱离苦海。广布庙宇、传经布道、显灵还原、请诸多罗汉、弟子行走人间佛陀费劲心思、苦苦经营。”

“尔等莫忘了,佛无所不能!只需一句法咒,所有生灵都可禅心深种,一觉醒来人人信佛,子孙万代人人信佛,三千世界万万生灵全都信佛!但是有这么简单的法子佛不用,却不停派人传经、时刻辛苦聆听世间佛傻么?又或者,你们这里的和尚比佛还聪明么?”

“佛不这样做,只因佛要的不是众生信他,佛要的是众生学他!人人都跑去佛前跪拜,心口如一:您是佛你最大又有什么用!反过来,怀疑佛、行以证、最终明白佛、学习佛,才是真zhèng

大道,才是佛陀所愿!”

“佛不做的事情,你们做了,不知为错,不以为耻,还自以为得计,自以为慈悲。一伙邪魔外道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做这西海的活菩萨了?!”

说到这里,苏景伸手虚戳面前一群僧侣的脸孔:“一个一个,莫名其妙、自以为是,全都欠我师弟狠拍!”

上次苏景从邪庙中脱逃遇到‘神光’大师,听说过‘学佛’之说;后来鬼袍附魂影子和尚,偶尔闲谈中和尚听说西海被古刹沁染,不以为喜反还叹气,把其中的道理也给苏景说明白了。

神光是当世神僧,影子和尚就更不得了了,他们两人的见解,再加上苏景的口才,两重道理揉在一番话中说出来,自有气势!

附近数千人,尤其那些西海妖怪,个个面色古怪乍一听只觉苏景在胡搅蛮缠、可仔细想一想其中的道理又烁烁放光。有些话,是真zhèng

的精深见解!

此刻他们再望向这位来自摩大刹的大慈法师,邪佞狂妄不变、却有隐隐透出一层庄严气象。妖威与禅意,狂妄和慈悲集于一身,古怪却醒目!

再说苏景对面那群邪庙僧侣,一个是老蚌成精,佛学见地比着虾和尚也强不了二两,另些则是邪念化形,修贪痴嗔的又能懂得多少真法,或瞠目或皱眉,根本无言以对。

沉闷片刻,蚌非和尚咳嗽了一声,辨无可辨唯有冷笑:“好一番强词夺理,和尚佩服。”

明非和尚也再度开口:“法师的道理,还是留着去和自家的门徒讲吧,于此多费唇舌,只会徒惹笑话。”

小妖僧哈哈一笑,回头对大悲师弟笑道:“腹中无点墨,辩不过就耍赖了。”

相柳不笑,语气淡淡:“不讲理,谁不会。”

对面明非摆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两位法师,还是直言所图吧。”

“让你家方丈出来,我要和他商量商量把这庙沉回海底的事情。”小妖僧笑呵呵的,说话同时,伸手指了指大海:“见不得人的破庙,趁早别现世了。”(未完待续。)

第三七一章 还钵

明非、蚌非对望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前三声轻笑、浅笑,欢愉却不张扬。但从第四声,邪庙两个和尚的大笑陡然扩展轰烈,如雷霆扫荡,充斥四方!

再没了高僧的矜持与涵养,只剩下滚滚怒意与无尽鄙夷!

“好心相劝尔不听、循循善导尔无视,回头便是岸你偏不回头,既然如此还有何可说。”明非一字一顿,如怒尊咆哮。

蚌非大笑沉闷,听得人心头受窒憋闷难受:“当知佛祖不止有一副慈悲心肠,还有一段除魔火性!给你慈悲你不要,非得超度才甘心!”

相柳冷哂:“你们这等模样,我倒觉得顺眼了不少。”

怒笑声中,明非摇着头向后退去。

蚌非则正相反,大踏步走向柳相和苏景,行走之中伸出手轻轻一弹自己胸口,竟是‘叮’地一声轻响,如法磬悠扬,闻者只觉心念一清、精神振奋。

随即只见一层层银色光华自蚌非和尚的身上闪烁开来,眨眼功夫白白胖胖的和尚被光芒染得程亮铁银器色、金属光华。

人群耸动,稍有些眼力便能看出这是一重如意金刚体魄!

“自你来到山门,几次出掌伤人,看来你对自己的掌力颇有自信。殊不知,井底蛙!你不知dào

自己渺小,便永不会明白佛法浩瀚!”踏步上前,蚌非双目如火瞪向相柳,口中叱喝不止:“来来来。本座受你一掌,看你能耐我何!若你伤我一根寒毛”

苏景忽然开口,笑而摇头:“话说得太满了,万一他要把你拍趴下了,你可怎么办啊。”

相柳本就不喜言辞争辩,哪还会多废话,故技重施,仍是扬手一掌!

蚌非的沉闷大笑戛然而止。

‘啪’地一声淬烈怪响,得金刚身魄的白胖和尚并未被打翻。

但他碎了!躯壳崩碎、不见血光没有惨叫,那一块一块身体清清楚楚在四散崩飞。仿佛一件精瓷人像被狠狠掼于顽石。

和尚崩碎同时。一道浅浅的影子自和尚碎身中闪出、欲逃。

与之前一模一样,柳相再把大嘴一张,把那道影子吸入口中、吞了

下一刻,噗一声。柳相又啐。只见一片粉嫩嫩的软肉摔落在地。奋力蠕动几下,又变成了白胖和尚,不过他的体型小了许多。不过才拳头大的小人,浑身赤裸面色青黑,抱缩一团瑟瑟发抖。

相柳笑了笑,对地上的‘蚌非’道:“珠子还不错,多谢。”

在场都是修行之人,刚刚交战变化虽快、情形虽怪,但大都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蚌非和尚修成金刚体魄没错,不过他修的是壳。

说穿了,白白胖胖的和尚是老蚌的双壳所化。众人所见的白胖和尚只是壳子,真zhèng

‘蚌非’躲在壳内。

相柳一掌拍碎了壳子、吸老蚌入口,夺了他万年修liàn

的精华宝珠,然后把又把‘和尚’吐掉

沉静刹那,议论声起,人群微乱。

西海妖孽都知晓,老蚌本就修行深厚,把一双厚甲炼得水火不侵巨力难撼。如今他又得大方丈点化、强上加强修出如意金刚体魄,谁还能奈何得了它。

可那个大悲妖僧就那么随手一拍,敲了老蚌的壳、抢了老蚌的珠!

别人看不到,只有苏景能见,这一次相柳出手时,一枚小小琵琶自他掌心一闪而没。看似是挥手,实则动用了宝物。

‘毗摩质多罗’传承的九宝之一,老蚌的壳子再硬又怎挡得住这等厉害法器。壳子碎得一点也不冤枉。

之前大话说满,如今不堪一击再看相柳嘴巴蠕动、两颊轮流鼓起,不用问也知dào

,他正在吸吮老蚌宝珠,好像吮糖豆,目中带笑、味道应该不错。

一个被打倒,另一个面色目光陡然狰狞,猛一声大喝:“咄!”

喝声落地,金光迸现:三团金光!

第一团瓦罐大小,悬于明非和尚头顶,微一震、化作一枚小小罗汉,手中高举着一只铁钵;

第二团金光十里弥漫,悬于明非和尚身后,一震化形,巨大罗汉,同样手中铁钵高举;

第三团金光来自明非自己,眼耳五官、皮肤毛孔,无一处不透出熠熠金光,顷刻间瘦小和尚化作金身罗汉,双手高擎、托一座铁钵过顶!

山门之内,数千海妖、修家轰然而乱!

唤请法相、凝形神尊这种法术不算罕见,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明非不是。

头顶那金光小罗汉,是他的真魂投映,那不是‘相’,非得修成一颗罗汉心,否则不可能投成此景;

身后那金光大罗汉,是他气韵化形,那不是‘相’,非得修持一身真罗汉气脉,才能得来那巨大罗汉影;

至于体透罗汉光、骨披罗汉皮,更不是‘相’!自内而外、从头到脚,再也清楚不过,这个又瘦又小、貌不惊人的明非和尚,已经悟得罗汉真味、修出罗汉真身举钵罗汉!

刚刚蚌非的金刚体魄虽强,但还是术、是神通。可现在明非化身罗汉,却是法度、是真果,是领悟出慈悲本意才能摘下的真zhèng

禅果。

蚌非、明非,两下相比,相差云泥。

怎么可能不吃惊,明非和尚竟是一尊肉身罗汉!

人群中有些愚钝海妖甚至按捺不住满心激动,口中嗬嗬怪叫着俯身便拜。

小相柳想都懒得想,举手又要拍。他身边苏景哈哈一笑:“别总拍了同行啊!”

前半句是对相柳而言,同时伸手拦住了他;后半句时苏景轻飘飘一步迈到‘举钵罗汉’身前。边说话,扬手抓住了举钵罗汉的钵。

传说举钵罗汉成道前,就无时无刻不举着铁钵乞食品化缘,此刻小妖僧上去就抢人家的钵,实在可恨!

偏偏明非和尚个子矮小,苏景身形修长;前者双手高举,后者稍一扬手稳稳可及,居高临下好像大人在抢小孩子的玩具。

见小妖僧如此孟浪,在场众人有的怒叱、有的惊呼,更多的则是鄙夷冷笑小妖僧真当那钵是叫花子手中的破碗么?

举钵罗汉的钵。是器、是宝、更是法!贸然上去伸手抢夺。除了死无葬身之地还能再有什么下场没死。

非但没死,小妖僧还在笑,那笑容、打从心眼里透出的欢喜。

然后就抢走了。举钵罗汉的钵被抢走了。

明非两手空空,钵易主!

刚刚散起的喧哗猛地汇聚成一声嘈杂、响亮的惊呼。旋即又复寂静无声!人人瞪大眼睛看着苏景。眼中明明看清一切。心里却犹自不肯相信。

小妖僧眉花眼笑,手中拿着人家的法钵,弹了几下。当当的清脆响声,于寂静山门内飘扬回荡。

忽然两声怪响同时传出,明非身后十里罗汉巨影撕心裂肺的惨嚎;头顶那一团小小的罗汉金光则是哇哇地尖声号哭。

明非自己则脸色苍白,肉身罗汉又怎样,遭受重创后与凡人也不见什么区别,筛糠般簌簌颤抖不休。

明非是邪佛大殿上百零八恶罗汉之一

佛门法度,与‘一百零八’数字有莫大渊源,如经文念诵百零八遍,念珠百零八颗,鸣钟百零八响等等,是以也渐渐衍生出一百零八罗汉,可真zhèng

存于经典的只有十六阿罗汉与两位尊者,并称‘十八罗汉’。

明非妖僧能做到‘举钵’这个有名有姓的真罗汉,在一百零八个邪物中自然算是优秀之辈。但是莫忘了,比着恶罗汉强得多的‘帝释天’都被苏景扔进了黑狱炼化,明非又怎么可能是苏景的对手。

夺钵过程,也是较力过程,阳火金风并举齐发,明非只抵抗片刻便告溃败,重伤加身!

看着明非头顶那嚎啕大哭的‘小罗汉’,苏景忽然一伸手又把刚刚抢来的‘罗汉钵’塞回到明非手中:“别哭了。”

抢走宝贝是斗法。还宝贝算什么?脆脆生生的耳光吧。

手捧铁钵,明非突然开始咳嗽,一口一口,呛出的尽是焦臭黑烟,五内都被阳火烧得稀烂,他还能活着就算道行精深了。

黑烟过后,大咳不止,再呕来的则是些黑炭似的东西,分不清哪块是心肝哪块是脾肺,就掉落在苏景刚还给他的铁钵中,又一阵当当乱响

时至此刻,那些海妖、修家再望向两个小妖僧的目光里,哪还有半点鄙夷、愤nù

,就只剩浓浓敬畏!

“快回去,把你家方丈喊来,等和他把事情商量好了我就回去了。”小妖僧旧事重提。

明非却再也站不住了,两眼一翻,瘦小身体直挺挺仰摔地面,手中还死死抓着自己的钵。

他身后那些小辈妖僧忙不迭抢上,有人扶住明非,有人‘捧起’蚌非,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古刹山门之内,连伤佛门弟子,两个小妖这就现出原形、受死吧。”

随着喊喝,又有邪庙凶僧前来,白面无须五官周正的中年和尚脚踏祥云,飘然而至。

“熟人。”苏景对相柳传音入密。

对方虽改头换面、易容化形,但苏景还是能认得出,新来之人、就是当初邪庙中与众人争斗最凶的五大凶菩之一,‘大愿地藏’。

“轮到我了。”小相柳目光明亮,对这个对手感兴趣得很。

可是还不等相柳动手,古刹深处又一个声音传来,语气带笑和蔼可亲:“愿真,带他们进来吧,一起听本座讲法。”(未完待续。)

第三七二章 讲经堂

黑石洞天内,无定道拙季老道早把庙中事情给苏景讲清楚:

三天前古刹飞天山门开放,大群海妖、修家一拥而入。

古刹内早有知客僧人等候,笑容亲切态度谦和。问礼过后,他们摆动云驾承载众人,一路飘摇观览古刹。这庙宇宏大惊人,飞渡中走马观花般的只看了前几重殿、几重院,就用去了整整一天光景。

其间知客为众人指点景色,自也少不了人向他们问这问那,知客僧大都耐心以答,但关键事情他们都微笑摇头,不做声。

拙季道长记得清楚,曾有人问起‘为何古刹隐没大海多年’,知客应道:始为清修,后却宵小所害,耽搁了这许多年,总算守得云开。说到这里知客合十、低唱佛号,任旁人再追问具体情由、宵小是谁,他都不再作答。

观览一天,寺中有高僧传来方丈法谕:方丈与摩天刹诸院首座于讲经堂迎候到访宾客。此外方丈还为古刹重见天光之喜,做五天说法。

五天说法分作两堂,第一堂三天,但不是人人都能听,修持浅薄者被婉拒在外;第二堂讲两天,这一堂便人人都可听得了。

摩天刹的名头实在太响亮,又在沉落过无数年头后突然重临九霄,主持方丈迎见访客、座堂说法,适逢其会谁都想去听一听。

即便道家或者俗门的修士,听真zhèng

佛家高人的讲道也只有补益没有害处。

何况摩天刹僧侣说得明白,讲法过后。还有一百零八枚久奉于佛前的无垢念珠,选有缘人而赠。

摩天刹的宝贝谁能不贪心?苏景自问,若自己不知dào

前因后果,也会留下来试试运气,万一自己就是‘有缘人’呢。

苏景面前数千海妖、修家都是平凡之辈,他们不够资格去听第一堂讲法,聚集在山门附近等候着第二堂。至于入庙的离山弟子和其他各宗高手、西海中的凶猛大妖,统统都被请去讲经堂听法了。

亲近之人置身险地,苏景自然着急,可着急又有什么用处。‘刹天摩’与摩天刹规模相若。大到难以想象。自己连‘讲经堂’在哪里都不晓得,与其乱跑乱撞,还不如就在山门旁‘一层一层的打’。

打过了小的,自有大的出面。果然凶菩显身的时候。‘方丈’也传声过来了。

凶菩‘愿真’闻声。就此止步。先转回身对着后殿方向遥遥合十,朗声应道:“谨遵方丈法旨。”说完,再转目望向苏景时。他脸上的敌意尽数消弭,变作和蔼笑容了:“两位法师,请随我来。”

苏景心中暗喜,但也不会忘了自己现在是‘西海深处一老妖’的身份,与小相柳并肩、跨步登上凶菩云驾同时,口中还在找古刹的麻烦:“高僧讲法,解经释义,为众生开视听添心慧,大好的功德!早年佛祖、菩萨说法时,有教无类、众生皆可来听讲,连老鼠臭虫都能来听。摩天刹倒是规矩更大了,听讲之人先得分出个三六九等,不够资格的不许听。摩天刹的老方丈果然了不起,比着佛祖还要更讲究些。”

‘方丈’的声音传来,耐心的很:“此事敝寺已经解释过了,一是经堂局促,容纳不开这许多人”

‘西海深处一老妖’就是来找茬的,什么道理到他这里也休想说通:“西天灵台与人间远隔无数世界,佛尚且不遗余力传经布法,你却用一面墙把向佛之人挡在外面?这道理你自己说着不脸红么?地方不够大就拆墙吧。”

遥远处,‘方丈’笑了起来:“地方局促只是其一,还有另一重缘由:老衲第一堂,讲法时会有玄力涌动,修持若差怕是难以抵挡,反受其害。”

“玄力涌动、难以抵挡?”苏景也笑了,笑声响亮:“讲法呢还是降妖呢?讲法讲到动用神通?方丈,你真的是我佛弟子么?还会你欺我不懂佛法?说法解经,讲述道理,有疑则答、有驳则辩,用神通做什么、唤玄力做什么?难不成谁不听你的,你便要动手么!”

‘方丈’语气不变:“不是那么一回事,法师误会了”说到这里声音停止,似是稍作思量,片刻后他再度开口,依旧笑着:“不过法师所言也当真有道理的,罢了。我这就命人去拆墙;愿真,把山门处等候的诸位施主也一并请来吧。”

对方这么容易就告退让,苏景心中稍觉意wài

,口中则哈哈笑道:“老衲我诲人不倦、欢喜由衷;方丈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时候‘愿真’已经载着苏景、相柳飞出很远了,闻言应一声‘领法旨’,当即兜转云驾又回到山门,跟着他把大袖一甩,云驾猛涨把所有人都搭载上来。

苏景、邪佛一番谈说,都以浑厚真元贯于声,字字清晰远传四方,山门附近数千人全都听得到,谁也没想到托了‘大慈大悲’的福,居然能提前去听法,个个都欢喜得很。

到了现在,两个‘摩大刹’的小妖僧露过实力、辩过佛法,连古刹方丈都被他‘说服’。在众人眼中苏景、相柳混横不变、可地位早都不知拔起了几重。

有些西海妖怪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将来是不是有机会能与这两人结交,做朋友是不敢指望的,但若往来几次攒下些情面,说不定以后自己身后能多出一座靠山。

大靠山。

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有人鼓起胆量去向两个小妖僧寒暄,谢过两人提前把众人带去听讲。对他们苏景全不理会,小相柳更是面色冰冷无动于衷,唯独有一个尖头窄脸、形貌与虾和尚颇有几分相似的老僧来道谢时,小相柳微笑起来,似是对此人颇有好感:“你家庙宇何处?”

那个海妖化形的老和尚受宠若惊,正待开口作答,一旁苏景笑了起来,对他说道:“你快退下吧,我师弟可喜欢吃虾了。”

老和尚大惊失色,忙不迭躲回人群中去了。其他人啼笑皆非,但也没人再敢来和两个小妖僧搭话了,他们对谁和蔼就是想吃谁,这可十足让人受不了。

凶菩‘愿真’主持云驾,徐徐飞行一阵,他的心咒准bèi

妥当,对众人说道:“请站稳,勿惊慌。”言罢施咒,云驾狠狠一震!

众人只觉得眼前先是一黯,跟着光明大作,再看四周已经变了景色。

云驾消失不见,不知不觉间众人落足于地面,四下眺望,远处影影绰绰可见大殿朦胧、高塔揽雾,不用问了,他们已经置身古刹中央。

面前则是一番忙碌景象,数百个小沙弥跑来跑去,忙得满头大汗:拆墙。

高耸入云、一面镌满梵文佛撰的厚重围墙,砌垒巨石皆为三丈见方,小沙弥们蚂蚁搬家似的,几下攀上墙头口中喃喃念咒,抓起比他们身形要大上几十倍的巨石跳下来,再撒腿跑到一个手撑布袋的肥胖和尚面前,把巨石投入袋中。

肥胖和尚笑容满面,一边撑着口袋走来走去,一边柔声相劝:“莫着急、莫着急待方丈讲法过后再把你们砌回去。”

听了后半句大家才晓得,和尚居然是在劝口袋中的砖头。

工程浩大,但小沙弥们手脚麻利,没一会功夫高墙渐渐显出豁口,墙后是一盏湛湛清透、如镜光亮的平湖。

“此处便是敝寺讲经堂了。”愿真解释了一句。

讲经堂不是堂,高墙围拢的大殿也不是殿,是一座漂亮的湖。

苏景笑道:“有些意思,这个讲经湖真让我开了眼界,只是你家方丈、听讲众人呢?莫不是在湖底讲经?哪有何必把庙升上天空,直接在海底呆着,不比湖底更敞亮么。”

“还请法师稍等,”愿真全听不懂小妖僧刁难似的,微笑以对:“待围墙全部拆除便可入殿,届时一切可见。”

两个小妖僧暂时不再说话,相柳盯着小沙弥忙碌,苏景的目光更多则是放在那个布袋和尚身上。

燃香功夫,高墙彻底不见,布袋和尚却依旧撑着袋子数百小沙弥整整齐齐对着宾客合十施礼,跟着高高兴兴地跑向布袋和尚,个个纵跃、全都跳进了口袋。

肥胖和尚这才扎住自己的布袋,将其负在肩膀上,甩着袖、趿着鞋,口中哼起个小调笑咪咪地走了,几步之后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愿真才对大湖合十:“启禀方丈,大家都到了。”

“好,诸位请勿惊慌。”只闻方丈之声,不见方丈其人。

而他话音落处,湖水忽然沸腾起来,波涌动涛湍急,层层湖水从四面八方向着湖心聚集,一座大浪顷刻成形,越拱越高。

两三个呼吸功夫,巨浪如山耸立;再一眨眼,巨浪轰动,向着众人狠狠扑来!

眼前湖水翻卷,耳中轰鸣如雷!

谁能不惊骇?一时间敕令响亮宝光闪烁,数千人同时做法以求自保!大浪压头,但想象中的巨力并未袭来,众人只觉一阵清凉加身,目光片刻模糊后迅速清晰起来,忙做张望,眼前景色再变(未完待续。)

第三七三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那一个大浪砸下,不曾伤人,只是把大湖铺展得更加广阔了。

苏景没有迈步上前,但是大湖前铺十余里,是以苏景一行数千人,已经置身于湖面。

落足于湖面,便是进入了经堂,由此堂中一切都呈现于眼前:前方远处,横三世佛巍峨耸立,佛前一个消瘦老僧身披袈裟,悬湖三尺凌空而坐。

老僧两侧,四位弟子侍立,赤足站于水面,真实身份自不用说。

‘经堂’两侧,百多个和尚双手合十,端坐于湖面,他们的衣着与苏景前面打过的明非、蚌非相同,当年凶恶罗汉,今日修持僧众!

恶罗汉身后,则是大群中土修家、西海妖精,其中不乏汉家名宿、海中巨擎,能在此听古刹方丈第一堂说法之人,比起山门处的修家和精怪,不知要高明了多少。

听讲众人也坐于湖面,但古刹自有待客之道,无须客人施法,每人坐下皆有一片青青荷叶托浮。

邪庙经堂有诡怪法术加持,外来人在踏进大湖前看不到内中情形;早到经堂听讲的众多修士,一样对外面事情全无所查

两天前‘够资格’之众踏上大湖,浮坐青荷,古刹方丈自称‘寂界’,又为众宾客引荐了‘慈真’‘智真’‘行真’‘悲真’‘愿真’五大院首座,之后也没多做寒暄,直接开始讲经。

寂界方丈以梵语说法,听讲人中除了一些中土来的高僧。倒有九成听不懂。

不过听不懂无妨,他说什么话都不要紧。方丈的声音入耳,听讲众人自然就能明白他的话中之意:传神奇术,声入耳、意归心!

寂界老僧不仅见解精妙、讲说引人入胜,声内还暗含妙法,听讲众人只觉神清气爽,越听心境就越开明,难言之妙萦绕于身,精神也就越发集中。

坐湖听讲、泱泱三千众,个个目光昂然神采飞扬。专注于高僧言说。一行离山弟子也不例外。唯独一人,星眸半闭面目倦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本是明媚少女,一贯机灵鬼儿似的。却在犯困时丢了明少了媚。但又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点憨态。人世间最后一个莫耶女子。

小妖女不听不爱听老和尚说法,要不是剑穗儿几次悄悄伸手去捅她腰眼,她怕是真要睡着了

忽然间。高僧收声、大湖延展,又有一大群人显身经堂。正听讲的修家、妖精们都转回头向来人望去。

来人中三个和尚站在最前,分外醒目。

剑尖儿目光中掩饰不住的惊讶,密语低声:“那个是‘愿真’?他何时离开方丈身旁的?”

剑穗茫然摇头,双姝望向同伴。身边离山弟子、附近中土同道,甚至包括不远处弥天台谛光神僧在内,众人全都面色惊诧:

自讲经开始,古刹五大院首座一直侍立于方丈身边。众人听讲入神,但全都清醒得很,却又谁都不曾察觉那个‘愿真’早已离开了经堂。

这事未免匪夷所思,众人诧异同时,免不了对古刹神僧的修持再添敬佩。

不听的眼光不迷茫,反而更加明亮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小妖僧苏景,笑了,对身边的剑穗儿低声道:“那个和尚好kàn

!”

剑穗不明白:“哪个?”

“好kàn

的那个。”不听欢喜,比欢喜罗汉还欢喜

苏景被带入经堂,目光稍作寻梭就找到了离山同门,见大家无恙,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立kè

放了下来,由此,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欢喜了。

只一扫而过,不露痕迹,再不多望一眼。

忽然,湖面起微澜,一朵朵荷叶浮现,不见谁动法主持,荷叶便轻轻移转,一片一片来到刚入经堂者身旁。

一个人,一片荷。唯独苏景与小相柳没有荷叶。

“诸位请坐,听敝寺方丈讲法。”愿真和尚转回身,对身后众多修家合十躬身。

众人赶忙还礼、纷纷落座,愿真又对两个来捣乱的小妖僧说道:“两位法师不是要和敝寺方丈商量,将摩天刹重新沉入大海么?这便随小僧去见方丈吧。”

这事对后来的数千人早都不新鲜了,可先入经堂的三千众尚是初闻,马上就明白这两个小妖僧是来捣乱的,当即有十余人呵斥出声。

苏景才不当回事,还对小相柳笑道:“这里的人都不太好拍了。”

相柳不密语,浑不怕别人听到:“一共十四人,我都记下了,等办好正事我一个一个拍给你看。”

大湖上人人耳聪目明,都听得到相柳的狂言,叱喝声猛然响亮。

两个小妖僧都是狂狷东西,一个哈哈一笑,另个面色不屑,迈开脚步踏水凌波,跟在愿真和尚身旁,向着前方走去。

中土的修家还好些,懂得礼数、晓得在这经堂中不该造次,万事自有寺中高僧主持;可那些西海的大妖都凶野惯了,见两个小妖僧全不把旁人放在眼中的模样,忍不住就要发作。其中甚至有几个都站起身来,跃跃欲试、打算扑上来对苏景、相柳动手的样子。

正吵闹中,不知是谁,最先‘咦’了一声,跟着越来越多的低低惊呼响起,很快连成一片!

一阵惊呼落后,湖面迅速安静,没人在叱喝,修持浅薄的瞪大眼睛、心基深厚的神情没那么夸张但也人人瞩目近万双目光,都盯向一处:愿真和尚身后。

愿真zhèng

走在湖面上。

平地而行或纵云驭风时,这和尚全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踏足平湖开始,于他身后三丈处就掀起了几道涟漪。

两前、两后。前后相距七丈、左右间隔九尺的四道涟漪。

愿真前行脚步不停,四道涟漪也开始‘移动’,左前、右后齐动、继而右前、左后跟上,如此往复,追随于愿真。

每一道涟漪散开刹那,清晰可见那一方湖面微沉,水波荡得快,但修家留意之后眼光更快,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一枚巨大爪印哪还能不明白。一头看不到的凶兽。正跟在愿真和尚身后!

四道涟漪,因凶兽落足而起,又随凶兽前行而散。

明湖圣水,自有鉴真妙用。开始还只是涟漪、爪印。走过一段‘路’之后。水中开始呈映出凶兽倒影,渐渐清晰、渐渐分明:

碧睛、白额、通体乌黑的矫健巨豹,双耳尖尖、头顶着长长独角。四条腿与长尾裹挟鳞甲无人不识,释家圣兽、大愿地藏菩萨坐骑:谛听!

水中有倒影、湖面生涟漪,但愿真和尚身后始终空空如也,那谛听有形有影却不可见。

愿真不语,继xù

前行,排坐大湖两侧的百多名‘凶恶罗汉’语气轻柔,转回头向众多修家解释道:“愿真师叔得谛听天灵,平时都养在体内,只有遇到邪魔时它才会显出形迹,诸位放心,圣兽慈悲,绝不会胡乱伤人。”

见邪魔才会显形的谛听大兽谁是邪魔,不言而喻了。

众人得了僧侣的解释,非但没有释然,反而愈发惊诧了,‘真灵’不是法相、不是神通,它是游散于世间、真真zhèng

正的圣兽魂魄气息。

圣兽神奇,魂魄气息得天地造化,会化作灵魅,但绝非随便什么修家都能豢养,要它认主除非你身具真zhèng

的神佛修持。归结眼前,谛听真灵追随愿真,便说明愿真已经修得大愿地藏菩萨真法精义。

不妨换个说法:这愿真和尚是摩天刹的门徒,同时他也是大愿地藏菩萨于此间、此世的衣钵传人!

他之所在,便是地藏显圣;他之所望,便是菩萨心愿!

一头大兽追随一位菩萨,一重法度修成一个身份。

愿真,他是人间地藏,他正在湖面上行走。

弥天台谛光大师整肃面容,双手合十,轻唱开口。他身后果先等一众弟子也随声轻颂。弥天台高僧动唱,此间四百余名来自中土各宗的释家弟子同声开口:

“愿我临终无障碍,弥陀圣众远相迎;迅离五浊生净土,回入娑婆度有情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轻唱不止,一遍遍往复轮回,入境平湖陡添神圣。

愿真和尚不停步,但把双手合十于面前,口中也做喃喃念诵当他持咒,脚下迈步似是沉重了些,也在这湖面上踏出涟漪。

第一步,右脚,涟漪播散,等他拔足而去,那方圆丈于湖水陡变漆黑,做辨尘入微,无数小小魔鬼,正大呼小叫、饮血嚼肉欢笑作乐;

第二步,左脚,依旧涟漪荡漾,仍是丈许湖水漆黑,内中大群怪物,正彼此残杀,厮打起劲,鲜血四溅碎骨横飞;

第三步,第三潭黑水现,男男女女滥交苟合,时时刻刻都在轮换着淫乐对象,内中人乐此不疲;

第四步,小小人儿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把‘地上’一块块黄金装进口袋、抱进怀里,实在拿不下了他们竟把金子含入口中吞下肚里,下场不言而喻,片刻就死掉了。随即又有新人涌出,抢那死人的金子,甚至不惜给他开膛破肚;

第五步第六步愿真一步一步,踩出的皆为地狱景色!

待他八步过后,身后留下来八潭黑水、八座疯狂地狱。

突然之间,八座‘地狱’中烈焰升腾,内中怪物挣扎、惨叫,可又哪里逃得掉,尽数被烈焰焚化青烟!顷刻间,地狱干净、黑水复原,大湖重归平静。但之前八座‘地狱’位置,显出了八枚金色大字: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亦幻亦为真,愿真心咒化影,正是大愿地藏菩萨的宏志大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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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四章 步步生莲,花开见佛

八字誓言显于湖面同时,沁人心脾的清馨香气忽然飘散开来,还有悠扬钟磬不知自何处传来、萦绕耳畔。经堂之中所有佛徒皆做禅唱,轻声齐诵地藏菩萨本愿经。

言辞不足以形容,唯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此刻明亮大湖,佛法无边、神圣无边!

苏景、相柳对望一眼,两个小妖僧的神情都有些古怪,完全一样的心思:若我不知真相,怕是也会虔诚做拜了。

不能怪别人糊涂,只因这‘刹天摩’不存丝毫破绽,谁能看得穿!

古怪神情一闪而没,苏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面上浮现些许无奈,随后停步、转身,身形略沉把双脚沉入湖面下,跟着一路小跑、西西哗哗地蹚着水、蹚回到愿真和尚‘踩’出的八字处。

再之后,苏景把那八个字给蹚散了。

莫说湖面大群修家、古刹百多僧侣,就连小相柳都忍不住斜眼看苏景了。

人家动心咒、显法度,你若不服气大可施展本领,让别人见识见识你的手段、修持。哪有苏景这般两个学生在一起,一个写出了满卷好字,另一个不爽快,提起笔把对方的墨宝给画花,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

愿真是得道高僧,只微微一笑,不呵斥、不计较。

蹚散了愿真的八个字,小妖僧开心许多,回到同伴身边继xù

前行,忽然。他脚上冒起了几缕小小火苗:刚刚蹚水靴子湿了,此刻生火小心烘烤。

小妖僧头顶结疤、身着僧袍,扮相上倒还像个和尚,只是他脚上的鞋子不是僧人洒鞋,而是一双软底快靴,靴腰上居然还绣了花

任他搞什么花样,没人看得起他!众人的目光大都望向愿真,眼中暗藏敬佩;另外还有不少心思活络、见识不错的修家,把目光投向了方丈身边另外四院首座一个如此,另外几个又岂会差。再细想他们的法号:慈、行、智、悲、愿。正是五大菩萨之名。

愿真修得大愿地藏菩萨的真法精义。其他四人呢?

琢磨着、打量着忽然吃一惊!之前未曾留意,此刻众人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那四大院首座身后、水面。也显出真灵倒映:

悲真和尚身后。大悲观世音菩萨坐骑金毛吼;智真和尚身后。大智文殊菩萨坐骑青毛狮;行真和尚身后,大行普贤菩萨坐骑六牙白象;慈真和尚身后没有真灵坐骑,而是倒映着一棵菩提树。传说大慈弥勒菩萨也如佛祖一般,悟道于菩提树下!

不再是敬佩了,而是敬畏!没人能不惊骇,早知摩天宝刹不平凡,但亲眼得见之前,又有谁能想得到它竟不凡到这般程度。

五大院首座修到五大菩萨精义,那主持方丈又会修成什么?

就在众人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湖面上又见异象!

两个小妖僧中,冷目冷面不苟言笑的那个,突然变成了两个:他一步跨了出去,一步盈丈。但‘他’还留在原地。

‘前一个’相柳和尚走出去了,‘后一个’相柳和尚留在了原地。

而前面的相柳脚步不停,一步迈出,身后再留下一个相柳向前跨出七步,身后留下了七人!

每一个都是相柳,但神情各不相同,或嗔或笑、或凶或善。

相柳动威!他忍不住了,邪庙未动手但一次次扬威,若自己再不拿出些手段,自己都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八座身家真身排齐一列,迈步向前。不过那个‘离山剑袍相柳’未现身,如今是和尚之间的事情,有头发的不用出来。

一个相柳,八个和尚!

来闹事的小妖僧终于显出一线峥嵘!乍看上去八个都是普通和尚,可金玉菩提炼化的真命、真身,自有佛香笼罩!经堂中有的是高僧、大修、巨妖,一见八个和尚气度不由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普通修家或妖孽看不出小妖僧的佛韵,但至少能晓得八身即八命,有八条性命的妖怪,岂能是平凡之辈。

八个人手一晃,四样凶器四样乐器,每人各执一件,修罗第三王的精炼宝物,甫一入手邪气暴涨!八个相柳妖僧,身上佛像氤氲,手中血煞弥漫,亦正、亦邪、仍是邪!

见到八个和尚,众人还只是轻抽凉气;当‘相柳们’法器在手,众人便是低低的一声惊呼了。

小相柳亮出了自己的势子。

先入经堂的那三千众大概明白了:为何寂界方丈要把来古刹捣乱的妖僧带到经堂因他们有来摩天刹捣乱的本钱,自然也就有了面见方丈的资格。

冷面妖僧示威,与之同行的那个嬉皮笑脸的小妖僧还在生火烤靴子,不得不说,他的火玩得不错,火苗肉眼可见、来来回回急急滚动,只蒸腾水分不会烧毁自己的靴子。

小相柳侧目苏景:“你真不动?不像你啊。”

话音刚落,忽然,一头毛色亮丽、鸽儿大小的雀子出现在苏景肩头,雀儿身形不值一提,但器宇轩昂,转头顾盼中凛凛生威。

经堂内不乏识货之人,一见雀儿立kè

有人低呼出声:“玄鸩!”

一滴口水就能毒死一个元神大修,一根羽毛足以毒杀一个有模有样门宗的剧毒之鸟,玄鸩!

低呼修家身边,有同门师兄,师兄密语轻蔑:“玄鸩虽强,比起摩天宝刹那五位菩萨还差了不少。根本不是一个境界的东西,没得比”

话没说完,师兄蓦然收声——明明是传音入迷,那个肩负玄鸩的小妖僧居然望了过来。难不成他能得到?

苏景笑着向那对密语的师兄弟点点头,同时大袖微微一晃,一根乌黑长棍被他拿在了手中。

长棍在水面上轻轻一顿,闷鼓般‘咚’地一声大响!

水波荡漾、涟漪圈圈散开当水面回复平静,苏景身后、如镜湖水中,也出现了一枚影子。

便如那些菩萨的真灵坐骑,不见大兽真形,只见水中倒映龙!

一头金色、护法、巨龙!

张牙舞爪、龙须贲张,周身金鳞逆起的暴怒金龙!

大圣玦中有龙,催一道小小法术将其投影于水中。与苏景的修为而言连举手之劳都算不等。

轰地一声喧哗声。可喧哗刚起,行走水面的苏景又将手中长棍轻轻一顿,咚的巨响压下一切嘈杂声音,水中有出现了一枚影子:

鲲!

身形并未完全展开。只维持三十丈的北冥之鱼。海中鱼祖。鲲。

一龙一鲲,两道巨大水影摇摆游弋,追随苏景身后。刚刚被闷声压住的喧哗猛涨。而苏景动作不停,手中长棍第三次,咚一声敲击水面

“南无阿弥陀佛。”

毫无征兆里,一声佛号整齐、浩渺。

毫无征兆里,十七个僧人,个个手执长棍,出现在苏景身后。再不是倒映,真真zhèng

正的十七个僧侣。

每个僧侣都单手持棍,他们的另只手:有人举钵、有人托塔、有人抱着一头小狮子、有人在挖耳朵、有人在缕自己长长的眉毛,还有一个好像开柜门似的打开自己的心口、胸中无心、却有一尊小小佛陀端坐

举钵罗汉!托塔罗汉!笑狮罗汉!挖耳罗汉!长眉罗汉!开心罗汉十七个僧人,再加上那个笑呵呵的小妖僧,明明白白就是十八罗汉!

奉佛陀法旨、常驻世界匡护人间的十八罗汉。

不用证明,不用显法,只消一看就知dào

,他们就是、真是、一定是十八罗汉!

苏景从自己的欢喜罗汉法棍中领受一道变化,十七迦楼罗也照样能从法棍中领到罗汉真形。这是来自真zhèng

摩天刹宝物的神奇,莫说周围修家,就是那邪佛方丈也看不透。

而此刻再看小妖僧的笑容,又哪还有半分轻佻,那笑容发自内心明慧无限,若非真zhèng

欢喜绝绝笑不出的、笑,容。

“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罗汉欢喜。”苏景轻歌慢唱,罗汉欢喜,苏景欢喜!

玄鸩比不得五位菩萨真传?那金龙呢?巨鲲呢?十八罗汉呢?

喧哗声陡然暴散开来,再也无可抑制。

混不起眼的小妖僧,龙、鲲和罗汉?谁能想得到,谁敢想得到。西海妖孽之中,怎么可能还有此等释家大修。

还有,两个妖僧是来捣乱的,那双方真要打了起来,便是十八罗汉斗菩萨么?!

事情还没完。

终于有人发xiàn

了,湖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朵朵莲花,花苞饱满、将绽未绽。刚才人人都被苏景那三次顿棍引去了心神,竟无一人留意莲花从何而来。

不过不难追查的,一朵又一朵莲花苞还在不停生出,源头就在苏景脚下他迈步,他前行,他每一次拔足而去,脚下都会生出一朵含苞莲花。

这道法术好kàn

,但境界以论,实在算不得什么,仿佛大将军在拉开八百斤铁弓后,又耍起了木头片子大刀,比起苏景刚刚亮出来的手段,从湖面上踩出些莲花,不值一提了。

正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苏景第四次顿棍,再熟悉不过的‘咚’一声响。

被他踩出的一百零八朵莲花花苞,随他一棍尽数绽放!便是这个刹那,天空中玄光迸放,梵唱之声滚滚如雷!每一朵莲花开放,内中都射出一道金光直冲九霄,而花中金芒投射碧空,赫赫然:五佛、四波罗蜜、十六菩萨、十二供奉、五顶轮王、十六金刚

一花开于苏景脚下,一佛映于湛湛蓝天!

大湖寂静,莫说之前的喧哗,就是呼吸声都不复存zài

,分不清他们是目瞪口呆还是失魂落魄,人人呆呆愣愣,只知dào

死死盯住苏景。

一百零八莲花,一百零八神佛。

请动佛影投于莲花,世上没有这样的法术!

这是法度、是非得千千万万年佛堂苦修、明澈见悟才能修来的菩提果!最简单不过的道理,莲花圣洁,佛更圣洁,只有心中存真佛才能请佛入花开。

苏景还在前行。

步步生莲,花、开、见、佛!……(未完待续。)

第三七五章 小谛听,唾其面

苏景心里没佛,但他有风

被古刹炼化无数年头的天外罡化作他的天乌阳火,原来罡中饱满禅意尽数融入他的玉露金风。苏景甚至不需刻意施为,只消把自己的金风凝相莲花,其它便什么都不用管了。

由得湖中莲花开,由得天穹佛祖现,苏景不再理会,转过头对愿真和尚道:“刚刚我把那八个字涂掉,是为了你好。”

连寂界方丈的目光都告闪烁,愿真的脸色又岂能好kàn

得了,但他还是笑了笑:“小僧不解,请法师指点。”

“话说得太满,想收场就难了。”苏景笑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话音落下,始终翻卷在他靴子上的那几道火苗突兀散开,就在平湖水面燃烧起来。

顷刻,小小火苗化作熊熊烈焰,向着四下横扫而去!

但这火没温度,不伤人,自湖面扫过后便告消失。只是烈火过后,澄清大湖再多出了一枚影子:

充斥整座大湖的森森黑狱,一道道烈火翻腾鼓荡,成千上万孽鬼恶魂哭号挣扎又是一座‘地狱’,但苏景之狱不是幻象,它来自真实宝物的投影;狱中恶鬼也不是什么小小人儿,个个都有法力、有罪业,哭号与咒骂清晰可闻,如针刺耳。

见了这一道影,本道自己惊讶已极、就算小妖僧再亮出什么手段,自己也不会再惊的修家们,心里不由又打了个突:到底是什么人。还会随身带着一座烈火炼狱!

苏景向脚下指了指,对愿真道:“莫说地狱,就连我这座小牢都还没空,地藏菩萨人间衣钵传承弟子,不该下去做祭炼、超度么?”

这是直来直去的挑zhàn

了!

愿真不应战,冷笑了一声:“你的狱又非地狱,我用去么?”

苏景也在笑,但他笑得真坦然、真惬意:“你管是什么狱,内中罪人皆为恶魔、个个都背了沉重罪业,还不够理由下去超度么?”困于黑狱的究竟是什么。稍有见识就能认得。

愿真无以辩。闭口不言。苏景一挥袖子收了黑狱投影,继xù

笑道:“现在知dào

自己的话说得满了吧?也知dào

我把那八个字趟掉是为你好了吧。”说着苏景又回头看了看跟在愿真身后的谛听倒影,赞:“威风!”

愿真的声音冷冷清清:“比不得法师的龙和鲲。”

“菩萨你说笑了,谛听、金龙、巨鲲都是不搭界的大兽。没得比。”苏景语气谦虚:“真要比。就得拿谛听比谛听。”

愿真本就不愿再和小妖僧讲话。又听他言辞莫名其妙,干脆不去理他。不料苏景又把袖子一挥:“你看看我这头哎哟!”

甚至包括愿真在内,大湖上近万人。谁都没看清楚苏景这次放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只见到一道流光自他袖中落入湖面,随即湖水暴涨!

事出突兀,众人的心神又全被苏景所摄,一时间应变不及,快一半的修家被陡涨湖水泼溅全身。

离山弟子修为精深,自不会受湖水所害,个个随浪而起,唯独队伍中那个小妖女没躲开不是没躲开,她根本就没去躲,心甘情愿被苏景搅起的水浪拍中,脸上的笑容被湖水洗过,变得越发明媚了。

把石头扔进水瓶,瓶中水面会升起,乌鸦喝水的故事连中土的小娃娃都晓得,湖水陡做暴涨的道理,众多修家又怎么会不晓得:小妖僧不,欢喜罗汉把一个庞大、沉重的物件掉入水中。

现在欢喜罗汉哪还有丁点欢喜,一脸气急败坏,怪叫声中急急投身入水,看样子是捞他的宝贝去了,过了片刻他才重回水面,笑容重归于面,边笑边摇头:“堂堂大兽,连凫水都不会,你羞不羞愧!”

小罗汉一手持乌黑法棍,另只手拎着一头畜生的后颈,哪里是什么大兽,不过花猫大小,正在苏景手中猛抖狂甩,甩去一身水,口中呜呜低鸣,不知是不满还是争辩。

数不清第几次,轰轰喧哗骤起,佛门清净地沸反盈天!经堂万人,在看清苏景手中拎着的是个什么东西时,还能忍住不出声的不足三百!

不会游泳、花猫大小、正在苏景手中委屈低鸣的‘东西’:独角尖耳、白额皂身,四肢长尾鳞甲满铺,那是一头谛听啊!

又难怪那么小的东西落进水中,会让这座磅礴大湖水位疯涨。

愿真有谛听真灵,了不起得很;可是和苏景手里这头‘小猫’一比门板上的门神画比得真zhèng

哼哈二神将么?小庙里龛台上的泥菩萨比得西天真大士么?

‘小猫’面前,真灵算个什么东西?!

欢喜罗汉手中,胖墩墩的小畜生,小虽小,却是真真zhèng

正,活着的谛听。

邪庙方丈以下,所有凶僧面色铁青,眼角轻轻跳动

苏景没有活谛听,但他手中的宝印久润佛光、又得只能以‘法力无边’而论的盲眼和尚点化,加之最近镇入黑狱重新修liàn

,业已透出十足灵气,让它显圣出来冒充一会,任谁也休想看透它的本相。

不过苏景是真的不晓得这大印不会游泳冒充不敢持久,一边眉花眼笑地数落谛听,挥袖把它收回黑狱。之后苏景回头,再看水面,全无丁点风度问愿真:“你的谛听呢?怎不见了?”

就算苏景的印不是真谛听,它也是真zhèng

宝物,岂容邪灵与它共存一片湖水,落水时便给了‘谛听真灵’一记痛击,将其赶走

苏景喜欢排场不假,但也不会闲得没事乱显摆。不过这次不一样。他非得‘显圣’不可。

早在山门处苏景就看得明白了,人人都把摩天刹当做圣地,个个都会自觉维护古刹。苏景不奢求别人帮忙,可至少不能让这么一大群凶猛家伙去给邪庙做帮凶。

他一定得证明自己‘真zhèng

佛徒’的身份。

只有如此才能让这经堂中近万修家明白:此子不是来捣乱的,他此行是为除妖降魔!

只是他的手段、宝贝太多,先动哪样再动哪样,什么能亮什么不能亮,心中总得有个计较,所以初入大湖时他什么都没做,只老老实实地走着。偏偏邪庙妖僧沉不住气。又是大兽真灵又是菩萨传承的。一样一样显示出来,反倒让苏景好做安排了。

到底是被镇压暗处,万万年不见天日的邪物,修为高法力深脑筋好。但却不明白这‘排场’之道不讲究先声夺人。后发制人才是惊奇满堂彩的关键!

“西天、西天行、行”人群之中。突然一个声音传来,结结巴巴、吭吭哧哧、着急无比,更激动无比。

众人的心早都被‘小妖僧’那一桩又一桩异象搅得躁动不已。忽闻怪叫不免再吓一跳,齐齐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弥天台高僧队伍中一个少年和尚攥拳咬牙、眼睛亮得吓人,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qì

,盯住苏景喊道:“西天行者啊!”

喊叫的,也算苏景的熟人,神光大师衣钵弟子,小和尚果先。

‘西天行者’,西天灵台遣于人间行走的使者,传佛法、除妖魔、正视听、护良善。

这只是释家的传说,是否真有这个‘行者’谁也不曾真zhèng

见过,就算真zhèng

见到了也没用。我说:我乃西天行者。你问:你怎么证实?难不成佛祖还会给这位行者发一枚‘真传命牌’来确定身份么?

但随着小和尚喊叫出口,瞬瞬惊诧过后,知晓‘西天行者’典故者倒有大半点头,面露恍悟。

若非西天行者,怎能有护法金龙;若非西天行者,怎会随身带一座烈火炼狱;若非西天行者,怎么会有谛听相侍、怎么会有欢喜罗汉身、怎么还会有另外十七罗汉同行、怎么会有步步生莲花开见佛!

若他不是西天行者,还有谁有这个资格。

苏景没想到小果先这么给面子,一笑欢畅,两只大袖轻轻挥舞,鲲隐龙没,法棍消失罗汉不见,百零八多金莲迅速浅淡、透明,化作一汪清水归于大湖,所有异象齐齐收敛,再又猛把双臂一挥,‘啪’地一声清脆击掌,双手合十面前。

和尚依旧,但笑容不见,面色入水目光微怒,他身上氤氲起淡淡佛光,小妖僧?小圣僧!

再没有其他花样,苏景径自走向邪庙方丈。

至此,大湖停经众人也终于明白:出事了!

这摩天古刹,出事了。

登门来找茬的,不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狂妄无知之辈。两个年轻僧侣是真真zhèng

正的佛家精修大德!其中之一甚至可能是只存于传说的西天行者。

一方是上古宝刹,一方是真修圣僧这是一场金刚斗罗汉的惊人大戏!

只是释家金刚又怎么可能和佛门罗汉斗上?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除非,一方是假金刚、或另一方是邪罗汉吧。

没有见识的满怀激动等着看热闹,有识之士心中已然升起了疑问,或许他们不会站到苏景身后,但此刻对这摩天古刹也不再是十足笃定的信任了。

这个时候苏景已经走到方丈寂界面前三丈处,止步,声音平平静静:“你是寂界?”

“正是老衲。”

大湖顷刻寂静,人人屏息凝神,仔细聆听,两方佛法顶尖人物终于正面相对,交锋在即,下一刻欢喜罗汉该做厉声质问吧?

果然,苏景目光凌厉,深吸长气,轻轻咳嗽一声轻轻嗓子,跟着开口:噗地一声,一口口水直啐妖僧面门。

不质问,唾其面。(未完待续。)

第三七六章 照妖

精深修持,形迹脱俗,行事只问本心不看世俗礼法,东土释家中本就有癫活佛疯金刚之说。遇到腌臜东西,必唾之。

苏景一口口水,不含法力更非神通,啐出的只是他的态度:你个肮脏邪物!

不过这一啐十足出乎所有人意料,众人都愣住,小相柳微皱眉,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要啐一口。

跟着,竟有人喝彩:小神僧真个性情!出声之人,小妖女不听。

还有人附和:阿弥陀佛,心做性,性做行,心有界而行无忌,心行如一,莫之善也。合十附和的那个,小和尚果先。

又是噗的一声,小相柳下定决心,也啐了。

两口口水不存伤害,方丈寂界只稍一摆头就躲过去了。邪庙内五大凶菩、众多妖僧皆做怒色,正要有所动作,老妖寂界却及时把手一摆屏退众人。

打,寂界不怕,而且这两个小妖孽他一定要杀。但他还要邀买人心、还有一道重大图谋,杀人之前他一定得讲话。

寂界面色不变,可语气再无和蔼。人家都把口水往自己脸上吐了,又哪还能再和蔼:“摩天刹沉入海底无数年头,对今日修行世界所知寥寥,不过老衲还能明白,以两位修法、手段,绝非西海妖精之族。你们到底师承何处?是什么人?”

小相柳语气平平,回应:“英雄不问出处。”

苏景斜忒了他一眼,妖精就是妖精。只知吃虾不学无术,小相柳却浑然不觉,还觉得自己说得不错。

不伦不类的应答,不过意思还算明白,寂界冷声道:“你们不说,便道本座不知么?尔等离山妖孽,离山邪宗来的妖孽!”

经堂中所有来自东土的修家惊愕交加。

说两个小神僧来自离山惹人惊奇,把离山骂做邪宗、门徒唤作妖孽更让人愕然。

不等苏景开口,大湖东侧一个清朗的女子声音便传来:“大师口中‘离山邪宗’指的是哪一宗,还请明示。”

事关离山。真传弟子扶苏非得质问不可。扶苏起身。同行所有离山弟子起身,冷目望向和尚。

“还用方丈再做解说么?”愿真和尚语气轻蔑:“离山剑宗藏污纳垢,尔等邪魔,沽名钓誉!”

无端端的事情突告转折。苏景心中疑惑但不动声色。后面自有扶苏查问。他暂时不做声。

水光闪动,一众离山弟子都随扶苏身后闪身来到大湖中间,不听、黑风煞也在队伍中。扶苏再度开口。声音清冷:“离山清誉不容亵渎,中土、西海无数同道面前,大师若不能分解明白,离山弟子只能向摩天刹讨一个公道了。”

“离山立宗三千年,承天护道匡扶人间。离山是什么样的门宗天下共鉴,大师修口、大师自重。”另个清清脆脆的声音传来,涅罗坞启巧开口、起身,她也是一行首领,经堂中所有涅罗坞弟子起身。

“大师修口,大师自重。”弥天台谛光神僧只说八个字,声音谦和、语气平淡,双手合十中也告起身,他身后的大小僧众自然追随。

古刹神圣,佛门同道,但弥天台自有处世之道,谛光知dào

离山是什么样的门宗,便不容旁人随意污蔑,摩天刹方丈也不行。

“寂界大师,你若不能把话说明白,这件事当真无法善了了。”一个中年书生含笑开口、起身,大成学的修家也亮出了态度。而大成学之后,天元道、紫霄国弟子也同时站起,正道天宗同气连枝!

平时小小口角、争强好胜难免,可关键时刻绝不会自乱阵脚,更不会幸灾乐祸做壁上观望。

‘摩天刹’寂界老僧宣一声佛号,不理离山弟子,对其他几家天宗门人语气和蔼:“出家人不打诳语,还请诸位稍安勿躁,过不多久自然真相大白。”

说完,他又望向苏景、相柳,转回原题:“你们两个一入经堂,那个离山女子便眉飞色舞,旁人看不穿,本座又怎会被瞒过?早有勾结了,你们两个认、不认,皆无妨,阿鼻地狱中自有公断。”说着,寂界抬起手,向着离山的队伍中一点,指的正是小妖女不听。

苏景笑了笑:“就凭这一重?大师你千万年的修行修行得都是什么啊。”

不听也笑了,但她未讲话。伴她同行的黑风煞则森然呵斥:“佛门、和尚,总盯着一个姑娘看,你很要脸啊!”

寂界似是也觉得这样的指责说不过去,不理讥讽与呵斥,双手合十再喧佛号,转回头正对全场,另起话题:“当年摩天刹与邪魔一场恶战,两败俱伤。不得以下大寺沉入海底,闭千万轮回之关以图休养。”

“休养法度以论,五千年前摩天刹便应该恢复元气、重见天日。但古昔时的邪魔对手比我们早醒来了千年。邪魔醒后修为大损,他们进不来古刹,却能够盗掘古刹灵脉、斩断僧众轮回,彻底毁了摩天刹。”

“说来惭愧,摩天刹消隐时,老衲与寺中弟子皆在关内,心智沉眠五听自封,外间发生何事一无所知,对邪魔所为更无抵御之力。”

“不过邪魔不知dào

的,当年摩天刹入海前于人间暗藏了一道传承,他们舍身碎骨回护本宗,最后双方玉石俱焚。总算佛祖垂怜,摩天刹闯过这一劫,可重新飞天之日也被拖延了整整五千年”

“所有这些事情,皆为敝寺人间弟子死前以鲛灵留书所言。古刹重回人间时接到留书。”说着,寂界妖僧手掐一印,对着脚下大湖轻轻一点。

大湖深处波涛涌动,一只金色鲛人自湖底飞快游来,随着哗啦啦地一串水响跃出水面。

甫一离开大湖,身形逾丈的金鲛便急急缩小,同时肤色转青,待它落入方丈手中时候,业已化作一盏九寸青灯。

继而灵灯光华闪烁,一枚枚金色小篆显现,前后一盏茶的功夫,青灯上映出一封长信,泱泱万言细说前后经过。

信中所记,与寂界之前所说几乎一致,可是到了最后,信中又提到另外一件事:那些邪魔死前,曾在人间收下九位弟子,留下了衣钵。

九个弟子驻道离山,开一派先河只要是出身东土的修家,谁会不知dào

那九个人是谁!

苏景轻轻皱了下眉。这座摩天刹是‘反面’,是邪念成魔,方丈妖言、鲛灯留书之类统统都是假的,当然骗不了他。但是让苏景意wài

的是,这邪庙凶魔居然会对离山有图谋,且它们早有准bèi



信虽长,但修行人心智、眼力都远胜凡人,片刻就从头看到尾,寂界一挥手,灵灯入水重化金鲛,潜向深处去了。

寂界重新开口,语气缓慢:“离山邪宗,凶魔传承,它那九位开山始祖皆为狼子野心之辈,三千年愚昧人间,包藏祸心。全天下都被那九个妖孽骗了。”

“旁人不解离山真相,离山自己又岂会不知?摩天刹重临于天,自是它们的心腹大患,想尽办法也会让古刹再沉入海底偏巧,古刹重开山门第三天,就来了两位小神僧拆匾伤人;偏巧,那个离山妖女与小神僧眉来眼去;偏巧,老衲还有几分识人之能,看得出谁是妖孽、哪里来的妖孽!”

最后一句话,尤其‘哪里来的妖孽’这几字,寂界死死咬住了重音,同时双目猛张,向着不听狠一瞪。

不听无动于衷,老妖僧就算把他的眼珠子瞪出眼眶,她也不会掉一根头发,笑眯眯的全不理会。

扶苏则摇了摇头,伸手指向金鲛离开的方向:“晚辈不才,做这样一盏灵灯、写这样一封书信,须得几天功夫。寂界大师修为精深,估计呼吸时间就能做出几盏。”

离山阵中另个真传,滇壶峰盲眼青年冷声接口,对寂界道:“你的灯,你的话,你说怎样便怎样?没有真凭实据,只靠一根舌头遮不住天。”

“老衲没证据。”寂界应道。

大湖无数修家闻言,神情都变得古怪起来,前面言之凿凿、到最后却没证据,这口水浪费得未免无趣。

“离山暗藏祸心,做事小心仔细,它能冒充正道三千年不露马脚,摩天刹才重开山门三天,又怎会寻得离山是邪魔传承的证据。”说着话,寂界从袖中摸出了一面小镜子,莫名其妙地、抬手将其向着远处一照。

被他镜子照中的,是一个来自西海、化身俏丽尼姑的妖精。这妖精正坐在人群中,聚精会神看着小圣僧、古刹、离山的纠缠争斗,全没想到老和尚举着个镜子来照自己,愕然道:“方丈大师为何照”

话未说完,突兀嘭的一声闷响,身形娇小的漂亮尼姑猛变做一只五十丈开外的巨大海蟹!她身边的妖怪猝不及防,全被大螃蟹压在身下,修为差些得直接被挤沉大湖,一时间乱不堪言。

螃蟹更是惊诧,口吐人言:“大师为何要显我原形?”

尼姑就是螃蟹,且它修持精湛,不提斗战如何只说境界,它已经踏上十二灵阶,算得巅顶大妖了。

“小师太莫惊、小师太见谅。”寂界照妖,不是因为尼姑如何,他是要众人见识他的镜子神奇,十二灵阶妖灵神在他镜中一照也要现出原形!(未完待续。)

第三七七章 证己

寂界妖僧缓缓道:“古镜鉴真,被它一照,万物万象皆归化本形。”

见了这神奇镜子,众多修家心下了然:方丈是要用此镜去照那两个小和尚。若真能破去和尚幻象、映出他们离山弟子的本相

两个离山弟子无端扮成和尚来古刹捣乱,那离山的图谋就可疑得很了,之前寂界所言自然也更可信。

不料寂界把镜子一转,不对苏景、不对相柳,而是猛照向离山队伍中的莫耶不听。

与此同时寂界妖僧大吼如雷:

“妖女,区区督目之术,瞒得过旁人,又岂能瞒过神佛之眼!你还在海底守护古刹开放时,老衲便已看透你的来历,可笑你还不自知,狂妄胆大,竟真敢踏入我佛家清宁之地!”

“鲛灵留书,字字属实,否则摩天刹为何不问别家门宗,独与离山为难?可惜老衲没有证据没有离山是妖魔传承的证据,但离山与妖魔勾结的证据近在眼前,便是你这妖女,来自莫耶的妖女!”

“莫耶地、邪魔地,纵然神佛慈悲,对莫耶恶鬼也绝不容请!天宗之首,堂堂离山啊!若真是名门正宗,为何要与莫耶妖女为伍?!”

“上古时那些邪魔,虽罪恶滔天,但还晓得中土世界,不容外域恶鬼踏入;想不到离山的邪徒更不堪,竟敢勾结莫耶。离山、离山!真要倾灭中土人间,才会心满yì

足么?”

“妖孽离山。邪魔离山,真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今日万余修家共鉴,看穿这邪宗本相;来日摩天刹广邀天下修家共赴离山,斩妖除魔!”

“莫耶妖女,显形!”

寂界大吼暗藏‘传神’玄法,一句一句如此冗长的大段话,却在瞬间尽数涌入众人耳中、字字炸若惊雷,响在每人心底。

不知凭了什么手段,老妖僧竟能看穿不听的‘督目’之术!

不听被照在镜下,笑容陡变仓皇。俏脸苍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紧紧闭合双目。

情势急转直下。这一番变化谁能预料!

莫耶人的邪魔之名早已镌入中土人心中,只要寂界把不听的三瞳照出,离山百口莫辩,大祸近在眼前。若真如此。苏景、不听的罪责万死莫赎

“妖女。怎不敢开目?”寂界霍然大笑:“闭上眼睛就能过关么。就算你自挖双目,老衲也有办法让你再复原三瞳”大笑至此,寂界做佛家狮吼神通。双目如灯死死盯住不听,暴喝:“邪魔,与我开、目!”

小妖女身躯猛一颤,被妖僧狮吼所摄,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张开了眼睛。寂界须眉无风自动,不知何时开始层层佛光金晕自他周身氤氲开来,威风无限庄严无限,声震天地:“诸位请看,这妖咄,还不显形!”

小妖女的眼睛张开了,星眸闪亮、黑白分明,哪有什么三瞳相同,清清楚楚的漂亮眼睛,中土人士的单瞳明澈。

这一次轮到寂界大吃一惊了,忙不迭加持心咒,催动古镜威力,照、再照、照照照。

扑哧一声,不听笑了。

莲步轻移踏湖而上,一步一步走向老妖僧,一双明眸盯住妖僧的镜子:“离得太远怕找不清楚,我走近些,你再试试。”

剑尖儿剑穗儿对望一眼,跟在不听身后一起迈步上前:“大师再顺便照一照我们两个,也看看我俩是不是莫耶之人。”

不听不是离山的人,扶苏不好管束她,但两个师妹被她拦下来。扶苏望向寂界,仍是之前说过的话:“大师自重。”

不听一直走到寂界身前,几乎就站在镜子底下了,明美少女依旧明媚,眸子清清亮亮:“和尚,你侮蔑离山,诽谤旁人,现在可怎么收场啊。”

找不出就是找不出,能让妖灵神显出本形的宝镜,奈何不了不听分毫。

倒是不听借机照了照镜子,对自己还算满yì



之后不听不再理会寂界,美目流转望向苏景:“这位小师父,你的鞋好kàn

。”说完笑眯眯的不听重返离山队伍:苏景来了,她不抢风头,这是他的戏,她看。

寂界脸色铁青。之前把话说得太满,哪料到古镜无法让小妖女显形,此刻无法收场,尴尬可想而知。离山弟子个个横眉以对,其他几大天宗态度不变,寂界若给不出一个说法,今日谁能善罢甘休!

沉默片刻,寂界右手食指伸出,在自己左臂轻轻一划,旋即血光乍现,他以一指断了自己的左臂。

方丈身旁一众邪庙弟子面露惊骇,寂界便挥手屏退,重新抬头望向离山众人:“便是如此了。”

以一条胳膊相抵之前侮蔑,无论如何也都够了。

可是寂界不辩解不致歉,他的态度也再明白不过:我所言句句属实,只是现在无法证实,这条胳膊不是赔给你们的,而是输给你们的!来日方长,迟早会找出离山是邪魔的罪证,到那时再做计较。

来日会怎样来日再说,今天的事情,地上断臂已做了断。

离山自有风度,扶苏不置一言、带人返回原位,其他天宗门下也重新落座。

邪庙和离山的事情暂告了断,可苏景和邪庙的纠葛仍在,苏景望向寂界:“你不用这镜子照一照我么?也许能照出我们离山弟子本相。”

寂界刚才说两个小妖僧是离山弟子,不过是借此来向离山发难,他自己根本不觉得苏景和相柳是离山门下。

毕竟,邪庙要对付离山是早有预谋,离山对此却一无所知,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派人过来。

但是苏景敢如此问他。心里也是有把握的,不怕那镜子照来。

这世上没有包打天下的宝物。小妖女就是莫耶之人,古镜也的确有辩真灵效,它照不出不听本相,原因只在于:不听把督目之术修liàn

到更深,胜过了镜子的鉴真之法。

苏景的罗汉变化来自宝刹法棍,相柳的妖邪八僧源自金玉菩提,这两套宝贝带了的法度,稳稳胜过寂界古镜。

寂界冷哼了一声,收起镜子不接苏景的话。开门见山:“你们两人。究竟为何而来,直说了吧!”

哪还有什么客气,苏景开口将古刹正反之说讲了个明白,最后道:“我来就是送你们去该去之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翻到了光明中。便少不得要挨打!”

此间并非摩天刹而是刹天摩。邪念成魔,以反为正,苏景这番说辞对大湖上绝大多数修家、妖精都新鲜得很。可是越新鲜的东西,就让人越难相信。泱泱万人,惊诧是足够了,但笃信心苏景之言者寥寥无几。

寂界心中更是惊骇,不晓得这两个和尚怎会窥破真相,不过他神情不变:“你说我是反面?那我能不能说你是反面派来、扰乱视听的?”

“这有何难,把你的镜子给我,让我照一照。”

寂界一愣,心里叫了声苦

他和五大凶菩都不怕镜子,可谁说苏景拿了镜子只来找他们?大可去照凶罗汉,照不出凶罗汉还能去照那些老鼠小妖僧,到时候满寺小和尚皆为邪魔,首座、主持是什么身份不言而喻。这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镜子万万不能给,就算可疑也顾不得了,寂界冷声道:“刚才照映,耗尽古镜玄神,需得休养三十年才能再用。说老衲这阖寺僧侣皆为妖邪,请你另拿证据。”

苏景想都不想,直接摇头,干脆痛快:“没证据。”

下面无数修家、妖精都听得聚精会神,闻言也不止是该泄气还是苦笑,这算个什么事啊摩天刹骂离山是邪宗,小圣僧说摩天刹是邪庙,可到头来都没证据,全都是口水仗!

侍奉方丈身边的愿真开口了,语气漠然:“适才我家方丈在自家寺庙指摘离山,说错了尚且自断一臂;两位法师来到我家地方污口喷人,又当如何?”

“尔等邪魔,人人可诛,又没说错,不用如何。”小相柳应道,话说得理所当然。无论如何,自断一臂这种缺德事,相柳绝不会用在自己身上。

“住口!”愿真瞪目,开声怒叱:“妖魔鬼怪辱我古刹清誉,请方丈降旨,弟子愿降妖除”

话未讲完,更不等空寂点头,苏景也开口断喝:“邪庙魔寺,何谈清誉!没证据便不是邪庙了?证不得尔等错,还证不得我对么?邪魔,张大狗眼,看仔细!”

叱喝声中,小罗汉先一拍挎囊,继而双手合十、再两手分开向天空做虚抛之状。

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而随苏景双手猛开,天空陡然变作灿金颜色!

一行行鎏金梵文,一列列淡金古篆三藏十二部经,整套经书铺满苍穹。

经文普普通通,任哪一座像样的寺庙都有收藏,可那些古篆批注,是摩天古刹无数高僧的心血注解、毕生领悟,是中土世界、释家门内最高成就!

禅释精妙,见地明澈,就算佛陀亲至细解经书,怕也不见得会更加高明。

经堂中高僧不少,稍一细读,大惊、大喜、大骇、大痴,此外更有一层大悟:能够传承这样一套奇经之人,又岂会是邪魔!

影子和尚请苏景代为传下的无字经,终被苏景亮出

我证明不了你是邪,但我能证明我是正。

我证不出你有错,但我能证我是对!

我有真zhèng

传承在手,你拿得出一道像样经解么?!

何须去证你错?证得我无垢、我圣洁、我一定对,那我说你错,你便是错。

千万梵篆在天,苏景笑声朗朗:“邪魔,狗急跳墙时到了,还不动手么?”

苏景大笑时,寂界传令时:“拿下这两个妖孽,证我佛,正视听!”(未完待续。)

第三七八章 罡天

古刹威名显赫,但苏景于众人眼中何尝不是真佛传承、在世圣僧。前面连番手段,苏景撑起了自己的身份,不奢望在场众人相助,只要他们两不相帮即可。

随寂界传旨,愿真、行真两大凶菩同声相应迈步上前,心咒已持、法印在手,但该说的话还得说,愿真开口:“回头即是岸,两位莫再执迷。”行真接口:“我佛慈悲,两位若肯诚心悔悟,说出幕后主使,当可再做修行。”

相柳冷哂,对敌人道:“两个不够打的。”

苏景点了点头,对同伴说:“一人对付足矣。”

言罢,两位小圣僧同时向后退去。

各自口出狂言,然后都把敌人留给同伴,这等景象当真不多见,旁观众多修家有人摇头有人无奈。两个凶菩只道苏景二人故yì

羞辱,再没耐心等待,各宣一声佛号,身形展动神通出手!

人形虚晃,一个相柳化作八名妖僧,各执宝物动法迎敌;在他身旁金光冲霄巨龙咆哮,曾显于水影的护法金龙终于显身天地!十六缩藏龙耳朵,驾驭龙辇紧随于苏景,一起冲向两个凶菩。

恶战起,妖威滂湃龙势弥漫,自也少不了灿金佛光冲腾四方,可想象中的神通轰灭巨力涌动并未发生,眨眼过后场中重归安宁,一个苏景、八个相柳静静站立,一条金龙上下翻飞耀武扬威。

那两个凶菩却不见了。

恶战落,似乎还没打就结束了。

打了。而且还在打。只是苏景把战场换了个地方,就如当初对付帝释天一样,他把两个凶菩都收入自己的罡天,于内而战。

西海的妖精大都看不懂苏景的战法,可中土来的高人都能明白怎么回事,扶苏微皱眉,谛光大师稍意wài

,小和尚果先使劲眨眼:“这有些冒险了!”

八个相柳和尚同时转头望向苏景:“行不行,莫逞强。”

苏景的回答,‘哈’的一声笑!当笑声落下。众人眼中情形陡变。连苏景也告消失不见,他置身之处化作森森阴狱,万鬼哭号烈焰烧天,正是天乌剑狱!

古刹夺罡。炼剑成天。天乌剑狱便是苏景于第六境修行中炼就的罡天。今时此刻,他开罡天、纳灵识,所有人都可见他于两大凶菩之战。

行真、愿真。两个和尚正置身黑狱!万鬼如潮,扭曲着、挣扎着、嘶吼着从四面八方而来,扑向两人!真zhèng

地狱,真zhèng

恶鬼,只做两件事:想办法逃脱;若逃不出去,便要拼命拉人进来。见有外人进来,个个都恨不得咬他一口肉、喝他一口血。

愿真结坐、一动不动,于他面上不见丝毫表情,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不见他持法,但他身畔自有金光闪动,金光如剑、金光胜火,席卷四方扫灭恶鬼!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佛藏于心、佛蕴于光,地藏不动,地藏无dí



狱中恶鬼被苏景炼化得只剩下罪业恶识,没了灵智,不懂敬畏更不知疼痛,它们所做全靠本能,悍不畏死冲涌不停,前面的被打碎形骸烧做灰烬,后面的依旧猛冲不停

狱中恶鬼自有愿真应付,行真和尚不理会,双手飞快翻转,一道道佛家降魔大印冲腾如风,同时他口中咒唱响亮,苦修而成的业火随咒冲腾。印玦、业火相辅相成,猛冲剑狱那乌黑之顶!

无需死战到底,只要砸烂黑狱天顶飞出去,便是破了苏景的罡天、便能让‘小妖僧’深受重伤。行真全力以赴!

剑狱乌顶受猛冲,连续爆响震彻人心,就算它再如何结实,只这样挨打也迟早有被攻破的时候突然间,凶菩再熟悉不过的笑声传来:“砸了百零八下,该歇歇了!”

笑声落,十七头半人半鹰的恶物突兀扑出!翼展三十丈、烈火身、琉璃心、手舞乌黑罗汉法棍,八部众、伽罗楼!

奉苏景之命,迦楼罗护法、伽罗楼降魔。

长棍擎天,怪鹰啼啸。旋即棍落、鹰扑杀!

当年那十七罪人剑不值一提,但被邪佛点化化作迦楼罗之后实力疯长。

当年十七邪恶迦楼罗远远敌不过一个帝释天,可他们再得影子和尚炼化琉璃心、得苏景阳火洗炼罪业身、又在夺罡修行中被阳火炼化了整整一百四四十年!如今他们加在一起,比起一个凶菩毫不逊色,何况还是在黑狱内恶斗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罗汉法棍。

法棍破风咆哮,竟是一声声佛号如雷;法棍上涌动的力量不见太强,但乌黑长棍荡起的重重金光中,隐隐似有什么东西涌动。

当长棍真zhèng

击下,棍后金光砸碎,一尊又一尊金身罗汉结相、入世、挥掌崩裂巨响,浩荡一击!

行真结起的法印硬抗狠击,刚刚他如何轰苏景的罡天,此刻这罡天内的法度如何轰他!呼吸功夫不到,行真脸上变色。

就在十七罗汉从天而降时,始终冲锋不休的恶鬼怒潮突然向着两边分开,谛听显,咆哮大吼直扑愿真的护身金光。

在外面是花猫大小的胖东西,掉进水里出个丑;在这黑狱中他却是小山一般的巨兽凶擎,口中金雷奔放,脚下烈火轰荡!本为宝物,再开天灵,它的力量何其凶猛,一扑便是排山倒海,愿真的护法金光缠斗不休,和尚自己则摇摇欲坠。

这剑狱罡天中的‘本事’,又何止凶禽猛兽。什么罪人剑、恶鬼魂、谛听印都是苏景后来炼进来的,莫忘记这天乌剑狱本身就是绝顶好剑。当迦楼罗与谛听齐动,黑狱之中剑意暴涨。锐意纵横!一道道淬厉剑qì

接踵不停,裂愿真金光、碎行真法印!

一动皆动。

这才是苏景罡天的真zhèng

威力,被困其间的两个妖僧连连遇险,不多时僧袍染血伤势加身。

狱中恶鬼一见鲜血,又变得愈发疯狂,猛攻之势一涨再涨。

罡天开放,受纳五识,湖上众多修家送入的除了眼识还有身识,狱中神通轰涌荡漾他们感同身受,十成之中足足九成变了脸色。扪心自问。若陷入小神僧罡天之人是自己,只怕

不是‘摩天刹’两大首座不中用,正相反,这两人修持深厚本领精湛。斗法之中每一动都驾驭巨力。远非普通修家所能想象。可就是因为愿真、行真足够强横,才更显得那罡天的可怕。

两个释家大修持者,落入黑狱连自保都难。现在还说什么去破人家的罡天。能多活一刻,都是佛祖格外开恩了。

就在此时,苏景的笑声又复响起于冥冥,哪有什么释家慈悲之意,满满狂妄凶狠!随即黑狱猛震、猛扩,向着佛台前正皱眉观战的邪庙方丈席卷而去!

观战众人惊呼出口,‘小圣僧’斗战成狂,打两个首座不够,还要再斗寂界。

寂界不怒反喜,眼看着两个弟子危在旦夕,却碍于‘公平’不能出手相救,正愁找不到机会,小妖孽居然得yì

忘形,主动来把自己卷入罡天小妖孽自己找死,寂界自然成全!

人人意wài

,唯独小相柳面色不变。恶战初时,苏景既然要把两个凶菩揽入黑狱,为何还要让十六带着金龙留在外面?

十六驾驭龙辇,能缠住一个凶菩。小相柳得‘毗摩质多罗’九宝,虽只是初步炼化,但实力大涨,与两个凶菩周旋没什么问题。

两条凶蛇联手,正好抵敌外面三个凶菩苏景盘算好的,他早就打算把寂界引入罡天。

下一刻,寂界入罡天。

可是黑狱之内却不见独臂的老僧,只有一尊佛,金光大佛!

惊呼声四起,即便明知古刹主持修为深不可测,也还是没想到他能直接化做佛陀入身斗战!不止普通的修家、妖精惊呼,就连弥天台谛光神僧也吸了一口凉气。

主持的修为,远非两个凶菩能够比拟!大佛入黑狱,任由剑qì

激荡只做清风拂面,左掌一挥十七迦楼罗摔飞远处,右掌一拍谛听翻滚一旁,双掌一合金铁交击大响震耳欲聋,万鬼被慑服伏身在地不敢动弹,

不过迦楼罗、谛听也只是暂时失力。大佛虽凶猛,但此间是苏景的罡天,凶兽猛禽既然被炼入罡天,就会于天同命共生,在这里永生不死,除非罡天崩碎。

让罡天崩碎又有何难?大佛冷笑:“妖孽,自取灭亡。”巨掌高擎,猛击‘天顶’!嘭、嘭、嘭闷响直直压入众人心底,让人呼吸窒闷,说不出的难受啊。

相柳的脸色也变了。

天乌剑狱巨震不休,罡天摇摇欲坠,邪佛破法在即!请佛容易送佛难,现在就算苏景想把他们送出罡天也做不到。

而罡天内的恶战,另个大不利之处也于此刻尽显:一个人人可见的小化境,外面敌人若想捣乱,大可直接催动神通轰击此境。但是外面的朋友想要帮忙,却是万万不能,只有干着急的份。

相柳攥拳、十六咬牙、剑尖儿剑穗儿四手紧握、盲眼青年周身剑qì

行布又有什么用处,谁都无法插手!

只有小妖女不听神色从容,她着急她担心,可她也明白,这打法是苏景自己选的。

关键便在于此,是他自己选的,这是他的斗战,输或赢,苏景都不想别人插手。不听静坐,面色肃穆眼睛却依旧明亮,她看,她等。

等他输了为他报仇,等他赢了为他欢呼

贲烈巨响,自邪佛手中与黑狱乌顶之间炸醒,顶破大洞,这罡天完了!邪佛纵声大笑,对两个弟子吩咐道:“我们走。”言罢三人遁化金光飞起。

可就在三道金光疾飞、堪堪便要冲出大洞刹那,一朵祥云不知从何而来。

毫无征兆,甚至莫名其妙,残损黑狱中、乌顶破洞下,一片金红云彩横空出世!旋即,祥云崩碎佛光绽裂,一个罗汉欢喜、大笑着、由衷喜悦着,将手中乌黑长棍当头砸下!(未完待续。)

第三七九章 天外天

欢喜罗汉显身刹那,大湖有人惊呼。

没人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法相、不是神识投影,他是真的欢喜罗汉,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罡天。

修家的罡天是什么,说穿了,一道养于体内的气脉吧。‘体内’两字就是关键,一个人修为再深、本领再大,也不可能钻进自己的肚子里去。

惊呼声中,皆尽那三个字: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就真zhèng

发生了天乌剑狱是罡天没错,但它也是苏景的宝物,苏景想进就能进。

邪佛何尝不惊骇,可是眼前情形哪容他多想什么,苏景来得太突兀,打得太凶横,邪佛不想自己那颗金光闪闪的脑袋挨棍子就只有一个办法:

邪佛举拳、左拳,直迎苏景的罗汉法棍。

木头棍子、血肉拳头,碰触刹那崩山断岳的轰烈恶响!欢喜罗汉哇呀一声怪叫,受巨力反挫,身形倒翻先一个跟头自剑狱乌顶破洞摔了出去。

邪佛也不好过,疼得脸上筋肉抽搐,他自己明白,左手五根手指断碎了三根。但不管怎么说,他破了小妖孽的罡天。只要他能冲出去便赢下了这一仗,便能看那小妖孽重伤呕血、跪在自己脚下!

刚刚不过是小妖孽的濒死反扑吧,邪佛身形不停,带上两个弟子自破洞中冲出

“吾剑星沉!”

“吾剑星耀!”

“吾剑星杀!”

邪佛才一冲出黑狱罡天,三声叱喝突兀冲入耳中。一道锐利已极、澎湃已极的剑力从天而降,直直向着他的头顶斩落。

冲出黑狱罡天,外面应该是大湖,是宝刹,是他自己的地盘,不可能会偷袭!邪佛不明所以,但他应变奇快,双手急撑佛光护体,不料奇袭剑qì

古怪一转,竟从他身边转开。直劈紧随其后的愿真和尚!

奇袭。来得比欢喜罗汉那一棍还要更快得多、突然得多。愿真此刻尚未完全冲出黑狱罡天,才刚窜出上半身,完全出乎意料的袭杀他躲不开,凄厉惨叫中头顶血光暴现。

三尸剑阵。引星入战。

剑力洞穿凶菩身体!愿真到底未能冲出黑狱。直挺挺地摔落回去。

邪佛与行真冲了上来。急忙催动法术护身,防备周全后抬眼望去,只见三个怪模怪样的矮子各踩住一口怪模怪样的棺材。飞旋于半空。

一个长剑指天,一个剑锋向地,一个平端宝剑遥对‘佛陀’,三个矮子面色肃穆目光清淡,莫看长相奇怪,但那份气度渊渟岳峙,真zhèng

大宗师气象。

邪佛再打量四周,哪有大湖,哪有宝刹,此间一片灰蒙蒙,肉眼可见千万道阴风来回滚荡,风中隐隐还有剑qì

鸣啸。

外面、大湖上观战修家眼前也突兀换了一副景色,罪业深重狰狞可怕的黑狱不见了,唤作阴风呼啸剑qì

纵横的蒙蒙天电光火石间的变化,之前因为欢喜罗汉显身于自己罡天的惊呼尚未落进,喧哗声再告猛涨:两重天!

闻所未闻、若非亲眼得见,谁能相信这小圣僧炼就了两重罡天!

天乌剑狱炼得第一重罡天,罪恶天;

如今邪佛冲出‘罪恶天’同时,也冲入了第二重罡天,金风天。

天外,还有天。

适才见过了十七迦楼罗,现在又看到了三个矮子,邪佛哪还不知dào

他的对头是谁,眯了下眼睛,但他未出声。

雷动天尊声音平静:“冲出黑狱,便以为自己胜了么?”

赤目真人语气淡漠:“金风天,我们三兄弟镇守。”

拈花神君笑了笑,眼睛望着邪佛,目光却早已穿身而过投于远处:“你得慢慢熬。”

罪恶天有迦楼罗、谛听和恶鬼封镇,金风天苏景请了自己的三尸坐镇。

言罢,三尸动剑,行运剑阵,罡天中星光闪烁,入剑袭杀!三尸,每一个都有苏景之力,得小师娘剑阵传承,他们出手,威力远胜罪恶天中那些怪物。邪佛再不能如对黑狱剑qì

那般轻松,心中加持大咒,霎时间金光万道佛影重重,邪魔动法恶战三尸。

行真也结印相助师尊。

行真不弱,邪佛更是强悍,相斗片刻便大占上风。三尸却面色不变似是胸有成竹,童棺振翅上下翻飞,随主人心意变换阵位,星剑滚滚不休轰袭不断。

又打了一阵,三尸愈发吃力,站于童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雷动终于冷声开口,招呼兄弟:“请剑!”

两字落下,三声大吼响亮惊天:

“吾剑巅顶!”

“吾剑封域!”

“吾剑瞬灭!”

以前大家打过交道,但那时三尸只顾着与十七罪人拼命,苏景的屠晚又抢尽风头,邪佛没看出三尸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次再相斗,矮子们从现身到现在始终一本正经,真zhèng

高人风范,刚才他们偷袭时喊得是‘星剑’,施出的就是星剑。

此刻三人各自大吼剑之四绝其他三门绝技,邪佛不敢怠慢,用心提防,然后星剑又从天而降

让敌人恼怒难免,可真zhèng

伤害却不存,邪佛没傻到只想着另外三绝就不去管星剑的地步,不过三尸不气馁。蒙人这种事情,蒙不到不算赔,蒙上一次就赚了,这回不灵下回再接再厉便是。

而耍赖过后,三尸原形毕露,宗师气度随风散去,只剩下三个又叫又骂的浑人,手中剑狂舞脚下棺疾飞,剑阵已经发挥到极致,但距离崩碎落败也不过一线之隔。

撑不住时,雷动天尊又次怪叫,仍是那两字:“请剑!”

“吾剑圈天。”

“吾剑立地。”

“吾剑封疆划吾界。”

邪佛哪里还会搭理。随他们怎么喊,自己只求降服强敌、再冲出这金风天去。可三尸这一次喊喝之后,罡天中突兀爆起剑鸣急急,金色光芒绽放,阴晦寒风流转,邪佛只觉得莫名大力从四面八方湍急用来!

三尸只是守将,不是罡天。这金风天也如黑狱一般,自有巨力蕴藏!

这重罡天,由九八剑羽融以玉露金风铸炼而成,随着三尸呼喊苏景动念。剑羽结域搅动乱流。金风浩荡疯狂涌动,整座罡天结化剑杀风灭世界,威力尽数绽放,攻袭邪佛凶菩。

陷入剑域。与一方疆界为敌、被一方世界仇视!邪佛压力陡增。三尸却不受影响。剑阵流畅星光璀璨!

罡天动、剑结域、风化形凝千百神通还有欢喜罗汉。

第二次于罡天现身,于第二重罡天显身,没了祥云、但仍有一棍。法棍齐天。风中沉落,砸得还是头,行真凶菩的头。这一次苏景不打恶魁,直取小妖!

两个妖僧早有防备,可剑域金风发动突然,苏景就踩在敌人忽承重压的瞬间突袭,提前料到了又能怎样?

便如飞火流星轰入天际,所有人都能看得到、所有人都能猜得到将会发生什么,但是又有谁能避得开?行真避不开,一身本领又被罡天攻势压制,心中哭喊吾命休矣

但行真身边还有邪佛,此獠修持当真深不可测,承shòu星剑与诸般猛攻同时,还来得及再一伸手,左手、左拳,为护佑弟子再次迎上苏景的罗汉法棍!

又一次相撞,巨力暴散,苏景双手虎口溅血、五脏六腑都受反冲,胸中气闷口中腥甜;邪佛左手剧痛,剩下那两根手指断了,这一只左拳再握不紧、也再伸展不开。

行真死里逃生,心中又惊又怕又狂喜;邪佛则怒火烧心,绝不容那小妖孽逃脱,不顾左手疼痛、以佛陀金身硬抗其他猛攻,所有力量都放在追杀那个正在半空翻转、连身形都稳不住的小妖孽上!

只是两个邪魔都未留意的,苏景显身同时,于相反方向、天角远处,一枚小小金丸跃升当苏景被邪佛打飞,便是这个刹那,金丸爆烈!

了不起龙眼大的金丸,却炸出了无边无界的熊熊烈火!剑羽消隐了,阴风散去了,灰蒙蒙的金风天被炽烈火焰焚烧一空,由此换了天!

烈火世界、光彩世界、骄阳世界。第三重罡天。

没有时间,火就那么一下子充斥四方;没有时间,剑就那么一下子洞穿胸膛:刚脱生死大难的行真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心口一烫。

低头,左胸破开大洞,心不见了;回头,一只灿灿金乌正抖落翎羽间的污血,引颈啼鸣。

愿真死时堕入黑狱,随即罪恶天隐没不见,大湖上的修家见不到他的尸首,但行真尸首伏地于众人眼前人死法灭,就此丢了人形,化作邪魔身质,那尸身丑恶言辞无以形容。

见了‘摩天古刹五大院首座之一’的本相,虽不能真zhèng

确定什么,可大湖上众多修家心中,对欢喜罗汉之前所言总会更笃定一份。

奋勇追击欢喜罗汉的邪佛,来不及再救爱徒,来不及去想为何又起大火,任凭火蛇舔食身体,他只有一个心思:诛杀那小妖孽,全力动法七十七盏必杀神通猛袭,还有他的右手如刀、切天破地、斩!

苏景无处逃,无可避也无力抵挡,于邪佛右掌与诸般法度笼罩下,他只剩身死道消这一个下场。古往今来,无数修家之中,死在自己罡天内的第一人?

如果没有那间屋子,苏景一定能得这个‘第一’。

滚滚烈焰,突然现出一间屋子将苏景罩住,随即硬抗邪佛重重神通和那右掌一斩黄金屋岿然不动!

古寺夺罡,火刹阳天,苏景前后铸就了三重天!金乌正法神奇,能炼化‘剑刹天乌’做罡天,苏景最最不缺的就是阳火好剑。

天乌剑狱罪恶天;剑羽风法金风天;还有现在亮出的,太乙金精的黄金屋,师父留下的骨金乌,焠于浩浩阳火,炼就的第三重罡天,艳阳天。

这才是苏景于夺罡修行中的全部成就,他为自己铸就罡天罪恶、金风、骄阳。天上有天,三重天!

骨金乌瞬灭运剑,击杀行真;黄金屋稳坐中天,挡下邪佛诛杀。

两个凶菩授首、邪佛左手废掉,但苏景明白,真zhèng

的生死苦战此刻才刚刚开始吧!(未完待续。)

第三八零章 三天归一

剑羽阴风换做骄阳烈火,欢喜罗汉又换了一重天。大湖上再没有惊呼了,寂静无声。

两强斗法,兔起鹘落,战局变幻无常。可这场斗战中双方施展的重重惊人法术,比起欢喜罗汉‘三重罡天’,实在不值一提了。

小相柳挑了下眉毛。一动皆动,八个相柳妖僧一起挑眉毛,场面也算壮观。当初在真zhèng

古刹,苏景破境得真火洗炼后神光外溢,他的罡天投影于古刹天空,一会一变,当时大家还笑话他的罡天‘乱七八糟’来着。

直到现在看尽真相,又怎么可能不乱,那是接连三重天啊。

见识过艳阳天后,甚至有些修家心中暗生期待,等着欢喜罗汉再施展出第四重罡天

没有第四重天了,但艳阳天之后,苏景的罡天还有一般变化:天起天落,三天归一!

三重天环环相套,既分开独立,也牵连于一体。

黑狱再显,万鬼疯狂,十七迦楼罗与谛听凶猛狰狞;阴风扫荡,剑羽飘零,划域封疆;艳阳天烈火妖娆,先汇于金风、再合于黑狱。

当三天归一,黄金屋疯旋转中接连三次猛震,随即玄光绽裂四方,再看那方方正正的金色屋子,化作一幢巍峨天宫,烈火宝殿。

坐落于无边黑狱正中的、仙宫!

白骨金乌站于仙宫巅顶,空洞眼窝冷冷注视着那尊不伦不类的佛。

肉眼可见,邪佛金面筋肉抽搐、扭曲。分不清他是恐惧还是愤nù



对峙片刻,骨金乌一声死气沉沉的啼,金佛陀一声邪里邪气的吼,三重天所有攻势尽起,邪佛也凝结全力出手!

当然也少不了‘吾剑如何’那三声怪叫,三尸脚踏童棺卷土重来,还有苏景。

并非欢喜罗汉。踏入三重天,全力围剿邪佛之人,一身剑袍挺括、周身阳火妖娆,再不遮掩面目、离山苏景!

手中所擎也不再罗汉法棍。左手长剑冰寒水清。任夺所赐,江山剑域八位剑王之一,北冥;右手倒擎长剑湛湛青绿,出自离山的好剑。刀螂。

鲲鹏齐现。护佑主人左右。这没什么稀奇,熟悉苏景之人皆知北冥的鲲鹏两变,真zhèng

让人惊奇的是。苏景身前,还有一头巨大凶物:千翅螳螂。

刀螂能被列做好剑,剑魂是重中之重,不过被炼化入剑的螳螂魂气渐渐消散、一度变得微弱了,直到它被屠晚所占,螳螂魂气又日渐强dà

起来。这其中的变化苏景也不甚了解,但是能大概猜到,螳螂得了屠晚之助。

屠晚剑魂来历邪门,性情暴躁执拗,但它是善善之剑,它寄居却不夺舍,它得之于旁人便会再相助于旁人。

一人、双剑、三道真灵、三座分身、三重罡天离山苏景,诛魔于九天邪庙!

哎哟一声惊呼,小和尚果先面如土色:“苏景!苏苏景!”

老和尚谛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是苏先生又如何?大惊小怪,不成体统了。”

“启禀师伯,苏、苏景不如何,可离山弟子会有如此精湛的佛法传承这这”总算小和尚还有几分矜持,没直接把‘这不是抢了咱家的买卖’说出来。

来自中土的修家就算不识得苏景至少也都听说过此人,听果先喊破了他身份,免不了又是一阵低语议论。

扶苏、剑尖儿剑穗儿等离山弟子,个个都笑了,偏巧这一路离山门徒女子居多,一笑之间花枝招展,美丽妖娆之前只看欢喜罗汉,谁都认不得他就是苏景,可是欢喜罗汉身边还跟了个相柳和尚。

相柳的‘僧侣身’不改模样,五官依旧,他曾在离山待了四十年,离山弟子认识他的大有人在。

不过相柳突然变成一个和尚,神态气质都大大改变,一开始扶苏等人没敢认,但看得时间长了,渐渐也就笃定了。确定了一个,再看嬉皮笑脸耍排场的那个,人能变可作风没变,大伙心里差不多也就有数了。

待到开打,剑狱剑羽三尸陆续显身,哪还不知dào

欢喜罗汉是谁!可即便知dào

了,此刻见到苏景还以本来面目,大家心里还是忍不住轻轻欢呼一声情绪这种东西恁地古怪,见了发髻高挽、剑袍利落的苏景,就是觉得惬意、开心!

任得外面如何混乱,苏景全不理会,入疯入魔、斗战成狂,全力狙杀这面前邪佛。

邪佛又何尝不是全力以赴,三重天、数不清多少好剑再加苏景与三尸,如今他已不想输赢拼得是生、杀!

性命相搏,恶战滚滚不休,开始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当鏖战长久,邪佛就越来越受不得那来滚荡、熊熊烈烈的金红火焰!其他攻势都还好说,唯独这火让他最最难受。

当骄阳凌空,晦暗无所遁形,阳火暗藏炼真本性,打得久了,邪佛维持不住的金身,重新变回独臂寂界;而惊涛骇浪般攻势无休无止,又苦撑良久,他连人形都坚持不住,邪佛本相缓缓显现。

又岂止显出原形那么简单。

当天光大亮,所有污秽煞物都会躲藏隐匿,阳火驱邪,这火焰本就是一切邪物的克星,先是觉得束手束脚,邪佛觉得好像有力qì

使不出,没法说的别扭;随恶斗继xù

,‘别扭’变成了疼,火焰明明只是烧于皮骨,可巨痛却由五内而起,无以抵挡,开始还能忍,渐渐就忍不住、从大吼到怒骂,再从怒骂到哀号

看着一个法相庄严、满眼慈悲的大德高僧,一点一点,变成满脸贪婪、身体青黑布满邪咒、满口污言秽语却还长着佛陀五官的怪物,大湖上观战的无数修家面露恍悟,真相已在眼前,哪还用谁再多说什么。

罡天中,邪佛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也不想再做坚持。

疼到无以复加,这个罪他受不了了,何况真身败露,图谋败露,进入古刹中所有人都得死。既然如此,哪还坚持个屁!邪佛猛开口,声音嘶哑:“杀!”

湖面三大凶菩闻声而动,再不阴藏真身,邪恶菩萨展秽莲、托污瓶齐齐动法,小相柳和十六早都蓄势以待,阿修罗凶猛、小金龙凶猛,怒吼迎上;

还有那些古刹僧侣,身上黑色火焰一滚,变回凶恶罗汉,嘶吼咆哮,挥动神通猛攻向苏景的罡天扶苏出剑、盲眼青年出剑、剑尖儿剑穗儿出剑,所有离山弟子出剑!

启巧双掌连拍,清脆掌声响彻大湖,还有涅罗坞的水中火,一团一团燃烧于大湖!涅罗坞弟子拔身飞起,从自家真传弟子唤起的火焰中伸手一抄,一道道烈焰长索入手、翻卷如龙;谛光结印,果先扔符,佛光普照这腌臜世界,弥天台僧家持咒做法;大成学中年书生眉飞色舞,伸手一抓自空气中捉出一支笔来正道天宗齐动,另外大群东土修士与不少西海土著,掷宝动法,护苏景罡天、杀邪庙妖僧。

不动法的时候没有体会,此刻真zhèng

动手,众多修家才明白这邪庙的可怕。

罪孽地、欲望地,对修家、妖精的神通法术影响奇重,法术上的道理无需多言,到底也不过一句话:这里是凶僧的地盘!

天雕矫健,但若陷入泥塘与鳄鱼厮打又岂有幸理。所幸外来者人数众多,且不乏精修之辈,混战起时才没立kè

吃一个大亏。

小相柳炼化了佛家珍宝、金龙看似活跃其实是尸身丧物,都不受邪庙所制,照样打得生龙活虎。

大湖顷刻乱成一团,双方暂时是个势均力敌的情形,但下一刻,轰轰的脚步声传来,大湖猛震、天摇地动,手提口袋的肥胖和尚从经堂外猛冲而入,正是之前拆墙的布袋和尚。

此人一步,古刹一颤!从远处一路跑上大湖,同样身上黑火翻卷,邪魔显做真形满面大笑、全身肥肉,赫赫然一尊化身阿弥勒的巨大邪佛。

这尊邪佛身挟轰涌巨力,大妖也好精修也罢,甚至紫霄国及时排起的巫家阵法都无法阻他片刻。

拦其身前,必损己命!邪魔弥勒不理旁人,直奔苏景罡天而去,狂奔途中手里的口袋一甩,一块块染血金砖被抛于半空,当当怪响中金砖拼合,凝化云天巨杵。

抄杵在手、遥劈罡天,邪魔弥勒口中咆哮如雷:“死!”

无人能挡,苏景非躲不可。

封闭罡天,重返大湖,苏景暴退在退,却不只是退。

一百五十年前,他曾在邪庙中经lì

过一次生死大险,那时候看得明明白白:大雄宝殿佛台之上,一排三个邪佛!

横三世,药师佛、释迦摩尼佛祖、阿弥勒佛。中间一个大,旁边两个小。只不过上一次,左右两个小邪佛没来得及动手苏景就已经逃走了。

明知此间有三尊邪佛,苏景又怎会不防备?

陷于三重罡天、化作寂界方丈的那个,已经显出本相,当年佛台上巨左而坐的药师邪佛,苏景困斗住他一个,始终也在等着两位两个。

急退闪躲云天巨杵,苏景右手一翻,一盏洁白长弓在握。

除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见过的,洁白长弓!

就在此刻,最后一尊、也是真zhèng

巨獠的释迦邪佛也告出手。

此獠始终都在:经堂为大湖,湖畔有神台,台上三尊大佛并座。左右两佛皆为泥胎,正中那个却是真zhèng

邪佛!

它不离龛、不起身,抬手一掌便遮天蔽日,巨掌落下拍向苏景!(未完待续。)

第三八一章 依仗

大邪佛一掌遮天。

若不躲不避,苏景修为再高三倍也难逃粉身碎骨的下场。可苏景真就不躲、甚至都不去看那倾天灭的巨掌,他的全副精神仅在于手中洁白长弓。

只有弓没有箭,苏景就手挽空弦,不管头顶上大邪佛巨掌,遥遥对着中飞扑而来的邪魔弥勒,松弦猛射。

长弓看上去漂亮、结实,实jì

里却是‘虚’的,苏景一次拨弓,猛震下它陡然化作一团白雾化雾,因为这弓本来就是雾,来自狐地的妖雾。

几乎是得到这团妖雾后苏景就开始炼化,南荒深处第二次冲煞三十六年,返回离山四十年,再到古刹一百五十年,前前后后漫长时间,苏景终于把这团妖雾炼化出了一个模样:先是返璞归真,妖雾被炼出真形,一根雪白长毛,以苏景揣测应该是九尾神狐身上的一根灵毛;再煅形炼锐,才得这一柄白雾妖弓。

不是苏景要把它炼化成弓,阳火焠煅不过因材施炼,这灵物本身就藏了弓杀真意,那苏景炼出来的就是一柄弓

振弦,白弓崩碎;弓碎,妖雾升腾;雾散,一箭激射!

还有响彻云霄的一声凄厉长啼。冥冥之中,有狐长啸,贯彻乾坤。

箭矢破雾而来,平时化身布袋和尚的弥勒邪佛却看到了一头狐狸。

旁人看来更是明明白白,一枝雕翎箭激射弥勒邪佛。箭不慢,但也绝算不得快,至少凭着剑尖儿剑穗儿的眼力,还能够清楚得见,那支箭于飞掠之中的旋转。

唯独当局之人、弥勒邪佛,他看到的是一头通体雪白、双目殷红的九位灵狐!

初显身时不过小狗那么大,再一眨眼大到铺天盖地的九位灵狐,气势煌煌、飞扑而至!不止大若天地,狐狸还裹挟天地,随它扑来的是整整一个世界。

人在天地中。天地袭来又该怎么躲?

弥勒邪佛躲不开。

他也想不通。一只弓怎么会射出一头狐狸来;这刹天摩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为何会被狐狸挟持了世界还有最后,死前瞬瞬,他以为自己是被狐狸咬死的,其实是被一箭洞穿眉心。

只一箭。就要了弥勒邪佛的命!

可惜的是。暂时就只有这一箭了。妖弓的祭炼和其他宝物大相径庭。别的宝物是越祭炼威力就越大越强;妖弓不然,一旦祭炼成形就能发挥巅顶威力,但初成时只能用一次。此刻又变回一团小小雾气,再不成形状。

想要连连开弓,苏景将来还有的炼化。

三尊邪佛之一,阿弥勒,射杀!

苏景还活着。那足以致命的邪佛巨掌拍他头顶半尺处停住了

苏景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和尚,高举着右手,抵住了邪佛巨掌!

唇红齿白、面色痴呆、略略有些发福了的中年和尚。

苏景不是‘独行’,影子和尚始终俯身于鬼袍。许多事情苏景还看不穿,比如谁才是真zhèng

的邪佛大尊,哪个是左右两个小邪佛等等,但影子和尚看得出,始终都有指点。

若是大邪佛,苏景绝不敢将其收入罡天,倒是‘药师’这个小邪佛,苏景跃跃欲试!

无论血肉躯还是邪魔身,断一臂都会自损修为,趁病要命,正是离山小师叔的拿手好戏!三重罡天、风火手段、他自己在加上三尸,只对自断一臂的小邪佛足有得打。

话再往过去说一些,苏景来邪庙是为救人是临时起意,但绝非全无依仗冲进来送死,古刹修liàn

三重罡天是依仗;罗汉法棍多给了自己一条性命是依仗;妖雾炼成的白弓是依仗;此刻神裹鬼袍迎战大邪佛的影子僧更是依仗!

苏景叫了声‘多谢大师’,罡天重开,苏景于外消失于内重现,再次入主罡天恶斗药师邪佛。少了他的主持,三重天威力逊色许多,药师邪佛趁机猛攻,黑狱颤抖天宫摇摆,堪堪就要困不住敌人时苏景又复杀到!

大湖混战无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对手,但真zhèng

能主持今日恶战胜负之人,不过四个:大小两邪佛,苏景影子僧。

影子僧、大邪佛两掌相抵,既不存你推我抵,也不见巨力滚荡,看上去平平静静,仿佛俩人只是把手掌按在一起都不曾用力,正反间的倾轧只有两人自己才能体会,外人无所察。

但相持稍久,优劣之势便告显现,影子和尚一动不动、痴痴呆呆的全无变化;大邪佛身上却缓缓冒起了黑烟,自他眼耳七窍、自他金身毛孔,丝丝缕缕的黑烟升腾,烟中气味熏人欲呕

罡天中的恶战也变了模样,再不是‘诸天’乱打,三重天内所有一切都归于苏景身旁:

黑狱万鬼拜服于苏景身后,哭号中疯狂磕头。十七迦楼罗围住苏景上下翻飞,手中法棍狂舞,并非攻打敌人、而是从头到脚不停敲打苏景;

谛听神兽不知何时又变回了花猫模样,蹲坐于苏景右手,长长的尾巴缠于他的左臂;

九八剑羽不再飞舞飘零,彼此交织、编结成一尊古里古怪的羽冠,端端正正罩在苏景头顶;

二重天的金风与三重天的阳火交融、暴涨,化作千多条风火长链,自四面八方接驳于苏景气路;

骨金乌归于黄金屋,两剑合璧化作一枚灿灿骄阳、巡游于天际!可无论这骄阳如何旋转,它的光芒始都拢成一束,始终照耀在苏景身上。

剑羽金冠、风火索扣。掌托谛听大兽、身受罗汉福持。得万鬼侍奉、再得艳阳永照——这是他的罡天,三重天内苏景称圣。谁能与他为敌?谁敢与他为敌!

苏景空着的左手,握住药师邪佛独臂右手。

摸清了敌人的根底,有了必胜的把握,苏景哪还有耐心再和药师邪佛冲来跑去的乱打,两手相握,真元抵敌,再无花俏招式只剩实力对撞,苏景要以阳火焚妖、尽快结束此战!

单以真元雄浑而论,苏景比起‘药师佛’还要差上一截,可他的风、火皆为邪佛克星。当风火相辅相成威力更盛!何况还有三尸。三个矮子不再苏景身旁。他们在药师邪佛身后。口中呼喝不断剑阵行转如风,一剑一剑专打邪佛头顶。

药师邪佛不想‘握手’,但苏景的手捉来他躲不过;当苏景的手握住,他更甩不脱!到了现在。药师邪佛哪还有初入罡天时的跋扈。被苏景抓住独臂。他又骂又跳,只想逃却又逃不掉。

药师邪佛,身高七丈;苏景在进入罡天后也不过是平时大小。但当双方‘握手’。肉眼可辨苏景在缓缓‘长大’,药师邪佛正正相反,咆哮怪叫中,他的身形寸寸萎缩。

此消、彼长。

而苏景越‘长大’,‘长得’也就越快,他从七尺长到九尺用去半个时辰。自九尺长做丈八仍是半个时辰,再长至四丈、与药师邪佛身形相若,只用燃香功夫。至此药师邪佛溃败不可收拾,身形极具萎缩,罡天中的苏景越发高大,宛若天神!

两场真zhèng

关键的斗战,苏景已显胜势,影子僧也稳占上风:当罡天内药师邪佛变得比三尸还要矮小时,湖畔佛台上的大邪佛,周身升腾的黑烟终于变作熊熊业火。

灿灿金身被烈火烧熔,层层金汁流淌,眨眼就变作腥臭血污,一度神圣的大佛脓血披挂臭不可闻!

一百十五年前,摩天刹的影子僧与刹天摩的大邪佛曾有过一次斗法,邪佛靠邪魔迦楼罗传咒入古刹,至邪至恶的憎怨大咒,真zhèng

的大法术、大神通!影子僧只靠‘南无额弥陀’,一句不完整的佛偈便轻松破去。

足见一正一邪相差天地。

即便后来影子僧夺舍反遭重创、修为大减;即便这百多年里邪佛又添罪恶,力量再涨,此刻正邪相遇,也仍还是那四个字:邪不胜正!

胜券在握、看似大局已定,可就在这个时候,大湖之下一阵恶臭冲天,水波乱晃浊浪翻腾,一道黑色光芒自湖底飞快升起。不足呼吸功夫,湖面巨浪轰散,一头怪物冲出头大如丘,赫赫百丈方圆;身形却瘦小得几乎不见,双手双腿甚至还比不得娃娃手指粗细的怪物。

头大身小到如此不成对比的东西谁都不曾见过,但怪物的脸孔,无论西海妖孽还是中土修家人人都能识得:古佛燃灯。

中土释家,佛分横三世、纵三世。

横三世为‘宙’,空间以分,东、西、中三尊佛陀,刹天摩三座邪佛为横三世;

纵三世为‘宇’,时间做轴,前世、今生、未来,燃灯古佛是为前世佛。

即便苏景对佛法了解不多,见了大湖中冲出的怪物也能明白,‘刹天摩’邪佛在炼化横三世后,又开始炼化纵三世。这尊‘燃灯’分明是藏在湖底炼到一半、未尽全功的邪佛。

大邪佛已然支持不住,顾不得祭炼未完,唤出这尊怪物前来助战。

怪物甫一冲出水面,原本清澈的大湖也显出本相,浓稠恶臭、白骨沉浮的一座血泥塘!‘燃灯’半成,实力不到药师邪佛五成。可即便如此,也没人能挡得住他了。苏景、影子僧正与强敌战至决胜关键,分不得心更分不出力。

‘燃灯’出水,直扑影子僧。

这个怪物尚未炼得灵智,不过已经开了眼识,一双血红眼睛死死盯住影子僧忽然,影子和尚不见了,‘燃灯’眼前变作一片苍翠竹林,林中一座不算大却漂亮得不像话的房子。

房前亭亭卓立着一个少女,笑容明媚:“大头,你的头真大。”

笑着,明媚少女眨了下眼睛,三瞳显现,明媚变作了妖媚。随即竹林摇曳竹叶洒落,十片、百片、千万片事情颠倒了,本应柔软的竹叶儿锋锐如刀;看上去就硬得能砸碎山岳的‘大头’却变成了豆腐。

大头碎了,碎成千万小块,与落下的竹叶一起融入湿润泥土,明媚少女的竹林疯长

少女再眨眼睛、督目,变回漂漂亮亮的中土姑娘,正想收了竹林、小屋重返外面战场,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皱眉片刻似是狠下了心,伸手去抓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几下子之后就有了些‘披头散发’的样子,这才心满yì

足,把宝物一收、回到外面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八二章 言出法随,你也请坐

湖面众人眼中:

‘燃灯’现身时,正跟在离山弟子身边、看似拼劲全力和其他妖僧相斗的不听,扬手抛出一片清脆竹叶,同时她遁化清风钻入自己的竹叶法宝。

竹叶飞旋拦住了、‘吞掉了’燃灯邪佛。而后竹叶颤抖片刻,小妖女不听披头散发、身形狼狈的摔飞出来

扶苏急忙上前扶住不听:“可有受伤?”

剑尖儿剑穗儿一左一右持剑相护,姐姐眉头微皱:“你怎恁地莽撞,那邪物岂是你能对付的?”妹妹目光警惕左右寻梭:“邪物如何了?去了何处?”

不听面色苍白,气若游丝:“我运气好它祭炼不足,一动法自己爆碎已经死掉了。”一边说着,小妖女眼角余光瞟向罡天,结果大失所望——罡天战况未变,可众人位置稍有改变,此刻苏景正背身相对,‘握手’药师邪佛,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恶战,全没注意她这边。

不听重新站稳当了,对身边扶苏等人道:“不用管我,诛灭妖僧去。我喘口气就好。”

刚说到这里,不料苏景忽然转回头向她望来。

罡天之中,苏景称尊。他转头,三重天万千怪物皆随之而动身后哭号跪拜的黑狱万鬼齐齐转头、哭丧着脸一起望来;正对他施棍持福的迦楼罗一起抬头,白目威严庄严,瞩目过来;就连他左手托着的小谛听也费力扭动脖子,张望过来。还张开嘴巴对不听遥遥吼了一声。

虽只一回头,场面也自有一份气派,不听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三尸不用转头,他们在苏景对面、正从背后对着药师邪佛耍宝剑,剑阵暂时停止,三人异口同声招呼:“小不听,你好啊!”

苏景也对着小妖女笑了:“多谢,伤势无碍?”

小妖女还了苏景一个笑容,可她的笑容刚刚展开就被痛苦神情湮灭,手捂胸口颤声道:“之前经络巨震。真元难以为继”说着软倒在身边剑尖儿怀中。继xù

装病

罡天内可见,药师邪佛越来越小,挣扎得愈发疯狂,可它能使出的力qì

已经不值一提;另一处战场。神龛正中。大邪佛周身业火熊熊。金漆熔化殆尽,躯壳肉眼可见层层拔裂,破碎在即。

胜负再无悬念了。湖面上的凶菩、恶罗汉等等爪牙做濒死反扑,可就算他们现在立kè

生出三头六臂,也于事无补。

又是盏茶光景过去,罡天中怨毒咒骂突然变作半声凄厉惨嚎,药师邪佛真zhèng

丧命于苏景手中!不过这尊邪物修持端的了得,身形毁灭、性命沦丧,体内聚集的浓浓魔念却不肯散去,化作一段无灵无智只有阴狠杀念的污风。

这对别人或许是个麻烦,但苏景有一重罪恶天,谛听、迦楼罗、黑狱都能靠炼化罪业来修liàn

,邪念污风简直是大好‘滋补’。

反倒是另个小邪佛阿弥勒可惜了,妖弓威力太强,一箭将其彻底打灭,未见污风。

邪念污风丢入黑狱永做镇压,跟着艳阳天升、罪恶天降,三重罡天各归其位,最后微微一震,阳火金风森森黑狱皆告消失,苏景打赢了自己那一仗,与三尸一起凯旋,回归大湖。

苏景落足湖面时候,也是影子和尚降服巨獠时候!

大邪佛身上的业火猛做暴涨,随即一声淬烈大响,邪佛躯壳四散崩裂

这邪庙中的凶菩、恶罗汉等等凶物都是被大邪佛点化而生的,此刻巨獠伏诛,小邪物们虽不会与他同命损丧,可腐魂蚀骨的痛苦难免,连站立的力qì

都不存,又何谈再动法作恶。大小妖僧全都摔倒在湖面翻滚挣扎,口中哀号不已。

苏景心念一转,天乌剑狱蓄势以待,不知大邪佛死后会不会有污风,好东西绝不能就此放过了。

大活佛身躯碎裂,命丧当堂!没有污风成形,不见邪气外溢,可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大佛体内竟还有‘东西’!

东土人间,平常人家大都会给自家小娃娃买一个泥胎烧成的空心娃娃,头顶一缝、只入不出,做存储铜板之用。用时将其砸碎在地,存钱罐子崩碎,铜钱落地眼前便是这样的情形了,邪佛身躯四崩五裂散碎各处,露出了佛肚子内的‘存货’。

一张三尺见方的矮几,桌面彩绘精致,山水画作气派恢弘,桌上摆放着方、圆、菱、元宝等等形状几十块小石头,石头颜色分作五彩与纯黑。虽然以前没见过,但在场众人大都能看得懂,这当是一种怪棋。

桌子后面有一人端坐着。之前应该在琢磨棋局,此刻抬起头望向外面头顶光秃、身形硕壮,单以魁伟而论大概和虬须汉戚东来相若,身着青色甲胄,是个武士模样。可是再细看他的长相:天灵顶盖一只独目圆睁、左右两腮各生三耳,他正笑由此露出了满口尖尖牙齿!

哪里是人,分明是一头六耳杀猕。

大邪佛腹中,一头六耳杀猕,不知是百无聊赖还是修心养性,他正自己和自己下棋。

邪庙中修家、妖孽几乎都不识得六耳杀猕,乍见这个有个怪物人人吃惊;而认得此獠的苏景,心中更是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六耳杀猕无视众人,一个劲的笑着,同时提起深深吸气,又把目光猛一转望向苏景,口吐人言:“香啊。”

苏景身上带了‘骨石香’,六耳怪物闻之则笑,大邪佛腹中这头也不例外。

说完六耳杀猕不等苏景回答什么,他又面露疾苦,长长叹了声:“饿啊。”

‘啊’为开口音,只要是用嘴巴出声,讲出这个字时就一定会张着嘴。

当两字出口,六耳杀猕嘴巴大张,湖面上因大邪佛惨死而痛苦扑腾的邪庙凶物,陡然飞腾起来。冥冥牵引,它们再如何分离挣扎也没用,飞入了杀猕口中!

邪庙上下千百邪物,被六耳杀猕一口所收。

嚼也不嚼,直接一抻脖子囫囵吞掉,下一刻,六耳杀猕仰天、打了个饱嗝。但是这怪物的神情不见满族,依旧疾苦着,再叹:“渴啊。”

他座下是血沼大湖,邪庙之下则是无尽西海,血水、海水都不能喝。六耳杀猕口渴,他喝的是云。两字落下,方圆千里之内,大小云朵蜂拥而至,就那么一下子涌入他的嘴巴,其间甚至还有一道雷霆穿梭、正绽放天威的乌云!

先吃满寺邪物;再吞千里远天。六耳杀猕吃饱喝足,终于开心了,目光扫过大湖,笑道:“你们好。”

最最简单不过的问候,中土人间随时得闻,但场中修家、妖精听过他的‘你们好’后,忽然觉得血脉顺畅、真元饱满、周身上下四万八千只毛孔都快活开阖

他说‘你们好’,修家们就发觉,自己真的很好。

打过招呼,六耳杀猕彬彬有礼,继xù

客套着:“你们坐啊。”

近万人,九成九都直接坐了下去,不是他们想坐,而是不得不坐、非坐不可!身体不受自己控zhì

、身体听那怪物的!但听了他的话、坐下之后身体又立kè

轻松起来,重归修家自己指挥。

他说饿,食物飞来;他说渴,流云入口;他说你好,你就很好;他说请坐,你就非作不可言出法随,不外如此吧。

巨大多数坐下了,继xù

站立的不足百人。

影子和尚、谛光大师、巨蟹尼姑、小相柳、十六、离山扶苏等人都还站着,场中只有修持最最精强之人,才能抵住六耳杀猕的‘你们坐’。

修家眼力精强,不用细数一扫便知,还能站住的,算上十六共有七十三人。

“今日世界的修行之辈了不起。”对‘不听话’之人,六耳杀猕并不气恼,反倒语气嘉许:“能有七十八人稳站,真的不错。”

还站着的只有七十三人,他却说七十八个。六耳杀猕继xù

笑着:“也不用假装示弱,起身吧。”

当然不是此獠不识数。是修家中有人脸皮厚,明明能对抗‘言出法随’稳当站着,却就势坐了下去,假扮修为浅薄准bèi

找机会坑人

被邪佛点破,这下子坐不住了,有人咳嗽了一声,尴尬起身、双手合十:“也不是小僧故yì

骗人,正好、正好累了,就坐一会。”

这个人可着实让苏景有些意wài

,居然是一向老实八角的小和尚果先。意wài

归意wài

,苏景和三尸仍坐得稳当当,全当剩下那‘四个能站却坐’的不是自己。

直到六耳杀猕把目光投过来他们四个也不站,赤目瞪起红眼珠子迎上杀猕目光:“你说请坐,老爷们就坐了,有错么?”

雷动语气散漫:“坐下来就懒得再起身了,想要咱们再站,你自己过来搀扶老爷们。”

拈花一贯笑嘻嘻的:“言出法随,也不见得多了不起,上面那位六耳先生,你也请坐,请坐。”

六耳杀猕本来就是坐着的,总不能一听拈花说话就站起来。赤目雷动两个浑人嘻嘻哈哈,对拈花道:“神君让那六耳坐他就坐,言出法随,已得大道矣!”(未完待续。)

第三八三章 祈愿神佛,有求必应

如果耍赖妄言也是修行之道,三尸早都破界飞仙去了。但不得不说的,六耳杀猕突然现身、前后几句话亮出的摄人之威,被三尸的胡搅蛮缠抹杀不少。

六耳杀猕并未着恼,甚至还对三尸、苏景这四个赖在湖面不肯站起来之人含笑点了点头,跟着又把目光一转,望向影子和尚,说话莫名其妙:“我走运。”

影子和尚神情呆滞,语气也呆滞:“你走什么运?”

“若你全盛时我和你相遇,我都不会逃。直接跪地讨饶,求你能发一发慈悲,唯有如此做我才有一线生机。”六耳杀猕声音和善,全没有凶物戾气:“可惜,你现在不成了,杀你只是举手之劳吧。没遇到全盛时的你,我当然走运。”

“我这个人的运气,时好时坏,坏的时候万万年不遇的暴风杀劫都会被我赶上;好的时候则一顺千年、战无不胜。运气这个事情当真说不准,呵呵,说不准啊!”说着说着,六耳杀猕又自顾感慨起来,完完全全的跑题了,全不管面前还有近万修家在听自己讲话。

是感慨,是跑题,也是目中无人,自以为尊。

影子和尚表情全无变化,目光浑浊:“这么说,你认识我?知dào

我以前如何。”

可六耳摇头,把双手一摊:“不认识,是看出来的。我看得出,你全盛时凶猛得不像话。”

影子和尚叹了口气,刚刚以为六耳知dào

自己以前事情时不见他期待。但此刻得知大家只是初见,却明显能看出他失望。对眼前话题失了兴趣,影子和尚话锋一转,呆呆问道:“你是谁啊?”

“说来话长,你真要听?”六耳微笑反问。

影子和尚想也不想,直接摇头:“那算了,动手吧。”影子和尚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又怎会有心思去听凶物唠叨。

而‘刹天摩’短短三四百年内实力疯长,影子和尚本就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此刻见了邪佛腹中另有凶猛怪物。自然明白此事与六耳又脱不开的关系。

扶持邪庙。即为邪物,这件事没有善了办法。

这时人群中一个声音传来:“我想听,你说说吧。”开口之人,赖坐在地绝不起身的离山小师叔。

“好!你想听我就讲。”六耳杀猕脾气好得像个善良老人。对苏景痛快点头:“你祈愿神佛。我有求必应。”

听他的说辞、语气,把自己当成真zhèng

神佛了。三尸个个表情不屑,正待再开口嘲笑。六耳杀猕忽然扬起手,向着他面前不远处的影子和尚,曲指一弹。

六耳的动作不快,而影子和尚面色痴呆应变却惊人,捏明王不动之印迎上敌袭。下一刻,影子和尚脸色突兀苍白,身体一震,猛向后摔飞!

飞出去的只有和尚,鬼袍却还留在原地。落败还在其次,更关键的,他已经‘拜奉’于鬼袍,他是这件鬼袍法宝的器魂。

器之魂,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想要将其驱逐出器难比登天!

击飞和尚后六耳杀猕手指一勾,把空荡荡的鬼袍收入掌心,笑容亲切和善。

之前影子和尚独力对付大邪佛,他的本领有目共睹,见他刹那落败,血湖近万修家谁不胆战心惊!见过怪物出手,再想他说的那句‘你祈愿神佛,我有求必应’影子僧曾对凶物说‘动手吧’,和尚祈愿,凶物应了,动手、动了一根手指。

忽然间火光闪烁,苏景动法。但并非向凶物出手,阳火卷向了影子和尚,将他重重包裹起来。影子僧本就虚弱,没有鬼袍傍身他坚持不了太久,非得以阳火相护不可。

“快讲一讲吧,阁下到底何方神圣。”救了和尚、丢了鬼袍,苏景的神情不见喜怒或惊诧,但他眼睛出奇明亮、出奇清澈。

六耳杀猕都不再去看和尚一眼,反问苏景:“今日世界,你们管破劫飞升、又再重返人间的修家唤作什么?”

苏景如实回答:“人称真仙,妖称大圣。”

六耳杀猕笑道:“那我便是真仙了。”

不远处小和尚果先闻言眼中光芒闪烁,面色惊诧、脱口问:“你是飞升后又再回来之人?!”

六耳杀猕才一点头,三尸就来找麻烦,雷动当先开口,语气不屑:“真仙本都是人,你这副样子,也敢叫做人?”

赤目扬起手,偏偏他头大胳膊短,勉强再勉强,总算够到了自己头顶,啪啪拍了几下:“人只有双目,头顶不开眼!”

拈花伸手把自己的招风耳朵拉扇起来:“人只有双耳,你多长出四只,生怕小飞虫不来钻么?”

雷动重新接口:“喀喀喀”他没说话,嘴巴一张一合反复几次,上下牙齿相碰,喀喀作响,意思再不明白不过:你牙齿也不对,人不长獠牙。

‘喀喀喀’之后,雷动对六耳杀猕继xù

道:“你自己说,你哪里像人?根本不是个人,还说自己是真仙对了,人脸皮也不像你那么厚。”

雷动又找出一样‘六耳杀猕不是人’的证据,得yì

非凡。

但凡有些火性之人,遭三尸连番挑衅也都翻脸了,可六耳杀猕不以为意,当真有几分得道大仙的味道:“谁告sù

你们中土世界只有一种人?”

说完,他想了想,又觉措辞不妥,自己纠正道:“谁告sù

你们中土世界只有过一世人、只有过一次人?”

三尸不明所以,可苏景是转过‘天无常丹’之人,见过妖丹世界起灭,闻言心一动:“你的意思”

“一纪一荣枯,一元一破立。”不用苏景去猜测,六耳杀猕就给出了答案,他的声音漫长,语气忽然淡漠起来:“天地反复,世界轮回,旧圆末时新圆起。我在上一圆,已断末;你在新一圆,正行转。”

苏景懂了,场中但凡有些见识之人都听懂了,由此,越发惊骇!

世界不会一成不变,以离山传承的道统,混度破天地开、分阴阳化四象、衍五行生八卦,最终化作万象天地。但有生就有灭此事亘古不易,当这天地生长到极致便开始衰败,一切倒行逆转,万象返八卦、还原五行,收四象敛阴阳,天地合一切重归混沌。

如此,世界往复,从生至灭再由灭转生一纪一荣枯,一元一破立。旧圆末时,新圆起!

六耳杀猕的说法再明白不过,他说自己是上一纪、上一圆、上一世界的人!

什么元啊圆的,三尸本来一句没听懂,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小妖女不听,不顾自己‘重伤之躯真元难继’,简简单单几句话帮他们解释清楚,拈花大大抽了一口冷气:“这岂不是老祖宗的太上老祖宗!”

赤目摇头:“也不能这么算,一起一落,就不能再算到一支上去了。”

六耳杀猕依旧笑呵呵的:“我是旧圆中人,修liàn

得道飞升去了,再回来不是真仙是什么?总不能因为新圆已成,就把旧圆中人不当人了。”

苏景不理三尸胡说八道,追问六耳杀猕:“你又怎会在这里?”

“旧圆新圆,归于根底也不就是漫长时间么?”有求必应,有问便答,六耳杀猕的耐心很好,而他说话时的态度,也温和柔善,迥异于凶恶的相貌:“那一圆,那一年,我证得大道、飞升天外;出去转了一阵,又想回来,可路途不顺陷困乱流风暴,身形被打碎、元神受重创,苦熬了不知多久终于挺过劫难,再回来时,世界转了一道轮回、已经是新圆。”

这头六耳杀猕为自己贴金了,就算当年他是人,今日他也不是金仙,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段真仙残魂。他回到人间也不过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大劫之下伤势严重,几乎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入世之后他便告沉睡。

说这里,六耳杀猕稍作停顿,转目在站立众人中巡视一周,似是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凶恶脸孔略显失望。跟着又把目光投向四个能站非要坐之人,仔细打量后面色又告一喜,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是有香火供奉之人啊。”

佑世真君,侠剑仙苏景如今是大洪朝有名的神仙,供奉香火无数,不过他的境界浅薄,距离‘感受香火’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什么都察觉不到。

六耳讲得是闲话,但苏景听得重点:“也?”

“嗯,也,”六耳点头:“我也是。飞升之前,我在‘旧圆’有些名气,得了晚辈们的香火供奉重返人间已是新圆,我一梦百多年,着实让我有些意wài

的,我梦到了后辈儿郎。”

六耳残魂的沉睡是入定休养,根本就不会做梦。他所谓‘梦’其实是因香火下诚心祈祝而起的冥冥牵连。醒来后回味梦境,这头六耳十足惊喜:他能‘感受香火’便说明今时世上,还有六耳后人在拜祭于他。

‘六耳仙’再入定,追查香火源头,拖着残魂去那地方查看很快就明白了,不知靠了什么手段,真有同族撑过了‘末日之劫’,自旧圆跨入新圆。

可他们都被封印,如今那封印的地方,赫然是当世正道第一天宗,离山。

说到这里,苏景忽然开口:“你们真的是‘人’?还能修行、证道?”(未完待续。)

第三八四章 横扫乾坤,唯我独尊

六耳微微皱眉,目光不解:“前面的话我已经说得清楚了,你又何来这样疑问?”

“因你们行凶。”苏景应道:“杀人,杀畜,甚至连虫鸟草木都不放过,目中所见,只要活的一律杀灭这又怎么可能是人,怎么可能悟道?”

不是指责六耳杀猕凶残,苏景说的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人活天地间,杀生在所难免,可绝非见什么就灭什么。想要良久长存非得取之于天、还之于地,比如伐木与造林、比如收割与播种。

全无理由的杀戮,不是灵智之物所为。就算旧圆中人全都性情残暴,也没道理杀灭一切。

六耳明白苏景之意:“新旧两个圆,处事办法不同罢了。你们讲究和谐与共,体会自然,万物齐生;我们却讲究万灵俯首,横扫乾坤,唯我独尊!天地之间万生万物皆有灵性,只不过平时不显罢了。换成我们的眼光去看,它不显灵就是在装傻,装傻便是不肯臣服,无妨,杀!杀得多了,它们自然就会畏惧,就会臣服!”

“上一世,旧圆时,凡我人族所过之处,飞鸟唱路草木俯首、蛇蝎退避虎豹龟缩,这还只是普通人。修行者所到地方,无需施法动咒,自然寒风不动枯枝献花、毒日钻云顽石让路这才是做人的味道!”

六耳说着、笑着,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杀他们是为了让他们臣服,不是真要把一切杀光。你放心好了。不必太多,无论花草虫蚁或是其他什么,只消杀灭三成,这世上其他七成族类大都会臣服”

“便如现在,我面前,八千七百十七人,我杀掉三千,剩下的应该就会奉我为尊、受我禁制、为我办事了。”说完,六耳杀猕想了想,又笑道:“不过世事无绝对。旧圆中也有永不肯臣服的蠢族。彻底灭掉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

把这世上三成树木杀掉,剩下那七成树木就会臣服?或许旧圆真如此,或许新圆亦如是。不过苏景无意追究。大抵了解便足够了。苏景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继xù

说下去。

六耳杀猕‘听话’,就此重归原题:找到同族、想做营救,可那时候他只是一线残魂。莫说离山精锐,就连守卫封禁的‘镇士’都能把他轻松打灭。

正无计可施,他突然领受到一道气息:无比执着的贪婪气息。六耳不知其出处却明白它对自己极大补益,立kè

化魂为念归入那贪婪气息

苏景又插口追问时间细节,两句话后便弄清楚了,六耳领受邪气的时间,差不多就是陆老祖探访摩天刹的时候。

由此事情也就再明白不过,那次古刹现世,‘刹天摩’还被镇压在反面,但随着护山大篆停转、它还是有邪气泄露出来,被这头六耳杀猕察觉。

仔细想一想,旧圆中人的心思认知,与‘贪痴嗔’之念何其相似,又难怪六耳要用它来进补。而‘刹天摩’泄露的邪气也不是单纯气息,逸却不散仿佛触角,当大庙消隐时,邪气又缩回到‘背面’去了,融身其中的六耳仙自然追随,由此进入‘刹天摩’。

邪气是大邪佛吐出去,最后又被它收回肚里,六耳仙进入大邪佛体内。

说到这里,六耳杀猕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进了邪佛肚子后,便是一道‘相生’、一道‘相克’。”

所谓‘相生’,大邪佛是邪念滋生,六耳仙要靠大佛的邪气滋养,六耳吃邪佛。可六耳仙自己也是香火的,他后辈的祈愿莫不是重返人间、杀戮万物称尊霸道,这‘贪痴嗔’之念何等强烈,只是六耳仙自己炼化不了,就直接将其转于邪佛,邪佛得了滋养开始疯长。

邪佛疯长,他的邪气越旺,六耳仙也跟着越强dà



最喜欢吃的雷动笑眯眯地,骨瘦如柴之人皮肤松弛,一笑全是褶:“就是说,你给他找吃的,然后再吃他拉出的香?”

如此恶心的话,六耳仙竟还笑着点头:“如此比拟,勉强也算贴切。”

‘相生’之后的‘相克’:摩天刹的反面,皆为邪念所生,大邪佛算得这邪庙的‘本源’。六耳仙则是寄生,无论他得到多少滋养、哪怕他已经比邪佛强dà

得多得多,也无法反客为主,一邪一凶,如果有事情可以打个商量,但到底还是大邪佛做主。

“更关键的我进了他的肚子,就再休想出来,除非能有人把他打死、打碎。”六耳仙开开心心地笑了起来,望向正被阳火裹护的影子和尚:“我能重见天日的大恩,拜你所赐,非谢不可的,你若肯奉我为主,我一定多加重用;不肯拜奉也没事,我不会折磨你,直接杀掉就算了,你会死得痛快。”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六耳仙舒服惬意地抻了个懒腰,一边活动着脖颈、肩膀,一边望向苏景:“应你所愿,往事讲过,现在聊几句我的兴致所在?”

目光望在苏景身上,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

“奉你为尊、受你禁制,然后跟你一起想办法救同族?”苏景反问,这结果不难猜。

六耳点头:“不错!我喜欢和聪明人讲话,你便是所以有赏,赏你看场好戏”笑声之中,六耳的声音陡然响亮起来,始终笑眯眯的双眼猛张,毫无道理更毫无征兆的两字叱喝:“拔剑!”

便如刚才的‘你们请坐’,此刻当然两字喝令出口,九成九的血湖修士齐声叱咤,有剑亮剑、无剑则亮宝,刹那里经堂中剑qì

流转宝光冲腾。

‘拔剑’叱喝后,六耳杀猕又把双目一眯,冷声道:“收!”

喝声落,飞剑归鞘法宝归匣,大湖上纵横杀气化作风烟、散去了。

两道‘法谕’,前后弹指功夫,血湖上众多修家甚至都没来得及细想什么,可他们的身体、动作都无比听话

八千余人,就只有那能站的七十八人未动。

六耳杀猕挑起了眉毛,开心模样,问苏景:“好kàn

么?”

苏景居然笑了:“还不错,没看够,要不你在喊声‘杀了我’试试?”

“这么无聊的笑话可是很好笑啊!”六耳呵呵大笑,摆了摆手重归正题:“都能明白了吧,今日此间,顺我人人有赏;逆我个个惨死。”

赤目贪图宝贝,听到‘有赏’便忍不住问一句:“赏什么?”

“可活命。我的赏赐,你们的性命。”把别人的性命赏赐给别人,这个说法算不得新鲜,从古至今不知多少魔头收服手下时都有过这等说法,可六耳略有不同:他很认真。

神情微笑、而态度认真。

所有人的性命都被他一手掌握,所以他们死是应该的,而他们活便是自己的赏赐六耳认真是因为他真这么想的。

这时一个来自中土的中年修家冷声开口:“就算今日有人苟且偷生,你道凭着此间的修家,再加上一个你,就能伤到离山么?邪魔,你未免小看了‘剑出离山’这四个字!”

说话之人苏景不识得,不过他能站着,便说明修持不错,言辞可见他和离山关系不错。

六耳的耐心不止对苏景一伙,摇头回答:“孩儿们被困了万万年,带他们重见天日也不急在这一时。离山还不错,扳倒它须得从长计议。具体如何做你不用担心,信我就是了。待此间事了,不用大家跟我杀上离山,你们散去、各自归宗。”

六耳仙性情凶恶,六耳仙自负狂妄,但他不冒险,收服一群手下马上去攻打离山的念头,他根本不曾动过。

小和尚果先恍然大悟,接口:“你收服此间修家,不是要做冲锋陷阵的大军,而是要当潜伏各宗的暗桩?”

或许是重见天日,或许是重新找回‘唯我称尊’感觉,六耳兴致好得很,只要有人问他就一定仔细回答:“诸位都是中土修宗的栋梁人物,咱们同心协力,慢慢经营。有我相助,大家都能成势。哪怕坐不到掌门大位,做个门宗里功勋卓著、举足轻重之人当没什么问题。”

再之后的事情哪还用六耳再做解释,三百年、五百年甚至一千年,六耳仙不怕时间漫长,迟早有一日,他要把离山变作修家公敌。

只扳倒离山、把这座门宗打得烟消云散,六耳仙以为远远不够,他很想离山身败名裂,从高高在上的天宗之首变作人人喊打、正邪不容的‘藏污纳垢之地’。

这是一件开心事情,数不清第几次六耳杀猕又笑了起来:“离山?自诩名门,守护中土、守护封禁、守护人间守这个守那个,待它成了落水狗人人喊打时,我想看看那时谁来守它!”

“你多大了?”

就在六耳杀猕笑声响亮时,苏景忽然开口,问题无端。

六耳杀猕稍一愣,摇头,继xù

笑着:“早就记不清了,根本没法子去数,总之很老就是了。”

“算你千万岁”苏景好说话,随便给他个年龄:“千万岁的老前辈,拿了我第七境小修家的袍子,然后说这说那,始终不提袍子的事,你要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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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五章 身定乾坤

六耳杀猕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鬼袍,又抬头望向苏景,再开口根本不提袍子的事情:“你应该是离山的重yào

人物吧。”六耳自然没听说过苏景,但他能看出场中其他离山弟子对他的态度:“抵触我情有可原,我不怪你,你也当明白,这么多人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

一个离山重yào

弟子的暗桩,远胜别宗千百奸细,这是明摆着的道理。而他的话说完,下一刻、六耳忽然‘定’住了。

闭口不语,面上微笑不稍改,目光平静无澜,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望着苏景。

他静默,生气就此消失,甚至以那七十多名站立修家的眼光,都看不出他是否还活着。

仿佛动时他才是活的,他不动便是死物。

又何止他一人‘死’了!他不动时,这偌大血湖,八千余众,包括谛光、扶苏等能站之人在内,感觉无一例外:我心不跳、我血不流、我真元不转、我之一切尽告停顿,唯一还在的,只剩一道心思。

如此良久,六耳忽又开口:“坐下吧。”

那七十四个站着的人再无法坚持,谛光、相柳、扶苏、果先等人一个接一个坐倒,连十六都跟着金龙一起趴到湖面上去了。

随即六耳又笑了。

他一笑,‘定’破灭,刹那间生机恢复,六耳又‘活’了回来。

六耳一‘活’,湖面也‘活’了。修家们个个面色铁青

“如何?”六耳望向苏景。

苏景如实回答:“了不起。”

六耳再问:“明白了?”

之前他‘言出法随’。场中还有近百人能站、能战,虽渺茫但至少还有斗一斗他的希望。可是现在六耳再显‘身定乾坤’,根本无人能挡!再次显法,六耳让苏景明白、让湖上众人明白:所有人加在一起,和我相比,依旧判若云泥。

不等苏景回答,六耳变了语气,仿佛老朋友聊天:“有个事情我拿不准主意,你是聪明人,帮我想一想。”

“看你的样子。不会那么容易就拜服于我。所以我开始想的是。从你开始,我第一个问你肯不肯拜服。你说一次不肯我就杀一个人,你若真有毅力,就是这湖面上最后一个死的人。”六耳兴致勃勃。说话时眉飞色舞:“离山不是名门正宗么。离山弟子看这么多人因己而死。心里怕是会不好受,可你若是服了我,便是门宗叛徒了我听说离山有句戒训。什么求无悔求无愧的,到时候你是该无悔还是无愧?哈哈,这件事做起来会有趣。”

“可是再仔细想想,这么做又有些不对劲,万一你咬紧嘴巴坚持到底,我把所有人都杀光,一个回去做奸细的人都没有了,岂非合了离山的心愿”

正说在兴头上,苏景摇头打断,笑道:“你可真爱讲话,刚才我的话还没说完,一不留意就被你岔开、说到天边去了。”

六耳不明所以,微笑问:“你哪一句没说完?”

“你问我‘如何’,我说:了不起但还挡不住离山弟子一剑。”

六耳杀猕愣了愣,‘哈’地一声大笑,随即笑容一敛,目光刹那平静,又入定!

他定,天地再定,大湖千万修家再定:“你的离山一剑,何在?”

苏景不动,木雕泥塑似的看着他。但另一个人动了离山扶苏。

上次六耳杀猕显法时还全无抵挡之力的扶苏,这次竟全不受影响,独立于湖面,冷视凶魔:“邪物。”

“邪物。”第二声冷斥,第二个人起身,离山真传、盲眼少年!

“邪物。”第三、第四声叱喝同时响起,又两人起身,剑尖儿剑穗儿。

跟着,一声又一声的‘邪物’,进入古刹的数十位离山弟子,一个接一个站起身

包括谛光神僧这等修持远超离山普通弟子的前辈高人在内,其他门宗的修家、妖精都难稍动,就只有离山弟子,全不受邪魔法度。

所有离山弟子,除了苏景仍自岿然不动,其余尽数起身!

扶苏自己也不知dào

怎么回事,本来被邪法所摄动弹不得,突然一道力量不知从何而来,轻轻松松地加持于身的邪法破掉,她又重获自由。

能站起来之人,皆如扶苏一样遭遇。

身不动凝滞乾坤,六耳杀猕心中却惊讶翻腾,开口一声沉天低吼:“与我坐下!”

“邪物。”阴森、冷冰叱喝再起,起身者无人坐,反倒又多出两个人站起:小相柳、黑风煞。

其他湖面修家难做稍动,但心思依旧能想能看能听,人人都明白离山弟子虽强,也不可能每个都能对抗六耳法度。会如此不外一个缘由:另有高人动法、消抵六耳之力,为离山弟子开解桎梏。

那位高人是谁?

“唯我称尊?就凭你?”拈花笑嘻嘻的,手摸肚皮站起身。

“不还袍子,你麻烦大了。”赤目一跃而起,对六耳怒目而视。

“本座生平,最恨厚脸皮之辈。”雷动起身缓缓,声音低沉,一副宗师气度。

“忽忽”古怪叫声一串。

“邪物。”骂声虚弱,但恨意浓浓。

十六与小金龙再度腾空,最后还有那位之前被邪佛指做‘莫耶魔女’的重伤少女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止离山弟子,连苏景身边朋友、手下也告起身,此刻再看,湖面上站立之人皆为苏景一伙!又哪里还用再猜测,人人心中笃定,那个对抗邪法之人不是苏景是谁?

情形突变!

之前六耳杀猕对三尸挑衅、对苏景斥骂全不在意。是因他完全掌控局势,高高在上的神佛岂会和几头小兽计较。可现在不同,法度被破便是威严威信受到挑zhàn

,一心称尊之人又岂能容忍这等事情?

不臣服,便杀灭。

六耳神情陡然狰狞,双掌猛一合,众人座下偌大一片血湖突兀消失不见!

无端端的,一座湖没了。

合掌之后,又告一分。

血湖再现,六耳双掌之间

掌合。纳百里之湖于手心方寸之间;并手瞬瞬便是炼化瞬瞬;再开掌时。血湖已变,神通宝物、触之即污,修家妖精、碰之即腐!

两只手掌,两道血河翻卷!腥臭冲天。血浪冲天。

六耳收一湖、炼一湖、掷血河两道。

而他法度未尽。双掌再次拍合。众人只觉眼前一空庙不见了,所有人置身半空,这次六耳合掌收的整整一座邪庙。

手掌又开。邪庙归化万万邪念,但邪念添灵,顿化万万厉鬼凶魂,嘶声怒嗥飞扑而去。

邪念无边,恶鬼无边,之前苏景的黑狱万鬼与之相比,溪流得见巨川,平湖相望汪洋!

六耳收一庙、炼一庙、投万万厉鬼。

掌合掌开,第三次。与之前不同,他合掌时什么都未变,似是没再‘受纳’,可他开掌时却多出一些东西天外,火陨飞石。

陨石零碎,三百块,大不若瓜、小不过龙眼,但它们自天外急坠,所蕴力量何其惊人,任一块都足以击杀普通元神修家!

六耳收天外三百碎陨,投入人间。

旧圆时,他飞升天外;新圆里,他归返人间。他曾破乾坤大道,得真仙法度!虽那时遭重创奄奄一息,可他精魂仍在,再得数百年邪气滋养他才是这邪庙中最最凶猛的怪物,大邪佛在他面前也不值一提!

腐血长河、邪庙厉鬼、陨天飞石,三道攻杀接踵起!敢于站在他面前之人,六耳必杀无赦。

六耳三次拍掌,前后不过刹那。当天外碎陨入世时,血河大浪刚刚席卷到扶苏等人面前

扶苏挡不住,小相柳挡不住,三尸也一样挡不住,苦笑等死之际,眼前忽然一片竹叶飞舞。

那么轻巧、那么轻灵的一点青绿,迎向最先扑来的腥臭血河。

伤得比死就多一口气的小妖女面色森严,扔出了自己的宝物,可还不等她纵身竹叶持法,在她身后又猛然暴散起一片光华。

明耀到不可一世、虹皓如汪洋轰碎的璀璨剑光!

强光自苏景身上来,一柄长剑激射而起!剑长一丈一尺,剑绽七彩玄光。

不知是不是那剑光才刺眼,所有望向此剑之人,都觉得模糊了模模糊糊的,看到一条龙!

模糊的不是眼睛:他们看到的就是一柄丈一长剑,可这柄剑自眼睛映入心底,又分明是条龙。

眼睛不会骗人,心更不会说谎,眼中剑、心中龙,只因那丈一利刃是剑、也是龙!

剑动,苏景亦动;剑如光向前,人如电急跃,抄手擎剑!

电光火石间的事情,苏景后发先至,超过了小妖女不听,超过了那片竹叶宝物,手挽龙一长剑刺向血河。

剑入血河,一声长鸣!

剑鸣不含愠怒,却饱蕴威严这不是兵卒冲锋陷阵时的嘶吼,而是朝堂之上九五之尊的一声谕令。

剑长鸣,剑传令,下个刹那万剑起飞!

在场近万修家,所有人的剑、所有人的宝物,甚至连小相柳的修罗九宝、苏景的刀螂、三尸的殷天子等等等等,尽数疾飞而去,追随那柄龙一长剑投身血河、击灭血河!

这场景何其熟悉!不过刚刚是六耳杀猕显法,此刻是丈一长剑传谕。

恁多修家,恁多宝物,只有寥寥几件不奉丈一长剑之令:小妖女的竹叶儿,苏景的青灯、两窍、三重天和北冥剑。(未完待续。)

第三八六章 万丈荣光

千万宝物相助丈一龙剑;龙剑绽烁光芒,笼罩于每一宝、每一剑不受血沼污浊。

凌空中,一震、再震,血河崩碎!

一湖化两河,此刻两道大河再化万万水滴确实是水滴,污血褪色恶臭消散,每一滴都晶莹剔透,衬着阳光散出七彩旖旎。

剑佑天地、剑佑人间,不容这毒血污浊乾坤,一人一剑不止破掉血河、还洗炼了它。

两道血河崩碎苏景持剑入血河,剑挟万宝破污法苏景仍在,持剑、疾飞、杀贼!

千剑长鸣万宝呼啸,而丈一长剑默然:其他一切皆为臣、皆为卒,它们呐喊它们冲锋它们一往无前;唯独丈一稳重,此剑为君,此剑为尊,它主掌万物,从开始到此刻,它只开口过一次。

一剑天尊,握在苏景手中之剑!

血河之后,万鬼无边。

摩天刹,主掌中土西方,它曾高高在上,它曾承天护道匡扶万灵,可这摩天刹越强dà

,那反面的刹天摩便越邪恶,今日圣庙坍塌化归无边废墟,邪刹成魔涌动厉鬼之潮、之海、之汪洋无尽,再被旧圆中的凶魔利用,为、祸、人、间。

鬼海稍慢,六耳杀猕第三次拍掌而来的碎陨更快,此刻直追而上,三百道天火飞驰,融入鬼海两攻合一,凶法滔天。

剑入星辰鬼海。

万万恶鬼咆哮陡涨,哭号与喝骂编织一起。刺穿所有人的耳鼓。凶无边恶无界,此刻罪恶,奉六耳仙之命,杀!

飞剑颤抖、宝物哀鸣,啪地一声脆响里苏景发钗崩碎,长发飘散!一心向善,那个‘只愿我也有师叔之力,维护人间’的小捕快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好心人善心人,此刻穷凶极恶了。他口中的嘶吼竟与对面不远处的六耳杀猕一模一样一个字:“杀!”

苏景有令。丈一长剑传谕天下,第二声剑鸣清冽。

剑谕天下,真的是天下!它的第二声鸣啸,传天、传海、传这世界乾坤:

清朗天空陡然乌云密布。万里墨、万里云。万里漆黑;蔚蓝大海陡然光明迸射。万里清,万里澈,万里明亮。

天黑了。海亮了,这颠倒了的乾坤,只因丈一长剑一声长鸣,剑为君,天地称臣,为它所用!

墨云之中,雷霆万万盏;澈海之中,光芒千千道天雷是剑,海光是剑!天下海上,即便神佛也数不清,那到底是多少剑。

千千万万,天剑海剑蜂拥而来,追随‘丈一’追随苏景,荡入星尘鬼潮。

轰轰浩浩的碎陨崩碎崩碎再崩碎,从一块凶猛石头变作一抹可笑的烟;呲牙咧嘴的恶鬼哀号哀号再哀号,吃人的牙被烈火烧灼、舔血的舌被剑qì

搅碎一震、再震,星尘损鬼海丧,化作清清爽爽的雾气,透着馨馨净净香。

第二、第三道凶法破,苏景仍在,丈一在手;苏景仍进,丈一在手,再向前就只剩六耳杀猕。

诛杀此獠,万事皆休!

只差一尺,只一尺。光电般疾掠的苏景、丈一突兀停顿了,再无存进丈一锋锐困于两指,六耳杀猕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他捏住了剑尖。

煌煌烈烈,任谁也无法阻挡、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攻势,被六耳杀猕两指掐得粉粉碎碎!

六耳哈地一声尖笑,笑中蕴怒,怒苏景不识抬举;笑中藏惊,惊讶苏景居然还藏了如此可怕的一剑;笑中更充满了得yì

与狂妄,得yì

于自己六耳杀猕,宇宙称尊!旧圆时的霸主,依旧是新圆中的天尊,天之尊!

可就在六耳笑声响起同时,丈一长剑的第三声剑鸣贯彻九霄。

远胜以往的响亮剑鸣,依旧不存怒意,甚至是笑,剑也笑,不屑之笑、不屑六耳得yì

狂笑的丈一朗笑。

第三声剑鸣,不落。非但不落,反而暴散开来!似是只是喘息功夫,却有仿佛从亘古而来、自今朝而过、向未来而去‘丈一’一剑之鸣,不知何事变成千万柄长剑的齐齐长啸。

千万长剑齐声呼啸。

好像全无征兆,却又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丈一龙剑周围,出现了千万柄长剑:其中一支,苏景囊中北冥;其中七支,剑冢内八位剑王,柳暗花溟等七柄;其中千支万支无数支——昔日东土江山守护之神,江山剑域所有藏剑。

剑冢空!内中好剑破碎虚空,尽显如此。

丈一长剑第一声鸣啸,召集附近宝物入战;第二声鸣啸,唤天呼海,凝剑化刃为己助战。可前两声剑鸣,不过是这神剑对自己的小小试炼罢了,它斗战不假,但它不觉得这是斗战。

就只有第三声鸣啸,才是它的真zhèng

召唤召集真zhèng

的兄弟、召集真zhèng

的部下、召集中土乾坤真zhèng

属于它的力量,剑冢,千万藏剑领命赶到。

也是第三声鸣啸,才算得‘丈一’发力!

东土深处剑冢空空,西海九霄万剑齐鸣,还是、还是不存怒意,每一柄剑都在笑,都在开心,都在由衷欢喜!区区一个六耳,根本不值得它们发怒。所以万万长剑只有欢乐快活,时隔漫长岁月,昔日同生同死荣辱与共的兄弟,终于又复相聚,便如那悠远往时,无数腥风血雨中,大家一起斩妖、除魔、承天、护道、庇佑凡间!

还有,剑鸣的除了欢乐还有一点点遗憾:眼前的对手不值一提啊,杀他,实在不怎么过瘾。

马足龙沙、驰骋疆场的百战雄狮,今日重新重甲披身汇聚一处,可他们要攻打的只是一伙泼皮无赖。这又怎么可能过瘾。

言出法随、身定乾坤,以为自己稳稳吃定全场,全不把新圆、东土修家放在眼中的六耳杀猕,此刻在万剑面前铁血大军目中的一个市井混混儿;万钧巨锤下的一头癞蛤蟆。

他算个什么东西!

剑鸣啸,剑闪烁,六耳杀猕碎尸万段,身魂俱灭!

全无抵挡余地,甚至那六耳杀猕都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脸上还存着得yì

狂妄的笑容连碎了,得yì

碎了。狂妄也碎了。

而他死前。听到另一声笑,苏景的笑声:“这一剑,你挡啊?”

挡个屁,死了!

不见血肉横飞。不见污风翻卷。剑到时凶物六耳杀猕死得一干净。身体干脆消失不见。被彻底打灭,只剩一道青光飞快一闪,落入了苏景手中。

翻手将青光收到囊中同时。剑冢万剑诛妖完毕,重新安静下来。但并不急着回归剑冢,静静地悬浮于半空,一动不动。天海北冥、柳暗花溟等八枚剑王各自主掌一方,麾下长剑簇拥周围,无数长剑锋锐皆尽向外、列做一个整整齐齐的‘圆’,剑之圆。

苏景心中领受到剑意,松手放开‘丈一’神剑。

丈一脱手,缓缓游弋而去。轻轻落入了‘万剑之圆’正中便是此刻,君王归阵的刹那,天上海下陡添异象!

大海深处,透明汪洋中烟霞飘渺,白鸟翱翔,奇峰雄伟山势连绵,恢弘大殿栉比鳞次依山而建。八座剑塔巍峨耸立于群山,守护八方,数不清的精致剑庐围塔而建。另有一座龙亭坐落山、塔阵中,正有青青雾气散出,氤氲飘渺

昔日建筑早已散碎得连渣子都剩不下,可那片山形苏景认得,许多东土修家都认得,今日遗骸、远古神迹,江山剑域!

海中只有景,没有人、没有剑。

天空里是另一番异象,高远处,滚滚乌云中人影幢幢,万千人,身着白色剑袍之人正踏云而过,有人肃穆、有人微笑、有人皱眉、还有人头微扬似乎在哼着调子,可无论神情再如何差异,每个人的目光都一样:凝视东方、执着坚毅。仿佛那个方向,有他们生死相托的梦想,有他们生死不吝的战场!

苏景上次见到他们时,他们座身枯骨,与自己生前的剑在一起,困守孤城千秋万代,他们的残魂沉睡于剑中,他们的尸骸留于门宗,他们不入轮回,他们等着有朝一日,向东再向东,那是心甘情愿、虽死不悔、死后仍要执着相望的方向。

东方有什么?日出,破晓,天光大亮!

云中人影,江山剑域弟子。

天上只有人影,没有剑、没有景。

江山剑域在海中,剑域弟子在天上,剑剑就在眼前,剑就在天海之间!剑还在人间,谁说江山剑域早不存zài

?这万剑仍在,剑域便不死不灭,穷尽无数岁月、穷尽这整整一个圆,永永远远守卫东土,人间。

天上人是浮光,海中景是掠影,因万剑再出天地而荡起的幻境只维持了呼吸功夫。下一刻满天乌云退散、露出万里碧空;海中波澜涌动,冲霄光芒层层收敛,透明之海又变回蔚蓝颜色

那万剑圆阵也就此崩碎,丈一、北冥重归苏景身边,其余千万剑汇成一条森煞之龙,披风呼啸着向东而去。没有想象中的齐鸣欢啸,也不存什么低吟浅唱的告别,今朝事了、他日杀贼时再见!

来时万剑破空,瞬瞬即至;归时却剑结游龙,飞跨天地或许它们想看一看今日世界的模样,今日人间的繁盛。

不难想象的,当这样一道煌煌剑龙纵穿天地时,会引来多大的震惊,会引来多少凡人甚至修家的叩拜。

它们当得一拜,因为今日人间本就是它们的荣光所在。

万丈荣光,江山剑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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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七章 死得值

收好神剑、鬼袍归身影子和尚重新附魂其中,苏景目送剑龙,直到它们消失于视线,才转回身。古刹没了,众人悬浮半空一片寂静。

有人仍望着剑冢万剑消失的方向,更多人则瞩目苏景,身体呆滞、表情呆滞、目光更呆滞。诛杀六耳苏景只动了一剑,可这是怎样的一剑啊。

莫说别人,就连三尸都目瞪口呆、愣愣看着苏景,雷动天尊心中惊得没着没落,嘴巴嗡动好一阵却又无以表达,到最后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三个字:“他妈的!”

两个矮兄弟同时点头:“真、真他妈的!”

浑人的三字经出口,周围不少修家居然都从心中附和着,唯‘他妈的’,其余言辞皆不足以形容他们刚刚见过的那一剑。

万人动容、万人瞩目的场面,离山小师叔司空见惯,先不去看众人,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是自语,但在场的皆为修liàn

之辈,耳聪目明、听得清楚:“谁来守它?离山剑宗自有离山弟子守护。”

不是无端之言。之前六耳杀猕曾妄笑狂言‘守护人间、守护封印,离山守这守那,待他落难时看谁来守护离山’。

至此现在,苏景将其杀灭后,才开口应了六耳杀猕那一问:

离山剑宗,自有离山弟子守护!

一句话说完,苏景才抬头望向面前众人,面上微笑得体,虽年轻但那份得得道高人的气意是绝不会错的。开口之前先轻轻咳嗽了一声咳出了一口血。

这口血可不在得道高人的算计之中,苏景一惊,纯粹本能反应,翻手一抄竟把这口血接住了,低头看了看。跟着只觉心中一窒、身体空荡荡的难受,一个跟头摔下云端。

一群离山弟子、几个身边同伴全都大吃一惊,忙不迭飞身相迎。已经众身合一的小相柳距离苏景最近,他的身法也最快,第一个赶到苏景身边,正待伸手相扶。不料几近脱力的苏景无比费劲把身子半转。调整坠落方向、从他手旁滑落、不让他来扶。

小相柳先一愣,再回头去看恍然大悟:紧随自己身后去接应苏景之人,发髻凌乱也遮不住那份明媚漂亮的盈盈少女,不听。

苏景落入不听怀中。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却又涌出一口鲜血

南荒诛杀洪蛇妖皇后。苏景去过一趟青灯境,剑冢所得丑剑被吃面道士激化原形、化为丈一龙剑。

这柄剑威风漂亮,离开青灯境后再应敌时苏景也曾亮出过几次。不过神剑显现的威力实在有限。仅只是锋利罢了。于斗战之中,这柄剑冢出土时威风八面之剑,被吃面老道无比看重、都不肯送只肯借于苏景之剑,用处还远远不如八剑王之一的北冥。

丈一龙剑怎么可能如此不堪?

不是‘丈一’不行,而是苏景浅薄。

以苏景的境界、实力,根本不足发挥神剑之威。就算盘古的开天斧摆在面前,耍不动它也是枉然。若非如此,真页山城遭遇奎宿邪修何必求援任夺;西海深处对上朔月天尊怎会如此狼狈;第一次探访邪庙刹天摩,又哪里用逃命?

五窍三重天,于同辈修家中算得出类拔萃了,可说到底他现在不过是第七境的修家。前辈真仙留在剑冢内的神剑,苏景要敢妄动只有一个下场:

看得见的,苏景呕血、重伤;看不见的,锦绣囊中欢喜罗汉法棍断碎十余截。

罗汉法棍给了苏景一般变化。一般变化即为一条性命。

苏景妄动神剑,受反噬身死道消。不过这次是法棍替他而死。

夺罡之前,苏景就算想要舍命运剑也做不到;夺罡之后,勉强能绽放‘丈一’龙剑之威,但须得再搭上自己一条性命一条命还不够,苏景仍遭重创,五窍巨震三天摇荡,只剩下呕血的力qì

了。

倒在不听怀中,苏景未昏厥,双眼还睁着,眼中藏了些遗憾。左目中遗憾是因为这头六耳杀猕还不够强,宰牛刀杀了只鸡,挥刀者怅然若失;右目中遗憾则是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口中涌出的鲜血也湮灭了当着近万修家面前,挥荡无数神剑,斩杀旧圆巨獠,用一条半性命换回来的威风啊,还没来得及讲两句就摔下来,怎么就没能再坚持一会啊!

苏景伤得不轻,但动用神剑的反噬绝大都被罗汉法棍担了去,剩下来的这半条命还是稳当的。小妖女不听把他接在怀中,送一道真元去探他伤势,弹指间就知苏景性命无碍,当即放下心来,同时小妖女省起自己也是‘重伤之躯’,情真意切地痛呼一声,娇躯一软,也向下摔去,两只胳膊却牢牢抱住苏景不撒手。

一道飞云流转,轻轻托住了两人,自有离山弟子施法救护,哪能看着他俩真砸进海里去。

黑风煞、扶苏、剑尖儿剑穗儿等人急急围拢上前,待确定苏景伤势后大家全都松了口气。扶苏是灵水峰出身,又是一行离山弟子之首,随身带了门宗灵丹,当即取出喂服苏记。

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他日苏小仙有事,天涯海角、刀山火海,贫尼莫敢不至!”

说话之人,那位一度化作巨大螃蟹的俏丽小尼姑,边说,催一道海风托付着一枚小小海螺,交付离山弟子手中。

妖精不善言辞,这番人情她领下了,最后又说一声:“大恩不言谢,贫尼告辞。”就此化作百丈巨蟹,从九霄高空直挺挺的坠落大海,惊起了小山似的大浪。

雷动天尊咽着唾沫目送巨蟹离去,口中喃喃:“团脐大蟹啊”

一个妖精如此。个个妖精如此,奉上传召法器,口中纷纷‘大恩不言谢’,告辞而去,不多时就散了个干净。

心里琢磨着‘也别一句不谢,好歹谢两句吧’,苏景脸上微笑从容,轻轻点头。

妖精散去,来自东土的修家自也少不了一番寒暄,但怕打扰苏景休养。只是浅说三两言即止其实其中大多数。就算苏景完好,此刻他们也说不出太多话,因那一剑带给心中的震骇还不曾消散。

丈一龙剑神奇,杀六耳是掀起的壮阔波澜与苏景关系不大。可是修家们又哪里看得出来。都还道苏景不凡。这位离山小师叔他初到离山时。天下修家都道他运气好,不知为何讨得了前辈高人的欢心;后来他渐渐崭露头角,大家也只是觉得此子资质的确不错。归功九祖他老人家眼光了得;直到今日他再显露峥嵘,离山掌门人的小师叔,终于名至实归,能刺出那一剑,果然是、只有是离山高人!

西海事情了解,东土修家归去门宗,大家结伴同行,一道道云驾飞腾,浩浩荡荡向东而去

苏景躺在专门由黑风煞主持的乌云上,吞过扶苏的灵药后,体内真气归元、五窍三天很快平静,面上恢复了血色。

三尸、相柳个个都是急性子,见他稍稍恢复立kè

围拢上来,七嘴八舌,不理他伤势如何,只问那惊仙一剑何来。

几句话大概解释过前因后果,听说他是用一条性命去唤神剑威力,几个人都吃惊不小。好一阵子沉默之后,赤目眯起双眼,说得仍是那一剑:“剑之四绝,星、巅、瞬、域”

总算被他说道了点子上,丈一龙剑一刃称尊,刚刚它绽放的威力,正是剑四绝之‘巅’,剑上君王!

只凭一声剑鸣,让乾坤颠倒让万剑听奉,这才是剑四绝的真zhèng

威力所在。相比,三尸的星、骨金乌的瞬、庚金剑羽的域,加在一起也只不过是个笑话!不是另外三绝不行,而是苏景、三尸的剑术还远远不够

此时最爱宝物的赤目真人忽又想起一个重大关窍:“你丢了一命,便是说,欢喜罗汉法棍断了?断了?!”

待苏景点点头,赤目真人勃然大怒,直斥苏锵锵败家苏景摇头而笑,一半是安抚赤目,另一半却是小小的得yì

:“也不是全无所获。”

说话间,他又强动法术,把三尸收入第一重罡天,剑狱、罪恶天。

三尸才一踏入罪恶天就吓了一跳:黑狱情形变了样子,万鬼收监暂困押不做祭炼,在黑狱阵中,赫赫然坐落着一尊阴森大庙,迦楼罗、谛听、炼狱之火正集中全力炼化那座怪庙。

规模小了许多,但形质全无差别的邪庙,刹天摩。

恶战时六耳将邪庙变作无边鬼海,丈一龙剑破之,恶鬼被打散成邪气,大好机会苏景岂会放过,黑狱大开疯狂吞噬,一场天大丰收!

刹天摩大半被神剑击破,小半则落入了苏景黑狱,可以说如今宝刹的‘反面’,仅存于苏景黑狱。

待三尸脸上惊骇犹存、自黑狱跳回云驾时,苏景手中又托了一枚果子,连雷动天尊都不识得的果子:“最后六耳被打碎时,一道青光被我收到手中,就是这枚果子了。”

魂魄精华所在,但六耳是旧圆之人,今世修家对他们知之甚少,这果子到底是用来种树还是吃掉、具体效用如何还得慢慢摸索。

“有得有失,其实都是细枝末节。”苏景重新收好青果:“最关键的,我掌了那一剑何其有幸,死都值了!”

他本就是爱剑之人、对剑之一道颇有灵性之人,拜丈一神剑所赐,拜江山剑狱所赐,今日苏景亲历剑绝之‘巅’,身心体悟,所得领会才是他真zhèng

的收获!

今日体会、感悟,所得好处于来日习剑中受用不尽苏景深吸一口气,他的眼睛亮了,笑着重复:“能够亲身经lì

那一剑,死得值。”——

唠叨两句哈。有关龙一发威。

连载故事,每天几千字,实在没办法把所有事情都一下子交代清楚。自己感觉,我码字算是比较细致的,如果出现明显的转折,或者不合理的坑时,一般都会有解释的,不过一章肯定写不完的。比如这次苏景动用丈一,上一章的故事,会延续到这一章。

还是希望同学们能对我有些耐心,有些信心。

再就是伏笔,有的会比较明显,有时就比较隐晦。就丈一龙剑来说,一直也都藏得比较深,这样做是为了让它爆fā

时能更精彩,但它不是凭空爆fā

的。

丈一是丑剑变的,丑剑是苏景从剑冢采到的。这把剑第一次出场时惊天动地;被吃面老道激活时威风骇人。第一一五章用不入轮回;第二七七章天做海剑中龙,写的就是这两个场景,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再看下,两次都有描写这把剑是‘君王’,只是没有真zhèng

点名君王两个字罢了。

但以前苏景几乎没有用到过它。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合理的,那么好的一把剑,在苏景手里却一直是鸡肋,几次被敌人打成要死要活命悬一线了也不见丈一有什么表现。

肯定是好剑,却没有用,那是为什么:因为以前苏景用不了它。

再就是‘依仗’那一章里,单独又提到苏景现在两条命,是他闯邪庙的本钱之一。

所谓伏笔,其实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很多事情如果都提前写明白,故事的趣味性可能会降低许多,嗯,我是这么想的,兄弟姐妹有什么想法,我们多交流,书评或者QQ群都没问题的。

谢谢大家。

认真感谢。

我爱你们。

我很爱你们啊^_^

字数还够,不会因为啰嗦多收钱,趁此良机,求个月票?(未完待续。)

第三八八章 你会做鞋么

聊过一阵,苏景不再理会三尸,转头望向身边‘重伤垂危’面无血色、虚弱得几乎结坐都不稳的不听,小师叔法眼如炬,开门见山:“装的?”

不听无力摇头,声音略有嘶哑:“真的。”

苏景望着不听,好半晌,他还是笑了,伸手去按不听脉门,口中再问:“真的?”

“装的。”不听装不下去了,抢着最后时机坦白,笑嫣嫣,眼中重唤光彩。

她在竹叶里杀大头的过程无人得见,装受伤也没人能窥破,但后来决战六耳时一度冲锋在前、接苏景是不甘人后,由此露了形迹,哪里逃得过苏景的眼睛

装受伤不是要隐瞒实力,更不是想博他同情,不听的想法最简单不过了:苏景唱戏,我不抢风头。

步步生莲花开见佛、三重罡天风火无尽,离山小师叔老本用尽,千辛万苦才打了一个小邪佛。

那个大头燃灯虽比不得小邪佛,但五成实力总是有的,小妖女以为,若轻轻松松就杀了、出来了,未免太抢眼、太不给小师叔面子了。

人前争胜、比他强?这种傻事不听不做。不做不做。

苏景又问不听:“你的修行现在究竟如何?”

“莫耶有些奇遇,境界未变,仍是宝瓶身。斗战么应该比你差些,”不听应道:“我全力施展,再得宝物相助,和大头燃灯在伯仲之间。”

苏景皱起了眉头:“当真?”

小妖女点头。满眼真诚:“不错。”

“如此说来,六耳第二次‘身定乾坤’,解妖法桎梏,让大家都站起来的人不是你?”苏景的神情里显出了疑惑,这件事不是他做的,本以为是不听,但小妖女若只和大头燃灯本领相若,是万万解不开‘身定乾坤’的。

不听闻言略显错愕:“不是你破的?”

苏景摇头:“那时我身体难动,靠心念催动‘丈一’才得以破他法术,冲跃起来的这倒奇了。”

不听稍稍眯起了眼睛:“或许人群之中另有高人。不愿直接出手?”

煞有介事地跟苏景讨论着。其实这件事就是她做的,可她不承认:男女相处,又不是比武夺魁,本领高不见得有什么用处。再就是中土男子似乎都觉得自己应该比身边女人强些。

瞪着心上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告sù

他:我捆起两只脚一只手、打你三个都不耽误吃饭这种傻事不听不做。不做不做。

就让苏景以为她不如他,不听还挺开心的。

苏景脑筋一贯活络,可他哪里晓得女儿家的心思。觉得不听没道理骗自己,对她的话全不怀疑,再开口时专做传音入密:“此人解开了所有我同伴所中邪法,唯独不来管我,这才是最最奇怪之处。”

‘那时怕你真扑上去送死。’不听心里应着,口中另一番说辞:“此人的修为高不用说了,做事办法却着实古怪了,敌友不辨,又在暗处,你当小心以对。”

苏景缓缓点头,面色凝重、目光闪烁,真是在用力的想,也真想不出那个人会是谁

苏景为人,想事情的时候一贯是:如果有望想通便决不放;可若茫无头绪,暂时也不费力qì

去深究。

苦恼了一盏茶光景,苏景不想了,收拢心神结坐入定,开始行功疗伤。

不料时间不长,苏景第一个大周天堪堪行运完成时,不听忽然‘呀’地一声惊呼,苏景吓一跳,赶忙张开眼睛:“你怎了?”

不听眼睛瞪得大大,这次绝非作伪,确确实实地惊骇:“小魔头,你怎么会有元神。”一句话说完,她的脸都白了:关键不是苏景有元神,而是他的元神竟是一只鸟!

苏景笑了,先抬起头看了看,又转目望回不听:“果然修为大进,能看到我的金乌魄。”

行功一个大周天,最后一环是苏景身体与金乌元神的灵气循转,这时候要将金乌元神放出体外片刻。

苏景本来另外加持了一重法术,金乌元神隐没不可见,不成想还是被不听发xiàn

了。

小妖女才不管他如何行功,见了一个人头顶飞出‘鸟元神’,这番震骇无以言喻,细白牙齿咬着嘴唇,勉强让自己镇定些,再开口时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微颤,问出自己最最关心的那句话:“你到底是人还是、还是鸟?”

倒不是看不起鸟妖怪,可心里一直以为他是个人,突然间发xiàn

的真相,实在让她接受不了。

若再仔细想想:将来相守一处,每次那人一喝多了,就猛地变作一头三只脚的怪鸟

“既然你看到了,”苏景面色平静,说道:“那我也不必隐瞒了,自我降生一刻,我就是是个人。”

小妖女都已经开始攥拳咬牙了,也不知dào

自己是该愤nù

还是委屈:“那你不早说嗯?人?”话说完反应过来了,不听眨眼睛,又片刻、眉开眼笑:“人啊。”

苏景笑着,把自己炼就‘鸟元神’的经过大概讲一遍。

少女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又不想听,你是人是鸟,和我也没什么相干,快快疗伤去吧,我给你护法。”

话说完,不听又多嘴问了一句:“你自己估计,大概须得多少时候?”

苏景心中早就想过此事:“八十天左右吧。”

不听本是随口一问,可听过答案后又笑了:“苏先生太自负了吧?”以他的伤势,寻常宝瓶境修家没有十几年的疗养休想出关,即便苏景真元雄厚,想要在八十天里尽数恢复也不可能。

“打赌啊!”苏景来精神了,最近这些年逢赌必赢,离山小师叔越来越喜欢‘打赌’。

莫耶少女心眼三千,但本性豪爽,痛快点头:“你赢了我再做双鞋给你。你输了你会做鞋么?”

苏景只有摇头,他没修行过这门本事。

“但是你会做饭对吧?”有关苏景过往,不听早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白马镇苏记熟食铺的少东家,烧鸡卤蛋酱牛肉不在话下。

中土、莫耶,两大世界年轻一代绝顶人物,一双鞋对赌了一顿饭。

苏景不再多说,深吸一口气,重新闭目行功

开始的时候还不见什么,但十天之后,海上赶路众人忽觉头顶忽然光线沉黯,抬头一看:一座阴森黑狱沉沉压住天空。正是苏景的‘罪恶天’。

随即肉眼可见,数百金红气脉如藤如蛇,自苏景体内蜿蜒而出,入黑狱、化烈火、行转一周后再变会气脉,回归苏景体内。

又是十天之后,罪恶天之上阴风呼号,剑狱飘零,第二重罡天也被苏景放出。

之前与罪恶天的真元行转不变,苏景身上再开数百气路,颜色阴晦,鬼气森森,皆为玉露金风气脉,与金风罡天交换循环。

而两重罡天并非单独与苏景‘换气’,两重天之间另有九十九道气脉做接连循转。

第三个十天,艳阳天显,气脉行运如之前即便心里早有准bèi

,同行众多修家见了眼前奇景,还是瞪大了双眼。

皆为精修之人,谁能不明白啊:修家行元运功以周天而论。各家功法不同,周天行运方式也各有不同,可不管怎么说,终归都是‘圆’、都是一个体内的小小‘循环’。

再看今日苏景,他与三座罡天‘循环’,三座罡天之间彼此‘循环’,无论如何循环,所有这些气息流转,都是他的周天行转。

这些还只是能看得到的,旁人不可见的:他身内多出两道大气窍,三重罡天之上常常还会有一头金乌元神苏景的一个大周天,复杂处远胜同辈修家,行功效果更是相差天地。

果先跟在师伯身旁,遥遥望着离山云驾上那一片‘乱七八糟’的气脉行运,吸溜着凉气道:“如此行功心神指挥得过来么?”

普通修家自然不成,可苏景开了智慧花,十道心神分立,将三道投入其中便绰绰有余了。

不听抬头看了一会,打开挎囊取出针线,又拿出一双已经几乎做好的靴子,走线行针、开始准bèi

赌注了

苏景再次开目时已是七十天后,比着他自己预想还早了十天。众人仍在茫茫西海上飞行。

眼中精芒闪烁、周身清香飘扬,苏景长吸、长呼。一次呼吸过后,目中精光收敛、体外清香散去,苏景又变回了平时模样,对正关切望来的不听、扶苏的等人点点头:“好了。”

不听的靴子也做好了。

高高兴兴收了新鞋,苏景笑道:“等回到中土,有机会给你露个手艺。”

“我爱吃辣些的。”不听没有丁点客气。

“好您了!”苏景应着站起身来,不再和小妖女说笑,转头望向扶苏和盲眼少年两位真传:“我要去见弥天台谛光大师,你们也一起来吧。”

影子和尚的‘无字经’就躺在锦绣囊中,影子和尚嘱托的‘传灯’事情,苏景一直牢牢记得。

离山云驾暂停行进,三位真传飞去弥天台的祥云,道明来意后,谛光神僧大惊、大喜!(未完待续。)

第三八九章 传灯

邪庙大湖时,苏景一度亮出无字经,谛光神僧自然看得出这套经传的珍贵,于修佛之人来说,真zhèng

无价宝!

老和尚本来想的是,返回山门后将此事呈禀方丈,看能不能去离山、把它借回弥天台哪想到还未回中土,苏景就主动把经书送过来了。

“这是宝刹神僧馈赠,苏景代为转呈。”说着,苏景取出无字经:“今日弥天台领袖天下佛宗,前辈大德的精义禅悟也只有贵宗才能真zhèng

发扬光大。”

谛光双手合十诚挚道谢,但并未伸手去接无字经,略作思索后开口:“此经还是先请苏先生保管。待老衲归宗禀明方丈,择定洁净日、结成礼仪行,再到离山迎请真经。唯有如此才衬得这部经书的宝贵、才算是对宝刹前辈大德的尊敬。”

当然不是不要经书,老和尚的意思是热热闹闹地做一场取经大典,具体事情不用离山操心,全都由弥天台操办。

不等苏景说什么,小和尚果先就低声对谛光大师道:“师伯着相了,直接接过来就是了。”

谛光着相不着相,哪轮得到果先指摘,谛光如此做事另有深意:即便苏景只是转呈,但这份人情也大得很了。最简单不过的,宝刹正反两面,苏景进进出出哪一次没有过生死大劫。说一句:这无字经是苏景拼着小命才带出来的也不过分。

办一场迎经典仪,不仅是对苏景、对离山的尊重。更是昭告天下释家‘宝经之惠,源自古刹、得于离山’,将来这部经书发扬光大,每一位得惠僧侣都要念及离山之情。

天宗高人行事、处世思虑周到,远非小和尚能比,不过果先不死心,见师伯不理他,他干脆传音入密了:“师伯,夜长梦多,经书先拿到手再说完了。他把经书收起来了!”

苏景大概猜到谛光的心思。能让离山更添声望的事情,苏景当然答yīng

:“如此便依大师办法,这部经已是贵寺的,在下暂代保存。随时恭候贵寺取回。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有求于大师。”

“力所能及。必不推辞。”谛光微笑应道

海底深处,阳光难透漆黑无边,唯独这一处。千里海床莹莹烁烁,被柔和白光笼罩,千秋万载光明不灭:西海敖家碑林。

大鳌一族首领鳌渚正伏身碑林前,不知是在睡觉还是修liàn

忽然间,巨鳌昂首、目光警惕。与此同时,另外数十头鳌也察觉异常,身形闪动聚集到首领身后。

身躯大若浮岛,但行动之际不仅快如疾风,更不曾经惊动一丝水流,身形的巨大蠢笨与身法的轻捷灵动成诡异对比。

又过片刻,确定有人正迅速皆尽碑林,鳌渚沉声开口:“碑林重地,谁敢擅闯。”

八个字,声动涟漪,从海床直升海面,八道涟漪一环接一环地播散过去,延展千里不休。而涟漪扫过之处,浪平复波不起,偌大海面彻底平静下来,再不见丝毫波澜,海平如镜!

沉静汪洋,远比暴躁之海更可怕,偌大汪洋皆做蓄势,只要鳌渚一个心意转动,千里大海立变血域杀疆。

“苏景、相柳来得仓促,未能提前通报,大师见谅。”来者声音带笑,虽时隔百多年,鳌渚依旧辨认得清楚。一愣之下,老鳌满面喜色,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口中也笑道:“恩公来此,说什么通报不通报,想来便来,只当是自己家园!”

这一番话,不存威势也就没有涟漪,而蓄势之海也随之解禁,又恢复波涛翻腾的模样。

苏景疗伤醒来时,他们的所在距离西海碑林已近,他想下来看看裘平安,就此脱离大队。离开时他嘱咐过,离山弟子无需停下等候,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师叔祖说什么是什么,一众离山弟子继xù

向东。

苏景身边只跟了相柳、黑风煞、不听和三尸。

苏景相柳自不必说,不听与黑风煞送小泥鳅来碑林时也和鳌家众人见过,大家都是熟人,见面后自有一番热闹。不过小泥鳅最近正在破阶的关键时候,闭关自守不能分心。

苏景也不觉失望,时间长得很,这次见不到就下次再说,又和鳌渚说笑了一阵,苏景自囊中取出了一只匣子:“此物赠与大师。”

鳌渚接过,打开来一看,匣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一套大部头佛经,另外还有一枚古铜色的木鱼。

西海妖精个个都修行释家,但无经无传,全都靠着自己胡乱摸索,修得乱七八糟。

这大海中也没有哪个妖精想过要去中土陆上取真经入庙精修,会如此一是天性限制,妖精对地盘珍视无比,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轻易绝不肯离开;再就是眼界限制了,在西海的和尚、尼姑都自以为是得很,佛法稀松却不自知,还道中土的僧侣还不如自己了。

它们的佛法修行实在不堪,可是一颗佛心与生俱来,又实在希望能有机会做精修。

见了一整套的经书,鳌渚着实一喜,立kè

取出一本翻看。乍看时,喜不自胜;再细看,又苦笑不已。佛经措辞晦涩、含义深奥,大鳌修为了得见识也不差,但对中土学问终归了解不多,根本看不懂这经书。

苏景早有准bèi

,笑道:“遇到难解之处,大师就敲一敲这木鱼儿,内藏小灵精,可为大师讲经解惑。”说着从匣内取出木鱼,轻轻一敲,随即只见一个尺半高矮的光头小胖子凭空跃出,开口便问:“哪个修禅,何事不解,尽管问来,你有问我便有答,但丑话须得先说在头里。”

说着话。小胖子伸手把木鱼锤拿在了手中,仿佛韦陀尊者执杵般威风凛凛:“凡事只答一遍!若问第二遍不是不答,但须得挨打,打你个不长记性!”

言罢,木鱼锤一挥,左顾右盼,大有讯问众人‘哪个先来挨打’之意。

鳌渚托着手中的严华经第一卷,立时便向木鱼灵精请教:“盖闻:造化权下面这字念什么?”

小胖子果然有问必答,不过因这问题实在太简单,颇为不悦:“念‘舆’。与前字权相合。做‘初始’之意,仔细记得了,下次再问要挨打!”

见这小胖子果然灵验,那么复杂的字都认得。鳌渚大喜过望。

这只匣子便是苏景想谛光神僧请求之事了。经书只是普普通通的三藏十二部经。木鱼灵精则是弥天台专门用来教导入门小沙弥的灵物。这种小东西和离山的刑堂笔仙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前者精通的是佛经释义,后者牢记的是离山戒训。

苏景又对鳌渚说道:“此匣赠与大师。苏景还有所求。”

鳌渚立kè

点头:“你讲。”

“西海妖族,大都有一颗虔诚心,望大师精修有成时,能开坛讲法,点悟别族妖精,如果能再挑选些悟性出色之人收做弟子,就更好了。”

鳌渚稍一转念就明白了苏景的心思,笑道:“你是想让我将这木匣‘开枝散叶’?”

苏景正有此意。

从弥天台讨来这只木匣再转赠给鳌家,不止是和这西海强族套交情,更要紧的还是‘传灯’,碑林大鳌于海中有身份更有辈分,此事他们来做最最合适不过。

恩公愿望鳌渚自不会拒绝,何况这本就是件大好事。之后就再没什么要紧事情,再盘桓一阵苏景告辞而去,大鳌远送七百里这才真zhèng

分别。

待走得远了,赤目皱起了眉头,语气责备:“苏锵锵,咱们虽是俗家修行,可传承的终归是道统,你不传道也就罢了,居然跑去帮和尚传灯,怎么想到?”

“西海妖精本就信佛,主公顺水推舟,做一份大人情给所有海中妖,有何不可?”黑风煞维护苏景,代为回答。

小妖女不听接口:“依我所想,苏景倒不是要送人情,而是还人情。”

赤目愈发不解:“还谁的人情?影子和尚?”

雷动天尊缓缓摇头:“影子和尚和咱们算是有来有往,大家好朋友,可也谈不到谁欠谁。咱们跟着屠晚去古刹还不是为了救他性命。不欠他情,又何谈去还?”

不听应道:“这份人情还得不是影子和尚,而是摩天刹。”说完,小妖女下颌微扬,望向苏景笑问:“对不对?”

到底还是不听心思更灵巧些,猜得一点没错。

苏景和影子和尚、和邪庙邪佛的纠葛,到底谁有恩谁有仇,实在没必要去多说多想了,但是还有另一重:无论如何,苏景都从摩天古刹中领受了一道纯净的天外罡,本以绝望、只能平庸修行的第六境,又得了一个大圆满。

整整三重罡天,所有与‘剑刹天乌’有关的宝物尽入罡天,比着以前想象中的极限还要好得多!

一道天外罡,何其重大的恩情。

古刹只剩下一个痴痴呆呆的影子僧,前辈高人皆已作古,这份人情没办法还于众多神僧,那苏景就还他们一份心愿:传灯、传经,有教无类、普度众生,摩天刹高僧的宏志大愿。

传灯西海。苏景受了古刹一道大恩,还了高僧们一个心愿。

至此,苏景的一段心事总算彻底放下,心境也为止开朗,真zhèng

开朗。

仔细想一想,一趟西海之行,有朋友有仇人,有凶险有奇遇,见识了传说凶物也亲掌了巅绝一剑,破了一境又得了几百年寿命可也真zhèng

死过了一回,另外又赢了一双鞋无论怎么看,都算得一场大圆满!

苏景笑,一步一步,好像攀阶梯的样子,从海面登上高空。

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越往高处就越难攀登,可是越在高处,得见的景色也就越发壮丽了。(未完待续。)

第三九零章 吉日

西海事情了结,不过苏景等人都身无要事,个个轻松,赶路不辍但不做全力疾飞。也不去追前面的修家大队,一行七人,一路说说笑笑向东而行,路过虾和尚的海疆时少不了上门去叨扰一番。

见大士又来了,虾和尚喜不自胜,大排酒宴请众人狠吃了一顿,其他人都还好说,唯独贪吃鬼雷动天尊,饭量惊煞大大小小一群海妖,待苏景等人走后,虾和尚足足做了七日超度,才算把那顿酒宴抵回来。

海上无事,只是汪洋无尽行途漫长,从击灭‘刹天摩’算起,足足四个月后苏景等人才弃海登陆。

之后路程苏景依旧飞得不紧不慢,驾云在低空,横穿大沙漠。这天正飞行中,一向少言寡语的黑风煞,伸手指向前面不远处一片沙窝窝:“主公可还记得黄风大王?”

苏景觉得耳熟,稍加思索,耳中恍惚响起了一片聒噪,立时恍然大悟,笑着学起火鸦妖裔的口吻:“那黄风大王手下有凶兵七个,个个力大无穷,分别唤作阿一阿二阿三”

黑风煞也笑了:“主公好记性!前面那片沙窝,就是当年的黄风寨了。”

时隔数百年,当年的妖怪洞府、沙石大寨,如今只剩下个沙窝,不过再仔细观察,众人有发觉此间有些足迹、痕迹,似是有人在此活动。

何须动用灵识,直接飞过去看看就晓得了,云驾飞驰靠上前去。很快就看得清楚了,如今这妖巢里又有了新的妖怪驻扎,是些草木妖怪,个个皮肤黑绿身上带刺,不用问了,都是仙人掌成精。

一群小妖围着几口老窖跑来跑去,有的在施法有的在唱咒,忙得满头大汗;一股怪味从老窖里飘扬出来,香中带臭,臭里还藏了几分醉人之意。也分不清具体时间什么味道

另外还有一阵口哨声响亮。小妖怪吹得一口好调子,大漠的苍凉与雄阔,都融在这口哨声中了。

此间妖精不值一提,但黑风煞还是把身形一晃、化作威风天鹰。巨大黑影飞临妖巢。扬声喝问:“首领哪个。出来说话。”

今日黑将军已经七灵阶大圆满,距离下一阶只差一线,加之天生神骏。他的威风那一伙仙人掌可抵受不了,畏缩在巢穴里个个面色恐惧,好半晌才出来一个,纳头便拜:“小的仙巴掌,拜见前辈大仙家,我给诸位叩头了十个!”

仙巴掌说话时,同伙也都跑出来跟着用力磕头,生怕得罪了苏景这伙来历莫名的大妖怪,唯独吹口哨的那个小妖恍然不觉,还在忙活着老窖的事情,口中的调子不停真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精怪了,刚刚踏入妖道,无眼无耳身感迟钝,偏偏就长出了一张嘴会吹口哨,根本不知dào

有外人来了,吹啊吹得开心不已。

“据此百里,有座红黑岗,一族火鸦妖仙后裔聚集那里,尔等可知晓?”黑风煞无意对付这群仙人掌,只是关心朋友后代,怕这伙妖精又如当年黄风大王一般滋扰近邻,这才上前问话。

仙巴掌闻言面色惊异,想了片刻,又堆起满面笑容:“最近的邻居,自然知晓,可是那群乌鸦得罪了大仙?好歹他们也是咱家的朋友,小的再给您多磕十个头,替那些乌鸦赔罪,您大人有大量,犯不着和他们计较。”

这还真怪不得仙巴掌愚钝,大黑鹰言语不详、说话时又一贯的语气冰冷,再加上一想到当年在红黑岗的遭遇、一提及乌鸦们自然就带出了一份煞气,仙巴掌不误会才怪。

看样子新邻居和鸦裔相处还不错,黑风煞翅膀挥动,一道罡风席卷将仙巴掌扶起来,不受他下跪。不成想这时候,唯恐天下不乱的赤目怪声笑道:“凭你几个头就想为乌鸦消罪,你道上位大仙都是叫花子么?这么好打发!”

仙巴掌目光闪烁,犹豫了一下子,就此下定决心,昂首道:“好歹他们也是咱家朋友,你们若想欺负乌鸦,仙巴掌自不量力,也要向大仙讨教一二。”

言罢摇身一变,化作一枚十余丈的大仙人掌,看样子就准bèi

打架了。

小妖也不是一点威风没有,化作本形后自有妖风缭绕,方圆数里顿时变得萧杀了,但是因为那漂亮的口哨声,让气氛变得着实有些尴尬了,仙巴掌大是不悦,传令同族:“快让仙嘴巴住口!”

赤目又是哈的一声笑,转回头对苏景道:“本座略施小计,试出来了,这伙妖怪算是有几分义气。”

另两个矮子一起对赤目拱手作礼,笑嘻嘻:“真人妙计,佩服佩服。”

黑风煞失笑摇头,苏景也笑着开口,不理三尸,望向仙人掌:“莫误会,我们也是红黑岗的朋友,几百年没再来过,今日途经此处,见你们占了昔日凶物的巢穴,所以过来问一问。”

仙巴掌大大地松了口气,不用和这伙子人打架,简直再好不过,又变回人形,再开口时也没那么拘谨了,笑道:“原来如此,诸位放心,咱们和红黑岗结交百年,平时你来我往,真zhèng

的好朋友!大仙请看,咱们老窖里酿的好酒,就是准bèi

送给红黑岗做礼物的。今日乌鸦族中天大庆典,再过两个时辰待酒酿好了,咱们就要去道贺了!”

酿酒不是朝夕可为的事情,不过仙人掌有法术,能快捷了许多。

晓得仙人掌不会和红黑岗为难,苏景一行本拟离开了,但小妖女听了仙巴掌之言,又忍不住问一声:“什么天大庆典?”

“听乌鸦说,三百八十年前的今日,一头金乌神鸟展翅遮天。自九霄而落,接引了红黑岗的大恩人苏老神仙,冲破九霄、逍遥宇宙去了。但苏老神仙不是一个人走的,不止身边有鹰、鼠两位大将,他老人家还大发慈悲,点化了四十九对比翼双鸦前辈,一起带往仙庭去享福。”

“苏老神仙手上有一枚封仙大令,此宝一进一出点妖成仙!”

“当时那番排场,苏老神仙端坐金乌头顶、鹰鼠二侍分立金乌双翅,身后还有四十九对比翼双鸦追随。大沙漠中遍地生花、平时不见一丝云彩的天上七彩迸现”仙巴掌说的摇头晃脑。倒难怪他们会和鸦裔结成好友,都是一般的废话、聒噪、

手下人知趣,又跑去一旁,伸手对着会吹口哨的仙嘴巴又捅又捏。后者会意很快又吹起了好听口哨。配合自家大王说故事。

仙巴掌继xù

道:“所以。今日有两个名堂,一是苏老神仙证道吉日,另则是九十八位火鸦妖裔前辈飞仙大庆。三百八十载大庆!”

除了不知前事的小相柳,所有人都笑了。

仙巴掌口中传说,自然来自火鸦妖裔的吹嘘,那些夸张演绎的地方不必理会,但空穴不来风,今天这个日子确实是有出处的:苏景修成第一境、得仙天金乌冠盖、通天境大圆满!

也是这一天,苏景得了鸦裔老祖宗厚赠,带领四十九对乌鸦卫启程离开大漠。

一晃三百八十年,再细数苏景身边,多出了大群新朋,也有无数旧友辞世。而当年那个懵懂小子,也早已名动四方。

再想一想乌鸦卫,南荒时他们已经踏入六灵阶,最近留在离山炼化光明顶,修为当能再涨,其他不提至少得了个漫长寿命,总算没辜负当年鸦裔老族长

这个时候仙嘴巴的口哨声突然急促起来,老窖里酿的酒到了关键时候,大群仙人掌立kè

跑回去,施法唱咒忙乱一片,首领大王仙巴掌不敢怠慢了贵客,可心中惦记着好酒,着实有些踌躇。

再抬头看看,几位大仙个个含笑不说话,也不知dào

再想些什么。仙巴掌灵机一动,跑去把仙嘴巴拉来,对苏景等人说一声‘先让他伺候诸位一段’,又伸手指在仙嘴巴身上一阵乱戳,示意他好好吹口哨,自己则跑回去酿酒了。

雷动开口了,语气欣慰:“要说起来,确实该当一庆。”

赤目点头附和:“通天境成,这修行的第一步,能跨出来意义非凡。”

拈花面带微笑:“还有,离开大漠,才真zhèng

算得出世,苏锵锵横空出世,名动天下之权舆!”

苏景身边小妖女忽然笑出了声音:“这小妖的口哨声当真悦耳,该赏。”说话间曲指一弹,只见一道青绿元气飘飞而去,围住仙嘴巴层层打转。

片刻后仙嘴巴突然打了个机灵,双耳张双目开,身上的硬刺悄然萎缩但并不脱落,化作一道道蚯蚓似的妖符纹撰留在小妖身上。

‘啊’地一声怪叫,仙嘴巴突然开耳开目、只觉体内妖力大涨,连脑筋都活络了十倍,口哨声戛然而止,惊呆在原地。

小妖女是木行修,以她现在的本领,为一只本已踏入妖道的小仙人掌开五听,举手之劳罢了,不听自己混不在意,转目望向苏景,语气征询、眼中期盼:“当庆则庆,何况适逢其会去红黑岗看看?”

小妖女想玩,苏景自己也想玩,三尸更是不玩生不如死的东西,小相柳不晓得乌鸦们的厉害脸上无所谓的神情,唯独黑风煞面带难色、但咬了咬牙很快点头,舍命陪君子了。

此时妖王仙巴掌又跑了回来,二话不说先按住仙嘴巴的脑袋,让他叩头谢过不听大仙姑,小妖得不听赏赐开五感,仙巴掌看得一清二楚。

待仙嘴巴磕头过后,仙巴掌也对不听认真行礼、道谢,而后正色道:“小人的口哨也吹得不错,要不我来伺候诸位一段?”

小妖女咯咯一笑:“吹吧,吉祥日子,吹得好听便有赏赐!”

仙姑的赏赐就是‘修为大进’,仙巴掌霍然大喜,但他听过不听之言,又不急着自己吹口哨了,而是急忙忙传令,命族中的小娃们先来吹口哨给大仙们听。

苏景和不听对望一眼,这倒是个真心照顾儿郎的妖大王。(未完待续。)

第三九一章 托孤

两个时辰,好酒酿得。

仙巴掌以下四十三个小妖也在不听面前论番吹过了一遍口哨,虽然比起第一个仙嘴巴稍差了些,但也都还不错,不听纤指连弹个个有赏,妖巢内一片欢喜。趁着这股喜庆劲,仙巴掌一声令下,众小妖抱坛提罐催动云驾,簇拥起苏景等人,浩浩荡荡向着红黑岗赶去,一路之上,和了酒香的口哨声飘荡四方

行途中妖王仙巴掌刻意迎奉贵宾,站在苏景身旁口水横飞,说来说去,尽是从乌鸦处听来的、当年那位苏老神仙的事迹。

有些牛皮被吹得实在不像话,苏景等人听了忍不住要笑,仙巴掌却道贵宾喜欢听仙家往事,说得越发卖力qì

了,他又哪里想到贵宾之中笑得最快开心的那个,就是苏老神仙本人。

正聊得开心,忽见前方大漠中烟尘沸腾,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正迎面而来。苏景早早就看得清楚,那一行人皆为火鸦妖裔。

过不久妖王仙巴掌也看清楚了,自云驾中显出身形,放开声音遥遥笑道:“乌扬沙,红黑岗办大庆,咱们自当道贺,又何须你带队来迎出这么远,恁地客气!”

口中说对方太客气了,仙巴掌心里却高兴得很,回头对苏景解释道:“下面乌扬沙,是今日红黑岗族长长子,少寨主亲自来迎,哈哈,乌鸦们什么时候如此懂得礼数了。”

苏景却没笑,相反。微微皱了下眉头:差不多三百多妖裔,除了领队一个大人外,其余皆为少年和娃娃,大些的抱着小的,不大不小的则手牵着手互相拉扯,吃力赶路。

再看他们的神情,个个面色肃穆,甚至彼此间都不怎么说话能让他们不说话的事情,除非天塌了。

见到仙人掌的云驾,乌扬沙面露喜色。扬声喊道:“仙大王。请下来说话。”咽喉干燥声音嘶哑,边说话边重重喘息,鸦裔若不修行,他们的体质比起普通人也不见太多区别。大漠中数十里急急赶路。让他们疲惫异常。

待仙巴掌飞到近前。也看出鸦裔队伍不对劲了,妖王大人目光惊讶:“怎么尽是些娃娃?红黑岗有事情?”

乌扬沙先不开口,竟把双膝一曲直接跪向仙巴掌。但还不等他膝盖着沙,忽觉后颈一紧又被人拉了起来。出手的是黑风煞,呵斥道:“有事情就说事情,动不动下跪,不怕辱没你家四十九对‘乌上下’先祖么。”

仙巴掌也接口催促:“先说事情,到底怎了。凭你我两家百年交情,什么事情咱们都会应允,何须下跪,故yì

寒碜好朋友么!”

小妖女不听则一翻长袖,取出一枚长颈瓷瓶递过去:“不用着急,喝口水润润喉咙,有什么事情仔细说来。”

青花细瓷的瓶儿,才一拿出来,外壁上立kè

氤氲起袅袅水雾,随即结下了细细密密的水珠只因大漠炎热,而这瓶儿却极寒凉,热冷相加以至如此。

乌扬沙谢接过瓶子,打开塞子只觉一股果香扑鼻,居然是一瓶杨梅露,听得瓶中还有叮叮咚咚地轻响:冰块儿碰上瓶壁的动听声音。

他的确是渴得狠了,烈日酷暑中得了这样一瓶果露,何异琼浆玉液,对小妖女道一声谢,正想仰头痛饮忽然又停下了动作,喉结滚动着,把瓶子给了身边的小乌鸦:“你们喝。”

尺余高的一枚小小瓷瓶,又能装得多少果露,怕是连一个人都不够喝,少寨主身边乌鸦少年接了瓶子,自己也不喝,又给身边兄弟传下去。

不听淡淡开口:“放怀痛饮就是,莫看瓶儿小,你们人再多十倍也全都能喝饱。”

这个时候不知从何处忽然飘来了一朵乌云,遮住烈日、片刻后淅淅沥沥雨散落,炙热大漠立时变得清凉起来。苏景转回头对小相柳点点头:“承情。”相柳是水行大妖,一行人中也只有他有这个本事。相柳一哂:“这些乌鸦还不错,比那九十八个讨人喜欢得多。”

乌扬沙根本不知dào

有人施法,还道老天爷特意眷顾,仰头张口接了几滴雨水润喉,这才对仙巴掌道:“红黑岗有事相求大王”

红黑岗所求,想请仙巴掌将这些乌鸦儿郎送往南荒天斗山。

和外人吹牛时,什么逍遥宇宙、飞升仙庭怎么大气就怎么说,其实红黑岗长老族长等重yào

人物对真相明白得很。而比翼双鸦落足南荒那些年,前后几次回家探望后裔,但最近这两个多甲子他们奉苏景之命,留在离山全力祭炼光明顶,这才和红黑岗断了联系。

红黑岗托孤,寨子中必有大难压头,可乌扬沙只说自己所求,究竟家里发生什么却绝口不提,无论仙巴掌如何追问他只摇头不应,乌鸦的态度明白,不愿意为自己的事情牵连朋友,可他越不说别人就越着急。

而莫名其妙的、苏景笑了起来:“好家伙,我都不敢认了,这还是乌上一他们的子孙么?”

苏景不说旁人也不觉得,但他开口之后,本已面色阴寒老大不耐烦的赤目真人都转怒为笑:“从乌上一到乌下四十九,九十八个多嘴家伙,有什么事情何须逼问,不想问他们都非得告sù

我听,这些后世子孙倒好莫不是吵得老天爷都烦了,让他们喉咙里长出了骨头?”

听到一伙不认识的人又再提到族中九十八位上仙名讳,且还是一副熟人口气,乌扬沙目光惊诧起来,还不等他发问,空中乌云突然崩碎,旋即苍穹奇光大作,金色怪云不知从何而来,层层叠叠汹涌翻腾,不久后怪云结形。正是一头三足金乌!

几百鸦裔全都看傻了眼,愣愣抬头望向半空。

苏景绽放金乌气意,黑风煞也把身形一晃,化作巨鹰本相,口中叱喝:“吾主苏景法驾到此,金乌已显圣,乌鸦小儿还不速速叩”

话还没喊完苏景就把他拉回到身边了:“也不算外人,不用那么当真了。”

乌扬沙和大群小火鸦,见了天上金乌祥云,听了黑风煞报名。惊呼声中忙不迭就要跪拜叩首。苏景大袖摆动,一道道真元化风行转,止住了他们的势子,同时道:“先回黑红岗。便走便说。”

云驾升腾。连乌鸦带仙人掌一并兜起。化作金红长虹直奔红黑岗。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苏景问道,这一次话音刚落云驾之上只听轰隆一声。大小乌鸦几百只同时开口,争前恐后、一个比一个嗓门更嘹亮。之前怕连累朋友,一群乌鸦全都咬牙忍住不讲话,如今能说了小妖女立kè

变了脸色,小相柳身上则煞气迸现。

偏偏仙人掌也跟着凑热闹,仙巴掌牢牢抓住乌扬沙的袖子,一口气追问:“这个、这个就是苏老神仙?!那头大黑鹰便是黑风煞老爷了?不是飞仙了?”

“飞升去又飞回来了呗。”乌扬沙百忙中回答了一句,不肯戳破以前吹过的牛皮,那就只能越吹越大了。

云驾由苏景主持,飞遁速度何其了得,剩下的几十里路用不了一会功夫,红黑岗进入视线,甚至他还没能从小乌鸦们乱哄哄的讲话中弄清楚怎么一回事。

远远望见红黑岗,苏景还记得一件要紧事,暂停云驾对乌扬沙道:“你先去寨子通报一声,那张剑符可别打在我们身上。”

当年九祖传下九张寒月天河剑符,其中一枚苏景留给了鸦裔,现在正是寨子如临大敌的时候,万一今日族长不够稳重把那张符用上来那名满天下离山小师叔的死因,未免太惊世骇俗了。

乌扬沙领命去了,盏茶功夫后寨门大开,一群火鸦妖裔急急忙忙迎出来,为首的是个矮胖老者,老脸上满满的喜色,显是得了乌扬沙的细报。

苏景这才纵落云头,一样不用他们叩拜,直接问道:“寨子里究竟发生何事?九祖的那张剑符都应付不了么?”

小相柳眼明口快,一见面前这一大伙鸦裔又有齐声开口之意,当先冷声叱喝:“只许一人讲话,否则谁的情面我也不讲!”便说,凶物妖威绽放,直直催迫过去。

‘呵’的一声轻笑入耳,发噱之人,苏景身边大黑鹰。想用妖威去镇妖裔的口舌?差不多同样的事情大黑鹰三百八十年前就做过了,没用。

果然,继小乌鸦后,一群大乌鸦也齐声开口,他们的嗓门、废话远非小娃儿们可比,刹时里红黑岗前吵闹喧天。

既知鸦裔本性,苏景自不会生气,呵呵笑着无奈摇头,不过他不着急,红黑岗现在还没事,自己业已赶到,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鸦裔族长似是也觉得这般吵闹有些不是时候,但他不去呵斥同族,而是拉起苏景的袖子:“恩公老神仙随小孙儿来,寨子里有些东西,您老一见就能明白大半。”

众人进入红黑岗,由族长领路,绕了几个弯子,来到一片黄沙场前,苏景看到眼前景象当即就是一愣,小相柳的目光也告一凛,三尸则异口同声:“是它?”

一只赤炼大蚺盘卧在黄沙中,奄奄一息。巨大身体皮肉开绽伤痕累累,并非普通妖蚺,这头凶物有七根颈子,身负相柳血脉。

七根颈子只剩下一颗头了,其中五根颈子都是新伤,还有毒血不停渗出,只有一根空颈是旧伤。

赤炼妖蚺是被驯服的凶物,在它颈下有辕有辔,身后拖着一架黄金车。

车身坑洼开裂,剑痕、神通轰击的痕迹满布。

拉着黄金车的七头赤炼巨蚺,苏景曾经见过,何况那车上‘天酬地谢楼’的标记也再醒目不过!苏景问鸦裔族长:“车中人可还在?”(未完待续。)

第三九二章 相柳不是好东西

“还在,还在,但他来时已经昏了,始终未醒。恩公老神仙随我来。”鸦裔族长转身带路,说起事情经过:“今天早上”

“捡要紧事情来说,无关经过能免则免。”苏景嘱咐道。

鸦裔族长忽然面带难色。苏景眼光锐利,问:“怎了?”

“这个说话的事情,孙孙儿实在分不清那桩要紧,那桩无关,或者这样”鸦裔族长犹豫着应道:“我直接开始说,您觉得哪里没用,您就说‘住口’,孩儿就跳过去再说下一样。”

苏景笑着点头:“那成,对了,你叫什么?”

“孩儿乌起风。”

跟在苏景身旁的不听闻言而笑:“起风过后便是扬沙,你们爷俩名字起得好。”

乌起风面带喜色:“您老好眼力,就是这么个意思!”之后他把话锋一转,开始说正事:“今早起来,如以往一般我正吃早饭,不过今天的日子非同一般,是咱们寨子里的大吉庆,早饭比着平时更丰盛。我那婆娘比平时早起一个时辰开始炒菜,今天这样的日子,早点若没有六菜一汤,我是会发脾气的”

“住口。”苏景轻轻两字。

乌起风立kè

跳过‘六菜一汤’:“正吃早饭,忽然有儿郎来报,说是外面一道沙龙滚滚,不知什么妖物正飞驰而至!孩儿闻讯又怒又惊,怒的是大好吉日竟有人捣乱。惊得却是这红黑岗附近千里,早都没了凶狠妖物,上一个喜欢吃人的妖怪还是黄风大王,孩儿听祖上说过那黄风大王有妖兵”

“住口。”

寨子外面突显异状,乌起风暂舍六菜一汤,怀中揣着祖上传承下来的剑符,率领儿郎出门查探,那时那道飞沙黄龙已到近前,沙尘落进鸦裔才看清楚,奄奄一息的‘七颈独头大蚺’拉着一只破破烂烂的黄金车。

车上人也重伤垂危。

以前比翼双鸦从南荒回家探望后代时。有次裘平安夫妇也跟着一起来玩。小金蟾的见面礼是一块金镶玉的牌子,言明若鸦裔想要去东土玩,凭此信物,天酬地谢楼必会奉为上宾。

何况乌鸦聊天。那是件不得了的事情。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从比翼双鸦口中红黑岗也晓得天酬地谢楼是‘苏老神仙’的朋友。

今早见了黄金车上有与金镶玉牌一样的标记,乌起风一声令下,寨门大开将来人迎入。

就算红黑岗鸦裔没见过世面。也能看出黄金车途中遭遇了敌人,巨蚺逃来这里也不是因为知dào

乌鸦是朋友,而是附近只有这一处地方有人迹、可供避难。

既然是‘苏老神仙’的朋友,乌鸦们一定要帮忙的,不过那么凶猛的大蛇都被砸碎了好几颗头颅,敌人凶猛无需多言,凭着一张剑符能不能对付得了,乌起风没什么信心,为防万一就让儿子带上族中孩儿去投奔仙巴掌一伙。

事情经过尽在于此,不算复杂,不过苏景前前后后,也对乌起风说了七八声‘住口’。

苏景随着乌起风去看黄金车中人,相柳却留在了黄沙场,冷目大打量着那头毒蚺。

三尸没跟着苏景走,也留在这里看大蛇。雷动心里琢磨着蛇羹,赤目仔细研究黄金车,拈花则跑来跑去、给不断为大蛇泼水降温的鸦女帮忙。

大蚺正沉沉昏睡。不长功夫,它似是察觉到相柳的阴冷目光,猛一下子醒来,伤得几乎难再动弹了,但凶物就是凶物,仅剩的一颗脑袋仍自摆出凶相,对相柳露出獠牙。

可下一刻,它领受到小相柳身上气息,巨大蛇眼凶光退散、换而浓浓惊诧,一颗大脑袋也软绵绵地伏低下去。

相柳没什么语气:“可有兄弟姐妹,就你一个么?”

毒蚺却没反应。相柳淡淡道:“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在我面前也敢装死么?”

他略显怒容,毒蚺眼中立kè

恐惧升腾,可它还是不动。

小相柳真zhèng

沉了脸色,就在这时侯,手提水桶的拈花跑过来,站到毒蚺身前问道:“可有兄弟姐妹?”毒蚺立kè

摇头。

拈花又问:“就你一个么?”这次毒蚺费力点头。

拈花回望相柳:“它只会点头摇头,你连一块问,还怪它不理你?”说完,拈花撒腿跑开,继xù

去给鸦女帮忙了

寨中族长住处,胡杨木枝搭得窝不像窝、床不像床的‘东西’上,一个青衣衫矮小老头躺卧,脸色殷红如血,呼吸细弱几细不可闻。

黄金车、青衣奴,当年苏景在剑冢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苏景还记得这个小老儿名唤‘金扁子’。

苏景坐于榻前,手搭小老儿脉门,一道阳火送入经络。‘金乌小炼世’有重铸经脉的奇效,但这是炼体之法而非疗伤之术,金扁子伤不再经络,苏景能做的也只是助他固本定元。

不过金扁子的修持了得,得苏景阳火相助,燃香功夫便告苏醒。

老头子目光涣散,茫然不知己身所在,看了看苏景也没能认出来,老脸上反倒多出了一丝警惕,虚弱道:“多谢阁下相助,小老儿尚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说着,他挣扎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来日阁下若去东土,还请移驾到红绸山三寸洞一叙,老朽再谢阁下今日相救大恩。”

金扁子在三阿公手下听奉办事,但他有自己洞府,不住天酬地谢楼。

苏景不接玉牌,微笑道:“金扁子前辈安心养伤,我会传讯三阿公,真有什么事情也不会耽搁,放心便是。”

“你识得我?”金扁子稍显诧异,正要仔细端详,忽然三尸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尤其赤目,甚是恼怒的模样:“苏锵锵,我跟你说,相柳不是个好东西”

以前两人只见过一面,苏景还能记得金扁子是因为七头蚺、黄金车印象深刻;一样的道理,金扁子见到了三个浑人矮子,立时也就认出了苏景,‘啊’地一声惊呼打断了赤目的‘告状’,老头子诧异道:“金扁子有眼无珠,竟未认出苏爷爷,罪该万死”

金扁子要挣扎着下床叩头,苏景哪会让他动礼,摇头拦住。

这个时候,小相柳也跟在三尸身后走了进来,本来他有事找苏景商量,见金扁子醒了,便直接问老头子:“那只七头蚺身负我族血脉,将它与我,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或者,我去问三阿公?”

相柳先后在挫败蚩秀、攻打邪庙时现身,离山小师叔身边有一头相柳侍卫,此事早已传遍天下,听他开口金扁子就知dào

了他的身份,摇头道:“小七是我的妖驾,我做得主,公子喜欢拿去便是了,无需去问三阿公,更谈不到什么条件。”

小相柳是南荒妖怪,不懂人情世故,他没想着欺人,但此刻金扁子落难得他们一伙相助,他来要蛇,的确就显出了一份趁人之危、挟恩持报的味道。

相柳根本没想到这一重,直接点头:“我欠你七头蛇的人情,以后会帮你做三件事。”说着把一枚紫蝉递向金扁子:“以后有事放飞此物,我即刻赶来。”

这种事小相柳言出必践,可金扁子又怎么可能找他帮忙?金扁子周到得很,微笑着说一声‘多谢’,接下了紫蝉。以后他不会动用此物,只是现在接下来,大家面子上都能过得去。

这时候苏景插口了:“七头蚺”

拈花插口、纠正:“只剩一颗脑袋的七头蚺!”

苏景不理浑人搅局,径自对金扁子道:“七头蚺是前辈妖驾,少了这拉车的灵物,以后出行怕是多有不便,刚巧我手上也有一头小畜生,多少有几分灵性。”

这句话被大圣玦里的小阴褫听得一清二楚,下一刻小蛇跑上了苏景的脸,十六老爷自忖,苏锵锵身边灵物非我莫属!不成想苏景一翻手,将玄鸩取了出来,十六不免大失所望。

“就以这头鸟换过黄金车的灵驾,前辈以为如何。”把十六送人,苏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但这头玄鸩自己留在身边没太多用处。

小相柳看上了毒蚺,苏景就用玄鸩帮他换了那大蛇。

真要比起灵性、本领,七头蚺全盛时也比不得玄鸩,何况现在大蛇重伤垂危、只剩了一颗脑袋。苏景一出手,事情也立kè

变了个样子。

金扁子犹豫了下,未推辞:“原来是灵蛇拉车,以后变作神鸟驾辇,托苏爷爷的赏赐,金扁子愈发威风了,哈哈”刚笑了一声,又立kè

变成了咳嗽。

苏景又把一道阳火真元送入金扁子脉门,转回正题:“前辈怎会在这里?”

小相柳就是来要蛇的,达成所愿,对苏景点点头就出去了。不听见苏景要和金扁子细谈,对三尸笑道:“三位矮神君随我来,不听有些事情要向三位请教。”

很快,大房清静,只剩苏景与金扁子两人

过了一阵,苏景与金扁子谈完,迈步离开大屋,刚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到一股异常气息,苏景识得这气意,脸上微显惊诧。而三尸此刻不知从哪里有跳了出来,赤目旧事重提,语气里大大的不痛快:“相柳不是个好东西!”(未完待续。)

第三九三章 封云困水

不用赤目再继xù

说什么,苏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真不是个好东西!私藏金玉菩提,天大的可恶!”

苏景刚刚探到的‘异常气息’,与摩天刹时相柳炼化金玉菩提时散起的气意几乎一样,只不过彼时强而今日弱,联想寨中发生事情,这‘异常气息’的来由再明白不过:七头蚺重蹈相柳覆辙,炼化金玉菩提,疗伤、生头。

七头蚺哪里来的金玉菩提?柳相真不是个好东西

当初影子和尚从自己心里掏出来的、是一把金玉菩提,小相柳八头重长没把这些宝贝用尽,还剩了好几颗,不过蛇性贪婪,没再拿出来、自己私藏了。

赤目眯起了红眼珠,问苏景:“小相柳不够朋友,是打是骂还是怎么罚他,咱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吧。”

“假装看不见。”苏景笑道:“咱臊着他!”

藏几颗金玉菩提是多大的事情?苏景哪会计较这些,倒是因为小相柳找到一个亲戚,苏景挺高兴来着。

不听走过来,问正事:“金扁子怎样?”

“他身后有追兵,就快杀到了,实力不俗。”说话间,苏景取出一道妖符,阳火一卷符撰化灰,燃起的青烟则化作一头凌燕疾飞冲天,眨眼消失不见。这是三阿公留给他的传讯灵符。

跟着苏景继xù

道:“但具体因为什么,金扁子未曾提及。只说要走。怕会连累咱们,我戳了他额头一指头,老头儿睡去了。”人家门内的事情,青衣老奴自己不提,苏景哪好多问。

拈花插口问道:“追兵将至,咱们要管这桩闲事?”

雷动眉头微皱,接口道:“苏锵锵,你是离山小师叔,对错难辨时就揽事上身,有些不合适。”三尸怕麻烦。雷动这么说就是不想打架。不过他的说辞也的确有道理。

不等苏景回答,不听就对苏景道:“你们先走吧,我留下,此间事了我再去追你。”

话音未落。小相柳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伤我族类。我必做诛杀。我也留下。”

苏景笑了笑:“三阿公一向待我不错,他门人有事我哪能一走了之,此事和离山没什么干系。留下来看看怎么回事再说。”

小妖女闻言非但不喜,反而略显失望,不过她没多说什么。

拈花神君看女人心思的本事不是胡吹的,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待苏景去看七头蛇时,他凑到妖女身前:“小不听,苏景留下你不能胡来,所以失望?”

不听居然点了点头。

拈花再追问:“打算狠打追兵,是因为他们扫了苏锵锵的大庆吉典?”

不听继xù

点头,俏脸不高兴:“是啊,这些人太扫兴了。”

拈花摸着肚皮笑嘻嘻:“照我看,你俩赶紧办喜事吧!”

不听愣了愣,笑了,没去应拈花的话,开口扬声:“仙嘴巴何在?”没一会功夫,仙嘴巴就跑来了:“大仙姑何事唤我?”

哪用不听吩咐,拈花就笑道:“唤你来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让你吹口哨,来个快活的!”

仙嘴巴答yīng

了一声,口哨立kè

响亮起来,差不多同个时候,初受金玉菩提的七头蚺身内妖气、凶威,被宝物尽数激发,层层弥漫开来。

三尸回归黑石洞天,相柳静坐黄沙场看护七头蚺炼化宝物;不听卓立族长门前,专心一意地听调子;苏景倚身大寨门框,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族长闲聊

天色将晚落日沁血,大漠黯红,孤零零的红黑岗妖威滚荡,合着一道快乐响亮的口哨声,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不知不觉里一个时辰过去,乌起风正唠唠叨叨,忽见‘苏老神仙’眺望前方,他也跟着一起看,黑乎乎地啥都看不清,忍不住问道:“怎了?”

“好多蚂蚁。”苏景看得清楚,黑黄相间、千万只寸余长的大蚁穿梭于砂砾中,长须点地时跑时停扬手一勾,将其中一只捉到手中仔细端详。

乌起风‘咦’了一声:“这是什么种儿?以前从未见过这种蚂蚁。”

“不是普通虫豸,”苏景解释道:“有灵气的,是修家饲养的灵物,追踪之用吧。”他不为难手上的小东西,说话时又将其弹回地面。

正如苏景所言,蚂蚁浩浩荡荡,‘大军’行进路线正是毒蚺的来路行迹。但蚂蚁追到附近并不进寨,而是分兵两路,围绕红黑岗转了一圈,确定毒蚺‘只进未出’后,大群灵蚁退潮而去

只是些追踪、探路的小畜罢了,苏景并不在意,继xù

安心等候,过不久他忽然皱了下双眉,抬头望向天空。

乌起风跟着一起看,夜幕中星光璀璨不见有何异常,免不了又问道:“怎了?”

苏景笑了声:“真够横的。”

话音未落,乌起风眼中夜空遽然变得浑浊不堪,旋即破空声如雷轰动,一枚比着小山也全不逊色的巨石隆隆而降,直指红黑岗!

比着寨子还要更大几周的石头,若被它夯中,那只乌鸦能活?连一句喝问都没有,只因红黑岗收留金扁子,直接动法轰灭满门,这等狠辣心思怕是小相柳都要甘拜下风。

“我来我来。”巨石荡漾劲风,掩不住小妖女高高兴兴的声音,她等得不耐烦了,抢着出手,纤指一曲,一道青绿流光被她弹出。

可那道光芒并未迎向巨石,而是被她射入身前黄沙旋即之间一枚嫩芽破土、向天疯长。

巨石落得快,不听种下的怪藤长得更快,就在大石砸到红黑岗三十丈处。轻轻长藤迎上了石头。

藤笔直,也不过筷子粗细,可就是这么细小、尖尖的一根藤,仿佛长竿顶球似的,稳稳当当‘接’山岳般的巨石。

石头停住了,怪藤地生长不停,并非将巨石倒顶天空,而是‘开枝散叶’分出无数发丝般细芽,沿着巨石缝隙蔓延长入,悉悉索索的细响。听起来实在不怎么悦耳。

长藤入石内。又再暴涨!须臾,巨石颤了两颤,猛发出一声爆响,被千百藤子撑爆做无数碎片。纷飞四方。

以藤破石。算不得如何了不起的手段。可当巨石碎片飞射四方,竟于激射之中飞火流苏!

碎石起火,再简单不过的原因:爆碎之力奇巨。崩飞碎石奇快

黑夜沉沉,红黑岗半空,千万道流火飞石迸射,煞是灿烂好kàn

,仿若烟花绚丽,却远比烟花气势隆重!这时小妖女的笑声传来:“恭喜苏老神仙得到三百八十年,这蓬烟火,就是不听的心意。”

她的笑声未落,远处猛地传来几声惨叫——金扁子的对头不止一人,一群小的捏了隐身法暂躲远处等待巨石轰岗,此刻这些人被碎石击中,重伤落地。

很快飞火落进,天空里忽又阴云密布,再一眨眼,几年也见不到一滴雨水的干燥沙漠暴雨成狂!

依旧没有半字讯问,第一道法术无用对方便知寨中有高人守护,当即又催动第二道法术。

雨如注、自天倾降,荡起的水烟弥漫天地!但奇怪的是如此滂沱豪雨,居然一滴不落红黑岗。

足足笼罩方圆三百里的雨水,只浇溉四周大漠,滴水不进寨子,红黑岗内寸土未湿。

乌起风还道是苏景等人施法,阻住雨水保护寨子,赞叹道:“恩公老神仙玄法通神不过咱们旱得久了,淋一淋雨也无妨。”

“不是我施法,这是人家的法术。”

乌起风没明白苏景的话,还继xù

道:“是,孩儿看得出,这大雨是贼人的法术,是您老出手让寨子不挨浇”

这次不等说完,苏景就打断道:“下雨之人故yì

不淋寨子,我什么都没做。”说完稍顿,苏景又指了指落在沙漠上的大雨:“你再仔细看看,保你就不想淋这场雨了。”

恩公老神仙怎么说,乌起风就怎么做,眯起眼睛使劲看乌鸦的眼力一向不错,乌起风凝视片刻,面色渐渐变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雨水落于沙,却不渗于沙;正相反的,一滴雨水打在沙中,周围三寸黄沙眨眼‘融化’,竟也变成了水。

能点沙化水的大雨。

苏景表情没什么变化,轻松依旧:“这法术有些意思。”

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充其量一顿饭的功夫,这方圆三百里的沙漠化作一片烟波浩渺大湖。红黑岗居中而坐,从沙中大寨变成了湖中孤屿。

雨停了,但滚滚乌云不散,依旧堆积苍穹。

另一边,仙巴掌来到小妖女身旁,恭恭敬敬地施礼:“请教大仙姑,这法术又是什么名堂?”小妖怪见了大法术,心中好奇不已。

不听刚刚为苏景放了一场烟火,心境开朗地很,脆声解释:“封云困水,这是怕我们逃走。天上烟云地上水都是污秽物、蕴剧毒,降宝害命,歪门邪道的好本事。”

说完稍顿,不听继xù

道:“困住之后,应该就是水升云降,来毒杀咱们了。”

整整被她说中,话音落时,天上乌云翻滚不休,向下沉落;三百里污水脏湖波澜躁动、层层涨起,用不了片刻便会淹入大寨。

红黑岗中暂时没什么动静,只有仙嘴巴的口哨声,快活、响亮,好听得很。

仙嘴巴早就不想吹了,可大仙姑未传令,他不敢收声。不听对他笑道:“当真好听,你多辛苦一阵,待今日事了,我求苏老神仙帮忙,助你跃升一灵阶。”

仙嘴巴精神大振,口哨声越发欢快了。(未完待续。)

第三九四章 疤面青衣

云急降、水疯长,苏景却无动于衷。

眼看着毒云压入寨顶、浊湖堪堪就要漫入寨门,乌起风急得不行,忍不住伸手入怀于摸九祖剑符,就在这个时候,黄沙场上的相柳忽然开口:“我来吧。”

话音落下,小相柳化作凶蛇本相,九枚头颅四上五下,全都张开了大口,摆出一个古怪姿势再一眨眼狂风起!

风从寨中起、从相柳起、从九头蛇每一张大口中升起!不过相柳催动的飓风,未去吹云断水,正正相反的,他鼓荡起来的是阴晦巨旋,不拒挡、不封退,而是把毒云浊浪尽数吸入寨中!

寨顶浓云、寨边大湖剧烈震荡,云狂涌水疯漾,轰轰巨响中,只见四道乌云巨龙自上而下、五条浊水长虹由外而内,被相柳的旋风吸入寨中,落入巨蛇九口。

场面浩荡!

乌起风被眼中所见惊得目瞪口呆,但乌鸦好本领,心里吓死了也耽误嘴巴说话:“他他是要吞了大湖、乌云?!”

传说古时相柳巨孽,一声喝便是满天云雷,一口水即成千里毒沼,有所出便能有所进,相柳长吸万里无云、相柳取水怒海退潮!

小相柳远未修liàn

到先祖那么大的本事,但眼前这区区三百里乌云和平湖,还不放在他眼中封云困水?九头蛇一口吞之!

乌起风嘴巴张得能吞下自己的拳头,再看片刻猛又想起另一件事。急急怪叫:“云、水腌臜有毒啊,吞不得”

苏景摇摇头:“相柳比着云水脏得多,毒得多了。”

相柳始祖自混沌中生,还有什么能比阴阳不分更浑浊,至于毒性更不必说。毒云浊水?在小相柳尝来甜丝丝的还挺可口。

苏景话说完,乌云尽消、沙湖干涸,对方的浩大法术被相柳轻轻松松吞入腹中。

接连两道法术被破,对方仍不见一字,第三道法术接踵而至:亮了东南方向,一轮明月皎洁。悄然跃出半空。照耀着红黑岗一片清亮。

月凝于百丈处,一动不动。

片刻,第二轮月亮闪出,西南方向。同样是百丈悬空。跟着第三轮东北、第四轮西北。四偏向之后再有四正向。前后八个方向、八轮明月升天,将红黑岗完全笼罩。

八枚月亮的光芒,将一座大寨照耀得亮如白昼!

形似陆老祖的‘寒月天河剑’起手之势。不过月上光华、凝结神势都差得远了。

见了天上的法术月亮,乌起风又想起了自己怀中的剑符,月亮对月亮倒是正好,乌起风咳嗽了一声:“我来。”

“您快歇着吧。”苏景忍不住笑了。

黑石洞天内,赤目勃然大怒:“用九祖的宝贝剑符去应付这等小场面,这老乌鸦心眼瞎了么!”

“连苏锵锵都说他了,足见一般,老乌鸦不是普通的败家!”拈花笑呵呵的接口,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不过还是苏锵锵更败家,我记得当年多宝会上,他为了个打个六灵阶的小妖怪,就扔出了一张剑符,暴殄天物!”

雷动却摇摇头:“要看怎么算了,九祖剑符打六灵阶小妖是暴殄天物,但那是为了救自己的命啊,这样看还是值得。”

三尸追忆往事、比谁败家,寨中苏景动法,金轮明澈。一轮骄阳随他心念升临夜空!

苍穹之主,骄阳凌天!

月亮再怎么明亮,又如何能与太阳相比?一枚红日当头,八轮皎月失色,之前明耀光鲜,转眼暗淡无光。

金轮明澈只是个小法术,以破暗、鉴真为效,如果不把骨金乌藏进去这道法术根本不会伤人。苏景催起这枚‘太阳’只是一份活泼心思罢了:

弄八个月亮升上来,暂时又凝势不动,摆排场么?小师叔见不得这个。

可是没想到的,苏景动了一道法术,却引来了一阵笑声。

不存轻蔑,不存欢愉,就是笑,没有丁点情绪的笑声,男子声音,东土江南口音:“陆角八的传人,巧得很啊。”

声音略有些耳熟,可苏景一时间想不起何时听过这说话声。不止苏景,黑石中三尸、黄沙场相柳都觉得声音熟悉,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

“阁下既然认得苏景,就请显身相见。”苏景应道,说话同时心中突现警兆,纯粹本能使然护身赤炎升腾!

苏景的赤炎早已凝化结形、不再是火焰而是一头头烈火阳鸦,夺罡过后修为猛增,阳鸦也从十七头变作九九之术,刹那间大群金色凶鸦飞散身周,场面着实惊人。

此刻对方也告现身人在半空中,苏景刚刚放出的金轮旁:青衣人,三十出头,一道伤疤自眼角向下、过面过颈直没衣领。

青衣人正垂头、注目苏景。

便是因他一望,苏景的护身赤炎被尽数激起。

“是你?”一见面苏景便立kè

想起了此人,南荒深处、墨巨灵尸身旁见过的疤面青衣。

疤面青衣则一伸手,把苏景升起的金轮摘在手中,把玩着须得明白那金轮只是法术,是灵气凝结,不是树上的果子、山巅的石头,它有形却无质,如何能像个皮球似的被摘在手中玩耍!

一蓬凶物威严荡漾、一道春木生机绽放,小相柳与不听都如临大敌,分从两个方向飞起、于地面苏景结做铁叉之势,互为依仗准bèi

恶战了。

这两人一动,高空之中也同时现出了几道云驾,皆为邪魔大修,皆为青衣手下,个个荡起凶威,只等主上一声号令。

疤面青衣又‘金轮’摆回原处,对手下摆了摆手,天上的凶魔不存丝毫犹豫,立kè

收威敛势,其中一个将手中红色小旗一挥,连那八枚月亮的法术也收了起来。

“一别三个甲子,修为又精进不少,好,很好!”疤面青衣对离山、对陆角、对苏景绝无善意,但不知为何他没了动手之意,说完话转身就走,眨眼消失不见。

但很快,疤面青衣又一句话传来:“转告金不换,百年之内,天酬地谢楼连根拔起,鸡犬不剩那小妖的口哨吹得好听。”

这一仗打得有些无端,敌人退散得更是莫名其妙。

顷刻里风轻云散,大漠重归安宁。因大湖干涸红黑岗四周化三百里巨坑,孤零零地一座寨子耸立、仙嘴巴未得大仙姑谕令,口哨声响亮

小妖女重回地面,问苏景:“是什么人,好像和你有些渊源。”

苏景心念微动,天上金轮消隐、身边阳鸦收拢,缓缓摇头:“我也不晓得,回去后要问一问三阿公了。”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发觉脊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南荒深处上一次见到疤面青衣,当时苏景心惊肉跳,深觉此人深不可测;

今朝苏景修为猛进,再见他时却不见轻松丝毫,反而惊惧更甚!修为越强,眼力越强,便越看出疤面青衣的凶猛可怕。

缓一口气,定一定神,偷偷动用阳火烤干后背吓出一身冷汗这种丢人事情是坚决不能告sù

小妖女的。苏景望向乌起风:“搬去天斗山,族长意下如何?”

疤面青衣古里古怪,天晓得他什么时候会心血来朝,抬抬手就毁掉这鸦裔大寨。

全族迁徙这么大的事情,乌起风居然满面喜色:“那好极了,早就听先祖说过天斗山万鸦汇聚,乌鸣如天籁传撤南荒”

不等他啰嗦完苏景就笑道:“那好极了,如此就要麻烦黑老大一趟了。”

“领奉吾主之命!”黑风煞抱拳躬身。

红黑岗久慕天斗山,能搬去那里简直是因祸得福,大小乌鸦个个兴高采烈。仙人掌妖大王仙巴掌也替他们高兴,不过开心之余,妖大王面上又有些犹豫,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听见了仙巴掌的神情,笑问:“你们干旱地方的妖怪,也想去南荒湿热地?”

“大仙姑有所不知生为仙人掌,扎根大沙漠,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咱们是没办法、改不来这个‘命’字,可、可谁不喜欢水土丰厚、雨水绵泽的好地方。您道咱们自己愿意长这一身刺么。”仙巴掌可怜巴巴:“留居大漠,只是因为咱们修为浅薄,不敢去别的地方。以前就听鸦裔们说过,天斗山洞天福地,大小妖王法力无边数百妖姬美艳无双”

“有漂亮妖姬的事情你们都晓得?”不听失笑:“听了你们一天一夜的口哨,总也算个缘分。”说到这里,小妖女美目飘转望向了苏景,那是他的山,她不会越俎代庖。

不过几十个小妖,算得多大事情,苏景痛快点头,另外又应不听所求,亮出大圣玦,仙嘴巴一出一进,立升一灵界,变成了二灵阶的小妖怪,未化人形、但有手有脚有张脸的仙人掌。

三尸自洞天跳回大天地,拈花与雷动无所事事,煞有介事讨论疤面青衣的来历,从域外天魔一直说到幽冥恶鬼,争执不休。赤目则气哼哼的模样,跑去找到小相柳,开门见山:“你还有金玉菩提不?”

小相柳少见又少见的笑了:“真没了,最后几颗送给我这儿郎了。”说着伸手一指七头蚺。

赤目红眼珠光芒闪烁,不信,语气试探:“我得搜搜才放心。”

小相柳笑容不变,但目光沉冷了:“你试试。”

见小相柳眼蕴凶光,赤目的脸也沉了下来,眯起双目:“信你了。”说完他转身跑了。(未完待续。)

第三九五章 为了玩

红黑岗中一片喧闹,夹杂钟声重重,乌起风正挥动撞木,把寨子里的洪钟敲得当当响。黑风煞闻声而至,问乌起风:“撞钟做甚?”

“启禀黑爷爷,召集全族商讨搬迁大事,咱们在这住了数不清多少年,家当实在不少,哪个要,哪个不要,沿途谁看家当、谁看孩儿,还有天斗山群仙汇聚,咱不能空着手去,用什么来做礼物一样一样都得全族仔细商量。”

黑风煞点点头:“商量一个月够么?”

乌起风面带难色:“这等大事,只用一个月来商量怕是不够的”

“明早启程。”黑风煞哪有心思去等乌鸦开大会,说话间扔给乌起风一只吞天囊:“有什么东西都装进来,一股脑带走!有什么事等你们到了天斗山再商量去!”

寨子里忙碌起来,大乌鸦跑来跑去收拾家当,老乌鸦和小乌鸦不用干活但嘴巴不停,呜呜哇哇各说各话,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喊些什么反正喊就是了。

黎明时分,黑风煞催动风驾,所有乌鸦、仙人掌尽数托浮,大黑鹰对苏景施礼:“属下告辞,再恭祝吾主一路顺风!”言罢,云驾升腾,向南疾飞而去片刻之后遥遥听得天际轰隆一声,万鸦飞天大是兴奋,齐齐开口了。

目送黑风煞远去,苏景也催起自己的金红火云,连金扁子和七头蚺一并带起。继xù

向东方飞去。

大漠上酷暑难耐,三尸不喜欢晒天阳,钻回黑石洞。

飞出红黑岗不久,苏景伸手指向前方大漠:“当年九祖闭关之处就是附近了。我能踏入修行道、得今日修为,所有奇遇皆起于此。”

小妖女眉峰一挑:“九祖念化的那座大城所在?”

“大概就在附近。”繁华大城早已不在,未留下一丝痕迹,苏景也只能找到大概所在,无法确定真zhèng

位置。

或许是因苏景而感念九祖,或许是真心佩服他老人家,不听徐徐吐出一口长气。语气钦佩:“十万心念十万人。何时你我才能修成这等法度。”

苏景微微一笑:“十万人,一座城,的确难得很。”

话平常,但语气里带了些骄傲与得yì

。由此变了味道。不听诧异:“难道你修得识海入精元、凝化体外真质的地步?”

“十万人。一座城,的确难得很。”苏景重复一遍,声音平平淡淡。却越显骄傲了,之后不再废话,结座于云驾,闭目、凝神、摒念,悠长呼吸盏茶功夫,不听、相柳清晰察觉层层灵气自苏景身周氤氲弥漫。

不听愈发惊讶,转回头和小相柳对望一眼,此刻苏景所为再明白不过,他是要效仿九祖结念化形。

又是盏茶功夫,灵气流转中忽见一道人影闪烁,竟真的被苏景‘想’出了一个人来。一人之后,第二人、第三人接连显身!

第一人左右看看,面色迷茫,口中喃喃:“宝贝何在?都是我的。”第二人同样魂不守舍,不止自己身在何处,声如梦呓:“有没有妞?屁股要大。”第三个随之开口,气若游丝:“酒肉何在?老爷饿了。”

三个浑人耍宝、梦游似的在云彩上转悠着,要大屁股小妞的那个又想起一事,望向不听、似梦迷离道:“我们三个不是真zhèng

神君,乃是苏景想出来的。”

另两个异口同声:“想出来的,想出来的。”

小妖女早都捂住肚子大笑去了。

苏景也装不下去了,张开眼睛一起笑。像师叔那样想出十万人难比登天,不过三尸就在黑石洞天,苏景‘想’他们仨出来易如反掌。

小相柳脸上不见一丝笑意,倒是他不明白了,面前几个人各有不凡,如此无聊的把戏却笑得这么开心很有趣么?

不过闹归闹,苏景对陆老祖的钦佩由心、由衷:“凝结心意便能化为实质,师叔的真气精纯极致,至少以我现在所见,无人能及。”

说着,苏景合手、躬身,以离山之礼对着那‘心念繁城’之处遥遥两拜,谢过、也敬过他老人家。

一路轻松,平安无事,每隔几个时辰黑风煞都会传讯过来,报上他那边的行程,一样全无阻隔,畅顺平静。

穿大漠、跨戈壁,待苏景一行抵达西域时,天酬地谢楼的重yào

人物也迎头赶到,好一番客套寒暄,把金扁子接了回去,告辞之前天酬地谢楼之人言明,三阿公正有要事无暇抽身,不久后当亲至离山,谢过苏景此次援手之德。

谢不谢的苏景不放在心上,但他需得见三阿公一面,点点头:“那我在离山恭候三阿公仙驾。”

至此,虽还不算中土汉家的地盘,但已经是人烟稠密地方了,三尸兴高采烈入世享乐去了。不听不知哪来的兴致,拉起苏景去重游多兰城。

时隔几百年,多兰城依靠的水脉改道,城中人迁徙干净,昔日西域大城,今日只剩荒凉废墟,不听却兴致勃勃,听苏景说着当年往事,踏足于残垣断壁之中,她的目光明亮

离开荒城时,不听忽然问苏景:“你有没想过,自己究竟为何修行?”

苏景看了不听一眼,这样的问题未免有些‘陈词滥调’,实在不像小妖女这种人会问的。

不听面带微笑,但目光认真。

修行的好处无数,增寿乃至长生、添力直到逍遥等等,苏景的回答也不新鲜,不过在那几样顶大好处之后,他又把当年在青灯境对九祖之言大概说了遍。

不听了解苏景大小事情,但‘攀一阶看一景’这种说法却是第一次听说,闻言后小妖女侧着头、稍作思考,笑了:“原来你修行是为了玩啊。”

话说完,不听的笑意也收敛了,两个字轻而又轻:“真好。”

不提时苏景不觉得,被提到后仔细一想,自己果然是在‘玩’。而想到自己之后,也就想到了不听以前修行是为了回家,如今修行是为了报仇。

‘玩’比起‘报仇’,又难怪不听会有那‘真好’的轻轻一叹。

“莫耶世界的仇,也有我一份。”苏景说道。

且不提不听,只凭师娘蓝祈的缘由,便足够苏景把墨巨灵视为仇敌了。

不听轻轻摇头:“无论什么缘由,你肯帮我报仇我都开心得很,可家乡世界被屠灭的大仇,终归是要着落在我们莫耶人肩上。那是我的仇,不是因为有你帮忙,我就可以懈怠了。”

稍顿片刻,小妖女语气幽幽:“送你回离山后,我会返回天斗山,闭入六甲子不动关修行。”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快乐起来:“所以这一路上,须得好好游玩。”

待苏景到了离山,便是三百六十年分别,小妖女想要一路游山玩水地东行,苏景又怎会不应。

随后大段行程,每逢风景名胜或繁华大城,不听总要拉着苏景下去游玩一番,几乎是飞不了几个时辰就会走上三五天的样子。

苏景身上无事,干脆放松心思,游走名山秀水,领略壮丽乾坤。金乌弟子五感明锐,于壮美之中随时可见细微处的精致。比如,他若放松,前方的瀑布仿若玉带天垂;如果他凝聚目力,看到的便是万万滴晶莹之水,彼此交融却有界限分明同一景色,修家却能领略得更透彻、能赏玩得更清晰,甚至可以说能站得距离‘真相’更进一步,这又何尝不是修行之乐。

仔细想一想,修行快四百年,还从未有今日这样,一下子拿出几个月的光景来痛快游玩。修家有漫长寿命,可漫长寿命又都用作修行,真要是算清楚的话,修家享得的人世乐趣,怕是还比不得凡人更多

行程缓慢,小相柳有些不耐烦,但他要时时刻刻照顾着新收来的儿郎行功、炼化至宝。既然不是无事可做,他也就耐下了性子不做催促,反正游山玩水这种无聊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苏景和不听下去人间,他就在天上等着

不过走得再如何缓慢,终归还是有抵达离山的那一天,足足大半年的时间过去,离山遥遥在望。

让苏景颇有些意wài

的是,西海一行百多年,再回来时离山周围的景色变了:人烟变得稠密、城镇变得繁华。

当年离山脚下也不是没有人烟,但修行地、清净地,自古便有不成文的规矩,山门附近百里内,除了原住百姓,不欢迎外人迁居过来。当年离山周围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村、几镇,今日莫说村镇了,就连大城也有了几座。

相隔人间繁华,再去眺望离山,少了几分飘渺仙家气意,却多出了一些欣欣向荣的人间气象。

而后苏景又抬头望向天空,破晓将近,满天繁星,苏景问身边同伴:“有没觉得今晚的星光不太对劲?”

确是不对劲九霄天外,星空不变,但有人施展浩大法术,以万千法术荧辉,遮挡了真zhèng

星光。

凡人或者普通修家辨不出真伪,可苏景、不听、相柳均为精修之人,又怎会没有察觉:目光之内,这漫天繁星都是假的!——

七月一号,恳求保底月票,豆子鞠躬!!(未完待续。)

七月一号,来求票啦!

先回顾下六月忙,风风火火扑东扑西的那种忙,白天不得闲半夜不想睡。家里,单位,还有宝贝升邪~~

忙是没错的,但也一直有精神,或者说还是兴奋的,其实我感觉还不错。忙不怕,只要不烦就好。

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吧,睡一觉就几个小时过去了,如果还有精力,少睡会多干点,心里会踏实不少。给自己点压力,总能冲得更快些。

只恨自己手残加脑残,写得太慢了些,一个小时千来字的速度,实在得叹口气。六月份的速度记录是一次抽风早上五点爬起来码字,两个小时三千字,这么快啊,惊讶了好半天。

六月,感谢我的兄弟姐妹。

过去的六月,谢谢大家了。

七月份开始了,又要向大家求月票,第一天,求保底月票!

这个月写书之外的事情也不会轻松,两更保底基础上,我会先还债,还欠着两位盟主的加更。之后尽量多写一些,努力加更。没什么可说的,只要大家喜欢看豆子就开心得很,我会努力。

希望大家读书开心!另外天气炎热,兄弟姐妹注意身体。

最后再求月票!

嗯,就这些。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为什么要再最后留下一串句号,我一直不是很明白,看猫腻大大和蝴蝶兰大大都这样,我就学了。不过这么一回车一句号的打着玩还挺过瘾的,再来俩。)……(未完待续。)

第三九六章 东天剑尊

这个时候前方剑光闪烁,守护山门的弟子见到苏景云驾,飞来查看。

来的弟子比着剑尖儿剑穗儿还要低上一辈,一见是太师叔祖法驾归宗,忙不迭要行礼,苏景摆手道:“免礼。”跟着伸手一指周围的繁茂人烟:“热闹了许多啊,怎么一回事。”

离山弟子应道:“一百二十年前,两河泛洪,东面几个大州都受灾严重,其中一支灾民迁来了此处,他们根本不晓得离山是什么地方,见此地灵秀就扎根了。有人开先河,旁人见他们未遭驱逐,也都陆陆续续的迁来,有些明明未受灾也装成了灾民模样人越来越多,百年光景变成了今日的模样。”

“沈真人怎么说?”

“掌门真人说‘他们挺有眼光的,喜欢住就住下来吧’,着我们不必理会、更不许滋扰。”那个离山弟子笑了起来。

离山是清修福地,门宗附近也都是好地方,天好土好水好还不闹鬼,谁不想来这里住下。其实离山从立宗那天起也不曾说过外人不许来,但普通人大都守那不成文的规矩,离山自然也不会去主动想请。

苏景点点头,指向天空:“此事你可知晓?”

“太师叔祖放心,天上的星法是弥天台前辈布下的法术,早已知会过离山。”看护山门难免时常遇客,离山大都会安排口齿伶俐的弟子,眼前弟子也不例外。颇能讲话:“说起来此事也和我们离山有关,七天后就是弥天台选定的‘洁净日’,届时会有高僧行仪仗之伍,来我们离山迎取宝经。那星法也是典仪的一部分,从今夜开始布置,七天后当回有一个精彩绽放。”

那本无字经早已交由扶苏带回门宗,弥天台来‘取经’,苏景在不在门宗都不耽误。且之前苏景传讯门宗说自己要‘领悟山河’准bèi

下一境界的修行,等闲事情不必来打扰,沈河也知dào

这位小师叔爱排场却厌应酬。也就未催他回来。

知dào

‘假星光’的缘由。苏景放下心来,转头望向不听:“随我进山去转转?带你看看光明顶。”

不听眼睛一亮,可犹豫了片刻,她还是摇了摇头:“高人太多。万一被看穿。麻烦得很。还是算了。”分别时刻到了,不听长长吸了口气,依旧笑着:“离山东麓凝翠泊。我会去那里暂住、修行。你家小师娘不在,我主动帮她老人家去看家你修行烦闷时随时来看我。”

苏景纳闷:“不是说要回天斗山做六甲子不动关么?”

“那是怕你不陪我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骗了”说着,小妖女对苏景摆了摆手,又对相柳一点头,向着凝翠泊飞去了,留下一阵香飘飘的风。

苏景啼笑皆非。为什么变得好骗了?道理再简单不过,因为他也想玩吧!目送不听背影消失东方,苏景对离山弟子道:“我们回山去。”

那位弟子应了一声,依着规矩在头前引路,疾飞之中苏景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问起离山最近的状况。

离山弟子一句句应了,门宗一切安好。这百多年里,一位真传修成如意胎,两位真传领悟天道圆满破无量,离山剑宗又添三位元神大修。掌门最近正和诸位长老商议,准bèi

擢升这几位真传弟子入长老之职。当初因‘任夺入魔’损丧的元气,正迅速恢复。

这便是离山了,虽然根基不过三千余年,但它有出色正法、有出色门人。当旧人不在,很快又会有新人崭露头角、担当大任。

小相柳跟在苏景身后,听得有些迷糊:“怎么?小辈弟子修行好了,辈分还能提升么?”

苏景明白他的误会在哪里,笑道:“离山的长老之位,是要务值守的责位、职位,与辈分没什么相干。”

苏景容易相处,说了一会话那位离山弟子就放松下来,笑道:“太师叔祖可能还不晓得,七天之后,除了弥天台来离山迎经,另外还有一桩喜事,您回来的正是时候。”

苏景饶有兴趣:“喜事?说来听听。”

“白羽成师伯与涅罗坞卿秀师叔结做双修道侣之喜。”

苏景哈的一声笑:“这还真是喜事,白羽成迎娶新娘子,比起和尚迎取真经有趣多了。”

白羽成与那位涅罗坞的女弟子情投意合,双方师门也都有意成全,促成这门好事。不过修家结做道侣,不会如凡间那样大肆操办,只是选一个吉日、门中长辈到场做一个小小仪式,连外宗人物都不会邀请,更谈不到喜酒喜宴闹洞房之类的花哨事情。

白羽成的喜日是在几年前就定下来的,不成想到了近前正好与弥天台选定的‘洁净日’撞上了。相撞便相撞吧,也犯不着改期。

说说笑笑中,苏景抵达山门,对引路弟子道一声‘辛苦了’,正要揭开画皮进山去,那位弟子忽又说道:“太师叔祖请留步”

苏景回头:“怎了?”

离山弟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口中斯斯艾艾,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讲出心中之言:“弟子想求太师叔祖,若、若您有暇时,能不能在剑术上指点弟子一二不敢奢求什么,只盼着您能给出一两句话,我便终身受用不尽。”

苏景心里一下子就笑得开了花,暗忖这倒是个有眼光的弟子,晓得我剑法好,口中却稳当得很,反问:“我们离山以剑立宗,从长老、执事、真传再到各峰各崖首座,哪一位不是剑法了得,你进了离山,想学不到巅妙剑术都难,又何必专门来找我。”

不等那位离山弟子回答,忽然一个熟悉声音传来。带笑:“离山弟子个个炼剑不错,但‘东天剑尊’可就师叔您一个,有机会向剑尊习剑,自然要珍惜再珍惜。”

说话间山水画皮微微一震,得了苏景归山的消息,沈河真人迎出山门,依着晚辈之礼,对苏景执礼,口称:“弟子沈河拜见师叔。”

沈河身后,师兄贺余跟随。对苏景微笑点头:“回来了。辛苦了。”

先对掌门还礼,再向师兄问礼,不过苏景还是糊涂的,执礼后问掌门:“什么‘东天剑尊’?”

差不多一年前。剑冢万剑突兀暴鸣。便如摩天刹的晨钟一样传遍中土每个角落。无论修宗还是人间处处清晰可闻,旋即万千神剑破碎虚空消失不见、剑冢变得空空荡荡。

这等大事、怪事,立kè

轰动修行世界。

谁能不去追查缘由。可一时间又有谁能了解真相?修家们惊骇未平,那千万神剑就‘办完了差事’,结做金铁剑龙,浩浩荡荡横跨天地,又从西方返回江山剑域遗址,剑冢又复封闭。

不久后去往西海守候古刹的修家传讯回来,东土各宗才晓得,原来是离山小师叔‘一剑称尊’,引动剑冢无数好剑飞赴西方诛杀邪魔!

剑冢内神剑尽起,本就是件不得了的事情,若是江山剑域还有人间传承,古时剑域弟子出世,还算是顺理成章。可将其发动的竟是一位离山弟子这个消息未免太震骇了些,当时连离山沈河、贺余都呆立当堂木然对望。

沈河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景不止心里、连脸上都已笑开了花。贺余指着苏景、对沈河笑道:“是真看不惯他,没一点矜持。”

苏景冤枉的,如果真没一点矜持,他就不会直笑不说话了,口中早该催促沈河‘接着说接着说’。不过苏景不矫情,口中笑道:“师兄责备得是。”

长辈玩笑,沈河自不会去接口,继xù

把事情向下说。

以前‘离山苏景’的名气就不小,但这一次才是真zhèng

轰动天下,一战成名。东土的修行世界,从来都不是一潭死水,有的是活泼之人、好事之辈,也不知是谁先提出了‘东天剑尊’的说法。

这个绰号俗不可耐,但他是对应着‘西海邪佛’而来的,既贴切又上口,很快就传遍四方。倒是苏景自己都不晓得,继凡间‘佑世真君’之后,他在修行道上又添了‘东天剑尊’一个头衔。

在山门外说了会子话,掌门揭开画皮请苏景入内,太师叔祖心情大好,不忘讯问值守山门那位弟子:“你叫什么?”

“弟子王锤,镌天第十三崖修行”弟子又惊又喜,急忙应道。

苏景点头:“十三崖王锤,有空去看你。”说着与掌门、师兄进入离山。

离山界内稍显忙碌,和尚们取经做排场,离山也不可能真就什么都不做,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修行道上百年内最隆重盛典,离山是为东道,要准bèi

的事情也不少。

掌门人和贺余也不得清闲,和苏景匆匆聊过几句,请他先修养几天,有什么事情都等‘洁净日’之后再细说,两个人就此离开去忙手上的事情了。

何须修养,苏景带上小相柳直奔光明顶,远远就见到光明顶火光冲天!

苏景离山这一百多年里,樊翘带领四十九对乌鸦卫、百名小祸斗与九百八十剑鸦妖徒,用苏景留下的两成阳火精元,日夜不停祭炼光明顶。

如今光明顶还不见飞起之意,但苏景留下的那两成真元就快耗尽、坚持不了多久了。

让苏景颇为意wài

的,还不等他落足光明顶,忽听到一阵欢喜笑声:“东天剑尊回来了!”随即,三口小棺材带着三个矮子飞起、迎来。

苏景不解问道:“你们不是入世去玩耍了?怎么又来了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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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七章 洁净日

“听说和尚来离山取经,天大热闹,自然要来看看。”赤目应道,跟着话锋一转:“话再说回来,和尚得了天大好处,他们好意思空手接经书?有回礼则罢,没回礼的话”

说话间,赤目眯起了红眼睛。

苏景追问:“没回礼怎办?”

“本座当场、当众,找他们要!”赤目应得杀气腾腾,打定主意不要脸了。

“在西海邪庙,咱们哥们一起拼命,打出了‘东天剑尊’这个响亮名头。”拈花智不在宝,正为了别的事情欢喜着,岔开话题对苏景道:“这好名头可不光是苏锵锵你一个人的,我们也有份。”

拈花早就把这事想好了,现在的得yì

洋洋说出来了:“正好四个字、四个人。苏锵锵你为‘东’、雷动老大为‘天’、赤目为‘剑’,兄弟忝为最末、占个‘尊’字,东天剑尊非得咱们四个在一起时才能用,谁自己用谁不仗义!”

说完,稍顿,拈花摇头晃脑:“我看大家的名字也要改一改了,添上绰号东苏景、天雷动、剑赤目、尊拈花;或者苏景东、雷动天、赤目剑、拈花尊?都还不错,你们看怎样好?”

雷动觉得都挺好,可赤目真人想了想,眉头大皱:“为何我为剑?剑赤目还是赤目剑,都他娘的不好听!”

“按大小排的,你正好就是剑嘛。”拈花耐心解释,雷动满yì

自己那个‘天’。也跟着一起劝

三个矮子凑到一起,不管什么事情都能纠缠起来,苏景早都习惯了,由得他们去争执,这个时候他忽然身识察觉异常,抬头向着天空望去。

已破晓,东方红日初升,可满天星光不退,反倒因为阳光映衬,愈发明亮了些。

弥天台法术自有独到之处。观望片刻苏景收回目光。遁身投入光明顶上熊熊烈焰之中。

樊翘他们可没有苏景心神十立的本事,投身于这场祭炼,根本不晓得外面发生的事情,直到苏景入阵才晓得他回来了。光明顶上除了樊翘。只剩祸斗、乌鸦。在妖精族内都是性子活泼之辈。立kè

就是一阵吵闹欢呼。

苏景哈哈一笑:“辛苦了。”三字之间,千多气路开放,一道道真元化作烈火本相、游走光明顶。以他一人之力,接过了所有门徒的祭炼事情。

光明顶上火焰暴涨,金红光芒直冲云霄!

乌上一嘎嘎笑道:“又哪里有什么辛苦,主公给咱们安排的优差天下难寻!”这场祭炼本就是两厢得利的好事情,对于樊翘等人来说,祭炼所得比着他们自己修liàn

更丰厚得多。

一头乌鸦开口,一群乌鸦和小狗应和。

跟着乌下一问起主公此行情形,苏景动火同时,把事情经过大概讲述。这趟行程有上古遗迹、有正反两面、有魔念邪佛还有旧圆归仙,再加上苏景的口才,何其精彩的故事。千多妖孽听得大笑大闹,待到最后比翼双鸦得知红黑岗被迁至天斗山,那份欣喜下的聒噪就无以形容了

苏景入主光明顶祭炼,六天之后留下一道真元,自己又暂时脱阵而去:洁净日已到,这等盛典离山门下重yào

弟子都要列席,何况苏景还是那个‘传灯之人’。

脱阵时天还未亮。循例,苏景沐浴更衣,又特意把不听给自己做的第三双鞋换上,穿着新靴子,会同众多同门,向八位已经离开人间的开山祖师奉香行拜,做好这一连串事情,天色已然大亮。

此刻正是大忙碌、大排场前难得的清闲时候,沈河指着满天繁星笑道:“弥天台的高僧准bèi

了好这一阵的法术,几百年难得一见,不可错过了。”说着,率领众人登临今日飞得坐高的那座星峰,于闲谈说笑中等待

过不多久辰时正,东土各城池县镇钟声飘扬,四城大开衙门升班,晨钟声声昭告人间,新的一天真zhèng

开始。

正是这个时候,一声又一声的佛号,庄严却平和,悠远但响亮,不知从何处传来,飘扬于天空!虽无法传遍世界各出,但至少东土各座像样城池皆清晰可闻。也是这个时候,朗朗苍穹上无数繁星齐齐一震,旋即徐徐落下!

这几天里,繁星伴日的奇景早都引得凡间万众瞩目,此刻天星沉降很快被人发觉,顷刻轰动四方,人人驻足昂首望天

天上星星一万五千八百四十颗,对应的正是东土人间寺庙一千七百六十座:九星归一刹。

每九颗星结一‘卍’字,闪烁祥光缓缓落入东土各出大小庙宇,下一刻,千七百余寺庙绽金光、升莲云,东土人间处处禅香!

‘天雷动’是‘东天剑尊’之次,见过大场面的人,此刻一边踮着脚尖张望,一边语气不屑点评:“弥天台这法术,就比个大烟花强点有限,不怎么样。”

‘剑赤目’附和:“衬不上他们天宗的身份地位,若我主事,就将弥天台从天宗中除名。”

‘尊拈花’煞有介事:“弥天台空出的位子,是给齐喜山好还是给天斗山好,须得好好琢磨。”

别人都不稀得理会他们,也只有平时最爱说话的红长老笑着给他们解释:“高僧的法术,缤纷色彩只是其一,庙宇中散出的祥云和金光,会助附近佛家的虔诚信徒消减罪业、洁净身心。这才是法术的真谛所在。空摆排场、无利人间的无聊事情,弥天台是不会做的。”

话刚说完,门外剑讯传来,涅罗坞卿秀和门中长辈抵达离山。

苏景根本都不晓得今天两件喜事是如何安排的,当即有些糊涂。弥天台放过‘烟花’,涅罗坞新娘子上门?

“‘沉星升禅普惠世人’是洁净日起始标记,但弥天台高僧队伍还在途中,要两个时辰后才会抵达离山。”红长老为苏景解惑:“而白、卿两人的喜事吉时早就定在巳时,再有一个时辰便到了。”

说到这里苏景便明白。高僧放他们的‘焰火’、走他们的路,那都是他们的事情,离山不必理会,现下只管娶自己的媳妇、办自己的喜事。待白羽成与卿秀礼成后,和尚们才会到。两场吉庆,喜事在前、取经在后。

沈河真人在前。辈分最高的贺余苏景相伴左右。长老随后真传再后,一群离山重yào

人物迎往山外。

山门处双方见面,个个喜气洋洋,寒暄谈笑一阵。正要请涅罗坞众人进门。忽然一道云驾飞来。一位年老书生伫立云头,近百儒生侍立身后,那位老者笑着开口:“弥天台迎经离山。如此盛典可不敢错过,老朽生怕来得晚了,一路紧赶慢赶,不料却还提早到了,又不想再外面干等,只好提前打扰沈掌门了。”

红长老密语苏景:“蒹葭先生,大成学掌门。”

须发白灰半白、面上除了细密皱纹还嵌了几枚老人斑、身形也不如何挺拔,除了精神还算矍铄,完完全全一位朽木老者,今日修行世界六大天宗之一的掌门人。

密语同时,红长老略显诧异。

‘取经’是轰动盛事,弥天台和离山都广派请柬,邀请同道来观礼,其他天宗的掌门正有暇来离山也不算稀奇。

可是蒹葭先生是当今世界数得上的高人,于修为而言,怎么可能算错时间,早到整整两个时辰;就算早到了,以‘取经’典仪来说,他们也不该先上离山,应该等候弥天台高僧法驾,跟在和尚身后一起上山、观礼才对。

沈河神情不见异样,只有欢喜:“何来打扰之说,蒹葭先生早到一个时辰,却是离山占了大便宜了,我等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请先生来提点些好学问!”

蒹葭先生笑道:“天天在家做学问,烦得老头子大把掉胡子,老朽来离山是观礼、喝酒的,不做学问。”

说话间,云驾落于山门,三宗高人正要为身边弟子互相引荐,远处忽然传来夯夯脚步、震得大地发颤,一个妩媚声音遥遥传来:“我来得早了,正惴惴不安、生怕就此上山会扰了离山的清静,不料蒹葭先生比我还要更早,如此我心里可就踏实了。”

话音落时,一群金盔紫皮的巨灵怪物,抬轿子似的抗着一座秀美小山飞奔而至,奔跑速度不逊大修云驾,类似的排场苏景曾见过,另一座天宗紫霄国。

小山上有精巧宫殿,皇后打扮的中年美妇正站在殿外,对着沈河、蒹葭等人含笑点头,在她身后还跟了几人,皆为皇胄或重臣打扮,其中一个年轻女子肥壮惊人,苏景以前在剑冢见过:公主殿下紫霄尚尚。

红长老不忘密语小师叔:“紫霄国正宫娘娘,紫游牵,算是紫霄国的二当家了。”

这边紫霄国的‘轿子’还没到离山,另一边又有灵鹤啼鸣,天元道三大掌剑之首,天剑冲虚率领门中一干重yào

弟子疾飞而来,不提以前天元、离山两宗间的龃龉,远远地就含笑问礼,口中说辞也没什么新意,和前两家一样‘来早了,想先进离山。’

至此,除了几乎灭门、闭关自守再不问外事的无双城和正在路上的弥天台,其余几大天宗观礼之人都已赶到,全都是早到两个时辰而天宗之后,一宗接一宗、一门跟一门,就在短短半柱香功夫里,又有泱泱数千人、大群观礼同道到访离山。

全都是观‘取经’之礼的修家,全都早到了两个时辰,全都不等和尚要先进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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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名字将岸,修魔门,哈哈,熟悉不^_^

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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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八章 致禧离山

各处修家拥在离山画皮前,沈河面色不变,传令弟子山门大开,迎请众多宾客进入离山。进山的时候,师兄贺余对苏景道:“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事情几乎明摆眼前,苏景应道:“这时候来这么多人,不像是观礼弥天台取经离山,倒像是来恭贺白羽成、卿秀新婚之喜。”说完,他还不忘回头去密语白羽成,笑道:“白羽成,这次你场面大了。”

是密语,但所有附近所有离山弟子都得传音,个个面现笑容。

数千修家涌入,无论以前识不识得,东道离山总要为来宾做一个引荐,掌门沈河把两位师叔长辈和身后的十余位长老引荐于众人。

介shào

苏景时,众多同道的那一声‘久仰’,可比着引荐贺余和其他长老时候要响亮得多。跟着沈河又是几句场面话、客套话说过,就此退回到同门人群。

普通门宗来宾,自有司客长老率座下弟子去应酬,来得人虽多,可今天这种场面离山早都司空见惯,忙却不乱,离山热闹但事事有序。

苏景等人都跟在掌门身边,与其他几座天宗来人寒暄着,说笑几句,蒹葭先生望向了苏景,并没太多虚伪客套,直接开口相邀:“苏先生几时有暇,请到大成书院一叙,老朽启程前可都答yīng

学生们,会请到先生去为我们讲一堂剑,你可千万莫回绝,要不我回去了这张老脸没地方落。”

大成学是读书人的门宗,门内鸿儒无数。蒹葭先生的学问更不必说,不过他说话简单且爽快其实天宗高人大都是如此,弥天台的老僧不会满口佛偈,天元山的道长也不会几句话就藏一个道理。修行于身于心,至于口舌用处,只要能把事情说白了就好。

蒹葭先生刚说完,紫霄国皇后娘娘就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事事都被大成学抢在前面,我也正要请苏先生去紫霄国开一堂剑讲呢。”

涅罗坞谢三祭酒呵呵笑道:“涅罗坞也有此意。”为嫁女也为观礼,涅罗坞现存的五位祭酒齐至离山。不过以谢老三和沈真人最熟悉。他讲话最多。

天宗之间互通有无,请别宗高人去自家门宗做一堂课,以前也曾有过先例但非得是有大成就之人才会被邀请。

于被邀之人,这是至上荣耀!

‘东天剑尊’西海中举剑称君。诛灭旧圆归仙。就以那一剑的威力而论。苏景真有资格应上这一‘请’。可是三座天宗此举,承认的不止是苏景一人成就,而是今日离山在‘剑’之一道上的:天下第一!

沈河与贺余对望一眼。两位高人都是一样的神情,浓浓喜色中透出隐隐担忧。喜的是如此殊荣又落离山,忧的是苏景去讲课?

一剑称君并非苏景如何,那是丈一龙剑的威力,这重真相别人不晓得,离山核心人物已得扶苏详报、都是知dào

的。让苏景去讲剑实在有些勉强,若是讲贱倒是没什么问题。

几位天宗人物说话声音不算小,来到离山的众多宾客大都听得清楚,其中大多数人都晓得这‘邀请做课’的分量,人人含笑望向苏景;离山内众多弟子也都是惊喜模样,唯独苏景不明白所幸他身边跟着红长老,立kè

密语送到:“天宗邀请,无上荣光。离山立宗三千年,就只有两人被别宗邀请过,一是两千八百年前,刘旋一大祖;另一则是两千年前,小师叔这一辈最最出色的一位真传。”

耳中听着红长老的密语,苏景口中应酬着那些天宗高人,心神十立,他有这个本事。

这种事情人家既然开口了,苏景就没办法回绝。

自家事自己知dào

,他的剑术是不错,但还远远未到能去给人家讲课的程度,要知dào

对方也是天宗,门下自有剑术高手,跑去露怯丢人么?

点头是个‘浪得虚名’,摇头是个‘不识抬举’,苏景不拒绝、语气诚惶诚恐;苏景也不答yīng

,说话客气内敛,反正就先拖着吧,此刻考校的是措辞功夫,苏景还行。

沈河、贺余两人也告开口,帮着苏景一起拖,几千岁的老怪物说起话来又是另一番境界了,场面非但不见尴尬,反而越发热闹了。说说笑笑之中算是敲定了,苏景欠大成学、紫霄国、涅罗坞一家一堂课,但具体什么时候去讲就看苏景的时间了。

苏景心里松了口气,红长老笑道:“恭喜小师叔!”

苏景苦笑了下,今日是拖过去了,但又能拖多久?一百年还是一千年?修不到剑上的真zhèng

的本领,这堂课又怎么讲平生最爱沽名钓誉,没想到这次钓上来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不过以后事情大可以后再说,全当激励就是了,本就是心中不存烦恼之人,眨眼功夫他就想开了,又问红长老:“大祖刘师伯之后,是哪位师兄受邀、得此殊荣?”

苏景这一辈的离山弟子,个个都是他师兄,这一重是不会错的,不料红长老却摇摇头:“此人不能算是师叔的师兄了,他早被离山除名。叛逆之人,犯下行刺师长的大罪,叶非。”

这是苏景第二次听到‘叶非’这个名字,上一次还是做第三境修行时、在律水峰听龚长老提到过的。

行刺六祖、叛逃师门、从师尊陆角八的追杀下逃得性命的离山叛徒,叶非。

前后三千年,离山只有三个人被邀做课。大祖自不必说,苏景是因为发动了剑冢万剑袭杀由此却也足见那个叶非的本事了。

众多宾客到访,寒暄热闹中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已近巳时,涅罗坞谢老三再度开口,对蒹葭、紫游牵等人笑道:“今日除了高僧迎取真经盛典,还是离山小子和我家卿秀孩儿结侣喜日,你等若纠缠个不休,耽误了我那宝贝师侄的吉时,谢老三定不干休。”

蒹葭笑而摇头:“惹谁也不敢惹你谢疯子,沈掌门快快请去,为新人主持喜典吧。不过我们赶上了这桩喜事,总要沾一沾喜气。”

老头子一句话,引出离山的诸多修家千百呼应,全都要为新人观礼。此事自没有拒绝的道理,离山弟子带路,引众多宾朋去往喜堂。

白羽成与卿秀结做双修道侣,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件小事,因大群同道到来、天宗名宿莅临,也狠狠多出了一份‘盛况空前’的意思。

苏景故yì

慢了半步,和离山一群真传弟子同行,伸手指了指白羽成,对其他人道:“看到笑得,没一点矜持。”

可冤枉死白羽成,他面色正常,如平时一样冷峻模样,哪有笑,又何谈‘没一点矜持’。

真传之首姓秦,正走在苏景身边,特意回头看了看白羽成:“师叔祖,白师弟没笑啊。”

另个真传扶苏接口:“白师弟脸上未笑,心里早都笑出一朵花了。你们看他眼睛,眼通心,还敢说没笑么?”

“还是扶苏看得通透!”苏景呵呵笑,又望向白羽成:“心里笑没笑?”

“笑了。”白羽成应道,而两字之后不止心里,面上也笑了修家淡薄世事,结双修道侣从不铺张大办,更不会像裘平安娶亲那样摆排场。但此刻、眼前,自己一桩小小喜事突然扩成了一个宏大场面,白羽成还是打从心底高兴,又有谁会不高兴。

典仪简单得很,不过就是双方门宗长辈说上几句话,一对新人结同心誓、再拜过开山始祖便告礼成,前后不过燃香功夫。

赤目眨眼:“这就完了?连杯交杯酒都不喝?”

这个时候蒹葭先生忽然开口:“小小心意,致禧新人、致禧离山。”说话间迈步上前,自袖中取出一枚青色方砚,交到了白羽成手中。

白羽成不敢接。

齐苓砚墨,内蕴玄法,墨香接引天地真灵,化开宝砚落字书符倍添威力。最最简单的,若当初九祖以此砚做寒月天河剑符,一剑可抵两剑。

着实了得的一件宝物,它若是‘小小心意’,那这世上还能称作‘珍贵礼物’的东西就剩不得几件了。

沈河真人也是一惊:“蒹葭先生这是作甚?”

蒹葭笑道:“适逢其会,看了喜典、沾了喜气,我就两手空空的站着?沈真人莫忘了,老朽可是读书人。”

“紫霄国不怎么读汉家的书,不过我们也有个规矩,唤作‘见喜见礼’,”正宫娘娘紫游牵手中是一件七彩烟霞软甲,托于掌心,那件软甲氤氲彩雾,仿佛随时都会化掉、散去似的。

紫霄修的是巫家本领,外人了解不多,也基本不识得这件甲胄,但只见其形意便能知此宝必定不凡。

“幸亏老道刚得了一块好石头,要不现在可真要被你们僵住了。”天元冲虚从袖中拿出了一块石头,看上去平凡无奇。璞玉原石,石心美玉天成一剑,被一方水土养成的一柄玉剑!这样一柄剑,比着太乙金精铸炼而得的宝刃全不逊色。

三座天宗在前,其他各宗观礼宾客也都早有准bèi

,全都备了礼物,纷纷取出来,口中说辞简单,不外是‘致禧新人、致禧离山’这个意思。

双修喜事,甚至都算不得一个‘喜’字,简单得几至简陋,从来没有‘随礼’一说,可此刻人人奉上重礼(未完待续。)

零点的更新会推迟一些。

单位有些事情,回来的比较晚,零点之前写不完更新了,更新会晚一些,估计一点之前吧。建议同学们别等了,明天再看,早睡身体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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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九章 三百剑画

至此事情明白:一大群观礼‘取经’的修家,特地早到两个时辰、故yì

不等弥天台的依仗队伍,提前进入离山,就是为了来凑白羽成与卿秀连理喜事的热闹。

连交杯酒都没有的喜典有什么可看?大家赶来观礼,只为送礼吧。

贺余含笑,侧头看了苏景一眼。

沈河也对苏景传来一句密语,同样,声音带笑:“都是些好东西,托小师叔的福。”

白羽成何德何能?能让这么多修家甚至正道天宗巅顶人物托送大礼东西是交到了白羽成手上,但这些礼物不是给他的,不过是借了他的手、他的喜事,赠与离山的。

为何要赠礼离山,根底缘由不外两字:人情。

离山弟子解西海邪庙之危、还苏景不惜重伤拼死出手击杀邪魔相救同道的天大人情!

扶苏细看这群提前来到离山的修家,不乏熟悉面孔,其中半数当时都在邪庙,另一些本人未至也都有同门来到。三座天宗也不例外,他们的门生弟子为离山所救,掌门又岂能装聋作哑假装无事发生?

但如直接贽见离山,专为离山救了自己人来送礼,未免显得轻视这正道第一天宗了。

倒是今日的连理喜事正好,有一个由头、添一份喜气,这礼物送得心照不宣又理直气壮

再如何不凡的宝物也不如性命珍贵。众多门宗今日奉上礼物,也不是要真的抵过离山的相救之德。送礼。真zhèng

的意思是要告sù

离山:我们领到离山的人情了。

以沈真人的心机,早把内中意思看得清清透透,故yì

做出些惊讶样子,之后再推却几句,蒹葭、紫游牵等人自不容他拒绝,沈河便顺势退让,皆大欢喜热热闹闹。

数千修士分自大小千余门宗,如此多的礼物白羽成修成三头六臂也接不过来,还是司客长老率同弟子出面,立薄做录。什么礼物来自什么门宗一样一样记载清楚。离山弟子欢欢喜喜地收宝贝。

一对新人轻松下来,先谢过其他天宗的长辈宾客,又转回本宗,逐一见过本门长辈。就算以前都认识。白羽成也还是早再为道侣引荐一边。仪程便是如此。

卿秀拜见离山掌门时。沈真人送了新人一对玉璧;拜见贺余师叔祖时,得了一面吉祥铜镜。

今日场合,同门之间、尤其是门中长辈还是会为新人备上一份礼物。不过只讲一份祝福意思、求一个吉祥征兆,不会赐下贵重宝物。沈河、贺余的礼物皆如此,精巧、吉祥,放在凡间价值不菲,可对修士来说并不如何珍贵。

或者说珍贵的并非礼物本身,而是前辈的心意。

眼看着一对新人向着苏景走来,也跟在苏景身边观礼的小相柳微皱眉:“我用给礼物么?”

“东土汉家,礼仪之邦!你一介妖怪,大可假装没事人。”赤目斜忒了他一眼:“反正丢你自己的人,和咱们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自从发xiàn

小相柳私藏金玉菩提,赤目就和他过不去了,说话不好听,不过相柳没当回事,反问:“你们也备了礼物了?”

赤目大点起头:“你道都像你那么不懂礼仪么?我们兄弟的礼物,心意十足、吉祥无边!”得yì

之际说话的声音变得响亮,到引来不少人注意,想看看‘吉祥无边’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他们说话功夫,一对新人已经拜过了小师叔祖,另外白羽成也把苏景身边的小相柳、三尸引荐给卿秀,说是苏师叔祖的好兄弟,虽不是离山传承但也都是长辈。

卿秀施礼,不提师门只以辈分而论,口称‘爷叔’。

苏景这次准bèi

的礼物规矩得很,是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伸手入囊正待取出;三尸满面得yì

,笑嘻嘻的缩手入袖、去拿‘吉祥无边’之礼;小相柳面无表情,但也扬手入怀、不知临时想到了什么礼物

就在众人瞩目他们这一刻,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以真元灌注,颇为响亮全场可闻:“一别三个甲子,修为又精进不少,好,很好!”

这句话苏景不久之前听到过:大漠红黑岗中,疤面青衣之言。一个字都不差。

此刻说话的声音不对,语气却一模一样。苏景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个老者,白发白须。几乎同个时候,司客长老的密语也送入苏景耳中:“此人来时未报门宗,只说南方一散修。”

不是离山司客弟子失职,放了莫名其妙的人进来,而是今日典仪盛大,这修行道上随便什么人,只要来离山便欢迎,哪怕他是邪魔,只要不惹是生非,离山便保他今日平安。往日恩怨、来日打杀,均与今日无涉三千年来,每逢山门大开时皆如此。这何尝不是离山的气派。

倒是司客长老,能在此人开口时立kè

传音过来,足见长老的记性了得且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那些‘没有来历’之人。

司客长老不识得无妨,苏景已经认出此人了,红黑岗时,疤面青衣的手下邪徒之一,最后八盏明月的法术就是此人放出的。

白须老者学着疤面青衣口吻说过一句话后,又把语气一变:“苏景,你当记得我家主上之言吧。我家主上从来赏罚分明,你修持精进,他老人家便有重赏,特命我来离山赐你此物。”

人群哗然。赏赐离山小师叔?因为苏景修为精进?这等举动未免太狂妄了些。莫说离山的地位、苏景的身份,就算是普通修宗的低辈弟子也轮不到别人来赏。

不少离山弟子望向掌门,只要他一声令下。众弟子便会拿下这狂徒。不过沈河真人没什么反应,对方是冲着苏景来的,若苏景应付不来,才是掌门出面的时候。

沈真人在看苏景。

白须老者一番话说话,翻卷大袖取出一卷画轴,随即手上稍稍用力、微一抖,哗啦啦地鼓风声中,薄绢展开画卷十三丈,画上三百剑!

下一刻,宾客群中突然剑鸣连串。异光迭起

画中剑寒意迸射。几乎分不清它们究竟是墨还是刃,似乎马上就要飞出薄绢,冲入人群大开杀戒!

只因画势弥漫,修为浅薄些的修家便觉大难临头。护身宝物和飞剑都被激起。

白须老者朗朗而言:“昔年天魔宗护教剑魔。临终前做此画卷。此人毕生所修尽录于三百剑画之内,破画之人变可得剑魔衣钵,传承他的巅妙剑法。”

又何须他再赘言介shào

。昔年天魔宗中风头最劲的人物便是这个剑魔,独来独往问剑称尊,剑下数不清多少大修授首,他的本领后世早有公论。只是后来天魔宗覆灭,他的传承‘三百剑画’随之失踪。

如今天魔宗重开法坛,但剑魔的传承始终未能寻回,想不到落入了疤面青衣手中。

“这幅画便是尊主赏赐了,尊主有言,苏景你听好,”白须老者咳嗽了一声,眼中狂妄退散,换为恭敬,认真重复主人之言:“苏景,剑魔传承算不得什么,但离山之剑更是不堪,有空还是好好kàn

看这幅画。学的好了,下次见我,或能逃得性命。”

或密语传音,或低声相谈,众多宾客彼此议论蒹葭与紫游牵也对望了一眼,天宗巅顶人物的眼光自是了得,早已看得明白,画真、剑魔传承真。

不客气说,即便是天宗,若能参破这副‘三百剑画’,也会立kè

多出一道正法传承,白须老者主人的手笔,大得惊人了这么大的出手,只为羞辱。

白须老者话说完,又把手腕一抖,长卷归轴,迈步上前:“苏景,接画吧。”

所有人都望向苏景,任谁都以为,他绝不会接这幅画。

出乎意料的,苏景接了画轴,语气平静、实话实说:“天魔宗里有我一位朋友,他门宗流出的传承,我既然看到便不能不追。你回去之后替我转告你家主上,因这副画,苏景欠他一个人情,有朝一日必定奉还。至于下次见面,他杀不杀得我扯得远了。”说到这里他笑着摇摇头,望向本门弟子,本他的目光已落在了洪泽峰樊长老身上,可稍作犹豫后,他又转回头、望向了天元道掌剑真人冲虚:“在下想向道长请求一事。”

冲虚立kè

就知dào

苏景想请自己做什么,但还是微笑道:“苏先生请讲,力所能及、必不误所托。”

“今日事了、道长归宗时,应会路过空来山附近,在下想请道长顺路去一趟空来山天魔宗总坛,找一位名叫戚东来骚、戚东来的天魔弟子,将此画给他。若他不在给蚩秀也行。”

冲虚毫不犹豫,直接点头:“苏先生放心,戚东来、蚩秀两人,此画必落其中一人手中。”道长接过画卷同时,心中暗暗赞了一句:离山小师叔的心思、应变都还不错,又难怪这些年他出尽风头。

贺余、沈河神色不变,不过目光里也多出了一份赞许之意

对方语气尖酸说话狂妄,苏景也的确是收了‘三百剑画’,只看这一重,他似是示弱了。

不过苏景自己不贪图这幅画,他收下卷轴是为了还给天魔宗的朋友。

只凭老者今日出手,足见那位‘主上’是势力庞大、凶猛可怕的敌人,甚至他已经明言下次见面会做生死搏杀。但苏景为了朋友,不惜去欠这等强敌一个人情,这又是怎样一份气度。

蕴藏了大修持的宝物,自白须老者手中落入苏景手中,再从苏景手中交入冲虚道长手中。一副画轴,这三手、两转,转出的又何尝不是一份离山气魄。

若再退一步去想呢天魔宗曾经还上离山来找过麻烦,如今苏景又和天魔宗弟子结为好友?连那群心高气傲的魔崽子都能折服,离山小师叔的胸怀,就是离山的胸怀吧——

对不住,让大家久等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好东西

白须老者皱了下眉头,但‘尊主’给他的命令就是传话、送画,此刻话传过,‘礼物’苏景已经收下,他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心中暗骂一句‘小鬼狡猾’,不再言语但也不离开,依旧留在人群中。

‘送画’事情了结,一场意wài

风波结束。

小相柳早都等得不耐烦了,冷眼望了白须老者一眼,口中喃喃说了句‘莫名其妙’,转目望回面前新人,礼物还攥在他手心里,递上前时问新人:“礼物只有一件,给你俩谁?”

妖怪是真的不懂规矩,哪有直接问新人的,白羽成和卿秀只有笑着摇头说‘心意拜领、礼物却不敢收’。

赤目立kè

紧抓时机,笑话小相柳:“婆家的礼物给新娘子,娘家的礼物给新郎官,这你都不懂,快快退到后面去看着,学好了规矩再来送礼。”说着跑上两步站到两位新人面前,直接把已经伸出手的小相柳挡在了身后。

随后赤目抖了抖袖子,先放出了自的小棺材,他礼物装在棺材里了。

矮子可比妖怪不懂规矩多了,人家大喜之日,他弄了个童棺出来若是在凡间,非得被人活活打死,所幸离山不讲究这些,又知dào

此乃浑人一个,不和他计较了。

棺材打开,赤目真人弯腰忙活着,先拿出来的,又红又圆漂漂亮亮的四个大苹果,一股脑递给新娘子接好,赤目又取出了一摞、八个细瓷小碗。得yì

洋洋:“我这礼物,唤作四平八稳,恭喜恭喜,以后你俩修行路上四平八稳,一路顺顺畅畅,早早渡劫早早飞仙了去,到仙庭去做一对真zhèng

的神仙眷侣!”

剑尖儿剑穗儿自不远处看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姐姐对红长老道:“昨天晚上,赤目真人急急火火地找我来要四个苹果。”

妹妹接口笑:“还道他要自己吃。不成想是送新人八个碗哪来的?”

“找我要的。他说光明顶缺碗了。”四方头方先子应道。

赤目礼物送完,得yì

洋洋地退下。拈花跟上,也打开了自己的小棺材,从里面端出了一个铜盆。

盆里有水、水中有鱼。两条小鲶鱼。

拈花口吻与赤目一样:“鲶鱼鲶鱼。连年有余。我的礼物就是这个名堂了。恭喜恭喜,以后你俩小日子红红火火,连年有余!”

盆也是找方先子要的。两条小鲶鱼可煞费苦心了,拈花特意跑去了无量湖去,找大妖精年七叔求来的。

拈花退后,口中还不忘嘱咐:“待会你们要煮鱼吃的话,正好刚才赤目给你们碗了。”

三尸之首雷动天尊迈步上前,他未取棺材。他礼物小,口袋里稳稳装下了,先是一颗红枣放进新娘子的手心里,而后又摸出一颗花生,之后是一枚桂圆,最后则是一粒瓜子。

四样东西排成一排、摆在新娘子的手掌上,雷动数道:“枣、生、桂、子,你们两口子啊,修行四平八稳,日子连年有余,也别忘了早生贵子。”

白羽成无话可说了,修家结做双修道侣,将来是不是要同床都因人而异、因修法而异。是结亲、但远非常人过日子,此刻‘早生贵子’都来了,白羽成又哪还有话说。

苹果、碗,鲶鱼、盆,花生、枣两口子收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礼物,倒是众多宾客都笑不可支,三尸赠礼果然‘吉祥无边’,之前因白须老者搅闹的尴尬气氛也消散一空。

三尸是真的得yì

,一个一个挺胸叠肚,赤目不忘‘对付’小相柳:“你家仙长的礼物如何?若觉得自己礼物拿不出手,就赶紧退开吧,你是个妖精,礼数不周也没人笑话你。”

小相柳居然在笑,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我得罪你了?”

赤目撇嘴:“明知故问,私藏金玉菩提不给我”

话没说完,小相柳就不再理会他,迈步来到新人面前,将一直攥在掌心的礼物交到了新人手中。

一枚枣核,精雕成小小佛陀的枣核。

白羽成夫妇一时间还没能看得出这小东西是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大吼:“金玉菩提!”只见赤目真人暴跳如雷,若不是拈花雷动两人拼命拉扯住,赤目真人就拔剑去和小相柳拼命了

赤目做梦也没想到,他竟还有私藏!

苏景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无奈,明摆着的,小相柳送新人一枚金玉菩提是和赤目斗气。

再看小相柳,‘打胜一仗’,双手背负下颌微扬,都不去看赤目一眼,由得他气得直蹦跳。

众多宾客又次哗然,不为赤目发怒,只因‘金玉菩提’宝贵!只存于传说、几乎不会显于人间的宝物。相比一枚金玉菩提,之前齐苓砚墨、七彩烟霞软甲、石心宝玉天剑几位天宗名宿的礼物加在一起怕是也不够看。

几乎人人都知dào

离山小师叔有排场、宝贝多,可又有几个人能想到,就连小师叔身边妖精侍卫出手都有这等气派!

小师叔自己也没想到,传音相柳问道:“还有几枚?”

“我自己用去三颗,给了七头蚺一颗,刚又送了新人一颗,还剩八颗。”苏景来问了,小相柳不隐瞒。

苏景吓一跳,没想到九头蛇竟还有这么多存货。不过仔细想一想,很快便释然:影子和尚是什么样的人物?濒死边缘,百分力道剩不得三四分,依旧从容狙杀大邪佛;全盛时让旧圆六耳‘逃都不敢逃、唯有求他大发慈悲才有一线生机’之人!

他收藏于心、毕生祭炼而成的金玉菩提当有何等神奇?!这还是小相柳当时莽撞、直接炼化了三颗,真zhèng

让他复原且修为大进的,充其量只需得一颗半。无奈剩下的一颗半已被他妖力化开,无法再还原成‘枣核’,只能将其存储体内,留待以后再慢慢炼化。

苏景对小相柳笑道:“那就给赤目一颗吧。拜托拜托。”

小相柳眯着眼睛:“给他无妨,但他先得给我说个谢字。”

“你给了他,他立kè

就会谢你。”

看看赤目气急败坏、只想拔剑拼命的样子,小相柳将信将疑:“真的?”虽有怀疑,不过苏景开口,小相柳不多矫情什么,走到赤目跟前,以大袖遮掩着、将一枚金玉菩提塞入赤目手中。

“啊!谢谢!”赤目的怒气几乎是‘嘭’地一声消散了,立kè

就换做满脸欢喜:“本座以前就说过,九头相柳乃九天神物,莫看今朝蛰伏于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狰狞于仙庭,万千神将莫敢不从还有么?”

小相柳犹豫了下,又送了赤目一颗,言明:“最后一颗。”

赤目欢喜得恨不得去抱相柳大腿了,相柳赶忙退步让开。

这个时候一对新人已经以灵觉探过手中宝物,白羽成还好些,毕竟他多次见识过苏景的神奇,新娘子卿秀可惊得脸色有些苍白了:“这这等厚赐,晚辈万万不敢领受,还请相柳爷叔收回此宝。”

相柳传音苏景:“东土人间,送出的礼物还能再收回来么?”听他的语气还挺期待。

“不能!”苏景斩钉截铁,跟着代相柳开口,对新人笑道:“相柳的一番心意,快收起来吧,若再推辞,小心惹出九头蛇的凶性。”

其实这枚金玉菩提,对现在白羽成、卿秀没有太多用处,以他们的修为还炼化不了此宝,此刻当着众人面前收下,待事后还是要上缴师门、呈于沈河真人的。不过以掌门的性子、离山的处事,断断不会亏待他们两个的,届时必有适合新人的大好宝物赐下。

所以小相柳此番出手,离山得大利益,新人占小便宜。另外还有一重此刻风光,当着众多修家面前亮出宝物,自会有一份风光。

三件吉祥无边、一件贵重无边,爷叔们礼物送完,就轮到小师叔祖了。苏景早已经改了主意,没再拿那颗珍珠,而是取出了一只长长木匣,直接抵到新人手上。

卿秀接过木匣,小心翼翼将其打开,匣中一柄无鞘利剑,一枚玉简和一卷手札。

看匣中物,场中宾客大都明白这是一份前辈高人的传承,可具体是谁的传承没人能看得出。正猜疑间,忽然一道光芒不知从何处而来,正正投射于匣中长剑,随即只见层层寒芒自剑身迸射而起,两行大字龙飞凤舞,投影于天!

岐鸣剑庐岐鸣子衣钵于此,有缘者得。

受我传承,以承天护道。

“岐鸣子!”当大字凌天,在场宾客不知多少人惊呼出声。

‘岐鸣子’之名天下皆知,‘岐鸣子’事迹耳熟能详!只是无人知晓他还留下了传承、更不知dào

他的传承落入苏景手中。

连沈河真人都不知晓。当然不是苏景故yì

隐瞒,他回门宗后大家也没顾上说几句话就各忙各的去了,此刻苏景突然亮宝,连离山弟子都被吓了一跳。

一惊之后,沈河笑了,望向贺余:“好东西。”

贺余也笑着点头,应道:“好家伙!”(未完待续。)

第四零一章 前辈传承

沈河与贺余传音之际,离山诸位长老也在密语交谈。

惊诧之余洪泽峰樊长老先笑道:“小师叔的宝贝当真不少不过现在亮出岐鸣子前辈传承,多少显得有些有些匠气,痕迹稍重、落了下乘了。”

樊长老身旁几位长老点头,但律水峰龚长老另有看法,摇头道:“白须老儿上山挑衅,要么干脆不理,要理会便得尽快、尽快、再尽快打回去。只要能打好打胜便没问题,不用拘泥小节。我倒觉得小师叔做得挺好小气难免,但痛快痛快便足够了。”

红长老也笑着:“我觉得龚师兄说得道理更明白,小气怕什么?痛快便足够!”

岐鸣子,一辈子名不见经传,唯独最后六十年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率领十六门徒,拔剑于空来山下,怒闯当世正如日中天、中土世界第一大宗的天魔宗总坛。

六十年冲山不停未退半步,斩杀天魔高手无数,最终杀到天魔大殿门前,岐鸣子渡劫、飞仙而去!

一战如斯,一战成名,一战传说数千年为后人津津乐道。任谁提起‘岐鸣子’三字,都会面带尊敬。

此人的剑术、道法传承何其珍贵。

当初戚东来从邪修手中劫走此物,朔月天尊率领一众手下入西海整整追踪了四十年!

此刻苏景把它当做贺礼送给一对新人,离山小师叔的手笔自是不必说了。可送出这份礼物还有另一重深意当年岐鸣子前辈打得是谁?

打得是天魔宗。

偌大天魔宗。无数高手大修,有谁能挡岐鸣子半步!比起岐鸣子,白须老者提起的那位剑魔又算得什么?比起苏景递给新人的木匣,疤面青衣送来的三百剑画又算得什么。

数千宾客惊讶有之、议论有之,可无论他们在做什么,心里也都有一个大概念头:送剑魔传承、三百剑画来羞辱苏景,那还真是个笑话了。离山小师叔连岐鸣子的传承都当礼物送人了。

你拿剑魔传承当宝?小师叔却是连岐鸣子传承都不要之人。

临时改变主意,苏景不送珍珠改送木匣,根本就不是为了气派,只为扇耳光。

讲什么风度。怕什么匠气。离山大喜日子里人家都敢上门捣乱,苏景若不能立kè

就打回来,那他就不是苏景了。

苏景从来都不大气。有仇必报,且还是现世报。能报多快就要报多快。

果然。白面老者面色古怪。有尴尬、有恼怒,若在仔细看看,眼中还藏了些无奈除了无奈还能怎样。人家的本钱被他厚实得多,没得斗,忍着吧!

免不了的,苏景面前那两口子又要发呆了。

手捧木匣,白羽成和卿秀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白羽成才咳嗽一声:“师叔祖厚赠,弟子感激涕零,只是只是此物太过珍贵,弟子愿进献门宗,绝不敢独享。”

苏景出了心口的闷气,哈哈一笑:“它已是你的了,你想要怎办便怎办,无须再来问我。”

卿秀机灵乖巧,闻言莲步轻移,与夫君一起来到沈河真人面前,盈盈下拜、双手高捧宝匣:“弟子二人得苏师叔祖厚赠,前辈遗惠弟子不敢独贪,进献掌门、进献离山。”

一对新人走过来的短短功夫里,沈真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伸手接过宝匣,微笑赞道:“好孩子,先起来。你那句话说得好‘前辈遗惠不敢独享’。前辈之惠,当惠及天下。”

说着,沈河举目望向数千同道:“岐鸣子前辈的传承,离山不敢独享,三月之内,敝宗将于离山脚下建‘岐鸣剑碑’,前辈所有传承尽录于碑石。”

“前辈妙法,凡我修行同道皆可观仰皆可修习。唯盼诸位谨记岐鸣子留下的戒训:受我传承,以承天护道。沈河狂妄,立一誓:将来,若有人以岐鸣子前辈绝学为非作歹、行邪魔事情,穷尽天地生死不吝,沈河之下所有离山子弟,必做诛杀。”

铿锵之言说罢,沈河又复微笑,重新望向一对新人:“剑碑立起时,会刻上你们两人的名姓,岐鸣子前辈传承,于你两人手中发扬光大,普惠人间。”

真zhèng

哗然!再不是‘嗡嗡嗡’的低声议论,换以响亮喝彩、兴奋交谈、畅快笑声!就连另外几座天宗的首领,也都对沈河拱手致礼,由衷钦佩。

任谁得了前辈绝学,都会拼命盖着、捂着闭门自修,唯独今日离山小师叔将三百剑画归本还源、送给天魔宗在前;掌门人将岐鸣子传承公诸于世,共享修行道在后!

离山的气派,这才是真真zhèng

正、折服万宗的:气!派!

正如樊长老说言,苏景这个时候拿出木匣,固然是痛痛快快地杀掉白须老者的威风,但这件事做得痕迹太重,显得小气了。可此事再经沈河处理,立kè

又变了样子。

此刻,众多修家眼中,离山的一草一木都似是镶嵌金边、氤氲仙气了,哪还会有丁点小气,人人心中只剩四字:果然、离山!

话再说回来,岐鸣子是强dà

前辈,可他强得过离山九位师祖么?论斗战,八祖、九祖会敌不过岐鸣子?论修行,六位飞升师祖哪个都比岐鸣子修liàn

用时更短。

有了九位师祖的传承,离山根本不缺岐鸣子这一门道法。于己无损,于世有益之事,离山从来都不吝去做。

之前沈真人没想到苏景有宝贝木匣,此刻苏景更没想到沈河会将其转送天下,两人笑着对望一眼。而苏景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几千年修行的老怪物,‘沽名钓誉’的本领比自己强得太多了

场面喧闹起来,三尸也跟着高兴不已,雷动天尊遥遥指点那个白须老者,问两位兄弟:“你们可知,这老儿最大的错处何在?”

话音落,等了片刻无人理会,雷动这才发xiàn

,拈花赤目已经踩上小棺材,贴着地皮飞到白须老者跟前去了。

赤目眯着红眼睛:“岐鸣剑碑立起之日。你别忘了再来观礼!”

拈花摇头晃脑:“回去跟你家主人说一声。让他快来剑碑修习本领,若学得好了,下次遇到苏景或能逃命。”

这两句话还真是苏景最想对白须老者说的,可惜身份使然。他没办法亲自去说。三尸却不管那套。该去笑话人的时候绝不落后半步

“白须老儿最大错处是什么?”,另一边,应了雷动天尊之问的。九头蛇小相柳。

难得小相柳那么给面子,雷动受宠若惊,赶忙回答:“这老儿错就错在他没赶紧走!得罪了苏景,晚走半步就得倒霉。”

不过是给新人见面礼这么一件小事,最后也都闹成了轰动四方的事情,小师叔就有这样的本事不过事情没完,还不等白羽成向离山长老走去,山门外一阵阵唱礼声高亢嘹亮,直直传入众人耳中,一个两眼距离有些远的端庄女子,身边带着大大小小一群娃驾云而来。

小金蟾拖家带口的来凑热闹了,远远见到苏景就先行礼:“青云见过王上。”

起身后又对沈真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径自来到新人面前,青云微笑:“来得迟了,万勿见怪,恭喜两位,喜结连理,举案齐眉。小小镜儿一份心意,两位莫嫌简陋。”说着奉上礼物。

一面小镜子,可鉴妆容、女子常用之物。且于妖门中,自古便有镜为通天门之说,是吉祥如意之物。

卿秀与白羽成道一声谢,接过了镜子,女孩家的天性,手中有镜子便忍不住照一照,卿秀也不例外,可做梦也没想到她这一照竟从镜子里映出一张男人脸孔:吊着眉、斜着眼,满是混横模样的男人。

卿秀大吃一惊,险险就要放剑了,白羽成却认得镜中人,惊讶之余失笑摇头。下一刻镜中涟漪动荡,裘平安自镜中纵跃而出,对着白羽成抱拳拱手,哈哈大笑:“恭喜恭喜,百年是不够的,万年好合!”

小小玩笑不必挂记在心,神奇的还是这件礼物,镜儿湖,湖儿镜,百里平湖收于灵镜,三千妖兵养于镜湖!

妖兵显于镜,遥遥对着白羽成躬身施礼:“拜见吾主,侍奉吾主!”

小金蟾是什么样的出身,裘平安如今在南荒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既然要来凑这个热闹,无论如何也得给做足了面子。

而大都督两口子之后,六个蛮子进山、走来,有男有女但都一般的彪悍,尤其为首之人,身形魁梧落步动地,天斗山祸斗老大来到离山。

霍老大身后,六两大掌柜笑得一团和气。再之后三十多个妖蛮大呼小叫吵闹不堪,其中一个橙红色的小猴子,和一个莲花妖女最最张扬,当年南荒和苏景一起打擂的妖蛮几乎聚齐。

在妖蛮之后,三百巨蜥簇拥着阴老缓步而来。

最后,则是整整齐齐的一支妖兵依仗,带队之人也是大圣玦下奴仆,洪蛇国师洪灵灵

人人托办重礼,或许算不得惊世骇俗,但也足够贵重惊人,尤其洪灵灵带来两份礼物,一块三千年黄精是他自己的礼物,另外还有动用了大群妖国力士,万里迢迢搬运而来的一座辉煌宫殿,这是剥皮国瑞皇帝的礼物。

与被小妖女收了的紫桐仙宫相似,不过这一座妖宫是金榕木殿,本来也是剥皮皇家的一座行宫,被瑞皇帝当做礼物送来了离山。

巨大妖宫着实抢眼,这种东西也只能南荒才有,东土根本见不着。

苏景都忍不住瞪大眼睛,问刚刚来到身旁的裘平安:“是不是太隆重了?”

本来结道侣只是件小事,的确犯不着这样的场面。裘平安笑道:“谁也没把白小子结婚当个大事,主要是一群老兄弟借着离山喜事的由头,好好聚一聚,不过礼物是脸面,送轻了岂不是让你面上无光?”

小金蟾接口:“至于那座妖宫我给铁皮蛇皇帝传讯,说是你最最疼爱的弟子大婚不这么说他不肯出血,这个竹杠不敲白不敲,他把无足城送来咱都不嫌礼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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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二章 以后辛苦苏师叔

群妖拜山,致喜新人,好端端的一个清静离山,立kè

变得又吵又闹。沈河与贺余相顾而笑,特意密语苏景不必约束,本就是个快乐日子,热闹些又有什么坏处。

有关苏景在南荒的经lì

,于东土修家之间早有流传,但谁也不曾真zhèng

见过‘离山天斗剑庐’辖下妖精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直至此刻:祸斗彪悍,阴老沉稳,一对山胎巨人满面憨笑,红色的猴儿一口一口的喝着熔浆烈酒,身材高挑的女妖散出诱人奇香

何谓‘观礼’?说穿了,看热闹。有热闹可看,观礼修家都兴致勃勃。但最最开心的还是离山白羽成和涅罗坞卿秀,不是因为收了数不清的重礼,而是眼前、身边的这份欢喜热闹:

两人以前山下游历,没少遇到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凡人嫁娶,说是鄙夷或许夸张,可心里的确有些看不起的,凡人热闹不入修家法眼;

如果昨天这时候,有人告sù

白羽成、卿秀‘你俩喜日会有好大喧闹’,两人怕也会笑着摇头,清清静静结为双修道侣便是最好了

可事落己身、事到临头时候两位年轻修家才发觉,原来热闹起来也另有一番欣喜快乐!这感觉还真是说不清楚了,几百年修行无时无刻不再追求清静,想不到此刻却开始贪恋起这份热闹,或许还是道心不够吧,白羽成、卿秀相视一笑。

妖精献礼、新人致谢。苏景一边笑看着,同时问身边小泥鳅:“西海修行得如何?”

裘平安应道:“还早了。一时半会修不完。中间歇口气出来看看老婆孩子,来中土转一圈,玩一阵再回西海去。”

苏景追问:“现在几灵界了?进境还好?”

“初到西海修行真龙秘法时进境奇快,五十年里连登两灵阶,后面就再没动静了,不过妖元和力qì

一直再涨,估计是在憋一个大的。你若有事随时喊我,无妨的。这次离开西海之前我已修得‘鳞断’秘法,随时可以封断修行,不用再讲求连贯了。”

苏景笑了笑。至少现在他想不出。会有什么事情须得喊上裘平安帮忙,就此岔开了话题:“尘霄生师兄呢?他应该也会来观礼吧?”

小金蟾摇了摇头:“我们启程前问过尘霄生,他说这次不回来,着我们给你带一声问候。”

苏景掩饰不住的失望。点了点头。

六两自从向苏景见礼过后就再没说话。大好妖奴晓得什么时候该开口:“离山安好。他便心满yì

足。尘霄生老爷永镇南荒,何等豪迈。”

苏景笑了:“三百大东家的谈吐可越来越精彩了。”

“全赖小祖宗教导”六两还是老样子,巴结一句后立kè

转开话题。就此抹掉了马屁的痕迹:“另外回禀小祖宗,‘三百’已是两个多甲子前的事情,如今是‘千一’了。”

苏景又惊又笑,对好妖奴拱手:“大东家买卖兴隆,可喜可贺!”

“都是小祖宗的产业,六两不过代为打理。为小祖宗分忧,虽死无悔!”六两语出铿锵,随即又笑道:“这些年买卖能做得这么顺,全赖三阿公照应,更少不得青云弟妹的帮忙,为齐喜山开出了几条路子,把买卖做进了南荒,规模立kè

涨了起来。”

三尸之中有个红眼之人,天生见不得别人得yì

,闻言斜忒六两:“买卖做得大,东家你一定做事大气外加满腹心机,可你比得离山沈河么?”

六两听得摇头直笑:“赤目真人说笑话了,我哪里比得沈真人。”

裘平安却不怎么服气:“沈河又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三尸你一言我一语,把群妖上山前的事情唠叨一遍,裘平听得目瞪口呆,六两目中精光闪动连连点头连连称赞,最后六两还说道:“沈真人此举,有气魄有胸襟,还破了‘传承难辩真伪’之疑,宋六两心服口服。”

苏景‘咦’了一声,眼睛也亮了。

若非六两无意中点破,苏景还真忽略了这一重,当时自己只想着拿出木匣去寒碜白须老者,却忘记了,他自己知dào

这木匣是真的,但别人不晓得。

只凭映上天空的那两行字,远不足服众。这重疑虑不能消除,若经有心人一传,再说出的话可难听得很了。

苏景做事有锐气,有心思,可说到底他才修行了多少时候?论起处事老辣、行事周全,比起沈真人还差着境界了不服不行,心悦诚服。

从新人吉典到现在,几件事情、大群贺客,纷繁热闹之中,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沈真人接到剑讯,弥天台的仪仗已经来到离山西三百里处,这就快要到了。

读过剑讯,沈真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苏景赶忙密语传令约束自己的妖精下属,场中迅速安静下来。沈河微笑开口,先对新人说道:“拜见门中长辈之事先推迟一阵、容后再继xù

,可好?”

结为双修道侣的典仪早已完成,拜见长辈也不过是个‘谢礼’,不在正式喜仪之中,稍候再拜全无问题,两人应了一声,归入弟子之列。不过卿秀没再回去涅罗坞的队伍,而是随在了白羽成身旁。

“弥天台神僧行伍将至,趁着还有一点功夫,离山剑宗还有几件执掌变动之事要传告同道。”说着,掌门笑了起来:“本想待神僧取经后再说,不料诸位如此赏面,早早就上了离山,干脆早些说了,省得惦念。”

秦、韩、程三位修入元神境界的真传,被提拔做长老之职,补入因‘任夺成魔’而损丧的长老空缺。苏景回山时已经听说过此事,全没什么可说。

另外,早已不再过问具体门务的贺余师兄,也领了一堂首座、他填补的是任夺之缺。而真zhèng

让苏景有些意wài

的,律水峰龚正长老调任,入离山参剑堂顶替虞长老之缺。

前面几句话说完,掌门人忽然望向了苏景,口中继xù

道:“龚长老调任,空出的刑堂首执之位,由苏师叔担当。”

苏景正笑呵呵地看热闹,哪想到掌门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笑容登时僵硬肯定不是听错了,离山里掌门人姓苏的师叔只有自己一个,那就是掌门说错了?

跟着沈河又遥遥执手作礼,砸实一句:“以后辛苦苏师叔了。”

这下苏景踏实了。

随后是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小仪式,新担纲的几位长老受所在之堂印鉴,今时此刻正式走马上任直到接过印信,苏景还是懵着的。

离山、掌刑长老,苏景。

任夺入魔,离山一共少了五位长老,直到今日全部补齐,离山剑宗十七长老再齐!

事情办完,沈河真人笑道:“是时候了,这便启程去迎接弥天台高僧法驾。”

山水画皮揭开,宾客登风驾云、离山弟子御剑,追随于沈河身后,浩浩荡荡迎接出去。沈河身边有其他天宗贵宾,苏景只好来到贺余身边:“师兄,这事提前没说过啊。”

“吃不准你会不会撒泼打滚的不答yīng

,便提前未讲。”贺余心情开朗,讲话比平时也活泼得多。

‘撒泼打滚’未必,但若私下商量,苏景肯定不会答yīng

的。一是怕麻烦,再就是怕做不好,像现在这样只做高高在上小师叔才是真zhèng

逍遥自在。

不过当着众多同道面前,他又哪有拒绝余地。

苏景苦笑摇头:“刑堂职责重大,我又何德何能居此要职”

不等说完,贺余就打断道:“龚正又不是出山去了,何况我和沈河也在,有什么事情都会帮你看住。另外白羽成真传身份不变,但会重归刑堂做你副手,他以前是龚正的左膀右臂,以后帮你再合适不过,放心吧,这么多人帮衬,你想把差事做砸了都难。也不用你耽搁修行,该用功就用功。不过修行之余、闲暇时候,须得你把心思放到刑堂上去了。”

“不是以我的性子,板板正正地去做刑堂长老,这个安排的确不适合”

苏景还想推却,贺余笑了:“性子活泼无妨,那就做个笑面判官!万事自有离山律做准,你是喜欢笑着打人板子还是哭着给人上枷,都是你的事情。”

说完稍顿,贺余又道:“苏景,你当知‘真传弟子’之意。所有真传弟子,都是有资格接任掌门的。”

这个话题来得实在太大,免不了的苏景再吃一惊。不过不等他开口,贺余就笑道:“放心,不是要提拔你做掌门,现在你想做我们也不敢答yīng

但真传弟子迟早都会参与到门宗事务中来。即便来日不做掌门,也会是一方主脑、为离山打理一堂要务。今日离山长老个个都是当年真传弟子。”

事情就是这样,于真传而言,身上多了一份正法传承,也就多出一份对离山的责任;

对门宗内的长辈们来说,当‘火候’到了,就会提拔真传,让他们介入门宗事务,新旧交替永做循转

不过,真传弟子正式领职大都会等到修入元神境界之后,现在苏景才刚入‘宝瓶’就让他做长老,也的确早了些。不知是觉得没必要解释还是故yì

避开这个题目,贺余不做深谈,仍就笑着:“今日起刑堂事情由你做主,你要是喜欢,大可把巡宗的白鸟笔仙换成你的烈火乌鸦。”

想一想无数乌鸦在离山界内哇哇乱叫满天乱飞的情景,苏景赶忙摇头:“不用换。”(未完待续。)

第四零三章 剔透和尚,损煞僧兵

大群修家飞遁如风,追随沈河真人远迎百里。

离山西百里,本来偌大空旷地方,青草小溪秀美非常,可近些年里凡人迁居而至,清秀美景被开垦成田。

季夏天,正是稻花开放时候,放眼望去绿油油的稻田铺展,穗穗白色花儿娇嫩,层层清香随风飘荡灵秀不再了,可众人眼中这只人间才有的欣欣向荣之像,另有一份动人之处。

景色美丽不输从前,不过小小麻烦也是免不了的:神仙们总不能站在稻田里迎接圣僧。

落不得地面,在半空里浮悬着就是了,离山也早有准bèi

。待沈河驻足后,红长老自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绣囊,打开来,红的白的黑的三枚线轴,选了白色线轴,将其取出迎风一抖,千丝万线迸射开来,疾飞远方。

又再等上几个呼吸功夫,剑尖儿剑穗儿方先子等红鹤峰弟子,齐齐出手助师父收线,只见一朵朵白云被长线牵引着迅速聚拢而来,不片刻功夫,半空中白云铺就一方圣洁巨坪,众人就在这云坪上迎接弥天台高僧法驾。

三尸少不得后知后觉、恍然大悟:“什么颜色的线,牵什么颜色的云彩!”

红鹤峰众人聚云铺天的功夫里,灵水峰风长老取出一枚长颈玉瓶,滴了几滴清露于手心,嘴巴凑上去轻轻一吹,青空白云的,这方圆数十里农田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甘露化雨,田中的病、弱稻苗立kè

挺拔起来。同时谷物中丑陋小虫纷纷摔落于泥土,就此死绝再不能为害有人对风长老赞道:“前辈仁厚心怀。”老头子收好玉瓶:“反正等人,闲着也是闲着。”

不一定时时刻刻去行善,但绝不为恶,有暇时还能记得伸手帮扶一下人间,这就是修行正道了。

等候不过盏茶时间,西方隐隐梵唱传来,七百七十七位盛装僧侣现于视线。

不是驾云御风,也不见法宝相助,弥天台高僧步行于半空。双手合十边走边唱。随着他们的咒法。层层淡金色佛光自队伍中氤氲弥漫开来,映衬得和尚们庄严神圣。

而那金光缓缓流转,不停地结化蝴蝶,金色的蝶儿围绕着高僧们飞舞几周、便掉转方向散去了四方。落入了人间。

一福、一慧、一蝴蝶。

和尚们自西方远足而来。一路之上以自身修为结千万金蝶。赐赠福慧于人间佛法万卷不外‘慈悲’二字,弥天台高僧的排场,自也不会脱开‘慈悲’本意。

弥天台的队伍之后。也早都聚集、跟随了大群修家,规模比起离山这一边犹有过之。

云坪轻飘,沈河率领本门弟子迎上前去,大家的道门不同,各施各礼,沈河执手,对弥天台为首高僧微笑道:“离山沈河见过辰光大师,诸位法师一路远行辛苦。”

辰光神僧便是弥天台主持方丈,今日中土世界,万千释门修家首领。此人与之前苏景见过的神光、谛光等同辈高僧差异极大,他一点也不老非但不老,反而还年轻得很。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长相谈不到英俊,但肤净如雪唇红齿白,真zhèng

晶莹剔透的少年人!

辰光和尚的‘少年模样’于修行世界早就不是秘密了,相传此人早慧,幼年修行起精进奇快,但他长得却无比缓慢:到他修行千年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从第二个千年开始,辰光就不长了,不是像女修那样以修为、秘法或者丹药维持容貌,他根本没刻意做什么,可就是不再衰老。

整整一千年,不曾衰老丝毫!

待到他第三个千年修行,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他又一点一点、缓慢无比却从不中断的,变年轻回去了。

辰光大师已有三千七百年的修持,如今变成了个十几岁的剔透少年

单若是不老也就罢了,离山小师叔也一样不老,算不得太稀奇。可越活越年轻、逆天反长实在是没道理了。

莫说外人,就连弥天台前辈高僧、甚至辰光大师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如此,也只能牵强附会、归结于佛法神奇了。

辰光大师合十还礼:“非如此,否则不能衬得真经宝贵,更愧对摩天刹神僧眷顾。再说这一路上行走又有何辛苦可言,贵宗前辈将真经带出宝刹,才是真zhèng

义勇之行。”

他一开口,苏景等人不免又吃一惊。剔透的少年和尚,声音却如枯木厮磨,嘶哑、模糊、窒闷。

辰光皮相不老,但声音早已老了。

赤目真人吸溜着凉气,对身边小相柳道:“小和尚跟憎厌魔是一个路子!”自从得了金玉菩提,赤目和小相柳要好得不得了,有事没事都会和他说上几句。

骚戚东来是虬须汉柔媚调,辰光大师则是少年相枯老声,相比之下后者要好得多了。

此刻辰光已得身后谛光指点,对苏景合十、躬身:“苏先生传灯之惠,天下佛门弟子共见,老衲谢过先生。”

苏景急忙还礼:“大师太客气了,真经以前为摩天刹历代高僧心血批注;以后要靠贵宗发扬光大,我也不过是转手之劳,无功可居、不敢受大师这一谢。”

寒暄客气罢了,辰光和尚却呵呵一笑:“好!那就不谢了。”说着,他伸手自袖中取出一只布袋,鼓鼓囊囊,还有东西在其中来回蠕动。

布袋才一打开,内中立kè

传出怪响:号角声、战鼓声、呐喊声、冲杀声只有战场上才会有的杀伐动静。

辰光将布袋倒转,稀里哗啦掉出来一大堆小小人儿。娃娃手指大小,头顶香疤却身着甲胄、颈挂佛珠但手执凶刃,彼此纠缠着、厮打着,正做生死搏杀。

他们落在云坪后立kè

住手,迎风而长变作常人大小,脸上血污犹存、身上个个带伤,但动作奇快,顷刻结做七道方阵,每阵三百三十三凶僧,整整齐齐对着辰光大师合十:“拜见方丈大师。”

“离山苏景先生。传灯弘法普惠人间。大功德者。不容邪魔冒犯。传法旨,损煞僧扶护苏景、不可有失。”方丈传谕,说着伸手一指苏景

“领受方丈法旨。”七阵、两千余‘损煞僧’齐声奉令,又转回身向苏景躬身施礼:“永随先生身边。邪魔冒犯、必做诛杀!”

苏景眼力不凡。一眼就看出这些‘僧兵’皆为丧物凶魂。统统都是鬼和尚。

赤目又拉了拉小相柳的袖口:“看嘿,和尚养鬼!”

弥天台不会干涉凡间事情,但每逢乱世。总会有弟子入世,搭救苦难生者、超度枉死怨魂。遇到大的战事,高僧还会施展神通、做浩大法事超度亡灵。

不过,佛有广大神通,众生造业亦不可思议。所谓:业力能障圣道,业力如枭雄,具足千奇百态,难调难伏。弥天台和尚纵然佛法精深,也不能包打天下,时常会遇到无法超度之魂,又不能将其放任人间。

如是猛鬼倒好办了,直接打散了事;但还有些凶魂,性情狠辣法力不浅,可他们本心不恶。尤其生前出声行伍、屡经恶战的‘军魂’,这样的例子不少,和尚也只好将它们带会弥天台。

戾气不消、凶魂难度,却可以点化佛光,以他们的凶猛为善、除恶。这便是一袋子‘损煞僧兵’的来历了。

弥天台讲究‘慈悲为怀’,虽佛家也有降魔卫道之说,但和尚们很少会动法争斗,两千三百余‘损煞僧兵’从不曾现世,外人不知。不过以沈河、贺余等人目测,这袋僧兵的威力,当不逊离山几道古签道兵。

辰光又把布袋一抖收回僧兵,转眼袋中又复喊杀冲天损煞僧凶猛,日日夜夜操练不停,他们的修行就是彼此冲杀;而袋子神奇,凶兵于其中永生不死,再重的伤势,躺下来睡一个时辰便告痊愈。

封口、扎牢,辰光将其递给苏景:“不是谢,而是敬。若不能护持苏先生周全,弥天台愧对我佛。”

苏景最不缺的就是手下,何况离山弟子有什么事情自有离山力量支撑,哪用得到和尚的兵。

但这一口袋凶兵既是僧又是鬼,和十七迦楼罗、谛听封经印又同工之妙,能助他祭炼罪恶天,稍作犹豫、认真道一声谢,苏景接下了口袋。

口袋僧兵是见面礼,非得一见面就送的。这时沈河又开口,与辰光和尚寒暄了几句,离山队伍一分亮开,迎弥天台高僧法驾,众人向着离山飞驰而去。其他人都还好,唯独沈河与贺余两人,似是察觉到什么,目光一转望向南方。

他们瞩目方向,空荡荡的天空,无一物。

但很快沈真人眼中精光散去,面色换做尊敬,对着南方认真点了点头。贺余则是向着南方笑了笑,看样子挺开心。

小小动作,大多数人未曾留意,可苏景、三尸就跟在他们身边,看得一清二楚。三尸面面相觑,赤目先开口:“他俩看家啥了?”

拈花摇头:“不晓得,反正我是啥也看不见。”

雷动为三尸之首,最有见地,淡淡道:“你管他们看见啥了,装看不见难,装看见还难么?”言罢,他也如贺余一般,对着南方笑着点点头,好像他也瞧见什么了似的。

另两位矮神仙如醍醐灌顶,都学着老大的模样,笑容恬淡、向南点头——

感谢單錭dè寳ル盟主鼓励!欢天喜地,又欠了大家一章^_^,谢谢宝儿盟主。(未完待续。)

第四零四章 远游子

前行百里,不长时间抵达离山。进入山门前弥天台献上第二礼,不过不再是对苏景一个人,七百七十七位高僧结阵持法,唤起明浩佛光照耀八百里离山!

为离山求福祉、祈平安大愿。

佛道有别,但这是弥天台的真挚谢意,离山自不会拒绝。高僧持法后,宾主两家又是一番寒暄,众人进入离山。可就在进山时,苏景忽然面色一变,双眉皱起。他跟在沈河身边,神情变化立kè

被发觉,沈真人密语传来:“师叔怎了,可有不妥?”

同时贺余也望向苏景。苏景传音入密回答,声音低沉:“附近有我一位朋友,似是出了什么事情。”

“高僧取经之事就是个排场礼仪,有暇便列席、有事但去无妨。”沈河想都不想,直接道:“会不会有危险?我请几位师弟随你同行。”

苏景赶忙摇头:“我自己足矣。”

贺余也点点头:“去吧,这边的事情不用担心。还有”说到这里,他居然还笑了笑:“替我问候你哪位朋友。”

“多谢掌门,多谢师兄。”苏景不再多说什么,身形微微一晃,捏一咒隐去身形,悄然离开大队又复出山。

动身之前他不忘将三尸收入洞天。其他人都好说,唯独三尸除了自己之外无人能够约束,苏景真不敢把他们留在离山,万一盛典时三个浑人闹起来麻烦得很。

听说‘附近一位朋友出事’,三尸都道是小妖女不听碰到了麻烦。不料苏景离开山门后,并未赶向东方凝翠泊,而是原路折回,直奔西方疾飞。

三尸稍有惊诧,赤目于洞天内大喊:“不是去凝翠泊吗?”

苏景不理,身形隐遁于空中全力疾飞!一会功夫,抵达离山西百里、最初迎接弥天台高僧之处,他放慢了身法,开始缓缓地兜圈子、似是在寻找什么。

正寻找着,忽然肩膀上微微一沉。一个熟悉声音入耳:“找我?”

转头侧望。身边空气涟漪一掀

面如美玉、星目蚕眉,漂亮到几乎有些不像人的青年男子显身。

齐凤国万妖之主,曾被离山逐出门宗的真传弟子,尘霄生。

苏景霍然大喜。撤去隐身咒法。笑着:“原来是师兄!苏景拜见师兄!”当然不是不听出事。何况以小妖女的性子,就算真遇到了麻烦,她也不会在今天这个日子口向苏景求援。

之前连三尸都看出了沈河、贺余的神情变化。苏景更是看得清楚,不过当时他未出声,待众人返回山门后他再来寻找。

和尚取经的典礼隆重,可是再如何盛大的场面,又怎比得上和久违同门聊上几句来得开心!只是苏景猜错了,他本以为沈河、贺余看到的是任夺、虞长老等人,没想到是师兄尘霄生。

三尸忙不迭跳出黑石洞天,口称师兄,嘻嘻哈哈地和尘霄生见礼,个个开心不已。

“还道师兄不来了。为何要隐身观礼?咱们进山去。”苏景不解,这也是苏景猜错人的缘由,尘霄生已经恢复了身份,随时可入离山,非但不会被阻拦,反而还会被盛礼相迎,放眼整座离山,见了他不用磕头的也不过苏景、贺余两人。

尘霄生却岔开话题,无端道:“我早已修成‘远游’境”

“便是还差最后一悟就能飞升,恭喜师兄!”拈花美滋滋的,替尘霄生开心。

赤目眉头皱起,纳闷:“怎么从未见过师兄的分身?”

雷动打量着尘霄生:“没准这就是分身你本尊在哪?”

尘霄生笑而摇头,突然提起修行境界不是为了和三尸去掰扯什么分身、本尊之事,径自望向苏景,问道:“你可知,第十一境为何唤作‘远游子’?”

元神三大境界,如意胎、欢喜儿、远游子,其中前两境元神尚幼小,可以看做是‘孩子’,不能离家太久。只有修成‘远游子’,元神才算真zhèng

修liàn

成熟,到了这个层次,就算身体碎灭也不会影响元神。

仿佛游子与家:游子远行、去到多远都没关系;即便家被毁掉,于游子无碍。

可是冥冥相连,哪怕游子已经独立,无论家在或不在,他都会想念、心底永永远远都会有一份思乡羁绊。‘远游子’元神会眷恋身体,出窍游荡万里无惧,但归窍时还是会觉得舒服惬意,好像游子归家。

修行如此,做人如是。或者说,因做人如此,也才会有这样的修行吧。

而尘霄生要说的,并非修行事情他与离山,游子与家。妖国政务繁忙,这次离山盛典他本不想来的,可心里总是惦记着,恨不得来看一看,最后没忍住还是来了。

不过远远地看一阵也就是了,尘霄生不想回山。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觉得麻烦,或许是觉得自己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或许是怕自己真的回去后就不想再走了。

徐徐呼出一口长气,尘霄生眺望离山,金色佛光一时半会不会退散,八百里明秀山川更添空灵,端的人间美景!

师兄不想入山,苏景自不会勉强,就此岔开话题,随口闲聊着。三尸也跟着胡乱插口,少不了奉上‘天大喜讯’:东天剑尊之东锵锵荣升离山刑堂长老高位。

本应是个人人吃惊的消息,尘霄生却觉得理所当然似的,笑道:“恭喜师弟,以后辛苦师弟了。”

没从尘霄生脸上看到‘大吃一惊’,拈花颇为失望:“苏锵锵做掌刑,师兄不觉意wài

么?”

“早就猜到了,不意wài

。”尘霄生微笑回答。

三尸聊天。从来都是话题飘忽,此刻他们不去问尘霄生为何‘早就猜到了’,而是个个冥思苦想,拈花手敲额头:“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苏锵锵做了刑堂长老,得立下几条新规矩,森严苛刻、人人畏惧!”

赤目手捻眉心:“光立新规矩不够,要慑服众人,须得再做几件厉害事情最好是以前刑堂长老做不来的事情。”

雷动闻言面现豁然:“以前做不了的?再简单不过,不是有个叛徒叶非始终再逃么?苏锵锵。抓他归山问罪!”

连师父都抓不回来的人。雷动说得跟降服小妖丁似的,苏景无奈摇头。就是这个时候,尘霄生似是察觉了什么,转身向着南方望去。

另外几人都随师兄一起举目。天地空空。哪有人影。苏景开放五感、动用灵识也查不出什么。但尘霄生已然探知对方存zài

,微笑开口:“阁下修持精深,隐身在侧我等却一无所查。尘霄生佩服。只是不知,我们哪句话引动了阁下的杀机?”

有人藏在不远处,连尘霄生都未能察觉,直到对方心中动了杀念,由此泄露一丝杀意气机

对方仍不现身,尘霄生微笑不变,声音朗朗,问苏景:“师弟,你怎么看?”

“高人隐遁、不想显身也没什么,本不该强人所难迫人现身。”苏景单手负后、临风开口:“但我们提到缉拿叶非,阁下杀机显露离山弟子就不能不过问了。”

苏景到现在也不知敌人在哪里,但他心思转得快,师兄点名大意,他立kè

就领悟真谛,说话同时,负于背后的左手捏碎了木铃铛,急讯通传门宗。

铃传秘讯,苏景的动作更是悄无声息,不可能为旁人察觉,可那隐遁之人似是仍探到端倪,突兀一声冷笑!

尘霄生面色陡变,三柄碧水长剑自他袖中怒啸而起,尘霄生全力出手。

天昏地暗、风雷咆哮、仙剑长鸣,还有传自冥冥无以言喻的怪响,于刹那中齐齐暴发而暴发瞬间便是寂灭瞬灭,敌攻、尘霄生守,于电光火石间换过一击,旋即天青云淡,一切归复正常。

苏景慢了。待他亮剑时,尘霄生已经挡下了敌人的凶狠一击。不是他大意,而是敌人出手已经超出了他能应变的极限对方手段,远超苏景。若非尘霄生在侧,此刻苏景已经是个死人。

三尸忙不迭执剑在手,结做剑阵凝神警惕,尘霄生却摇了摇头:“他已走了。”

雷霆一击,不论中或不中绝不恋战,就此撤走!

苏景心有余悸:“这是什么神通”

不等说完尘霄生就摇头:“不是法术神通,是剑。”说完,伸手向下指了指,直至此刻苏景才骇然发觉:地上青绿稻田尽化枯黄。片刻前还一望无际的欣欣向荣,变作满目萧瑟,如深秋凄冷。

“目光所及,所有草木灵生尽被他一剑抽干,化作剑杀锐力。”尘霄生解释了一句,稍顿,又淡淡道:“好剑!”

说完,尘霄生望向离山方向:“我先走了,以后你下山行走务必小心。”

苏景略显迟疑,不因自己,而是担心尘霄生:“敌人凶猛,师兄独行”

尘霄生哈哈一笑:“我倒还盼着他能再找上我,放心便是!”说完,身形微颤,就此消失不见,离开了。

片刻之后,一道道剑光涌动,不止离山弟子,连同观礼众人也都赶来莫名强敌凶悍一击,尘霄生全力出剑,巅顶大修的一次狠斗,引出的动荡何其惊人,所有人都被惊动。

待赶到地方,见到地面草木皆枯,识货之人全都目现惊骇。贺余、沈河并肩飞在最前,他们身后还有无数宾客,不好传音入密,朗声问道:“什么事?”

问不能密语,答也无法传音,当着众人苏景朗声应道:“有邪魔欲趁今日喜事作乱,与我换了一击,逃遁了。”(未完待续。)

我皱吧了,请假条。

头疼,状态奇差。晚饭以后电脑前坐到现在写了删删了写,成文二百字。

不勉强了,来和大家请假。

请假两天其实就写书来说,请假一天应该够了。可是想懒啊、想玩啊、想明天不用琢磨故事能甩着手什么都不干啊所以多请一天假,过个轻松周末^_^

真觉得自己‘皱吧’了,急需舒展一下

道歉加感谢,鞠躬再鞠躬。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130705……(未完待续。)

《升邪》我皱吧了,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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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五章 天下无双

想当年,白狗涧,脱狱重犯皆遭惨死,苏景说‘都是我杀的’,从离山长老到普通弟子,包括扶苏、剑尖儿剑穗儿在内没一个人信他;

再后来,真页山,玄天大道奎宿老祖及麾下大批邪魔伏诛,苏景说‘逼人太甚,忍无可忍,就地正法了’,当时众多修家将信将疑;

到今天,苏景又去冒领人家的功劳。

唯有巅顶大修交手才会绽放的凶猛威势,无尽良田化为枯槁、眼中所有草木生机断灭可是这一次,赶来的无数同道中,绝大多数都笃信不疑。不止信了,甚至还觉得那个来捣乱的邪魔能从离山小师叔手中逃掉,简直是鸿运当头。

邪魔远遁,追无可追,沈河掌门不做徒劳之事,派出两位真传携带银两去一趟附近乡里。稻田尽灭源于敌人偷袭一剑,与离山没太多关系,不过农户损失离山还是会包赔。

众人返回离山途中,苏景密语将发生事情尽数告知沈河、贺余,后者对望一眼,可是场合不对,谁都不曾多说什么。

回到离山、转交无字经,弥天台群僧办起隆重仪式。到了这个时候,离山弟子反倒清闲下来,有关典仪所有事情,和尚们早都安排妥当,沈河、苏景等人几乎什么都不用管,只消站在那里受高僧唱赞、致礼既可。

沈河与贺余似是全不受‘叶非有关之敌’影响,笑容满面行止轻松;苏景的城府远不如他们深沉。但小师叔有一样好处:暂时管不来的事情便不去管。由此放开心怀,满心欢喜地去享shòu

眼前喜庆

来自释家领袖、人间第一大寺弥天台的诚挚致敬,这等荣光,放眼天下能有什么门宗享得?今日离山再添殊荣!

弥天台刻意要做起来的场面,典仪的排场不言而喻,前后三个时辰,随着最后吉祥香花雨落,偌大一场取经之礼终告结束。

典仪结束,真经到手,高僧并不告辞。不止和尚们。众多宾客也未走。上万修家共庆离山的大聚也不过才刚刚开始:今日起接连六天,离山门户大开,入山修家随其心意,可到离山无量湖、镌天石崖观览。

风长老的水灵峰、公冶长老的洪锤峰两大飘渺星峰也告开放。登峰宾客自有星峰弟子引导。游览中讲解灵草种养之道、上器好剑铸炼诀窍等等;

樊、红两位长老于洪泽星峰做课讲法。到访宾客只消与身边司客弟子说一声,就能过去听讲;

龚、陈两位长老带四位真传弟子,在离天剑坪开坛论剑。讲解剑术道理、剑意修行,若听讲之人有兴趣,还可以和在场的几位真传,就剑术做一番试炼

整整六天时间,离山法度可看、可闻、可学!莫说普通的修家访客,就是其他几大天宗的弟子也都觉得心中发痒,闻道离山印证自己的修学,这样的机会下个一千年里未必会再有一次。

而离山自有天宗气派,虽不会真的把九祖传下的正法示人,但这六天展示、讲法都有真法奥妙所在,既然开放门户便不会敷衍了事。众多登山心中最恨之事,自己修行不精,没能祭炼出几个身份。

提前就准bèi

好的事情,诸位长老各司其职,来访宾客成千上万,离山忙却不乱,一切井井有条。过不多久,众多修行同道散去离山各处,沈河对始终留在身边的几位天宗首脑点点头:“诸位请随我来。”

六大天宗里,离山、大成学、弥天台三宗掌门都在,天元、紫霄涅罗坞则是仅次于掌门人的顶顶重yào

之人,天宗要人尽在于此,另有一场密议。

而贺余也对苏景道:“师弟,你和我们一起。”

意wài

之余苏景挺兴奋,干脆答yīng

了一声,又再嘱咐了妖奴几句后,快步赶上贺余沈河引路,一行人没去核心星峰,而是来到了一座无量湖:当年裘婆婆驻扎、如今已经空荡的大湖。

分水劈波,直入湖底进入水晶仙鳅宫,待苏景来到宫门附近才发xiàn

,这座早已荒废的妖精洞府周围,还有高深修家守护:一个玄衣老者端坐于宫门前,长长的木匣横陈于膝,是在闭目养神,但气机盈布于身,随时都会出手的模样。

苏景不识得此人。

包括沈河在内,来到湖底的天宗要人都对玄衣老者客气得很,或称‘姚先生’、或称‘姚老’纷纷见礼,老者却面无表情、只是稍一点头,跟着把目光落在苏景身上,身形依旧稳稳端坐,全无让路之意。

贺余微笑开口:“这位是我师弟,苏景。”说着,贺余又望向苏景,为他引荐:“无双城姚九溪,辈分以论,算得你我的师兄。”

听到‘无双城’三字苏景微微一愣,迈步上前行礼道:“苏景见过姚师兄。”

‘姚师兄’不应、不答、不还礼,目光沉沉盯住苏景,又过了片刻,身形一飘让开了道路——他未起身,就那么盘膝坐着闪开一旁。

就算裘婆婆再不回离山,这无量湖仙鳅宫也还是离山的地方,居然要由外人守护,而且还是几乎被灭门的‘无双城’前辈苏景不急着追问什么,跟在掌门与师兄身边,迈步走入仙鳅宫。

沈河引着几人穿过重重大殿,直到仙宫最深处、以前裘婆婆精修静室前,站住了脚步。

不用叫门、报名,静室中就传出了一阵笑声:“诸位道友可算来了!自从沈真人对我会借着神僧取经的机会做一次小聚,我就开始日夜盼着了”

声音窒闷嘶哑,明显元气不足,屋中人当有重伤在身,但他语气中的欢愉快活绝非作伪。

话未说完,屋中人又‘咦’了一声,继xù

笑道:“这位小友是离山哪一位高足?以前从未见过。”师门紧闭,苏景也不曾察觉有灵识扫过己身,可是屋中人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了。

沈河应道:“九祖代收、八祖真传,是我家小师叔苏景。”

“原来是长辈!戚弘丁拜见苏师叔。”屋中人收敛笑意:“还请诸位稍等,第一次见苏师叔,我当穿着整齐。”此人不是离山弟子,不过他和沈真人平辈以论,全不因苏景年纪轻轻而稍有懈怠。

‘戚弘丁’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苏景转目望向贺余,后者微一点头,向他确定了门中人的身份。苏景开口应道:“正道七宗同气连枝,大家自己人,戚城主无需客套。”

戚弘丁是一城之主七大天宗、无双城主。

此时蒹葭先生笑道:“苏先生年纪虽轻,行事作风却是真zhèng

高人气意,不拘小节,戚老怪你也不用穿衣服了,光着出来吧!”

被‘魔头’任夺灭门的无双城城主藏身离山无量湖,固然出乎意料,但若仔细想一想并非无迹可寻;倒是此刻关于‘见长辈要不要穿衣服’的矫情,让苏景啼笑皆非若苏景不来,他见人时便不用穿衣服了?

苏景身旁,贺余也告开口:“戚城主不必讲究俗礼,轻松自在便是最好。”说话同时,他还捅了捅苏景,后者会意:“是,轻松自在就最好了。”

戚弘丁哈哈一笑:“恭敬不如从命!”话音落下,吱呀轻响中石门打开,无双城主走了出来饶是苏景见惯风浪,乍见戚弘丁时仍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天宗之主、巅顶大修、中土世界最最有名的修行者之一,红色的人。

戚弘丁又何止没穿衣服,他连皮都未穿!筋肉盘结、血脉穿插,皆裸露!这世上不会有无皮之人,戚弘丁会如此只有一个缘由:他曾惨遭剥皮极刑!

若非修持精深、命火健旺,戚弘丁根本活不到现在。

不穿衣服,只因他的伤势远未痊愈,以真元幻化力有未逮,若是穿普通衣衫,立时便会贴于筋肉,穿上不难,再想脱就不容易了。

对苏景的惊诧,戚弘丁全无反应,笑声朗朗与诸位天宗高人见礼,在苏景面前自认晚辈,问礼过后他才望向沈河:“看苏师叔的神情,他老人家还不晓得我的事情?”

沈河应道:“六耳杀猕祸患、任师兄入魔真相小师叔都知晓,但具体事情他了解不多。”

戚弘丁点点头,忽然对沈河道:“多谢。”无双城伤亡之重、城主经lì

之惨,天宗中绝无仅有,有关无双城的事情沈河不对苏景说,是对戚弘丁的一份尊重,所以他会有这一声‘多谢’。

沈河摆了摆手:“理应如此。”

人家不说是为了尊敬,但戚弘丁豁达得很,直接对苏景道:“九百年前,我就被人俘虏,皮被整张剥了去,制成精美画皮,算起来,从他们制成画皮之时,无双城真zhèng

陷落。”

法术事情,苏景全然明白。画皮不一定非得用真zhèng

人皮,但要想冒名顶替、完全窃据另一人的身份,最好的办法莫过去剥此人皮以制画皮。

“六耳杀猕?”苏景反问。

“不错,除了他们还有谁。”戚弘丁笑了笑。真zhèng

的没有脸皮,笑容狰狞丑陋,说不出的恐怖:“无双城主,天下无双我没了皮,真zhèng

的天下无双。”

前面八个字本是修行同道赠于无双城主的赞誉,如今被戚弘丁用来自嘲,无皮之人目光浑浊、黯淡——

放假归来!谢谢大家^_^(未完待续。)

第四零六章 吾兄,吾师

以戚弘丁的本领,会被悄无声息的擒下、而后李代桃僵被人顶替,事情听上去简直不可思议。天宗首脑、一方雄主这么容易就被人换过了但若再仔细想一想,连天元三重的师父都是六耳杀猕,足见这些凶物的狡猾、隐忍了。

他们不是什么邪魔、凶妖,六耳杀猕来自‘旧圆’,他们曾天下无dí

、让万灵俯首!旧时间里的主人,新世界中的大祸!

有城主,有高位要职,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清洗’了。一切都进行得波澜不惊,早在苏景出世前,堂堂天宗无双城,真的变成了今时乾坤的无双之地:六耳杀猕的门宗。

‘无双之祸’瞒得过天下,唯独离山有所察觉。但这个事情着实麻烦,要知dào

无双城也是天宗之一,离山虽强,想要强攻人家的守城大篆怕是也不容易!何况这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离山手上没有真凭实据,这一仗根本就不能打。

无缘无故,一座天宗去打另一座天宗?生怕早已潜伏修行各宗的六耳杀猕找不到理由、对离山群起而攻么。

直到三百多年前,事情出现转机,被剥皮后长久囚禁的戚弘丁抓住了一个机会,密讯姚九溪。

姚九溪于无双城,仿佛贺余于离山,比着掌门高一辈,勘破第十一境后入世云游、去领悟大逍遥问,多年不回门宗,更不再过问门宗事物。

巅顶大修,行事或决断自有犀利之处。姚九溪接到掌门传讯,甚至他都未回无双城去看一眼,直接上离山求救

事情由戚弘丁开始讲起,但涉及离山部分,沈河真人自然接口:“修行至今,我有两次生死大难,都亏得任夺相救。他若想做掌门,只需一句话我便会退位让贤。”说着,沈河微笑望向苏景:“任夺,吾兄。”

哪里还用再仔细说明。掌门这一句话苏景便明白了:一直以来。任夺与沈河的龃龉不过是场好戏罢了,或者说‘伏笔’:有朝一日,任夺反出离山的‘伏笔’。

杀猕狡诈,藏于修行各宗。甚至已经不能说是‘藏’。他们已经化作新圆中人。自幼入宗修行,有些不闻一名,有些则风生水起!

离山强dà

毋庸置疑。但再怎么强也不可能随意‘诛杀同道’,不得以之下才有了‘任夺入魔’这条苦肉计,为得只是:诛杀‘同道’,是邪魔任夺丧心病狂,与离山无关。

沈河升任离山掌门之日起,任夺就不停‘发难’,明明白白的,‘任夺反出离山’是早在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准bèi

的事情了。

最初计议,待任夺修成‘远游子’后,会有一场‘约斗沈河、争夺掌门、含恨落败、一怒入魔’的大戏,恰巧苏景带会了扶乩的下落,大戏延后沈河先去找师姐了听到这里苏景笑了,原来此事还和自己有关系。

还不等任夺反出门宗,苏景就先被赶出离山了。

就在苏景去往南荒不久,姚九溪上离山求援,贺余做主不再等了,任夺即刻反出离山。

这个时候贺余望了苏景一眼,师兄的目光中似有意味。苏景稍一琢磨便会意:任夺入魔,准bèi

了千年的图谋,未能完成最后一步就匆匆施行了。会如此固然是为了及时营救戚弘丁,但离山另外还有一个不曾告之同道的缘由:三祖回归、陨落。

突如其来的‘天患’,让离山不能再等了,非得先尽快解决六耳这重‘地患’不可

任夺入魔,势孤力单,无妨,虞、秦、岑、雷四位长老先后出山,追随左右;

只凭离山仍力有未逮,无妨,离山做了千年的准bèi

功夫,除了无双城,其他天宗的掌门都在经过‘骨时香’查验后,得了离山的密讯,几家首脑早都数不清在一起商议过多少次了,任夺起事各宗皆排遣心腹高手相助。

到了这个时候,任夺手上的力量对付普通门宗绰绰有余,可是想要破去无双城还差得远,而且直接去打无双城未免太显形迹,会让潜伏别宗的六耳有所警惕所以才有了任老魔重创天元道之役。

那一战天元山被轰塌了七座山峰,‘折损’弟子无数,天元道从未对外人说过具体损失,不过外间修家估计,天元道五成伤亡总是有的。

天元道被任夺摧毁了一半实力?

天元道被任夺带走了一半实力。

“任师兄反出离山之前,七座天宗内,只有两家是最‘干净’的,一是我们离山,另一便是天元道宗了。”沈河的语气里带了些感激,对天元冲虚拱手:“离山是六耳杀猕图谋所在,不敢再抽减实力,所以‘征兵’重任,就落在了天元山诸位道长肩头。”

冲虚应道:“天元山所以干净,还是因为陆八祖斩杀我师尊而起。”

混入人间的六耳杀猕,即便身死也不会显化原形,杀掉他不难,可杀了他也证明不了此人就是六耳。幸而世事无绝对,天元道法传承悠远,自有玄妙之处,在仔细查验被陆角八斩杀的弟子尸身后发xiàn

了一丝端倪当年天元道重兵压境,准bèi

向离山讨还公道,但又忽然撤兵休战了,就是因为门宗及时传来消息:那个‘人’确实不是人。

自那次事后,天元道就有了提防,更要紧的是宗内位置最高的六耳被斩,大树倒猢狲无以遮蔽,被一点一点清理掉了。

“师父图谋人间,确实有罪、死有余辜。”天元冲虚的语气清淡异常:“但师父终归是师父,领我入门、教我修行、授我法术,大恩如天倾盖。身为天元弟子,狙杀六耳责无旁贷;但身为我师尊门徒,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

说着,冲虚老道望向苏景:“待六耳肃清、待苏先生晋入元神境界,天元三重还是会向先生讨教金乌正法的。”

苏景静静望了冲虚片刻,点头一笑:“好。”说完稍顿,又对冲虚拱手,致以敬礼:“多谢。”

沈河真人刚刚说:任夺,吾兄。

冲虚虽未明言,但也等若告sù

了苏景:那个六耳,吾师。

一样的立场,不一样的细节;一样的大义,不一样的情绪。但无论沈河、任夺还是‘冥顽不灵’的冲虚老道,皆可敬,当得苏景一声诚挚‘多谢’

任夺身边聚集各宗高手,得天元道大队人马,再得姚九溪指点,筹备十年后终于对无双城施展雷霆猛攻,恶战经过被讲述之人一带而过,他们成功破去护城大篆,一举克敌,所有强dà

六耳无一漏网,真zhèng

城主戚弘丁也被救出。

而后戚弘丁就被送来离山休养,姚九溪也不再入世,就留在仙鳅宫外守护城主。

以前苏景与无双城接触不多,可能够肯定的是:这座城既然位列正道天宗,那它一定曾庇佑一方,曾扫荡邪魔,曾救人苦难曾让万家生佛!

今日无双城不再了,只剩下一位太上师叔,一位没有皮的伤残掌门,孤坐于仙鳅宫内外。

任夺打出了无双城大捷,但于修行正道又何尝不是大败。

无论如何,修行正道七大天宗,就只剩下六宗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任夺一行‘杀’天宗弟子无数,绝非杀一个任夺身边就多一人,其中也是有不少六耳杀猕被真zhèng

斩杀。

无双恶战之后任夺‘征调’的大批天元道弟子归宗,但不露形迹、转入地下修行;任夺则率领着一群‘死掉的高手’继xù

诛杀其他六耳,直到现在。

先后开口的几人都简练言辞,为苏景把任夺入魔、扫灭六耳之事解释明白。

沈河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传于身边诸位天宗同道:“这是任师兄最近所做事情。”

玉简记载,无非是发xiàn

了哪里有六耳,任夺等人又诛杀了多少六耳等等。为防行踪泄密,任夺一行只于离山联系,再由离山把他们的行事传告于其他天宗首脑。

而不久前,西海邪庙中六耳杀猕归仙现身,‘离山剑宗内封印了一群旧圆凶物’之事为天下所知。几天天宗首脑今次共聚,是为了商量要不要就此召回任夺、同时将六耳潜伏修行各宗的真相昭告天下。

陈权利弊,不过燃香功夫商议就有了结果,任夺在暗,这支力量当继xù

保持。六耳杀猕比着原来更警惕了,但‘任老魔’的真相掩藏极好,六耳尚未察觉,既然如此维持原状便好。

前前后后,加起来不到小半个时辰的光景,有关六耳杀猕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虽然任夺身份这一重最最重yào

的关键苏景早已知晓,但此刻仍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旧圆中的世界霸主想要重返世界,无数年头的图谋、潜伏;新圆中的万物灵长为庇佑今时世界,绵延千年的图谋算计。

有人缝目削耳挫牙,有人不惜身败名裂背负千年误解;有人甘冒奇险潜入敌人门宗,有人领受凶物大恩依旧执着大义这一仗无论输赢,都足以荡气回肠。

此刻苏景感觉便是如此,荡气回肠。(未完待续。)

第四零七章 金莲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说与诸位知晓,”弥天台方丈辰光另起话题:“诸位当知,敝寺中有一座修行院,唤作雷音阁。”

莫说其他天宗首脑,就连苏景都知dào

弥天台雷音阁,赠他黄花蝴蝶的神光大师以前就是雷音阁首座。

待众人点头,辰光继xù

道:“三十天前,雷音阁内供奉的七十七座慈航法灯齐灭。事出突兀,提前全无征兆;事后详查,不是妖邪作祟,不是法术所为,找不出缘由。”

雷音阁,名字听上去颇有霸道之意,可实jì

上雷音辟邪、雷音醒世、雷音标示着乾坤稳正,雷音指引着天境所在,雷音更预示着甘霖将至,是真zhèng

慈悲洪音。

内中供奉的七十七座慈航法灯,由弥天台历代高僧佛法加持,一为祈福人间,二为铭志于佛祖:法灯便如僧家宏志大愿,指引迷航普度众生。

慈航法灯长明不灭,普通修家倾力一击都未必能让其中一盏的火焰摇摆几下三十天前,七十七盏法灯同时泯灭。

蒹葭先生闻言眉头微皱:“一个月前大成学也有件蹊跷事,正气亭上‘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题匾无故跌落。金铁灵木之匾神通难撼,落地却摔了个粉碎。”

“三十天前,紫霄天池畔,我族巫祖亲手栽下的那株银杏煞血古木枯死了,一炷香内万叶枯落。”紫霄国紫游牵随之开口。

同个时候,三大天宗显现异象。事情都来得无缘无故,所以也只剩一个解释:大厄之兆。

仙鳅宫内众人对望一眼,但征兆事情查无可查,大家也只能做一个心中有数、打醒精神小心提防。

之后就再没什么固定主题了,天宗首脑又闲聊一阵,说一说自家门宗弟子的修行,讨论一阵邪魔玄天大道最近的动向等等诸如此类。过不多久众人向无双城主告辞,戚弘丁性情洒脱,笑道:“一个比一个忙碌,不敢强留你们。就是盼着你们这群老怪得闲时。记得还有个无皮无双的老友,若能再来看看,那就真zhèng

心满yì

足。”

蒹葭呵呵笑着:“红彤彤的那么醒目,想忘了你都难!安心疗伤吧。走了!”

苏景也在向外走去。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回头问道:“戚城主的伤势”

“本就伤及元基,又受六耳千年刑讯,想要真zhèng

回复怕是机会不大。”算算时间。戚弘丁来到仙鳅宫也有二三百年光景了,休养这么久却还无法施法为自己幻化一套衣衫,足见他的情况不堪了。

苏景点点头:“戚城主安心疗伤,过这一阵我再来探望。”暂时没再多说什么,随着掌门等人离开仙鳅宫、无量湖。

回到地面,其他几座天宗不再逗留,就势向沈真人告辞。离山几位首脑相送贵宾来到山门外。告辞、寒暄之际,西方天边突显一道妖云,滚荡不休、看方向正冲着离山疾飞而来!

云驾中凶威浩浩,几近催城烈势;云过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它来便任它来,诸位天宗首脑只顾寒暄说笑,连看都不去多看一眼,若妖怪真是来生事的,离山自有凌厉手段相对。

这几日里司职山门的司客长老本欲出山去迎那妖云,沈河对他笑道:“正好我在门口,这里的事情就不劳孙师弟了。”

孙长老点头:“辛苦师兄了。”转身返回门内继xù

忙碌去了。

这时弥天台的剔透少年方丈来到苏景面前:“传灯之德不必再说了,这一重恩情天下释家铭记于心。但另外两件事和尚还得啰嗦几句炼化十七罪人、助神光师弟洗净罪业在先;闯西海刹天摩,相救谛光师弟在后。老衲两位师弟,先后受了你的恩惠。”

苏景笑了,如实回应:“黄花蝴蝶是大好宝物,在南荒时救过我的性命;再说谛光神僧误入古庙就算他老人家不在,我也还是会进刹天摩,打那一仗主要是为了救护同门,其实和谛光神僧并没太多相干。”

尤其后半句话,听上去略显不敬,可是面对弥天台高僧,实话实说便是最直接的敬意了。

“我是方丈,我是师兄,助师弟修行救师弟危难,是我分内事情。”辰光微笑:“你做了我该做的,便是帮了我的忙。其他一概不论,你帮了我,我就应该谢你。与门宗无涉,和同道无关,和尚本人谢你。”

说着,辰光自大袖内取出了两件的法器:梵篆遍布、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莲,不知是什么金精打造,炼化功夫精巧以极,当得‘美轮美奂’之称的佛家法器;另一件则是混不起眼的一枚青色莲子。

青青莲子和尚留在自己手中,含苞金莲递送苏景,辰光微笑道:“听谛光师弟说,苏先生在邪庙中‘步步生莲、花开见佛’,妙法无双,端的神奇。这朵金莲倒是和苏先生的妙法有些相近,一道真元加持、金莲花儿盛放,也会有一道佛影显现,就唤作‘花开见佛’。先生不妨一试。”

西边妖云来得奇快,此刻已经临近了离山,不过对方未显身、离山门前众人仍是不予理会,苏景也不抬头去看,依着辰光和尚所言,将一道真元送入金莲。

法器玄妙,无需咒法催促,得了真元加持便告开放,金色佛光灿灿、芬馨禅香弥漫,花瓣儿一片一片展放开来就在此刻,天上妖云突兀崩散,两个身形惊人的庞然大物纵落地面,脚踏大地时惊起一阵轰轰猛颤!

两个大妖,两尊巨佛!

化形佛陀的妖孽。

佛陀列像于人间,虽然大小寺庙供奉的皆为泥胎,但佛祖身像本身就暗藏神妙,岂是随便什么妖孽都能够化形的

几位天宗首脑这才转目望向那对大妖,两尊‘佛’却对苏景合十、微笑:“西海鳌家,鳌渚、鳌清见过苏先生。先生高足大喜之日,我们却来迟一步、错过吉时,实在惭愧得很。”

不用问了,肯定是裘平安的心眼。泥鳅媳妇传讯剥皮国瑞皇帝‘苏景爱徒大婚’来敲竹杠,大都督妇唱夫随,把一样的竹杠敲到了西海鳌家身上。

不过鳌家一直以西海龙王的古法推算时间,与中土时间计较稍有不同,待他们到了中土才晓得自己算错了时候,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来得是朋友,万里迢迢特意赶来送礼的朋友。

皇后娘娘紫游牵眯起风眼,仔细打量两尊巨‘佛’,笑道:“离山小师叔交游遍天下,各方朋友各有神奇,却又一样的精彩,真心佩服啊。”

修为、本领统统不论,单止这两头大鳌佛陀的卖相,便足够威风了,苏景笑得开心,鳌渚鳌清站在一起确实有面子得很这个时候蒹葭先生也笑了起来,不过他未看苏景,而是望向辰光神僧:“大师的金莲真真玄妙,花开见佛、花开见佛花未全开就已经见佛,而且还一下子见了俩。”

除了不知缘由的大鳌,闻言之人都不禁莞尔,果然是‘花开见佛’,巧得很,更巧得有趣。

出家人也是人,心境如古井无波,情绪却随风起伏,辰光和尚一样失笑摇头:“面前两尊佛陀是苏先生的朋友凶猛,不是和尚的金莲有趣。”

大鳌突降让苏景暂停行功,金莲半开还未显露玄法。对大鳌致谢两句,请在一旁稍待,苏景继xù

行功,金莲真zhèng

绽开时,散出的金光突然如烟霞般流转起来,于苏景头顶三丈处凝化做一尊常人大小的佛陀像。

同个时候,辰光手中的莲子轻轻一跳,金光猛绽放,于和尚身前一步位置,化作一道磨盘大小的金光之环。

苏景尚未明白怎么回事,贺余、沈河等人已经面露惊诧,贺余开口:“一步乾坤之阵?”

辰光微笑点头:“正是。金莲开、佛陀现,无论花开何处,和尚皆可一步而至。”

金莲与莲子成就的是一道破碎虚空的阵法,起步之处为莲子幻化金环、现身之处则是莲花凝结的佛陀像所在,哪怕相隔天涯也瞬息即至。

诸位天宗首脑都双目现彩,不是动了贪心,而是见到大好宝物、大好玄法,打从心底觉得欢喜,涅罗坞谢老三兴致勃勃:“辰光神僧就请踏足一步,让我等瞻仰金莲神奇。”

辰光却摇了摇头:“宝贝虽好,但只能用一次,现在要是踏足而过,金莲以后就是个摆设件、再无用处了。”说完他又望向苏景:“先生执此莲花,以后但有所需,老衲随叫随到。”

不单单是送了一件宝物,更是送了苏景‘一件事情’,甚至可以说一条性命,若再遭遇危险、碰到过不去的坎子,金莲开救星到,有辰光神僧亲至,什么杀劫死难都变风轻云淡!

满以为苏景至少会推却几下,不料小师叔一点没客气,说一声:“大师厚赠,苏景愧领。”收了阳火、金莲复原为花苞,他欢欢喜喜地收入囊中。

可堪大用的宝贝,辰光敢送,苏景就一定敢要。

而辰光也是真心致谢,将来苏景敢让金莲开花,和尚就敢一步杀到!(未完待续。)

第四零八章 牛皮

送过金莲,弥天台群僧告辞,其他几宗也就此散去。但赶在和尚们的云驾飞起之前,苏景又急急忙忙地问了句:“请问辰光大师,若将来执莲之人不是我,您可会出手?”

辰光稍稍愣了下,随即微笑点头:“能帮到苏先生想帮之人,也就等若帮到了苏先生,一回事。”言罢合十,云驾冲天,载了七百七十七位高僧向西而去。

等众人散尽,贺余问苏景:“怎么,想把金莲送人?”

苏景笑着应道:“没有,就是先把事情问清楚了,以防万一。”说着转身跑去应酬两位鳌家来人。

既然大鳌来了,西海那些受苏景相救之恩的精怪们也会来;

既然大鳌算错了时辰,西海群妖也就没有一个算对的,不过发xiàn

错误后鳌渚鳌清飞得最快,是以他俩先到。

后面陆陆续续,妖风滚滚、乌云叠叠,被裘平安竹杠敲来的海妖相继而至,登门即为贵客,司客长老免不了好一阵忙碌。

天宗高人离开,但其他修宗宾客仍在离山浏览、观法,不久前才见南荒群怪联袂赶来,此刻又见西海众妖接踵而来,免不了又是一阵惊诧

这一圆中天公地道、万灵竞生,所有族类都有开通灵智修行得道的机会,自远古时候人、妖便共处一片天地间,齐生共长、彼此无犯。不过一团和气也不表示大家就真的亲近无间,人间修宗、妖家门户终归还是有壁垒的。如这次离山。人间修宗吉庆盛事,南、西两域千万妖精道贺,古往今来又有过几回!

沈河,贺余对望了一眼,看门宗为万众瞩目,所有离山弟子都与有荣焉,两位高人自也不例外可如果慈航法灯熄灭、正气亭牌匾落碎等等那些古怪事情真为一道劫厄兆,那劫厄过后,今日此间还有几人能再相见。喜庆之日,谁都不会去说扫兴话。离山两位巅顶大修只在心中闪一闪念头。笑容便重归于脸上。

苏景这边,在应酬了一阵西海妖精后暂时没什么事情了,转回头去找南荒众人。

小相柳、三尸几人早都和南荒妖精聚在一起了,他们之间的交情、他们与苏景的交情远非西海群妖可比。

那些年。修行路上彼此扶持;那些年。生死大难里攥拳怪叫:黄皮蛮子你有完没完;那些年。腥风血雨内逃命万里又转回头追杀万里;那些年,旷日连天的杀戮里惊喜相见,嗷嗷嚎着:你还没死啊他们这一伙子的。真zhèng

自己人!

苏景终于忙完了‘小师叔’该做的事情,跑回‘自己人’中,烈烈儿等人齐齐欢呼一声,苏景也笑着,不过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目光巡梭自众妖中寻找:“参莲子呢?”

参莲子也回来了,现在正躲着山胎兄弟身后。

小金蟾一把把他抓了出来,笑道:“身为离山天斗剑庐主人开山大弟子,你修行差劲,躲不过这一劫了!快去见师父领受责罚。”

苏景离开南荒时,参莲子就已经修到七灵阶妖师,一晃三个甲子过去,如今他还是七灵阶修行不长,个子和样貌也全没变,还是七八岁的小娃模样,愁眉苦脸被青云婶婶抓着来到师父面前。

其实不是小家伙修行不勤,只因最了解他修行的蓝祈飞升去了,而他的修法特殊,裘婆婆、霍老大等人本领通天却无法教导于他。

自蓝祈走后,修行上所有事情,全都靠着参莲子自己摸索说好听的是‘摸索’,说难听的就是‘瞎蒙’,进境能快起来才怪。

小金蟾说得凶恶,但又怎么可能真在苏景面前说他坏话,对苏景道:“这事不怪孩子,来之前我们和裘婆婆商量了下若不听肯出手相助,教导参莲子,一定合适得很。”

不听也是莫耶之人,大师娘教导参莲子的法子她应该有所了解,且她自己也是木行修,正合了参莲子的元根。不过想要求请这个刁钻古怪的小妖女帮忙,非得苏景亲自开口不可。

小金蟾说话时,参莲子来到苏景面前,怯怯道:“徒儿拜见师尊。”

毫无征兆的,苏景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参莲子的头顶:“我这徒儿,长得可是越来越俊了!”说完,似是犹豫了瞬瞬,竟弯下腰、伸手把小娃抱了起来,笑着、赞着:“好徒儿!”

什么时候苏景和徒弟如此亲近过,可把参莲子吓坏了,有心挣扎逃跑但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个胆子,哭丧着脸应道:“徒儿修行不勤丢了师父的脸,徒儿错了求师父饶命。”

“这娃娃,说什么呢,又不是你的错,师父岂会青红不分,”苏景笑道:“放心就是,跟我来,师父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正说着,苏景目光一瞟又看到了赤目真人,目中精光一闪,满脸假惺惺的艳羡:“以前不曾注意,今天才真zhèng

明白,三尸化形入世为人,五官俊傲骨骼惊奇,当真了不起!你们觉得如何?”最后一句时他望向六两等人。

苏景疯了好妖奴管他疯不疯,和裘平安、洪灵灵、烈烈儿这一众闲杂人等齐齐点头:“不错,没错,了不起了不起真了不起。”

赤目不明所以,但有人夸赞他就先收了,眯着红眼睛,神情陶陶然:“苏锵锵修行了这么久,终于长了几分眼力。”

“来来来,正好我也有件事情要和商量。”左臂抱着参莲子,右手领上赤目真人,苏景向着僻静处走去。

好一阵子,苏景又转了回来。目光寻梭很快找到小相柳,笑:“好朋友、好兄弟!我自南荒、西海跑了一个来回,长修为、获奇遇、得法宝,但最大收获莫过于你我间铁打的交情莫看别人,相柳兄,我说的就是你啊。”

小相柳真就觉得背脊上有阴风扫过,扎扎地窜起几排鸡皮疙瘩,满脸警惕、语气阴寒:“你想作甚?”

“来来来,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苏景眉花眼笑,还是那一套说辞。又把小相柳拉向了安静地方

冷冷清清。

离山界内宾客如云。唯独那座无量湖、那座仙鳅宫,冷冷清清。

六宗首脑离开后,戚弘丁未再回静室行功疗伤,一人独坐于仙宫正殿。

偌大殿堂。宽阔明亮。由此衬得无皮之人愈发渺小了。戚弘丁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此。良久。

终于,沉沉一叹之后,戚弘丁抬起了头:“姚叔叔,进来聊几句吧。”姚九溪是城主师叔,不过以无双城的习俗,师叔一向被称作叔叔的。

话音落下,仙鳅宫大门打开,姚九溪身形飘动,来到戚弘丁面前。姚九溪盘起的双腿始终不曾打开,坐着飞;老头子的脸膛也一直僵硬,不存丝毫表情:“聊。”

“有几件事,我一直没问过师叔,”戚弘丁语气沉沉:“无双城”

“死了。都死了。”不等戚弘丁问完,姚九溪就知dào

他想问的是什么了:“所有你的同辈兄弟都死了,所有你下一辈的子侄都死了。所有你上一辈的叔伯,除了我一个,也都死得干干净净,残存下来的小辈皆为远族外氏,不值一提。”

无双城主大位世袭罔替,只有戚家嫡传才能嫡传。

说完,停顿片刻,姚九溪重复:“都死了。死在六耳杀猕手中。”

沉默。安静了的仙鳅宫,重归冷冷清清。

好半晌戚弘丁再次开口:“城西呼家寨”

“呼家寨?”没表情的姚九溪笑了,整整八百年第一次笑,不见欢愉只有僵硬,无以复加的僵硬,像极了一个已死之人被人强行撑起了嘴角:“同道强攻杀猕,恶战波及七百里,没办法控zhì

的,善后事情几座天宗已经做好那一战,东、南、西、北,无双城周围七百里寸草未留,所有、所有、所有人死净、死绝。”

“哦。”戚弘丁应了一声,他的声音不停:“我七岁时,最喜欢吃呼家寨的炖老鸭,吃得高兴了我就吹牛逼”一方天宗领袖忽然口出污言秽语,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戚弘丁继xù

道:“我跟寨中人吹,无双城会护佑呼家寨天长地久,代代平安。”

忽然,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淌下,初现时泪是清澈的,但滚过了没有皮的脸膛,泪变成了血:“他们信,他们不觉得我吹牛;我也信,我不知dào

我在吹牛。”

“姚叔叔还记得吧,”血泪流淌,戚弘丁却笑着:“我幼时嘴馋,为了一口吃的敢上天入地。偏偏我们无双城附近,呼家寨、白彦镇、大石堡、厚老台,小田县四面八方所有地方都有特产美味所以一样的牛皮,我吹遍四方。我是少城主,我吹牛不用上税。结果牛皮吹爆了。我自己也没了皮。”

情不自禁,戚弘丁低头看了看自己,真的没有皮。

姚九溪性情木讷,翻来覆去、不过那三个字:“都死了无双城也快死了。”说着,老头子抬起头,目光阴沉直视戚弘丁:“但还有一口气,城主尚在,无双城这一口气就不会断,几千年的传承便不会断。所有祸事皆因六耳杀猕而起,所有报应也都会还去给六耳杀猕,你是城主,只有你去还。”

从小到大,姚九溪都不喜欢聊天,所以他也不会聊天,就连劝人都那么乏味,这种大道理全无新意可言,也谈不到鼓舞。

戚弘丁一哂:“若苍天真能看眼,我或能恢复一成?了不起一成吧。”

又是沉沉一叹,心灰意冷,莫过英雄迟暮。(未完待续。)

第四零九章 物尽其用

不是戚弘丁自暴自弃,他只是说出实情,伤得太重了,绝无回复的机会。也是因为他足够坚韧,才会在真zhèng

绝望时候正视现实:“姚九溪听令!”

戚弘丁要传位于外姓,他已没资格、更没能力再担当无双城主大位,但姚九溪可以。

“听你妈的令,我是你叔!”姚九溪性情木讷,但性情不代表心思,即刻猜到戚弘丁要说什么,一句话就骂了回去,而后加重语气:“无双城主,天下无双!今日落难又算得什么”

姚九溪已经面露怒色,可戚弘丁目光淡漠,即便心中还有万钧豪迈,再也找不回力量,又还有什么可说!

就是这个时候,仙鳅宫外一个声音传来:“戚城主在么?苏景求见。”

戚弘丁对师叔摇了摇头,没有见客的心情。姚九溪飘身宫外,冷冰冰对苏景道:“城主行功疗伤正在要紧时候,有什么事情对我说,说完便请回。”

“这几样东西,或对戚城主伤势有益,请姚师兄代为转交。”苏景递上一只木匣,说完转身离开。未等他升上湖面,身后就传来姚九溪的事情:“师弟请留步!”

姚九溪看过匣中之物,急匆匆地追了上来,称呼变了、语气变了、神情也变了:“适才言辞不当,师弟万勿见怪,请随我来。”

手捧木匣,姚九溪一边说着,一边把苏景请入仙鳅宫。

见师叔未能拒客。反倒把苏景带入大殿,戚弘丁心中意wài

但不显于面,笑道:“苏师叔去而复返,十足意wài

,十足欢喜,快请上座。”一句话说完,之前眼中颓色一扫而空,外人面前,无双城主总得要撑起个架子。

不等苏景开口,姚九溪就把木匣往戚弘丁身前一摆:“苏师弟带给你的东西。你自己看一看。”

戚弘丁愈发意wài

了。口中仍笑道:“苏师叔太客气了,晚辈又岂敢”话说到此,他打开了木匣,笑声戛然而止!

木匣不大。两棵‘枣核’。一把绿叶。

精雕成佛陀的枣核。戚弘丁修为不再可眼力尚存。只以目光一扫便知这枣核是什么东西!

金玉菩提,哪里还用再多说什么

其中一颗来自赤目,苏景生怕戚弘丁的伤势太重一枚不够用。本想把赤目那两颗都要来,可矮子气疯了要拼命,给一颗已经是挖心挖肺,另一颗坚决不拿出来。苏景无奈,只好再找小相柳要一枚。

至于那把绿叶,即便以戚弘丁的见识也不识得。饱蕴参仙炽烈命火精气,至阳无匹;却有暗藏了几分雪莲仙的命元真香,至阴纯透。

人参妖童、雪莲仙子皆为造化神奇,于疗伤、于修行都有天大好处,可是这两道力量各占阳、阴两极,绝难调和一处,唯独木匣中这把绿叶,命火命元交融、纯阳至阴协调世上根本就不应该有这种叶子!

的确不该有,若非那‘卅枯’大妖把参莲二妖强扭一处,人间就不会有参莲子;若非苏景在蓝祈相助下为参莲子重塑经络再锻妖筋,小娃也根本活不了、长不大。

匣中的一把叶子,是参莲子的头发,说也奇怪,在小娃头顶上长着的时候它们是头发,被苏景剃掉后就变成了世上绝无仅有的灵叶。

不过被剃头的时候,师父面前一向乖巧老实的参莲子真zhèng

撒泼了。

小娃护头。

不知是不是先天所缺,参莲子一直头发稀疏,几百年、辛辛苦苦的才攒成一个小小的道髻,他自己珍视无比。以前在天斗山跟着大都督出去打仗时,参莲子宁可挨一刀都不舍得掉一根头发,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师父剃了个干干净净。当时苏景还劝他来着:“我知dào

离山东麓有一座天香洞府,内中有个老姜和尚,回头师父带你去找他,求他的姜汁给你抹脑袋,生发扁方、灵验得很。”

值得一提的是,旁人见小娃变成了秃子好像小和尚都失笑摇头,唯独大圣玦里的小阴褫,不知为何大爱小娃秃头,从洞天中窜出来直接盘上了参莲子的头顶

看过匣中物,戚弘丁沉默片刻,抬头望向苏景。脸上没有了面皮,也就看不出表情,似是在笑,比哭更难过、比怒更狰狞的笑容:“苏师叔是不是太慷慨了些?”

素昧平生,加在一起也没说过几句话的人,苏景出手便是稀罕宝物!戚弘丁自忖,若移位而处,自己做不来。何况对无双城,无论情分还是本份离山都已尽到。

这份礼物来得太贵重。

“御宝之道莫过四字:物尽其用。”苏景笑呵呵的:“能帮到戚城主就好了。”

如此一份重礼送给今天才初识之人,无论如何苏景逃不过‘败家’之名了。不过苏景不是今天才开始败家的,于他想来‘物尽其用’便是最好!无双城庇佑一方、承天护道,只凭他们以往作为便值得过这只木匣。

戚弘丁不推辞,但也没道谢:“苏师叔、离山剑宗这份人情,我还不起。”

苏景摆了摆手:“不打扰了,戚城主安心疗伤,上面还有一群朋友等我,改日再来拜访。对了,我修习的阳火正法中有一门重煅经络的秘法,若戚城主经脉不妥,苏景随时效劳。”说完拱手一礼,站起身来却又不走,微笑着

苏景在等,等戚弘丁道谢。

大家又不熟,一下子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听句谢谢也是应该的;可也是因为这份礼物太贵重,一句‘多谢’没有半点用处,所以戚弘丁根本也不打算致谢。

谢于心。不存于口。无双城主存念在心,他以为这个时候虚伪应酬反倒是看轻了苏景,又哪知dào

小师叔这时候浅薄得要命

等了片刻,没等来‘多谢’,苏景的笑容有点僵硬了,讪讪转身、走了。

“苏师叔请留步。”戚弘丁忽又开口。

待苏景止步回头,戚弘丁从木匣中拈起一粒金玉菩提:“一把灵叶、一枚金玉菩提足矣,多出一枚请你收回。”

宝贝没人嫌多,但戚弘丁是什么人,已获厚赠之下。岂会再私吞一颗?

但苏景把多出那枚金玉菩提收回时。戚弘丁又看不懂了看不懂苏景的为人:送宝贝来的时候,轻松从容、全不见他有心疼的模样;可是再收回其中一颗金玉菩提时,他欢天喜地啊。

戚弘丁、姚九溪对望一眼,离山小师叔不会算账么?送宝贝时不觉‘花钱’。被还回一件却仿佛‘捡钱’?

当然不是不会算账。只是苏景的账算得和平常人不太一样吧。戚弘丁和姚九溪自是能看透这一重。由此他俩也笑了起来,起身相送

这次真zhèng

一身轻松了,离开大湖重回六两、裘平安等人身旁谈天说地开心异常。祸斗族长霍老大问苏景:“听说你在炼化光明顶,能看一看?”

这又有何不可,苏景带上大群妖怪,说笑着去往光明顶。

自从开始祭炼,光明顶上熊熊火光就再未中断过,此刻也不例外,樊翘率领着祸斗、火鸦正结阵施法。

旁的妖精见了这等阳火烈焰,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可那些大祸斗反倒踏上前去,霍大嫂的双眼被阳火照耀得分外明亮:“苏老弟,咱们能不能上去转一圈?”

苏景应了声‘诸位请随我来’带上几位大祸斗登上光明顶不过苏景也没想到,祸斗在光明顶上一番流连,足足耗去了几个时辰。其间几位大祸斗对祭炼办法、行火关键等等事情问个不休,苏景只道他们天性亲火、见火而喜,一一耐心作答。

几人离开光明顶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霍家夫妇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点了点头,霍老大转目望向苏景,开门见山:“咱们都祸斗留下,助你炼化这方福地。”

霍大嫂接口:“咱们的妖家赤炼火比不得好兄弟的阳火那么精纯,本来还怕帮不上什么,转了一圈下来才松了口气,原来咱们也能有些用处。”

霍大嫂说得太客气了,岂止‘有些用处’,简直是帮了大忙!有他们出手,祭炼光明顶事半功倍!

祭炼光明顶非得金乌阳火不可,但这并不是说其他火焰全无用处,就以祸斗的赤炼火而言,添以辅助全无问题。

另一重,光明顶重新开始祭炼的这三个甲子中,苏景亲自参与的不过前面四十年,其后百多年都由樊翘和一群火行妖主持樊翘他们祭炼所用,还不是苏景留下来阳火。

就算以后维持这种情形不变,霍老大等人也用苏景真元来施法,可这几头大祸斗全都是玩火的老祖宗,对火焰运用,他们比起樊翘等人强出无数!

这便仿佛同样一块木料、同样一件木匠活,交到大行家手中,和由小学徒来做,无论耗时、工技还是将来的成品都会相差天地。

苏景又惊又喜。而惊喜之外,心里还有另一种感觉自己琢磨着如何去帮无双城主的时候,另有朋友也在想着怎样来帮自己。

这感觉无以言喻,总之惬意、舒畅就对了。

“不会影响你们”

不等苏景说完,霍老大就摇头笑道:“能影响什么?天斗山屁事没有,在家呆着也不外喝酒、修liàn

,到你光明顶上动火一样是修liàn

,说不定还能从你的阳火中讨些便宜,何乐不为!”

苏景笑着:“多谢!”

离山小师叔可不像无双城没皮城主那么不懂规矩,一声‘多谢’说的响亮异常。(未完待续。)

第四一零章 帽子里的朋友

光明顶祭炼绝非朝夕之功,苏景不急在这一时。不管什么事情,至少都要再等几天,待今次离山庆典结束、大群宾客散去后再说。

认真谢过几位大祸斗,苏景与群妖重返前山。

南荒来了大群妖怪,其中剥皮国来的力士和仪仗,办完差事都已退出山外,如今跟在苏景身边的,都是曾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凑到一起大呼小叫说笑喧哗,热闹得紧。

唯独一位贵人,头上戴着尖尖的高帽,轻易不会开口,但只要是苏景讲话,他立kè

摆出一副认真听讲、不敢错过半字的模样,同时面色陶陶、如闻天籁似的剥皮妖国国师兼宰相大人,洪灵灵。

他这么与众不同,苏景想看不见他都难,笑道:“洪灵灵,正好有个事情问你。”

洪灵灵立kè

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也不管三尸‘戏太过了’的笑声,弓起身子一路小跑来到苏景面前:“侍奉我主、听令我主,主上垂询老奴心有荣光,主上垂询老奴知无不言。”

“戏太过了,你不别扭我都别扭了,咱以后好好说话就成。”苏景和三尸一样说辞,笑着转入正题:“这些年里你见过大圣爷么?”

不过随口一问,不料洪灵灵脸色骤变,口中斯斯艾艾,好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景心中稀奇,但面色一沉:“还敢瞒我!”

咕咚一声,洪灵灵竟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吾主明鉴,不是小人故yì

欺瞒,只因只因祖宗严令难违啊!洪灵灵忠心可鉴日月,可洪灵灵也一样孝心深重,这忠孝不能两全之时,洪灵灵不知dào

该怎么办啊。”

“讲!”苏景声音森严,心里则啼笑皆非,不知dào

洪灵灵怎么‘不两全’了。出乎意料的,自己那‘讲’字一喝,居然又十几个声音同时附和三尸、烈烈儿、阿嫣小母等不少怪物跟着起哄。

更意wài

的。喊喝未尽。洪灵灵的尖顶帽子忽然掀开,一道黑烟滚滚冒出。

黑烟落地、顷刻化形,竟是苏景收于大圣玦的、最最了不起的那个妖奴:蚀海大圣!

蚀海现身,先一脚把洪灵灵踹倒在地。森森骂道:“不长脑子么?明摆着他诈你!”

苏景又惊又笑。不去理会洪灵灵的欺瞒。直接问蚀海:“你怎么来了?来了又不现身,不提大圣玦,好歹怎也是熟人不是。”

对苏景。蚀海还算客气,笑了笑应道:“我可能得死。万一要是真不成了,死之前总得看看今日世界是个什么样子。我自己又没那份多余力qì

跑远路,就让洪灵灵带着我出来转一圈。”

蚀海是挟持着洪灵灵出来游玩的,当今东土人间顶尖修宗做大庆,他当然要来看一看。至于他不见苏景再怎么说蚀海也是一方大圣,修为远逊天真、可地位与天真平齐,堂堂大圣被一个人间小修收做妖奴,很光彩么?若能不见,蚀海盼着一辈子都别再见到苏景。

蚀海语出惊人,苏景诧异:“可能得死?这话怎么说。”

能不见就不见,但是真要见到了,蚀海也不隐瞒什么:“再回去我就准bèi

归窍了。但我还有一道玄关未能打通,会有凶险。”

“几成希望?”

满身妖纹、人身蛇尾的凶狠少年应道:“运气好的话九死一生,那一道玄关打不通,希望不大。”

赤目瞪起红眼睛:“那不是死定了?”

雷动、拈花点头帮腔:“死定了。”

少年猛转头,瞪向三个矮子。妖精大圣,虽只剩一缕残魂可威势犹存,目中凶光绽放之时,虐戾气意与嗜杀烈势陡然绽放,摄人心魄!但下一刻他笑了,居然附和三尸之言:“差不多,活命机会的确不大。”说着,他还把尾巴尖甩了甩,拍得地面啪啪响。

苏景追问大圣:“为何不等玄关打通再归窍?急着冒险的缘由何在。”

蚀海有些不耐烦了:“打不通就是打不通,现在打不通,再耗一万年也一样打不通!与其干巴巴的耗时间,还不是冒险一试,不过成算低了些,也不是必死无疑。”

大圣和苏景说话时,旁人都不开口,辈分差得实在太远了。以裘平安的混横、霍老大的直率、小相柳的桀骜、老石头的嬉笑洒脱,尚觉自己没有插口的资格,其他妖精更不必说,唯独三位矮神尊不把蚀海当回事,拈花一手摩挲肚皮,口中劝道:“你也别太急了,修行上遇到什么坎子,不妨仔细说一说,人多主意多嘛。”

雷动接口:“不错,说不定咱们能对你指点一二。”

“得高人一句指点,胜过你苦修百年啊。”赤目语重心长,要不是蚀海那小子长得太瘆人,赤目就去拍他肩膀了。

无论是自己修行或者求助外力,但凡能有办法蚀海也不会冒险归窍。连大圣都难住的问题,苏景就不去自不量力了。

是以苏景根本不问具体情形,伸手一拍锦绣囊,将一物取到手中、递给蚀海:“此物能帮到你么?”

一见苏景取出之物,蚀海脸色变了。

远古时的凶物,面色惊诧时却显得愈发凶残:“你竟还有这等妙品?”

苏景手中,金玉菩提。从仙鳅宫省下的那颗金玉菩提。

“能助你打通玄关?”苏景不理蚀海问题,只追问重点。

蚀海目中精光闪烁,声音放缓了:“可能有用,但说不好现在我没把握”话未说完,金玉菩提已经划出一道小小弧线,自苏景手中抛入蚀海掌内。

苏景笑道:“可能有用?那就拿去试试。”

剩下一个枣核,还给小相柳。赤目非得活活气死不可;给赤目的话小相柳怕也不会痛快此刻蚀海能用到,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始终未开口的小相柳忽然说道:“一枚够么?”

这便是九头蛇的桀骜了,金玉菩提被他视作禁脔,但若能救回一位妖族大圣,哪怕他和这大圣没什么交情,他也会拿出宝贝。

不是巴结强者,只因哪个妖怪不艳羡大圣风采?若能让这幼时幻想过无数次的风采重现人间,小相柳甘心献宝。

蚀海转目望向小相柳,点点头,算是领下了九头蛇的心意:“一枚无用、千颗无用。若有用。一颗便足矣。”

说完,蚀海低下头,开始仔细打量手中枣核,片刻后。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是真zhèng

笑。声音里满满欢愉。可大蛇凶性使然,他的笑声越开心,笑意中戾气便越足!随他欢笑。天空中流云飞转,一片片白玉从四面八方疾飞而至。

笑不过五声,万里白云簇拥离山;

笑到第十声,白云变色,尽化铁灰怪云;

第十五声笑,灰云化形、变作一条铁灰巨蛇,正是蚀海大圣真身云相!

而此刻,苏景身前半人半蛇的凶狠少年已经消失不见。

天顶突显异象,离山无数宾客都被惊动,个个抬头望着天空巨蛇云相云蛇凶威播散四方,催迫得众多修家心惊胆战,但它对离山摆出的绝非敌意态势,正相反的,蛇盘结、绕于离山、护于离山,蚀海大圣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此山、有我朋友;此宗、是我朋友!

响亮大笑又过盏茶,于毫无征兆中戛然而止,天空中那条巨蛇也突兀崩散,就此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掌门沈河的密语不知从何处传来,笑问苏景:“洪蛇宰相帽子里那位朋友走了?”

大圣残魂藏在洪灵灵帽子里,瞒得过苏景和众多大妖,却瞒不过离山巅顶高人的洞察,不过未点破罢了,还是那句话:来便来,安分就好。

大圣一来一去,于苏景与身边众妖都是意wài

之事,但是更让众人意wài

的,三个浑人矮子一反常态,皆摆出离山祝福之礼,遥对天空,面色虔诚喃喃祷告。

苏景动用耳力,听清楚了蚀海你可得过关,千万莫糟蹋了那颗金玉菩提。

祷念过后,雷动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来到参莲子面前,给他出主意:“你也可以学一学洪灵灵啊,弄个尖顶帽子戴着,遮住光头,还藏了条蛇。”

这主意实在不高明,参莲子愁眉苦脸:“多谢雷动师叔指点。”

小娃光头上,十六忽忽叫了两声,不知啥意思。

大圣结相,离山上少不了又是一阵躁动,很快苏景又听到师兄贺余的传音,笑着:“好家伙,南荒西海群妖汇聚,又来了位大圣爷,我可都有点分不清这是离山剑宗,还是妖门大派了。”

并无责怪之意,不过是师兄的一句笑话

几天过后,离山大聚结束,四方宾客散去,除了几头大祸斗留下来,西、南两域群妖也相继告退,归山的归山、回海的回海。苏景身上还有事情,与掌门人打过招呼后,出山一趟,去往凝翠泊。

参莲子的修行,须得请不听帮忙。

苏景带着大弟子,大弟子顶着小阴褫,六两、小金蟾等几个最最相熟的妖奴追随在后,一起去探望不听。

不听并未进入凝翠泊深处,小师娘留下的守府禁制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妖女不触那个霉头,她就在‘葱姜蒜’三妖的天香府旁结庐,莫看来得时间不长,已经和天香府的三个妖怪混得熟稔了。

天香府三个‘原味’妖怪,以前长久受浅寻庇护,算得小师娘的妖属,奉苏景为少主,得知他来了,赶忙和不听一起迎接出去。

引荐过后,参莲子就忍不住的总去打量姜和尚,心里琢磨着姜汁抹头生发的大事(未完待续。)

第四一一章 慈悲赤目,正道本色

指点参莲子修行事情,小妖女痛快答yīng

,伸手把小娃拉到身旁,还不忘问他:“你头发哪去了?怎么扮成个小和尚了?头还挺圆的。”

参莲子多聪明,立kè

脆声回答:“师父说姜大师的灵水玉露抹头能长头发,但之前先得把头剃光。”

姜和尚一听忙不迭点头:“姜汁有的是,有的是。”说着当场行功,从手指尖滴出了满满一瓶递给小娃,不忘嘱咐“很是辛辣,抹头时小心别弄到眼睛里。”

苏景的大徒弟,小妖女心疼得紧,接过瓶子立kè

就给小娃涂在脑袋上了,十六喜爱小光头,但恨极了千年老姜的味道,甩着尾巴跑回大圣玦

苏景没在凝翠泊逗留太久,坐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告辞,临走时对不听道:“刚刚做了刑堂长老,后一阵子会忙,怕是没时间常来凝翠泊。有事便摇铃唤我。”

小妖女不失望,反倒是听说苏景掌管离山刑堂,一副开心样子:“掌管刑堂,岂不是想打谁打谁?掌门可都不敢得罪你了!成了,忙你的事情就好,我这边没事。”

探望过不听,妖奴随苏景一起告辞,但是在离开之前小金蟾忽然一拍额头:“光顾着开心了,有件礼物险些忘记转交。”一边说,一边张口一吐,吐出一只袋子,犹豫了下,还是交到不听手中,笑眯眯的:“有人托我给你和苏景带的礼物,给谁都一样了。”

不听打开一看。满满一口袋的黄纸妖符,最少也有两三百张。不过符撰画得歪歪扭扭,难看得要命,符上蕴藏的妖力也稀松平常,做符之人的修持,怕是比着天斗山的剑鸦妖精还远远不如。

苏景好奇,取出一张看了看,问小金蟾:“谁送的?什么符?”

“你一用便知。”小金蟾卖关子,不肯直接回答。苏景真元微动,阳火席卷灵符飞灰。下一刻突然一道好听的口哨声响起。

大漠的调子。苍凉豪迈,却不失轻松快活。

苏景和小妖女相顾失笑,听了口哨声哪还不知dào

,这是大漠仙巴掌那一族妖怪做的符撰。大仙和仙姑爱听他们的哨子。他们落户天斗山后就做一口袋哨子妖符来孝敬。

小金蟾笑道:“那伙子仙人掌乱七八糟。做符就做符吧,不知怎么搞的,还烧出了一场大火来。一个个被烧得屁股冒烟,然后红黑岗鸦裔大吵大闹赶去救火啧啧,那场面、那股乱劲,你们没见到十足可惜了。”

仙人掌法力低微,做符出错难免,不过他们的心意当真不差了。

小妖女更爱听口哨,是以苏景只取了十张妖符,其他的都给了不听,又嘱咐了参莲子几句,苏景离开凝翠泊。

身边几位妖奴也准bèi

散去了,六两继xù

去做买卖,裘平安两口子则要带着孩儿们去探望三阿公。

这次离山大庆,天酬地谢楼的重礼送到,但三阿公并未露面,想来贵人事忙、暂时抽不出身。苏景还记得大漠上金扁子与疤面青衣一伙的冲突,不过大家都忙,为了这件事专门跑一趟不太值得,就托大都督两口子代为询问,另外又提醒三阿公小心。

疤面青衣曾说过‘百年之内,天酬地谢楼连根拔起’,此人修为深厚,行事做派也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不可不防。

小金蟾笑了笑:“放心,我会嘱咐外公,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据我所知,以前外公想要把谁连根拔起,可从未没用过一百年那么久。”

离山的大热闹结束了,三尸也不再回去,拈花特意跑到裘平安身边,问:“你看过三阿公之后去哪?”

“回西海修行,问这嘎哈?”

拈花又开始摩挲肚皮,问道:“西海里真有‘海灵儿’?”

拈花是天生色鬼,早就晓得海灵儿这种妖怪。只是他在西海的时候从未见过,没想起来这个茬,但这次离山大聚、和西海群妖聊天时听得他们无意中提起,拈花立kè

上心了。

“有啊。”提起海灵儿裘平安眉飞色舞,但又立kè

省起媳妇就在身边,马上变得一本正经:“个个丑八怪,反正我是看不上的!”

同样是妖精,情趣眼光却大相径庭,东土精怪受汉家影响,审美和凡人差不多;南荒妖怪视红绿花花为华美霓裳,不过看女人的眼光也和东土相近;唯独西海的水妖独树一帜,姿色曼妙的海灵儿在他们看来,还不如虾和尚长得好kàn

“我见过一个,当得绝色之赞。”苏景随口搭腔,笑道:“怎么,神君想要去西海做海灵儿驸马?”

“我的想法是这样,还要请你指点,”拈花一反常态,面色严肃,手也不摸肚皮了,攥了个空心拳头放到口边,轻轻咳嗽一声:“那些妖精当真可怜,游荡于漆黑深海中,历尽千辛万苦,只为寻一位夫君,可其中绝大多数海灵儿也只能孤老一生,实在可怜得很既然能帮一帮她们,便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说完,稍顿,呼出一口长气:“纵然此行万里迢迢,纵然西海疆域凶险,也只有冒险去闯一闯了。”

三尸一向形影不离,拈花神君有慈悲心愿,雷动与赤目自然追随,前者点头:“正道本色,理当如此。”后者附和:“慈悲之行,功德无量。”

厚脸皮这种事情,得分和谁去比,此刻苏景都不稀得搭腔了,任三尸去得yì

洋洋

三个矮子跟着裘平安一家走了,众人在凝翠泊外分别,苏景独自返回门宗。入山后,他直接去了刑堂所在的律水峰。

离山星峰各有职责,不过除了最适合种养灵草的水灵峰、最适合冶炼的洪锤峰之外,其他星峰职责都随主持长老而变,便是说苏景做了掌刑长老,那以后他的光明顶就是离山刑堂了。

只是光明顶现在烈焰熊熊,是以刑堂仍暂时安置于律水峰,龚长老暂住当年虞长老的滇壶峰打理参剑堂事情。

不过苏景才到律水峰不久,师兄贺余也来了刑堂,微笑道:“那些祸斗大妖还在等你,先料理好祭炼事情,再来刑堂不迟。几位大妖好心相助,让人家久等失礼。”

苏景不矫情,答yīng

一声,飞身赶回光明顶。

也不用再寒暄客套,苏景与霍老大等六位祸斗大妖踏入烈火之中,在苏景指点之下,几位大祸斗先后出手

祭炼的法术算不得太复杂,关键不过两处,一是火候掌控,另则与阵中同伴的火焰呼应配合,六位祸斗个个都是大行家,三天功夫便已掌握关窍,又过十二天他们便掌握熟练。

就是这半月之后,六位大祸斗的控zhì

火焰的本领尽显无疑,光明顶上的火势非但不曾暴涨,反而变得更小了原先那一道道数十丈开外、几乎要烧到上面星峰的巨大火蛇缩至六丈左右,但火焰颜色从金红色变成几近纯烈的炽白!以前只要靠得稍近便会感觉炙热扑面,如今即便进入光明顶十丈距离,明明能看得到那峰上火焰妖娆,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会如此,不外一个缘由:火尽其用!

这场大火是为了祭炼光明顶,不是要烘烤离山天宗,甚至可以说,光明顶之外的人感受到的每一丝燥热都是炼火的浪费。得霍老大几人相助,峰上烈焰之热被最大程度投入祭炼!

火‘势力’小了,可火焰荡起的光彩却远胜从前,光明顶真就仿若一枚沉落于凡间的太阳从第十五天起,八百里离山再无昼夜之分!

此间一轮骄阳,明耀离山天宗。

而六位大祸斗入阵,也解脱了一个人:曾经侍剑童子,如今离山真传,看上去比贺余还要再老上一截的白胡子樊翘。

从南荒回来时樊翘已经结成宝瓶身,早就该入世去领悟‘破无量’,却因光明顶祭炼耽搁了三个甲子,如今大祸斗来帮忙,苏景不在时也无需他来主持大局,终于能够继xù

去修行了。

苏景好大的过意不去,樊翘却全不在意。若非苏景,自己早已死于经络枯萎;若非苏景,他又怎么可能结成宝瓶身!何况老蝎洞府中,夺罡得九甲子、宝瓶得廿七甲子寿命,在光明顶耽误才不到二百年,算得什么。

再入修行,樊翘没有片刻停留,先于苏景商量、确定,跟着呈报掌门人,直接下山去做天道领悟了。

苏景又再光明顶逗留了十天,向几位大祸斗告一声罪,也抽身离开了火阵。

正要飞去律水峰,忽然小相柳的声音传来:“耽搁你片刻,有件事情和你说。”说话功夫,小相柳已经来到近前,从金扁子处得来的七头蚺正跟在他身后。

妖蚺苏醒了,但还远远谈不到恢复,只是那一颗头醒来,其余六根颈子上还空空如也,对苏景深深低头,瓮声道:“王七拜见苏老太爷。孩儿听老天爷讲过,多亏苏老太爷转增的金玉菩提,我才能有今日造化”

苏景懵了:“听谁讲的?”

“辈分、血脉以论,我都是他高祖,”相柳插口:“我们相柳一族,称老祖为老天爷。”

苏景老太爷对相柳老天爷点点头,明白了,也不用王七再啰嗦道谢,直接问‘老天爷’:“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第四一二章 琵琶

“小七金玉菩提的炼化远未尽全功,但已效果初现,不仅能开口讲话,脑中混混沌沌的记忆也尽数清晰,”小相柳伸手指了指一个脑袋的七头蚺,继xù

道:“由此记起幼时,出生地方的莽池、海眼,我打算去看一看。”

“若真如我想像的样子,说不定会是我修行的大好机缘。”具体缘由小相柳未做解释,只是加重了语气:“不过那样的话,我一时半会就回不来了。”

小相柳是来告辞的。

“此行妥当么?我帮你走这一趟?”苏景问。

“天底下哪有妥当的事情,不过也不用到你帮忙,有那份闲工夫,你还是抓紧修行吧,才过第六境,九个甲子全算上也才五百多年可活,万一我回来的晚些,你老死了,那就有趣了。”

苏景哈哈一笑:“或者我让十六随你去?对了,还有天魔宗戚东来,他多半没什么事情做、闲得很,又和你挺投脾气的样子,喊他”

想到憎厌魔尊传人,小相柳从心底到发肤都说不出的别扭,立kè

摇头拒绝:“你太照顾我了,敬谢不敏!”

一边说着,两人脚下云驾翻滚,向着离山外飞去,妖蚺王七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跟在他们身后。小相柳离去,虽无必要但苏景还是送了出来,随口闲聊着转眼送出几十里。

小相柳摆了摆手:“成了,回去吧。”

苏景心思周到。不急着走又多问一句:“你要去北方?远不远?”

下山相送便是向北而行,相柳目的所在自然是北方,闻言应道:“远得很了,先过东土、再经漫漫荒野,是极北苦寒地方。”

苏景自锦绣囊中摸出一块牌子递向相柳:“行走东土的时候,有此物在身会方便许多。”离山妖属的命牌,上至裘婆婆、年老七等等无量湖大妖,下到离山辖下山岭谷川个个地方的小妖王都配这样一块牌子,以此证明自己与离山有渊源,离山的面子。中土同道大都会买。只要妖怪自己不为非作歹或是不走运撞到邪魔修家。凭了这块牌子,在东土畅通无阻。

小相柳一哂:“我又不是妖属。”

“不过是个字面意思,带在身上行走时方便就是了。”苏景劝道,可相柳心高气傲依旧摇头:“我受不得‘妖属’这两字。免了。”

刚说到这里。相柳忽然眉头微皱。抬头望向北方,目光犀利!

同个时候苏景也有所察觉,转目相望、沉息敛神。这是戒备之态北方,一道亮金色光芒划破天穹,直向离山而来。

遁光之中威压凛冽,距离尚远苏景、小相柳便已觉重重压力加身、催面!

赶路之人全不掩饰自己的霸道威严,这可不是做客之道。

金光来得奇快,几乎呼吸的功夫便从远远天边进入离山范围,不用苏景发问,自有山外巡查弟子迎上,于苏景、相柳前方不远处拦住了金光,执礼问道:“哪一宗前辈莅临离山,还请讲明来意,晚辈也好代为通传门宗。”

金光霸道,但不为难晚辈,来者就此止步。光芒散去,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短须金袍的男子显身,此人声音铿锵、切金断玉般的响亮:“我找苏景,不进山了,请他出来相见,何事见面自知。”

若是平常,巡查弟子多半会应一句‘如此晚辈无法通报,还请阁下示下仙府宝号’,不过苏太师叔此刻就在身后,巡查弟子稍稍犹豫了下,转回头望向苏景。

“苏景便在此处么?”短须金衣目光不错,早已注意到苏景、相柳两人,青年才俊神光内敛,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不俗,加之巡山弟子此刻回望,金衣人心中已然有数。

问过一句,短须金衣不再理会巡查弟子,闪身来到苏景面前不过他的目光在苏景和相柳之间来回巡梭,不用问了,分不出哪一个才是苏景。

“阁下何人?”苏景微笑开口。

短须金衣面色森冷,不答反问:“哪一个是苏景。”语气不善,目光隐透敌意,苏景不废话,手中掂量着‘离山妖属’的牌子,微笑之中向后退开一步,把小相柳留在了前面。

故技重施,早都熟练了的套路,小相柳神情不变,冷声再问:“阁下何人?”

“天魔宗,南天魔王査路。”短须金衣报名了。苏景闻言追问了句:“阁下和骚、戚东来如何称呼?”

提起戚东来,即便天魔宗同门也面露厌恶之色,不过还是答道:“戚东来唤我做师叔。”随即他转回正题,双目直视小相柳:“日前天元道士去往空来山,说是受你所托,送回剑魔传承,天魔宗欠你一份人情,是以魔君命我来见你一面。”

原来不是敌人,不用坑人了苏景满心轻松,但现在肯定也不能把身份换回去,就站在相柳身后听着。

单以气度而论,冷冰冰的相柳比着小师叔更像小师叔,淡然道:“骚、戚东来赠我岐鸣子传承,我还你们剑魔衣钵,两不相欠,也谈不到什么人情,若只为此事而来,南天魔王这就请回吧。若非谢不可,回去谢你们的憎厌魔传人就是。”

“就算戚东来送你一座天宫,那也是你们私下交谊,我管不着。但你送剑魔衣钵归宗,便是天魔宗的人情,少废话了。拿去。”查路自袖中摸出一枚七寸长的小琵琶:“魔君命我将此物与你。弹响琵琶,魔君会为离山出手一次。”

与木铃铛相若,琵琶有传讯之效,但琵琶本身也蕴藏凶猛威力,四弦齐震音魔杀敌。

除了憎厌魔这个另类之外,其余诸魔皆骄傲无匹,不肯受制于人、更不肯平白领人恩惠,魔君收到苏景送来的礼物必有所偿。

留下琵琶后,查路转身就走:“早些弹响它,天魔弟子不喜欢欠情太久。”言罢金光遁起,驾着烈烈凶威转眼消失不见。

小相柳转手把琵琶扔给了苏景,后者又想递还给他:“我用不到、离山更不会用,你要远行,正好带着防身。”

“我有自己的琵琶,别人的用不惯。”相柳接下‘毗摩质多罗’传承,九样宝物中倒是也有一件小琵琶,摆手不再接回天魔宗的谢礼,稍顿片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面露笑意:“蚩秀、戚东来、查路有机会再糊弄一次魔君,那可就是大圆满了。”

小弟子、大徒弟、师叔天魔宗一大家子高人个个分不清相柳苏景,这种事不能细想,仔细一琢磨苏景也笑了。

再没有啰嗦,就在笑意之中小相柳云驾冲腾,不急不缓地向北而去。或许是被天魔宗的琵琶勾起了兴致,飞渡之中相柳取出了自己的阿修罗琴,铮铮弹动其音如双玉互击,响亮、清澈。

相柳没学过琵琶,但他炼化了这件宝物,自然也就会弹了。

九头蛇凶性深重,阿修罗本为恶物,他的曲子铿锵、满满杀伐之意,却也无以言喻的痛快!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事实本就如此,只盼着朋友安好,再相见时能另有一番大成就、大风采!

小相柳身形消失天边,苏景返回离山。

光明顶祭炼现有大祸斗主持,全不用苏景操心什么,径直去了律水峰刑堂。

刑堂之内,白羽成正在打理笔仙递上来的书报,见苏景来了白羽成站起身来,执礼:“拜见苏长老。”

离山不讲尊卑,但分长幼,尤其律水峰上,该讲的规矩一定要讲,离山立宗三千余年,唯有刑堂当得‘一丝不苟’这四字。

苏景点点头:“怎样?”

“没什么大事,弟子足以应付了。”行礼过后白羽成的神情轻松下来:“相柳前辈去北方了?”

相柳不是离山妖属,他下山无需向谁报备,自也不会惊动任何人,苏景稍显纳闷:“你怎知dào

他离开?”

“昨天他来找我,要去了一块‘妖属’牌子,说是去北方路上会方便些。”白羽成应道:“相柳前辈算不得离山妖属,但算得离山的亲近朋友,我请示过贺余师叔祖,赠出了牌子。”

相柳傲是傲、凶是凶,可绝非不懂变通石头心眼,他是猛兽,怎么方便怎么来,吃到嘴里的就是肉,这道理他明白得很。

苏景被气笑了,摇着头无话可说,就坐于刑堂正位大座。

才一落座,面前桌面上笔、墨、纸、砚中各自跃出一个小小灵仙,一个个煞有介事,先整肃衣衫,再跪于桌面,齐声道:“属下拜见苏长老,听奉苏长老遣调。”

“卷宗。尽数调于我看。”苏景传令:“立宗之日起,所有刑堂行断事情卷宗。”

四个小仙灵对望了一眼,笔灵摸着下颌上好像毛笔尖似的胡须:“这会很多,苏长老都要看?”

“立宗三千余年,肯定少不了。”苏景笑着点头:“多也无妨,都要看。”

苏长老说什么便是什么,四个小仙灵再不多问,驾起白鸟忙碌开来,一道道久已尘封的大卷被取来,呈于桌案

不过桌上,永远只有一封卷宗,苏景看完一卷,仙灵们立kè

再换上新一卷。(未完待续。)

没能写出来。

晚上公司有点事情,其实于我而言,我更重视《升邪》一些,可是单位的事情有两位同事在加班,晚饭后有电话我帮忙,我要是不理会,他们今晚就白加班、白忙活了。完事的时候是九点多了,本以为加把劲能把这一更赶出来,结果写乱套了。

果然我写不了着急的文。对不住大伙,本以为能写出来,所以没提前通知,可能会有兄弟姐妹等到现在,结果等来了个‘对不住’。鞠躬再鞠躬,真的对不住。

零点这章写不出来了,今天就一更了。

鞠躬。(未完待续。)

《升邪》没能写出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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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三章 刑堂

做甩手小师叔的时候无所谓的,如今做了刑堂长老,苏景就要了解、熟记以往有关这道职责的一切。

刑堂都理断过什么‘案子’;每一桩‘案子’的来龙去脉;每一位触律弟子的理由苦衷;这些案子前几人长老如何落下刑罚、怎样处理;还有那些‘循例’,所有‘法外开恩’的经过不管谁做刑堂长老都少不了‘掌刑落罚’,苏景自也不会例外,所以他得学习所有这些事情。

少不了的,将来他会遇到和以往相似的犯律违例,眼前卷中每一案都可能会助他做好这个刑堂长老,哪怕遇不到也无妨,今日所做只有补益不存坏处。

积累了三千多年的卷宗,何其繁杂,但苏景不怕不怕麻烦,只怕事情做不好。

一直以来苏景都是这样,不做便罢,可一旦要去做,就非得皆尽全力,把事情做到最好为止。

他的雄心壮志不在于‘我要做得比龚正、比贺余师兄、比以前历位刑堂长老都强’,苏景只是要做到自己的最好吧。做事如此,修行如此,做人也如此。他不糊弄。糊弄得旁人糊弄不来自己,就算能糊弄了自己,也糊弄不了天!

所幸随着修行精进,脑力心力精力也都突飞猛进,再加上智慧花开,他学得快看得更快,若他还是肉眼凡胎,怕是不等把卷宗都看完就先老死了。

看卷宗的时候,苏景总忍不住吸溜凉气。好多刑堂查处的旧例,差不多的事他都干过啊。

由此可见,龚长老真不称职,都没罚过我

律水峰上,苏景枯坐揽卷,这天正午时分正看得入神,忽闻峰上常设的‘刑鼓’咚咚震响!这是有弟子触犯离山律被笔仙抓住、待到刑堂问罪之鼓。

苏景精神一振,新官上任开张大吉!随即又觉得有弟子犯禁,自己这么高兴实在说不过去,咳嗽了一声沉下脸色。

鼓响九声。寓意九位师祖当头对犯错弟子当头喝断。随即一位笔仙坐在白鸟上飞入刑堂,笔仙身后跟了个少年,外门弟子服色。

犯错之人垂头丧气,入离山修行以来头一遭踏上飘渺星峰。以前可从未想到过竟会是刑堂律水峰。走进刑堂后。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刑堂原来这么小。比起凡间的县衙公堂也差不多,陈设更要简单的,不见衙役站班也没有县丞小案。只是墙壁两侧、各倚墙而立八根刑棍,看上去也和凡间衙门的水火棍相若。

再向前看,掌刑长老与掌刑大弟子一在上首正坐、面无表情低头浏览卷宗;另一侧坐下首,冷冷向他望来、

犯错弟子心里打了个突,急忙就要叩拜行礼,不料还不等他施礼突然就觉得周身一紧左侧墙边,距他最近的一根刑棍突兀化身凶恶巨灵,晃手间铁链哗哗乱响,将他绑了个结结实实,同时巨灵森然开口:“在外面不绑你,是为让你在师兄弟间留个脸面,来到这里再不绑你,怕你不晓得此间为何处。”

铁索蕴藏玄法,一绑上来犯错弟子力qì

尽失,随即铁索绷紧,箍得他几欲窒息。但事情未完,掌索巨灵之后,右墙边第一根刑棍同样化身巨灵,巨掌在他肩头一搭:“跪。”

完全无以抗拒,犯错弟子跪倒在地。绝非普通跪倒,肩头巨掌力量源源涌来,他骨头被压得喀喀作响,身体蜷缩到无以复加,全身骨骼都被挤压到再不存一丝空隙,已到崩溃边缘,如掌跪巨灵手上哪怕再加三两力道,犯错弟子必会身骨寸断!

捆了、跪好,另外十四根刑棍也化身巨灵,分列大堂两旁,有人手捧九祖戒训铁卷,有人怀抱可打掌门的刑律金鞭等等,所持不一寓意不一,但每一位刑堂巨灵都面目森冷,齐齐注视犯错弟子。

这个时候白羽成站起身走上几步,侍立于刑堂长老案前,转目望向苏景。

苏景合上了卷宗,抬眼去看犯错弟子。

白羽成轻轻开口:“刑堂升讯。”

话音落下,犯错弟子只觉身周霍然开朗,面前景色骤变,大堂不见了,而身上枷锁仍在、身内骨骼巨痛犹存。

犯错弟子所跪之处不再是刑堂,换而孤峰绝崖、巅顶处不过两尺方圆,四下里深不见底万仞黑渊,罡风凛冽,吹得他身形摇晃。十六位掌刑巨力依旧列做两排,但悬浮天空层层站高,掌刑长老端坐高天鸟瞰罪人!

故弄玄虚?

确是。不过并非现在,平日里空旷明亮的刑堂才是故弄玄虚,才是法术加持下的布景

此刻的孤崖玄天,真真zhèng

正的刑堂!律水峰,是被离山师祖炼化做飘渺星峰后才取的名字,这座山峰本名独天角。

苏景高高在上,不开口,白羽成代为讯问:“下跪何人。”

不用犯错弟子回答,带他来的笔仙就高声应道:“启禀苏长老,下跪弟子名唤钟柠西,镌天第九崖修行。入山十一年,修习天璇黎冰法度,正做第三境如是修行。钟柠西资质不错,进境不满,得樊长老赏识,本拟三月之后收入洪泽峰擢升内门弟子,怎料此子狼子野心!大好机遇摆在面前却惘然不顾,于一个时辰前犯下大罪!”

笔仙回话不是单单报上名字就完事的,还会将弟子大概履历、将来前途做大概交代。

苏景眯了下眼睛。

白羽成语气严厉:“钟柠西所犯何律?”

“此子贪心不足,犯下‘擅越’大罪!今日我巡山至镌天第九崖”所谓擅越指的是‘擅自做主、擅越雷池’之罪,说穿了,就是违背了师长命令,可大可小的罪过,要看他具体做了什么。

笔灵话未说完,白羽成忽然打断:“让他自己说。”

笔灵立kè

收声,胯下白鸟收拢翅膀向后退开。同时一位刑堂巨灵将手中捧着的镜子猛地一举,招贤钟柠西,后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上的桎梏突兀消散,骨头不疼了、呼吸畅快了,可又有寒冷袭来从未这么冷过,冷得堂堂离山弟子想哭!

无以言喻之冷,无以言喻的恐惧,甚至钟柠西也不晓得自己为何如此害pà

,但很快他就明白这恐惧源自何处了:他看见了自己身体仍跪在那孤峰上,被罡风吹得摇晃不已。

苏景眼中则是另一番情形:掌镜巨灵将手中镜子一照,一道淡淡白雾从钟柠西天飞出,白雾有形、明明白白就是犯错弟子的模样,摇摇晃晃着,被摄入灵镜。

宝镜摄了钟柠西的魂魄!

不过是三境小修,魂魄被抽离身体,怎么可能不冷,怎么可能不恐惧。但镜子神奇,摄魂后还能保他活命,不会就此魂飞魄散。

镜中魂魄瑟瑟发抖,掌镜巨灵厉声叱喝:“讲!你所犯何错!”

镜中法度再起,自有辨识之法,只要犯错弟子口中有一字虚言便会身受噬魂之苦。其实不用再加持什么法度,钟柠西已濒崩溃。离魂后的恐惧是天性本能,根本无法抗拒,哪里还敢欺瞒,颤声说出自己所犯禁律。魂魄声音从镜中飘出,仿若蚊呐细不可闻。

掌镜巨灵,叱喝:“大声讲,敢犯禁还怕说么?”

镜中钟柠西脸色苍白,拼力大喊,可是声若蚊呐是因魂魄出声之故,就算他皆尽全力又能再大出多少,巨灵勃然大怒,全不分青红皂白,喝骂:“死不悔改的东西,故yì

违抗本尊训令么,大声、再大声!”

‘哇’地一声,钟柠西再抑制不住恐惧,大哭出声,声嘶力竭喊出自己所犯过错。

苏景早在第一遍时就听清他的话了,面色冷漠依旧,但目中精光闪烁。并非愤nù

,而是有些哭笑不得,下面那孩子犯的错,说穿了不过四个字:私自练剑。

离山弟子人人习剑不假,但有些资质好、将来能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的弟子,长辈会故yì

不许他们习剑:一是过早习剑会影响修行,前三境分别要铸就身基、心基和灵基,至关重yào

;另则是习剑与修法不同,前面若养成些半吊子的习惯,会大大影响将来对剑术的领悟。

这个钟柠西便是被长辈禁制习剑之例。其实将来他被樊长老收入门下,自有上乘剑法传授,可是少年人心思躁动,又真zhèng

爱剑,忍不住偷偷练了,结果被巡宗笔仙抓了个正着不过说破了大天,他犯得又是个多重的罪啊,了不得教xùn

几句也就是了,都无须把他带来刑堂。

刑堂暗藏诸般法度,便如苏景现在所处、所见,而这些法度不是白来的,每次发动时都须得大把灵石来提供元力。甚至可以说,显出独天角本相、催动刑灵动法所耗力量,对于修行门宗而言,远比一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更重yào



便仿佛用道家大修的真火去蒸馒头,完全都是划不来的事情。

钟柠西大哭之后,掌镜巨灵面色轻蔑,但未在相逼。

白羽成再问:“剑从何来,所修剑法从何而来?”(未完待续。)

第四一四章 两审

“半年前弟子下山省亲,帮了一位同道散修,剑与剑法皆为其所赠,弟子真心爱剑,回山时一时心智蒙昧,瞒报此事,可是”

白羽成哪去理会他的‘可是’,转目望向白鸟笔仙,后者会意:“罪据下官已然收没,这便呈堂。”说着,小小笔仙手捧一剑、一简,交予白羽成。

白羽成稍作审视,恭恭敬敬将两件东西摆放在苏景案上,跟着他转回头望向镜里钟柠西,冷笑:“只为这种剑、这等剑法,你便违背长辈嘱托、违犯离山禁律?”

这个时候钟柠西已经收敛了哭声,尽lì

镇定着,可孤苦伶仃一魂魄,再如何努力说话时依旧声音发颤:“弟子修完了功课,心中升了猎奇念头,所以求白师叔、苏长老”

不等话说完,就被白羽成一身冷笑打断了:“求?不用求了。离山刑律,条条明白,你违背长辈嘱托,擅越之罪清楚,断决在此:镌天石崖第九峰,外门弟子钟柠西忤逆抗命,无可赦,以儆效尤!”

无可赦,便是灭身碎魂、连再入轮回都转生为人都没机会的重重刑罚。

钟柠西闻言只觉得五雷轰顶,不过私自练剑罢了,又怎么可能遭来灭顶之灾啊。哭喊、哀求,望向苏景嘶声大呼‘弟子知错了,求长老开恩’。

苏景却不吱声,静静看他片刻。转回头对白羽成微一点头。

罚得太重,苏景却同意了,只因他心里多出一个疑问:白羽成。

白羽成是龚长老高徒,性情与师父颇有几分形似之处,皮相冷漠但骨子里分长幼重规矩,对长辈从不会越礼,更因真页山城的事情对苏景心存感激。一直以来皆如此的白羽成,今天在刑堂却越俎代庖,案子虽不大,可他连审带办把所有事情都包办了。甚至最后落刑大事都未去问苏景一声这也太妄自尊大了些。

如此反常情形。以苏景的心思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是以苏景不出声,不过在他手中也瞧瞧捏了一道真火,唱戏一切好说,如果掌刑巨灵真要把钟柠西打得魂飞魄散。苏景就非得制止不可了。

钟柠西呼号求饶不过两三声。忽见一向好脾气笑嘻嘻的苏太师叔竟也点头同意落刑。一下子入坠冰窖,一颗心直直向下沉去。

白羽成叱喝:“行刑!”

一个巨灵跃落孤峰,抬起一脚将钟柠西的身体踢落悬崖!而镜内钟柠西的魂魄只觉巨痛袭来。眼前陡然炸起万道强光,随即万事不知,意识崩散

过了不知多久,忽然眉心一阵刺痛,钟柠西一惊而醒!

还未死么?张开眼睛,只见一只白鸟正狠啄自己的眉心,鸟背上的小小笔仙满脸憎恶:“大胆罪徒,进了刑堂还敢神飞天外幻想发呆,本官看你是当真不知悔改了!非得办你个‘无可赦’之刑不行!”

钟柠西忙不迭站好身体,左右打量空荡荡的刑堂,十六根刑棍分倚两侧墙壁,苏长老正低头翻看卷宗,掌刑弟子白羽成坐于偏位,正举目向他冷冷望来。

自己才刚刚踏入刑堂大门。

那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因惧生幻?思及过往,回忆魂魄离体的无边苦寒、发自内心的深深恐惧,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踢入无底深渊的孤苦无助,钟柠西心底阵阵发紧、额角冷汗渗出。

皆为幻?皆为幻!自己还活着,才刚踏入刑堂大门一步,之前事情不是幻象是什么可还不等他为‘再世为人’喜悦开心,左首掌索巨灵显身,手中铁索晃动;右首掌跪巨灵也大步踏来,巨掌举起向他肩头按下;其他诸位巨灵也相继显身,尤其那位掌镜刑灵面目尤其森冷。

之前‘梦魇’卷土重来!

就在此刻,掌刑弟子白羽成忽然开口:“慢。”

一字落下,刑堂中涌动的腾腾杀意立kè

散去,长棍归墙,大堂又复庄严安静。只有白羽成的声音轻轻回荡:“先说一说,罪徒何人,所犯何律。”

讯问的过程简单且平静,白羽成问,钟柠西答,苏景一言不发,桌案上笔墨纸砚四灵奋笔疾书,书记刑堂上每一字每一句

白羽成为掌刑弟子多年,身上早就养出了威严气势;苏景更不必说,修行四百年,大妖、魔徒、邪修、甚至大圣归仙他都狠狠打过,多少次生死恶战,让他肃容时身周气意氤氲:如剑半鞘,锋锐隐隐将现未现危险之人,端坐高位。

刑堂肃穆。

任哪一个离山弟子踏入其间都会心生敬畏,何况犯错之人。

相比之前梦魇,此刻的平静刑堂何异仙境。可钟柠西却不觉丁点轻松正相反的,就是因为刚刚经lì

过一次梦魇,让他心中更添敬畏。不知是不是真被吓到了所以疑神疑鬼,钟柠西总觉得眼前这份平静,似是酝酿着什么。

不长时间,事情经过问得清楚明白,白鸟笔仙呈上长剑、玉简,白羽成扫过一眼,重新望向罪徒:“钟柠西,你犯下‘擅越’之罪,可还有话说?”

钟柠西低声道:“弟子之罪弟子认罪。”

白羽成‘嗯’了一声:“既然认罪,便是心甘情愿领受刑罚了?”

“是。”钟柠西心中忐忑,怕,真的怕却做梦也未曾想到的,白羽成点点头:“那就好,你回去吧。今日刑堂经lì

,望你能牢记在心,以后永做警醒。”

钟柠西还道自己听错了,愣了愣。这便回去了?知错了、知罪了就可以回去、不用受丁点责罚?

白羽成则望向白鸟笔仙:“事已了断。送钟师侄回去镌天石崖吧。”说完,他又对钟柠西笑了笑,又加重语气,叮嘱:“引以为戒,千万记得。”

梦魇中至深恐惧的经lì

,真zhèng

刑堂上的平静安宁;

梦魇中最后落得魂飞魄散,真zhèng

刑堂上,居然只有一句‘以后要引以为戒’,别无责罚;

梦魇中那个白羽成几近恶魔化身、凶恶狠辣铁面无情,真zhèng

刑堂上。掌刑弟子最后一声唤他‘钟师侄’、还有一笑亲切。

两下里的相差。如阎罗殿到云霄宫,钟柠西如坠梦中忽然,一个苍老声音传入耳中:“你可是奇怪,为何没有刑罚?”

说话中。贺余自外走入刑堂。来到钟柠西身旁。

于普通弟子而言。已经踏入‘大逍遥问’的贺余,无疑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何曾会站到身前来讲话?钟柠西也不知该喜或该惊。口称‘拜见太师叔’急忙就要施礼,

“你跪得够多了,今天无需再跪。”贺余拂袖止住了钟柠西施礼。

把钟柠西押解来刑堂的那个白鸟笔仙立kè

大声相应:“待会属下传贺长老谕令于全宗,今日镌天第九崖弟子钟柠西,见长辈无需跪拜行礼。”

长辈随口一句,白鸟笔仙煞有介事。贺余一笑,他是龚正的前任、真zhèng

老资格的刑堂主事,早都习惯了笔仙做派,望着钟柠西,口中说话转会前题:“不责罚你的缘由再简单不过:已经责罚过了。铁索勒身之痛,强按压骨之苦,抽魂夺身之煎熬,还有死过一回的滋味”

钟柠西这才明白,面色里惊讶、恐惧和迷茫糅合一起,复杂异常:“刚才、刚才是真的?”

“真的。只差让你真zhèng

魂飞魄散。”贺余揭穿了‘戏法’,再开口时放慢了语速:“离山不禁言,你心中有话随时可以说,哪怕是对长辈不满、对师父嘱托心存怀疑。你入山时就应该被告知了,刑堂除了主掌律例刑罚事情,另外还有一道执掌:开听于所有离山弟子。无论是谁,若有事情和师父说不通,都可来刑堂相询,自会有人帮你分清曲直、辨明真相。”

“可是,”贺余又把话锋一转,声音略显严厉了:“事情未分辨明白之前,即便你满腹怨恨、即便你心中天大怀疑,也不可违背师长嘱托如此,不外一个缘由:修行天地浩渺无边、修行路途漫长遥远,许多事情你看不到。”

还不说话的娃娃,从地上抓了脏东西往口中塞,或事捡了碎瓦锈铁之类危险之物抱在怀里玩,大人制止时小娃会哭闹不甘因为他不懂事。于浩渺的修行世界,刚刚入门修行十余年的离山少年,又和凡间牙牙学语的小囝囝有什么区别。

“你犯的错不值一提,没什么可惩罚的。但有两重关键,一在你,你得记住、以后都牢牢记得今日你犯错了。记住这次错,才能在下次不再犯错;另一在‘错’,错就是错,‘错’之一字本无大小之分,小错大错皆为错!不经意、以为无需计较的小错一样也会害死人、害死别人。就是因为这两重关键,才会有那第一堂问刑。”

贺余的话说完了,这一堂刑讯问供也告终了。

钟柠西冷汗淋漓,被白鸟笔仙带走了,离开时笔仙还不忘严声道:“钟柠西,下次再来,可就不会今天这么轻松痛快了!还有,别说本官没提醒你,若不想再来刑堂,今日经lì

种种,不许你讲出半字!前后两堂问讯是咱们刑堂对付初犯错弟子的拿手好戏之一,泄露出去,以后便不灵了”

“多嘴!”白羽成遥遥叱喝笔仙,爱写的家伙大半也都爱说,的确是多嘴。

贺余则望向苏景:“你怎么想?”

“肯定是赔了,”苏景把师兄请上上座,实话实说:“再就是我觉得稍有点过。还有”苏景笑了:“若我是钟柠西,多半不吃这一套。”

贺余也笑了:“讲话这么实在,你真是苏景么?”(未完待续。)

第四一五章 值得

‘赔了’指的是元力消耗,其他统统不论,只说掌镜刑灵发动抽魂夺魄的神通若是把宝镜给了白羽成,他动用这样一道神通,怕是会被一下子抽干所有真元。

刑灵是活的,但他们不会修liàn

,他们的力量来源仅在灵石。

灵石又是什么?能够存储修家真元的石头。比起普通石头神奇许多,算得天地造化,可再如何了不起,它也仅仅是石头,这世上有会修liàn

的石头么?它藏储的真元,还不是来自离山高人以自己的修持注入其中的。

再说过刚刚的刑罚,钟柠西是个有前途的弟子,否则也不会被樊长老看重、得到擢升内门弟子的机会,不过他的资质绝非惊才绝艳,若运气足够好或许能修成宝瓶身,可绝对到不了今日白羽成的成就。

白羽成现在也宝瓶身,但是同样的境界,修持会天差地远!何况白羽成以后还有望继xù

精进,破无量、养元神、甚至化三清;而钟柠西至多、至高、止步于宝瓶身。

简直在明白不过的一笔账了,一匹只值五两银子的马,却花十两银子为它看病?为了一个钟柠西,浪费偌大灵元来施展法术,实实在在不值得!苏景只说‘赔了’,没说离山‘败家’已经是特别客气了。

至于‘稍有点过’,说的则是钟柠西所犯过错这才多大点事啊,连禁忌之术都练了的苏景真心不觉得:钟柠西偷偷练了一套稀松剑法。值得如此‘连骂带吓唬’的?了不起说他几句也就是了。

贺余伸手一引,将偏位上的椅子拉到自己面前,示意苏景来坐。

待苏景落座,贺余开口,话题有些无端:“师弟当知,修行之苦,苦得不止自己。”

苏景反问:“师兄指的是?”

“血脉亲人。”

谁也不是石头缝中跳出来的,谁都有父母亲人。苏景是爷爷离世后才踏入修行,像他这样的情形少之又少,绝大部分都是在幼年时被前辈发觉天资不错。征得大人同意后带入山门。

苏景修行之后再无亲人会来牵挂。可他当年见过白羽成的父母对孩儿的想念,所以他全能明白贺余所指,点了点头。

“那些爹娘把孩儿送到离山,所盼的自然是孩子能安好。能长寿。能活得比他们更长久。能过得更有乐趣,能看到更多漂亮景色;而那些父母信的,则是离山里的神仙信的是你。是我,是沈河,是我们这些离山剑宗的高位长辈。”

贺余微笑着,说话时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的爹娘:“人间信义,莫过托妻献子。他们舍得把孩儿交给我们,固然有为了孩儿着想的缘由,但是你我又怎敢辜负了他们?”

“离山弟子分作记名、外门、内门、真传等种种,陆九祖早在三千年前就说过,这只是资质差别,而非身份不同。无论哪个,只要在离山修行便是离山门徒。真传也好,记名也罢,都是父母的孩儿,都是离山孩儿。”

“他们犯了错,你我便要救他们,在所不惜。便说钟柠西,他练了半吊子的剑法,会影响将来习剑;而离山真法,高处里都与剑相关,练不好剑就会影响修行。若因此钟柠西未能达到他能达到的最高境界离山便愧对了他父母的信任。”

“离山弟子维护离山,可离山何尝不是要维护弟子,教他们、帮他们达到自己的至高境界,这才是离山的‘维护’,是离山剑宗对弟子的道义所在,离山剑宗对弟子亲人的职责所在。”

说到这里,贺余稍稍停顿,容苏景琢磨片刻,贺余又另起话题:“师弟当知,修行是逆天之事。你我的寿数、真元、力量,所有因修行而来的一切,归根结底皆夺之于天。”

“我如你这年岁时,有幸登光明顶听八祖讲道,陆角师叔说过一句话我始终不敢忘记,他老人家问我们:若世上不存修家,天地间会不会再多出千万良田,添出几条大河,多出无数生灵呢?如果真是如此,我辈修家于这天地乾坤而言何异窃贼。”

“所以离山剑宗承天护道,匡扶人间。我们已经天地中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也该我们为乾坤做些事情了。夺于天地、还于乾坤,也唯有如此才是生生不息之道。”

“更要紧的是离山匡时济世、助善扶正,凡人以为我们是好人、把我们当神仙。但我们自己得明白:好事,不过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我们去帮他们,不是因为你我德行高尚、不是我们仗义仁善,而是因为我们本就欠了他们。”

“做好事是分内、是应该、是理所当然。行善尚且如此,又安敢为恶?!”

说到这里,贺余加重了语气:“所以离山长辈始终兢兢业业,不敢让一个弟子出错。长辈教晚辈夺之于天,就更得引他们还于乾坤!只要我们教出一个坏徒弟,便谁连累整座离山、连累九位师祖愧对世界。”

“一个弟子没教好,我们便辜负了他本人、他父母、还有这偌大天地。师弟觉得为了区区一个钟柠西动用多大阵仗赔了、过了,我却以为值得若非如此,何来今日离山。”

“一直以来,除非身有特别事情牵绊,否则刑堂问讯之后,值守长老都会亲自点醒犯错弟子。刚才我对钟柠西说的那番话,以后就要师弟去说了。”说着,贺余笑了起来:“当然,到时候你想说什么都由你自己做主,不必学我。再说我生来嘴笨,讲起道理来也罗里罗嗦、说不清楚。”

花再大的力qì

,动用再多的手段。高高在上的前辈不惜口舌耐心解释,只要能助他知错、能让他再不犯错,便是值得的。

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莫忘了,离山是修行门宗,门宗高人的眼光、认知早已超越凡俗。人间做不来的、或者凡人觉得没必要去做的事情,他们会做而且还会做得皆尽全力!

修家之力远胜凡俗,但这力量的体现不止御剑飞仙、移山填海。常人看见的是他们逍遥、他们快活、他们强dà

凶猛;世人看不见的却是他们执着、他们追求、他们自讨苦吃

离山是所有弟子的离山。

离山和睦、离山宁静,又何尝不是因为自九位师祖以下,几乎所有长辈都存了贺余这样的念头。

贺余师兄算不得寡言之人。但是在苏景印象里。他也从未向今天这般长篇大论。

到了现在苏景又怎会不明白,刚刚的刑堂两审,是助钟柠西纠错,也是贺余在借着这个机会来教苏景该如何做好这刑堂的长老。

一番言辞苏景动容。自九位师祖传承下来的‘不能教坏一个离山弟子’苏景更动容。

可是贺余的话未完:“师弟还说。这两审的法子对你没用。你不晓得。若你真犯了错,刑堂也不会动这‘两审’之法。”

话中另有含义,苏景微微扬眉:“还请师兄详解。”

“四个字:因人而异。对不同性情的弟子。升堂问讯的法子各有不同,当然,不会一个弟子一套问讯法子,那也太夸张了。但刑堂的阵仗,总有百来套的,不管来得是谁,基本都能应付了,一次刑堂走下来、该能保他毕生难忘。这些事情,以后师弟都会慢慢熟悉,我就省些口水、不罗嗦了。”

忍不住的,苏景又次动容刑堂花样多多,但总不可能来一个犯错弟子,就把这些花样都搬出来、一样一样地去试、看到底哪样管用。

来一个弟子,如何才能选定最合适的问讯和教导的办法?说起来再简单不过:只要长老或掌刑弟子了解罪徒的性情,自然就能选出合适办法。

贺余看得出苏景的惊诧,微笑着:“卷宗里都有啊。离山有规矩的,师父要时时校验弟子的性情,从记名到真传,从执事到长老再到我,所有人的性情就记录在卷宗了。”

即便一切都在卷中,也不能说谁犯错了再现去调阅,难不成让罪徒在门口先等一会么?至少苏景刚刚未见白羽成去翻卷。

苏景望向白羽成。

后者明白苏景想问什么,应道:“白羽成忝为刑堂弟子,有些功课不敢不做,所有内门弟子的为人、性情,我都是记得的。另外,外门中有望被擢升的弟子,我也都会去了解。钟柠西便在此列,我知dào

该用什么办法来审他。”

一个刑堂的弟子,就记熟了数百内门弟子。苏景追问:“那龚长老呢?”

提起授业恩师,白羽成面色由衷钦佩:“外门及以上所有离山弟子,来历、修法、性情等等一切,师父都牢记在心。记名弟子他也多有了解,十成十或做不来,但半数总是有的,尤其是那些性情调皮、胆子大的。”

以前从未想到过的。

少言寡语的龚长老,了解离山大半弟子!

龚长老如此,其他各峰各堂的长老对自己的值守自也不会例外。离山长老高高在上,无论门宗内外,走到哪里他们都风采无限,可又有几个人知dào

,这‘长老’二字何其沉重,这副担子下面的经营和功课何其繁复!

贺余依旧微笑着:“刑堂长老,了解弟子为人是分内事情。不过话说回来,也是因为刑堂长老了解宗内各人,所以这一职为重中之重,一向都是掌门人最得力的辅助或者说,刑堂长老其实也是最适合做掌门的。”

好端端的提及掌门,不过贺余很快就把话锋转开:“现在晓得了,长老不好当。不过你已经是刑堂的首脑了,以后有关刑堂所有事情,都拜托师弟、辛苦师弟了。”

言罢,师兄起身:“今天把半辈子的话都说了,自己都嫌自己啰嗦!走了,师弟继xù

忙吧。”

苏景起身相送,心中动念,问道:“我若犯错,刑堂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

“你这算是未雨绸缪、还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贺余笑而摇头:“提前不能说,否则到时候就不灵了。”

两句话的功夫,贺余走到了刑堂门口,忽然又站住了脚步:“实话跟你说了吧,你是龚正在任时来的,对付你的法子应该由他来想,可他始终没能想出来。”

边说边笑,贺余是个老人,老人的笑容开心有趣:“聪明胆大的弟子,他对付得多了;聪明胆大加心细的,他对付过的也不少;聪明胆大心细又脸皮厚的,便不多见了,这种孩子恼人得很。”

“聪明胆大心细脸皮厚,外加又有一个高辈分的,龚正从未遇到过,师弟你也就真zhèng

棘手了;不过这还不算完聪明胆大心细脸皮厚辈分高,偏偏还有一个如见宝牌护身,追着长老满山跪的,你让龚正可怎么对付你啊!”

“后来我回山了,你出山了,龚正总算松一口气;再后来你又回来了,龚正如临大敌,向我讨教办法我说:让这小子来当刑堂长老吧,律人先律己,我们管他不如让他自己管自己!”笑声之中老人迈步出门,登云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一六章 终身大事

不好管的弟子就让他去做刑堂长老?那离山早就乱套了。师兄最后说的是笑话,苏景也真笑了。

是笑话,但不止于笑话,还是师兄对师弟的隐晦提点:律人先律己,今日苏景已经是刑堂长老,如何自处不会有人过问,可至少要给门人弟子做一个榜样的。

目送贺余离开,白羽成对苏景道:“贺师叔祖和掌门真人都吩咐过,您赶上的第一堂讯问,所有事情都有我来主持,以能让您看清刑堂处事。方才弟子越礼,还请苏师叔祖见谅。”

苏景笑着点点头,归坐原位,继xù

去做自己的功课了。

本就知dào

这个刑堂长老不好当,但也当真不曾想到竟会如此麻烦。所幸,苏景不怕麻烦,只怕自己做不好。

其实仔细琢磨,离山掌门是县令大人,刑堂长老便是主掌刑名安治的县丞吧,打从根子上也不见什么区别,县丞想要治理一方长治久安,熟通刑律同时,不也得了解地面、熟知人头

贺余离开刑堂,返回如今暂住的九鳞星峰时,掌门真人沈河已经等待良久了。

见贺余回来,沈河迎上前去:“您见过苏师叔了?”

贺余点点头,笑道:“好一番啰嗦,说得口都干了,先后搬出了九师叔、八师叔。不过我看他的样子是听进去了。”

沈河真人似是松了口气,神情欣然:“小师叔是真性情。只是略有浮躁。就怕他不喜欢刑堂的差事,若强拗而行,反倒不好了。但他的辈分也只有贺师叔能开导于他。”

“你我都多虑了。他认认真真地去做刑堂长老应该没什么问题。正相反了,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担心他太看重这差事,会耽搁了修行。”

说到这里,贺余摇了摇头,语气略显无奈:“难两全的事情,只盼他能把握清楚吧。”

得了确切消息,沈河不再耽搁,躬身行礼:“辛苦贺师叔了。弟子告退。”

正要走。贺余忽然又问道:“或者你暂住于此?整日里躲躲藏藏的,不辛苦么?”

沈河闻言苦笑:“早都习惯了,师叔放心,我藏得熟练了。”说着笑着。掌门真人飞走不见

差不多就在苏景得贺余指点。了解到刑堂执掌的真意所在时。三位浑人也到了西海深处。

有裘平安指点、再加上虾和尚的卖力帮忙,三尸如愿以偿、找到一头‘海灵儿’。

甫一见面,不如何喜爱女色的赤目便告一惊:“恁地美艳。真zhèng

好姿色。”

雷动更沉稳些,微皱眉:“她怎么不施展‘随君如意’,表情也这么古怪。”

那头海灵儿以美丽本相示人,她躲得远远的,神情自卑、怯懦,不敢靠前半步。

拈花最懂女子,对堪称尤物的海灵儿也了解甚多,解释道:“不是她不施展‘随君如意’,而是因为你我三人皆为仙圣,法眼如炬洞穿一切迷幻,她的本事用不到你我身上。”说完,拈花忍无可忍的,打从心肺深处涌起‘咕’的一声闷笑太好kàn

了,那头海灵儿当真太好kàn

了!

牛皮吹得甚大,哪是什么仙圣,是三个本不应出现在人间的怪物才对,不过因为来历特殊,海灵儿的魅惑法术对他们无用。

平时里,海灵儿性情柔软,便如三尸眼中的这一个,查知幻术迷惑不了对方、自己的‘丑陋’本色落于对方眼中,她深感自卑不敢靠近。

雷动缓缓点头:“这等美貌、柔弱的女子本座见了,心中也难免动念啊或者”

“要说,”赤目接口:“咱们三个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

“是,真人之言直指本座之心,以前你我仗剑天地间,终日伏魔忙碌不休,如今也是时候想一想终身大事了。”

三尸各有所好,但并非除了本身嗜好就再无旁的欲望,想当年赤目还藏过肚兜来着。不过凡间女子与他们而言不过鲜花一季,转眼便会凋零枯萎;女妖自有风情可大都骚媚,玩玩无妨想要真心结伴可就难了,再说人家看不看得上三个矮子还是一回事;至于山中女修,还真没有哪个眼睛瞎了,愿意和三尸结做双修道侣的。

唯独西海中的海灵儿,寿命漫长、美丽温婉、贤淑可期,讲究从一而终且自以为丑陋无双

拈花咳嗽了一声,对兄弟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收声,微笑着走上前:“前面那位大姑娘还请留步,在下有事相询。”

海灵儿本欲逃走的,自己这一族在海中一旦被人看穿本相,轻则满脸憎厌恶言咒骂,即便人家一道妖法打过来也不稀奇,全没想到竟还有人不嫌自己丑陋,会如此客气、微笑着主动来攀谈。海灵儿稍作迟疑:“你有什么事情?”

“请问大姑娘,西海敖家碑林落座何方。”

西海碑林岂是随便谁都能去的地方?海灵儿闻言微微一惊:“西海碑林有鳌家的前辈镇守,方圆千里海床封禁,擅闯之人有去无回。你们”

拈花淡淡一笑:“姑娘果然是柔善心肠。我们兄弟三人自东土世界,万里迢迢到西海深处,自不是来无事生非的。请你放心,我们早就和鳌渚鳌清约好登门,只是初到贵境,路途不熟,走得迷糊了。”

听他直呼大海中高位前辈名姓,海灵儿瞪大了眼睛:“三位仙长是鳌家诸位老祖的朋友?”

三尸做作,相视一笑显得莫测高深,雷动摇了摇头:“以前之见过一次,算不得朋友。”

赤目接口。语气淡漠:“登门拜访,谈一件事情,不过生意往来罢了。”

“什么生意?”海灵儿大是好奇,可话问出口,又觉得自己唐突,显得有些尴尬了。

果然,拈花微笑摇头不作回答,转开了话题:“大海茫茫,越走就越糊涂,如果姑娘有暇。能为我们兄弟做一次向导。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只三言两语,但拈花看得清清楚楚,这头海灵儿单纯得很,否则也不敢贸然邀约;

而更要紧的。海灵儿其丑无比。这大海何时也没有过她们被掠走的事情。既然无需警惕自也不知警惕。

但海灵儿还是略显为难,踌躇着说出实情:“带路没问题的,不过你们来自外间。是以不晓得我们这一族于西海之中不太不太不太受得别族喜欢,我和你们走在一起,遇到别的妖族怕是会连累你们被讥讽笑话”越说她的声音就越低。

拈花眯起了眼睛,对海灵儿道:“姑娘莫惊慌,且看那里。”伸手随意向远处一指,随即三尸拔剑,殷天子成阵,接引星力向赤目所指地方打下贲烈一击!

一剑洞穿汪洋,海床也被击出深不见底的巨坑。突兀间的巨力、深窟,万钧海水齐齐涌入深窟,登时牵轰轰巨响,一道恶漩顷刻成形,疯狂而凶猛。

三尸并剑的威力何其了得,海灵儿当真没想到三个矮子竟有这等本事,大吃一惊同时,忙不迭运力稳住身形,以免被漩涡卷走。

三个矮子则如钉子般楔在海底,纹丝不动,拈花的声音朗朗:“有什么前因后果我不问不理,我只知dào

:姑娘为我等引路、与我等同行,便是在下的朋友了。哪个敢要讥讽于你、哪个敢对吾友不敬,拈花定斩不饶!若整座西海都和你为难,我们三兄弟倾荡此间,屠遍西海又有何妨!”

海灵儿勉强靠着幻术寻找夫君,莫说此刻的单纯少女,就是海灵儿全族,也没谁听过这等铿锵有力的花言巧语,何况他还是当着她的丑陋本相而言。

少女的眼睛亮了,但拈花不容她多说什么,又把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柔和了:“另外,也不会让姑娘平白帮忙,找到西海碑林,在下必有酬谢。”

海灵儿赶忙摇头:“无需酬劳,引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平日里本也是在海中游弋来寻寻些开心,以遣无聊的。”

拈花正色摇头:“该谢的一定要谢,姑娘的举手之劳,于我们而言却是雪中送炭。不止我们,就算鳌渚鳌清,也会酬谢姑娘。”

海中的精灵哪里懂得什么是雪什么是碳,但大概能明白拈花的意思,聊了一会子她也放松许多:“那你会如何谢我?”

说着她笑了。那漂亮样子真就让拈花眼前一亮。

拈花此刻是绝世剑客,傲世高人,渊渟岳峙端立原地,语气里的三分亲切、三分骄傲和三分清淡,把最后一分色迷迷全都遮掩了:“只要姑娘说得出,在下无不应允。”

“当真?”两个字,心中则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以至尾音都微微颤抖。

露于形迹了,拈花只当没看见:“当真,本座言出法随,姑娘只管放心。”

“若是若是我要的酬谢很贵重那你、你不给也没关系,但你不可生气。”海灵儿咬着嘴唇,语气认真起来。

拈花微微一笑:“你放心,再重之谢,本座也不会不允,更不会发怒。”

海灵儿眼睛愈发明亮,笑容愈发灿烂,她心里已经想到要什么来酬谢了哪怕是痴心望向,到时候她也要试一试。

这时候拈花伸手一拍额头,又笑道:“说了这半晌的话,却忘了请教姑娘芳名,当真失礼。”说着,他先报名,又引荐身后两个兄弟。

“我叫海灵依依。”她柔声应道,对面男子有大本领,有狂傲心性,偏有谦谦有礼,让她开心不已。

说完便准bèi

启程了,但海灵依依又临时起意,言辞切切求请三尸稍等她一阵,充其量一两天她就会转回。

三尸自然应允,海灵依依却怕他们不等人,又嘱咐了好阵子才算稍稍放心,展开身法急匆匆离开了十几个时辰之后,海灵依依返回,一见三尸还在她的脸上由衷欣喜着。

海灵依依不是自己回来的,在她身后还跟了两个海灵儿,少女动了什么样的心思简直再明白不过。

但是海灵依依不敢直说,胡乱扯了个借口:“她们是我妹妹,我须得照看她们,为你们引路远行时就带在身边三位放心,她们乖得很,绝不会添麻烦。”

待三尸各自点头微笑,海灵依依心中忐忑散去,大家就此启程,同时做姐姐的还为三尸引荐两位妹妹:“她是海灵沧沧,三妹海灵笙笙。”

三位矮子心花怒放,皮相却摆得端端正正,彬彬有礼,真zhèng

大宗师模样终身大事,怠慢不得。(未完待续。)

第四一七章 剑客

美人相伴,其乐融融,三尸行走余海底,昂首、微笑、淡漠、从容且雍容,他们都是大宗师。

高人凑到了一起,尤其当着三位佳人面前,免不了议论一下这世上的其他高人,天下英雄只做口水谈资,灭世神通等闲事耳,就连那新圆旧圆也不过是博友人一笑之辞,言辞之间三位大宗师唯一钦佩的,仅是今日世上风头最最响亮的‘东’‘天’‘剑’‘尊’。

不过非说不可的,这些年里三尸跟着苏景东跑西奔,眼界见识着实不俗,至少比着依依沧沧笙笙强得太多了。

十余天行走下来,大家熟络起来,海灵沧沧问三尸:“你们三人在东土世界,应该很有名望吧?”

少女面色憧憬、崇敬,三人都一样。

雷动、赤目正待傲然点头,不料拈花抢先摇了摇头:“没什么名气的。东土的修行道上,知晓我们的人少之又少。”

海灵依依秀目里诧异流露:“以你们的本领,怎会籍籍无名?我虽无知,但也听得出你们谈吐非凡,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靠剑而活的家伙,有剑足矣了,名气何足道。”提到剑拈花笑了,笑得踏实却开心:“剑客,剑为先。在东土人间,我们的剑比我们三个名气响亮得多了。”说着,他脚下稍稍用力,跃升二尺、拔出了赤目背后的长剑。

轻轻一声剑鸣,在海水中飘散开来。

拈花一手握剑。另一手食指中指并拢,轻轻抹过剑身胳膊太短抹出一尺就抹不动了,不过一尺也足够了,做个势子便成了,拈花依旧笑着:“未能剑中生,但求剑中埋。先问剑,再以剑问天,不把苍天问得哑口无言,我不罢休的。”

望着抹剑一尺的拈花,海灵依依的眸子亮极了。不料正看剑的拈花忽然把目光一转。对望过来:“看依依姑娘的神情,你也是爱剑之人?”

“我”对望之下,海灵依依的目光一下子乱了,错开、轻声应道:“我喜欢它可我不懂它。”

拈花手腕轻轻一甩。长剑倒转。剑锋被他捏在手中。剑柄递到了海灵依依面前,小胖子大宗师,语气柔和:“它有灵性的。你若喜欢它,它就会喜欢你。你若依靠它,它便会护着你、永不辜负。”

海灵依依小心翼翼,接下了拈花的剑。

剑通人意,落在少女手中并未抗拒,又是清清亮亮的一声长鸣,悠扬悦耳、随波远散

承影神剑光彩妖娆,海灵依依拿它在手中,心底迷乱全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拈花暂时不说话,过去半晌他才轻轻咳嗽一声,海灵依依一惊而醒:“你可成家了么?”

要是东土世界,哪里会有少女如此去问男子,可西海妖精不讲究这些,加之心情迷乱,海灵依依脱口问了出来。少女心机浅薄,拈花却不着痕迹,笑着摇摇头:“四海为家、仗剑杀人之人,哪里顾得上结道侣的事情。”

三位少女中海灵笙笙的性情最活泼,闻言笑问:“仗剑杀人?你们经常杀人么”

“不杀人,剑有何用?”赤目真人开口了,应道:“该死却不死之人,找出来,杀了他,剑会开心最要紧的是他真zhèng

该死。”正道人物,一定得咬住‘他该死我才杀’这个关键。

此刻海灵依依想到了另一件事,俏脸变得苍白:“你们去西海碑林,莫不是莫不是要对付鳌家诸位老祖?他们不是恶人。”

拈花接回话题:“依依姑娘多虑了,此去西海碑林是与杀人有关,但并非真的杀人。一笔生意罢了。”

少女中海灵沧沧的脑筋转得最快,听出拈花话中之意:“你的意思,他们请你们出手,助他们杀人?便是说你们三个都是‘除湮’?”

除湮是本地说法,指杀手之意。

杀手是古老行当,遍布天下,东土自不必说,南荒、西海这些妖精疆域也有厉害妖物专门做这种事情。

三尸对望一眼,全都笑了起来,赤目眯起眼睛:“刚刚说过的,最关键的是,先要看那人该不该死。若是该死之人,正好又有仇家正好仇家能出得起价钱赚一笔又有何妨?”

雷动天尊接口:“其实那些仇家不出价钱,只要是该死之人我们也会杀,可谁会跟酬金过不去,不赚白不赚。”

最最关键的一句,自然由拈花补上,大宗师气度散去,拈花手摸肚皮,一副坏小子的样子,笑嘻嘻:“这可是天大秘密,三位姑娘千万莫泄露出去,要不以后咱们可都没得赚了。”

少女们也笑了:三个有大本领、大追求之人;三个高高在上、气度森严之人;三个身在凶狠血腥的杀手行当、却又心思活泼、有点小小财迷小小市侩之人。

这三大剑客的行事做派,确确实实让人喜欢啊。

拈花自海灵依依手中收回承影神剑,口中继xù

说着笑话:“依依姑娘可有什么仇家么?”

他问得是依依,接口搭腔的却是笙笙,笑道:“我们可没有生死仇敌,就算有也请不起你们三位大宗师。”

拈花笑而摇头:“熟人的买卖自然会有折扣,这样吧,杀两个送全家、杀五个送全村,若杀足十个”

不等说完三个海灵儿已经笑成了一团。

笑声之中,海灵依依伸手指向西北:“此去百里,住着一位我族中长辈,路过门前我们该去拜访”

拈花点点头:“理当如此,或者我们随三位姑娘一起?”

海灵笙笙摇头插口:“那位长辈性情孤僻,不肯见外人的,还请三位在此稍等,至多一个时辰我们便回来。”

说完,三个海妖精手拉着手迅速游去。

一直离开了几十里,确定她们讲话三尸绝不会听到,海灵儿才告止步,海灵依依双手攥拳、俏脸上满满兴奋,压得住声音却压不住语气中的开心:“怎么样怎么样?会不会太好了,好像做梦!”

哪有门宗长辈,不过是三个少女扯个借口跑开密谈。

海灵笙笙也不比姐姐矜持半点,一模一样的高兴:“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男子,比做梦还要好!”

少女眼中,三尸的本领、气度、为人自不必说了,最最难得的还是他们面对海灵儿本相,非但不存厌恶、反而还隐透赞赏,说笑畅谈轻松惬意,这等快乐从古至今怕也没有那头海灵儿领教过。

海灵沧沧也兴奋,但她比起姐妹想得更多些:“两件事。他们算不得真zhèng

的‘除湮’,但也做这一行买卖,和咱们算是同行了,会不会”

海灵笙笙摇头:“算什么同行,好像你开过张似的。这世上有没杀过人的‘除湮’么?”说着三个丫头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她们是‘除湮’没错,可从未有过主顾,更没做过买卖。

笑了一阵,海灵沧沧说出了第二件事:“莫看他们说得谦逊,但他们在东土多半是大有地位之人,想要他们入赘西海纯粹妄想,真要龙王爷眷顾能成全好事,也得是我们随他们走。”

“去东土又有何妨。”一句之后,海灵依依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些:“我倒是想去,就怕谁知dào

他们肯不肯带上我们,他们真能看得惯你我的样子么?”

海灵沧沧说道:“带或者不带,是人家说了算,但我们若打定了主意,也得提早有个准bèi

。”

笙笙纳闷:“什么准bèi

?”

海灵沧沧抬手照着妹妹的额头虚拍:“打你个糊涂丫头,将来登岸以后,你打算用这条尾巴走路?跳啊跳?”说话之间,沧沧、依依两个姐姐一前一后,人立海床,一起弹着尾巴在小妹身前跳、跳、跳。

少不得的,三个丫头又笑成了一团。妖精性情活泼开朗,因‘丑陋’而来的自卑不会影响她们自己相处时的开心。

跳着跳着,海灵依依最先动念升法,腰下鳞片层层退却,水波翻卷于长尾,几乎呼吸功夫鱼尾不见,化作一双白皙长腿。

海灵依依低头看了看,问姐妹:“如何?”

笙笙轻轻叹气:“腿难看死了,哪比得长长鱼尾漂亮。”话虽这么说,她也施法,自娘胎中带出的本命变化,鱼尾化作双腿。

沧沧也一样觉得腿不如鱼尾巴好kàn

,叹气道:“再幻一条长裙子,把腿挡起来吧。”

三个鱼尾巴海灵儿游走,一个时辰后三个罗裙少女回来,三尸大是开心。

六人重启行程,再前行时,三个少女也总会有意无意问起人间的风土人情,隐隐透出羡慕相望之意而前路上,裘大都督早都打好前站,大鳌们打醒精神,早就准bèi

好了隆重典仪,要为三尸在少女面前做出天大的排场。以鳌渚笑言‘便是龙王爷重归大海,我们迎驾的排场也不过如此吧’。

三尸在海中开心快活,苏景在离山则忙碌非常。

律水峰上埋首卷宗,新才上任的刑堂长老,心中不敢丝毫怠慢,认认真真做自己的功课。(未完待续。)

第四一八章 小怪物

乾坤平静。

因弥天台迎取真经而起的离山大聚已经过去半年,慈航法灯尽灭、正气匾额落地、巫祖古树枯萎等等异象预示的噩兆并未降临。

中土安好,全然看不出会有什么大难降临,几大天宗能做的也仅仅是心中提防、戒备等待。

离山平静。

因‘任夺’入魔陨落的长老空缺得以弥补,掌门指点、长辈帮扶,相关执掌事情都迅速转入正规,一切有条不紊。坐镇律水峰的苏景也不例外,稳坐于刑堂首座,一份份卷宗于他手中、案上更迭罔替

苏景在看、在记,但在凡俗眼光看来,他仅只是翻书吧:厚厚一叠卷宗,解开封绳,一页一页揭过去,洋洋千字眼光一扫便告记牢,用不到呼吸功夫便又是下一页了。

这其间也有些犯错弟子被白鸟笔仙押来刑堂,所犯律例各不相同,但都不是什么大事,不比之前钟柠西的‘擅越’更严重,身边有白羽成辅助苏景开始真zhèng

升讯,而小师叔吓唬人的本领,比起白羽成可要强得太多了。

至于升讯完毕、刑堂长老最后对犯错弟子的点化,小师叔更是‘变化多端’,时而痛心疾首时而震怒雷霆、时候清高飘渺时而朴实诚挚

值得一提的是,在离山年轻一代弟子心中,这位辈分高高在上的小师叔祖威望着实不低。这不奇怪,苏景修行到现在不过四百年。时间以论比起内门弟子还多有不如,可是再看看他的成就、他的本领、他的修为,莫说内门弟子,就是离山现在十几位真传又有哪个比得了他。

苏景算不得奇葩,可他屡创奇迹。这便是根由所在了,哪个离山的年轻弟子不盼望自己也能如苏景一般,是以将他立做心中榜样榜样苏景,又怎么可能没有威望。

来自威望之人的劝诫、道理,犯错弟子自然也就更容易接受、更能听得进去。

几个月下来,刑堂中规中矩。所有事情按部就班。

转眼又再半年过去。刑堂卷宗已经阅读大半,这段时间里被刑堂‘办’过的弟子总有一二十个了,苏长老的脸上也渐渐回复了笑容:

做事情便是如此了,刚开始时什么都不熟悉。不敢行差踏错分毫。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模仿’。模仿前任,尤其是需yào

降服别人的差事,从神情到手段都须得模仿。苏景板起脸还怕不够。升讯时罪恶天开启一隙,黑狱森然气势透露,分不清他是正宗掌刑还是鬼狱凶官,反正吓人就对了;

但随着功课深入,对自己值守越来越熟悉、渐渐驾轻就熟,自己做事的办法、风格也渐渐显露,苏景永远都是苏景,做了刑堂长老他也还是那个要攀一阶一阶、去看一景一景的开朗青年,心境是开阔的,面上又怎么可能没有笑意?也没有哪条规矩说,主掌刑罚之人就非得铁面肃容。

至此,苏长老的威严也无需扳脸、黑狱气势来托付了。

离山立宗三千余年,有了一位爱说爱笑、年纪轻轻的掌刑长老。

从苏景正是入主刑堂算起,二十个月后他看过了所有卷宗,往时刑堂升讯所有事情都已经了然于胸,至于今日离山弟子的来历、性情、修行等相关种种他也初览过一遍,不可能一下子记清所有人,但心里开始慢慢建立起印象,接下来还是要去磨时间功夫,朝夕难达、只能一点点去加深记忆。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无需苦守于无边卷海了,苏景开始两头忙碌:刑堂无事时返回光明顶,入阵与大祸斗等妖精一起祭炼神峰;所有弟子履历转入玉简随身携带,动火施法时也不会耽误刑堂长老的功课;一旦有弟子犯错被押解刑堂,白羽成会传讯过来,苏景便抽身而去,升堂问审

这天里刚刚又教导过一位犯错弟子,贺余又来了律水峰,不过这次还有沈河伴随。

好像没什么事情,只是做师兄的来探望师弟,说说笑笑闲谈了一阵,贺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本来我还有些担心,怕师弟嫌这长老之位太麻烦,心中会有倦怠。不料师弟功课勤奋,是我杞人忧天。”

苏景应道:“师兄谬赞,只是尽我本份罢了。”

随口支应之言,贺余却赞道:“本份这个词用得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份”说到这里他又皱了下眉头,又纠正道:“刚说得不对,不能说一人一个本份,应该说一重身份下面就会有一重本份。”

他的话乍一听不着边际,可苏景和师兄接触多多,对他的措辞早都习惯了,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应道:“我有离山弟子的身份,山外行走时承天护道是我的本份;我有刑堂长老的身份,熟通功课掌刑公正是我的本份;我还有八祖真传、光明顶主人的身份,祭炼光明顶让它重升于飘渺星峰之上,这也是我的本份。”

“不错。”贺余接口:“但师弟少说了一样,你还有个顶顶要紧的身份,甚至比起离山里的诸多身份要来得更更早、更大:即便抛开离山不论,你也还是个修家。”

修家的本份又是什么?

修行。

这些话说完,贺余来看苏景的目的再明白不过了,他怕苏景会延误修行。

师兄笑了起来:“当初安排你来做刑堂长老、让你被恁多功课、事务缠绕的人是我和沈河;如今又怕你因为做了这个位子会耽误修行的,还是我和沈河你心里可别骂人。”

苏景也笑了:“不会,师兄放心,我天天在心中赞您来着。”说着,转目望向沈河:“也夸掌门人!”

“别!”贺余哈哈大笑,就此转回正题:“下一境的修行有什么打算?”

‘夺罡’铺地、‘冲煞’搭天;第七境‘宝瓶’则是将天地勾连一起,这一境修行不像夺罡冲煞那样凶险,无需去寻找气脉相助,但也须得大把时间来闭关行功。

苏景应道:“修宝瓶不急,我现在还在做第六境修行。”

一句话把大修家说愣了:“第六境?你冲煞不是已经大圆满了么?”

“境界已成,修法未辍。”苏景应了八个字。

这八个字源自师父陆角于帛绢上的留言,专指第六境冲煞修行,完成了境界、即便是圆满,在下一境修行开始前仍可不停地炼化天空,让自己的天空更臻完美。

自西海归来后,苏景也一直是这么做的,面上看他埋头功课整个人都被困在了刑堂,但他心神十立人在外面忙着,几段心神分领阳火各有祭炼:

第一道心神领两成阳火永驻罪恶天,助谛听、迦楼罗炼化内中恶鬼,弥天台新送的损煞僧兵也被他投入黑狱。更要紧的还是杀灭邪佛腹中的六耳杀猕时、收拢来的那小半座邪庙,想要完全炼化了它可是个漫长个功夫;

第二道心神领一成阳火永驻金风天,除了原有的金风与庚金剑羽,苏景正试着把狐地妖雾引入自己的第二重罡天,不过这件事难得很了,能不能成尚未可知;

第三道心神领着三成阳火,时刻不停焠炼着艳阳天,没什么新玩意投入其中,这重罡天看似最单纯,其实却是最有‘前途’的,因骨金乌还大有力量可供挖掘,焠炼时间越长,它便越有灵性、也会越发凶猛!

修行上,苏景的野心一向大得很,既然要看那美丽景色,自然得攀登绝顶,他以为自己的三重罡天还能更好,除非阳寿吃紧或者其他什么不得以的缘由,否则他不急着去冲击宝瓶。

而三重罡天的行功之外,苏景体内还有其他事情:两成阳火缭绕于鬼袍,袍子里还有个影子和尚,魂魄残损回复奇慢;两成阳火以三这三那诀的办法行运,时刻锤炼剑魂屠晚。

平时如此,苏景入阵光明顶时则会将体内所有祭炼减将到三成火候,主要火元都投入光明顶

苏景把自己的修行解释给师兄和掌门,饶是他口齿伶俐,也费了好一阵子功夫才勉强把事情说明白。

贺余与沈河对望一眼,即便两人都是真zhèng

宗师,也没听说过这种大把线头穿插一起仿佛瞎疙瘩似的修liàn

法门。

贺余咳嗽了一声,本来想劝苏景一句‘切记芜杂不纯的道理,贪多嚼不烂’,可转念一想:五大气窍三重罡天,冲煞冲了一座烈火世界一道老蝎火煞;夺罡夺了摩天宝刹无数年头养下的一道天外纯净罡这小子是有本钱的,既然都能‘嚼烂’,为什么不去‘贪多’。

是以贺余又咳嗽了一声,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但这句话不说,也实在没有别的话可以拿来说了,又坐了一阵,老师兄领着掌门人告辞了。不过无论如何,苏景对自己的修行心里有数,贺余也就放心了。

飞出律水峰,贺余问沈河:“他的修行,你怎么看?”

沈河稍作犹豫:“要先请贺师叔赦了弟子不敬之罪,我才敢说。”

“但说无妨,说什么皆无罪。”

“这小怪物!”(未完待续。)

第四一九章 平静

三个海灵儿惊呆了。

西海碑林、鳌家老祖,身负霸下传承!西海中早已不见神龙,昔年龙王的血脉族亲如今大都式微,唯独鳌家固守自封永镇碑林,他们寿命漫长、且从不参与外面的是非争斗,无数年头积攒下来的实力何其雄厚!

随随便便那一头大鳌,别家妖精见了都要认真地喊一声‘老祖’,可这些‘老祖’的族长却对三尸毕恭毕敬,礼数十足。

就连平时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海灵儿,也因与三尸同行而添增尊贵,被鳌家视作上宾其实三个少女都误会了,大鳌平时极少出游,与海灵儿这一脉素无往来,但鳌家人都知晓曾有一位海灵儿先祖,追随龙王身边出生入死,立下不世功勋。

鳌渚鳌清等人自不会像普通海妖那样浅薄,他们感念海灵儿先祖之德,对海灵依依等人的友善不单单是为了苏景的面子,只是三个少女不晓得罢了。

贵客登门时鳌家摆出的盛大典仪就不必说了,但不是把客人迎接门就算了,接下来整整两百天大排筵宴,海中最最出色的舞族、歌族、乐族都被鳌家请来,不提正事只把酒言欢,不如此便不足以向贵宾致敬。

海灵依依见过三尸出剑,见过他们的谈吐与豪迈,但是再经过鳌家的排场后,她还是想不通了就算是龙王爷回来,鳌家所做也不过如此吧!这三个人来自东土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鳌家排出这等惊人的场面。

惊讶十足。但喜悦却不见了,正相反的,三个少女心中开始忐忑了。越相处就越发觉这三个人男子高高在上,配得上么?本就心底自卑的少女没办法不忐忑。

两百天的欢腾大庆过后,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密谈生意’,其实就是三尸躲进静谧处,鞠躬作揖满口阿谀奉承,使出全身力qì

去感谢鳌渚鳌清。

鳌渚摇头:“三位是苏先生的同胞兄弟,便是我们鳌家的血亲手足,为手足兄弟做些小事。何足挂齿。”

鳌清则笑道:“我们也不过是跟着摆一摆样子。庆典所有花费都由裘大都督一肩担去了,说起来我们还占便宜了,混了两百天的好热闹、好吃喝,这样算来。我们反倒要谢谢三位。以后再有这等好事。莫忘了继xù

照顾鳌家。”

有关花费都是裘平安掏钱。这一重三尸不晓得,雷动望向小泥鳅:“原来是你破费了,这怎么话说的。待你修行有成我请你吃饭”

裘平安摇头,笑嘻嘻:“我天斗山的钱都不够花,哪还管得了你们的事情,这次事情真zhèng

的背后大老板是齐喜山千一大东家,宋六两宋大财主。莫谢我,待你们回了东土去齐喜山谢他。”

苏景从来都善待身边人,主上如此,属下自然效仿,三尸要‘行侠仗义,拯救海灵儿于孤苦寂寞之中’,大小妖怪有力出力有钱出钱,一起都跟着张罗起来。

随即裘平安又把话锋一转:“摆排场什么的都无妨,全当我们自己玩耍,宋老员外那么有钱,做兄弟的花他两个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我不明白,海灵儿寻夫于汪洋,只要你们三个点点头,她们自会开开心心随着你们去了,又何必整得这么麻烦。”

拈花又摩挲起肚皮,得yì

道:“这你就不懂了,别的海灵儿心中想的是‘有便好’,但我们身边的海灵儿,心中所想非得是‘他最好’不可!这才是快乐之本。咱们兄弟这次琢磨的是终身大事,不能马马虎虎。”

聊了几句,最后又谢了一次鳌家的帮忙,裘平安是自己兄弟,无需道谢,三尸就此告辞,鳌渚又带人送出六百里,这才真zhèng

分别,总算忙活完了这一趟。

六个人的行程又复安静了,默默前行。

三个少女眼中稍稍显出了些惶恐。于丑陋海灵儿,这几个月的经lì

无异梦境,如今喧嚣落进,那三个东土男子谈过了‘生意’开始返程,事情也终于到了要真zhèng

揭晓时刻。

前后相处,三个少女芳心各有所属,性情活泼的海灵笙笙喜欢大头赤目做事直率;有几分心机的海灵沧沧觉得瘦子雷动沉稳可靠;至于海灵依依,最早接触的就是赤目

便如拈花所说,其他的海灵儿是‘有便好’,可她们三个却觉得‘他是最好’,这固然是三尸所愿,可是于三个少女而言,又何尝不是难以割舍滋味、情怀。是以愈发患得患失了。

拈花开口了:“依依。”相处已经,无需再姑娘长姑娘短的称呼了,直呼其名即刻。海灵依依止步,目光柔柔望向拈花。

“初见时便说过,”拈花声音平静:“引路之德我等必有酬谢。拜访过鳌家,你功德圆满,想要什么现在就说吧。”

“真能依照前言,要什么你都应允么?”海灵依依声音怯怯的,心里没来由的慌张了。拈花笑容飘渺,说过的话无需重复了,不出声便是默认。

海灵依依鼓不起勇气,唇儿呐呐,却始终没有声音。‘想要你’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事到临头时却说不出口,怕他摇头、更怕他耻笑海灵儿生来就被别族憎厌,受过无数嘲讽,本来早都习惯了,可眼前的男子不同,海灵依依真的怕他会看轻自己。

可机会只在一线,无论如何,说出口才有机会,好半晌,海灵依依终于聚起力qì

,低下头望向拈花,不料她正要说出那三个字时,拈花忽然又开口道:“你说出酬谢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望你能应允:若你在西海之中没有太多牵挂,就随我回东土去吧。”

愣了。

少女愣了。

拈花最懂女人心,三个涉世浅浅的海灵儿的心思,哪里逃得过他的法眼。

即知少女心意,又何必非得要她先说出来了?

雷动和赤目可也没想到,憋到了最后,居然是拈花先开口,殊不知这既是拈花神君的君子之风、更是他的高明之处

“啊!”一声惊喜尖叫,海灵几乎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话:“你是说要我陪你我们一起回去东土?!”

拈花点点头:“是,我家在东土。”

一起会东土,一起回家。海灵依依双手攥拳,人在海中所有从不流泪,所以俏脸上也只有惊喜,用力点头:“好。”

拈花笑了:“那就成了,现在说酬谢事情吧,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什么都不要了,已经要来了。”海灵依依笑,忍不住的笑,本就世上绝色,真zhèng

开心欢笑时更美艳无双。

一个如此,两个如此,三个皆如此,六个人配成了三双离开西海,接下来漫长时间,三尸带着漂亮海灵儿,也不回离山找苏景,先是踏遍东土,又复游览南荒,没什么具体目的,玩就是了

山中岁月,春秋轻贱,苏景做长老、苏景炼罡天、苏景祭炼光明顶,忙忙碌碌中两个甲子一晃而过。

一百二十年光阴,几近凡人两世轮回。放在凡世里,会是数不清的悲欢离合;可是于修家看来,也仅只是几场草木枯荣罢了。

时间是这世上最最珍贵之物,如此浅显的道理,莫说努力超脱俗世的修家,就连东土人间刚上学堂的娃娃也都懂得。可即便珍贵到千金难换的时间,如果没有‘标记’,也一样会变得轻飘飘的,如风如烟,恍惚百年。

时间的标记,不外两个字:事情。

苏景身边,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中土安好,离山安好,朋友安好,苏景自己也安好。

刑堂无大案、光明顶未升空、影子和尚没醒来、小师娘还在阴间闯荡没有回来;

齐喜山的买卖越做越大,六两时刻谨记好妖奴的本份,每逢离山剑宗庆日都会送来一份重礼,替小祖宗做足脸面;

从齐喜山传来消息,三尸在西海找到了婆姨,每日里吃喝玩乐,他们才是真zhèng

的神仙逍遥应该说比神仙还逍遥;

黑风煞常驻天斗山,他不娶亲,但小老鹰生出来十几只,孩儿的娘亲都是当年自剥皮国而来的妖姬;

裘平安住在西海不出来了,那碑林上记载的玄法神奇,越修行就越觉得深奥;

还有小妖女不听,结庐于凝翠泊,自己修行、同时帮苏景教导大弟子,苏景去看过她几次,不听过得安安静静。参莲子得了她的指点,修为再告突飞猛进,可惜修为涨了头发未长,原来姜汁抹头生发的扁方不管用。

至少对参莲子不管用。

噩运未曾降临人间,六耳杀猕不曾起事为祸,就连疤面青衣都‘爽约’了:他曾说百年内要将天酬地谢楼连根拔起,如今百年已过也不见有什么动静,绝代高人说话不算?苏景对他看轻了一重。

苏景已然坐稳了刑堂长老,无需白玉堂再来辅助,早就放他带着媳妇下山,名义上是白羽成入世领悟,具体他是生儿育女还是卿卿我我也没人知dào

修行至今,从未有过的百年平静,无需生死冲杀也不用咬牙苦战,忙碌却充实,苏景的脸上总是挂着笑意,这样很好,他喜欢。(未完待续。)

第四二零章 尸煞

整整两个甲子平安无事。就在第三个甲子刚开始的时候,苏景终于迎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标记’,樊翘回山了。

领悟境突pò

,成功破无量。樊翘领悟了自己的天道、度过了无量雷火劫,领得阳寿三千年、开始了元神境界的修行便是说五百年前那个在离山门前与苏景为难、浮躁骄傲的少年修士,如今已然是元神境界的大修了。

结成宝瓶身之人添寿廿七甲子,这一千六百余年都是给修家领悟天道用的,即便如此也还是有无数修者止步于此、穷尽岁月也无法领悟到真zhèng

天道,有关第八境‘破无量’的困难可见一斑。

樊翘只用区区两个甲子就勘破此境,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奇迹了。

离山上下一片诧异,就连沈河、贺余等人初闻讯时也稍稍惊讶了一下,不过高人见地精深,琢磨片刻便告释然:从春风得yì

的内门弟子、长老嫡亲,贬为恕罪童子,一身大好修为被尽数废去、再被苏景惩罚入世辛苦做差;终于得以回归门宗却有发xiàn

身患恶疾修行路断;重塑筋脉再世为人,自水行法度转入火行修持

沉沉浮浮,两破两立,真zhèng

经lì

过人世沧桑、经lì

过绝望境地的人,对天道的领悟自然比着同辈更透彻。

樊翘微不足道,但他现在是光明顶门下、八祖金乌正法的真传弟子,他载誉而归。光明顶、苏景与有荣焉。

其实对大群离山普通弟子而言,真zhèng

惊奇的还有另一件事:把时间再拉得长远些去看,光明顶樊翘竟只用去短短五百年就修得元神境界!这让众人如何能不艳羡?

樊翘可不敢以此为喜,自己事自己知,夺罡、冲煞、宝瓶这三境修为都是在黑石洞天内完成,几乎就是苏景平白送给他的,算不得他自己如何了不起。

白羽成入世,刑堂另有精干弟子听奉苏长老调遣,无需再来人帮忙。不过沈真人与贺余思虑得更加周全,想到樊翘归山能帮苏景去做另一件要紧事情

律水峰刑堂内。刚刚回山的樊翘正向苏景报上自己这一趟修行的经过。掌门沈河、师兄贺余和韩长老登门造访。

彼此见礼,做长辈的称赞了樊翘几句,沈河转入正题,对樊翘道:“只要晋入元神境界。就有资格领一门长老职务。不过你才刚刚踏入第九境。须得为温养元神做足准bèi

功夫。暂时不给安排太繁复的事情了。”

“但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离山弟子,修为越高肩上的担子就越重。”贺余接口。微笑:“我和沈河商量过了,有一桩差事要落在你身上:甄选资质优秀的娃娃,引入离山门下其他星峰法度你不用理会,只挑选适合火行法、金乌法的好苗子即可。”

说着,贺余望向苏景:“师弟觉得如何?”

离山九位师祖,传下了九脉通仙法度,师叔陆崖九没有亲传弟子但他的正法早有掌门人甄选优秀弟子以做传承,唯独光明顶人丁稀薄,除了苏景就剩一个樊翘。

苏景倒是也有一大群徒弟,可他们皆为妖蛮,是苏景的门徒却算不得真zhèng

的离山弟子。

师兄与掌门的意思,是要八祖的法度开枝散叶、要光明顶的传承渊源广博!

这样的安排苏景怎么可能拒绝,一个劲的点头说好。

沈真人又望回樊翘:“为光明顶甄选火修良才事情,你可找韩长老帮忙。”

韩长老是和苏景同批被擢升为长老的真传,选拔弟子之类的人头事务皆归他管辖,闻言对樊翘点头微笑。

“召至光明顶的,会直接列位内门弟子,你们寻人的时候记得宁缺毋滥,资质不够的不必勉强。”掌门望着樊翘,继xù

道:“另外,不是召进来就完事了,前面的教导还须得你来主持,你家苏长老现在怕是没空。总之辛苦你了。”

樊翘好歹也是元神境界的修家了,寻找好苗子、引入修行做最初教导完全能胜任。

离山弟子行事雷厉风行,领下掌门谕令,才刚归宗的樊翘又立kè

与韩长老下山去了。掌门与师兄又和苏景闲聊一阵,准bèi

告辞之际,苏景忽然问道:“百多年了,慈航法灯、正气牌匾那些征兆,是不是没事了?”

“我也盼着是虚惊一场,可惜心想未必事成。”贺余又重新坐稳:“就因心中惦记着这件事,这些年里我翻了不少古卷,查找有关‘征兆’玄说的道理。”修家大都学识渊博,但有再强的修持也无法包打天下,所有事情都能明确知晓的那个不叫修家,叫神仙。贺余也有太多不懂的事情,需用时只能去学、去查。

‘征兆’这种东西太玄奇,以前也没有人能整理出一套像样、有序的道理,不过贺余还是查到了一位前辈的说法,觉得颇有些意味。那位前辈以为,‘征兆’预示剧变,但征兆的显现并不再剧变发生时,而是剧变开始酝酿之初。

“就这么说吧,假若将来有一棵怪树会疯长到撑爆天地毁灭万物。那灭世征兆显现的时候,并非怪树撑天、即将毁灭乾坤的一刻,而是怪树还是种子、掉落泥土开始缓缓发芽之时。”

话有些拗口但道理简单明白,苏景顿时领会,点头同时无奈道:“就是等着吧!”

“不错,只能等着,无迹可寻,也没地方找噩兆根源去。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事情?”

“这个事情不来,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苏景笑了笑:“百多年修行平静快活,日子过得越好就越怕好日子会过完。”

“修行路上大祸伺伏,有征兆的只那一件,没征兆的说不清还有多少!”贺余笑了起来:“除非死了否则哪来天长地久的安宁。不必想太多了,今天有好日子今天就好好过,说不定明天就会出什么事情呢。”

明天没事。苏景返回光明顶、入阵动火祭炼,又是太平一天。

但再转过天来,正全力催转火法的苏景忽然‘咦’了一声,和霍老大等人打声招呼抽身撤出烈火,伸手自锦绣囊中取出冥明尊。

当年本领差劲时候,总要靠着这件宝贝帮忙,但后来这座召鬼宝鼎很久没再用到过了。

离山安宁,现在又不用打架,苏景更用不到唤请鬼煞帮手。

不是苏景要唤鬼,而是这座冥明尊自己‘发疯’了,好端端地突然躁动起来,尊内怪力涌动、尊壁炙热惊人,看样子仿佛‘下面’有恶鬼要顶出来似的。

这等情形苏景第一次遇到,心中诧异却没怎么犹豫,动咒催动宝尊下面有‘人’想上来?苏景好奇得很。万一要是有恶鬼越界他自忖也全能应付得来。

咒法动、宝尊开放,森森煞气骤然绽放,旋即只见人影急闪、一头恶鬼猛扑出来!

但是根本不等苏景动法擒他,恶鬼的身子便猛地一软,直接摔在地面,再也一动不动。

恶鬼身着铠甲、将军打扮,不过周身甲胄碎裂、身体上伤痕累累皮肉翻卷,显然刚经lì

过一场大战,伤得奇重苏景的脸色变了。

今日人间禁忌之术的唯一传人,一眼就看出自冥明尊内扑出来的并非怨魂凶煞之类的恶鬼,而是一头凶猛尸煞。更要紧的是,苏景依稀记得这甲胄的样式:南荒时各方大军围剿洪蛇妖皇,小师娘驾前十二尸煞中的老幺率领阴兵赶来助战,那老幺的铠甲便如眼前这尸煞的穿着模样!

尸煞沉沉昏迷,苏景哪有丝毫迟疑,左手阴风洗右手阳火炼,即刻施展炼尸之术助他回复。

当禁忌之术施展开来,苏景心中又是一沉,真元行走于尸煞的丧脉,由此尸煞的丧力元基苏景顷刻得以了解,正是沉世渊的炼尸手法祭炼而成的凶物!

下一刻忽然剑意凛冽,掌门沈河、师兄都察觉到光明顶附近有阴丧煞气,飘渺峰下门宗重地,两人不敢怠慢马上赶来查探。

一见苏景在救助尸煞,两人便知无事,收拢剑意同时沈河密语传声,告知正要接踵赶来的诸位长老、真传无需再来,但他二人未走,落足于不远处静静等待。

盏茶功夫过去,尸煞还未肃静,苏景突然皱起眉头暗骂自己一声‘糊涂东西!’

丧修习惯,会在尸煞身上做出标记,不同门宗标记各异,且有法术维护、涂抹不去也模仿不来。伸手摘掉尸煞盔冠,光秃秃的头顶上,赫然一座倒头大山墨纹。

苏景徐徐呼出一口长气,沉世渊的标记,错不了了,面前尸煞就是追随浅寻杀入幽冥的十二座‘七重塔’之一。

当然,如今尸煞早已脱胎换骨、修为暴涨,眼前这一头业已是‘十重塔’了。苏景无心理会尸煞修行如何,他只在意:小师娘身边猛将重伤垂危,那小师娘又如何了?

确定尸煞身份后,苏景反倒镇定下来,不再胡思乱想、面色沉静全力施法,救护面前尸煞。(未完待续。)

第四二一章 新意

尸煞并非只逃回人间那么简单,他是从冥明尊里出来的。明摆着就是冲着苏景来的。

果然,一个时辰功夫过后尸煞醒来,一见苏景便挣扎起身:“凝翠泊浅寻老祖驾前护卫阿二拜见少主人,主上情势危急,请少主快想办法。”

这尸煞还没能修liàn

出表情,但他声音嘶哑、语气焦急。讲话同时,他还伸手入腹,摸出小师娘一脉的才会有的尸符信物,再次确认自己的身份。

苏景心中已经有了准bèi

,直接问道:“师娘还在幽冥么?我该如何下去?”有什么前因后果不妨都留待以后再说,既然救人才是当头要务,如何进入幽冥便是关键所在。

可尸煞阿二摇了摇头:“主上率我等进入幽冥靠得是一道阵法,但发动过一次便废了,下去的办法少主人是离山弟子,或能请离山高人想一想办法。”

苏景转目望向不远处的掌门和师兄,让他失望的,两人同时摇了摇头,离山没有这种法术。以离山的法基、诸位高人的本领,假以时日的话未必研创不出阳身入幽冥的法术,可现去钻研又哪里来得及。

救护尸煞的一个时辰里,苏景的心思始终急转不停,想到的事情着实不少,伸手拉起阿二来到掌门和师兄面前:“亲友有难,我须得立kè

出山”

不等说完沈河就应道:“师叔放心下山,刑堂、光明顶事情弟子代为关照。不会有事。”

贺余跟着开口:“我与你同行。”

苏景闻言一喜,可很快又摇头:“无需劳动师兄法驾。”

小师娘情势危急,离山又何尝不是风雨飘摇,地患天忧、邪魔玄天大道蛰伏、外加那场已经被预兆不知何事会来可随时都可能到来的劫难,离山少不得贺余与沈河坐镇。

何况师叔和浅寻的纠葛,从未向离山弟子吐露半字,请同门去救护小师娘不妥当。

贺余不矫情什么,一点头:“另有一件事你须得明白,以阳身入幽冥或许可以,但是再想以阳身重返人间。却难比登天。”

说得轻松些。下去不易上来更难;说得沉重些便是:有去无还!

这个时候,最近百多年一直在祭炼光明顶的六头大祸斗走出来五个,只有霍大嫂未动。霍老大对苏景道:“祭炼事情由我家婆姨主持,暂时不会有事。我们几个随你同行。”

祸斗生俱犬性。最重情义对朋友忠心耿耿。明知回来希望渺茫仍义无反顾;师兄贺余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是先说‘我与你同行’,之后才点名回来困难这重关键。

霍老大既然开口便不容苏景回绝。苏景点点头:“被困幽冥的那位前辈应该知晓回来的办法,只要能救出她便无妨了。”

苏景一直都不晓得浅寻去幽冥做什么,不过常理揣度,她既然敢下去自然就有回来的办法。苏景又望向贺余、沈河:“师兄、掌门放心,我去去就回。”

言罢即刻启程,赶赴天魔宗总坛空来山!

天魔弟子蚩秀来离山斗法时,身边跟了个蜘蛛和尚,这个妖怪能以十三鬼柳道兵结成奇阵‘阴阳关’,阵法打通阴阳两界,可将阳世之人丢入幽冥。

天魔的凶恶阵法,任哪一宗的修家都避之不及,如今却是去助小师娘的唯一途径了。

送行至山门处、目送苏景消失天际,沈河浅浅叹了口气。

贺余转头望向掌门:“可是怕他回不来?怪我为何不拦他?”说着,贺余也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此去幽冥,他是做他觉得自己非作不可的事情,又不是为恶,我没道理拦他。”

“师叔教xùn

的是。”沈河应道:“弟子叹气确是担心小师叔,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层感慨:弟子记得,前天您还对小师叔说‘今天有好日子就好好过,不必想太多,说不定马上就会有事了’,您这言出法随的本领”

贺余失笑:“我说的不是‘马上’,是‘明天’!前天的明天是昨天,今天出事和我可没关系!”跟着他又把话锋转开了:“他救护尸煞时用的法门嘿,这小子还修了禁忌之术么?”

“禁忌之术?听说过没见过。”沈河微笑摇头:“弟子修为浅薄,反正我是看不出小师叔动用的法术有什么不妥。”

关心、担心,只在于心。

两位离山顶尖高人看重、在意苏景,但那份在意都存于心底,不会忧形于色,更不会长吁短叹个没完,既然苏景有他非作不可之事,那便去做吧

苏景一行急急飞往空来山,云驾自上尸煞阿二说起事情经过,可是浅寻这个人性情冷漠,有什么想法都存于心底,她为什么要进入幽冥阿二至今也不晓得。而在阿二眼中,主人进入阴间后就是不停的打,打打打!

当年浅寻‘下去’之后,凭手中长剑震慑群鬼,很快就展露狰狞,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连一方鬼王少主也被她收服,便是苏景几次见面、几次变换样子的那个笑面小鬼。

有了势力、有了部署,浅寻便开始征战四方,每次大战浅寻一定会亲自出手,大军所过敌将授首万鬼辟易,几百年下来渐渐称霸一方。

本来一切顺利,但最近一次大战行军调度上出了毛病,接连数战均告惨败,部下伤亡惨重浅寻陷入重围、死守于一座鬼城。

阿二不在浅寻身边,他和笑面小鬼一起统领着一支阴兵另有军务,得知主上危殆急急忙忙调兵回援,不料另有一方已经和浅寻结盟的鬼王背信反扑,几近全军覆灭,笑面小鬼伤得比阿二更重得多,不过还是指点阿二,自幽冥去往距离离山最近的栽头法坛、逆冲法坛引动冥明尊,向苏景求援。

尸煞言辞笨拙,苏景不通战事,前者说不清楚后者听不明白,但至少能肯定的小师娘被困、下面正在打仗。苏景伸手一拍锦绣囊,铃铛、紫蝉、水马儿、纸鹤,各种各样的法器,但都只有一桩用处:传讯

南荒天斗山,黑风煞面沉如水、双目半闭忽然他双眉一皱,吐出一颗正轻轻作响的铃铛,放到耳边聆听片刻,旋即面色陡变,一把退开正坐在自己身上起起伏伏的美貌妖姬,跃身而起开口传令:“击鼓升帐,传召各峰妖王,白沙漏尽未至中军之人,枭首无赦!”说着,他取出一枚小小沙漏,往身边一摆。

几乎同个时候,裘婆婆赶到:“我也随军同行。”

剥皮妖国无足城皇宫大殿,宰相大人洪灵灵与皇帝相对而坐,两条蛇妖之间摆放了一方棋盘,洪灵灵手翻棋谱仔细钻研着、缓缓开口:“陛下,马走日象走田,都不能直着跑”话未说完他忽然仍掉棋谱,扬手一抄自半空里抓住一头紫蝉,倾听片刻,洪灵灵望向瑞皇帝。

皇帝也都听清楚了,神情无奈:“把几位将军都唤来吧,不帮不行、但也别真把老本扔进去,应酬应酬吧。”

东土齐喜山,噼里啪啦算盘声声,六两大东家实在喜欢这个声音,越算就越有赚头,正打得开心,一只纸鹤飘飘飞来,到他眼前纸鹤微微一震燃烧起来,黑烟流转化作两行字迹。六两把算盘一丢,转头问身边一个高大武士:“要打仗,咱们有多少人可用?”

六两做的是大买卖,看店护院、押运货物等等,手下豢养的‘武师’妖怪数目可观。

不待武士回话,六两又道:“不管多少人了,有个算一个,即刻传令,手上的事情放下,尽数启程赶赴空来山北三百里外牛角镇候命。”

西海碑林,鳌渚大师端坐蒲团,面上微笑从容,隐透高僧明慧,正为众多妖精讲经说法时,一头小小的水马儿急急游来、钻进了他的耳朵。

很快,鳌渚大师放下了手中经卷,问身边众妖精:“诸位可知离山的苏景苏先生吧?”

破邪庙、传佛灯,前后两件大功德施于西海,西海群妖自然点头。鳌渚继xù

道:“苏先生要打仗。”

群妖一听,什么木鱼、手珠、经卷,统统往地上一扔,个个纵跃起身,摸出身边传讯法器,这便要招呼儿郎,鳌渚又急忙道:“他言明,去幽冥打鬼,前途危险且可能回不来,绝不勉强。”

此时碑林深处陡然振起一声苍苍龙吟,旋即只见一道银光冲天而起!裘平安破开大海,急急向东飞去。

鳌渚也不理会身前群妖,唤来鳌清商量了几句便定下计议,少顷,百头大鳌于大族长鳌渚率领之下浮海、飞天、赶奔东方!

有人表率在前,西海妖精之中,尤其曾入身邪庙的那些,都再没半分犹豫!

还有,另一片海疆,极北极寒之处,一座千仞冰川,毫无征兆中突兀崩碎,轰轰烈烈的大响轰动天海!无数冰凌散落之际,小相柳显身,冷声道:“你继xù

修行,我去去就回。”

他身前三十里外,另一座冰川中,七头妖蚺身居正中,一动不动,小相柳则一飞冲天,口中喃喃,语气带笑:“打鬼、幽冥?你还真有新意!”(未完待续。)

第四二二章 越界

无论西海南荒还是小相柳,都相距东土千万里遥远,短时间内赶不过来,苏景传讯同时疾飞不停,径自赶赴空来山。

不久之后苏景抵达空来山附近。

就只有六两赶在他之前先到,齐喜山在东土江南之域,相距空来山不远,所以来得最快。不过六两的人马分散天南地北,还远不曾集结完毕,大东家身边只有齐喜山本部妖兵,大约两千余众。

六两做事周到,晓得魔家弟子凶横骄傲,不敢去触他们的霉头,带人在山界外等候苏景。天魔宗对妖怪们全无反应,不入山界随你如何折腾,敢越雷池半步便立时让你知dào

天魔狰狞!

远远地见到小祖宗的金红云驾,六两急忙迎接上前,让苏景颇有些意wài

的,三尸居然跟六两一起说也巧合,最近闲来无事,三尸带着媳妇去齐喜山吃喝玩乐,收到苏景传召他们也跟着来了。

顾不得多做寒暄,苏景疾飞空来山山门外,朗声问讯:“离山苏景拜访故友骚、戚东来,有要事相商,请天魔道友代为通传,打扰之处还请恕罪。”

天魔宗内和苏景最有交情的莫过戚东来,自己请人帮忙自然先找熟人。

喊声落下,等不到片刻一个天魔弟子打扮的黑须中年显身山门,没有客气寒暄,直接摇头道:“骚、戚东来奉魔君之命出山办事未归,此刻不在宗内。阁下若再无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这事不意wài

,来时路上苏景几次摇铃联络戚东来,始终没能得到回应,想来他现在正身处某个秘境内吧。苏景又道:“那蚩秀道友可在?”

蚩秀是戚东来的师弟,可是提起蚩秀,门口迎客魔徒的神情更尊敬得多:“蚩师叔坐入无听无觉无尽关,魔君严明交代,除非修行有成师叔自行破关,否则外人一律不许打扰。”

接连两人都找不到。苏景不耐烦了。一拍锦绣囊取出了魔君命人送来的琵琶,左手五指急拨,魔弦铿锵顷刻撕破天地宁静!

不过呼吸功夫,苏景面前突兀跃出一道青雾。旋即苏景只觉手中一空。琵琶被‘雾气’夺了去。雾中声音语气平平:“何事唤请本座。”

山门处司客弟子一见青色雾气立kè

跪拜在地:“弟子拜见魔君!”

不是雾中藏人,而是身化青雾,这团青雾即为空来山主、天魔尊主。

苏景才不管魔君炼化了什么身形。拱手施礼、开门见山:“离山苏景见过魔君,我欲去往幽冥,须得请贵宗‘阴阳关’相送,事关紧急,务请魔君成全。”

“让柳和尚带他的鬼柳出来,结阵阴阳关送苏景下去。”魔君根本不屑去问苏景下去做什么,直接让门徒传令。而后苏景又觉得手中微微一沉,出乎意料的、对方又把琵琶塞回他的手中。

“柳和尚是蚩秀的部署,蚩秀对你多有赞许,若未闭关当回痛快帮忙,这是你和他的人情,与我无关,琵琶还你、以前说过的本座替你出手一次依旧作数。”

“另外要和是你说明白的,阴阳两界音讯不通,你在下面把琵琶弹碎了,本尊也听不到。”

真zhèng

天魔,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但不止是对仇,对恩亦如是,这才是魔家弟子的骄傲所在。苏景还回剑魔传承,远不是发动一次阴阳关能够抵回的苏景以为值得,可苏景的想法不作数,魔君以为抵不回,便不收回那枚琵琶。

至于苏景还能不能回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用这琵琶,魔君不管,他做好自己这一份足矣了。

空来山上下来的人都不怎么好相处,可他们也绝非没有可爱、可敬之处。

言罢青雾氤氲开来,这就要散去了,苏景又急忙道:“魔君请留步,我所请,贵宗阴阳关发动不止一次。后面还有我一些朋友,数量不少、是军马集结,都要靠阴阳关进入幽冥。”

“兵马?”魔君总算有了些语气,冷笑道:“带兵下去,难不成你要攻打阴曹地府?”

是问,却没兴趣知dào

答案,不等苏景回答魔君就继xù

道:“五个甲子前,蚩秀挑zhàn

离山时,你手下阴褫大败柳和尚,此事你可还记得。”

待苏景点头,魔君冷笑着:“是役,十三鬼柳叛君噬主,它们心中生了野性,就再无用处了,归山后柳和尚只能重新炼化鬼柳道兵,至今也不过三百年。”

这个时候那位蜘蛛和尚已经带着鬼柳道兵赶到山门,向魔君躬身施礼,后者摆了摆手,对和尚道:“你的阵法状况,和苏景说仔细吧。”

才炼化了三百年的鬼柳,如何与之前数千年祭炼的道兵相比?现在的鬼柳只能发动一阵,想要再动第二阵不是不行,就是得等至少五百年光景。

时间还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现在的阴阳关只能送一个阳身入幽冥!苏景有穴窍洞天可藏人、藏妖,但藏进洞天也没用,阵法一样转不起来。

苏景愣了下,不禁苦笑。空有大军听命,却无法进入幽冥。但苏景心性开阔,能下去一个总比一个也去不了要强,不带大军也得去助浅寻,就凭身中一把阳火、手上一柄利剑独自走一趟幽冥又有何妨!

这便是苏景的根性了,有大军追随最好,可哪怕孤身一人依旧威风凛冽!于这世上,又哪有‘敢不敢做’之说,他只看:要不要做。

心境开敞了,心思自然也活转起来,追问和尚:“只能送一个阳身之人?若是阴身”

不等他问完和尚就点头应道:“可以,你若有鬼侍尸卫,阴阳关动阵一次,全能随你一起送下去。”

苏景一笑点头:“辛苦大师了,这便请布阵、送我下去吧。”

三尸迈步上前,对苏景道:“你下去后就试着‘死’一次,若我们能有察觉,便能赶去。”

只要连心感应存zài

,三尸就能直接‘死’到苏景身边去。浅寻是苏景的小师娘,更是三尸的授业恩师,三个矮子就算再如何疲赖,她老人家有事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能赶去的话义不容辞。

和尚指挥鬼柳布置法阵,又问道:“大概要去的地方,有计较么?”

苏景闻言一喜:“想去哪里去哪里?”

阿二尸面不存表情,但一双尸目诡光闪烁,显然也兴奋异常,若是能直接去到主人身边简直再好不过!

“只是大概。”和尚语气冷冰冰的:“差不出三千里,具体远近看你运气了。”

幽冥世界大得无远弗届,能落入目的地三千里范围已是难能可贵,不得不说天魔宗的阵法玄奇。阿二迈步上前,与和尚商量落足的地方,接着这个功夫,苏景重新祭起众多传讯法器,传告正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的妖家好友无需再来了。

这些法器都是简单传讯之物,容不下大段消息,六两对苏景道:“小祖宗放心,我会把详细情由告知各方朋友。”

苏景点头:“代我致谢、致歉。”

谢的是大家收讯即刻集结起兵,歉意则因让所有人都白忙了一场。

不长功夫,阵法列位,和尚化身笑面蜘蛛缠丝施法,同时对苏景道:“准bèi

好打杀,幽冥的恶鬼见了阳身,怕是立kè

就会冲杀过来。下面的情形我不晓得,但自古以来,被阴阳关送下去的人再没有回来的,你自求多福吧!”

没什么可说的,苏景与阿二并肩踏入阵中。好妖奴六两立kè

跪倒地面,大声道:“恭祝小祖宗一路顺畅,扬威幽冥称尊鬼境”

后面的话苏景听不到了,阴阳关发动,苏景只觉天旋地转,耳中嘈杂怪响、眼前光彩迷离,天地仿佛疯狂膨胀、身体却似骤然急缩也许只是弹指,也许三天两夜,剧烈晕眩感觉让苏景无法计较时间,不知多久之后突然身体一沉,诸般感觉迅速恢复。

遁离人间,置身幽冥。以阳火真身入阴曹地府,苏景越界!

还不等他看清周围情形,只听得战鼓隆隆、号角冲天,大军从东方扑面而来!幽绿色的大旗招展,旗上的鬼画符弯弯曲曲,苏景不识得的阴篆。但阿二在幽冥征战多年,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旗号,眼中恨意与绝望交织!

“是之前末将与少主说过的,背盟弃义、伏击我部的那个鬼王的手下。”

运气十足差劲,直接落到了一彪敌军面前。这支鬼兵的首领将军认得阿二,而猛鬼见了活人更如豺狼遇到流血羔羊,焉有不做冲杀的道理。

扑来军马不是那个鬼王的主力,但也绝非等闲,怒潮般的幽冥大军,一眼都难以望穿尽头,浩浩荡荡猛冲过来,阿二两膀晃动,左手墨色长刀右手青紫鬼鞭,身周煞气翻腾、以重伤之躯勉强凝聚力量,沉声道:“少主先走,末将断后。主上人在东方‘不津’城,只盼少主能救出她老人家”

“不用断后,”阿二的话未说完,苏景就开口打断:“给你报仇。”

八个字后,苏景吐气开声,叱喝道:“杀!”(未完待续。)

第四二三章 精兵

‘杀’字吼喝,是威、更是令!

喊声落下,苏景身边忽然响起了一片呼喊和应,声音晦涩、嘶哑,不像人声反倒类似老鹰啼鸣,只是比着鹰啼要窒闷的多。怪声呼喝的——十七头半人半鹰的巨大怪物,迦楼罗显身,各执法棍!

天魔阵法只能送一个阳身入冥间。可迦楼罗本是神光大师前生罪孽,根子上算,他们是煞、阴煞,不是阳身而是煞卫,能随苏景一起下来。

凶狠啼吼中,迦楼罗火翼猛震,手舞罗汉法棍,奉主尊谕令逆冲阴兵!

苏景站在原地不动。

十七迦楼罗之后。苏景身边、突兀间,长出一片片‘树林’,金铁之林,三丈三尺三寸月牙方便铲如林耸立!

凶刃寒芒绽烁四方,每一根月牙铲都在急急颤动,阴阳耳环猛撞铲身,暴发锐响如天雷横扫战场!

一铲皆有一僧把持。七座四方大阵,每阵三百三十三命凶僧。

来自弥天台的馈赠,损煞僧兵!

自从苏景收下这道僧兵,就将他们收入黑狱祭炼,原先僧兵手中兵刃一律唤作鹅蛋粗细的巨大方便铲;兵刃换了、铠甲也褪去了,他们披袍。肥大僧袍却不系束带,一个个敞胸露怀,长袍大摆随阴风烈烈摇曳着。

损煞僧兵是战场上的恶鬼被高僧点化而来,他们是僧,是兵,更是鬼、是人间天宗训liàn

出来的阴兵!

阴兵非阳身,能与苏景一起下来。

耳环撞击中。高耸的凶器之林不见了损煞僧兵放倒手中兵刃,衣襟开敞胸怀迎风,紧随十七迦楼罗之后、奉主尊谕令逆冲阴兵!

苏景端立原地,还不动。

损煞僧兵冲上前去,苏景身边蓦然尸气滚荡、煞意奔放!一条朱红色的大龙目光阴森,一条尺身小黑蛇忽忽怒啸;六条铁灰色的巨蛇翻飞摇摆、周身鳞片一乍一收不休、如细碎波浪翻滚于身,还有十三个身形高大的尸将,恭恭敬敬跪拜于苏景面前。

得自喜袍鬼巢穴的十三鬼身,在南荒冲煞时已经被祭炼成六重塔;当年剥皮妖皇手下悍将洪大千、老侍卫、四海兄弟尸身祭炼至五重塔。

它们是苏景真zhèng

靠着自己的手段炼成的尸煞,被戏称‘六合青龙。十三煞将’。

尸煞不是阳身。能随苏景一起进入幽冥。

朱红大龙自不必说,它本来就是尸身,即便得了真龙精血,实力暴涨平添灵性。它也还是尸、是丧物;而小阴褫本就身具阴阳两性。否则它何以生俱趋尸本领。否则它何以在幽冥的名气比着阳间更大?当年十六初驾‘龙辇’,还是幽冥来人为苏景把这种小蛇的本性解说明白,在幽冥世界本来也有阴褫这种东西。

小蛇、红色大龙、六合青龙十三鬼煞。皆不算阳身,他们全都能下来。

猛然间一声龙吟清冽,十六驾驭龙辇,率领六蛇尸、十三鬼身,奉主尊谕令逆冲阴兵!

苏景带不来人间的妖精大军,可是他身边还有一支恶鬼精锐。

真zhèng

精锐!

尸煞没有表情,但不知不觉里,阿二已经瞪圆了眼睛他没想到,真zhèng

没想到,这便是少主人的班底么?

对面阴兵的首将,何尝不是一样瞪圆眼睛!无意中遇到阿二,还道是阎王爷开恩平白给自己送来一桩大功劳,可又哪里料得到,那个不起眼的阳间小子一声号令,竟唤出了众多凶魂猛鬼啊。

他是哪来的?他们又是哪来的!

十六率领众多尸煞入战之后,苏景似是犹豫了下,没再唤出其他鬼兵煞卫,而是转头望向身边阿二笑了笑:“应该够了。”

言罢,苏景出剑,丈一长剑、华韵流转!剑中君王,即便它不召唤旧部、不绽放全部威力,君王也依旧是君王,这剑已醒来,它的威严谁敢冒犯!

手中剑长鸣,身周阳火妖娆,苏景第二次高声叱咤:“杀!”

再不是号令,只是助威、为自己助威,苏景入战、逆冲阴兵斩杀恶鬼!

小师娘被困的‘不津’城在东方,这支鬼兵自东方而来。

初入幽冥,苏景不辨地形,何谈迂回?情势危急,不知小师娘还能支撑多久,哪有时间绕路?不通兵法,虚实交合声东击西一概不知该如何运用既然如此,不冲还等什么?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可再等待、再犹豫的余地,冲上去,杀光它,如此!

对方阴兵人数远胜,可也不过是幽冥中一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军马,如何能与迦楼罗、损煞僧兵这些精锐相比。燃香功夫的鏖战,来自人间的猛鬼精锐便突pò

阴兵阵势。

苏景最前,剑qì

纵横风火席卷,十六架龙辇护法身边,十七迦楼罗紧随其后,军魂凶僧的七道方阵护佑两侧,冲!所有人都在冲!来自人间的逆袭,逆起、袭杀!

喊杀声响彻四方,鏖战不休。阴兵的实力不足但悍勇之处远胜人间军队,拼死不退!可惜狭路相逢,实力为尊。阴兵的战力远逊苏景一伙,便绝无翻身机会。

半个时辰,苏景忽觉前冲的势子一轻,已然击穿了敌阵,自潮头杀到了潮尾。来自阳间猛鬼立kè

转头,倒转锋锐又复逆冲,谁也不会再自己身后留下一队敌人,而初入幽冥的第一场恶战,哪怕只是为了士气也得务求完胜。

潮尾回潮头,第二次冲杀要更轻松得多,不过燃香功夫就完成第二次洞穿。幽冥阴兵打穿这一个来回,军阵彻底崩溃,变作一团散沙。

无需苏景吩咐什么,七阵损煞僧兵变阵,自方阵化作七柄尖锥,分散四方冲杀阴兵,七柄尖锥所向披靡,而这七阵看似乱闯,实则彼此呼应,仿佛冲入羊群的猛狮,互相策应行止有度,驱散游勇、迂回包围、截断退路目的直指阴兵守将。

苏景不动战事,但损煞僧兵精通此道!如何打交给行家,苏景是‘尊主’,却心甘情愿做一个凶狠的大头兵!

又是半个时辰,阴兵损丧过半、首将宁死不收俘虏,眼见大势已去、嘶声怒骂中并指猛戳眉心,轰隆一声身体爆碎开来,自裁身死。

大树倒猢狲散,剩下的阴兵不再顽抗四散溃逃。

初战得胜,却只有一声欢呼损煞僧兵、十七级迦楼罗和一群尸煞归回苏景体内,无人做声。唯独十六不回去,在苏景面前噼啪乱跳,口中忽忽怪叫欢庆大捷。

苏景笑了下,大捷谁能不高兴?但心底绝不轻松,不过才是刚开始罢了!

收剑、俯身将小蛇抄在手中,苏景转头对阿二道:“联络师娘吧。”

阿二领命,取出法器传讯浅寻,但很快他就皱起眉头:“无法传讯主上。”

这也算不得太意wài

,普通小鬼就算数量万万也休想困住小师娘,敌人中必有强者,布下法术隔绝不津城灵讯传递,再正常不过的手段了。

“引路吧,去不津。”苏景道。

连浅寻都被困住了,自己去管用么?苏景根本没去想这一重,否则他又何必下来?总有些事情非作不可,哪怕困难重重。

阿二指点方向,再度启程,不去隐形匿踪、两人一蛇招摇前行隐遁根本没有用,苏景是阳身,在这幽冥中无论什么法术都遮掩不了他的‘味道’,哪怕是最最普通的小鬼也能轻易辨出他的所在。

正如蜘蛛和尚所说,阳身人进幽冥,便如羔羊落狼群。只要是鬼就不会放过他,无关仇恨,纯粹是本能使然。

打仗时苏景辣手无情,不过对普通的鬼物,苏景要么急冲而过要么动火驱散,不对他们做打杀。苏景分得明白,前者是仇敌、身在战场便要有赴死觉悟;后者是此间的普通生灵罢了,较真算起来,是自己违犯‘规矩’在前,就算人家来开饭,也怪不得它们。

行走之中,苏景又想起一件事,取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自刺心窝、再及时变作金乌蛮体魄保住小命下一刻,身后空气接连三声闷响,三尸于阳间自裁、显身幽冥于苏景汇合。

阴阳界限也隔不断三尸与本尊的联系!自从阿二找上苏景,最近这段时间里最让人兴奋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什么状况?”三尸显身后,齐声问道。

“刚打了一仗,敌人实力普通,胜了,正赶赴小师娘被困地方。”苏景大概介shào

一句,三尸来到身边又添强助,苏景心情大好,笑问:“三位三位嫂子呢?”

身份以论,本尊最大,要不苏景是‘东天剑尊’的‘东’呢,可相貌以论还是喊嫂子苏景心里更得劲些。

雷动摆了摆手:“来之前就和她们说明白了,放心,她们都是明事理的女子,这会子应该正高高兴兴地埋我们的尸首。”

苏景笑着点头:“听说你们三兄弟,娶的是海灵儿三姐妹?”

拈花神君点头:“依依沧沧笙笙三姐妹,雷动赤目拈花三神尊,我是老幺娶了老大,雷动是老大娶了老二,赤目是老二娶了老三,依着姊妹那头论,我现在是大姐夫了。依着咱哥们这头论,原来的大姐变成了小弟妹。”

苏景失笑:“有点乱。”

“不乱不乱,我仔细算给你听。”大姐夫煞有介事,开始给苏景掰手指(未完待续。)

第四二四章 调调

大姐夫不厌其烦、叠叠不休,苏景忽然插口:“要不要试试剑?”

拈花愣了愣,环目四顾,附近不见敌人:“为何试剑,我们的本事你还不晓得么?”

“这里是幽冥。”苏景提醒道。

三尸剑阵威力尽在接引天星,幽冥世界的天空只有无边惨绿、不见日升月落,这里能不能接引天星入剑尚未可知。

身在险境步步危机,若是等到遭遇强敌时才发觉剑阵不能用了,那可大大不妙。

剑鸣响亮,殷天子出鞘,三尸剑阵行运,旋即只见剑qì

暴涨、锋锐所指一座小丘轰然崩碎天空幽绿依旧,三剑成阵时不像以往那样有星光绽放,但星力还是被引入剑阵,威力与阳间全无差别。苏景挑了下眉毛,昂头看了看幽绿苍穹,但没说什么。

蜘蛛和尚的阴阳关阵法巧妙,苏景落地之处就在不津城三千里范围之内,杀退一道阴兵后苏景主持云驾疾飞。金乌遁空之术、飞行何其迅速,若无阻拦,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到地方可他们去往之地,正是一场浩大会战的中心所在,又怎么可能没有阻拦。

疾飞还不到小半个时辰,前方号角冲天,迎面又有阴兵冲来!

无需阿二指点,苏景看得明白,新来阴兵的旗号与之前打散的那支一模一样。

这次连那一字‘杀’令都省了,苏景挥手。迦楼罗、损煞僧、诸多尸煞显身,追随主人身边,再战!

三尸一贯不爱动手,可是自从苏景踏入修行以来,南荒西海哪一次血腥鏖战都不曾少了他们相伴!从来好逸恶劳最喜欢胡闹的三个浑人,也是真真zhèng

正趟过无边血沼的凶神恶煞!不喜欢打仗,但最不怕的也是打仗!

还有,这三个浑人皆为不死之身!打仗拼命?请,随便拼。

三口童棺翅膀急颤,带着三尸飞起。殷天子本也是杀性奇重的绝世凶器。收割性命时三柄剑比着主人还要更兴奋得多,长长的厉啸,分不清是怒吼还是欢呼,剑意纵横席卷阴兵!

如之前一样。苏景执龙一冲在最前。规模不过两千余人的凶煞恶鬼。陷入铺天盖地的鬼兵阵中。却如蛟龙入水游弋自如神剑开路,锋锐所指丧物魂飞魄散,炽烈剑芒若烈焰刺目。一次吞吐便是百丈杀灭!挡不住苏景,又何谈围剿其他尸煞、凶僧;挡不住苏景,阴兵人数再多又有什么用处。

此刻这一场恶战,真就仿佛烧红的刀子切入牛油,苏景等人冲得不算太快,可他们向东行进的方向不曾稍改、脚下步伐不曾稍停不算轻松,但绝非沉重!

阴兵主将眼力不差,很快就看清了场面:除非能拦住那个手舞丈一长剑的‘排头精兵’,否则自家阵势迟早会被这伙猛鬼洞穿。阴兵大旗摇动不休,一道道旗令传下,传令军中修为精湛的好手去狙杀苏景,但又哪有人能挡得苏景半步。

不长功夫,阴兵军中几十名被派去狙杀苏景的凶猛丧物反被神剑所噬,阴兵主将暴跳如雷,手中紧紧握住自己的阴罗大棍,犹豫着要不要亲自上前去截杀那个阳身人尚未拿定注意,不料那个阳身人突然转过头、目光如炬向他往来!

遥望鬼将,苏景面现戾笑,竟开口传下了无比昏庸一令:“散!”

言出法随,无论僧兵尸煞还是迦楼罗皆无丝毫犹豫,原本集结于苏景身后的凶兵阵势,随他一声法谕轰轰崩碎!再没阵势了,再没呼应配合了,两千余猛鬼就在毫无征兆间、就那么一下子轰散,向着四面八方、各执法器凶器,杀进了阴兵怒潮中。

这变化来得太突兀,而苏景身边鬼煞个个凶猛强横,以至那短短的一会功夫里,阴兵大军被逼退、逼退、再逼退以苏景立足之处为心,战场被迅速清空!片刻后身边方圆七百丈空空如也、不存一兵一卒。

小股精锐在数量远胜于己的大军中忽然散开了,昏庸无比的命令,但也一模一样的狂妄,狂妄无比的命令!

苏景仍望着幽冥阴兵的主将,未握剑的左手抬起来,苏景拍了拍自己的脸做脸啊手下给他做脸!麾下有这等凶猛兵丁,随便换成哪个主帅,都昏庸得起、都狂妄得起。

阴兵主将面色阴寒,看上去似是极怒,可心底却是狂喜。行军打仗其同儿戏,初时得yì

全无用处,归根结底你自己弃了优势、弃了胜势既然你主动放qì

,我乐得捡走你的性命!主将身边同时竖起六杆大旗,各自摇摆不休,阴兵旗令接踵传下,阴兵大军变阵,一队队兵马穿插,这就准bèi

分而割之、包围蚕食。

也是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动了,火翼展开一飞冲天!

那个阳身人化作一道金红色的虹,直直向着阴兵主将冲来!

阴兵不是凡人军队,每一支成编队伍都有飞军卫,苏景才一飞天立kè

迎上无边飞鬼仿若飞蝗、密密麻麻如风如雾,连那一方苍穹都几近遮掩。

阴兵主将一眨眼的功夫、金红的虹消失了,苏景的身影被无边恶鬼包围;

主将笑、牵动面上筋肉,情不自禁第二次眨眼眼中,那一蓬烧天怒焰!

火翻腾激烈、火如云铺天!可再看仔细:什么如云、什么铺天,那就是天,火就是天!

天上大火无边。

一座烈火世界、一座蝎火地煞、还有一道天外罡,金乌弟子举火烧天。

老把戏,自从南荒归来,苏景就没再这么‘玩’过。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这把天上的火会烧到幽冥!

千万阴兵陷身阳火烈焰,惨叫哀号顷刻大作。

阴兵主将大吃一惊,本能使然第三次眨眼熊熊燃烧的天空裂了烈焰分卷两旁,火天裂,那金红色的虹在此绽放、绽放于烧天大火崩出的裂隙之间。

不知不觉里,大圣玦气息绽放,那个胆大包天、赶在南荒剥皮国地盘上冒充蚀海大圣的狂妄、狂狷、狂横的小子又来了,来了阴曹、地府!

曾在南荒大杀四方。被一群大妖追杀了万里又掉回头来把仇敌追杀万里的狂徒苏景。今日转战幽冥。

昔日,南荒,紫桐仙宫旁,大圣爷一怒烧了妖皇派来的一云彩妖兵。

此刻。幽冥。这支阴兵比起洪吉的精锐又如何?人多了不少。实力却多有不如,何况那时苏景和现在又相差了多少!

阴兵主将的第三次眨眼、看到了一个混横、凶狠、狂傲的阳间青年。

相隔尚远,可苏景不在乎。纵声长啸举手一挥、一蓬阳火向着阴兵主将激射而去!

阳火飞射如电,速度远胜苏景飞驰,阴兵天部大都陷入天火无法自拔,聚拢主将身边的阴兵护卫也来不及纵身相护,就只有阳火飞驰途中零零星星的一些阴兵就近阻拦

是飞蛾扑火还是螳臂当车?都一样了,没区别的。

那道飞驰的烈焰三尺方圆,不大,却是苏景五百年修行精华所在,岂是那零零碎碎的几十个阴兵能挡住的?

阴兵主将凶悍,全无躲避的打算,大吼一声‘来得好’,手舞大棍、自己的阴丧修持尽数催动,准bèi

硬挡阳火一击。

阳火飞至面前变成了个人?

或者说,火中钻出了个人!

还是老把戏,更是拿手好戏,金乌万巢、穿空遁法、还有能坑就坑。

苏景本也没想过要用这蓬阳火杀敌,不过靠它把自己送过去罢了。而破火现身的刹那,龙一出手、北冥出手、刀螂出手、黄金屋骨金乌天乌剑狱庚金剑羽统统出手,所有所有的剑,统统出手!

阴兵煞将的修持不错,可他比得药师邪佛么?比得妖皇洪吉么?差得太远了!以他的资质就算再去修liàn

千年,也未必能挡下苏景其中一剑。

阴兵主将殆!

剑势不休,顺带绞杀了聚拢于主将身边的一众阴兵校尉、再斩了它们那几盏大旗。

阴兵尚未变阵完毕,就无阵可变了。主将斩杀、中军屠灭,这一仗打完了。

阴兵大乱,苏景麾下则士气暴涨,本就不存悬念的一战,如今只剩杀灭——苏景手下杀,幽冥阴兵灭。

苏景不会打仗,但他会打架。

不过他很久没打架了,自从西海事了,日子就过得平静惬意了当年跟着爷爷在白马镇开熟食铺子,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做爷爷的知dào

将来孙儿会有修行缘分,所以也就不太在意钱财了,每隔一两年都会带上苏景到附近有景色的地方去转一转。

一趟出行,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三四十天,回来后再开铺子,手艺在身的爷爷总会先弄出少少的一点酱肉卤蛋之类,不卖、只为找回感觉,用老爷子的话讲:放了一段时间,得调调。

调调:调整调整。

前后对上两支阴兵,苏景就是在‘调调’,第一仗调部署,第二仗调自己。

若非如此,第一仗何须打得那么中规中矩?

若非如此,第二仗斩杀一个小小鬼将又何须诸剑齐动?

他知dào

自己来的是什么地方,更晓得自己来走什么、会遇到什么。本就希望渺茫之行,若还不能及时拿出最适应、最饱满的状态,就等着转世投胎吧。

第二仗又告大捷,可连一个喘口气、与同伴说上几句的功夫都不存,苏景一行马上又迎来了第三仗。跟着、第四仗、第五仗、第六仗

一路向东,恶战不休,不久之后根本在数不清是第几仗,阴兵无边、杀之不尽,陷身汪洋也不过如此吧!由此事情也再明白不过,苏景一行遭遇了敌人的大军、不是小股的队伍,而是真zhèng

的、主掌一方甚至封地称王的大、军!(未完待续。)

第四二五章 援兵

冲杀,旷日连天。

之前几次对上阴兵,对方人多势众但总有洞穿敌阵的时候,可是现在阴兵无尽无休,又哪有边际可循!

不管如何卖力,不管如何冲杀,身边、周围、远处、目光尽头永远都是阴兵大潮。

阳火烈烈,苏景一次施法,方圆百里顷刻化作烈焰焚杀之地,瞬间清空偌大地方,但是只要再一眨眼,无数阴兵又会扑涌上来,刚刚烧出的空地又被敌人充满。

罡天中有骄阳东升西落,苏景得以计较时间,不知不觉里七天过去,一群来自阳间的凶猛精兵仍在执着前行,他们有方向、却看不到出路!

“幽冥势力,都是这个样子?”苏景忽然问身边阿二。

阿二点了点头:“阴曹地府开阔无边、鬼物众多,有大大小小鬼王无数。随便一个小小鬼王都坐拥大军,若是有些势力的,兵马多得就更不得了了。”

三尸打烦了,不再满天乱飞,聚拢在苏景身边,剑阵施展的漫不经心,反正有苏景的风火、长剑开路。赤目闻言搭声:“就是人多呗,不过实力就那么回事。”

阴兵多,多得阳世中人都无法想像,不过到现在为止,苏景等人并未遇到过真zhèng

强者。多是多,质素以论,远远比不得苏景的损煞僧。

可阿二摇了摇头:“有精锐,只是咱们尚未遇到罢了。咱们现在打的,是薄衣鬼王的部署。薄衣麾下有一支‘执耳军’。军中士卒个个修行不俗、战力了得”说到这里,阿二语气带恨:“末将就是一时不查,败在了执耳军手中,以至全军覆没、未能及时去增援主上。”

打了几天了,苏景见过的阴兵旗号就未曾变化过,从遭遇的第一支阴兵直到现在,与苏景为敌的,皆为背盟叛誓的薄衣鬼王麾下大军。

阿二是浅寻驾前心腹大将,他的本部军马自然是精锐队伍,在得知主上被困后。与笑面小鬼起兵赶去相助。急行途中遇到了薄衣鬼王麾下的执耳军。执耳军主将亮出了军令,说是奉了自家王上之命,赶去不津城援助浅寻。

笑面小鬼心生戒备,阿二却心急火燎只求能尽快救出主人。何况浅寻和薄衣一部早就结盟了。以前也曾合zuò

过不少大事。阿二不虞有诈。命儿郎们无需防备,双方合兵一处赶赴不津。

结果在途径一处险要地方时,伏兵蜂拥杀出、执耳军倒戈内应。阿二与笑面小鬼兵败无可挽回。

交待过往事,阿二随手抓过一个敌人阴兵,大口猛张直接咬掉了对方的半颗脑地,声音恨恨:“薄衣鬼王背信弃义,难逃一死!”

三尸成天废话,但对别人口中的废话却不屑得很,赤目撇着嘴看了看四周:“还指不定谁死呢,照我看咱可不妙。”

三尸在浅寻身边学艺几十年,于凝翠泊部署而言三个矮子的身份也同样尊贵,对赤目的泄气话阿二不敢稍有反驳,沉声应道:“末将当舍死以护,性命不要也得护了诸位周全!”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以他的伤势又能护得了谁。不过三尸浑归浑,却绝非不分好歹之辈,赤目未在刻薄言辞,而是笑了笑:“放心,咱没事。”

雷动双腿一弹,从贴着地皮飞的小棺材上跳下来,短腿用力跑到苏景身边,侧着头打量着他:“印堂发黑、双目喊煞,你运气糟糕,难怪一下来就遇到敌人主力。”

纯纯粹粹的废话,苏景不理他,手微扬、金风助阳火向着前方席卷而起,眼前一片阴兵魂飞魄散。

“末将也正疑惑此事。薄衣鬼王背盟,必是被肆悦鬼王收买肆悦便是尊主这次对付的强敌。”尸煞阿二却接下了雷动的废话:“薄衣毁了末将这一路援兵,之后不外两个选择:要么于肆悦合兵攻打不津城,要么就撤兵回师。”

“若是前者,此地距离不津尚有千多里遥远;若是后者,他们早都回去自己的地盘了薄衣把主力大军陈列此地,实在没有道理的。”

拈花懒得动脑筋,身前明明没有敌人也把手中宝剑耍成一团光,另只手摆了摆手,大刺刺道:“待我抓了薄衣鬼王,帮你审问清楚。”

这个时候,苏景扬手中龙一向前方远处一指:“那是什么?”

苏景目力精强,极远处的异状他能看得清楚,身边人却还看不到。阿二、三尸都把眼睛瞪得生疼、苏景长剑所指地方只有惨绿天空和铺天盖地的阴兵。

十六没眼睛,但也煞有介事地、跳上苏景头顶‘登高远望’,用眼窝处的白鳞冒充双目,人立着‘看啊看’,最后不忘‘忽忽’叫两声,示意:我也看不清。

苏景伸手搭在阿二肩膀,一道阳火流入尸煞助他洗炼双目片刻后,苏景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传令身边精兵:“护我片刻。”

迦楼罗、僧兵领命,阵势一变自突击的锥阵改作结护的圆阵,把苏景护在中心。

心中动念,周身上下气路大开;阳火随念而动,化作道道火蛇,自苏景身周蜿蜒而出。

一条气路‘飞出’一条火蛇,千零八十阿是穴与三六一大穴,便是将近一千五百道阳火,自苏景而起、没入麾下精兵头顶苏景以阳火为身边所有人洗炼目光。

没用多久,所有人都觉阴沉沉的世界明亮了许多,旋即苏景之前所见他们尽数得见:东方、极远处,四只明蓝色的灯笼正摇曳升空、越飞越高、直上九霄!

灯笼有古怪法术相护,任那些阴兵如何扑打也无法阻其飞升、无法灭其诡火。

阳间来人不明所以,阿二则目光一亮,语气欣喜:“是马王爷,怪不得薄衣主力集结不散!”

马王爷‘千变万化’,笑面小鬼、倨傲少年、冷面中年以前苏景见他一次,他就变一回样子。他和阿二一起挥军驰援不津,遇伏兵败。乱军之中,由忠心部下护着他和阿二逃了出来。当时身后追兵甚急,笑面小鬼指点阿二逆冲冥明尊去向阳间求援,自己则带人引开追兵。

重返幽冥后阿二还道这头笑面小鬼已经死于乱军,而尸煞心里又只惦记着主上,根本没想过再联系小鬼,不成想此刻看到了他独门求救的讯号。

由此疑惑开解,无论阴阳哪一届,‘斩草除根’都是至上明理,薄衣鬼王自不会留下一个祸患,重兵在此只为围剿笑面小鬼,不过这处战场挡在了苏景等人的前行道路上。

一边说着,阿二取出法器联络前方,告知笑面小鬼自己一行人正在赶来,请他无论如何再支撑一阵

和阿二分开后,笑面小鬼很快又被薄衣阴兵赶上,所幸那个时候,他身边也集结些散兵残部,冲杀之中,他们逃入一座早已荒废的村落,至此也到了穷途末路,在无处可走了。

没想到的,荒村之中还有人隐居,一个老鬼不知从何处转出来,远远地看了看笑面小鬼的旗号和打扮,眉头深深皱起:“大军要来了。”

笑面小鬼伤得只差半口气了,居然还回应道:“废话,要没有大军追,我也不用逃到这。”

“你在这会连累我,快出去投降吧。”老鬼劝他。

笑面小鬼应道:“我不降我也不走,我就死在这了!”说着扬起下颌去看老鬼,简直是赌气抬杠。

不料老鬼笑了起来:“你们滑头鬼都是这个德行!”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个琉璃瓶子,递给笑面小鬼,莫名其妙道:“你看这个够么?”

瓶子半透明,运起修家目力隐约可辨,瓶子里有一座微雕城池,刻工巧妙、臻至精美。

笑面小鬼端详片刻,点头:“还不错,就算够了吧。”

老鬼接回瓶子,口中念念百字咒言,跟着把瓶子往地上狠狠一摔:“还能撑多久,看你造化了。”

琉璃瓶砸在坚硬地面,啪的一声摔个粉碎,旋即荒村化作坚城、青面獠牙的戍卫鬼兵自地下冒出,登城、死守、迎抗薄衣大军。

笑面小鬼身边的残兵败将看傻了眼,小鬼自己却毫不惊讶,对老鬼点了点头:“两清了。”

笑面小鬼是特意逃到此处的,他早就晓得,此处有个厉害鬼物隐居、曾欠了他家祖上恩情,果然老鬼出手帮了他一回。不过人家帮忙归帮忙,不会把自己的性命搭上。留下一座城、千万兵后,老鬼飘身而去,他又不是薄衣的目标,行走乱军中倒没太多危险。

靠着突然冒出来的城,笑面小鬼苦守到现在,不久前察觉攻城敌军调度有异,他看不到正从西方冲来的苏景一行,但他隐隐猜到,可能有人冲进了薄衣大军阵中,不管来得是谁了,立kè

放出灯笼求援

灯笼飞天,等了一阵子,正在一块石头上躺着的笑面小鬼收到阿二传讯,小鬼明显下了一跳。

身边亲兵见状急忙发问:“王上,可又不妥?”

小鬼不理亲兵,口中喃喃:“回来了?还、还真带人下来了?”

亲兵小心翼翼地追问:“回来?可是阿二将军带了援兵来了?”本来不该多嘴,但事关性命,亲兵忍不住不问。

“嗯,是援兵。”笑面小鬼没责怪手下,应了一声,然后又想了想,补充道:“援兵不援兵的,你也甭太当真,据说就两千来人,指望他们把咱就走有点勉强。陪咱一块死倒是差不多。”(未完待续。)

第四二六章 执耳军

笑面小鬼说完,开始闭目养神,但没一会功夫他又重张双目,对身边亲卫道:“给阿二回个消息,就说”

苏景一行向东急行,得知笑面小鬼被困前方,他们冲杀的势子愈发猛烈起来,且不说以前小鬼几次奉冥明尊召唤去给苏景帮忙,单只因‘他驰援不津所以落难’这一个缘由,苏景就得去救他。

何况大家本就同仇敌忾;何况小鬼所在正在苏景必经之路。

阳火冲腾,火海翻涌,比着之前更炽烈、更凶狠!正冲杀猛烈,苏景身边阿二忽然开口:“马王爷回讯过来”说着他自怀里摸出一口三寸长的小棺材,打开棺盖,其中爬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丧物,口中咿咿呀呀鬼话连篇。

可是听过鬼话传音,阿二不吱声了。

“他说什么?”拈花着急追问。

“马王爷说你们要过来送死我不拦着,要绕路逃命我也无所谓,爱来不来,随便。”阿二语气迟疑,代传鬼话后还提小鬼开脱:“少主莫怪,马王爷这个人说话一贯如此但他的确是好朋友,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善意,不过措辞”

又何须阿二解释,苏景手上风火、神剑不停,笑道:“自从小鬼长大了就不会说话了,无妨,传讯回去”

这次是小鬼身边亲卫传讯过来,是以阿二回讯给亲卫。

收到回讯。亲卫也面色古怪。小鬼王爷不耐烦:“阿二说什么了,讲!”

“阿二将军说:我家少主说,正好路过,顺便救你,反正也不麻烦。”亲兵回答得小心翼翼。

笑面小鬼这次伤得极重,维持不住幻形法术,早就显出本相:天生笑像、扳着面孔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模样,正是苏景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只是比着那时候看上去大了几岁,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

听了手下禀报。小鬼挑了挑稀疏眉毛。冷笑道:“扶我上城,我看看他们怎么个顺路、怎么个顺便、怎么就能把我救出去!”

小鬼被手下抬上城头,苏景一行则前行不辍、冲杀不辍

转眼又是一个昼夜,地平线上、被阴兵怒潮包围的那座高城终于落入苏景等人视线;而苏景催动的浩荡阳火也分外明亮、被笑面小鬼看得一清二楚。

亲卫的神情兴奋:“他们快到了。或许或许真能救了王上杀出重围!”

小鬼侧目望他:“或许?我且问你。自从我们中伏兵败后。可曾见过执耳军?薄衣老鬼的精锐还没动!”

提起执耳军,小鬼身边亲卫也如阿二一般,目光中恨意闪烁。但还是心存侥幸:“或许或许那些执耳鬼已经回去了?否则薄衣老贼攻城这么久,都未见到执耳军的影子”

不等说完笑面小鬼就不耐烦打断,勉强伸手指向城外敌人大军:“这等货色要多少有多少,全死了也不可惜,执耳鬼却是货真价实的好军卒,修阴法炼煞身、哪一个不是几百年的修行?死一个就少一个,等闲战事薄衣老贼哪舍得动用它们!待战事吃紧的时候,它们才会显身,你跟了我这么久,如此简单的道理”

还没教xùn

完,笑面小鬼忽然眯起了眼睛,森然道:“说什么来什么!”

便是此刻,刚望见城池的苏景等人,耳中忽然传入一阵细声细气的诡笑:“浅寻以阳身入幽冥,坏了规矩所以要遭报应;没想到浅寻尚未伏诛,又有个小妖人下来寻死了。小子,报个名字吧。”

话音落下,苏景队伍周围,苍白地面上突然荡起滚滚黑烟!

呼吸功夫黑烟化形,变作一个个比着三尸还要更矮小的鬼兵个子小但人数众多,整整三十里,尽数被矮小鬼兵占据。

小个子鬼兵,长相和阴曹丧物没什么区别,面色乌青五官狰狞,唯独一个特征明显:它们的左耳奇大,几乎垂到了肩膀上。

“执耳军!”阿二恨得咬牙,开声怒叱:“崔天吉,卑鄙小人还不现身,不敢来见本将么!”

尖笑声陡然响亮起来:“不敢见面?阿二将军讲笑话么?”伴随笑声,距离苏景等人足足七十里的地方,一道阴风法驾显出半空,其中百多恶鬼,为首的是个白面丧物,身形又高又瘦,不着铠甲、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麻布袍子。

崔天吉是剥衣鬼王驾前头号猛将,执耳军主帅,这次事情从头到尾剥衣鬼王不曾现身,直接坑掉阿二、笑面小鬼的就是此人。

阿二语气森森:“崔将军以前见我的时候,可从不曾离过这么远。”

崔天吉笑道:“阿二将军有所不知,咱家对朋友,一向有多近就站到多近,离得远了怕是一刀捅不到、捅不准;对敌人的时候,就离得越远越好,太近了,万一被你捅过来一刀子可不妙。”

两人说话之际,苏景打量着周围执耳军。

密密麻麻的矮小鬼兵满铺三十里方圆,把苏景一行死死围拢在正中。

执耳军显身后便开始清场并非向着苏景等人打杀,他们清理的是同僚友军、之前那些围住苏景等人拼命的普通阴兵。

一见执耳军来到,普通阴兵仓皇后撤,可无论它们是飞是跑,都逃不过矮小执耳鬼轻轻一招手!一招手,阴兵便落入它们干巴巴的鬼爪中,凄厉哭号不过两三声便告嘶哑、原先结实、饱满的身躯仿佛泄气皮球似的,变得只剩软塌塌的两层皮,体内阴煞精华尽为执耳鬼所夺!

阿二、崔天吉几句话的功夫,执耳鬼兵清场完毕,跟着他们扬手摸住自己巨大的左耳,用力一撕!一个两个也就罢了,密布三十里无数恶鬼皆伸手去撕自己的耳朵,那皮肉破裂的响声汇聚如潮,冲得三尸身上乍起层层鸡皮疙瘩。

撕耳在手,迎风一晃,大耳朵不见了,矮小鬼兵手中多出了一样兵刃,刀剑叉鞭、塔环扇笔各不相同。

执耳军,名副其实,它们拿着自己的耳朵打仗

阳世中、特别是妖怪修行,都会为自己寻一件兵刃。修行浅薄的小妖丁手中武器,也不比凡人的刀枪斧钺强多少,了不起也就更结实些;可修持深厚的妖怪,手上的兵刃经过炼化后,就不能再算作‘兵刃’了,那些是法器。

可以释fàng

法术、可以助主人施法之器。

幽冥中的丧物也是如此入界以来苏景连日厮杀,遭遇的阴兵虽悍勇,但它们力量有限、不会什么法术、手中所执皆为兵刃。直到现在,周围三十里执耳军,它们手中之物是法器。

一支规模浩浩的大军,皆为修liàn

之辈!

此刻七十里外的白面鬼崔天吉不再理会阿二,目光一转望向苏景:“小子,你尚未通名报姓。”

“待会离得近了再讲与你听,现在这么远,说了怕你记不住。”说着,苏景忽然笑了,大圣玦的气意便是他的气意,一笑狰狞、一笑狂妄!苏景伸手指了指周围执耳军,遥遥对着崔天吉点点头:“还不错。”

以往苏景御敌,大都胸蕴激雷而面若平湖,可是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小师娘被困之故,让他少有的激昂于色,转回头对自家儿郎一字一顿、用力道:“进入幽冥几天,总算、遇到些、像样的鬼了!”

咚的一声闷响,十七迦楼罗手中法棍顿地!

金铁交击声惊鸣四方,损煞僧兵手中月牙铲急颤!

将军骄傲,属下就狂横;主公豪迈,属下便无忌;苏景兴奋,他的护法、鬼兵、尸煞就战意冲天终于遇到些像样对手了!

崔天吉依旧笑嘻嘻的,不带丝毫怒气:“杀了吧。”

话是望着苏景讲的,却是讲给三十里执耳军听的。军令传下号角冲天,执耳军蜂拥而起,三成于天七成在地,手中法器并举袭杀苏景!

崔天吉传令同时,苏景纵声长啸,身动、掌动、法宝动!苏景出手。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执耳鬼兵遇到了铺天盖地的大雾什么天听体触灵嗅统统不管用了,执耳军卒眼中所见,只有面前三尺。

大雾七十里,不止执耳军,连同外面不少普通阴兵也被笼罩。

狐地妖雾被苏景祭炼成一柄白玉弓,但不是说以后就只能是一柄弓,随苏景一个心意它随时可以变回大雾。

苏景直飞冲出妖物,笑着传令,就是刚刚崔天吉说过的那三个字:“杀了吧。”

一模一样的,话是望着敌将说的,却是讲给自己手下听的。

大雾之中一阵雄壮喝应,接下来鬼兵惨叫不绝于耳!

之前他特意施法,以自身阳火为所有手下洗炼目光,笑面小鬼的灯笼,又何须所有人都看见?只因前方出现异常、苏景估计可能会遇到敌人真zhèng

精锐、准bèi

动用狐地妖雾坑人了。

得阳火洗目,看洗炼程度和自身修为,但至少几个月内不会受狐地妖雾迎向。

两军交战,其中一方变成了瞎子聋子,这一仗还怎么打。

总算遇到一伙像样的敌人了被坑掉的敌人越像样,坑人的那个肯定就开心,刚才苏景的‘激昂’只因开心。

崔天吉一眼就看出妖雾可怕,登时笑不出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二七章 一口吞之

阴间自有阴间规矩,这里的恶鬼凶物想要称王,非得重金贿赂阴司判官不可。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舍得付出、贿赂的宝物够分量,恶鬼便能如愿以偿。

不过阴司判官也不是只进不出,鬼王登基大典上,判官老爷会赠他一本空白的花名册,算是贺礼、也可把它当做判官的认可。

花名册,阳间下至私塾先生的案前、大到皇宫内廷随处可见,再也普通不过。可是在幽冥世界,花名册却是一等一的宝物,非得判官老爷能制。

鬼王得了花名册,便会召集全军问上一声:“尔等可愿效忠本王?”

只要阴兵鬼将一点头,姓名就会被花名册收录,若以后惹得鬼王不开心,大笔一挥勾掉姓名,管你本领多大修为多强,登时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不存!

阴兵鬼将也不是傻瓜,自然晓得这花名册的可怕,但幽冥世界是真zhèng

弱肉强食的地方,此间凶残更甚于南荒那种妖精疆域,做普通小鬼是最最凄惨不过的事情,比如新婚之夜娇妻须得献去军营;比如每年二百六十天的可怕徭役;比如每年必须得向鬼王贡上七斤新鲜鬼肉;比如年满六十一律送入油锅

是以鬼王讯问时,众军士明知自己一点头性命就被王驾握在手中了,依然会应诺高喊‘愿效忠大王’。

就是因为花名册在鬼王手中,阴兵打起仗来才会分外卖命:被敌人杀死。鬼身散碎了但鬼灵会被送去冥殿,忠烈战死之灵会得判官老爷的照顾,优先转世投胎;可若临阵脱逃,被鬼王勾去姓名,就是彻底消失的下场!

执耳军也不例外,深陷妖雾中几乎变成瞎子,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任人宰杀,耳中同僚的惨叫撕心裂肺,可是撤tuì

的军令未至,他们便不会逃、不敢逃。明知呆在这里死路一条。仍就嗷嗷嘶吼着负隅顽抗

执耳鬼兵不逃,崔天吉又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精锐陷于大雾、被人家当成瓜菜来砍杀,口中对苏景怒骂一声:“妖人,恁地狡诈!”同时翻手亮出他的将军号。置于口中用力吹响。

别家将军身边都跟有传令亲兵。有什么军令吩咐一声、自有手下为他传达。唯独这个崔天吉,他谁也信不过,有关执耳军的行止调动所有事情皆由他一手把握反正他打仗时从来都会躲得远远的。无需拼杀搏命,有的是时间吹号。

号声急急响彻天地,命执耳军立kè

撤出来。

妖雾只有迷途之效,不隔音、也不会阻挠进出。雾中大军听到将军号声,哪还会有丝毫犹豫,立kè

动法冲天向外逃去。

雾高六百丈。

以执耳的修为,不消片刻就能冲出险境。雾中苏景鬼兵全力狙杀敌人,可执耳鬼的数量何其惊人,急切间又哪里杀得干净!

就在伽罗楼、僧兵等人拼劲全力却阻拦不住、敌人主力堪堪就要逃走的时候,人在雾外的苏景笑道:“莫着急。”

是劝手下不用急着杀敌?是劝执耳鬼兵不用逃得那么着急?还是劝崔天吉不用那么气急败坏的吹号?

都是!

真的不用着急笑声之中,苏景忽然把嘴巴一张,吞。

崔天吉的鬼军号突兀变了调子,号声一下子高亢嘹亮到无以形容,尖锐声音刺得人耳鼓巨痛!再一个眨眼功夫,啪地脆响传来,不知什么材料炼化而成的坚固号角竟被崔天吉吹爆了。

就在刚刚,笑呵呵的苏景嘴巴一张,把整整七十里狐地妖雾一口吞掉不止雾气,还有雾中所有一切,正中两千多精锐鬼侍、内圈三十里方圆密密麻麻的执耳军、外圈四十里疆域大群薄衣阴兵。

这是多少人、多少性命?就被苏景张了张嘴、吞了?

眼前突显异象、巨大惊骇袭来,崔天吉体内气息自然涌动。若他嘴巴空着,多半会大大地惊呼一声,可他正吹号号角吹爆了。

要说起来,这崔天吉的修为也的确不俗。

好则夸赞,苏景一向公平,点头赞叹:“将军好大的气力。”

同个时候,被手下抬着正在城头观战的笑面小鬼则是‘啊’的一声怪叫,兴奋中带了几分不服气、不服气中另藏了一份痛快,脱口道:“不可能!”

双方相距遥远,笑面小鬼身边亲兵眼力稍差,只看到苏景‘清场’,却没能看清楚细节,心里着急得不行:“咋回事、咋回事?快给说说。”

“七十里,千万兵,被他、他给吞了一口吞了!”小鬼的声音彷如梦呓,没在意亲兵的无礼,如实应道。

亲兵大吃一惊,不过他听人转述,心中惊骇不比崔天吉、笑面鬼,面色还算镇静,倒抽一口凉气:“开口生、闭口死、一口吞天地?这是大判官爷爷的本领!难不成不可能啊!”

当然不可能,苏景哪有那么大的肚皮可他有罡天。凭他夺下的天外罡和离山两甲子的‘境界已成,修法未辍’,以罡天受纳七十里鬼兵还不成问题。

妖雾无桎梏,而罡天自成壁垒!这便仿佛把雾气注入罐子中,雾中敌人再想逃走,先想办法打碎罐子再说!

三天合一,并拢缩小、正正‘罩住’七十里妖雾。

苏景对阿二说过‘给你报仇’,薄衣鬼王背盟陷害小师娘,敌人大军挡住他的去路这支薄衣鬼王的主力精锐,苏景必做诛杀!

只是他的罡天封闭、不受外人探查,别人看不出他动用罡天受纳鬼军。至于那张口一吞。不入流的小戏法罢了。若苏景不‘吞’,还可以跺跺脚、拍拍口袋、伸手虚抓等等,都是一样的效果。

苏景此举也是一场真zhèng

冒险:罡天能收容七十里不假,可被收进来的,不是草木小畜,而是真zhèng

精锐的鬼兵、无数修行了几百年的凶魂!以他的修为、凭他的罡天,肯定看不住这么多恶鬼的反扑,胜利机会只在于:迦楼罗、损煞僧兵、六合青龙十三煞将能借大雾之利尽快诛灭敌军。

七十里迷雾不见,军兵不见,苏景落足地面。身周一片空空荡荡。就只剩下寥寥三五人:三尸各执神剑、脚踏童棺悬浮不动;十六乘架龙辇,上下翻飞。

此刻苏景要集中全力维护、巩固自己的罡天,他已经没有了自保之力,身边非得有凶猛高手护法不可。

崔天吉从不肯置身险地。不像个大将军的样子。可他能得剥衣鬼王赏识被依仗为左膀右臂、能统领王上精锐执耳军。自有他的本事,随手扔到破号,沉声传令:“集结全军、诛灭妖人!”

就算对面的小妖人真的一口吞了千万兵。他也得消化一阵子!崔天吉猜到苏景短时间里没有动手的力qì



苏景摧毁敌人精锐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被其他敌人摧毁的‘大好时机’。

普通阴兵的号令无需崔天吉亲自把握,随他传令,身后亲兵动号、扬旗,漫无边际的阴兵向着苏景所在之处蜂拥而至。

连对笑面小鬼的孤城攻坚都告停顿,所有所有的阴兵尽奉军令、诛杀苏景!

笑面小鬼‘啪’地一声狠拍城墙,怒声道:“可恨!”

恨得是这座城这个时候当城门大开,引兵冲杀出去以呼应苏景,可老鬼留给他的这座城,内中鬼兵只做卫戍、永远不会离开城池半步。笑面小鬼看得见战机却无可用之兵,自然恼羞成怒。

其实崔天吉也是看穿了这一重,才敢连城池的攻势都撤下来、集结兵力去剿杀苏景。

崔天吉不再笑了,面色阴戾声音怨毒,对着苏景遥遥咒骂:“妖人,你道只凭那三五个人就能护得你周全么?此间不是阳界,你们修家斗法那套没有狗屁用处,大军如潮无孔不入,只消一刀砍中便能取了你的首级!某家看你能撑多久!”

三尸的脸色变了,连十六也凝住起来,小小的身躯紧绷,口大张露出獠牙。

“幽冥也有‘狗屁’这个词么?”唯独苏景,居然还在追究人家言辞中的细节,反问:“你们阴间有狗么?”

身周七十里空旷,阴兵滚滚杀来,苏景却盘膝端坐,口中话锋一转,也不知dào

他是在和谁讲话:“我若身死,尔等也无法得脱自由,唯一下场:与我一起灰飞烟灭。”

“我若不死,三年内收火停炼,给你们千日太平日子。”

“助我诛杀阴兵,割右耳为证,一只耳朵,免受十年烈焰苦熬,好酒好肉、香火供奉,十年、享福。三片耳朵,免一甲子祭炼。”

“哪个如能拿到五只耳朵你自己选,一是重返人间后我做功德为你恕罪、再请高僧做法超度,从此脱离炼狱再入轮回;或者受我法度,祭炼后得剑身剑魂,转为我狱中罪人剑不再是囚徒,从此你便是我的狱卒!”

阴兵侵入七十里范围,浩浩荡荡,就快冲到近前,三尸、十六、龙尸已经动剑动法截杀敌人,苏景这边也终于把话说完,最后一声叱喝:“去吧!未来如何,你们自己做主!”

话音落下,阴潮涌动,万鬼显身!

天乌剑狱、罪恶天,内中收容无数恶鬼那是整整小半座‘刹天摩’,人间漫长岁月中积攒下来的‘贪痴嗔’邪念、恶念!苏景历经了两个甲子不辍祭炼,也不过才炼掉了冰山一角,内中还有无数怨念凶魂。

苏景开狱。

崔天吉驱赶过来的是阴兵怒潮;而苏景此刻释fàng

出来的,又何尝不是一座厉鬼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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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八章 孝袍鬼,狂欢日

与阴兵都有甲胄护身不同,天乌剑狱中出来的恶鬼不着盔甲。

何止盔甲,它们连衣衫都不存,周身上下只有三道镣铐:脚镣、手镣、颈镣。前两道枷锁自不必说,颈镣则是一道细细长索,一头牵于恶鬼的脖子、另头没于苏景体内但这道锁不会影响行动,除非苏景动念加以限制,否则随恶鬼奔跑或飞天锁链也做增长。

或许是觉得自家鬼兵这样迎敌有些不像样子,苏景心咒急转、一声清清叱咤:“疾!”

琅琅乱响之中,脚镣化形、变作一团阳火围着恶鬼一卷黑狱恶鬼有了衣衫,白巾包于头、白袍披于身、白靴登于足。

死罪之人、待罪之身,当以重孝裹身,他们穿的是自己的孝!

脚镣化作衣袍,手铐变作兵刃。

人手两件凶器。右手正握车轮矮柄大斧;左手倒执三十七寸解牛刀。兵刃没说法,斧子是因为苏景觉得威风,解牛刀更简单:纯粹苏景喜欢从小磨刀为自己磨来了苏锵锵的绰号、也为自己磨出了三阶十二景这一路的大好风光!

薄衣王、阴煞兵;罪恶天,孝袍鬼。前者为了名字能留在花名册不被勾掉,后者为了能在以后享福、能不再受阳火日夜祭炼之苦,两道凶魂恶鬼的大军,都浩瀚若海势大如潮,轰轰烈烈对撞于一处,顷刻里杀声崩裂天穹、呼号轰动大地!厮杀。

免不了的。远处观战的笑面小鬼又是一声怪叫:“不可能!”

亲兵用力点头附和,语做铿锵:“不可能!”

从阳间来的人,身上怎么可能会带着一支恶鬼大军!他怎么可能收拢如此多的恶鬼?他又把大军藏在了哪里马王爷身边亲兵在惊呼过后若有所思,提醒自家王上:“我听说每过三千年,大判官爷爷都会亲自去往人间巡查,遇到为恶之人直接收魂拘魄带回阴司受审,这个阿二将军的少主”

“闭嘴!”笑面小鬼烦不胜烦,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会把这么爱多嘴的亲兵收拢身边。

不止远处城中的小鬼,苏景身边三尸也吓了一跳,没想都苏景会把罪恶天的恶鬼放出来。战事有孝袍鬼接管。雷动几人清闲下来。重回苏景左右,雷动皱眉道:“妥当么?”

心神十立,修元都去增援罡天,但心神还有‘富裕’说话无碍。苏景点头应道:“放心。他们都是我的鬼。”

落在罪恶天中被祭炼百年。这些恶鬼的魂灵深处早都被打上了金乌烙印,苏景身死罡天崩碎,它们都得化为飞烟。

雷动点点头。又追问:“不会借机脱逃么?”

“在上面不敢放出来,一定会跑,但是在这里不怕。”苏景进入幽冥后就发觉自己的‘罪恶天’威力大涨,对狱中恶鬼的管束之力增强许多。这不奇怪,黑狱炼魂,这件宝物的‘本性’就与阴司相合,以前‘罪恶天’就是阳间里的地狱,现在来到真zhèng

阴间,器力自然会有增长。

孝袍鬼兵脖子上的长长锁链,便是天乌剑狱威力增长的体现了。

来到幽冥,就开始接连不断的厮杀,苏景调过了自己、调过了亲随僧兵尸煞,也是时候调一调黑狱中的无数凶魂了!

遭遇一场大战,无论是谁都会自叹倒霉,可苏景却觉得‘正是时候’!营救小师娘的途中、正式对实力强dà

的肆悦鬼王发动猛攻之前,先和弱些薄衣鬼部对上磨刀石摆在眼前,正好拿来磨一磨自己的斩鬼刀。

浩大战场,凶猛厮杀。阴兵训liàn

有素,孝袍鬼更是穷凶极恶,一时之间战事僵持不下!

苏景不急,外面只有撑住就好,这一战的关键还在罡天之内:三天合一,金风阳火、诸多好剑与僧兵尸煞,借大雾掩护,正掀起一场疯狂杀戮,狙杀敌军。

崔天吉却不能不急,此刻打不死苏景,等一会他‘消化’完了,岂不是又要放出那七十里大雾、然后再张口一吞?

他带来的阴兵再多也经不起七十里一口这种吃法。

号角急急战鼓如雷,拼命催促阴兵猛攻,可你家军卒悍不畏死,我家儿郎又何尝惜命贪生,打不下来就是打不下来,把号角全都吹爆、把军旗全都摇断也照样打不下来!

崔天吉做梦也想到自己会遇到一块这样难啃的骨头,口中怒声咒骂,从远处死死盯住苏景,心里甚至已经在琢磨,要不要自己也扑杀过去不过再看看守护苏景身边的那条小阴褫、那只威风大龙、还有那三个笑嘻嘻的矮子手中长剑,崔天吉立kè

打消了这个愚蠢念头。

不知不觉里两个时辰过去,恶战依旧如火如荼,薄衣阴兵根本靠不近苏景身前三十里,又何谈斩首,反倒是孝袍鬼兵,把百年炼狱苦熬攒下的恶气,尽数发泄于眼前恶战中。

刚入战时,孝袍鬼兵脸色铁青目泛凶光,渐渐的面容变得狰狞口中嘶吼厉啸,再后来到现在,它们脸上依旧筋肉抽搐、狰狞可怕,可那不是凶相、而是笑容;它们口中依旧尖叫声声,但早已不是怒骂恶吼,变成了狂喜、尖笑!它们喜欢血腥、喜欢厮杀、喜欢夺去别人的性命!

尤其在斩杀敌人、解牛刀一划收下对方的右耳后,孝袍恶鬼更是兴奋发狂,哪怕下一刻就死了,也不影响现下狂欢!

人世间最最邪恶的念头变成的凶煞恶鬼,或许它们的本领还有所不济,可是它们根骨中的那份凶恶邪佞无人能及。惨烈到无以复加的战事,于它们眼中看来,就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究其根底,让孝袍鬼欢呼雀跃、狂喜如癫的原因不外两个字:你、死!

孝袍鬼兵双手执刃,镣铐幻化的衣袍上又没有口袋,收割的耳朵放在哪里?再也简单不过,扔进嘴里含着。

口中含了一块块鬼肉,由此,孝袍鬼的尖锐笑声也变得腥臭难当!

战事胶着,不过士气变化明显薄衣阴兵不显颓色,勇猛依旧。而孝袍恶鬼更胜一筹,它们越战越勇,越打就越开心。

远远高城,观战的笑面小鬼口中‘嘶’的一声,轻轻吸了一口凉气:“阳间的鬼都这么疯么?”

说话时他眯起了眼睛,本是郑重神情,但他爹娘给了他一副‘嬉皮笑脸’相,眼睛一眯、滑稽万分。

崔天吉已然额头见汗,冷汗。

打不下来还是打不下来!重兵投入、调度通顺、战法得当,一座座大阵之间配合流畅彼此往复,可就是打不下来!

崔天吉为剥衣鬼王效命一千七百年,自从领兵以来未尝一败,真真zhèng

正的‘常胜将军’,他打胜仗的诀窍简单得很:永远示弱外加欺软怕硬。

人前总是比人矮着三分,待看清你不如我,我再将你一举拿下。若看到对方比着自己强,那就坚决不打自从苏景进入幽冥、与薄衣阴兵开战,前方军报就层层传报至崔天吉手中,‘监查’数日、渐渐笃定阳间来人的实力,凭着执耳军当可一举歼之。

无论生擒活捉还是当场格杀,剿灭‘浅寻一脉少主’无疑都是大功一件。

可将军大人哪里想到,真zhèng

对敌时小妖人放出大雾、一口吞之、又散出了身着孝袍的恶鬼大军小妖人竟还有这样的手段!那他之前为何还要亲自执剑上阵、辛苦冲杀啊!

生平头一遭,崔天吉遇到了比自己还会‘示弱’之人。

越想脸色就越难看,崔天吉暗暗咬牙。

身后副将小心翼翼地开口:“将军,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或许此刻收兵王上知晓妖女浅寻的修为,自然也能想到她族少主的本领,这一仗打不下来绝非将军之错,王上当能体谅、不会责罚。”

不会责罚?把薄衣鬼王视作心肝的执耳军丢掉,将军自己逃回去,鬼王会不做责罚?当鬼王是开粥厂的大善人么!

崔天吉摇了摇头,他何尝不晓得这样的打下去不是办法,可是进退两难就在这个时候,西北方向突然号角急促,那一隅的薄衣鬼兵传递紧急军情:有凶恶人物冲入战场、强到无可阻拦,对方正向东急行。

还不等崔天吉弄清状况,远处便有闷雷般的声音传来:“薄衣小鬼的军卒也敢拦我大军去路么?哪个带队,与某站出来讲话。”

只闻其声,开口喝问者距离尚远,难见其形迹。

把自家鬼王称作‘小鬼’,崔天吉非但不怒,反而态度恭敬:“末将崔天吉,奉薄衣王之命助战肆悦大王、围剿妖女浅寻残部”说到这里,端坐地面的苏景忽然抬头,同时扬手、伸指,向着他轻轻一点。

苏景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口中腌臜,我听到了、我记下了。

不知为何,崔天吉被苏景指点,没来由的一阵心悸以前那些名头统统不提,苏景在离山掌刑百年,早就养出了一份威严。

管教修行世界第一天宗的威严!崔天吉也不过是个小小鬼将,苏景那一点指的气意,稳稳震慑于他。

口中微窒,崔天吉不理苏景,扬声继xù

道:“末将正在此摆开战场,擒拿浅寻手下妖孽,阁下又是何方军马?”——

再求月票豆子求票啊啊啊啊啊啊不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二九章 沉舟兵,不可挡

在幽冥,薄衣鬼王算不得如何,但肆悦鬼王实力雄厚、称霸一方,崔天吉拉起肆悦王这杆大旗,无论来者是哪里的队伍,大都会买一份情面。

说话同时,崔天吉对副将打了个手势,属下会意,立kè

催动法术、片刻后两面大旗翻滚升空,一面足有百里巨大、遮蔽天空,另一面就小得多了、不过十里方圆。

前者正是肆悦鬼王的旗帜,这算是一道证明,阴兵的法旗皆为独门秘法炼化,别家仿造不来的,若非两家合zuò

友军授旗,薄衣阴兵不可能有肆悦王的大旗。

那面小旗子就可有可无了,是剥衣鬼王自家的旗号。

崔天吉这一步走对了,对方听了他的说辞、再看到信物后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们算得友军了。我乃削朱大王驾前忠勇将楚三垣,我家王上受肆悦大王所请,特命本将统御沉舟一部助战不津!念在友军情分,某家止步一刻,速速命你家儿郎躲开,莫当了某家前路。你当知,沉舟兵所过之处仙佛无赦神鬼不饶,只有身死道消一个下场!”

削朱鬼王,与肆悦鬼王素来交好,同为幽冥中一等一的大势力。

沉舟兵于削朱鬼王,无异执耳军于薄衣王,是削朱一脉的精锐之师。正讲话的楚三垣在阴间也是有名的猛将,莫说崔天吉,就是他家的鬼王薄衣,威望也远远比不得此人,若真要相见。薄衣王也得毕恭毕敬地对楚三垣喊上一声‘老太爷’。

得知来者的身份,崔天吉霍然大喜,忙不迭喊道:“原来是楚大将军,这可当真是阎罗神尊开目,将军来得正好,还请搭救小将!”

“什么跟什么,不是你围剿敌人么?怎么又要搭救?仔细讲来!”楚三垣回应。

崔天吉高声喊道:“将军有所不知,末将已经把滑头鬼王重重包围,本来形势大好,不料浅寻一脉少主人突然杀到。这妖人来自阳间。端的凶猛可怕,薄衣军岌岌可危,求大将军施以援手”

姓崔的满腹心机,简简单单的两段话中点名了两处关键:滑头鬼王、浅寻少主!这两个人。随便哪个都是卓越功勋。不信那楚三垣不动心!

待到将来回归本部、向薄衣鬼王交差时。崔天吉大可把所有事情都往楚三垣身上一推幽冥皆知沉舟兵所过之处寸草不留,就说削朱王沉舟兵来抢功,突然杀入战场。自家执耳军因此毁在了他们手上。

再借薄衣王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向削朱鬼王对质、更毋论问罪,崔天吉误战大罪可免,了不得挨上大王一顿怒骂吧。

功劳就是功劳,楚三垣哪会理会崔天吉的小心思,哈的一声大笑:“让你家儿郎滚开,待本将缉拿这两大匪首!”

“只要能剿杀匪首,末将生死不吝,我家儿郎亦是如此,大将军,兵贵神速、万勿让妖人逃脱,这就请进兵吧!”事情突显转机,崔天吉生怕夜长梦多又再生变,不撤兵,只求楚三垣赶快杀了苏景。

沉舟军行军,面前是胶着战场或者空旷平原,从来都不见分别。

楚三垣何尝不想立kè

杀过去,见薄衣将军如此识相他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叱喝一声:“孩儿们,与某冲!”

喝应之声如雷霆轰动,可怖大军发动,风驰电掣、急急冲入战场!

是大军,却不见大军,只有小小的一条船。

和阳世间靠湖而生的渔家小船也没太多区别,不过它不行于水上而是贴地疾飞,不过它不打鱼而是收割性命小小一条船,可它所过,小船左右两侧、各一百七十里范围,寸草不留!

遥遥相望,是条船,也只有在它经过时才会骇然发xiàn

:哪里是什么船,分明是一支大军、真zhèng

凶悍的猛鬼大军!

类似‘须弥纳芥子’的法术,万万大军聚成一条船,一条船就是万万大军削朱鬼王、沉舟兵!

屠灭。

那条船来了,屠灭沿途所有一切,当小船进入视线,崔天吉眼角登登跳动。狡诈之人也一样会有敬畏之心,真心敬畏。

这才是幽冥中的可怕力量,相比那混不起眼的小船,一直以来被崔天吉引以为傲的执耳军连狗屁都算不得,执耳军能挡得住那条船片刻么!

来势汹汹。

崔天吉眼中一切,孤城中的笑面小鬼也一样清晰可见,小鬼闷哼了一声,声音反倒平静下来,对亲兵道:“传讯阿二,让他带着苏锵锵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小鬼的口讯传了过去,阿二却未取出棺材、未听讯,他所有精神都被那条小船所夺,愣愣站在原地。不是怕,修为精深开通灵智的尸煞懂得审时度势、懂得珍惜性命,却从不知怕为何物。

为救主上,反倒把少主也搭了进去不是怕或者不怕的问题,而是这罪过本身,阿二承担不起。

崔天吉不理手下死活,苏景却不能不顾孝袍鬼兵,无论它们如何邪恶,此刻都是苏景的兵,都在为苏景而战。

苏景吐气开声:“西北退散,我们来会他。”

三尸结阵、十六架辇,围拢苏景身边严阵以待。

战事胶着、两军纠缠,西北方的薄衣阴兵未得军令不肯退散,孝袍鬼兵被它们死死缠住,急切间又哪里撤得下来。而更关键的孝袍鬼自己根本不想撤!是可怕战场,但更是盛大狂欢,死在狂欢中又如何?孝袍鬼嗜血嗜杀,根骨中的恶性翻涌上来,就是苏景也压制不住。

杀掉它不难,可是想要它把已经拿到手中的屠刀再放下来,却千难万难!

厮杀,即便明知背后沉舟兵已经碾压而至,孝袍鬼兵依旧于挥刀时欢呼、于拼命时雀跃、于杀人后狂笑欢庆。他们是恶鬼,却不因阳身损丧而生,大千世界、阴阳两界中本就不应该有的这些东西贪痴嗔化形的邪念、恶鬼!

沉舟兵全不理会面前的惨烈战场,千万年中它们才是战场上的主宰,才是横扫一切的杀神,大军、小船,急行如电,它们面前是杀疆血域,它们身后是不毛之地。

无论薄衣阴兵还是孝袍鬼军,小船到处灰飞烟灭!

遥远处,那条船的船头,始终正指着、正对着:苏景。

不知什么时候,苏景的神情变了。之前的镇静从容不在,换以狰狞凶狠,眼中升起血丝,眼睛红了所以目光如血,死死盯住那条船,片刻后突然对着小船吼喝:“来啊!”

口中喊的是‘来啊’,人却不肯在原地坐等,翻手亮出丈一长剑,连体内罡天恶战都不顾了,火翼展开竟然向着那条船迎了上去!

负隅顽抗。困兽犹斗。躲不开逃不了,那就直面相迎吧,金乌弟子毕生都在淬炼阳火,早就一个‘烈’字种在了血中、骨中、心中。

苏景一动,三尸与十六齐动,生死追随!

相向急行,双方都行驰如电,几个呼吸功夫便赶到一处!幽冥世界中坐拥赫赫威名的沉舟兵,苏景一伙纵剑相迎!

苏景若死大家全都活不了,三尸拼命催动童棺,赶在苏景身前一步,当先迎上沉舟兵,三尸并剑,轰轰烈烈天星一击。

船到眼前,也就真zhèng

化作了无边大军,千万阴家法器并举,无以言喻的浩大法术,如海亦如云,铺天盖地涌向三尸。

三尸打出一剑,甚至来不及去看自己这一剑杀伤了几个敌人,便觉无可抵御的恶力袭来,五感崩碎意识散碎顷刻间三个人就被打得粉碎,尸骨无存!

身死同时,三尸转生回苏景身后。

十六和龙辇一直跟在苏景身后,三尸打过头阵、死后,就轮到苏景面对凶兵了。

三尸之能,挡不住沉舟兵,瞬瞬都挡不住。苏景又如何?

楚三垣人在‘船中’,早就看得清清楚楚,那个阳身之人自然就是浅寻一脉的少主人,见他不逃走反而迎上来,楚三垣哈哈大笑,口中传令:“要活的!”

活的死的,不过是法术的小小变化,沉舟兵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没错,但绝非只能杀不能抓,急行之中把人抓紧‘船’中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沉舟鬼兵动法,苏景落足站稳脚步、出剑!

一个人,战意昂昂、迎着他根本不可能抗拒的洪浩大军出剑。

一个平凡人挡得住大海怒潮么?此刻苏景面临的情形便是如此。他挡不住,就算修为再高五倍剑术再涨十倍他也挡不住。

挡不住就会败,败了就得死,自己死、笑面小鬼死,再没人去援救小师娘丈一长剑光华暴涨,挡不住也得挡,因苏景没得退!

东土人间万剑之君,丈一神剑自有神采,旖旎光芒自剑身暴散,那一刹那的光芒几乎刺穿了阴兵双目,绚烂得疼、刺眼疼痛就是因为神剑太耀目,是以没人留意到,另一道七彩光华自苏景手中流出、落地。

然后在苏景与‘船’之间,地面上,多出了一条发丝般细小、几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小裂隙。

连蚂蚁都陷落不了的裂隙。

下一刻,小船没了。

就那么一下子,威震幽冥的削朱王沉舟兵没了。(未完待续。)

第四三零章 将军小心狐狸

战场厮杀不休,激烈杀伐之声震得苍穹都摇摇欲坠,可是在远处亲眼看到小船消失的崔天吉只觉耳中瞬间寂静沉舟兵呢?哪里去了?

抬头看看,找不见、并非飞天;灵识入地,无可查、并非遁地,那么一支雄壮大军、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沉舟兵哪去了?崔天吉想不通,然后他就看见小妖人身边的三个矮子跳脚大笑,对着地面大喊:“傻鬼吧你们!”

准确而言,三尸是对着苏景身前、地面上一道头发丝粗细的裂隙在大喊怪笑,不过那裂缝实在太细小了,崔天吉距离遥远、运足了目力、瞪疼了眼珠也看不到。

打不过、挡不住?

苏景打不过、也挡不住沉舟兵。但打或者挡,那是坑不了之后才要做的事情。若坑了,就不用打了。

苏景伸手一引,地面上裂隙消失,一块内蕴七彩的漂亮水晶飞回掌心。

当年西海深处,苏景一行离开摩天刹时,在那金光大道的尽头也曾遇到过一道发丝裂隙玄空。

苏景闯过玄空考验,成功过关后‘玄空’化作一枚小小水晶飞入苏景手中,算是摩天刹对过关晚辈的奖赏,这宝贝他还是第一次用。

沉舟兵凶猛,凶得过摩天刹么?

如果沉舟兵也和普通阴兵那样,规规矩矩的行军,铺天盖地一大片的杀了过来,就算苏景发动‘玄空’也没有太大用处:前军陷落、后军自然停止。而后转向绕行。

玄空水晶虽然神奇,却只能‘一次一次’的发动,除非前一批陷落之人离开,否则无法再发动。

偏偏沉舟兵将浩大军阵结为一方小舟,是大军但也是小船,小船栽进去了外面一个没留下。

话再说回来,沉舟鬼兵的阵法根本来自‘须弥纳于芥子’之说,这是释家的神通。幽冥军卒似是而非的释家法度,与出自佛门正宗摩天刹的宝物对上被苏景坑得冤,可他们输得不冤。

至于之前苏景拔剑、冲舟、甚至三尸死上一次想害人。自己总得拿出点诚意。坐在原地干等。难保沉舟兵不生疑

玄空之中,时时风雷险阻、不存方向且不能停步,沉舟军又哪里晓得这些奥妙,急急冲锋、眼前就要拿下浅寻一脉少主时。突然众军卒眼前一黑。全然不知身处何处。楚三垣大吃一惊。立kè

开声传令:“当时敌人古怪法宝、止步结御小心敌袭!”

军令如山,大伙全都站住不动小心戒备眨眨眼睛,大军只觉脚下一空。稀里哗啦地向下摔去。

玄空渊,万般法度皆不受,任谁摔落也无法再飞起,只能向下不停摔去。

玄空渊,深百年。除非苏景主动释fàng

它们,否则沉舟军只能摔足百年再出来!

崔天吉看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至少能看懂三尸的得yì

开心,哪还能不明白沉舟兵败!

脑子里轰轰乱想,只有一个念头、三个字:不可能!但从他与苏景接战到现在,不可能的事情来得还少么?这时候苏景收好了玄空水晶,转回头遥遥向着崔天吉点头、一笑。

清清透透的笑容,干净且明亮,落入崔天吉眼中却狰狞无双!

跟着,苏景又扬手,甩出一道符撰!

崔天吉心中大骇,想也不想,立kè

催动神通护佑身周,四五样宝物放出来维护四方符篆凌风、燃烧、化烟,忽然一道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苍凉、豪迈却不失快乐的口哨声。

请沉舟入玄空,苏景心情大好,想起了仙人掌送来的口哨妖符,那调子好听,来得正是时候。

崔天吉的心直直向下沉,咬牙再咬牙,终于不再犹豫,传令身后:“鸣金收兵!我们走!”连沉舟军都告覆灭,他还有什么可坚持,天知dào

那小妖人还有什么手段!

片刻,当当的落铜锣锐响传撤天地,薄衣阴兵军阵缓缓变化,敢死队集结、断后兵组阵,开始准bèi

撤tuì

,崔天吉不多待,以手中大刀遥指苏景:“妖人,你家将军另有军务在身,下次再相见定取你首级!”

苏景笑着点点头,应了句:“将军小心狐狸。”

莫名其妙的嘱咐,崔天吉听不懂,心中念叨了句‘什么狐狸大圣?’,就在此刻,苏景一跃而起,纵身半空!

罡天中,执耳军苦不堪言,深陷古怪大雾五听全闭,凶残敌人来去如风,全无反抗余地!这又哪里是打仗,任人宰割、只剩等死!

唯一自保办法也只有催动法器,上下翻飞护主身前,可还未死之人不明白,这样做全无一点用处,反倒会误伤附近同僚。

耳听得或近或远同僚的濒死惨嚎不绝于耳,这大雾中的每时每刻都变成了煎熬,护身法器旋转得更愈发急促了,执耳鬼兵还没放qì

,不过它们心里明白,这次怕是在劫难逃,除非诡雾散去。

阴兵们不知自己熬了多久,突然之间,大雾无端散去,群鬼视线陡然清晰同个时候,苏景人在半空,手中多出了一柄洁白长弓!

弦上无箭,可苏景却仿佛不知dào

如此关键之事,手搭弦、弓满月,遥指崔天吉射!

弓碎、白雾升,雾散、妖狐现!

当年西海邪庙中的弥勒邪佛尚且伏诛白弓下,这个崔天吉的修持比起离山的真传还远远不如,又如何能逃得性命。死前瞬瞬鬼将的最后一个念头:狐狸来了

洁白长弓一击后重归于妖雾之形,苏景立kè

又将其收回罡天。才刚得清晰视线、还没来得及欢呼一声的执耳、阴兵们,又重新陷入大雾,继xù

等死!

必杀一弓,更是宝贵一箭,用在区区一个崔天吉身上,实实在在的浪费,后面还要营救浅寻、还要面临大战、还会面对凶猛鬼物三尸也没想到苏景会如此,同时皱起眉头。

苏景知dào

他们的想法,微笑道:“放心。”说完也不解释什么,重新坐回地面。不再关注外间情形。催动修元全力巩固罡天

三个时辰之后,外面的薄衣阴兵在丢下无数尸体后退去了,孝袍鬼足足追杀出去七百里,最后不得不止步:颈锁拉长到了极限。再无法前行。只得作罢;

十七个时辰过后。罡天内恶战结束,执耳军灰飞烟灭!

苏景重新开目,对着不远处的阿二点点头。说过为他报仇的,如今鬼军覆灭鬼将伏诛,幸不辱命。

大获全胜,酝酿许久的拈花神君终于能够双手叉腰,把憋闷在胸中的大笑声尽数吐出,他的力qì

惊人,大笑仿若奔雷滚荡、边笑边骂:“剥衣鬼?又算得什么东西,敢与东天剑尊为敌便是覆灭下场!咱们在阳世间时,连剥皮妖国都趟平了!它们是剥皮,你们才剥衣,差得远了!”

拈花神君一场大笑,把旁边几个人都个笑蒙了,赤目伸手捅了捅他腰眼:“不是剥衣,是薄衣,薄薄的衣衫,薄衣。”

“啊?我一直以为是剥衣来着,”拈花愕然:“我说呢,这一族鬼物怎么取了这么个下流名字。”

雷动淡淡接口:“就你把薄衣听成了剥衣,神君的本性可见一斑。”

拈花笑嘻嘻的:“天尊谬赞。”

迦楼罗、尸煞、凶僧、孝袍鬼尽数收回,此战中孝袍鬼所立功勋交由损煞僧去统计,不用苏景操心什么,苏景起身,带上阿二和三尸进入孤城。

笑面小鬼大刺刺的,明明是被苏景救了,却不肯迎接出城,平平稳稳地躺在城楼,摆足了一方鬼王的架势,等他们来觐见。

来到城楼,一见面苏景就笑了:“回复原形了?以前就说过你这个样子更讨喜。”

笑面小鬼冷哼一声,不理苏景的话茬,转目望向阿二,不感谢、不寒暄,出言不逊:“你傻么?本王指点你去阳间,本意是留条活路与你走,结果你又回来送死,很喜欢死么?”

说完,小鬼又转目望向苏景:“他傻,你也傻么?浅寻什么样的本领?连她都身陷重围,凭你?救浅寻,你配吗?”

“本以为你要么不来,要么就带上什么离山、什么天宗一群阳世间的凶猛好手一起下来,不成想你自己来了,除了送死又还能做什么!”笑面小鬼斜眼看苏景,满脸不屑:“你莫以为自己大败薄衣、击溃沉舟就了不起了,待你遇到肆悦老鬼的主力时便能明白,小溪冲海、蚍蜉撼树吧!”

苏景不在意,问道:“伤得如何?”

“不劳操心,”笑面小鬼平躺、还使劲昂下颌,姿势古怪异常:“本王修持特殊,你们阳间的本事帮不到我,有替我操心的功夫,你倒不如想一想怎么去救浅寻救出来肯定无望,不过没准你能死在她跟前,见了一面也算没白来。要不就想想回去的办法,全当没来这一趟得了。”

“你起来,本座不喜欢打躺着的人!”赤目大怒,未拔剑但是把袖子挽得老高。

小鬼横眉冷对,毫不退让:“我不起来!”

苏景抓着赤目的肩膀把他拉回身边,小鬼就这个德行,并非没有善意但好话从不肯好好说,阳间时苏景领教了好几次了,现在也不当回事:“我有件鬼袍,对魂体鬼身多有补益,或者你进我袍子里,疗伤当能顺畅许多。”

“对了,你还有一件了不起的阴家袍子,本王都忘记了。”说着,小鬼又把话锋一转,旧事重提:“苏锵锵,你傻么?”(未完待续。)

第四三一章 大红袍,生死判

苏景神情无奈:“我又傻了?傻在了哪里?”

“本王问你,你是不是下来之后就连日厮杀,打不完的仗?不止阴兵,就连那些孤魂小鬼本地土著也都来扑你?”

待苏景一点头,小鬼又问:“那你可知为何会如此?”

“阳身人入幽冥”苏景刚答了六个字,三尸接踵开口,老大雷动抢头筹:“便如破了缝的臭毛蛋滚进了苍蝇群!要说毛蛋这道江南小吃,本尊也好久没吃了。”

雷动舔嘴唇之际,老二赤目接口:“阳身入幽冥,仿佛三更天里夜明珠被扔进了飞贼家里。”说着,他还真自怀中摸出了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哈口气、仔细擦拭爱不释手。

老三拈花神君也有一比:“就好像擦了香粉却没穿衣服的小娘子跑过本座面前我想依依了,都好几天没见她了。”

“我也想沧沧了。”

“我也想笙笙了。”

拈花一句话,勾起了两位哥哥的心思,三尸同时愁眉苦脸,一起望向苏景:“你有想的人么?扶乩还是小不听?剑尖儿剑穗儿也不错,扶苏、启巧”

笑面小鬼使劲一声咳嗽,拉回原题,再问苏景:“那你为何不穿鬼袍?诚心勾引幽冥人物来找你么?”

鬼袍一直被苏景收入体内。他从进入幽冥后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打,根本没想过鬼袍的事情。闻言反问:“你的意思,鬼袍能遮蔽阳身?”

“自然!”笑面小鬼一副鄙夷神奇,斜忒苏景:“那件袍子不是凡物,外穿于身稳稳遮蔽你的阳气。你得了袍子这么久,居然连这一重都不晓得你这么糊涂,还修什么仙,害pà

仙界里没有傻瓜,你去凑个数么?”

苏景笑了,不矫情:“还真是傻了。”说着伸手一抹,除掉了外传衣衫。

在他脱下剑袍同时。隐于体内的鬼袍显现、披着于身。

东土汉家的刑捕飞鱼袍样式威武。就是前胸后背各一个斗大的‘好’字,实在有些可笑,在阳间的时候除非迫不得已,苏景都不会直接将鬼袍加身。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能够遮蔽阳气、不再醒目。可笑就可笑吧。总比成天被鬼扑强。

苏景换上袍子,笑面小鬼就微微一笑,一副‘本王料事如神’。他身后亲兵也微微扬眉煞鬼眼中,阳身人皮肤泛着淡淡火焰光芒、头顶肩膀三盏命火高悬;耳中,阳身人心跳咚咚如擂鼓大响;嗅中,阳世味道馨香甜蜜,清清淡淡的却远远就能闻到所有这些无以遮蔽更不可能抹除的特征,都随苏景穿起鬼袍、自他身上消失不见。

在阳世不显什么,可是在幽冥,苏景穿起鬼袍,就变成了个真的鬼!

这时候雷动天尊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小师娘又是咋样?她老人家也是阳身。”

雷动问的是阿二。

几乎在神情里写明白‘本王不屑于尔等讲话’的笑面小鬼却又抢着回答:“浅寻是什么修为?她有大军相伴时自不必说,轻装简行时,浅寻会于身周行布十七里剑qì

结域,只守不攻,她所过地方无人造次则罢,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小鬼贪图她的人肉滋味,少有妄动立kè

会被剑qì

杀灭!”

阿二也点了点头,示意笑面小鬼所言非虚,不过小鬼说的,是浅寻初入幽冥前两百年的情形,两百年后,‘阳身黄裙女子’的名头响彻幽冥,她所过之处小鬼们噤若寒蝉,只盼着这个煞星别来找麻烦,又哪还有敢和她为难的,浅寻自也无需在行布剑qì

护身。

说过浅寻,笑面小鬼似是还想再讲些什么,可嘴巴张开、忽然又把目光一转,望向苏景,稀稀疏疏的眉毛皱起,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小鬼的神情里有些纳闷:“你做啥?”

苏景站在原地听小师娘的威风,根本什么都没做,不解小鬼的意思:“我做啥了?”

“好端端的,你变幻袍子作甚?”

苏景低头一看,情不自禁‘咦’了一声。

鬼袍在身轻若无物,苏景能知dào

自己穿了袍子,但对这件袍子几乎没有感觉,是以苏景未曾发觉,鬼袍正悄然变化:黑色的飞鱼袍,正渐渐转为大红颜色,同时袍子的两袖、下摆也不停变大、变敞,从收腰束袖从不会影响行动的武人袍子,渐渐向着庄严且华贵的官袍变化。

笑面小鬼还唠唠叨叨:“原来袍子的款式还不错,而且黑色压身,你穿着也算精神,无需修改了,你要真想改,就把那前后两个‘好’字抹了”正说着,小鬼忽然收声,似乎看出了苏景身上鬼袍的变化趋势,又观察片刻,小鬼忽然‘啊’的一声低呼,再开口时语气森然:“大胆苏景!你当是儿戏么,快快改回去,这件衣服你也敢穿,不知死了么?!”

苏景被小鬼说懵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对方以为是他施法催动鬼袍改变样式。其实和他没有丝毫关系,是袍子自己在变化。

这样的情形苏景也是第一次遇到。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袍子已经变幻成形、彻底变了另个样子:宽袖阔摆、袍上纹绣径五寸独科花,配金鱼袋、十三玉扣长带束腰不提颜色,只说款样与袍纹,正正经经东土汉家官袍朝服。

一品大员官服。

黑色的捕快飞鱼袍,变成了朝堂重臣的朝服官衣不过汉家朝上的大官都穿自下紫色,苏景这件却是大红,烈火般明艳炽红!

原先飞鱼袍上的‘好’字不见了,变作了另两个字:前胸大篆写‘生’,后背加古文书‘死’。

苏景忽又觉得右手一沉,鬼袍变化了样式,又把一块黝黑铁牌送至他手中,巴掌大的令牌,一字铁钩银划、凛冽生威:判!

看着身上的‘生死袍’、手上的‘判字令’,苏景愣愣发呆没法不愣,没法不呆,之前被小鬼连番质问,此刻苏景终于觉得:我傻了。

笑面小鬼身后亲兵也告开口,小心翼翼对苏景道:“小九爷,这身装束不是玩笑,可不能拿来玩的,您快把它变回去吧。

亲兵和他家主人一样,都误会了,苏景摆了摆手,抬头望向对方正向开口解释,不料那个亲兵面上陡然现出恐惧神情,口中‘啊呀’一声怪叫,竟双膝一软、咕咚跪在苏景面前!——

早上一睁眼各种忙,这个月意wài

事情真多。这章字数少了些,对不住大伙,嘿呀,实在有点累~~~~(未完待续。)

第四三二章 幽冥第二

苏景吓一跳,挥手一道金风流转去搀扶亲兵,纳闷问道:“怎么回事?”

跪倒之后亲兵似也回复了清明,苏景的金风扶到,他就势站了起来,摇头苦笑:“小九爷穿了大判官爷爷的袍子,威风凛冽、气度摄人,小的把您真当成了判官爷爷,一时腿软跪下了,让您老见笑。”

不单是一件袍子的事情,而是苏景刚刚抬头刹那,他的威严、气意与大红袍相融相扣,亲兵恍惚间看到的不再是苏景或者说,亲兵眼中,苏景真就变成了那件袍子所代表的上位高官!

苏景听出端倪,抖了抖身上鬼袍:“判官袍?”

笑面小鬼冷哂,插口:“何必明知故问,你不晓得判官袍,又怎么可能让袍子变成这样”

苏景摇头打断:“有一处误会了,是袍子自己变化,此事与我无关。”

笑面小鬼登时住口,再望向苏景、望向袍子时,他的目光变了,异常古怪、异常惊讶、也异常明亮!小鬼的声音愈发低沉了:“当真?!”

嘿嘿嘿一阵笑声来得莫名其妙,三尸手指笑面小鬼,全都笑出了声音。

小鬼天生嬉皮笑脸外加贼眉鼠眼,此刻肃容、认真的神情配上配上他的尊荣,没法说的可笑逗人。三尸又是什么样的家伙,整日里最怕的就是找不到乐子,见了可笑事情哪管场合,是一定一定要笑出来的。

小鬼顾不得理会三尸。目光盯住苏景,又重复问道:“当真?”

三尸的笑声却更响亮了苏景挥手制止住三个浑人,口中回应小鬼:“千真万确。”说着,将手中的‘判’字铁令递向小鬼:“此物也是袍子给我的,应该是原来就封藏于袍内,但在阳间不曾显现过。”

刚刚令牌一直被苏景扣在手中,旁人都不曾留意,直到方才得见。笑面小鬼也好,身边的亲兵阴侍也罢,一见令牌。又是一副吃惊模样。

小鬼不去伸手接令。而是目光闪烁片刻,转头望向自己的亲兵:“你去试试。”

苏景挑了下眉毛,小鬼的言辞古怪,不是让手下接令。而是‘试试’。试什么?令牌是真还是假?

亲兵也有趣。忠心听令是不会错的。但不像普通铁血战士那样铁面萧杀,而是愁眉苦脸的迈步,来到苏景面前还不忘嘱咐一句:“小九爷手下留情。”跟着伸出手。战战兢兢地去摸那块令牌。

亲兵手指才一碰到令牌,打从心肺深处猛发出一声惨叫,双膝又软再次跪倒于地,继而他居然嚎啕大哭,喊道:“小的有罪,小的本来不够资格进入亲卫营,后来打仗从贼兵尸首中发xiàn

了一件宝物,私自吞没未曾上缴又以此宝贿赂寇大将军,这才得偿所愿,掉入亲卫营做得王驾亲卫,有谁想让王驾得知什么,小的就收钱再说与吾王,不过那些是是非非,小人是从来不敢讲的,那种事情再多贿赂也不敢收。”

苏景颇为惊讶,试探着问了句:“从实与某讲来!”

“以前小的的带队校尉刘老四家里有急事,向上报假未准,他带了二十盏好香火托请到了我,我收了十盏,而后假装闲聊把此事告知王上,顺带还说了些他的好话,王上开金口,刘老四得以回家,回来之后他又送了我五盏好香火;还有李将军镇守苦瓦窑三百年未轮换,那个地方太艰苦,一守三百年的确有些长,他找到我,我也”

好像竹筒倒豆子,都无需逼问审讯,亲兵摸到令牌就把自己以前所犯军纪,一五一十如数招供。其实他人倒是不坏,受贿没错,但也是给人帮忙,如自己所言,搬弄是非的事情他绝不敢做。

苏景翻手收回令牌,亲兵手指脱离‘判’字铁牌,神志也随之清醒回来,起身、转回到笑面小鬼身前,脸色更加愁苦了:“启禀启禀王上,确是判官令无疑,小的试过了。”

“赵铁瓶,你不错啊。”小鬼冷视亲兵。

咕咚一声,短短一会功夫里,亲兵赵铁瓶第三次跪倒在地,前胸后背冷汗淋漓,心中则十遍百遍的大呼倒霉

对赵铁瓶,小鬼心中实在踌躇,想不好该怎么办他。落难逃命时,这个赵铁瓶确实勇武忠心,始终追随王驾身边,一路披荆斩棘舍命搏杀;何况小鬼身边加在一起还剩不到十个人,斩一个亲兵自损一成兵力?这个账目听起来太大了。

这时苏景开口,对小鬼道:“马王爷,这袍子到底怎么回事?”

笑面小鬼转回目光,先不去理会亲兵,对苏景道:“幽冥世界,判官七品,官袍以彩虹之色,分以赤、橙、黄、绿、青、蓝、紫”

本就有了些猜测,听小鬼说到这里苏景心中大概有数,但不等他说什么,赤目就喜不自胜:“苏景这一件,是一品大判官的判官袍?”一边说,矮子小手伸出,摩挲苏景的红袍袖,爱不释手的样子。

小鬼点了点头。

事情不难猜,鬼袍本是神奇宝物,不过阴阳两界它的显现不同,阳间时鬼袍直问本心,会折射出主尊的心底向往;回到阴间,袍子则变回本相当年真页山城作祟的丧物所穿喜袍,竟是阴曹地府中,一品判官法袍!

笑面小鬼在阳间见过这件袍子,能看出是好东西,可他也没看出来、更不曾想到袍子的真相如此惊人。

雷动天尊也眉飞色舞:“一品判官,怎么个说法,什么个由头。你给仔细讲讲?”

笑面小鬼好为人师,以往苏景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小鬼口中数落着、目光鄙夷着,但最后肯定会把事情讲明白,这次也不例外:“太上古时幽冥世界,哪有这么多鬼王?那时阎罗大统天下归一,阴曹地府只有一个势力、一家朝廷。”

有朝廷,自然也就有将相史士诸般官员和州府乡县各级公堂,阎罗治下,判官掌刑律、断善恶、判生死、定阴阳。这一职为重中之重。不止要断决自阳间新添来的鬼魂去留下场,幽冥土著的大小官司也都要由判官老爷主理。

阎罗定律,判官七品,分驻于各级阴司地衙。主掌大同小异。但权责和地位因品级不同而天差地别。

“一品判官。也叫做红袍判或者大判官,阎罗神君一人之下,幽冥世界万人之上。监察天下弹劾百官,人间下来的帝王或巅顶妖、修,也都由他老人家主审。便这么说吧,太古时候,幽冥世界除了阎罗神尊,便要数一品大判!”

拈花神君乐不可支,对宝贝不怎么感兴趣之人,也跑到苏景身边,学着赤目的样子去摩挲苏景的鬼袍袖子:“幽冥第二,真zhèng

凶猛!”

苏景可不像三尸那么没心没肺,袍子是真的又有何用,自己又不是真zhèng

判官,笑着摇摇头,追问:“现在呢?”

小鬼的话始终紧扣‘太古时候’,后世多半会有变化。果然,小鬼应道:“现在?阎罗神尊早已不再,大统早废群雄逐鹿。幽冥世界变得乱糟糟了”

阎罗神君离开的年头久远到无从追溯,以前他的朝廷也随之崩溃,大小鬼王割据幽冥,彼此杀伐争权夺势。

不过昔日朝堂不再、各方鬼王角逐,但阴司主掌的‘审断鬼魂、发落投胎’的重责不敢废。轮回事情关乎阴阳稳定,容不得丝毫怠慢。是以阎罗王时候的律例制政有一部分被保留了下来:判官。

幽冥各州府皆设‘阴阳司’,也有人称其为‘轮回殿’或‘判官殿’。

“现在的阴阳司自成一系,不问政事、不理势力争斗,专权独断只管判断鬼魂、发配轮回之事。”

“阴阳司所在地方的鬼王不得干扰司中法务,哪怕与别家开战了、地方易主了,都和阴阳司没有关系。胡乱举个例子,刘家镇是刘鬼王的地盘,但刘家镇中的阴阳司不归刘鬼王管,有朝一日,赵鬼王灭了刘鬼王接管了刘家镇,姓赵的也得如姓刘的一般,好好照应着镇上的阴阳司。”

笑面小鬼加重了语气:“不止不能骚扰,还得好生看护、多多帮忙!此乃阴家共识,传承多年下来,早已变成幽冥铁律,哪一家鬼王敢去搅扰阴阳司的政务,幽冥百王千军万万鬼共做诛灭!”

阴阳司,是古时候判官所建,各级司衙的主事便是一到七品的各级判官。现如今,判官老爷的势力早已不是初时模样,但他们执掌轮回要务、又超脱于争斗之外,是以地位超然。

单以威望而论,今时判官比着他们那些权势滔天的前辈犹有过之。

幽冥鬼王便如凡间割据诸侯,争夺不休逐鹿天下;判官传承的阴阳司则仿佛释家或道门,不问世事超脱世外,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

雷动听故事挺开心,插口、跑题:“不提什么阴阳司,幽冥世界的情形倒是和阳世大海有些相似。”

他不提苏景也想不到,但提到后苏景稍稍思索,果真是这么回事:敖家神龙掌管一个‘水’字,江河湖海各族皆奉敖家为尊,可后来神龙不见了幽冥也是如此,原先有主人,到了后来阎罗王也告消失。

一个跑题了,另个跟着继xù

跑,拈花又问笑面小鬼:“阎罗王去哪了?”

小鬼挑眉毛、耸肩膀、双手一摊:“无人知晓。”

赤目也有的问:“那阎罗王走不见了,无数年头,大小鬼王打打打,就没有一个真zhèng

统一全疆的能人能鬼么?”

“有过一个,也是远古时候的事了,一头三身獠称霸天下,得幽冥大统。不过他做了八百年皇帝后,也如阎罗神君一般,一走了之不知去向。”(未完待续。)

第四三三章 苏大判官

“三身獠?”苏景一伙个个纳闷,但赤目嘴巴最快,抢先问出:“是个什么东西?”

亲兵赵铁瓶知dào

自家王上最是敬仰三身獠,刚刚他受判官大令所制交代出自己所犯军纪,想要不死非得把握时机巴结王上,顾不得客人的尊贵身份,立kè

开声叱喝:“大胆妄言,三身獠乃上上仙祖,不是个东西!”

‘啪’,手掌狠拍后脑勺的脆响,自入城以来一直躺着起不来的笑面小鬼忍无可忍、纵跃起身直接把赵铁瓶拍倒在地,跟着小鬼自己也跌回原处,口中怒骂:“什么不是个东西,我看你就不是个东西!胡说八道,待会非砍了你的狗头不可!”

暂时不再理会赵铁瓶,笑面小鬼长吁一口浊气,对苏景一伙说道:“你等也当修口,阎罗之后,就只有那位三身獠一统幽冥八百年,功勋卓著造福幽冥,不容后人诋毁。”然后他在回答赤目所问:“是我阴间冥界的一种凶猛鬼物,生俱三身,三头六臂,三张面孔一怒一喜一悲,是称‘三身獠’。天生地养的凶物,殊为罕见。”

“这样?”三尸异口同声,随即三人背背相靠,雷动皱眉瞪目十指簸张做雷霆之怒,赤目呲牙咧嘴双手捧脸做欣喜欢笑,拈花撇着嘴巴捶胸顿足摆出哭丧模样。

真zhèng

三个浑人。

小鬼满面无奈:“是、是吧有些像。”

笑面小鬼实在不想再和三尸纠缠,可三尸要说的话还没完。拈花维持着哭丧神情:“三身獠三头六臂为何不叫三头獠?”

赤目大笑不改,回答兄弟:“因为三头獠不清不楚啊。我说:前方有三头獠杀到那你是不是得问我,杀来的是一头三个头的獠,还是三头一个头的獠?”

三尸纠缠不清,苏景却一扬眉三头六臂、怒哭笑三面的怪物,原来叫做三身獠么?

他以前见过:已经全无生机、被毁掉的莫耶世界中,他曾见过四座中土人物的大像,一为九位妖狐天真大圣,一为摩天古刹盲眼神僧,另外两个人。独目老道不知身份。最后三头六臂的白发老汉,应该就是三身獠了。

天真大圣身边的三身獠,会不会就是曾一统幽冥的三身獠,此事无从追究。至少现在还没得查。不过苏景仍追问:“那位三身獠前辈如何称呼?”

“他老人家姓祖。祖乐乐。”笑面小鬼满目崇敬。

三尸闻言都乐了,这个名字倒真是‘补缺’,人之四情。喜怒哀乐,三身獠生俱喜怒哀三面,唯独差了‘乐’,他就叫乐乐。

笑面小鬼不理三尸,唏嘘一声长叹:“祖高祖幼年孤苦、少年艰辛、青年多难,直到中年时才得了修行机缘,真zhèng

大器晚成,到他一统幽冥时,已然白发苍苍白发又何妨,老人心中何尝不存少年志气!少年志气可吞天地,白发英雄永镇乾坤!神仙人物,为后世子孙万代共敬!”

阳世间,会为风华绝代之人传画立像。但阴间正好相反,只有大恶奸徒、罪及千秋者才会被立像,以供万鬼唾骂,是以这位白发苍苍的三身獠并无容貌流传

笑面小鬼把话题从三身獠转回了苏景的判官袍:“你的袍子如何得来的?”

没什么可隐瞒的,把当年真页山喜袍鬼的事情大概说了下,另外又把得自喜袍鬼被镇压处的十三鬼身亮了出来。后面的举动无用,小鬼根本不识得那头恶鬼,见了鬼身也没什么反应。

不过笑面小鬼在听说‘喜袍鬼’后,若有所思:“大判官的红袍于阳间会多出一重神奇:映射本心便是说你打死的那头恶鬼,心愿是想要嫁人?”

是问,但小鬼早知答案,是以无需苏景回答他就继xù

道:“传说,阎罗还在幽冥时,阳间有一位钟姓书生,此人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大才如海却家贫如洗,受同乡好友接济入京赶考。本高中状元郎,却因相貌太过丑陋,于金銮殿上惊吓了昏君,被褫夺状元头衔。钟大爷爷一怒撞阶而死,尸身无人敢管,最后还是那位资助他赴考的同乡好友为他入殓下葬。”

“人间帝王昏庸,只看钟大爷爷样貌丑陋,却不知他老人家本就是阎罗驾前红袍大判!只因一段尘缘未了才去到阳间一世为人,钟大爷爷回来立kè

官复原职,于除夕之夜率三百鬼卒重返故乡,风风光光、将阳世间的同胞妹妹嫁于那位同乡,以报好友恩情。”

这种故事三尸爱听得要命,个个聚精会神,谁也不去装三身獠了。

雷动追问:“后来呢?”

赤目眯着红眼睛:“去杀皇帝了没?”

拈花满脸关切:“钟判官的妹妹漂亮不?”

笑面小鬼把脑地一晃:“钟爷爷的妹妹我没见过,漂不漂亮我不晓得。皇帝没杀,为何要杀他?迟早有天他得下来,还不是要落在钟大爷爷手中!后来?没有来了,故事讲完了。”

应付过三尸,笑面小鬼又把目光一转,望向苏景:“另外,据说钟大爷爷嫁妹时,万事都准bèi

妥当了,唯独一件事糊涂了:未曾准bèi

妹妹的喜袍吉服。吉时将至,钟大爷爷急中生智,将自己的大判红袍披在了小妹身上。”

笑面小鬼真zhèng

讲完了故事,转回正题:“传说不可考,后世千万年里有发生什么事情无可查,你打死的那个喜袍鬼究竟和钟大爷爷有什么渊源也是没办法查清楚的事情。不过,幽冥世界大判红袍流传到阳世本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唯一机会也就在这个传说中了。”

说完,稍顿,小鬼笑了起来:“恭喜小九爷,好机缘!”

从亲兵到鬼王,个个都喊苏景‘小九爷’,这个称呼古怪,但苏景暂时没顾上追究,他听得小鬼语气有异,似是另有所指,当下应道:“还请你详解。”

“幽冥世界判官传承,有个说法:铁打的袍子流水的官!能明白?太上古时阎罗神君炼化一万三千七百判官神袍,从那时到现在,幽冥世界最多就只有一万三千七百判官,多一个也不能!因袍子神奇,它不认可,任你鬼法翻天也休想传上它,穿不上袍,便做不得判官。”

阴间里万万年都是如此,一任一任的判官传承,并非判官寻找继任,而是由袍子做主。每有能做判官的新魂进入幽冥,袍子都会有所感应,届时自有阴阳司的官员赶去,核实身份后将其带回总司,做仔细培教,成才后、传上官袍被派往地方上任。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穿上判官袍,而有关判官行职时诸多玄法事情,都得穿着袍子才能够施展。

小鬼不怕啰嗦,只嫌事情说不明白:“判官袍不是谁都能穿的,反过来看,只要穿得上便是判官但此事有个关键:阴间!”

‘关键’所在,小鬼说得不算清楚,但苏景心思通透,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在阴间不是想穿就能穿,可是在阳间,判官袍蒙蔽本相,那时它就不是判官袍了,随便谁都可以穿。

苏景能穿、师兄尘霄生能穿、影子和尚也能穿。

阴间穿不上的袍子,阳间穿上了。不止穿上了,它还认主苏景、还被金风阳火炼化、变成了苏景的宝物再回到阴间,它变回了一品判官袍没错,可它仍还是苏景的宝物。

苏景笑了,三尸也笑了,爱宝贝的赤目又开始摩挲红袍袖子:“苏锵锵能穿大红袍,他就是一品大判!苏大判官!”

小鬼缓缓点头:“不错,穿得袍子,便是判官!你手中的是判官大令,专做审讯罪徒时所用,大令治下、罪徒会如实招供、以前所犯罪孽无可隐瞒。”说着,小鬼又转回头,瞪了赵铁瓶一眼。

苏景又问道:“那位钟大判官”

“兢兢业业审断冤直、铁面无私公正幽冥,在任三千载,偿报阎罗王知遇之恩,一朝挂印辞官而去,从此逍遥于阴阳两界,再无消息了。”小鬼应道。

阳世中有人流芳百世,阴曹中也一样有人名垂千古!钟大判、三身獠皆在此列。

有关鬼袍的事情终于说完,五百年前,初入道时一次扶危救难,如今让苏景在幽冥中多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世事神奇、处处因果、时时刻刻都有‘想不到’。

当年真页山激斗恶鬼,苏景一再二、二再四,眨眨眼的功夫就把陆老祖送他的剑符全都用了个干净,曾被赤目认作‘败家登峰造极之役’今天再回想,那可是身着一品大判袍的猛鬼强敌!

现在赤目不骂苏景败家了,眉花眼笑,一个劲地夸赞:“打得好,出手果duàn

,这买卖做得值对了,刚刚想到的,上次你去青灯境,见了陆师叔为何没再找他讨几张剑符?”

三尸从来都是想起来什么是什么,一句话岔出三百年,不过苏景似是想到了什么,立kè

问笑面小鬼:“阳间的天劫,能打进幽冥么?”(未完待续。)

第四三四章 香火

要是阳间天劫打不过来,请师叔出来转转幽冥世界也是个不错的事情,何况小师娘有难,陆老祖一怒拔剑为红颜,寒月天河破鬼海苏景一想就笑。

“什么意思?”笑面小鬼哪知苏景念头,被问得糊涂了。

苏景无意解释:“就说会不会有阳世天劫吧。”

“不知dào

,没有阳间修家在这里修liàn

过。”小鬼摇头、坦言:“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抱侥幸。阴阳两界看似决绝不通,实则千万联系于冥冥,最简单的,你都能下来,天劫未必不会下来。”

师叔一出来就可能面临生死玄关,除非有笃定把握,否则不敢轻易尝试,苏景心中叹了口气,点点头打消这个念头。

天魔宗阴阳关阵法只能送一个人下来,别人藏在苏景的穴窍洞天里也无法跟他一起进入幽冥,但青灯境是彻底封闭于大乾坤的化境,它和外界不存丝毫联系,所以不受限制、能随苏景一起来。陆老祖靠着青灯躲避天劫,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时候拈花又发问,先看亲兵赵铁瓶再望笑面小鬼:“你们唤苏锵锵做‘小九爷’,这个称呼从何而来?”

哪用幽冥中人回答,尸煞阿二接口应道:“阴间乱战不休,不论哪个成势都会称王称君,我家主上没有这份浮夸心思,不过她征战多年威震四方,自有好事之人为她立起名目,有的因主上平日不苟言笑唤她无情王。有的因她惯穿黄裙取个谐音唤她黄泉王,也有剑术通神、因她身边有我们兄弟十二人,唤她利剑王或十二煞天王,林林总总喊什么的都有,乱得很。”

“既然不能免俗,又不喜欢那些乱糟糟的称呼,主上干脆也自封一号,不过她老人家不称王奉君,而是自称九王妃”说到这里阿二摇了摇头:“这个称呼古怪,但其中缘由我等也不晓得。”

尸煞虽是心腹。却也不知主人与陆老祖的情事纠葛。但苏景全能明白,小师娘自称九王妃,这个‘九’字多半是因师叔而来的。

主上是九王妃,少主顺理成章。自然就是小九爷了。真zhèng

的九爷。青灯境里坐着呢。

与小鬼见面。说了会子话,苏景转入真zhèng

的题目:小师娘如何。

小鬼回答的简单无比,三个字:“不晓得。”

浅寻被困不津联络难通。小鬼何尝不是苦守孤城与世隔绝,小师娘的状况他全不知情。不过前面打薄衣的恶战,后来到场、被苏景扔进玄空的削朱王沉舟兵,倒是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可见不津仍在坚守,否则也不用新军去增援。

商量了不久其实也真没有什么可商量的,只知浅寻率残部坚守不津,其他情况一片模糊,自己这边能够调用的人手:苏景随身一窝鬼,外加躺着起不来的马鬼王和身边九个兵哪又何必再罗里罗嗦浪费时间。

即刻启程,苏景摆动云驾正要飞天,笑面小鬼喊道:“带上我!”

苏景扬眉:“你也去?”

以他现在的状况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过笑面小鬼看重义气,不肯龟缩于此,又补充道:“我与浅寻结盟本是她助我在前,今朝她落难本王岂能坐视不理,到了战场无需你来照顾,我自有亲兵卫护。”

身边九个鬼兵齐齐踏上一步,齐声应诺:“誓死以护我主万全!”

人是少了些,但喊喝也算威风,尤其赵铁瓶声音尤其嘹亮,恨不得把嘴巴凑到主人耳边去似的。苏景不再废话,伸手一引把笑面小鬼牵入云驾。

雷动天尊及时伸手一拍城墙垛子,呼喝:“众将官,兵发不津去也!”言罢三尸驾起小棺材,冲在苏景的金红云驾之前,向着东方疾飞而去。

飞了一盏茶的功夫,没见到敌人,三尸豪气退散懒惰重生,收了棺材回到苏景云驾,舒舒服服或躺或卧

飞不多久,笑面小鬼转回头重新打量苏景身上的大红袍——鬼袍回复原形到现在已经有一阵子了,时间越长,这件袍子透出的森严气意便越浓重!

而苏景掌刑人间第一天宗两甲子,离山刑堂长老的气度和这件袍子相融相趁,颇有金风阳火那股并升共起之意。此刻苏景着红袍、变大判,森森威严之势如风如云,自幽冥半空滚滚播散开去!

威风的确是威风了,可是莫忘记,他把鬼袍外穿本意是要遮蔽阳身气息、让自己不再那么惹人瞩目。不料事与愿违,在幽冥世界里,大判官比着阳神人可要更醒目得多。

本尊霸气盈天,三尸与有荣焉,赤目真人得yì

洋洋,问小鬼:“待我们赶到不津,那群大鬼小鬼忽见一位大判官爷爷,会不会立时倒戈相向?献上老鬼肆悦的首级,就此效命大判官苏老爷爷!”

雷动更稳妥些:“倒戈相向不一定,但多半会呼啦啦跪成一片,然后双膝挪动让开道路,咱们风风光光迎出小师娘!”

“要说,小师娘当年就以我们三大弟子为荣,今时今日,咱们三个更要为她老人家面上贴金!”拈花手摸肚皮,遥想当年:兄弟三个怎么死都死不了、想了千万办法也逃不出凝翠泊若非小师娘爱煞了咱们这三个徒弟,为何不肯放我等离开?

三尸想美事,苏景可不像他们那么没心没肺,思索片刻后,居然把心思一转,收起了鬼袍,同时取出离山剑袍重新穿戴整齐。

赤目大大地不甘心:“怎么收起来了?”

笑面小鬼却点头赞叹:“还是这样最好,援救不津为第一要务,你穿着大判官法袍入战,怕是会节外生枝,反倒添乱。”阴阳司从不过问势力争斗,忽然跳出来一位莫名其妙的大判官攻打肆悦部署、营救不津浅寻,此事多半会震动幽冥

苏景不置可否,也没多做解释,主持云驾全力疾飞,同时对笑面小鬼伸出左手:“你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么?”

掌心向上、左手摊开,鸡蛋大小一团青烟,烟雾流转但并不飞散,就在苏景掌心缓缓旋转,清清悠悠地透出一份馨香味道。

好像佛堂香烛气味,又添了些山花香气、另外还隐隐缠在了一点酒香稍有些古怪,却好闻得很。

三尸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全都凑上前来,围在苏景手旁仔细端详。

笑面小鬼一见他掌中物,居然露出了馋像,吞了口口水,语气讥讽:“这是‘香火’,你才到幽冥几天,上面就有人为你焚香烧纸了?人缘不错啊!”

“香火?”苏景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这等小事何须鬼王大人亲自作答,身后赵铁瓶代为开口,笑道:“回禀小九爷,香火对我们幽冥中人是真zhèng

的好东西,往小处说能果腹健体,往大处说可精修化神!不过,您手上这么小小的一团也太少了些,好是好,可用处嘛,至多也就能解个馋。”

“另外,在上面为您送香火的朋友,应该不太了解状况,他们的心思肯定是好的,却不知您虽入了幽冥,但还是阳身,他们烧纸也好、焚香也罢,这香火能送到您手上,可阳身人消受不得这好东西,没用处啊!”

苏景当然知dào

自己炼化不了手中香火,又问道:“便是说,这东西对你们有用?”

赵铁瓶笑得客气:“一来刚刚说的,您手中的香火太少了,二来”

说到这里笑面小鬼插言,一贯的那副德行,神情轻蔑言辞刻薄:“那么少的一团,还献宝似的举着,不嫌烦人么。快收了专心赶路吧!”

“这种香火我有不少,”苏景五指攥拳,收起了手中的那一团:“若真对你们有好处,就送你们一些。”

笑面小鬼一哂:“且莫说修liàn

,就是本王以前一餐饭,也得吞它个三五里的香火。”说着,小鬼吊起眼角看苏景,仰着下颌对苏景道:“你能有多少?拿出来与我瞅瞅?”

话音落,苏景挥手。

下一刻,啊的一声怪叫,第二次笑面小鬼自躺卧之榻一跃而起,他是鬼,却是一副真zhèng

见了鬼的模样,目瞪口呆死死盯住天空。

苏景好说话,想看就给看,他那一挥手:众人头顶天空不见!幽绿色的苍穹被彻底遮蔽,滚滚青烟变作新的天幕视线所及、无尽长空,尽数化作香火,苏景的香火!

“放出来的这些,不到两成。”苏景真没客气,实话实说。

莫说见过,就是做梦笑面小鬼也不曾梦到这么多的香火、怪叫过后愣上半晌,仍是怪叫:“不可能!你哪来的那么多香火!”

在幽冥,苏景是小九爷、是大判官;在人间,他是离山弟子还是佑世真君!

早在大洪立国之前,苏景在人间便有无数长生牌位供奉,到他第二次救下真页山城,更是被洪皇帝奉为神君,修祠建庙依为皇教、国教。

本就有《屠晚》流传大江南北、又加上朝廷刻意扶持,‘佑世真君’信徒无数,再经过数百年积累,苏景的香火何其磅礴,当世无人能及!(未完待续。)

今天一更,万分抱歉

又是临时有事,七月抽了,总是各种事情。真是对不住大家,晚饭那一章实在来不及写,今天就一更了,零点更新不会影响。

万分抱歉!(未完待续。)

《升邪》今天一更,万分抱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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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五章 恶人何在,可有我恶

自从来到幽冥,苏景便发觉自己身上多出了一样东西:香火除非魂飞魄散,否则阳世间所有供奉于他的香火都会在、永远在。不过这种东西在阳世中无以察觉,它们是苏景的,可苏景以前不知dào

自己还有这样东西。

但是进入幽冥后‘香火’化形显现,变得能被看到,苏景自然也就晓得自己身体里还有这样一片‘怪东西’。

香火多却全无分量,藏于体内,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是好东西,但自己全无用处,若能助小鬼疗伤或做精修之用,苏景肯定不会吝惜。不成想笑面小鬼惊讶过后,全无领情的意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显摆无聊!再多你也用不了,有本事去那些香火祭炼了啊?那样的话救出浅寻的成算立时大增。”

说完他又躺回榻上去了,眼睛一闭,不再去看那满天香喷喷的香火。

“启禀小九爷刚刚小的话未说完,其一之后,还有其二。”赵铁瓶开口,继xù

之前话题,给苏景解释道:“这其二嘛您这些不是无主的香火,供奉之人在焚香祷念时,心中想的、念的,都是您老人家,所以我们也只有眼馋的份,却是无福消受啊。”

话说完苏景就明白了,难怪小鬼不领情,享用不了的香火再怎么多也没有用处。

弄清楚香火事情,苏景没再说什么,分出一段心神投映去了罪恶天。

黑狱之中祭炼暂停。烈火归炉谛听缄口,狱中恶鬼自被封印于此就从未有过如此祥和的日子:以前日日煎熬,今时不再受苦,何异置身于仙庭?

罪恶天中乱得不像样子,无数恶鬼大笑大闹,一边长舌翻卷舔舐身上伤口、一边回味方才的恶战杀戮,群情激奋。

损煞僧兵忙忙碌碌,按照苏景吩咐,正在计算‘耳朵’、对参战群鬼的功绩做仔细统算。

见主尊驾到,黑狱很快安静下来。千万目光尽数集结到苏景身上。

苏景先望向僧兵首领。不等说话那个凶僧就应道:“已经算过五耳功劳兵卒,其他还在计数清算,这件事会费些功夫。”

数耳朵的僧兵共有两千多人,乍一看人是不少了。可也得分和谁去比。黑狱中关押的是一片凶魂汪洋。它们刚刚和另一片恶鬼大海打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战那些耳朵要扔出去。怕是能填了一座湖再堆起一座山,就凭损煞僧兵去数,一时三刻有不了结果。

最可恨的。孝袍鬼凶残又狡诈,说好的只看右耳,它们还弄了不少左耳来充数;个别特别狠辣的,见自己只收集到敌人两耳或四耳,差了一只‘过线’,竟不惜忍痛撕下自己一只耳朵。损煞僧兵不止要点数、还得费心费眼的去鉴别耳朵真假,效率就更低下了。

苏景点点头,问:“割五耳的有多少?”

“三千七百六十人。”凶僧应道。

苏景稍作迟疑后,吩咐道:“其他无需再数了。”

苏景是主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僧兵首领直接点头应命,不过一众凶僧还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凶僧都是行伍出身,对军中事情最是清楚不过,带兵打仗为将者当言出法随,最忌朝令夕改,尤其是事先颁布的奖赏一定须得兑现。

孝袍鬼兵受黑狱所制,哗变噬主是万万不能,但讲好的条件不做准了,至少会影响军心,下次谁还为你卖命。

果然,狱中群鬼听说不用再数耳朵,个个都沉了脸色,再望向苏景的目光也变得阴鸷。

猛然一阵雷霆般的嘶吼,蜷缩于黑狱一角、原本百无聊赖的谛听查探鬼物心生戾气,站起身来开口吼喝,周身上下燃起金色怒焰,双目如炬巡视万鬼

平时苏景都在外面,谛听才是这罪恶天内最凶狠的‘牢头’,它一发威,孝袍鬼军无可抑制地恐惧。

而这许多年的祭炼,谛听封经印的气意早已和罪恶天勾连一起,镇狱神兽一怒,黑狱也顿时有了反应,内中一座座高十七丈、扩五丈的巨大炼鬼炉轰然火起,烈焰于炉中腾腾翻滚,火焰躁动之声如怒海拍岸!

孝袍鬼心有不甘,可是自从他们被摄入黑狱的那天起,就日夜受苦饱受煎熬,对狱中炼炉的畏惧已经烙于本能苏景此刻也沉了脸色,罡天主人于黑狱中威严无边,他沉面何异天震怒!群鬼的凶气顷刻被打压下去,一个个噤若寒蝉、纷纷低垂目光再不敢怒视苏景了。

又等了片刻,见再无一鬼敢露狰狞,苏景才满yì

点头,冷声开口:“以前小看你们了!让尔等打仗时本座才明白嗜血杀性深种于根骨,恶鬼就是恶鬼,永无受教转善之日。”

世上生灵,再如何良善之辈,也有歹毒心念;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会有善良时候唯独苏景黑狱中这群孝袍鬼,它们活于天地间,却并非自然造化孕育而来。所有黑狱恶鬼,皆为人间恶念化形转生,从心到性从根到皮统统都是恶、极恶。

所以他们见血成狂、所以他们把生死毁灭的大战当做狂欢。

佛门有云:天下无不可渡之人。黑狱中的孝袍厉鬼却是来自刹天摩、来自佛门大慈悲的‘反面’,他们自存zài

、转生之日起,就破了佛门‘无不可渡’这一偈!

这些鬼,无可教、无可渡、无可改,生来为恶、至死不悔。

苏景声音冷:“本座平生最恨为恶之人。不过公平以论,尔等皆恶人,却还没机会作恶,倒算不得为恶之人。”黑狱所镇凶物尽数从‘刹天摩’而来,可刹天摩刚刚飞临九霄就被苏景破掉了此刻苏景面前无数猛鬼。千真万确的‘恶人’,但他们还没来得及真zhèng

作恶就被降服了。

“今日之战本座都看在眼中,”苏景声音不停,语气冰冷依旧,仿佛全无情绪,不过言辞上变了调子:“煌煌大胜,人人有功,战场之上你等不曾负我,我必不负诸位。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数劳什子的什么耳朵。”

“一只耳朵如何。三只耳朵怎样。五只耳朵等等之前所说,尽归一句:今日入战者皆得五耳之功,罪恶天炼狱之火,再不为你等而起。”

声音刚落群鬼哗然。偏偏苏景始终用的是‘捕快刑讯、判官问罪’的森冷口气。忽然说出如此恩赏。孝袍恶鬼都还道自己听错了才一乱。谛听便大怒咆哮,恶兽嘶吼横扫四方,立kè

把群鬼骚动镇压下去。

苏景则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声音全不变,字字出口寒若阴风:“罪恶天之火,再不为你等而起!”

声音再冷又如何,再不对他们做烈火焚烧,从此免去可怕煎熬,这厚赐无异是一场新生!

霎时间罪恶天中欢声雷动,千万恶鬼狂呼雀跃。

苏景却一反常态,只给了他们片刻欢喜,便厉声叱咤:“与我收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此刻面前,不是妖精部下更不是离山同门,它们是至秽至凶的戾鬼,苏景分得清澈得很,在它们面前不可有丝毫仁厚。

黑狱大老板一声叱喝,群鬼莫敢不从,忙不迭闭口收声,罪恶天内重新安静下来。随后苏景扬手,一根乌黑长棍自他手中呼啸而出,‘咚’的一声闷响中,稳稳插于黑狱正中:欢喜罗汉法棍。

在离山的时候,两截欢喜罗汉棍被置于天乌剑狱,苏景以炼化罪恶天时,也总会分出一份阳火来重炼棍子,历时百年终于断棍重合,除了原先断裂处多出一道金红煅痕,欢喜罗汉棍看上去与原来一般无二。

当然,法棍最最神奇的‘添一般变化、多一条性命’的效用不可能再复原,但法棍其他玄通不变,挥舞之际风雷动荡,佛家降魔巨力滂湃凶猛。

法棍直插黑狱地面,苏景继xù

道:“战前本座有言,立五耳之功,两条路任选其一,或者你等转世投胎去;或者追随本座。”

“非得说明白不可的,你们恶念中生,想要进入轮回实非易事,即便投胎为人,受今生所累,来世多半也会受苦,不过我也当尽我所能,做功德也补你等罪业,再请当世高僧施法超度,你等放心,该我做好的事情我不会有丝毫怠慢;另个选择,想要追随于我的你们当知我乃离山传人,承天护道义不容辞!”

苏景把话锋一转,又兜回到‘恶人说’:“尔等天性至恶,指望你们去做仁义之师、护天神兵纯粹白日做梦了,不过本座还记得另一句话”说到这里,第二次挥手,一团阳火飞旋而起,向着黑狱中心竖起罗汉法棍打去。

同个时候欢喜罗汉棍领受苏景心意,于瞬间之中暴长,长长长!

棍长五十六丈,那团阳火击中法棍并不崩碎,化作了一道火蛇,绕着法棍迅速向上攀去,眨眼后阳火抵达法棍顶端,猛地一震,迎风招展开来,赫赫然一盏烈火大旗!

军旗!

旗分两面,炽烈艳红本色,阴惨惨云纹衬底、背面一副三足金乌、昂首展翅烈烈生威,正面三枚如骄阳金辉颜色的巨大古篆陈列于大旗——恶人磨。

苏景说出了后半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尔等至恶,宁死不行善,无妨;尔等嗜杀,饮血如琼浆,足矣。既是天生恶,便做恶中恶!便作‘恶人自有恶人磨’中那磨小恶人的大恶人!”

“旗为号、旗为名,今日本座立此旗、建此军,恶人磨,即为我罪恶天雄兵!”

“追随本座,歃血于‘恶人磨’旗下。入我军中,再不计较前身过往,再不是这黑狱囚徒,再不是本座炼狱凶浑,旗下军卒个个是我苏景儿郎!”

“何必刻意行善、管他天理如何,‘恶人磨’所过之处之问两句:恶人何在?可有我恶?”(未完待续。)

第四三六章 过江

黑狱再乱!孝袍鬼都是有灵智有情绪的活物,自转活到现在,从来都是以恶为豪,听得‘生来恶、恶中恶’‘恶人何在、可有我恶’这等撩拨之词,凶性迸发引颈长嗥。

仍是只给片刻喧闹功夫,苏景就再度严声叱喝,又继xù

道:“我家儿郎个个穷凶极恶,恶人磨军不行善。可磨恶人、除恶人即为善行义举!以罪恶身、行杀戮事,最后却还添了功德,就算再转世,也有望过上好日子,这等好事也只有恶人磨军中才有吧当晓得,我替你等行善赎罪,又哪里比得上你们自己救自己。”

这也是一重关键,除非修成绝代凶煞、以鬼道破天道飞升仙庭,否则说到底众鬼还是要转世投胎的。若能为自己攒下几分功德,来世里也能少受些苦。不过,即便苏景以为对这些凶物足够了解了,其实还是轻视了他们对苏景的说辞,众鬼并没太多反应。

来生如何他们才不理会。哪怕转世变成屠夫刀下猪牛、变成阴沟中永不见天日的老鼠,他们也不当回事。

真zhèng

凶徒,只杀今生、不修来世!

众鬼兴奋依旧,不因‘功德转世说’动容,仍沉浸于‘恶人磨’的亢奋中恶人何在?可又我恶?

苏景见状眉峰微挑,暂时没再说什么,而是又一挥手,古怪异香弥漫黑狱,苏景放出一些‘香火’。

规模远不像在外面对小鬼‘显摆’时那么惊人,但也足够磅礴厚重。青烟滚滚荡荡,把列阵于苏景身旁的损煞僧兵尽数沉浸其中。

这香火他自己用不了,外面的鬼物用不了,但损煞僧兵是认主的猛鬼,只要苏景愿意他们皆可享用主人的香火。

僧兵首领自然识货,霍然大喜:“多谢我主!”

对僧兵,苏景是另一幅神气,笑得轻松:“沙场建功,当得此报,我才该说一声:多谢。”

香火浮动。两千余僧尽数端坐。全力行功吸敛香火。即便他们已得释家教诲,都修得不因外物而乱心神,此刻凶僧面上仍是无边惬意。

只有首领僧不曾坐入香火中,强忍诱惑侍立苏景身边。

对面群鬼乍见香火。先是齐齐一惊。随即全都面露贪婪。目光中渴望与羡慕并存,死死盯住正‘享shòu

’的损煞僧兵。

苏景转目群鬼,神情又复阴冷下来:“今日战后。真zhèng

缴上五耳者来我面前。”

三千七百六十头恶鬼出列,群鬼中最最强壮、凶猛的一伙,集结于苏景面前。

苏景再挥手,玉露金风有如实质,阴惨惨的一团在黑狱中席卷呼啸,片刻后突兀炸碎,化作三千七百六十箭,自半空里倾泻而下,一箭中苏景面前一鬼。

风之箭自恶鬼天灵射入,直入体内!

三千余猛鬼先是面色痛苦,身体筛糠般颤抖,但盏茶功夫过后肉眼可见他们的身形暴涨大师娘的风法是真zhèng

阴风,与丧物修元相通,苏景此举无异灌顶,这是三千七百六十‘执五耳’恶鬼的奖赏。

大赦黑狱对孝袍鬼兵来说是天大奖赏,可对这三千多本就‘过线’的恶鬼并没好处,那它们之前岂不是白拼命了?能割回五耳的恶鬼算得骨干、中坚,苏景自不能亏待了他们。

群鬼身形暴涨一倍有余后,于它们的印堂正中,多出一道阴云纹。苏景转回头又对凶僧首领道:“‘恶人磨’成军,诸般事情都要拜托你了,军中大小将领,先从面带云纹人中甄选。”

三千多恶鬼得了苏景的阴风灌顶,本就满心欢喜,又听说还能做官,更是亢奋了,其中大半不懂规矩,立kè

引声欢啸,另有三成多些心思机灵,顾不得欢庆马上俯身在地,口中人言搀着鬼话,乱哄哄地谢主上恩赐。

苏景摆手挥退了它们,另起话题重新开口,对所有恶鬼道:“你们都应晓得吧,我带你们来了什么地方:此间已是阴曹地府。”

“阴阳两界,阳间由人做主,阴世恶鬼把持幽冥世界,才是猛鬼老巢。”说到这里,苏景的语气稍变,不再那么平平静静,多出了些情绪,轻蔑有之、对敌轻蔑,骄傲有之、以己自豪:“给你们看一件有趣事情。”

说话间,离山剑袍除去,判官袍显现,红袍大判又把手一扬,亮出了判字令!

这件袍子的本相,阳世中人见了也不识得,只会觉得气息古怪,好像神婆巫汉的穿着;可狱中群鬼生来就有冥冥天知,无需别人告sù

它们自然就认得这一品大判之袍、知晓除非大判官否则穿不得它。

“本应阴间才有的判官,阳间居然也有一个,我便是。”苏景笑了,但不像他平时的笑意那样轻松清透,此刻他面上笑容阴冷,倒是颇有些小相柳的神髓,加重语气:“阳间的判官,来了幽冥。”

“更有趣的,我非孤身而来,还带了你们。一个一个,都是恶鬼,却也和阴间没有丁点关系。这罪恶天中、恶人磨旗下,全都是人间的鬼!”

“不来也就算了,可既然来了,我就忍不住想比一比,究竟是阴曹的阎罗执法如山,还是人间的判官更铁面无私;究竟是阴间的凶魂法力无边,还是人间的恶鬼更穷凶极恶!”

“我下幽冥有要事在身,为达成所愿必有连天恶战!其中前因后果你等不必琢磨,连我自己现在都不做多想,来日恶战,我之所愿所求、诸位所愿所求:此间鬼物在幽冥住得太久,怕是都记不得阳间的事情了,恶人磨须得给它们提个醒、让它们再记起人世间的一句老话”

金风元基体内行转,瘆瘆风元注入声音,苏景再开口时语气阴冷,短短一句话寒意无边:“过江不是猛龙,不过江。”

轰轰大响怪啸冲天,万鬼长嗥,纵声喝应!

阴间是鬼疆魂域?阳间也有恶鬼,阳间鬼下幽冥,爷爷们过江、来了!

这次苏景未在制止鬼物吵闹,收了语气中的阴冷,回复平平淡淡的调子:“军旗为界,不愿再战者绝无勉强,置身大旗西,待我重返人间,着手安排你等转世投胎;愿入‘恶人磨’,愿随我征讨幽冥者,置身大旗东,来日里与我同路、在这幽冥世界掀他无边杀戮!”

恶鬼啊!血肉即为盛宴,管他谁的血;杀戮即为狂欢,哪怕损丧了自己的命!本就凶残之辈不重来生,又听得‘恶人何在’在前、‘猛龙过江’在后,群情澎湃,嗷嗷怪叫着,大小鬼物几乎全向着大旗东侧跑去。差不多同时个时候,苏景又是一字大喝:“赏!”喝声落猛挥手,异香散起,万道青烟流转,浩荡香火自四面八方注入罪恶天,向着汹涌而来。

所有置身大旗东、愿随苏景征战恶鬼尽得香火重赏!

群鬼早被炼狱烈火烙上了金乌印记,算是罡天附庸,自也算得苏景手下,损煞僧兵能享shòu

香火,它们自也可以。

黑狱恶鬼疯了,喜疯了、乐疯了、亢奋激动的疯了。

罪恶天中乱做一团、闹做一团、疯狂做一团,鬼如潮涌向战旗东,扑入香火纵情享shòu

。到了最后,无数孝袍鬼都入‘恶人磨’,就只有一个鬼留在了战旗西。

瘦骨嶙峋、身材矮小的鬼,身体有三分透明,虚弱以及、勉强维持着没有魂飞魄散的弱小丧物,孤零零一个站在战旗西。

如此醒目,苏景想不留意都难。而再看过一眼后苏景面露诧异,他认得这头弱小鬼,伸手一招金风卷了过去,将唯一不愿从军的鬼带到身前:“你还没死?”

这头虚弱鬼物,算起来是苏景将黑狱炼做罡天后第一位‘客人’,曾在西海深处把苏景一行打得苦不堪言,前为玄天大道第三高手朔月天尊、后为大邪佛点化成为邪庙护法的帝释天。

恶鬼们扑身于香火大吵大笑,苏景不再去管它们,继xù

问身前小鬼:“该叫你朔月,还是帝释天?”

小鬼摇了摇头:“本名燕无妄。”

‘帝释天’被投入罪恶天后,肉身早被烈焰炼化成烟,魂魄继xù

受炼,本来早就会魂飞魄散,但此间主持祭炼的是那头谛听,兽心凶猛,又知此人曾险些杀掉苏景,刻意改用‘文火’,让他受尽煎熬,一直留到了现在。

可以说,此人已然死了,但魂魄被拘押罡天未能转入轮回。一死百了,对他以前罪恶苏景也无意追究,只是有些好奇:“还在记恨以前,不想替我打仗?”

燕无妄忽然笑了,自身上摸索了一阵,是鬼魂、可动作与将死老者无意,吃力、颤抖着摸出了一只耳朵,右耳:“日前一战,我就拿到这一只耳朵还是撞大运,碰到了一个耳朵齐全的薄衣鬼头。想是有人一斧子把他的人头砍飞,乱军中没能再找到、割耳,便宜了我。”

说话时,燕无妄笑容苦涩。

曾是一方强者,驾前有精深大修听命、身后有强dà

势力依仗莫说后来做了帝释天,就是以他‘朔月天尊’的本事,翻手间千百薄衣鬼兵灰飞烟灭!

可如今,他连一个最最普通、最最羸弱的薄衣阴兵都打不过。

想要一只敌人的耳朵,过上几天好日子都得靠运气。

其实他能从上一场恶战中活着回来,已经是天大运气了。

颇有些像那时仙鳅宫中的无双城主,心灰意冷,莫过英雄迟暮。人人皆如此,此事无关正邪善恶。(未完待续。)

第四三七章 进得出不得

燕无妄拿着耳朵,对苏景道:“看我的手拿着一只耳朵都在发抖,还能再拿得动刀么?还能帮你打仗么?”说着,他手一松,把耳朵丢到地上,罪恶天不受这等腌臜物,立kè

一道火焰流转出来,把耳朵焚化成烟。

“再说,我和它们不一样的。”燕无妄望向香火中乱扑乱跳的群鬼。

燕无妄不是天生恶鬼,他本是人。那些恶念中生的怪物不看轮回,他却艳羡来世。跟着燕无妄又把话锋一转:“我以前领教过你的手段,正道高人,行事却偏佞无耻。”不是好话,但他语气轻松,并无责怪或记恨的意思,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倒是我没想到的,你‘鬼话’说得也这么好。”

苏景点点头:“你看出来了?”

尸煞阿二追随浅寻来到幽冥几百年,时候不算短暂,但他毕竟不是本地土著,且最近几十年都带兵在外,不曾和肆悦鬼王打过交道,只知对方凶猛,却不晓得具体差距如何;可是笑面小鬼不同,苏景与他汇合后,迅速了解清楚,肆悦鬼王势力庞大凶兵万万,之前打过的薄衣鬼与之相比,小溪见于雄川吧!

实力相差悬殊,解救不津希望渺茫。未来将是凶险至极的战事,若士气不足就更没成功希望了,苏景非得把自己麾下恶鬼的凶性真zhèng

挑起来不可,这才进入黑狱好一番鼓动。

什么可又我恶、猛龙过江,都是鬼话。言辞蛊惑、恩威并施。一切一切只为即将到来的恶战。

燕无妄被炼化到现在,肉身、修为被尽数夺去,但同时他因修行邪魔功法、受邪佛点化而侵染的虐戾、杀意也都洗炼干净,神志重归清明没了力量、没了杀心,他又做回了未入道前那个天资卓越、心思通透的‘人’,是以目光清澈、看透了苏景的想法。

燕无妄又问道:“鬼话,就不用太计较了。”

苏景明白他指得是什么,笑了笑:“放心,鬼话是为撩拨凶性鼓舞士气,但说过的话也会算数的。此间事了我会助你再入轮回。”

燕无妄没有放心的样子。正相反。面上、眼中满满的怀疑离山小师叔是不是守信之人,他当年可领教的清清楚楚。

不过他没多说什么,或许是觉得自己现在也根本没有再质疑的资格,燕无妄淡淡两字:“多谢。”又对苏景躬身一礼。转身走回罡天深处。

那边厢。万鬼欢腾;这一边。只有他一个,席地而坐,目光淡漠看着眼前一切。

这个时候损煞僧兵首领来到苏景面前:“再点兵出战时。主公尽量选个大场面,‘恶人磨’这样的情形,宁直落虎群、也不可一只一只的打苍蝇,会消磨士气。不用担心阴兵势力大突然出现恶人磨会怕,鬼崽子们疯的。”

苏景把那道心神从黑狱中收回时,十六驾驭龙辇早已冲杀多时了——离开孤城,向东飞驰不久便遭遇敌军。

不再是薄衣旗号,血色旗血色甲,飞天者以血云为乘、地行者以血河为驾,笑面小鬼指点的明白:肆悦麾下兵卒!

此刻遭遇的敌军还谈不到什么规模,一队队数百至千余人不等,不过是游弋于战场之外的巡游小队罢了。

比起真zhèng

的肆悦主力,这样的队伍不过浩瀚大湖外中飘出的小小水珠!可就是这样规模小得不值一提的队伍,带队将领的战力已经不逊于中土四、五阶的修家了,甚至苏景还遇到一个修为堪比离山内门弟子的鬼校尉。

而另一重:笑面小鬼的孤城距离不津一千三百里遥远,苏景一行才启程多长时候?飞出来还不到两百里。

既然遭遇敌人的巡游小队,便说明距离战场不远了。相距不津还有千多里的时候,就逼近战场了?那不津之战、鬼王肆悦摆开的战场会有多大!

现在还无需唤出黑狱大军,只凭十六驾龙在前方开路足矣,可是东方战场上那份难以言喻的雄浑气势已然催面而来无形却有质,萧杀气意蕴于无声,不知何时就会化作九霄惊雷!

向东,越前行遭遇的敌军阻截就越频繁,遭遇的‘小队’就越彪悍,且渐渐开始遇三两支队伍同时出现配合攻杀,苏景又把‘六合青龙十三煞将’放出来助战。

也是这个时候苏景才留意到,六条蛇外加十三头鬼身,比着相斗薄衣军时实力猛涨一截,虽然远不到提升一重塔的地步,可比着他们以前,实实在在高明了不少。

阿二晓得苏景的疑惑,从旁边解释道:“环境使然,尸煞于幽冥天地精进迅猛,这一重就连主上先前也未曾想到。尤其杀伐恶战,凶魂猛鬼的戾气于尸煞是绝佳补品。凭着那份戾气,甚至可破‘尸杀三品’之界。”

不等苏景说话,三尸就一个接一个恍然大悟:“难怪!”

阳间丧修早有断言,以修家法蜕祭炼尸煞,最高成就会比修家在世时的修为低上三阶。生前第十境的大修,被炼做尸煞七重塔已是极致。小师娘身边十二头‘七重塔’便在此例。可如今阿二已经是十重塔的凶悍煞物了,能突pò

极限,全是拜幽冥中数百年杀伐所赐。

“少主的十三煞将,是巅顶猛鬼施法、以至阴气脉凝塑而来的鬼身,就炼尸一道,它们的资质远胜末将十二兄弟,如今来到幽冥,前途不可限量。”

苏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所有事情都等救出小师娘再说吧,也许过不多久,连‘少主’都要交代在战场上,哪还谈什么尸煞的前途。

十六忽忽怪叫着,小小身形来去如电,所过之处恶鬼尽遭穿身噩运;巨龙尸煞紧随其后,一阵阵咆哮中猛冲狠撞爪挥口咬,铁躯所至阴兵鬼将碎尸散落如雨!

‘六合青龙’‘十三煞将’则紧紧贴护于云驾四周,于冲到近前的阴兵厮杀越向前行遭遇的敌人便也多,行进变得愈发艰难,忽然间一声大吼,恶臭尸气冲腾,阿二也告出手,援手十六一行,为苏景云驾开路。

三尸哇呀怪叫一声,捏着鼻子就冲出云驾去了,太臭,实在受不了。既然出去了,他们也就不再闲着,转眼剑qì

纵横,殷天子结阵,扫荡拦路阴兵。

但也只顺畅一时,阴兵悍不畏死,他们领奉了将军严命要守护战场外围,见了苏景的云驾,宁可不敌身死也要上前阻拦。

幽绿天空下,那一盏金红云驾显得无比渺小,四下里密密麻麻的血甲阴兵飞蝗般云集不断终于,炽烈火光一扫幽冥晦暗,苏景动法、烈火当道!

火煌煌,满是振奋之意,可笑面小鬼看得直皱眉:“你一介主帅在外面拼命,留着那一窝鬼在家里享福,莫不是脑子坏掉了吧?”

“中土兵法有云,宁落虎群不打苍蝇!”苏景回答的理直气壮。小鬼懵:“什么老虎苍蝇,说得什么啊。”

苏景哪管他听不听得懂,一边催动金风、阳火两眼神通大开大阖狠狠冲杀,一边远眺东方。以他的修为,早就不受昏暗天空所限,一眼望去数百里尽收眼底,可东方他看不清。看不到肆悦鬼王真zhèng

的大军,视线尽头只有灰蒙蒙的一片,似是藏了一座乾坤、又仿佛什么都不存。不用问了,会如此必是法术缘由,有猛鬼施法设禁,把东方清情景遮蔽起来。

便是如此,厮杀决绝中不停前进、不停想东方眺望。或许是身处性情相似,苏景忽然走神了:西海邪庙,君王一剑后,天海间显现出的异象,远古时江山剑域弟子一路向东、一路眺望东方

他们的东方有什么?

苏景还不知dào

。他只晓得自己的东方有不津,他今日一身本领几乎有半数因她而起的黄裙浅寻、小师娘。

东行缓慢,再到后来,一支一支巡游小队已经没有了界限,仿佛河水中嗅到了血腥气味的水虎鱼,成群结队、四面八方,数不清多少小队堆积一起,渐渐浩荡大军,可苏景仍不开狱,只有苍蝇、都是苍蝇,他还没见到虎群!

五百里,四天。

自孤城向东,五百里路,整整用去了四天时间,终于,行至‘尽头’。

当然不是抵达目的地,孤城东行五百里,相距不津还有整整八百里路程;此刻苏景等人抵达的是‘视线的尽头’、之前苏景人在远处时望见的那一片‘灰蒙蒙’。

灰蒙蒙的大雾笼罩于幽绿天地,目力难穿五感不透。

灰雾浩浩,笼罩范围无可测,自地面直直蔓延到苍天穹顶。只有笑面小鬼是识货的:“肆悦鬼王的封魂烟,笼罩之处于他家儿郎醒神清心,可猛提战力;与外人也没什么,就是进得出不得。”

四天以来,苏景第一次停步,并非胆怯,而是要弄清状况:“什么意思?”

“外面看是雾,进去的时候轻轻松松全不是阻隔;入内后,却置身钢顶铁壁,肆悦鬼王凶了无数年头,曾遭遇强敌无数,据说没有一个能进去后再破壁而出的试试?”

“那就试试吧。”苏景云驾猛震,冲入大雾中。

当年下山追查邪魔外道,双双欢喜寺中骨头陀暗算扔进栽头法坛;当年剑冢采剑,被妖人施展‘宇’之玄法封了出口;当年南荒溺春大祭,成了贡品献祭于大圣识海;当年探险西海,把刹天摩当成了摩天刹,误入邪庙;当年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苏景进得多了,也没见哪次出不来!(未完待续。)

第四三八章 煞血

一路阻拦、蜂拥汇聚的巡游鬼军反倒不做追赶了,前面不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至此职责已尽,那朵金红云驾上的敌人进了大雾,和巡游阴兵就再没有丁点关系。

阵阵号角响起,血色云驾飞射四方,小队归回原来的编制、原地散去。

同个时候,罪恶天中战鼓雷动!

鼓声自天上来、自苏景来,这是戒备、集结之令,谛听抬头昂昂嘶吼催促群鬼备战,恶人磨旗下千万猛鬼既没有新军参与大战前的恐惧忐忑,也不像老兵入阵时那般肃穆萧杀,他们欢呼。

又到了狂欢时候,他们跳脚、捶胸、大乐、引颈着欢呼!

罪恶天内猛鬼齐啸,若疯癫、如狂魔。

苏景则全身戒备,所有好剑、诸般神通法宝都蓄势以待。之前散在四周开路、抵挡巡游阴兵的十六、三尸等人尽数回归云驾,以防敌人雾中偷袭。但出乎意料的,还未等待敌人袭杀,他们就已经穿雾而过!

大雾如碗倒扣。

雾气只是‘碗壁’,不过薄薄的一层,以苏景云驾速度,弹指功夫足以洞穿。

金红云驾上众人眼前霍然开朗,自苏景以下所有人,个个大吃一惊!

向下,没有地面,只有无尽血海,滚荡汹涌;抬头,不见天空,血色怪云笼罩一切,层层流转;平望,血天、血海中间两道奇景:自上而下血雨滂沱,正下得凶猛。云中血入海;自下而上,一道道‘龙取水’的飓风,把海中血又拔送云内。

不见肆悦阴兵,只有满目血色淋漓,这片乾坤满满鲜血!

苏景目光闪烁:“这就是肆悦鬼王的血煞大阵?”

笑面小鬼沉沉点头,肆悦的拿手好戏,启程前他早对苏景说明白了。

肆悦鬼王精通血煞奇术,阴兵新征入伍后,都会被他浸入煞血池炼化。炼足四四一十六年,阴兵实力猛增不说。另外还会多出一般鬼身变化:随时可化作一滴煞血。聚滴成溪。汇溪成川,再百川聚海,肆悦鬼王坐拥一片煞血汪洋!内中每一滴血都是他的兵。

据说两千年前,曾有几家小鬼王对肆悦不满。暗中奔走拉拢同盟。最后约齐大大小小二十一座势力。结做生死盟共讨伐肆悦老鬼。可就在他们起事当天,各家集结大军准bèi

出征时,肆悦鬼王将二十一张鬼符兵符丢入自己的煞血汪洋。

血海咆哮猛震。大浪轰动中,分出二十一道血色大河,一路奔腾席卷直捣敌人巢穴。不久功夫二十一家实力尽灭,从鬼王到兵卒,统统被血河淹没,尸骨无存魂魄湮灭!

这就是肆悦鬼王的实力了,等闲战事,挥挥手随便从自己的海中派出一条河,然后就没事了。

而将身高盈丈的阴兵化形为一滴血,好处也绝不仅仅是省地方,阴阳两界里,彼此间最最相融无间的莫过于水,兵化血、血相融,彼此间的默契和谐、作战时的配合呼应无以伦比。

论单兵强悍,肆悦鬼兵都经过十六年秘法炼化,远胜别家;论军阵配合,肆悦的血煞大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更是等闲鬼王无法比拟!

苏景蕴足目力向东眺望,金乌之眼穿透层层血色,遥见不津、正绽放着寒冷光芒的小城肆悦军马猛攻如潮,以不津为心,空中血云、地面血海都在疯狂旋转,一上一下两道殷红巨漩触目惊心。

疯旋中,血海中涌起一座座巨浪。骇浪如山,远远比着不津城更巨大、更巍峨!浪轰涌,决绝而凶猛,接踵狠拍小城。比着暴风骤雨更急促的攻势,之间全无间歇,前一浪冲击未消、后一浪又已拍到。

天上的攻势正相反,不似血海那样四面强袭,无边血云凝聚、落下的攻势不过一只‘碗口’吧:沙漠上的‘黄龙卷’,大海中的‘龙取水’血云攻势便是如此,血云疯转结化一道煌煌天飓,足以将万仞高山连根拔起的鲜血龙旋。

灰色雾气笼罩方圆两千里战场,血海、血云都一样,前扑则后继,后面的‘新血’不断涌上替换前线的‘旧血’。另外海、云间的暴雨、龙取水,则是两个巨大兵团间的交替呼应,互相支援彼此轮替。

细节谁都看不懂,但任谁都明白,这是一道磅礴阵法。入道以来苏景经lì

过数不清的恶战,但以场面而论,今日所见前所未有、前所不及!

早在几个月前,肆悦对不津的猛攻就已经开始了,至今不曾停歇过一时半刻。可即便如此,即便天海成狂,那座小城依旧是这幽冥中最顽固的礁石,它坚强倔强;即便鲜血颜色已经充斥、塞满了所有空间一切角落,仍遮掩不住小城周围闪烁出寒光。

光芒闪烁的城,像极了一块宝石!

不津只是幽冥世界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城池本身不会闪烁发光的是剑:城上天空十丈地方,一柄利剑高悬,剑绽寒芒笼罩全城,任煞血风急浪涌、任鬼兵猛攻如潮,剑不动、剑光不动、剑护着小城和城中人岿然不动!

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剑,杏黄色的剑穗。

但苏景识得、三尸识得,那就是小师娘浅寻的随身佩剑!

冲入战场不过眨眼功夫,苏景才刚看清周围一起,前方就传来了一声喝骂:“妖人受死!”

三百丈外大海轰鸣,血涛四溅,一个巨人自海中显身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景一行都觉得他是‘站起来’的。似乎他原来只是坐着,身形隐没于血海,此刻站了起来,那深不见底的血海就再不足以遮掩他的身形了。腰为界。腿在海中,身在海上,真zhèng

的巨人,天知dào

他高几千几百丈!

一头巨大鬼将拦路,也是一座海中巨峰横亘面前。相比苏景一伙,几头小小苍蝇罢了。

与天海一样的颜色,巨煞血发血皮血甲。之前苏景收‘沉舟’、破薄衣、又一路冲杀过来,入战不津的肆悦鬼军早得了传报,知dào

来捣乱的是谁,无需多问什么。一句喝骂过后巨煞手中令旗一摆。海中一道血虹拔起,直直向着苏景冲来。

无以形容的感觉,自外面看,涌起的是血水、迸溅的是血滴。也只有置身其中之人才晓得。扑涌而来的是一支大军。阴兵冥将、万鬼如潮。

苏景更没有话说,置身云驾巅顶把其他人都护在身后,金色阳光自苏景周身绽裂开来。护身赤炎爆起,化作九九阳鸦翻飞、护主。

阳鸦周围,一根根金色的羽毛飘零九九剑羽同显,九十八根结域相守,与阳鸦呼应,最后一根剑羽则被苏景捏在了手中,锋锐直指向前。

还有苏景脚下金红色云驾急急如电,向前激射!

浪起,浪攻,苏景出剑、苏景前冲,金乌弟子、风火门徒不守反攻,迎向阴兵。

一道飞火神箭冲入飞蝗群中、一柄烙红镰刀割入草丛。苏景冲浪、血煞阴兵铺天盖地;苏景斩浪,阴兵中剑、起火、尸身崩碎摔落如雨;苏景破浪,盏茶功夫,周围压力突兀散去,说不出的轻松,那道血大浪涛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

于巨煞而言,第一道攻势不过试探,见苏景破浪而出鬼将全不惊慌,手中令旗再一摆动,附近血海狂躁,浪涛叠叠千百大浪轰涌。

一道海浪试探,而后便是千重惊涛涌动,全无铺垫、陡然增强了千倍的攻势!前后两道攻势,云泥间的落差!

骇浪已起,无数血煞阴兵杀出,但尚未冲到近期那时,苏景一字叱喝:“杀!”

血色天海中,一杆金红大旗烈烈飘扬,一面金乌展翅仿若将将破旗冲天;一面灿灿大篆铁画银钩:恶人磨。

损煞僧兵现、黑狱恶鬼现,苏景的军!

让苏景不曾想到的,损煞僧和恶人磨有了些变化,装束上的:

凶僧和群鬼身后,都多出了一面三尺战旗。这不是苏景安排,他也不晓得他们背后的战旗从何而来。

大军冲出的同个时候,僧兵首领也是开口一声大吼:“旗!”

损煞僧、恶人磨,军中所有猛鬼齐齐躬身。苏景、三尸等人皆茫然,开战之前先向敌人鞠躬致敬么?

猛鬼又哪会如此周到,下个刹那,所有人背后战旗激射而去!千千万万战旗,何异于千千万万飞梭!那一刻暴发的,是一座遮天蔽海的浩大箭阵啊。

一旗如一箭,铺展四方、向着四起巨浪横扫而去。

如箭却非箭,旗招展、旗灵动、旗子玄光迸射修行人看得再明白不过,一盏战旗就是一道神通,杀鬼的法术、诛魔的神通!

一根战旗唤起的神通算不得什么,了不得二境小修的法术威力,还是山野散修修行不勤基元稀松的那种,可千枚、万枚、千万枚汇聚一起,又会是个什么样子。

苏景放出了自己的大军,大军又放出了连苏景都不晓得的法术之海。

未完,一声比着猫叫响亮不了多少的长嗥,一头比着花猫大不了多少的小兽,随着恶人磨一起冲出,万旗飞射之际,小兽疾奔,目光所望正是伫立血海中的那头巨煞鬼将。

相距三百丈,小兽只跑了五步第一步,尺半花猫化如巨象身形;第二步,‘巨象’化身小丘之巨;第三步,小丘变作不算太雄伟的山;第四步,‘小兽’已经和巨煞身形相若;第五步,扑到巨煞面前时,如雄师搏兔,身形相比已告逆转。

‘小兽’形若豹,色乌黑,头顶独角、双耳尖长,莲花鳞叶宝甲护身,苏景的牢头狱霸。(未完待续。)

第四三九章 血战

幽冥天地正是谛听界域,在阳间显形时黑狱圣兽不过一头黑色小猫,而阴间发威时它能大逾山岳!

谛听扑翻巨鬼之际,黑狱凶兵散去法旗也告发威——旗招展,青雾升;青雾破,阴雷横扫四方!

时至此刻苏景才恍然大悟,他看出了法旗神通的本相:香火。

是自己留在黑狱奖赏猛鬼的那片香火,被恶鬼炼化做一道神通。一旗一神通,万旗掀雷暴,鬼将掀起的攻势尽灭扫灭千重血浪!苏景身周十余里血海退散,被瞬瞬清场!损煞僧、恶人磨登场一击,足足震骇敌军。

法旗战法凶猛,但旗子只堪一击,用过就没了。下一刻金铁交鸣直冲天穹,损煞僧兵月牙禅杖入手,急急振鸣不休,结阵于苏景身旁,等候主人号令;恶人磨万鬼昂首厉啸,一手车轮短斧一手解牛快刀,他们哪里懂什么战法军令,尖笑嘶嗥中一窝蜂地急冲向前!

前面有战团,两个庞然大物正纠缠。

那巨大的鬼将修持了得,虽然巨大身体的优势在谛听面前当然无存,但它怪力惊人,与谛听翻滚一团,厮打不休全不落下风。不过,才撕扯了片刻,恶鬼便不见了:恶人磨杀到,真就如大漠中的行军蚁一般,冲锋、跳跃、攀爬,几个呼吸功夫就把巨大恶鬼‘掩埋’。

苏景是黑狱主人,内中鬼物个个都怕他。可相比之下,恶人磨更怕的是黑狱中另一头怪物:谛听。见谛听与敌人翻滚扑杀。恶人磨不敢丝毫怠慢、一拥而上去给‘牢头’帮忙。

大斧斩入鬼肉、尖刀撕裂鬼皮,拼命在巨鬼身上豁开一个口子,然后恶人磨万鬼挖!挖那巨鬼的皮肉,向下向下再向下的挖!那头肆悦鬼将吃痛想要惨嚎,可才一张口,嘴巴里也冲进了千百‘恶人磨’,拔它的舌、撬它的牙,还有几头恶鬼冒险抛向更深处,用手中利刃戳它的咽喉!

巨鬼又疼又怒,闭口狠嚼。口中吱吱惨叫不迭

而恶人磨相助谛听、将巨大鬼将‘埋没’时。另一重更汹涌更凶猛的‘湮灭’也催面扑来三百里血海轰荡、三百里血云流转!

恶人磨军容庞大,可也要分和谁比较!置身于血色云海间,恶人磨也不过一个小小水池罢了。

方圆两千里,尽被肆悦的煞血阴兵充满。还有莫忘了。肆悦的兵都化身为血。盈丈大汉在这战场中不过一滴水大小!

煞血阴兵中军传令,三百里海、云自不津攻伐中剥离出来,直扑苏景一伙!海吞天。云没顶,仿佛只是一眨眼,苏景等人眼前没了天、没了地、没了一切只剩无穷无尽地血色阴兵。

谛听终于瞅准一个空子,一爪撕碎身下巨大恶鬼的咽喉,三五个恶人磨军卒从鬼将碎裂的咽喉中向外爬

谛听击毙鬼将,旋即转身急急汇合主人,此时它身边煞血阴兵杀到,血海血云填满视线,谛听纵有圣听神目,陷于血潮中也难辩苏景人何方。

煞血化形,归于阴兵本相,无以计数个悍不畏死,刚刚那肆悦鬼将的遭遇重演于谛听之身,淹没、不存一丝空间的淹没!

谛听暴怒,身躯猛震中周身业火暴涨,出身摩天刹的开灵宝物,天命克制鬼物、炼化凶魂的神兽祭起纯烈业火惨烈嘶嗥混于烈火烧灼的怪响中,最先扑上谛听身体的血甲阴兵尽数惨死。

可还不到眨眼功夫,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海无尽云无尽血无尽,所以阴兵无尽,分不清是煞血还是阴兵,就那么前仆后继而来,硬是以阴丧之躯扑灭了谛听的业火!

谛听怒吼如雷,恶人磨蜂拥而起,但是敌人来时是水是云,无孔不入;敌人显时化兵化将,一下子变分隔了所有恶人磨兵卒每头‘恶人磨’都看不见同伴,身边周围、头顶脚下全都是敌人,身着血色甲胄的肆悦煞血阴兵。

居然,还在笑。

由衷欢笑、打从心底里绽起的狂喜挂在恶人磨的脸上!孝袍恶鬼深陷苦战,每个人置身的那片小小天地都是敌人阴兵,性命就挂在呼吸之间,但他们竟还是喜不自胜,只因手中有凶器它们可以杀杀,即为喜事,当欢腾庆祝。

血腥杀戮中,别人绝望、别人嚎啕时,它们却在笑,所以它们是恶人磨。

就在此刻,天旋地转。

谛听、恶人磨,还有死死围困住他们的那一大片煞血阴兵,个个只觉天旋地转!

当苏景传令,凶僧与恶鬼尽出后,罪恶天就变得空空荡荡,一度喧闹嘈杂的黑狱死般寂静。只有一头鬼留了下来,帝释天、燕无妄。

燕无妄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座早已熄灭、没了温度的炼魂炉,神情漠然。

坐了片刻,不知动了什么样的念头,燕无妄深呼深吸、双手结印猛地一翻不见法术成形,只惹来了一阵剧烈咳嗽。

大咳中,燕无妄面色痛苦,目光愈发黯淡,曾经那一身本领荡然无存了。以前甚至无需刻意行元、只需一动念就能成形的小小法术,今天倾尽全力也无法完成,且还惹得逆气攻心、无以复加的疼。

今生完了,只有寄望来世燕无妄没想过报仇,只求自己不要‘灭’、还能活,下辈子好好的活。

逆气平息、咳嗽渐止,燕无妄长长一声叹气,不料长叹未落,眼前忽然光明大作,同时阴风咆哮剑意行布,耳中一阵阵金乌啼鸣、一轮金红骄阳落入黑狱这样的情形燕无妄并不陌生,三天合一。

好端端的为何要三天归一?再简单不过的答案。苏景打算动用罡天迎敌了。燕无妄眨眨眼就想明白了这一重,旋即大惊失色!不从军、不入恶人磨就是为了不出战,以自己现在的羸弱,再入战场必死无疑。

死无妨,正好转世投胎,可自己今生罪恶累累,还须得让苏景帮自己消除罪业,否则来生哪有好日子可活?而且燕无妄聪明,他想得更多,现在死了。一缕游魂被带到阴司。座上判官一看:咦,这是跟苏景来阴间闹事的小鬼,炸了吧,用文火。

听说幽冥世界。掌管转生轮回的判官和大小鬼王是两道势力。不过有阳间凶物来阴间搅闹。就算他们打得不是阴阳司,判官看他们多半也不怎么顺眼。

留在狱中是为了保命,可事先就忘了。苏景常常会把罡天当战场早想到这一重,又何必不从军,至少还能分上几口好香火!

又惊又悔时,轰轰的火焰声如雷,黑狱中一座座巨大炼魂炉烈焰升腾,准bèi

迎敌了。燕无妄慌慌张张跳起来,此地即将变作炼狱战场,却没有一个可供躲避的地方。忽然苏景声音从天而降:“爬,你身后。”

赶忙抬头,燕无妄这才发xiàn

,原来自己身后的那座炼魂炉未起火,大鼎似的巨炉可堪藏身,哪还有片刻犹豫,仿佛修为尽复似的轻捷身形,燕无妄自己都不晓得哪来的力qì

,几下子就爬上去了。

藏好之际,三重天扣合稳当,猛然之间厉鬼的狂笑、谛听的咆哮、厮杀呐喊、兵刃交击与法术轰荡诸般巨响充斥四方,之前还坟岗寂静的黑狱突兀变作恶鬼阴兵的沙场!

刚刚奉苏景命令冲出去杀敌的恶人磨和谛听又回来了,另外还带了大片‘血沼’

三天归一、继而罡天扣罩,苏景把身周五十里战场收入罡天。

这五十里范围,便是谛听与恶人磨大军所在,但他们被煞血阴兵重重包裹,每一人都身陷重围,苏景本领再大十倍也没办法一个个去解救他们,唯一办法:连属下带敌兵,一股脑收入罡天。

艳阳、金风、罪恶,罡天是剑也是域,是苏景的地盘更是他杀敌的手段,三重天内剑qì

纵横、风火齐升,所有杀灭法术齐展,剿杀阴兵助战谛听与恶人磨。

五十里战场一口吞之,苏景全无停步意思,口中一字传令:“东!”

不津还在东方,八百里。此战、此行、阳间人来到幽冥最终的目的所在:东方不津。汇聚于他身边众人喝应入擂,齐齐向着东方猛冲。

火妖娆!远比幽冥中所有阴家火更明亮、更绚烂也更充满欣欣之意的烈焰,金乌弟子才有的太阳之火。

火非独行,有风相伴,阴晦苦寒、却有个漂亮名字的风,玉露金风!火借风威,风趁火势,东土人间唯一风火双修之人,风火门徒、苏景。

一如既往,苏景冲在最前,他为锋、闯将!十六驾辇,三尸御剑,阿二尸气结法,损煞僧兵身裹风雷七阵配合,紧紧追随苏景身后,众人齐心破海开云,向着东方猛冲。

水流不息、云转不停,罡天吞掉五十里的空出的地方转眼又被煞血填满,鏖战片刻见拦不住苏景,煞血阴兵及时变阵,攻势再非简单的冲锋扑杀,云旋血转、结天海两重杀阵!

血海漩涡成形,九霄血云凝飓,分兵三百里的煞血军,结成与前方围攻不津的一模一样的阵势,剿杀苏景。

若有神目,远眺得望:血色天海中,一大一小两处漩涡疯狂,同样的战势、不同的情形,大漩中那座小城坚如磐石,稳当得几近狂狷;

来救人的苏景一行却大大不妙,陷在小漩涡中心,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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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花眼笑地说声:谢谢^_^(未完待续。)

第四四零章 石头

不津城荒凉。早在浅寻来到之前,此处就几经战火,早都荒弃、没人住了。

外面阴兵猛攻不休,小城有神剑高悬守护,能保得敌人无法越雷池半步,却免不了巨力对抗时那急促的颤动,整座城都在微微晃动着,几个月里都是这样。

时不时,城中某处会传来‘轰隆隆’的闷响,又有房子挨不住剧颤、坍塌了,扬起一片灰尘。

街道坑洼开裂,房屋三成塌方、三成勉强屹立、剩下的塌一半站一半。

满城破败。

唯独一个地方,门厅敞阔殿堂巍峨,坐落于小城正中的辉煌建筑,与周围的破败荒凉格格不入。

大门上,匾额高悬:阴阳司。

浅寻就在阴阳司。但非司内,而是司上她正躺在阴阳司正中大殿的屋顶上。

仍是阳间时的打扮,浅黄色的长裙,灵动且充满生趣的颜色,可裙子的主人永远平静着,冷冷清清的女子,全不关心外面的战事,头枕双手看着血蒙蒙的天空。

忽然,浅寻开口:“什么事?”

十二尸煞中的阿大显身屋顶,单膝着地:“西方远处战场有变,似是援兵。”

“知dào

了。”浅寻没有起身的意思,更没想着西方看一眼。

“还有,那个阴阳司中的蓝袍鬼判已经招供,他受了肆悦老鬼的贿赂,故才违背禁令,该如何处置?”阿大又问。

“斩了吧。”和前一句‘知dào

了’一样的语气。浅寻应道。

阿大是十二尸煞中修持最最精深的一个,脸上已经修出了些简单表情,闻言面色惊骇:“这杀判官非同小可,这鬼判该死,但还是交给阴阳司,让他们去处置更为妥当。请主上三思。”

入幽冥以来,浅寻掀起无边动荡,也曾和阴阳司打过几次交道,但她从不会干涉司务,更没对付过阴阳司的鬼判魂官。不过这次不同。不津的判官不知什么时候被肆悦收买。三天前企图破坏护剑护法术,结果被浅寻识破、拿下后尸煞主审,已经问明了前因后果。

浅寻做事素来简单,阴阳司不涉战事。她就不会去对付判官。

不津的蓝袍判官相助肆悦。她便斩杀不饶!

对阿大的相劝。浅寻全无反应,依旧安安静静地望天,神情仄仄。厌倦一切、无所谓一切的样子。

阿大不再相劝,沉声领命:“谨遵我主号令。”言罢闪身下去了

三百里血煞阴兵,五十里收入罡天剿杀,余两百五十里结海天两重疯漩猛攻苏景。

海漩引动巨力,苏景等人只觉被一双开不见的大手捉住双脚,正死命向下拉扯。陷于其中之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催动、甚至可以说是浪费大把真元来稳固身形,稍一松劲就是被敌海彻底吞没的下场。

如果只是沉陷之力还算得什么,煞血阴兵真zhèng

击杀敌人的攻势,是自怒海漩潮中迅速涌动、层层叠叠冲起的大浪。

千百巨浪,自四面八方接踵涌起、扑来,一浪便是千万阴兵的合力一击!

千万浪涛,无尽强袭。

十六怒啸龙辇摇摆迎击骇浪,三尸挥动殷天子接引天星轰灭血涛,两千余损煞僧兵结法阵硬抗阴兵猛攻可是包括苏景在内,所有人全无例外,无论剑法神通或者蛮力,攻势才是一出手,立kè

变得歪歪斜斜全无准头:只因天上还有一道巨力牵引、牵扯!

云涡狂转,血色的飓风压在众人头顶,它的力量死死牵扯了众人的手段,同样是一双看不见的手,拉着三尸手腕、拽着僧兵臂肘的手

海漩拉扯身体、云涡牵制攻势,血浪煞涛无数肆悦阴兵趁势猛攻。苏景等人才一迎上敌人大阵就被打得东倒西歪,自家阵势堪堪就要被击溃。忽然间金红光芒明耀血色天地,滔天怒焰!

苏景及时动法,绽放阳火,一片火海突兀降临,横扫四方。

血潮攻势登时被火海遏制,众人借机稳住身形但也只是片刻罢了,敌人似是永无穷尽,呼吸功夫血海大潮重涨、湮灭火海再扑到苏景等人面前。

三尸的剑阵行运比着平时慢了一倍有余,剑阵挥起的锐劲也远逊平时,赤目脾气最是暴躁,眼见战事不利口中怪叫不听:“这样打下去不成,得快快想个办法!”

十六就更不堪了,它的龙辇虽有灵性,可到底还是死物,迎敌之际少了些应变,刚才险险就被云涡拔到天上去,小蛇又急又气,忽忽叫个不,分不清他在骂谁。

飓风再降怒潮归来,之前一切又复重来猛然间,一阵金乌啼鸣嘹亮,一轮骄阳横空而现,名耀天海。

骨金乌、黄金屋、金光万丈,艳阳天!

苏景放出了一重罡天,抵挡天上的云涡飓风。

而金乌啼鸣同时,还有阵阵闷雷般的咆哮,一柄长剑自苏景身边一闪,带着璀璨光芒投身入海,冲入阴兵血海。

一柄剑,入海后变成了一条鱼,身形百丈开外的鱼祖,北冥鲲。

鲲入血海,摇头摆尾、大口吞吐,杀敌。

一阳一鱼,来自苏景的反击!

势煌煌、势汹汹的两道大手段,出手不凡,但也只有苏景自己明白:此举,不得已而为之。

三天合一,本来在全力杀灭收进来的五十里血煞阴兵,可己身遇险战况紧急,只得撤出三重罡天中威力最强的艳阳天,去抵挡血云飓风。如此一来,‘体内’攻势大打折扣,赢下来或许问题不大,但是恶人磨必添伤亡。

至于北冥鲲,剑为神物,但是这剑真zhèng

的威力就只在对付是蚀海大圣时暴发过,平时就算鲲鹏两变,绽放出的威力也有限得很,说穿了,这剑他可以用、却没办法将其发挥到极致。

鲲入血海,对阴兵的攻势只是个小小牵制,并没太大影响。

不过身边的战局到底还是稳当了些,尤其艳阳天,几乎硬抗下了二百余里血云飓风,这让苏景身边同伴都压力大减,少了掣肘之患,再出手是威力大增,很快情势稳定下来。

可今日入战,不是‘稳当’就可以的,苏景还得前行东方八百里,那座孤零零的城。

一声号令出口,众人齐动,剑锋所指、目光所向,东方不津!

苏景动,海漩天涡也随之而动,除非彻底杀灭,否则血煞阴兵的阵势无以破,永永远远地纠缠。

那血漩涡巨力磅礴,站稳、守御已属不易,此刻拔足前行,苏景等人身上压力骤增。

行驰之中,每个人都摇摇晃晃,莫说八百里,如此下去怕是走不出百里阵势又会崩溃这便是战场了,除非是身怀逆天之力的绝顶剑仙,否则单凭强dà

些的个人力量,了不得也就是一块扔进平湖的石头罢了:哪怕再沉重,又能激起多高的浪花?就算惊起了冲天一浪,那水还是会落回来、湖面还是会重归平静。

苏景就是那块石头。

搅动了两三百里血浪的巨石,可这片海天方圆两千里,他又算得什么!

再挥手,妖雾弥漫。遮蔽己方身形、遮掩敌兵五感,再前行当能顺畅许多,这是苏景早都盘算好的办法。

不料,没用。

一直以来无往不利、坑过数不清多少敌人的狐地妖雾,这次竟没了用处。

不是雾气失效,深陷其中的血煞军不比之前的薄衣执耳好过,它们只能看到身前三尺可它们是‘水形’,一个一个彼此相融,我在你身中你在我体内,你之所见所感,即为我之所视力所听。这煞血汪洋中,每个阴兵的感识,都为血海中所有人共见。

血海两百五十里,妖雾七十里,陷入雾中的阴兵看得到外面的情形,有大方向指引,它们不会迷失;漩心紧贴苏景等人身边,雾中阴兵晓得苏景一行所在,所以它们的目标依旧清晰,血海疯漩,攻势依旧猛烈!

何止没用,反还惹祸,战场中的阴兵大将见苏景一样一样的宝物、反击、法术层出不穷,不敢掉以轻心,北方处令旗挥摆,转眼号角叠叠,又是三百里血海、血天自不津攻伐中剥离出来,飞驰流转,顷刻融入围剿苏景的大阵中。

天上压力暴涨,飓风狂猛,艳阳天摇摇欲坠!

剑羽长啸、阴风流转,第二重金风天急升、汇合艳阳天。依旧吃力不已、在五百余里血云重压下,随时可能崩溃,但这已经是苏景最后的手段了,罪恶天中恶战正酣,升不上去,只能以金风天驰援。

血海攻势陡地增强,北冥鲲彻底湮灭不见,苏景身边众人已乱还未散,但阵势乱了,协作与配合不再,每个人都在各自为战,拼出了全副修为却无力回天!

就在这个时候,那一重于御敌时没有太多用处、却能让苏景身边军卒觉得‘安全、踏实’的妖雾突兀消散一空。

雾不见,苏景手中一张洁白长弓。

两重天堪堪抵住头顶飓风,三尸、阿二、十六和损煞凶僧暴发全力,于这个瞬间压制住敌人攻势,苏景跃身半空,开弓、遥指北方!

弓弦震,狐啸幽冥。(未完待续。)

第四四一章 袭杀

前后两次,每次三百里调兵围剿苏景都是北方血海正中军旗先做摇摆、继而军号响起兵马调动。

整座战场,无论云、海都在浩浩旋转,内中煞血阴兵皆于其中、自从大战开始就从未停下过,但两次传令出来的地方‘一般无二’,那个地方是‘固定’的,大阵动、它不动!

金乌神目明辨纤毫,第一次不觉异样也就罢了,若第二次仍无所察觉,苏景便不配他现在的修行。

军令传递之处,大阵重中之重,若能灭其‘令’,何异斩首于万足巨虫!血煞军第二次调兵,给苏景送去灭顶之灾的同时,也送来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机会扳回颓势的唯一机会。哪还能再稍作犹豫,出手便是自己能够动用的、两桩最最狠辣的手段之一,狐地妖雾炼化、洁白长弓。

弓震弦,一箭化妖狐,强袭而去!

西海归来后苏景住离山两甲子,炼罡天、炼光明顶、做刑堂长老同时,对自己那几样重yào

宝物也在不停祭炼,今时洁白长弓,动击一次后只需在阳火中温养三天便可再次震射。若非如此,几天前苏景也不舍得用这等宝贵的法器去击杀薄衣将军崔天吉。

看见的,苏景满弓一箭;听到的,烈烈狐啸响彻天地;而外人查知不到的,大圣玦内天空晦暗大地动摇。狐地妖雾、大圣点将诀,皆为古时天真大圣遗留之物。两件宝物本就有着相通之处,将令牌之力抽出一些支援洁白长弓一击,算得是苏景两甲子炼宝的最大成就!

拨弓之地,西方战场边缘;敌阵传令所在,北方血海深处。两下相去遥远,可苏景这次引动是天真大圣留于后世的宝物!流光闪电、瞬息而至。几乎就在他手指松开弓弦时,贲烈一击就已落入敌阵,正中。

旁人眼中箭,也只有死人才晓得,扑过来的是一头狐狸。毛色纯白、九条尾巴的狐狸。

箭落刹那。整座战场都是狠狠一震!血煞阴兵的浩大阵法为止停顿。

而箭起处与箭落处、苏景与血煞阴兵传令要害之间,血海开裂七丈露出惨白地面、血云开裂七丈露出幽绿天空,天、地,两条触目惊心的‘线’。七丈宽、千里长的直线。像极了两条狰狞伤痕。

‘伤痕’尽头。方圆三十里血海干涸,袅袅青烟蒸腾,箭力笼罩阴兵灰飞烟灭。

一击命中。竟然如此简单,苏景哈的一声大笑,可是不等笑声落下,东方血海深处敌人令旗猛挥,旋即号角呜呜催促。天、地的‘伤痕’愈合,大小两处战事再起,血云、血海旋转疯狂起来

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令旗、号角传递的命令都是真的,可除了肆悦鬼王一脉之外,其他人都不知晓的:血煞阴兵根本不需yào

令旗、号角这些东西。

血煞军的大帅、将军、校尉也都如普通阴兵一样,化做一滴煞血、融身于血海或血云中。

阵中阴兵既然能够共通感识,自也可以同知军令,‘大帅煞血’传令后、四周煞血会即刻感知,同时向着四面八方传递下去,了不得几个呼吸功夫就能通传全军。至于那些令旗、号角,无一例外都是幌子、陷阱。

幽冥世界乱世持久,千千万万个年头延续,从未没有过片刻的安宁,论起对战事的精通、战场诸般手段运用、兵阵鬼法的奇妙变化,远非人间能够比拟。而肆悦鬼王能成为阴间第一流的大势力,更不可能是侥幸。

如此浩大阵仗,若轻轻松松就被敌人斩首、击溃中军,那肆悦鬼王也早就威风不到现在了。

不是苏景不够聪明,更非洁白长弓威力不足归根结底,有多大的本领、做多大的事情。

修为、法宝、手下,所有这些都算在一起,此次下幽冥苏景的力量,根本不足以营救不津、不足以对抗肆悦鬼王的大军杀阵,便是那五个字:力所不能及!

他只是一块大些的石头,砸下的势头再如何猛烈、心中的念头再如何决绝,也不可能掀翻这两千里的血海汪洋。若是师叔或师父在此呢?他们是连绵浩大的山,足以把血海砸碎、填满的巍峨雄山。

山才能做到的事情,石头不行。

恶战再起,身边众人阵势散乱,全靠苏景风、火、剑三绝奋力维护才能勉强支持。但又能坚持多久?任谁都明白,灭顶大难近在眼前。

似是嫌苏景死得还不够快,又或许是报复他之前‘斩首’,就在苏景与同伴全力硬抗血海强袭时,一滴因巨力轰荡而溅起的、混不起眼的血水突然化形,变作一头血衣恶鬼。

肆悦煞血阴兵,到现在为止苏景所见,无一例外皆着红色甲胄,唯独现在这一头,穿的是衣,不是甲。

身形瘦弱、青面獠牙的狰狞面具罩住脸孔,尤其醒目的是这头鬼物的右臂比着左臂长出了整整一尺。煞鬼显身、动作悄无声息且快如闪电、欺身而近直到苏景面前丈于,手中长刀猩红光芒一闪,剜心之刺。

血煞阴兵中专责刺杀敌酋的凶煞。

此獠屡立大功,不知多少幽冥势力中的重yào

人物都被它剜除了心。深得肆悦信任,万万大军中也只有它和它麾下十七人可以不受大帅号令,偌大战场随它如何走动,想去哪里都行,哪怕不入战躲去一旁睡大觉也无妨。

而且与其他恶鬼不同的,这头面具凶煞不喜欢用法术,最喜尖刀剜心。

煞鬼手中刀狭长且笔直,阳间南民边族有使用类似长刀的,苏景以前游历时见过。刀长一丈二寸,取‘一不做二不休’之意,做了,便不死不休!

真zhèng

恶鬼,即便众人全神戒备,能不能防住它尚未可知,何况现在这样的紧迫情形。

苏景的情形比起身边同伴又能强得了多少?两重罡天力抗血云、黑狱发动与恶人磨剿杀入内阴兵,身边风火鼓荡哪一样不在耗用元力,他已拼出全力,对面具煞鬼偷袭他也来不及躲、来不及挡!

生死刹那。能做的只有动一动心念。一道心念急动!

奉苏景心思。鬼袍猛显、崩碎身外普通布料缝制的离山剑袍。此时煞鬼的刀锋堪堪触到苏景胸膛。

大红袍,一品判,阴曹地府至高无上的身份!

煞鬼是刺客,手下怨魂无数。剜心一刀纵然三千天雷绽裂耳旁他的手也不会抖半分。可面前是大红袍竟是大红袍!自开灵醒神那天起。只要是幽冥人物都会晓得,大判官高高在上、纵然粉身碎骨也要维护阴阳司,这是根深蒂固的认知、是烙印魂魄深处的本能。

乍见大红袍。无人能不动容,面前煞鬼也不例外,惊骇之下急忙回手收刀。

煞鬼转念如电,收刀同时心思已告清明,幽冥皆知大判官只有一个,骨瘦如柴、左目藏月钩右目蕴七星,绝非旁人能够冒充的,何况面前青年来自阳间、又怎么是大判官,那袍子再像真的也不可能是真的。

冒犯王上,该死;冒充大判官,更是该死之极!

猩红长刀收回半途时,煞鬼手腕劲力再吐、再次剜心而来。

刀一收再一刺,不过瞬间事情,可苏景争得就是这一瞬!没这瞬间必死无疑,有了,便是你死、我活!剑光乍起,剑鸣清亮仿若龙吟!丈一龙剑出手同样急刺、同样剜心!

一人一鬼,手中刀剑皆为长刃,龙剑比刀长八寸、但煞鬼持剑的右臂比正常的左臂又长出一尺,两件凶器的锋刃几乎同时刺到对方胸膛,玉石俱焚之势。

煞鬼不退,当然也没打算同归于尽,动作奇快、左手翻转、双指如钳稳稳捏住了龙剑剑尖,凭苏景的力qì

,竟无法让长剑再递进分毫。此刻煞鬼长刀尖锋,再次碰到了苏景的袍子。

苏景一样不退他本就没打算去剜心,剑被扼住?他无所谓的,口中一字轻吐:“崩。”

南荒时悟出的霸道剑法,全身修为尽入一剑,五百年刻苦修liàn

、五窍三重天内积攒的所有力量,一剑绽放、一剑崩!

电光火石间的搏杀,刀尖刺上胸膛时的,一剑崩。

煞鬼不是没有防备,防他剑qì

、剑意、剑势、剑中藏魂甚至连敌人有可能透过长剑以真元强袭都防到了,但以前不曾和苏景打过交道的人,又怎么可能想到他会借一剑来引动所有力量!

巨力浩荡!煞鬼只觉骄阳砸进了眼窝、神雷轰中了耳鼓、煞身鬼脉中更是闯入了千百头巨象,凄厉惨叫之中,身形狠狠向后摔飞,狰狞可怕的面具也被恶力崩碎,露出本来样貌,脸色苍白、但五官清秀、甚至眉宇间还有几分羞涩之意的少年。

只看它的长相,分明是个小书童,又有谁会想到他是个凶狠的剜心恶鬼!

口中鬼血喷涌,可中了苏景如此狠辣一击,煞鬼竟还未死,摔回血海中,身形一晃又复站起,但站得有些不稳当、脚步虚浮。很快,又有一个血衣假面鬼物显身,伸手扶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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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大一目尽天涯人品坚固,质量可靠,如果没记错的话,更新又稳又快,入坑完全可以放心~

书名:重生为山

书号:2841013

简介:人世间有无尽大地,三十三天。

三十三天外,为仙界。

人仙本不相连。

一个意wài

,沈安重生为山,自此,天地之间多出一座通天神峰。

谓之:不周!(未完待续。)

第四四二章 只求一剑

两头煞鬼打扮相似,唯一不同的,新来的那个,看身形像是个少女,她的假面更干脆,雕工精细、惟妙惟肖,就是一副漂亮少女的面具。

少女煞鬼目光阴寒,扶稳同伴后,身形一晃就要再扑向苏景,可‘书童’却拉住了她,摇摇头,又对苏景森森一笑:“一面杀一次,这回你若还能活,下次见了我,记得护好胸膛!”

中气明显不足,可声音连贯、无需喘息,足见这‘书童’猛鬼的修持了!说完,他带着身边少女,两人身形一转变回煞血,融于大海中,消失不见了。

洁白长弓一箭未能毁灭中军、但那一击杀灭了数十里血海;血煞猛鬼的行刺奈何不了苏景,刺客反遭重创看上去苏景占足了便宜。

苏景却叹了口气。他赢了那个刺客,但今日恶战输了。必败无疑。必死无疑。

全身力道,一剑崩之!本应用来支持罡天、相助同伴的阴风阳火尽随那一剑而去!

一剑崩过后,散出的真元能通过气路重收于体内,但这绝非短时之功,一时半刻里休想回复力qì

,而血煞阴兵的攻势,又哪里会再给他喘息功夫。

罪恶天内,剑qì

消散烈火齐灭,恶人磨与谛听再无助力,所幸打到现在被收进来的阴兵也伤亡惨重,双方势均力敌;金风、艳阳两重罡天则金光沉黯,没能再多一会就告沉落,少了主人的支持。它们挡不住五百五十里血云飓风。

由此,众人再次陷入云、海两重夹攻,苏景龙精虎猛的时候,一群人只抵挡血海尚且吃力不堪,此刻苏景脱力再加上血飓又至,哪里还能再相抗,强撑不到盏茶功夫,阵势彻底散碎,包括苏景在内,所有人沉陷于血海怒漩。

屠晚剑魂深深沉睡。全无苏醒之意;影子和尚枯坐入定。五听封闭,根本不晓得外面的事情。苏景也没办法唤醒他们,真zhèng

山穷水尽了!

苏景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大红袍,苦笑了下袍子是真的。象征着高高在上的大判官。可是袍子刚显出本相的时候。连同伴笑面小鬼都以为它是假的。敌人更不会相信。是以苏景明白得很,凭大红袍,最多也就是引得敌人打个愣。并没太多用处。

入战时他把袍子藏在体内,心里存得念头当然是‘害人’。但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能遇到敌人的凶猛大将、阴军元帅甚至肆悦鬼王本人,盘算着和这等重yào

人物拼杀时突然亮出袍子,当能吓对方一跳、为自己夺一个先机。

可是不成想,哪有什么重yào

人物现身。

这就是战场了吧,争胜杀敌才是此间最大的题目,和修宗拜山、登门挑zhàn

根本是两回事,又有谁会和你单打独斗比拼神通?藏袍子吓唬人这种小伎俩根本没用,若非来了个刺客,他连亮出袍子的机会都不存

苏景众人彻底陷落敌阵,半数人被吸上血云、半数人跌落血海。

僧兵、迦楼罗等人再也看不见同伴了,各自为战、做困兽之斗。就只有苏景身边还有同伴:三尸。

哪里还有剑阵,殷天子胡乱挥舞,劈波斩浪绞杀阴兵、勉强维持着片刻安全。

“死定了。”苏景提不起力qì

,话题更让自己不爽快,所以语气仄仄的。

赤目大砍大杀,不忘争功:“你下来的时候我就知dào

凭咱们哪救得了小师娘。死得没劲,不过死得倒不冤。”

没救出小师娘,死得没劲;死在连小师娘都被困住的鬼军手中,不冤枉。

说到‘不冤’,赤目居然咧开嘴巴笑了笑。

败亡、将死之际拈花不忘娇妻:“海灵儿从一而终,以后要守寡了,还好六两、小裘他们都是义气兄弟”话说一半,悚然而惊,瞪着苏景:“不对啊,你死了,大圣玦那些家伙一起完蛋!”

说完,想了想拈花又古里古怪地笑了起来:“蚀海大蛇得了金玉菩提的时候乐得那副德行一百多年了,没准炼化好了?正美着呢,结果死了。”

“做三尸,我们算是有福气的,化形成人吃喝玩乐五百年”老大雷动开口了,和两个兄弟一样,说话时他也在笑。

这可让苏景十足惊讶了,平日里连疼都忍不了、只知享乐胡闹的三个浑人,真zhèng

生死关口时竟然都在笑。而三尸接下来所说,更让苏景动容了。

赤目算账:“你死定了,所以我们三个死定了,六两老黑小裘他们死定了”

拈花接口,语气笃定:“这件事挽不回,得死好多人。”

“挽不回的人、改不了的事就不必想了,”雷动再接口:“但能救能活的,还是得救,还得让他们活。”

说完稍加停顿,雷动又说了句莫名之言:“最好别白来一趟。”

笑面小鬼早早就被苏景收进鬼袍了,他看得见外面的情形,由此不明白三尸的话了,别白来一趟?指的是多杀几个阴兵么?还不等他想明白,忽觉一股力道用来,把他从鬼袍带到了苏景身边。

三尸疯了似的耍剑,护住小小一片地方,给苏景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不等笑面小鬼开口说什么,苏景就取出了一盏青灯交到他手上:“你若能不死,将此物交与我师娘,就说:九大王在灯中秘境避劫。师娘自会明白。”

“什么意思?本王还能不死?”

苏景不理会笑面小鬼,心念连连转动第一重心念转动,剑魂屠晚被送入鬼袍;

第二重心念转动,正陷落血海、负隅顽抗的损煞僧、迦楼罗和谛听灵印忽觉脑中一热、心中一冷、耳中则听到苏景一声笑。人人明白,这是苏景抹去了他们与剑狱的联系,还了他们自由身。

大圣玦可收不可放,苏景没有办法,但损煞僧、迦楼罗他们都是因罪恶天认主,苏景随时可以‘放了’他们。

第三次动念中土人间,西海深处的裘平安、离山光明顶的比翼双鸦小小祸斗、南荒剑庐黑风煞和大群剑鸦、人间游玩的烈烈儿阿嫣小母三手蛮等等,所有苏景大圣玦下妖奴,全无例外,从心底感受到苏景的沉沉一叹。

大圣玦牵连。当苏景情绪极端的时候。妖奴能有所感知,便是如此,众人领受到了主人的那份情绪:沉黯、愧疚。

人间正是清晨时分。

不用只言片语,所有大圣玦下妖奴都能明白要发生什么。反应各不相同。

裘平安猛化真身。龙鳅搅海长嗥烈烈。死前一定得威风凛凛;

光明顶的火势突然收拢,乌上把乌下牵入怀中,软声细语不知说些什么、小祸斗起身来到为苏景主持祭炼的大祸斗面前。认认真真地叩头辞别长辈;

名山秀水间烈烈儿坐到地上,翻手取出烈酒递给身边的三手和阿嫣小母,三个妖怪彼此一请、昂头痛饮;

黑风煞身形急急,化身一道乌光、自大殿中急冲而去

“你这剑有什么古怪?”

幽冥战场中,笑面小鬼终于看出了端倪,苏景动念时,手上仍牢牢握住那柄丈一长剑;三尸拼命施展剑阵杀敌,目光却未有片刻离开苏景手中剑。

苏景手腕微微一震,长剑发出阵阵轻吟。

挽回不来的事情不必再想;救能活的人;最好别白来一趟所有希望、最后愿望,就在这把剑上。

丈一龙剑,君临天下!再次动用君王之威,唤请江山剑域千万神剑,扫荡无尽阴兵救、浅寻!

对煞鬼刺客时,以此‘丈一’引动一剑崩,是为退敌、是为自救、更是为了唤醒神剑,为了发动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做好准bèi



两件威力最大的宝物,洁白长弓未能摧毁中军,就只有靠丈一屠灭全军!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罗汉法棍替死,苏景想要动用神剑,得用自己的命去填。

丈一神威苏景曾亲身感受,当能摧毁敌阵,不过阳间神剑能不能遁入幽冥;凭自己一条性命能不能引动剑中君王全部力量苏景不知dào

,但他总得试一试,哪怕必死无疑。

剑意渐生,颓然沮丧一扫而空!掌此剑而死,真心、真心是一件爽快事情,神剑吟啸响亮、七彩光华迸射剑身,苏景又变得神采飞扬。

仗剑、起身,剑锋斜挑向天,苏景笑了一声,心中剑意迸发,堪堪就要引动这一刺,以我性命、只求一剑!

不料,就在神剑堪堪发动之时,突兀一道锋锐剑qì

自东方袭来,正中苏景手腕!剑qì

巅妙,一下子变击溃了苏景凝聚的气意、更入腕、截脉,就此斩断他与丈一龙剑的气机牵连。

笑声变成了痛吼,手腕巨痛,勉强抓着剑未落地。

剑还在手中,但没了气意相牵,神剑就变成了凡铁,光华瞬间崩散、吟啸戛然而止。

苏景又惊又怒,本能抬头望向东方,想要找出究竟是哪个恶鬼坏了自己的剑法或许是巧合?他抬头时,身前滚滚翻腾的煞血大阵忽然裂开一隙,这不是破阵的契机、但能让苏景得以远眺。

苏景看到了一个人,极远处、八百里、不津城、浅黄长裙的女子——不知何事,小师娘已经跃上城头,孑然独立,向着他遥遥眺望。

浅寻正收回自己的手指,那便不用问了,是她出手打断了苏景的决绝一剑。

收手,是为了第二次出手。下一刻,浅寻突然飘身而起,身法奇快、身法奇轻没道理可讲,就是‘轻’,如风如烟,飘向城中、半空高悬的剑,浅寻取剑在手。(未完待续。)

第四四三章 三剑

不津小城能坚守至今,全靠高悬空中的仙剑庇护。此刻剑被主人取走,于血煞阴兵掀起的狂风巨浪般猛攻下,不津连瞬瞬都未能坚持,轰隆隆的连串闷响中,四墙崩塌街道断碎城中的废屋残垣尽数粉碎,小城灰飞烟灭!

血海轰荡,血云翻腾,漩涡与飓风激烈咆哮,云海间暴雨疯狂泼洒,那城没了,这一片小小世界就再没了‘异类’,只剩血。

煞血湮灭一切,浅寻的身影也被淹没,视线之中处处猩红、再无旁物。

但下一个瞬间,一道强光撕裂血幕!

像极了窒闷深夜中、宣告暴雨将至的那第一道闪电!只是这光芒来得,远比闪电更夺目、更璀璨、更桀骜、也更嚣张!

强光太炽烈,以至在它闪烁时,整片海天都换了一个颜色云透明、海透明、血透明,甚至苏景都觉得自己身体被光芒照耀的也透明起来。

光自剑中来,夺去一切颜色的剑,这便是:嚣张。

唯独剑下,轻轻如烟的浅黄依旧就只有浅寻的颜色,强光夺之不去。正正相反的,一剑光辉反衬得她愈发明显,明显到触目惊心!一贯冷冰漠然的女子,剑在手时,笑得欢畅。

剑光绽,剑意纵横,快乐的浅寻第一剑向天刺去。

千多里血云汇聚的飓风罩向黄裙女子。她长发飘摇、举剑相迎。迎向那一条比她大出千万倍的血色飓风。

苏景的心神,被之前小师娘荡剑强光夺去了。人恍惚,以至他都未能看清小师娘究竟是如何掌御的这一剑,目光中剑入飓风眼、跟着那疯狂的龙卷风突兀一震,崩碎!

真的碎了啊,就那么碎了!没有缠斗、不见法术、更不见浅寻飞腾冲杀,全没道理可讲的,结做整体铺满长天的血云四崩五裂,变作千万碎片,四散飞甩。

血云崩。露出灰蒙蒙的天空,黄色身影悬浮、如烟、醒目。

“啊!”苏景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惊呼、欢呼还是惨叫。眼中情形化作万钧重锤直击心底。任何言辞都不足以形容的震撼!

但一惊之后苏景反倒镇定了,呼吸颤抖着、努力凝结目力、凝神观战一剑破云霄,浅寻又出第二剑,向下、刺向刚刚吞没小城的血海巨漩。

这一次苏景看清楚了。

剑入漩心。就在手中剑、煞血漩接触一刻。浅寻握剑的手腕盈盈一转。她的剑画了个圆:截然相反的圆。

圆没有正反之说,可画圆的过程有。

血海漩涡以东—南—西—北正转,浅寻在它漩心中。轻轻巧巧地反着方向、北至西至南至东最后重点归于起点、花了一个圆,用剑。

截然相反的圆,截然相反的力量,旋即那疯狂旋转的血海漩涡,突然停顿了只存zài

于苏景感觉中的‘停顿’。

是感觉,却非错觉,事情正是如此,但这个过程实在太快,即便金乌目力也无以察觉,只因身体里养下了至纯剑意才能体会真相。

‘停顿’是因较量:正转的血海漩涡与浅寻反转一剑的力量较量。

有人赢有人输,反转的圆继xù

反转,正转的漩却彻底崩碎!

血云之后,血海崩碎!小师娘就在苏景眼前,一剑炸碎了一片汪洋大海!迸起的巨浪远胜阴兵之前集结的攻势,可哪还有丝毫威风,除了颓丧还是颓丧。

海,也和之前的云一样,轰轰烈烈的崩碎,惊涛骇浪、万道血虹飞迸四散!

血海崩。露出白惨惨的地面,黄色身影静立、如烟、醒目。

嗷嗷的怪叫声,三尸、苏景、笑面小鬼、还有赵铁瓶和另外几个亲兵,跳着脚的叫,这转折来得太突兀,可也正因突兀才真zhèng

动人心魄、让人忘形!一群小子,真都疯了。

喜疯了乐疯了,还有,被九王妃吓疯了。阿二也跟他们一起嗷嗷叫,不过他还没修出表情,叫唤时不见喜乐,好像要吃人肉的样子。

这又怎么可能,她一个人,她的本领苏景从来都知dào

小师娘不得了,但他就算再妄想一万倍,也想不到她竟这等‘不得了’!

敌人是海,苏景是激起百里浪的石头,浅寻则是山,填海平川的巍峨大山。

见过才能明白,一个人,真的可以对抗天地。

破云、破海,第三剑破重围,一剑在前、浅黄色的‘烟影’就那么轻飘飘的,涤荡了她和苏景间所有血色障碍。

前后三剑,海崩云碎,被困孤城的浅寻站到苏景面前。

浅寻收起了剑。

神采飞扬的剑仙子不见了,她又变回那个冷漠女子。暂时没理会苏景,转回头望向敌人:“不打了,你们走吧。”

血煞阴兵多到无以计数,浅寻只是破了它们的阵、一时间毁掉了它们的攻势,想要把所有敌人尽数杀灭绝不可能。可换个角度再看,浅寻施施然就从城中走出来,肆悦摆下的阵势根本就困不她!再纠缠厮杀下去,没有意义的事情。

想走,她随时都能走,还能再杀灭更多阴兵后再走!

血煞阴兵重新开始集结,云海再度分明,但云无风海无浪,只是蓄势以待,未在强攻,中军大帅正急急传讯肆悦鬼王,等候命令。

浅寻出来的及时,苏景那一群手下伤亡不算严重,但大都伤得不轻,彼此搀扶着聚拢主人身边,苏景这时则回复了些力qì

,又把三重罡天合一,偷偷摸摸地发动起来助恶人磨剿杀内中阴兵。

过不多久,笼罩两千余里的封魂烟流转、收拢。最后化作一方薄纱落入血海,随即血云、血海齐齐流转,向着南方撤走,没有只言片语,对苏景收入罡天剿杀的那‘五十里’连问都不问。

随浅寻绽放全力,一场恶战就此结束,有些突兀,但也并非没有道理。

浅寻这才转回身,重新望向苏景。

苏景、三尸、阿二这一伙子残兵败将赶忙施礼。起身后苏景讪讪:“弟子坏了师娘的事情吧?”

“于阴间鬼物,阳身是上佳补品、珍羞美味。像我这般境界的阳身。对厉鬼来说用处更大,可以炼化成一道阳火身,这是一般变化、也是一条性命。但动法炼化的时机稍纵即逝、非得我将死未死时才行。”或许是许久不见,浅寻对苏景的话多了些。

她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但串起整件事就不难理解了。苏景反问:“您在诱敌?”

“待不津将破时。肆悦该会亲自赶来夺我阳身。”浅寻应道:“我想生擒肆悦。他住的地方有犀利阵法,我破不开。”

故yì

示弱,屡战屡败。最后困守孤城,就是为了诱鬼王亲临,再爆起发难生擒活捉。

为求逼真,就连身边尸煞都不知晓浅寻真zhèng

想法,这也不奇怪,她是把所有事情都闷在心中的女子。

现在为了救苏景,浅寻彻底泄露了本领,诱敌的想法败露了。

‘援兵’刚到时城中的浅寻不打算理会,但后来苏景打得热闹,金乌罡天、太阳真火、还有以浅寻亲自为他筑下的剑基修成的剑术,再加上三尸的星剑,浅寻哪还不知来得是谁。

苏景来了,她就不会再无动于衷,不过也没急着出手,遥遥望着弟子手段层出不穷,她看得挺入神,直到最后看出苏景要以死相拼,浅寻出手制止、拔剑出城。

“弟子错了,请师娘责罚。”苏景请罪,心里脸上却都是乐的,真zhèng

开心,但显得请罪说辞没啥诚意了。

浅寻没理他,转目望向三尸,冷冷道:“刚才快死的时候笑,现在能活了又开始哭,你们三个脑子坏掉了么?”

从小师娘来到身前,三尸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听小师娘一说,三个人不止流泪,还开始抽搭了。

本来就丑,一哭就更丑了,浅寻的声音愈发冷漠:“什么样子,把这张哭丧脸与我收了。”

看样子三尸是想收来着,但没能收起来,泪更汹涌了,抽搭之外,嗓子眼里又袅袅地钻出低声呜咽。

浅寻俏面冰寒,素手微晃剑出鞘,自三尸脸面上一闪而过!

苏景不死三尸不灭,三个死不了的东西,杀他们一次也无妨,看来浅寻着实厌烦他们了,要给些教xùn



三尸都以为自己会死一次不料剑是‘平着’来的,不是削斩,是拍,而且拍得很轻,啪啪啪三声脆响连成一串,小师娘剑拍三神君。

那个刹那,冷漠女子眼中真的滑过了一丝笑意,闪得奇快,若非眼中含笑时让她一下子鲜艳、鲜活了,那笑意怕是没人能察觉。

哇呀哇呀三尸大哭出声,口中嚎啕着‘小师娘’,一个接一个地向上冲来。可把浅寻腻歪坏了,忙不迭闪身躲开三个家伙,明晃晃的宝剑就在她手里握着,但也没说随手一划把他们‘斩杀回’苏景身后。

没能扑到小师娘,三位以后能继xù

在世上吃肉喝酒抱老婆的矮神君抱头大哭,差点就烟消云散,太委屈了、太委屈了。

重新收剑,浅寻又望苏景:“说说吧,你怎么来的。”

阿二、笑面小鬼都在苏景身边,这经过不难猜,可浅寻不想猜。

从阿二逆冲冥明尊开始,苏景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所以我们来了此间,一路赶来,只为搭救只为、只为师母搭救我们。”

说完,苏景又笑了——

这一章写了好老么久好老么久老么久

求个月票^_^,谢谢!(未完待续。)

第四四四章 我晓得

西海深处,黑云倾盖大雨如狂,海面浑浊骇浪狂涌,一条身具龙形的银鳞巨鳅搅天动海,口中厉啸叠叠,正发疯!

鳌渚自入定中惊醒,急匆匆准bèi

浮海,想要去问个究竟,不料鳌清赶来拦下了他,摇头道:“大都督上去前给我传音一句:苏景将亡。”

鳌渚大吃一惊:“这可如何是好!”众人都知晓他去了幽冥,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忙。鳌清黯然叹气:“没办法,苏先生心系离山,以后你我多照应离山吧。裘大都督是苏景大圣玦内猛将,会随主赴难他已经修成了几分龙魂,心中傲意会在身死前暴发,唉,由得他吧。”

鳌渚点了点头,结坐海底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唱经,提前开始超度苏景。

盏茶功夫过去了,海面上裘平安长啸激烈;燃香功夫过去了,裘平安长啸激烈;半个时辰过去了,裘平安长啸激烈;一个时辰过去了,小泥鳅的嗓子好像有些喊哑了,又一个时辰两位大鳌对望一眼,两人都从对方双目看出一问‘还没死么’,不过这话问不出口

南荒天斗山,洪莎儿双手死死抓住黑风煞的背膀,贝齿咬着嘴唇、目中泪水盈盈,俏丽妖女神情有痛楚、有惊慌,却并没有委屈和恐惧,任由黑风煞再自己身体里乱冲乱撞。

就在刚才,她正采撷清晨霞光的时候。黑大王突然冲来,不由分说就剥去衣衫做起了那事,所幸附近僻静无人。

洪莎儿本是洪吉进贡给苏景的妖姬之一,和众多同伴一起留在了天斗山。是妖姬没错,但冰清玉洁。

其他妖姬黑风煞想怎么睡怎么睡,唯独这一个,目光纯透笑容清甜,每次望过来的时候都会引得老黑心中一软,就连大黑鹰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舍得碰她还是不敢去碰她。

洪莎儿面前。黑风煞一向正派。但如今马上就要死了,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妖怪做事直来直去,黑风煞直接就扑上去了。

妖精体力了得。不知不觉。大黑鹰抬头一看日头中天。已经正午时分了。

自己还活着,主上应该这许久过去,应该没事了?希望、惊喜交织。但再一看身下美人目光楚楚神情可怜,老黑心中一沉,不用死当然太好了,可是唐突了她黑风煞心中百味杂陈,很有些后悔。

“大王以后切勿嫌弃贱妾。”洪莎儿流着眼泪,可她在笑

东土美景中,三尸、烈烈儿、阿嫣小母身边堆满了酒罐子,三个妖怪你枕着我的肩、我搭着你的腿醉得乱七八糟;

齐喜山上算盘稀里哗啦乱响不停,六两正在算账,他想知dào

自己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身家,越算六两大东家就越开心,渐渐忘了‘要死’这回事;

光明顶上比翼双鸦卿卿我我,临别情话儿说得他们自己都有些烦腻了,另边小祸斗则数不清现在是第几次对霍大嫂说出‘大娘娘保重,孩儿来生再来侍奉您老’这句话了

还有,离山东麓,天香府旁一座小小精舍中,沉默良久的不听,面上渐渐升起疑惑,侧目于同样傻坐了好半晌的参莲子:“小妖精,你是不是消遣我?”

参莲子急忙摇头:“孩儿所言字字属实,之前真的收到师父”

不听打断:“你怎么证明?”

参莲子登时语塞,是啊,怎么证明?除非死了否则都没法证明刚才所言。

“证明不了,便是你顽劣不堪欺瞒长辈,当受罚。”小妖女眯起了眼睛,凶巴巴的模样。

参莲子哭丧了脸,他已受不听指点百多年,修为暴涨同时也早都明白了:和这位‘小师娘’没处讲理去。

不听很快就想到了怎么罚参莲子:“去,找几根藤子,给我绑个秋千,我想荡秋千了。”

小妖女还是小囡囡、人在莫耶的时候,每受到惊吓爹娘都会把她抱到院中的秋千上,一边轻轻摇晃,一边柔声安慰。

参莲子跑出采藤子去了,不听捏了个隐身诀跟在他身后护着,飞遁之中,明媚少女眸中光芒闪烁,她心里明白得很,小娃不可能用师父的生死开玩笑,苏景一定出事了,不过他说死却没死这可就是调戏了。

从小长到这么大,不听想了想,还真没被谁调戏过,小妖女皱了皱眉头,然后笑了,笑得美美

苏景要死时,群妖的心境清宁,全都感受到大圣玦传来的主人情绪;可小师娘扬威,苏景狂喜时候,群妖都以为自己将死,心境大乱,谁也没能再查知新的‘大喜情绪’。

万幸苏景是正道正信正心的修家,妖奴都带有凶性但会受主人影响,即便绝望也不会滥伤无辜,否则群妖发狂,说不准会惹出多少杀戮!

幽冥世界,浅寻把生生袖一抖,另外十一尸煞和‘九王妃’麾下最后八千精锐都告显身。他们在袖中早都看清一切,不用主公指点就齐齐施礼拜见少主。

之后浅寻目光平平静静的,望着尸煞阿二:“我记得四十三年前,我命你出兵洪洞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额角、人中、前胸背后,阿二冷汗淋漓,咕咚跪倒:“属下记得,主上所言:攻克洪洞后你就驻扎在那,除非我传令,否则不得离开。”

浅寻不看阿二,目光空洞望向远方,语气清淡,岔开了话题:“逆冲冥明尊?你真聪明,我都未必想得到。”

这时候三尸哭够了,雷动跑过来指着阿二骂道:“可恨小子,原来是你自作主张!若非看你真心在乎我师娘安危,本座定不与你干休!”

拈花双手叉腰,大声喝骂:“大胆阿二,险些害死苏锵锵,若非看你战时勇猛,奋力护主,本座定不与你干休!”

赤目横眉立目,骂得更响亮:“恁地可恶的傻子!坏了小师娘的绝世惊天之之、之惊天绝世之计!若非看你一片忠心拼死护主,都已经去了阳世、脱险又跑回来送死的份上本座也不与你干休!”

三尸明骂暗护,不过做得实在不高明,太露骨了些。

对三尸,小师娘冷清两字:“走开。”

苏景咳嗽了一声,也想开口替阿二求情,可是还不等他出声浅寻就摇头制止:“与你无关,站在一旁不许说话。”随后她目光低垂:“阿二,你怎么说。”

阿二目光沮丧:“回禀主公,末将不聪明,逆冲冥明尊全赖马王爷指点。”

他当然明白自己坏了主人的计策,他也心甘情愿接受惩处,不过尸煞的脑筋不拐弯,尤其面对主人的时候,主人怎么问他们就会怎么答。

刚刚浅寻说冥明尊,阿二就应答冥明尊尸煞只是实话实说,并无害人之意,一旁的笑面小鬼闻言却险险背过气去。

浅寻做事,向来是霹雳手段,且恩怨分明、赏罚分明,莫看笑面小鬼平日嘴巴硬,心里其实对这本领奇高的冷漠女子忌惮得很。

笑面小鬼真怕浅寻会追究到自己头上,不过他应变奇快,咳嗽一声,自怀中摸出一件东西:“九大王在灯中秘境避劫。”

说着,把青灯双手奉上。

什么九大王九王妃,有关纠葛小鬼一概不知晓,不过他心里算盘精明:此灯是苏景‘临死’时托付的,必定事关重大,多半能引开浅寻注意,暂时不再追究‘逆冲冥明尊’之事。

“你”这次轮到苏景要背过气去了。

师叔躲在青灯境小师娘是知dào

的。当初苏景把有关师叔的一切都如实告知于小师娘,唯独一样隐瞒:苏景说青灯不在自己这里,而是陆崖九手中。

虽说苏景是按师叔留在馒头里的两张字条交代才这么说的,可到底还是欺瞒了师娘。

小师娘是什么样的性情,尤其有关青灯的事情欺瞒她,会惹来的惩罚,苏景想一想都觉得头皮疼得慌,忍不住对笑面小鬼怒目而视。

小鬼有理得很,翻着吊吊眼瞪回苏景:“托付青灯的时候你说:若你不死,转呈青灯和那句话我没死,照你的吩咐做了,有错么?”

苏景没心思和他纠缠,转目望向小师娘:“青灯的事情,是弟子”

话说半截,还没来得及认错,小师娘就打断道:“我晓得。”

是一早就知dào

苏景欺瞒?还是刚刚得知苏景欺瞒、她就猜到是陆崖九的‘指使’?浅寻不解释,苏景也无从揣摩‘我晓得’的准确意思。

青灯就在面前,陆崖九就在青灯中,浅寻却未没接过来,任由小鬼双手捧着。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那灯,看了良久,以至苏景渐渐有了个错觉:她看穿了青灯、看透了化境、看到了陆崖九。

好半晌过去,浅寻终于收回了目光,对苏景摇摇头:“还是你保管吧。”

她未收青灯,更没有进去看陆崖九的意思,浅寻的语气依旧淡漠,但苏景听得出声音里稍稍有了些干涩,淡淡一句话,她说得很用力。

苏景不敢多说什么,从小鬼手中接回青灯,认真收好在囊中。(未完待续。)

第四四五章 讲道理

不知是不是真的被青灯影响了心境,小师娘居然没有立kè

对阿二降下责罚,吩咐道:“先起来吧。”

若以军法而论,阿二的罪责板上钉钉,就算他有千万条理由也不能赎罪,可浅寻做事只凭一己好恶,什么时候理会过规矩,她不想罚便万事皆无。

同样,对苏景‘藏灯’、小鬼‘出主意逆冲冥明尊’等事,小师娘一概未追究,倒是留意到苏景身上的判官袍,打量片刻:“是真的?怎么回事?”

“师娘,这就是苏锵锵从喜袍鬼手中抢来的那件鬼袍子!”与宝贝有关的事情,谁都不如赤目嘴快,跟着又把笑面小鬼讲过的‘钟大判官’传说复述一遍,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去摩挲大红袍的袖子。

好宝贝,爱不释手。

讲话的时候,浅寻身边尸煞自囊中取出阴藤软椅,请浅寻、苏景等人落座,另有鬼兵奉上香茗,这阴间的茶和天空一个颜色,泛着绿惨惨的幽光。茶杯蒸腾着袅袅白烟,但并非热汽,正相反的,那是阴冷之气。

杯子拿在手里,仿佛冷透露骨血的阴寒,苏景试探着喝一口,味道和阳间茶汁差不太多,入口微苦舌下返甜,还挺好喝。

三尸素来‘煞有介事’,一口一口吸溜着阴家茶水,少不得品评一番,最疼娘子的拈花不忘嘱咐奉茶的小鬼:“这茶叶给我取上几包,回去以后分给依依尝尝。”

“我也要。”

“我也要。”

另两个矮子齐齐开口。有便宜一定得占了。

“启禀三位、三位将军,”鬼兵也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们,干脆就叫将军:“茶叶有的是,带走再多也无妨,不过带到上面去,再沏出来怕就不是味道了。”

“什么意思?”三尸不解,异口同声。

一旁落座的笑面小鬼代为回答:“是香、纸灰泡得茶,只能在下面喝得出这滋味。要是带到阳世里去沏你回家后烧张纸、然后兑凉水,一回事。”

苏景听了,把茶杯放下不喝了。三尸却喝得更来劲了。雷动天尊眯着眼睛、咂着嘴:“还真喝不出糊味来。”

矮将军品茶之际。浅寻问起苏景这些年的经lì

。这可说来话长,上次见到浅寻,还是被强留凝翠泊学剑三年,后来又发生了多少事情不过长辈讯问。苏景就不怕啰嗦。好一番长篇大论。三尸在旁也频频插口补充。

比剑破境、收服大圣、剿灭邪庙、击杀旧圆归仙,苏景的经lì

何其丰富又何其精彩,但他从头说到尾。小师娘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唯独一次稍稍扬眉,是苏景讲到最后、说起自己做了离山刑堂长老的时候。

等苏景说完,浅寻挑起了三根手指:“三件事。”

“听凭师母吩咐。”苏景不急着问什么事,先点头答yīng



“后面我还得接着打,须得重新招兵买马,你带来的鬼兵交与我,我会省些手脚。”

小师娘的第一件事是借兵,这是全无问题的事情,但苏景脑筋转得快,皱了下眉头:“师母的意思是让我回去阳世?”

浅寻借兵,苏景肯定答yīng

,可浅寻又何须借?若把苏景带在身边,他的兵全自然也都跟着一起听奉‘九王妃’调遣。

但浅寻摇了摇头:“你不跟我一起,但也不能回去。”说完也不解释,直接说第二件事:“我带兵走后,阿二、阿七两个留下,它们比你早来几百年,对幽冥更熟悉些,你有不明白的事情,大可讯问他俩。”

“第三件事,”浅寻回手向不津一指:“那里缺个判官,你去吧。”

小师娘所指,尽化废墟的小城之中,唯一一座留下的建筑,巍峨辉煌的府衙:阴阳司!

打仗的时候,无论哪一方阴兵都绝不会碰阴阳司,由此这座衙门得以保留。

苏景又惊讶又糊涂:“弟子不明白”

“那里本有个蓝袍判官,差不多你来的时候被我斩了,你去那里主事。反正你有判官袍子,也别辜负这件好衣衫。”

因为苏景有件判官袍,所以他就得去当判官?

小师娘的回答理所当然,就是这么个意思。

苏景啼笑皆非,甩了甩手:“这这事哪都不挨哪,弟子有袍子但我也不是判官。再说我真去了那座衙门,里面的阴差鬼官也不会听我的。还有,本地判官死了,阴阳司自会派遣新官上任,我在这坐公堂装老爷,这又算是个什么事?”

对浅寻的安排,笑面小鬼也一样觉得全无道理,但他更惊骇另一件事:“九王妃斩了蓝袍判?!这、这可是天大祸事,幽冥世界万余判官,个个都是玉体金身珍贵尊崇,这么多年未听说过哪位判官遇害阴阳司又岂会善罢甘休!”

浅寻麾下首将阿大沉声回应:“是那狗官破禁在先、收受肆悦贿赂参与兵家争斗,斩他之前咱家已经问了他的口供,落字画押铁证如山。鬼官该死,我家主上斩他又何罪之有?”

笑面小鬼一向嘴硬,闻言嘿嘿冷笑:“嗯,无罪,何况你们才斩了个六品判,还给阴阳司一个一品红袍大判,阴阳司得谢你们才对。”

小鬼话不好听,但也算说中了点子:六品判被九王妃斩了,阴阳司来人一看,小九爷还在这坐着,哪还费什么话,先把小的抓起来、再慢慢去找大的。

浅寻却无动于衷,又对苏景道:“你留下做判官,此事定议,无需多言。阴阳司那一边,如果有打打杀杀的事情,你随时传讯,我回来应付;但除打杀之外,其他事情你自己办好。”

长辈的话,苏景一般不矫情,可这次无论怎么想师娘之命也不靠谱:“判官须得阴阳司认可才行,不是弟子想当就能当”

“我不管。”小师娘三个字,把苏景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她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须得阴阳司认可?那你就去找阴阳司认可你吧,收买贿赂也好、威逼恐xià

也罢,你都得当了这个判官。

苏景无奈,苦笑:“弟子领命。但我还想问一问,师母让我做判官的道理何在?”

似是愣了一下,随即浅寻笑了,毫无征兆的,那笑容来得明媚灿烂:“你,和我讲道理?”

若不听她说的是什么,只看这个笑容好一个妩媚女子。

苏景眨了眨眼睛,也笑了。不再是苦笑,清清透透的开心笑容——果然是小师娘啊。

四百多年前,他提着点心去凝翠泊给这位还没见过面的长辈去拜年,然后直接就被强逼着修习‘禁忌之术’,跟着又禁足三年休养剑意。

虽然要苏景所做具体事情不同,但今日情形与当年同出一辙。

小师娘教徒弟,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下午跑去干力qì

活了,半瘫着回来的,今天更新字数少了些,兄弟姐妹包涵,鞠躬鞠躬。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加强锻炼了。(未完待续。)

第四四六章 赴任

浅寻吩咐,乍一听匪夷所思,仔细想想还是匪夷所思。

可她态度坚决成命不改,苏景反倒放松下来。想当年南荒妖国里大圣都当过,如今在幽冥中做个判官也不见得多了不起!

这正是苏景的豁达之处,既然非做不可,那就痛痛快快的去做。攀一阶看一景,人都来了地府,去看看判官眼中的景色,真不算白来一趟。

是以他的笑容越发快活了些,对浅寻点头:“弟子谨遵师母吩咐。”

笑面小鬼免不了又瞪大眼睛:“什么跟什么,你就‘谨遵吩咐’?!你可知”

苏景笑着摇头,不听小鬼再说下去,他什么都不知dào

,但他明白小师娘绝不会害自己,何况做判官这事好像挺有趣。

不料,不容他不答yīng

的小师娘,见他忽然换上一副轻松神情后,又微微皱了下眉头:“苏景,我让你做判官,不是让你去玩的。”

不用苏景开口,拈花就代为回答:“师娘放心,苏锵锵别的好处没有,唯独一点:要么不做,要做了就得有个模样!既然答yīng

了您老人家去做判官,他就非得做个好判官不可了,拦都拦不住。”

此事已成定议,再啰嗦三天也没用,雷动开口岔开话题,问浅寻:“师娘来幽冥做什么?”

浅寻冷冰冰:“与你等无关,无需多问。”

人人都晓得浅寻的性子。这样的回答也不算意料之外。三尸还想再问什么,浅寻已经不耐烦了,对苏景道:“兵与我,然后我带队出征、你去衙门做官。”

苏景应一声‘师母稍等’,随即罡天外放,众人只觉眼前一乱,只见‘恶人磨’正在罡天相助下恶战煞血阴兵。

外面早都平静了,但苏景‘体内’大战始终未停。

‘六合青龙、十三煞将’,十七迦楼罗、小谛听损煞僧之前被苏景收回,也尽数投入罡天参战。

外放罡天后。苏景招呼一声。与三尸一起冲进罡天,冲杀血煞军!

那五十里损煞阴兵已经伤亡大半,苏景等人再杀来它们就更加抵敌不住了。

苏景拼出全力,以求尽快结束恶战。解脱自己的鬼兵;而肆悦血煞残军肯死不肯降。正做最后、最凶猛的抵抗!罡天内喊杀声震耳欲聋。战况惨烈。胜负已成定数,可真要想彻底剿灭这一部血煞兵还得些时候。

浅寻不着急也不关心,她在看战场。但目光空洞,似是早都看透了。

直到一天之后,罡天中的恶战才彻底结束,苏景却没急着把鬼兵带出去,而是双手一挥,香火奉上!

无论‘恶人磨’是什么样的恶鬼,它们都是替自己打仗,此刻大捷,当得犒赏。

至于香火,‘佑世真君’在阳间攒下无数,手上还有的是。

浅寻不催促,不过见到苏景有大把香火挥霍时,目中透出些诧异她和苏景接触的时间不长,是以还未了解,这个弟子总是能给出身边人些意wài



罡天之中欢声雷动,恶鬼扑入那青蒙蒙的雾气中,大笑大闹大声聒噪。重新动用香火,苏景又想起了一件事,转头问紧随自己身边的凶僧首领:“在外面恶战时,你们都带了一支法旗”

不用说完凶僧首领就明白他想问什么,应道:“上次主上离开后,得一小鬼指点,大家修成一道简单法术,把您赐下的香火祭炼成法旗,可做投掷一击,一根旗子不算什么,大军同时投出千万旗子,就有些规模了。”

恶人磨,杀戮为最大乐趣,在把香火当做盛宴和炼成杀人刀之间,它们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炼香火做一道杀人神通,最难得的是短短两三天的功夫就祭炼成形,苏景饶有兴趣:“我黑狱中还有这等能人?哪个小鬼?”

“燕无妄。”说着,凶僧首领伸手一指。

燕无妄已经从炼魂炉中爬了出来,但他未落地,一个人坐在炉台上,默默看着万鬼狂欢,三成透明的身体枯干瘦小,孤零零的样子。

忽然,燕无妄只觉微风飘动,转头一看苏景已经坐到了他身边,微笑说道:“炼香火成神通,法术神奇,佩服。”

“我本是正道元清宫弟子,后来遭遇变故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那事真不怪我,咳,不提了不久我又被一个妖精相中,收入门墙再做修行,这次更不走运具体事情也不提了,我又被废了一次赶出门墙。但很快我又得了机缘,修得了邪法,终于修行大成,做了朔月天尊,最后还被邪佛点化,做了邪庙护法帝释天。”

提及往事,说起自己身入邪道、成一方魔头,燕无妄全无追悔之意,但也不见得yì

:“正邪妖鬼,我都学过,领受过的法度庞杂异常,这才能找个简单法子,炼香火为神通。不过你也别有太多指望,这法术粗糙得很,你所见的法旗威力已到极致了,再无提升可能。”

苏景点点头:“不论如何,你那法术都帮我杀敌了,多谢。”

“你说过要帮我消减罪业、再请高僧开解,助我转世投胎,来生过上好日子。”燕无妄不理苏景的道谢,重新提及旧事。

“放心,我说到做到。”

燕无妄一哂:“我不放心,更不信你许诺。”

朔月天尊也好、帝释天也罢,都被苏景三番两次的坑过,能再信苏景,燕无妄得傻成什么样子。

“不过,”燕无妄又把话锋一转:“有一件事我自忖还看得清,你这人仇必报恩必还,我帮你做些事,是换你为我转生帮忙。明买明卖,我心里踏实,你给我帮忙也不是白忙活。这样挺好。”

苏景哈哈一笑:“以前没发觉,你倒是个趣人。”

“我是妖人。邪道妖人。”燕无妄语气淡淡,但也笑了下。

苏景不再和他啰嗦,扬声传令,告知群鬼要随浅寻出征,鬼兵无所谓,只要能打仗,跟谁去打无所谓。

又容恶鬼们享shòu

一阵子,苏景带出大军,损煞僧首领高擎恶人磨大旗,带领万鬼站到小师娘身后。

“和尚你自己留下,我只要那些杀人就笑的恶鬼。”说着,小师娘摆了摆手,麾下尸煞老幺接过军旗,远比恶人磨要精锐的损煞僧兵被退了回来。

另外小师娘要兵不要将,三尸、谛听、迦楼罗、十六等等全都留在了苏景身边,小师娘对苏景微一颔首:“我走了,有事就找阿二阿七,他们能找到我。”

言罢袖儿一挥,大群鬼兵尽数收入袖中,身边只留阿大等几个尸煞,脚下云驾冲腾,这就要走了。

苏景及时问了句:“还有一事请教师娘,判官要做多久?”

哪能一辈子都留在幽冥做判官,总得有个离开的时候。雷动接口:“是啊,什么时候能回阳间?”

“等找到回去的办法、真能回去的时候再说吧。”浅寻语出惊人,随即驾云飞天,转眼消失不见。

苏景一行愣愣站在原地,被小师娘的最后一句话给‘镇’住了。

来之前苏景就得了师兄的提醒,阳身入幽冥还有可能,可是以阳身自阴间重返阳世却难比登天。一来那时情形紧急,就算回不去苏景也要下来;另则,他以为小师娘当初敢下来,肯定会有回去的办法,哪想到

小鬼、尸煞都能来去自如,唯独阳身人会受限,这是一‘戒’,也可看做是一重天道,就如水往低处流、闪过才有雷一样,绝对之事无可悖逆。

靠着大红袍,苏景能遮掩阳身、瞒过其他鬼物洞察。可就算骗得过幽冥中所有恶鬼,他自己心里明白自己是阳身。

骗不了自己,又怎么可能骗得了天!阳身就是阳身,穿什么都还是阳身人,受戒限、回不去!

“主上下来之前,的确是准bèi

了再回去的法术。”尸煞阿七知dào

苏景因何发愣,开口解释:“但她老人家下来之后,渐渐发觉阴阳两界之隔,与她之前想像略有差异,差不多三十年前,真zhèng

确定下来,事先准bèi

的法术没有用处。”

三十年前,阿二已经带兵远征,不再浅寻身边,根本不知dào

此事,否则他就算再如何担心主人,下来前也会将此事告知少主。

苏景眨眼睛,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拈花神君眉头紧皱,又开始想媳妇了。

“不过少主放心,”阿七继xù

道:“十年前主人有次说过,待幽冥事了重返阳间,就无需我等再追随身边,放我们兄弟去遨游天地。主上为人,少主当知,她能如此说话,当是想到了办法至少还有希望。”

拈花无精打采,但他有良心,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还不忘安慰苏景:“依依我怕是再难见到了,不过小不听有法术有心思,没准什么时候她就下来了,你们或许还有相见之日,成个亲、生几个娃,咱们咱们也能再多些亲人,不那么孤苦伶仃。”

说着说着,拈花鼻子发酸了。

苏景稍稍弯腰,拍了拍他肩膀,要不弯腰够不到:“走了,随本官上任!”

苦恼事情,又无力解决,哪还想它作甚,苏景迈步走向不津城阴阳司,新官赴任去也!

看看远处的阴阳司,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袍,堂堂一品大员,去一个小小上县主政,苏景昂首:便宜他们了!(未完待续。)

第四四七章 牛头马面

阿二阿七头前开路,三尸、十六、谛听和苏景自己的尸煞伴随左右,大群损煞僧兵则紧跟苏景身后,一伙子凶神恶煞浩浩荡荡,随大老爷赴任。

没走一会三尸就忘了‘可能回不去’这桩窝心事情,又凑到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开始琢磨小师娘到底来阴间做什么。

这是不可能商量出来的事情,不过就冲着小师娘在冥间掀起的风浪,也能明白她的目的非同小可,要揣度她的目的,大可放开想像,往大处去想。

三尸就怎么大怎么想,一个说小师娘要称霸冥间,另一个就说问鼎幽冥后再挥师阳世,第三个又说一统阴阳后少不了还得出兵仙庭

占领了仙庭,就再说执掌造化,执掌了造化只好去称霸宇宙,然后这番胡说八道到头了,没法再扯下去了。

三尸收声却不收势,个个脑筋转动另寻方向,准bèi

新一轮重新吹过,其中拈花转念最快,抢先开口:“海中无龙、南荒无圣、人间无仙、幽冥中也没了阎罗神尊!小师娘下来,莫不是为了查这桩惊天大案?!”

赤目和雷动各自想到了新的‘小师娘来做啥’,但他们想的都不如拈花刚说出的题目大,一时语塞。拈花得yì

洋洋,转目望向苏景:“东锵锵,你以为本尊猜得如何?”

东锵锵这称呼是跟着‘东天剑尊’里那个‘东’来的,苏景随口凑趣:“高明。尊拈花见识卓绝,东锵锵佩服之至。”

拈花喜滋滋,继xù

发挥:“既然小师娘是来查案啊哈,是了!她老人家吩咐你来做判官,多半是她老人家觉得,将来须得有判官为她帮忙,苏景,你不得怠慢!”

苏景一扬眉。三尸凑到一起,总会有无数胡言乱语,但拈花最后这一句却着实有些道理:或许判官真zhèng

帮到小师娘达成所愿。否则她的安排也实在没别的解释了。

拈花点中了一个好题目。但他自己全无察觉,不再理会苏景,重新去和两个兄弟吹牛,从海中无龙追究开去

众人脚步快捷。没一会功夫就来到不津废墟。靠得近了。阴阳司落在眼中也就更清晰了。

司门外照壁绘刻贪墨麒麟以示警醒官员,宣化牌巨匾高高在上,南刻‘阴阳古治’北书‘宣化’。之后便是官衙大门,狰狞石兽镇坐大门两侧,但不是阳间的石狮。

拈花跑上前,掂着脚去摸石兽头顶,个子太矮,远远够不到,小手只能在石兽腿上划拉,笑嘻嘻的望向苏景身边小谛听:“还挺像。”

何止像,干脆就是。阴阳司镇门石兽为谛听之像。

苏景站在门前稍作打量,整座大门三开间,每间两扇门板一共六扇门。人间歌谣:衙门六扇门,有理没钱莫进来。

想不到治罪鬼魂、掌管轮回的阴司,也和阳间的衙门一样,都是‘六扇门’。

阿二、阿七转回头对苏景道:“少主人请稍待。”言罢两头凶猛尸煞一前一后,直接推开大门向里走去。入得大门、绕过屏墙,还未到第二重仪门,忽然一个衙差打扮的小鬼拦住阿二去路,口中叱喝:“大胆刁民,活得腻歪了,竟敢私闯阴阳司小人给七爷爷磕头。”

紧随阿二身后,尸煞阿七显身。前者一直领兵在外,阴阳司小鬼不识得他;可阿七一直都在不津,从讯问蓝袍判到最后将其枭首,他都跟在阿大旁边帮忙。

连司中的判官大老爷都被这群尸煞砍了头,小鬼衙差岂能不怕,忙不迭跪拜叩头。

任谁都晓得,杀判官是翻天大罪,大判官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对本司鬼差而言,无论大判官如何震怒、派出多凶猛的鬼差来缉拿凶犯,在它们抵达前,自己这一伙鬼差都活在人家尸煞的刀下,哪会去触霉头。

阿七对衙差小鬼冷冷道:“这是我家二哥。”

“小的有眼无珠,未识得二爷爷仙驾法尊,实在该死,给二爷爷磕头,磕头了。”

阿二不和这小鬼计较,直接道:“免了。有公事交代,司中所有人出来。”

面前小鬼机灵,跳起来双手一翻,左手锣右手槌,敲得当当大响,顷刻间阴阳司内大小鬼差蜂拥而出。

判官以七色分尊崇,以人间官职而论,蓝袍判官是六品官,不算大,但他手下听差着实不少,足足千余众。大都奇形怪状,高大的十余丈开外,矮小的二尺不足。

众鬼差汇聚,除了个别一两个,大都对煞星阿七谄笑问礼,待得知阿二的身份,又忙不迭重新施礼,阿二冷声道:“尔等听好,判官大人已到门口,将主掌本司,尔等当好生侍候,哪个若敢有半分怠慢,蓝袍狗官就是下场。”

被斩了的蓝袍判之下,以一双兽首猛鬼为首,左边的手执钢叉、身形三丈有零,长着一颗牛头,颈下半截人身,腰下又变回一双牛腿、双蹄立地。

牛头闻言一喜:“上官派了新的判官大人来,这么快就到了?当真大喜,刘大人死后官务积压,小的正发愁”

不等说完,阿七就冷笑道:“哪个告sù

你,新的判官大人是你家上官派来的?实话讲与你知,新来判官为我家少主,九王妃爱徒,他来本司做官,是你等前世修来的福气!”

牛头大吃一惊,转头望向身边同僚。

既有擎叉牛头,自然也有抗刀马面。牛头吃惊,马面何尝不是倒吸凉气:“这这个二位有所不知,阴阳司的主官不是谁都能当,非得是上官指派。身带信物之人不可”

“你说的‘信物’不就是判官袍子。”阿七反问。

牛头马面同时点头,牛头开口:“正是,判官行断、鬼魂发落,全得靠那件袍子,否则就算坐上大堂,也、也只能坐着,啥也干不了,好像扮戏文那样过过干瘾”

阿二不耐烦打断:“那就成了,少再废话,统统出去迎接判官大人到任!”

牛头马面对望一眼。目光无奈。均觉此事荒唐不堪。可鬼在矮檐下哪敢不低头,摇头苦笑着迈步向外,其他鬼差也和他俩差不多的神情,一窝蜂地跟了去。

来到大门。乍见苏景。轰的一阵喧哗声起。自牛头马面以下,千多司中鬼差都忍不住低低惊呼这也太离谱了些,那个人。红袍、一品大判!

众鬼差又在偷眼打量苏景:是个青年,长得清秀,目光明亮。

做阴阳司的差事,成天到晚和鬼打交道,牛头马面算得‘阅人无数’,一看苏景的样子就知dào

他是个心思活络之人。

年轻人调皮,不知轻重想来阴阳司过一回判官瘾,这也就罢了,可实在犯不着还给自己弄一身假官袍更用不着一品红袍啊!牛头马面又次对望,两人同僚已久又是好友,心中自有默契,都明白同伴此刻的想法:既然红袍都穿上了,直接去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啊,来这儿有啥意思!罢了,他喜欢玩耍,大伙就陪他玩耍,总比掉脑袋强。

见鬼差喧哗,两大尸煞又欲叱喝,苏景却摆了摆手制止他俩,自己也没说什么,饶有兴趣打量面前一群鬼差,尤其牛头马面,以前传说听得多了,这次见到真的感觉没法说的古怪。

不料正看得入神时,牛头马面忽然扬起双手一托自己的头颅,跟着他俩竟把脑袋摘了下来。

这回轮到苏景大吃一惊,再仔细一看,‘脑袋’下面还是有脑袋,两个鬼差肩膀上还抗着一颗头,平常人模样‘牛头马面’只是两个头罩罢了。不过罩子神奇,扣上了和真的一般无二,连苏景都没能看破。

‘牛头马面’手托‘牛头马面’,其他大小鬼差则纷纷脱帽,捧在手中,齐齐跪拜唱礼:“小人恭迎大老爷。”

恭恭敬敬三次叩首,待众人起身后苏景也想明白了,直指了为首两个鬼官手中的‘牛头马面’:“帽子?”

两个鬼官赶忙点头,‘牛头’道:“启禀大人,正是小人乌纱帽。”

马面接口,再做仔细解释,苏景听得津津有味,笑道:“原来牛头马面是官职?不是真有其人?那黑白无常呢?”

“大人明鉴,牛头马面确实能算作官职、但也真有其人,那两位上差大老爷常驻封天都,侍奉大判官左右。”

“每一座阴阳司、每一位判官大人身边,都设有一双‘牛头马面’,配发牛头帽、马面罩,这是行头、官帽。本司牛头马面就是我们哥俩,以后侍奉大人。”

“黑白无常也是一样的道理,不过咱们这里衙门小,黑白二使是须得青袍之上的判官身边才会有的属职”‘马面’滔滔不绝,这时‘牛头’忽然想起面前小子就身着红袍,虽然官袍是假的,可至少他冒充的是一品大判,在他面前说这里是小衙门,颇有些讥讽之意。

牛头打断好友,对苏景躬身笑道:“新官上任,小的光顾着开心,却忘了礼数,还未对大人通名,小的牛吉。”

马面也赶忙报名:“小的马喜。”

苏景点点头,笑道:“我叫苏景。”而后咳嗽一声,脑子里想了想以前白马镇县令大人迈步走路的气派,说道:“牛吉马喜,头前带路,引本官入司!”

牛吉马喜齐齐答yīng

,身躯半让准bèi

带路,不料就在此刻,鬼差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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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八章 一品判,幽冥殿

阳世间有傲骨书生,幽冥中也有耿直小鬼。

不是所有鬼差都阿谀奉承,尤其穿着一件假红袍、自己跑来做判官这么荒唐的事情,鬼差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冷笑出声。

苏景循声望去,那个方向上的鬼差生怕被冷笑连累,忙不迭散开,显出出声者:一个‘小’鬼。

个子太小了,戴着差官帽勉强一尺半,长得倒是白白胖胖。阴间鬼物身形相差极大,是以鬼差的袍子尺码繁多,可最小号的差袍也是个二尺身形的鬼物预备的。小的不能再小的袍子穿在他身上仍肥大不堪,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

刚才众鬼差叩拜时他不曾行礼,不过他个子太小又躲在后面,站得挺胸昂头别人也看不到他。

尺半小鬼面色倔强,毫无畏惧迎上苏景目光,语气不屑:“染了件红袍子穿就真把自己当判官了?你自己看!”

说着伸手一指门内,阴阳司建筑雄伟,但再如何宏大的规模,到底也还是落座幽冥世界,绿幽幽的天空把阴阳司染得一片黯淡:“真zhèng

判官进入司衙,便如骄阳凌天、明月耀夜,阴阳司会登时变得明亮。你弄个假袍子,哄着自己开心,逼着司中一众官差陪你玩耍,难不成还能骗了阴阳司、骗了幽冥天么!姓苏的,无聊之极、无耻之尤”

前面是说事情,后面就开始破口大骂,尺半小鬼跳着脚的骂。

苏景身边三尸都乐了。雷动天尊美滋滋,问兄弟:“两位仙家,你们看,他蹦啊蹦,是不是也还不如我高?”

拈花手摸肚皮,终于找到个比自己还矮、而且矮上一大截的人了:“这小矮子,真矮啊,本座瞧不起他!”

赤目眯起红眼睛:“生得这么矮,我都替他脸红,我要是他。早自裁不活着了。这人脸皮真厚。”

三尸各有议论,牛吉则大声呵斥尺半鬼:“大胆‘妖雾’,脑子里又哪根筋搭错了,胡说些什么。讨打么?”

马喜满面堆欢。对苏景点头哈腰:“大人莫怪。那小子平时都傻不愣登,最爱胡言乱语满口疯话,大人不必理会他。”

苏景哪会生气。倒是挺纳闷,先传音入密让阿二阿七不必理会,再问身边鬼差:“妖物?不是鬼么?”

“你家官爷就叫做妖雾,苏小子你能怎地?官爷就叫妖雾!你也不过是小人得志,若不是靠黄裙女子庇护你能有今日?等有天你靠山倒了,官爷先打你三板子!”妖雾越骂越激昂,手一晃,连平时做差时打人的板子都亮出来了,莫看身板小,他的板子倒不小,跟一扇桌面似的,挥动中忽忽兜风,也兜得他自己脚步虚浮,来回乱转。

看得出牛吉马喜是真有些着急,两个鬼官调换了位置,牛吉跑回来笑着给苏景赔不是,马喜则转回头大声呵斥妖雾。

妖雾说的是实话,阴阳司暗藏玄法,大人离开时光色黯淡混同天地,大人在时则光辉万丈、自内而外明耀一方。这道法术取得是判官‘光明正大’之意。

此事司中差官全都晓得,但‘小九爷’是来玩耍的,实在犯不着和他讲这些,万一他没能‘点亮’阴阳司恼羞成怒,倒霉的还不是司中一众鬼差。

妖雾已然发了性子,不理大差官呵斥,越骂就越响亮。马喜真的翻脸了,手腕一抖,手中大刀变作铁链,上前就要绑人,口中对妖雾骂道:“不给你吃些苦头,你不晓得马王爷的三只眼!”

“算了。”苏景出声制止马喜,随后迈步走向衙门。

妖雾却不知好歹,见苏景居然真要进去阴阳司,气得厉声笑了起来:“苏小鬼,你进去吧,到时候阴阳司不亮,我看你是捂着脸低头离开,还是不要脸继xù

去大堂!什么东西,胆敢冒充判官啊!”

小鬼骂道一半,苏景跨过大门,进入阴阳司,由此妖雾的喝骂声变成了惊呼光明大作!

苏景落足阴阳司门内刹那,从屋顶瓦片到殿下石基,从寺内回廊到门外石兽,偌大衙门所有一切,都迸发璀璨光芒!本来被天色沁染得幽暗陈邃的阴阳司,此刻光华万丈,反倒把天空映照得闪闪发亮!

亮了,竟真的点亮了,小鬼见鬼了似的惊呼怪叫:“你这是妖法!”

还真不是妖法,苏景什么都没做。九龙司明澈一方,只因他的袍子是真的。

但苏景全不用去分辨什么,因这阴阳司的变化未完又何止光明大作!

隆隆巨响自四面八方冲腾而起,整座阴阳司都在剧烈晃动,突然大门外光彩迸射,众人赶忙回头:是大门外的照壁正闪烁强光,肉眼可见照壁缓缓伸展,渐变清透渐生光彩,石头筑成的短墙变作三十丈琉璃长墙。

原先墙面刻绘也在变化,肉眼可见原先的贪墨麒麟猛跳到地面,四足生云转眼逃跑不见,换而各色蟠龙浮现,一条两条、三条四条一共九条龙,或瞠目张颔或弄海拨云。

九龙现,逐走了墨麒麟赫赫然一座九龙壁。

不津阴阳司,小小衙门口对衬的贪墨麒麟照壁,变作只有阳间皇宫和阴间封天都阴阳司总衙才能立衬的九龙壁!

照壁变了,衙门也随之而变,‘六扇门’展阔天阙龙门,仪门化作宫城正门‘应天门’,两重门间平凡石廊化作晶莹白玉,御道‘天街’!

碧青护河围拢二重门外,‘天津’桥桁架清河,有天枢牌高耸桥旁!在向前眺望,重重大殿节比鳞次,绵延深远。殿堂威严而磅礴。风掠过时龙吟虎啸之声隐隐回荡哪里还用再多看,眼前事情再明白不过:随红袍大判入主,小小衙门顷刻化作威严冥宫!

阴阳司法度千万,官到而光明绽放是其中一重法度,衙门会随不同级别判官到来、变作相应‘官府’也是其中一重。

一品红袍大判来了,六品衙变作一品殿!

妖雾小鬼的惊呼变成了嘶哑惨叫。

和他一起叫的,还有牛吉马喜、千多本司鬼差,外加三尸和十六。

苏景也没想到会有这等惊人变化,本想矜持些、气派些,结果没忍住。笑了。眉花眼笑。

大群鬼差无一例外,全都呆呆的愣神。莫说他们,就连前任的蓝袍刘大老爷也没去过封天都总衙,但对那里的情形总会有些耳闻的。此刻、眼前。新的阴阳司明明白白就是总衙的规模和气派!

牛吉马喜目光呆滞。僵硬扭动脖子,还没忘对望一眼:苏小子身上的官袍是真的啊。大红袍被苏小子穿得平整挺括,这便是说。他真的是判官老爷?

一品大判!

苏景转回头,望着终于哑巴了的妖雾。后者长大嘴、呲着牙望回他,目光里没了恼怒和倔强,只剩无尽震骇

相比‘小九爷’身上的大红袍、相比小小司衙变作的煌煌冥殿,苏景身边那群本应夺人目光的凶僧、恶煞全都变得不值一提了,唯独那头蜷缩在苏景肩膀、把自己团成绒毛球才勉强能站稳当的小谛听开始鬼差以为苏景红袍是假的,也一样没把小谛听当真。

此刻鬼差眼中,大红袍真了,小谛听跟着一起真了,莫看它现在比着普通花猫还小些,可鬼差几乎不敢再去看它一眼。

沉默之中,尸煞阿二冷声开口了:“牛吉马喜,站在原地,不肯为我家少主带路么?”

两位鬼差这才回过神,想起来之前‘判官老爷’吩咐过,让自己兄弟头前引路。赶忙应了一声,牛吉马喜头前引路,但才走出两步牛吉就苦着脸转回头:“启禀老爷小的也不认识这里的路啊。”

苏景哈哈一笑:“无妨,你们随便转,老爷跟你一起乱转。”

天下宫殿,南起北尽,牛马二差认准方向,带着苏景向北而行。妖雾此刻入坠梦中,人还傻着,愣愣跟着同僚一起前行,再没说什么。几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可落在这浩荡宫殿中,和一队穿梭于山林蚂蚁也不见太多区别。

三尸跟在苏景身旁,一边打量着四下景色,拈花问牛吉:“那个妖雾是什么人?”第一次遇到这么矮的家伙,不打听清楚他心里不痛快。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天底下没人比着阴阳司的差官更明白这个道理,对苏景身边人,司中鬼差不敢丝毫怠慢,牛吉语气恭敬:“回禀这位老爷,妖雾是八十年前拿着公文来报到上任的。新丁一个,没人缘,没朋友。此人平时都傻乎乎的,说话从来就没中听过,咱们都觉得和傻子没的计较,不去搭理也就是了。”

苏景微笑接口:“没人缘么?你们可够照顾他了。”

之前小鬼指责苏景,牛马二差对他又骂又吓,可其中那份明贬暗护之意苏景又能看不出来。

牛吉笑容讪讪:“老爷法眼如炬,这个终归是同僚一场,他不懂事,我们却不能不念同袍情分,能照应的时候,尽量还是要给个照应。”

一路行走,随口说笑,可地方实在太大,不久之后所有人都不耐烦了,苏景催动云驾带上众人,加快速度向前飞去。

很快赶到冥宫中轴上最最辉煌的那座大殿,苏景问牛吉:“这里就是大堂了吧?”

看气象、看位置,此间都应是正殿,是大判官审案判公之所在,就等若以前六品判官老爷的公堂。

不过牛吉却面带犹豫,试探道:“可、可能是吧。”

‘以前’那座阴阳司,和阳间的衙门并没太多区别,格局相似外,还有戒碑律石耸立,上书‘公生明、偏生暗,尔等俸禄、民脂民膏’等戒训,公堂上挂着的匾也是‘明镜高悬’四字,处处都是在警醒司内官员。

可现在,冥宫内再无戒律警条,正殿上那副巨匾更非‘明镜高悬’,而是另外四个狰狞大字:生杀予夺!(未完待续。)

第四四九章 含冤

匾额威风且霸道,高高在上。

旁人看过一眼也就罢了,唯独苏景肩头小谛听,豹眼生寒猛瞪巨匾。

跟着小东西苏景肩膀扑下,窜出前小猫似的凶兽迎风而长,落地时已然化作三十丈开外,昂首对着‘生杀予夺’牌匾做雷霆怒吼。

三声吼喝下,巨匾忽然‘蠕动’起来,仿佛一块玄冰被送入暖屋那样,冰皮开解水汽氤氲,似是有水珠正迅速酝酿。诧异下苏景蕴起目力,一眼望去得窥真相、心中更是诧异:满满怨魂!

匾为阴刻,字凹于面,除了四个大字,匾额其他地方,皆为怨魂倾覆。

一魂大小与微尘仿佛,但四肢皆有五官俱全,一个个目光凄厉神情怨毒,正拼命挣扎万般不甘,若非苏景运起辨尘入微的目识根本无以察觉。

就算苏景对冥术鬼法没太多了解,也能明白天下绝不会有那么小的怨魂厉鬼,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法术。

收天于掌、缩地方寸、须弥芥子一类乾坤搜纳之术,一块巨匾镇压无数怨魂!

苏景回头问身边鬼差:“怎么回事?”

鬼差眯着眼睛使劲看但也只看出匾额蠕动,它们修为浅薄目力不够,看不出细节地方,直到苏景一道阳火送来、助其洗炼目光后,牛吉马喜才看清真相,两人大吃一惊。

牛吉声音微微发颤:“传说古匾镇恶!罪大恶极之人会被判官大人以浩大法力钉入法匾,再不入轮回也不会魂飞魄散。就在匾内受苦永不超生!”

猛一眼看见无数恶魂,的确有些吓人,可也不用向牛吉这样连声音都发颤,赤目又眯眼睛、一副明察秋毫的样子:“你用得着这么害pà

么?莫不是也做了亏心事,怕自己以后会落得一样下场?”

牛吉赶紧摇头,马喜从旁帮老友辩解:“大人有所不知,这是传说啊传说只有古时阎罗驾前钟大判官有此等法力,也只有他老人家造了这一块‘镇恶’之匾。谁都以为这匾不知去向,不成想它一只藏于阴阳司玄法、今日又现幽冥!”

雷动天尊淡淡插口:“纳魂入匾,算是不错的法术了。但也只能算是‘不错’。不见得有多了不起以后的判官都做不出一样的匾了么?看来阴阳司的大小官员都该认真修行一阵了。”

别的不说,苏景的罪恶天,就镇压了万千凶魂恶鬼,比起这块匾也不逊色。

雷东看来。匾上法术也就那么回事。

两道鬼差却一起摇头。牛吉道:“关键不是这匾如何。而是被镇压匾牌上的魂魄主人随便哪一个,都是巨妖恶擎,为祸一方绝难降服。”

苏景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就是了,自己的黑狱厉害,可他镇下的‘恶人磨’都是邪庙小鬼,有几个有分量的?

这个时候,古匾上忽然闪出一阵柔和光芒,撒在谛听面上。

先前谛听察觉到匾额邪气所以嘶吼怒啸,此刻光芒之中,让谛听明白感觉‘这些恶鬼被镇压得妥当’,由此大兽收起凶相,又变回了小猫似的,抓着苏景的袍子一路笨拙攀爬、很不稳当地坐回主人肩头。

而匾额上光芒闪过,内中凶魂也重归安宁,巨匾回复原样。

牛吉问苏景:“大人进殿么?”

待苏景一点头,牛吉深吸一口气,拉长调门:“判官升殿。”

马喜接口,但与牛吉截然相反的,他的声音短促铿锵,一字一顿激烈暴喝:“生!杀!予!夺!”

这是阴阳司的威风,无论是否审案办公,哪怕只是老爷进来闲坐,只要判官爷一迈入大堂,牛马二差就须得长声吼喝,原词是牛吉‘判官升堂’再接马喜‘明镜高悬’。

不过牛吉马喜官都有应变之才,如今公堂变成了冥殿,‘明镜高悬’匾换成‘生杀予夺’牌,两位差官的喊喝也随之而变。

苏景一行迈步入内,大殿的森严气象自不必说,不过让苏景等人颇为意wài

,殿上还有人,前七后八足足几十人,直挺挺地跪在殿中,身上都穿着古怪服侍,非胡非汉颜色土黄,看不出是哪里的少民。

几十人年龄各异,从白发老妪到蹒跚学步的小娃都有,看他们形貌近似,应该是一大家子。

“呔,何方小鬼潜伏大殿,可是欲图不轨、行刺一品大判苏大人么?”赤目叱咤响亮。明知不可能是那么回事,但这官威是一定得耍一耍的。

那些黄衣人刚刚经lì

过一场‘公堂化冥殿’的剧变,心中本就惶恐不安,猛听得有人喝骂、说他们是刺客判官大殿又岂是讲理的地方,到了这里差官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你是刺客,立kè

架起油锅炸了也稀奇。一群黄衣人惊得魂飞天外,把头磕得咚咚响凄声喊冤。

雷动和拈花本来也想耍威风吓唬人,但一见对方那副可怜相,哪还忍心再说什么,反倒是转回头去瞪赤目:“真人啊,你莽撞了。”

赤目也一脸不落忍:“是是,本座莽撞。”

另有鬼差叱喝殿上黄衣人:“大人和你们开个小小玩笑,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是开玩笑,笑、都与我笑!”

那些黄衣人又赶忙苦着面孔、僵硬做笑。

免不了的,苏景对黄衣人好奇,问身边牛吉:“他们是什么人?”

“启禀大人,这是黄氏一家,上下六十三口,齐齐来到幽冥。”牛吉一边引苏景上座,一边应道。

不等苏景开口,三尸就先吓了一跳,拈花倒吸凉气:“一家六十多人共赴幽冥?这是灭门惨祸!”

赤目眯起双眼:“内中定有冤情,我等不可怠慢,当还他们公道!”

马喜接口:“是是,他们也说自己冤,这才上了公堂想要告状,可巧不是巧,是可不巧咳,也不是不巧,就是前任刘老爷升堂,正要审还没来得及审的时候,他的案子漏了,几位尸煞爷爷闯入阴阳司,把他拿下了。”

牛吉继xù

道:“审案事情,就只有判官老爷才能做,老爷被抓走了,案子自也就没法审了。另外咱们阴阳司有规矩,堂审永不得半途而废,只要一升堂除非案子审完,否则老爷和告状之人都不得离开老爷被抓走了,可‘规矩’不是我们敢去废的,只好让这些人一直留在这了。如今可好,苏大人到任,能得一品大判主审,是它们十生八代也修不来的福气。”

马喜更小心些,试探着问苏景:“大人可要审这一堂么?若大人劳累了,不理会也罢。”

苏景直接两字:“审吧。”

大群鬼差四下散开,各司其职,有人击鼓有人喊喝,有人执杖侍立两侧,这些都不算什么,最抢眼的是鬼差把诸般刑具摆满大堂,烈火堆上锅内热油滚滚、剥皮架旁大小刀剪插满、三段铡刀锋雪亮只有苦主没有凶手,哪里会有行刑之说,不过这也是规矩,只要问案诸般‘家什’就全都要亮出、备上,无论用不用。

轻车熟路,几个呼吸功夫鬼差的场面就铺开了,牛吉马喜戴上‘乌沙’变成了牛头马面,一左一右侍立判官案前。

牛头当先开口喝断:“来呀,打!”

两旁鬼差高声喝应,根本就不问青红皂白,冲上前来,几十个黄家人直接按倒在地,管你是老人还是娃娃,虎狼差挥棒舞板,直接就要打,其中就有那个耿直妖雾,手中高高举着他的大板子。

“且慢。”苏景开口制止众人,别的鬼差都听命主人,唯独妖雾不把苏景之言当回事,口中还喊着:“此乃规矩,问案三板,打过再咦你、你还我板子!”

板子还未落下,妖雾只觉手中一轻,再看手中板子被苏景手指一勾,给夺去了。

吃饭的家伙丢了,妖雾大怒,短小胳膊伸出:“还我!”

苏景不理他,皱眉问案前马喜:“不是问案么?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这规矩没道理。”

马喜点头:“是是,没道理,大人说不打就不打。”说着给牛吉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直接喊堂审案。

“还我!”妖雾倔强不退,又喊一声。苏景把板子还给他了。

这时牛吉叱喝声起:“下跪黄家,有何冤情速速呈秉,若真是冤枉,大人定会为你做主;若敢含血喷人诬告忠厚,存了害人的心思你抬头看!”

‘看’字开口音,被牛吉喊得好像雷霆似的,惊得一群黄家人齐齐抬头。

牛吉继xù

吼喝:“执、法、如、山!判官大人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能看穿尔等谎话,届时当受拔舌碳喉之罚!”

这是一套熟词,牛吉喊了几百年,想也不想张口就说可他忘了公堂已变冥殿,原来悬在堂内的‘执法如山’匾根本不见踪影了。

黄家人抬头找了找,没看到哪写着‘执法如山’,可哪敢多问,全当自己看见了,纷纷应道:“小人绝无半字虚言,确是含冤惨死,求大人做主。”

马喜开口:“冤从何来、讼告何人,只准一人开口,讲!”

“小人之冤,三粒米,一条命啊!”黄家人中,一位白发老者含泪开口。(未完待续。)

第四五零章 皆为判官

声颤颤、神哀哀,白发人苍老声音不停:“小人状告的,是东土大洪治下,冀州小雅县农户林梁。姓林的是当地富户,有好田百亩,植以稻粮。小人一家境遇凄惨、饥肠辘辘,赶路时经过他家粮田”

“是,小人忝为家长管教不严、自身不正,我家上下都有错在先,没能忍住腹中饥饿,大人明鉴,实在是太饿啊!是以我们进了林梁的田地,想要偷些粮食果腹只是偷点粮食,绝没有其他歹意。”

“却不成想,才刚入田地,一张大网就从天而降,将我一家上下尽数罩住、用尽lì



也挣脱不得。之后那姓梁的恶贼来了,把我们一个个抓了,尽数投入熊熊烈焰!一家上下啊,满门皆遭涂炭可怜我儿媳尚有身孕,可怜我那最小的孙儿才刚学会自己行走。”

说到这里,看上去已经古稀年纪的老者放声大哭:“确是我们犯错在前,偷了他的田中刚长好的稻谷,可是罪不至死啊!还有还有”

堂上黄家众人哭成了一片,老者泣不成声几难成言,喘了好一阵子才再度开口:“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我们这所有人,才只采摘了几截粮穗,所有贼赃全加起来,了不得也不过二百粒粮六十三口,两百粒粮米,三粒米一条命,小人之冤,求大人做主!”

黄家六十余人,青壮搀扶着老弱、女子紧抱着小娃。哭声悲戚磕头连连,只求苏景做主,还他们以公道!

三尸听得咬牙切齿,赤目按捺不住心中火性,抢着开口喝问:“说的可是实言?”

不用黄家人回答,苏景就点点头:“没骗人。”或许是金乌辨真、也许是鬼袍威力,无需什么道理苏景就是能笃定,下面一群黄家人字字属实,绝不曾撒谎,也根本无需动用判官令。

“哪还等什么?”拈花心肠软。见不得这等人间惨祸。下面黄家人哭得凄惨,他也跟着泪眼婆娑,咬着牙哽咽道:“为了些粮食就把人活活烧死,何况他又是个富户简直丧心病狂。查那姓黄的根底、抓他来殿上受审!”

苏景却摇了摇头、消掉了拈花大人之命。本是捕快出身、又在离山做了两甲子掌刑。断案时的心思自有过人之处。乍一听黄家人喊冤莫名,可连想都不用想就找到疑窦好几处,六十多人偷二百粒粮食?还有姓林的一个人。抓了姓黄的一大家子?然后又把他们一个一个都烧死了?姓林的力qì

得多大

再就是殿上侍立的鬼差,全都虎着脸神情肃穆,但眼目通心,至少以鬼差的‘档次’还瞒不过苏景洞察,他们望向黄家人时,眼中都带了份‘无聊’之意,不是堂审无趣,而是觉得黄家人的冤情‘无聊’。

似是鬼差们知晓什么苏景不知dào

的事情。

初来乍到,不可能事事精通,尤其这审阴阳判轮回的学问何其深奥。苏景开口:“牛吉。”

“属下在!”牛吉把胸膛一挺,声若牛吼。

“这堂案,你审与本官来看吧。”判官大人语气淡淡,吩咐道。

“遵那个小人不敢!”说了一个字,牛吉总算反应过来了,急忙躬身作礼:“大人在堂问案,小的岂敢越俎代庖。何况公堂之上,就只有大人才有问断资格,小的”

“糊涂!”不等说完,苏景冷喝打断:“你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管我是何人!”

牛吉本来不糊涂,但被苏景一句话给说糊涂了,愣在当堂,嘴巴呐呐想问又不知该怎么问。好在判官大人声音不停:“不用看官更不用看堂,只需你一眼看看本心!官若不能未无辜伸冤,官拜一品有何用;这大殿不能为良善做主,就算王庭也该拆!官算个屁,庭更是个屁!”

“反过来也是一样,你若能为无辜伸冤,你就是官;一座马棚若能给良善做主,那马棚也是正大光明的云霄殿!你管其他什么,只消看一看本心,问一声自己,要不要主持公正,要不要行天大道?若是,那就放心去说、去问,全不用管我如何。”

说话之中,苏景拿起镇木与坚硬桌案上用力一拍,‘啪’的一声淬烈大响,另只手一指殿上所有鬼差:“牛吉如此、马喜如此,妖雾如此,你们所有人皆如此,我是大人没错,但这殿上案子绝非只有我一人审得,你等所有人都能审!置身于此,你们皆为判官!”

说到此,苏景放缓了语气:“此间不是我一人做主,我也不会一人做主,我问案时你们个个都要想、也个个都可问,便是如此了。牛吉,去审吧,我看着。”

判官殿上,人人可做主、人人可审案。鬼差们以前何曾听过这等言说,惊讶、错愕之余,心中也稍稍有一点热意涌动差官差官,是差也是官,大人面前差、黎民眼中官。

是官,就应审断曲直、昭雪还冤。

牛吉马喜面面相觑,殿上众差面面相觑。小矮子妖雾人缘不好没人和他对视,他就去瞪苏景,面色古怪、不过眼睛亮得很。

牛吉还有些犹豫,越权逾礼,这不是说笑的事情,大人的要求实在烫得很,不敢接。倒是那个妖雾,昂首对苏景道:“他不审,我来审!”

一半是他自己想审,借此看看苏景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另一半则是‘意气’,妖雾知dào

刚才牛马二差骂自己是为救他,现在牛头进退维谷,妖雾主动担下这差事。

对苏景喊了一句,妖雾也不管他是否点头,直接转头望向黄家老汉:“你先说说看,想本官如何为你做主?”

黄家老汉抹着眼泪:“求大人抓了那姓林的,把他送入油锅,让他也尝尝火煎油痛苦滋味,求大人做主”

不等说完,妖雾就冷笑打断:“抓姓林的下油锅?我且问你,若是那麦家人、梁家人、谷家人都来殿上哭诉,状告你们偷了、吃了他们的孩儿,本官是不是也要把你们扔进油锅?!”

三尸都听得傻了,黄家人吃别家的孩子?

官爷语气不善,黄家老者又是害pà

又是委屈:“大人明鉴就算我不去吃麦家、谷家的孩儿,它们也活不了啊,照样还是会被别人夺了去”

妖雾一摆手,又次打断:“你不去吃、它们也会被旁人吃掉?那本官还说,姓林的不杀你,你早晚也得要死。麦梁谷家孩儿被你们吃了不冤,你被姓林的烧死就冤枉了?”

三尸更糊涂了,殿上对答简直莫名其妙。苏景却若有所思,想到了端倪。

“可三粒米,一条命啊!姓林的好多的粮田,哪会差了那几根稻穗,我们吃他一点点他就害了我们的性命”

妖雾冷冷发笑:“那你们黄家人得势的时候呢?成群结队、铺天盖地,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万顷粮田一夜荒土,你们黄家人啃出来的千里饥荒还少么?从古至今,因为你们黄家所为,饿死的人还少么?若要追究,你们那一大家万万人,是不是全都该死?!”

黄家老者无言以对。但妖雾声的话未完:“蝗虫吃粮食,天经地义;粮食被吃、无论被谁吃,都是天经地义;鸟儿吃蝗虫,仍是天经地义;人为了护粮食来捕杀蝗虫,也还是天经地义!从头到尾根本不存冤报因果,你偷到了粮食活得好,是应该;你没偷到粮食反丢了命,也是应该。”

“蝗虫?!”三尸异口同声,这下子真相大白,所有事情都清楚了。但融会贯通同时,三尸不见欣喜,整整齐齐地全都泄了气,一品大判,升殿开张头一案,竟然是审问‘蝗虫被人烧’,这这也能算案子么?

可不知为何,苏景却变了脸色。

“你们几个,纯粹诬告,活在天地间,连什么是天经地义都不晓得,还觉得自己冤枉?该打三板子!”说完审案的矮大人亮出了自己的大板子,亲自上前行刑,但左右看了看那些‘黄家人’,他又转头望向苏景:“他们六十多个,我一个人打不过来,累!”

苏景心不在焉地摆了摆手,算是认可了妖雾的审断,其他鬼差上前,和妖雾一起,把几十头蝗虫每个打了三板子,之后带了出去。

很快大殿清静下来,苏景问:“蝗虫的魂,和人一样?”

众鬼差齐齐点头,唯独妖雾还是那副德行,撇嘴、冷眼:“这都不知dào

么,你还真好意思问?不怕对不住身上的袍子么?”

“就是不懂所以才问。不懂又不问,不懂去装懂才对不起我身上官袍。”苏景应了一句,之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凝重:“是只有蝗虫,还是所有阳间魂魄来了幽冥、都成人形?”

“花鸟鱼虫、猪狗牛羊,阳世间生灵,也包括人在内,所有所有一切,死后游魂入幽冥,皆为人形不分彼此!”(未完待续。)

第四五一章 天经地义

苏景的心绪颇有些混乱,以至没分清是说话的是牛头还是马面谁说的不重yào

,要紧的是这一句话:皆为人形不分彼此。

皆为人形,也就等若皆非人形。幽冥下游魂以人形显现,就是个‘符号’罢了。若古时阎罗喜欢,大可让游魂统一做虫、做鼠、做公鸭母鸡小草大树,不过人有口能言、有腿能走、有手能比划,更‘方便’些吧。

刚刚妖雾审案中规中矩,哪有什么精彩可言,但其中有个关键地方,苏景听得清清楚楚:蝗虫被人杀了,不追究人;蝗虫吃光了田饿死了人,不追究蝗虫。

自然一切,都是天经地义,谁死谁活,都是应则当分。归根结底那四个大字:不予追究。

阳世中,人为万物灵长,自古便有‘人命关天’之说;可幽冥内、判官眼中、甚至轮回看来,人和草、木、蚂蚁、苍蝇没有丁点区别。

天道不仁万物刍狗。阴阳司、判官殿,与世人臆想决然不同,此间万物平等判官手中的道,是高高在上的天道。

在这里,人命不比蝗虫性命贵重半分。

苏判官幽冥第一案,案情不值一提,甚至有些可笑,但这背后透出的幽冥鬼道的玄虚深奥,如重锤直撼本心!

判官大人愣愣出神,三尸可没苏景那么深重的心思,拈花问马喜:“你们早都看出黄家人是蝗虫了?”

马喜点点头,赤目又问:“怎么看出来的?都是人形、哪有区别?”

雷动也在纳闷此事:“以你们的修为。不会比苏锵锵看得更清楚吧?”

拈花又急忙补充:“苏锵锵就是苏景苏大人,也叫东锵锵、东苏景,还是天真大圣无鞋传人他名号多,回头再一一讲与你知。”

名头再多鬼差也不敢乱叫,至多‘大人’‘老爷’两个称呼,马喜不敢接拈花的话,直接去回答三尸疑问,笑道:“这是一份眼力,不过和修为没什么关系。所有游魂皆为人形没错,但服色、神态、举止上。多少都会存一些它们在阳世时的痕迹。小人千年办差,时时刻刻都和这些游魂打交道,见得多了、自然也就能分清楚了。说到底熟练功夫罢了,不值一提。”

妖雾如愿以偿。运足力qì

打出了自己的三板子。然后挺胸昂头站在殿上。直勾勾瞪着苏景:小鬼不信苏景是真心让别人审案,这是判官专权,怎么可能随意交与别人。其中定有阴谋诡计现在审完了案子,判官小子多半会发难害人了。

妖雾不怕,他等着。

等了半天,苏景不理他,只顾低头沉思。

妖雾继xù

瞪,心里琢磨‘你总有抬头的时候’。

终于,苏景徐徐呼出一口长气,抬起头来,但根本没去看妖雾,直接问案前两大差官:“还有什么公事?”

“回禀大人,”牛吉应道:“刘大人出事、您还未到的这几天,不少游魂下来,都押在司下,您看是不是要处置了此事?”

苏景点点头:“公事不可耽搁,办差吧。”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苏景不敢稍有怠慢。

牛吉答yīng

一声,转回头又复拉长声音:“判官升殿”

马喜铿锵吼吼:“生!杀!予!夺!”

旧案审办,再办新差,即便大人没有丝毫挪动也是一次退、升,需得重新喊号子,这仍是阴阳司的规矩。

牛头马面喊完,侍立于大殿门口的一位鬼差接口,喊喝:“带上游魂,参拜本殿判官大人!”

喊声落,门口处另两位赤膊、魁伟的鬼差抡起赤色巨槌,对着身前一面巨鼓用力狠砸。

鼓纵架、分阴阳,一面至黑一面纯白,隆隆作响同时,似还有什么古怪声响自鼓面中透出,随二鬼敲击越来越急促,那怪响也越来越清晰。

白面鼓皮中,雄鸡报鸣、新婴啼哭、鸟雀初醒甚至枝叶舒张等等声音,只属于‘破晓’的动静,乱糟糟的却饱蕴生机;

黑面鼓皮中透出的怪声却截然相反,哀哀啼哭、野狼悲嗥、棺木沉入墓穴时与土地的摩擦、尸骨于土中腐烂的怪响所有声音皆与‘死’有关,同样乱但死气沉沉。

诸般碎响裹在一起,其中更有些声音‘模棱两可’,让人分辨不出这动静到底是什么,可它们从鼓内透出时,没道理讲的,苏景就是能分清它们是什么,它们代表着什么。

鼓轰动、生死之声。

而鼓声另藏玄法,随大响贯彻冥宫,殿外巨大广场上惨惨幽绿光芒氤氲弥漫,大群游魂缓缓显身,不一会功夫就把填满空旷广场、更填满了苏景等人视线!

可游魂还是一群一群的冒出来,照着样子下去,冥宫根本容纳不来。

马喜眼光活络,看得出大人啥也不懂,小声提醒:“不都是人人连半成都占不到,飞禽走兽草木虫豸都有。”所有游魂皆为人形。但真zhèng

亡人之魂莫说半成,怕是百中、千中也无一!

说完稍顿,马喜又补充道:“其实平时也没有这么多,不过刘大人前几天被尸煞爷爷抓了,公事积压,所以今天的游魂特别多些。不过您放心,阴阳司有法术行转,再多游魂也不怕装不下。”

盏茶功夫过去,鼓声停歇、殿外广场幽光散去,外面密密麻麻挤满了游魂,恭恭敬敬下跪,向着殿内叩拜、齐声喊道:“叩见判官大人。”

从外面望冥殿,只是一片光怪陆离的颜色、也听不到丝毫声音;自内向外看,却是明明白白,一切清晰。

马喜从耳朵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翻开看了看:“妖雾,今儿轮班到你,去给游魂讲讲规矩。”

牛吉生怕妖雾还会借题发挥,说出什么顶撞判官的话,又喝了一句:“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公事公办,少夹杂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说!”

妖雾撒腿疾奔,赶赴殿外对游魂训话,莫看他腿短,跑得却极快,两条腿几乎舞成了一团风,眨眨眼就跑出大门,立住身形吐气开声,直入主题:“我让你等开口时,你才能开口,贸然出声者拔舌碳吼,从今以后、千生百世,就再不用说话了!”

说完,妖雾环目四顾,见无一人敢说话,神情满yì

,点了点头继xù

道:“哪个觉得自己死得冤枉,大可喊冤告状,若真有冤情,你放心,自有判官大人为你做主!”

“不过,本官得先教你们一个道理:天经地义。天经地义是什么?就是造化使然、就是自然使之、就是理所当然、就是‘本就该是那么回事’!”

“虫子被鸟吃了,天经地义;耗子被狗咬了,天经地义;草被羊啃了根,天经地义;树被人砍了,仍是天经地义!你们这些阳间活物,初下来时十个里倒有九个半觉得自己死得冤,殊不知,你们死得天、经、地、义!”

“本官生就一副柔善心肠,所以要劝你们一句:喊冤之前,先想想自己是真个冤枉还是天经地义。除了太个别的几个例外”妖雾忽然沉沉叹了口气:“阳间生死不过两个字:本份。你活着是本份,死了也一样是本份。”

叹气后,妖雾猛又瞪起双眼,恢复了虎狼差的模样:“若真觉冤枉、喊了冤枉,判官大人会为你升殿问案,但问案前管你在阳间是什么身份,先得挨上三板子再说,否则你当咱家白使唤、好使唤!”

本来在这里还有狠狠的一场恫吓,如莫看只三板,板板如雷十者九毙等等,不过妖雾一想苏小子刚刚把这规矩废掉了,心里就泄了气,直接略过此节:“最后再说审案,如果审断后,发觉是我刚说的‘鸟吃虫’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无疑轻蔑公堂、消遣大人,罚落油锅百年。炸足九十九年三百五十九天另十一个时辰再三刻,最后一刻捞出来敲碎魂魄,灰飞烟灭,阴阳两界、人间幽冥都再没了你这号东西!”

“本官言尽于此,你等都低下头给本官好好想一想,待会到底要不要喊冤。”

妖雾小鬼说完,从袖中摸出一炷香点燃,随后跳过高高门槛返回冥殿,昂着下颌看苏景,挑衅似的。不料苏景对他微笑点点头:“辛苦了。”

牛吉马喜悄悄松了口气,妖雾这次总算是守规矩,未曾胡言乱语。

不久,清香燃尽,妖雾又回到殿外:“有冤之鬼,抬头喊冤;无冤之魂,静坐原地。”

前面的恫吓不轻,而‘天经地义’之说,游魂也不是今日才听到,它们一到幽冥,接引鬼差会讲第一遍;聚集阴阳司下等待判官升堂时,看守鬼差会讲第二遍;到了堂前,刑讯鬼差讲的已经是第三遍了。

是以绝大部分都能想通其中道理,不喊冤、垂首静坐于原地,耐心等候判官发落,偌大地方、千万游魂,喊冤的只有寥寥十余个。

牛吉声音低低,对苏景道:“大人,喊冤的有‘人’。”

喊冤游魂被带上堂来,要请判官大人一一审断,不过苏景摇了摇头,望向妖雾:“还是你来审,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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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升邪得到的月票不少,这就让我更汗颜了,我一直都觉得,我的读者大都很宠我,很宽容,请假的时候不骂我还来鼓励我,这让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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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挺兴奋,是因为马上就要有个小人儿来我家,但兴奋不是仅仅因为这一件事,具体的说不太清楚,就好像迎接挑zhàn

、雄心壮志似的。沸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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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二章 太公平

小鬼妖雾狞眉瞪眼,毫不客气:“又让我审?你是判官还是我是判官?”

苏景笑了笑:“咱俩都是。”

又是这个说法。妖雾皱皱眉,再仔细看了看苏景,口中喃喃:“你不是里玩的么?自己又不玩”但未在诘难,转头望向第一个喊冤的游魂:“喊冤何人、冤从何来、讼告哪个,讲!”

比起六十三只蝗虫被烧、来地府状告农户的荒唐,这一堂也好不了多少,‘苦主’是条蛇,蛋被老鼠啃了,它咬了老鼠一口,老鼠中毒勉强逃走,它紧追不舍,不料眼看就要追上的时候,自己又被一头小鹰抓走,蛇要状告的就是那只鹰:“鹰吃蛇是天经地义,若在平时小的死而无憾,也不敢求大人升堂问审,可那狠毒鹰隼抓我之时,正是我大仇将报的一刻,小的实在实在不能甘心哪怕它晚杀我片刻,让我能先把老鼠吞掉、报了孩儿大仇也好。”

“呸!”妖雾唾骂:“说到底还是鹰吃蛇,你有何冤屈!来呀,先给我打三板子,再绑下去,留待时辰到时送入油锅!”

若是判官大人传令,自有鬼差应命,可妖雾喊喝就不那么灵验了,周围差官都不理他。不过众人都没想到的,三声喝应同时响起,判官大人的三位矮亲随竟一起跑了出来,两个把蛇魂按趴在地上,雷动随便从旁边鬼差手中抢来块板子,乓乓乓打了蛇魂不轻不重的三板子。

从眼前说。是苏景授命妖雾审案,小鬼差的吩咐,别人不应三尸也要应,这是东锵锵的脸面,天、剑、尊三位一定得撑起来。而除此之外,三尸心中还有一重大义所在:比我还矮的人,得帮。

这三位贵人一动,其他鬼差忙不迭上来帮忙,有人把铁链往蛇魂颈子上一套、拉着它钻入地下。

旧案揭过,再问新案。接下来几桩案子。也都没什么新意,了不得就是过程曲折离奇些,根底上还是‘天经地义’,妖雾审得极快。前后半个时辰。一连八个‘苦主’挨板子、被带下去等着下油锅。

其间苏景曾问过牛吉马喜。妖雾审断的如何,两个鬼差都点头称赞‘比着当初刘大人还要有板有眼,绝无问题’。一品官袍在身,苏景辨得出他俩不是包庇同僚,而是真心称赞。

再到下一堂,牛吉又低声对苏景道:“大人,轮到那个‘人’了。”

对人魂妖雾也没有丝毫客气,开口问案,很快就问明白事情经过。

游魂生前名唤刘铁,人如其名,铁塔似的一条大汉,村中少年里力qì

最大,农闲最喜欢光着膀子和小牛较劲。不过他力qì

虽大,人却老实本分,甚至还有些窝囊。

刘铁出身普通农户,家境普通,若他安心务农,至少吃穿不用发愁。可少年志气,不愿一辈子面朝黄土背向天、更不想辜负了天生的一身好力qì

,十六岁时他便离家,进城去讨生活。他运气不错,没多久就被城中一位小有名气的赵石匠相中,收做了徒弟。

刘铁不惜力qì

、双手也算灵巧、再加上他心性宽厚,相处下来深得师父喜欢。赵石匠曾有一位爱妻,可惜体弱早夭,也未留下一子半女,石匠思顾亡妻,终身未在娶亲,干脆就把刘铁收做义子。

赵石匠多年都是孤身一人,一个光棍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家境颇为殷实,又过了几年,刘铁二十出头,年纪不小了,他出钱出房为刘铁张罗了一门亲事。

是师徒、也是父子,有积蓄更有手艺,日子过得富足踏实,本来一切都好,不料刘铁三十那年,一向身体结实的赵石匠患病卧床,撑不到一年撒手人寰。

他留下的家业落在了刘铁身上,又过了不久,一天晚上刘铁不止中了什么邪,一向大觉无梦张眼天明之人,子夜时分觉得一阵心悸,醒来了。

转头一看,妻子刘陈氏并不身边,正要起身寻找,忽听得卧房门外低语声传来,妻子正和一个男人小声说话。不听则以,听到了刘铁只觉天旋地转,原来师父是被妻子以慢性奇毒害死,此刻她正和姘夫商量着再给刘铁下毒,那边能顺理成章地夺了这份不薄家产

三尸在旁边听着,彼此对望一眼,赤目阴声说:“江湖中人吧。”他们三个在人间闯荡多年,人世间的勾当他们了解甚多。慢性发效、且让一般郎中察觉不到的毒药,普通人弄不来,这是江湖黑道才有的玩意。

高高坐于书案后的苏景也点了点头,他做候补捕快时,曾听大捕头讲过类似毒药。

“那陈姓毒妇,平日里看着温婉贤良,娶她入门我还道是前生积福,真真地爱惜于她,岂料她的心肝竟是黑的!”人魂陈铁咬牙切齿:“听得真相,我气得心肺欲炸!”

当时陈铁冲出去拼命,那姘夫也有三十好几的年岁,是个小白脸相公模样,无论身形还是力qì

都远逊陈铁。不成想,姘夫身子油滑、身佩快刀且精擅打斗搏杀的本领。

陈铁有力qì

,可他是个老实人,一辈子与人为善,一身力qì

小时候顶牛长大了凿石,几乎从没用它来打过人,对方却是江湖恶盗身上背了不知几条人命,这便如骆驼与毒蛇相斗,又岂能得胜。

相斗不久陈铁就被对方一刀扎中要害空有一人惊人力qì

却无法报仇,反倒死在杀父、夺妻的小白脸手上,陈铁悲愤可想而知,他又怎能不到殿上告状!

三尸望向苏景,目光中颇有征询之意,想问陈铁供述是否属实,苏景明白他们的意思,轻轻一点头。

供述属实,这是桩铁案,非办不可的铁案。

而人间惨事,判官妖雾全无动容之意,待陈铁说过前因后果,冷声问:“说完了?”

陈铁含泪:“若她与奸夫只是害我,或许我就作罢了,只怪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可毒妇还害了待我如己出、一生与人为善的师父,身为人子、身为弟子岂能善罢甘休,求大老爷为小民做主!”

“呸!”数不清第几次,妖雾又是一声唾骂:“本以为你前生为人,心思还能通透些、告状还能有些新意,原来也是狗屁倒灶!”

这个时候苏景开口:“刘铁,公堂之上,辩理、审冤,你若不服大可做辨,有什么想说的都能说出来。”

苏景要弄明白,这阴阳司审阴阳判轮回的道理究竟是什么,苏景何尝不是一肚子话想去反驳妖雾,不过他的身份不合适,干脆让刘铁自己去说。

“毒妇与歹人狼狈为奸,为夺钱财害人性命,不该死么?小人父子凭自己的力qì

和手艺挣钱吃饭,从不曾违法乱纪、不会与旁人斗气争狠、更不敢有害人歹念,却无辜惨死,我不冤枉么,我那师父、义父不冤枉么!”刘铁满心激愤,又得判官开口得‘殿上畅言’之权,双眼通红对着妖雾大吼,一双铁拳死死攥住,身体微微颤抖。

“他们一对姘头该死?两头狼抢肉,胜了的那头就该死么?”妖雾目光轻蔑:“两窝蚂蚁开战,打赢了的那一窝就该死么?人害人,他杀了你、抢了你,他能过得更好,何罪之有?他若该死,那猎户打猎、樵夫砍树、屠户杀牲,岂不是个个该死?”

“你们爷俩冤枉?”妖雾的语气越发刻薄:“天地凶险、自然凶险、人间也一样处处凶险,你们争不过别人,所以死得冤枉?那被猎户射杀的鸟兽、被樵夫砍断的林木、被屠户宰杀的猪羊,岂不是个个冤枉?被顽童一壶热水灌入巢穴的蚂蚁、被人走路时一脚踩死的虫豸、被你们随手捕捉玩耍的蜻蜓蝴蝶大肚蝈蝈岂不是更冤枉?”

说着,妖雾居然笑了起来,声音阴森惹人憎恶:“我为你伸冤不难,上去一趟锁了奸夫淫妇的魂来下油锅全不费事;可我为你伸冤前,是不是还得先为你打死过的苍蝇、为你踩死过的蟑螂、为你吃过的鱼虾牛羊伸冤?”

这哪里是什么道理,于人魂陈铁听来根本就是胡搅蛮缠,大汉怒叱:“我说的是人命!你却纠缠其他,道理何在!”

妖雾不生气,正相反的,他的神情和语气全都放松下来,伸手指向陈铁:“你是蠢人可知自己蠢在何处么?两个地方。”

“第一蠢,自以为是人命高人一等,你转头去看看外面,那些游魂和你有何区别?来了这里,万生万灵平起平坐。”

“至于第二蠢”妖雾猛然提高声音:“少拿你们人间法度来问天地自然!这座大堂,主掌的是天地公正,不是你们那些死死活活的狗屁倒灶的‘冤屈’!你死,他得好处,便是你死得好、死得妙、死得活该、死得天经地义!”

“我见得鬼多了,晓得你们阳世人都道阴司可怕,以为活着有业、死后会有报会下油锅,会拔舌头,会活剥皮?一厢情愿吧!”似是还觉得不过瘾、没说够似的,妖雾小鬼桀桀而笑:“于你们为人之魂,这阴司真zhèng

的可怖之处,只在三个字:太公平!”

‘啪’的一声,镇木拍击桌面的脆响传遍大殿,苏景面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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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三章 你放心

离山,光明顶。

苏景没死,妖奴也都还活着,光明顶又复火光熊熊,苏景不在,大祸斗主持火法照样祭炼不休。

沈河就站在那熊熊火峰不远处,打量着面前五个娃娃,小的只有两三岁,大的也不过八岁。都是樊翘在山外找来的,生俱火根适合修liàn

金乌法术的好苗子。

看过小娃们,沈河微笑对樊翘点头:“都是好苗子。他们的基础功课,就要辛苦你了,须得用心,不可辜负了他们的资质,不可辜负了苏师叔的厚望,更不可辜负了八祖的传承。”

“谨遵掌门真人教导,弟子决计不敢怠慢。”樊翘躬身。

“你且随我来,”沈河背负双手,向着周围莽林走去,走出一段后,才对身边樊翘道:“其实就一句话,你在给他们讲解修行境界的时候,第四、第八两个领悟境,小真一、破无量,要加重些语气、多做几句解释。”

樊翘稍有不解,莫说第八境破无量,就是第四境小真一也距离这些娃娃甚远,现在就讲未免太早了些。

樊翘又特意回想当初,自己刚被引入离山时,樊长老亲自讲解三劫十二境,果然,相比其他境界,樊长老对小真一和破无量说的最多,除了讲解两个境界的基础道理,老头子那时还没少吓唬人,什么要看悟性,十之七八都会止步于领悟境,别人帮不上忙只能靠自己云云不过当时初闻道,心中只觉新奇与敬畏。哪会多想什么。现在再回忆,就发xiàn

樊长老是在着重强调些什么。

掌门真人伸出一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笑道:“脑袋这东西,有意思得很。你若是给了它一个难题,然后你又把难题扔到一边去的话它却扔不开的。不知不觉里,潜行默运中,脑筋都会在琢磨此事,不过你自己不知dào

、或者没注意罢了。”

樊翘如今也是元神境界的大修家,心思通透。掌门稍加指点便告恍悟。

三个领悟境。最后一重大逍遥问太过浩渺,能攀到这一境的修家万里挑一甚至万里无一,实在没必要多说什么。只说小真一、破无量早在弟子初入门时,脑袋里就被师父悄悄种下了一粒‘种子’。在修行其他境界的时候。弟子就已经开始潜移默化、不知不觉地去思考‘什么才是真我唯一’。‘天道又是什么’这两道题目了。

领悟境,每时每刻都可领悟。

掌门人今天兴致不错,或者说沈河一贯都会有个好心情。笑呵呵的多说了几句:“入门被种‘领悟种子’,离山弟子人人如此。有时候还不止‘种种子’,对个别出色弟子,门宗还会有些特殊安排,以助他领悟天道。不过领悟事情,到底还是要看自己的”

掌门没解释‘个别出色弟子’是谁,闲话之中腾起云驾,返回上面星峰去了

幽冥,不津,判官大殿上镇木惊堂,苏景恼怒,因妖雾之言、因那个‘太公平’。

本欲开口驳斥,可话到嘴边又收住了,与梗着脖子昂着头瞪过来的小鬼妖雾对视半晌,苏景缓缓道:“待会,你我心平气和地聊一聊,现在你先审案。

妖雾不废话,转回头来继xù

审案,哪管刘铁喊冤、不服,三言两语了结这桩人世冤案,按住他打了三板子、带入地下等着下油锅。

苏景没再开口,更不曾阻拦。油锅百年煎熬再打灭神魂,即便在阴阳司也算得极重刑罚,就算早先定案、在行刑之前也要得判官大人再次确定。苏景心里有数,只要自己最后不点头,刘铁就没事。

刘铁案后,只剩下三个喊冤游魂,也一样‘全无新意’,都死得‘天经地义’,小鬼妖雾审得飞快,一炷香不到,冥殿上就清静下来。

这个时候又有差官走出大殿,朗声高唱‘判官退殿’,又厉声告知外面的大群游魂端坐原地安心等待,过一阵判官大人会再回来

苏景不解,公事明明还未办完,又何来退殿之说。大人不久前拍了桌子,案前鬼差格外小心,牛吉满面堆笑:“启禀大人,是退殿一会,但仍是为了公事,阴阳司审案的步骤顺序,一直是这样的。”

马喜躬身哈腰:“请大人移步,小的给您领路,到地方您一看便知。”

牛马二差来到冥殿中央,两个人同时用力一跺脚,一道阶梯悄然而现,直直通往地下深处。

又说了一声‘大人请’,牛吉马喜头前带路,引着苏景走下楼梯。

石阶长长,一时半会走不到尽头,借这个空子,苏景问也一起跟了下来的小鬼妖雾:“聊几句?”

“你说。”一如既往,妖雾用准bèi

吵架的语气。

苏景先说刚才见识过的案子:“以你本心,答我一句:你以为刘铁冤枉么?”

“根本就不存冤枉或不冤枉这样一种说法,”妖雾大摇其头:“还是那句话:人之蠢,以人间律法衡量天地自然。人又在阳间得了大势,别类生灵多多少少都受其影响,有些也跟着一起变蠢了,把人间律法当成天条,那些喊冤枉的皆在此类,皆为蠢货。”

苏景反问:“人间律法有何不好?‘害命偿命、善恶有报’即便这不是天地自然之道,但它也不是错的。伸张此道,于乾坤有益于自然无害。”

出乎意料,小鬼没再去矫情那些审案时说过的话,什么‘被你踩死的蚂蚁冤不冤’之类一概不提,且他还附和苏景,点头道:“人间律法没什么不好,我也从未说过它不好。因为人间有律法、分善恶,是以人间有序;是以人比起别类力能合到一起来、劲能使到一处去;是以人远胜别族他类。人间的律法于人有大好处。但也只是于人有好处,于这天地并无关系。至于人间律法对还是错,自有乾坤公断,我们阴阳司管不着。”

说了会子话,小鬼就收敛了公堂上的凶恶气度,对苏景虽无善意但也不存敌视,只是就事说事、辩道理:“人间道、阴阳道大相径庭。不同道便不应混为一谈阳世中人以为自己的律法对,那就去按律法行事好了,没人去管他们啊。你可曾听说阴差鬼官去干涉阳间的朝廷、官府么?但阳间下来的游魂还拿着人间律法来评、来判阴阳司的法度,便是真zhèng

愚蠢了。”

“刘铁冤,是因为人间道分善恶,可天地自然又哪里会和你去讲究善恶?世上全是柔善羔羊,会有日升月落;天下全都是蛇蝎毒物,照样昼夜罔替!阴阳司主掌的道也是如此,此间不问善恶,何冤之有?!”

妖雾说起道理,条条清楚、面目清透,又哪里还像个呆头呆脑的执拗小鬼:“还有,人间律法,自有人间朝堂去维持,刘铁的案子官府会查,若官家能干,就能查出凶手还他公道,何须阴阳司再为他伸冤?若官家无能嘿,人间持法护律者尚不能给他人间公道,又凭什么指望我们阴阳司?”

苏景不是来和妖雾吵架的,他只想弄明白其中道理,待妖雾说完苏景想了想,点头:“受教了,多谢。”

对苏景之谢,妖雾有点想不通的样子,仰着脖子好好又把苏景打量了一番,撇嘴:“我说了这么多,你谢我一句也是应该。不过看在你懂礼的份上,我就再送你一句:阴阳司,无业报!阳间人最爱做梦,却不肯低头想一想,他们的善恶因果,连现世都没得报,又谈什么死后报、来生报!”

闻言,苏景微扬眉。

说话的功夫,脚下阶梯已到尽头。不用刻意细数,一趟走下来,苏景自然就知dào

这一道长梯一千八百一十八阶,之后脚踩平地。

苏景本还有疑问,尤其在得知‘此间不看善恶’,那又何必还要问冤审案?反正怎么审都是‘天经地义’,只为了打板子、下油锅找题目么?不过已经走到了地方,他暂时收声、环目四顾。

一行人置身巨大、空旷的地宫中,金乌目力也不能攫其边缘,视线尽头,沉甸甸的黑。

包括‘三粒米一条命’那群蝗虫在内,之前所有喊冤的游魂,都被锁在这地宫之内。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专门鬼差看押。

牛吉伸手,自嘴巴里扣了扣,摸出一套文房四宝,笔走龙蛇不知去写什么。苏景不急着发问,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就在这个空子里,那个被锁下来的人魂刘铁又再大声喊冤。

其他游魂此刻都已老实下来,唯独大汉,当真冤枉、满心冤枉,无论如何也无法甘心!负责看守的鬼差厉声喝骂,骂了几句见没有用处,翻手亮出暗红色的长鞭:“贱骨头,不让你吃些苦头,我看你是”

“退下。”苏景呵斥。

鬼差赶忙收了鞭子,躬身退开了。

刘铁被牢牢锁在地面,见判官大人步步走来,心绪更加激动了,可他是个老实人,越是着急嘴巴就越是笨拙,想要把满腹委屈尽吐,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憋红了脸更憋红了眼!

苏景对他一点头:“善恶有报,你放心。”

短短七个字,不轻也不重,却是判官大人金口玉言。(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四五四章 两重奥妙

说话间,苏景拍了拍刘铁的肩膀,大汉周身锁链立kè

化作青烟不见,之后稍作犹豫,苏景又对鬼差吩咐:“都解开吧,只是孱弱游魂,哪用绑成这样。”

随即苏景又望向小鬼妖雾:“殿上你曾说过,你能去往阳间?”

“能啊。”妖雾点头:“判官签发大令,司内随便哪位差官都能去人间往,不过我不去!凭你,还支使不动我。”

苏景笑了笑,妖雾不去无所谓,他又转目望向其他差官,迎着判官大人的目光,二差头马喜躬身:“小的愿去往人间,为大人办差。大人放心,长则三天短则两夜,小的定将那对奸夫淫妇的魂魄拘来阴司!”

牛吉马喜当差多年,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看出苏景要为刘铁伸冤做主。

“多谢你。”苏景点头一笑,马脸鬼差受宠若惊:“为大人分忧是卑职分内事情,安敢受下大人这一个谢字。”

说完,马喜迈步去到刘铁面前,问他所知奸夫淫妇详细事情,以保不会拿错了人。

苏景见状反倒有些好奇,问身边鬼差:“不是说会有一个簿子,人间一切清晰记载,翻开一看,谁杀谁谁害谁,谁的阳寿几何谁转生投胎哪里,都明白罗列”

马喜嘿嘿嘿地笑:“大人跟小的开玩笑,那是人间编出来的笑话,哪有那么一个簿子。”

自从苏景做了判官,三尸就一直在纠结一事:若是有机会拿到生死薄。要不要打开来看看?不看就按捺不住的好奇,看了知dào

自己什么时候死又怕会不痛快。听马喜如此一说,三尸倒是解脱了,整整齐齐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牛吉写好了公文,呈于苏景面前:“请大人过目,若没问题就请落印或者画押,这就发落了这些喊冤游魂。”

“急急忙忙把咱们带下来,就是为了赶快发落了喊冤游魂?”赤目真人忍不住开口,语气冷冷:“就算要炸它们,也无需如此着急吧?”

此时苏景已经看过了公文。摆手制止赤目叱喝。抬头望向牛吉,语气稍待惊讶:“要送它们转世?”

公文大令上写得明白,一个个游魂的姓名皆录于纸上,不是‘立决行刑送入油锅’。而是即刻发往轮回。让他们转世投胎去!

牛吉笑道:“大人初到。虽是真真zhèng

正法眼如炬,可毕竟时间还短,有些小事情一时间还看不太清楚。若大人有兴致,小的给您讲一讲?”

苏景当然有兴致,点了点头:“讲。”

“小的斗胆,大人恕罪。”大鬼差的礼数一向周全,又咳嗽了一声:“刚刚妖雾说的那些这小儿冒失莽撞、不会讲话,难得大人不计较,这是他的福气,更是大人的仁厚心德,您老官拜一品,端端是有大道理的。”

此刻拈花忽然笑了起来,插口对苏景道:“牛头的样子看上去傻乎乎的,不料说起话来,颇有些六两大东家的乖巧意思。”

牛吉不知六两是谁,但也还是对拈花躬身谄笑:“大人谬赞,小的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苏景笑道:“快说正经事!”

“是是,说正经事。刚才妖雾的那些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可对不明根底之人来说哦,大人恕罪,您当然知根知底,我说的不是您。”牛头不止嘴甜,还谨慎仔细得很,见苏景确无责怪之意,他才继xù

道:“旁人难免会有一问:自然之中,死就是天经地义之事,那无论怎么死,在阴阳司看来也都是天经地义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升殿、问冤?岂非脱了裤子放放小的是个大老粗,口出污言扰了大人的清听,打嘴打嘴。”说着,他真的抬起手,作势拍了拍嘴巴。

他这一说,的确是搔到了痒处,又何止苏景,随他一起下来的三尸、损煞僧首领都精神大振,雷动天尊道:“无须打嘴,大人骂起大街比你凶猛多了,快快说下去!”

“这升堂问冤,其实是藏了一报应、一长远两层意思,大人是想先听报应呢,还是想后听长远呢?”牛吉周到,让苏景选。

“先听报应还是后长远的?这不是一个意思。”苏景笑了:“恁地啰嗦,就依你,先报应后长远。”

“谨遵大人吩咐,先说报应。这报应,其实是自然中的‘一道’:你死我活,理所当然;损你利我,何罪之有!这便是说,损人利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您老能明白小人的意思?”

待苏景点头,牛吉继xù

道:“可是若反过来呢?损人不利己,那就天理不容了!往高处说,哪条性命都是造化神奇、天地精血;往浅处说,阳世里的活物,哪一个不是咱爷们辛辛苦苦送入轮回的?你为了自己活得好,害了别人,天不计较;可你没得好处,平白无故就害了别的性命,那他娘的真zhèng

弥天大罪,阴阳司岂能善罢甘休?!”

“损人利己,理所当然;损人不利己,天理难容?哈哈,”赤目大乐:“这个说法有些意思,接着说,讲讲讲!”

牛吉受宠若惊,加快语速:“所以阴阳司判官大人要升殿问冤,您老想一想,若是自己被‘损人不利己’之事害了性命,该有多委屈、多冤枉?多半是会喊冤的,不过您这次没能遇到罢了,毕竟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不会太多。”

“不过话再说回来,损人不利己可恨、该炸,可是并非所有‘损人不利己’都要追究。说到根上,不予追究的情形就在于:没想到,害命者没想到自己会损人不利己。比如无心之过、赶路匆匆踩死了蚂蚁;比如少不更事,小小孩童拿了滚烫开水去灌蚁巢等等。阴阳司真zhèng

要办的,就是那些明知自己所为会损人不利己,却还享乐其中的混账。”

“要仔细琢磨,这‘没想到’和‘明知’之间,界限模糊得很,具体如何判断,就得靠判官大人的圣明心思了大人明鉴,阳间生灵都道阴阳司冷血无情,其实从不予追究的情形就能看出,咱们也有宽厚之处啊。小的啰嗦,该死该死,说着说着就扯远了,总而言之,问游魂可有冤枉、判官大人升堂问案,是为了寻查‘故yì

损人却不利己’者,这等混账有一个咱们炸一个,绝不姑息!”

“损人利己,不做追究;损人不利己,阴阳司给他一个天大报应!”最后牛吉不嫌啰嗦,又语气铿锵、总结一遍。

“再说问冤升堂的那重长远意思:这是一场‘甄选’。”说到这里,牛吉暂时收声,神情里颇有些期待。

三尸混迹人间,没少去茶楼听说书,深谙‘听故事之道’,异口同声,搭腔追问:“甄选什么?”

“甄选蠢材,也是甄选英才。”牛吉神情一喜,讲话时更有精神了:“让游魂喊冤之前,差官都会申明‘天经地义’,说明胡乱喊冤的可怕下场,但还是会有人喊冤,就如大人面前这些游魂不甘心、不认头,总恨不得能再争会些什么,可不是蠢材么;咱们反反复复给他们讲什么‘天经地义’,他们却还觉得自己冤枉,觉得自己的所感所受所知所想比着真zhèng

的天经地义还要更天经地义,还不是蠢材么?”

拈花神君又笑:“好家伙,这牛头不止有六两神韵,更有乌上下那一大家子的气势!”

乌上下是何方神仙?牛头心中问了一句,嘴上却对拈花道:“再谢大人赏赞!”

谢过一句,牛吉又转回原题:“这些游魂,骨子里不服自然不服造化,又都倔强得很难以教化,所以他们是蠢材,个个蠢材,蠢得该下油锅!不过,大人目光高远,望得比小人更远得多,小人是站在梯子上眺远,您老是站在山巅上鸟瞰大人当然能看清楚:这些人不服自然,所以他们敢与天地争、敢和自然斗。可也就是因为他们敢争于天、敢斗于道,才有了第一条从海里爬上岸的鱼;才有了第一株扎根大漠的胡杨;才有了第一个敢留住火种的人才有了今日天地世界的繁盛大千!”

苏景笑了,这次是真zhèng

惬意而笑,领会到了奥妙,又怎么可能笑得不快活。

“所以这也是一重自然之道,老实本分、顺于自然的,能让自己过得更快活逍遥;倔强顽固、悖逆自然的,活得肯定辛苦,但他们能让自然更丰富、更多彩!所以这些骨子里藏有逆根的,是蠢材更是英才!”

“以阳间人的说法,这些游魂都是生了反骨的,不过生了反骨也不一定就是反贼,前面千秋百代可能都是老实人,便如这个刘铁、还有那些傻乎乎的蝗虫,可说不定下辈子它们就能反出些花样来!”

“当然这也有一个度,小小的反一反,于自然有益无害,但不能万灵皆反,那天地乾坤岂非乱了套?具体这个度如何把握,就不是小人能知dào

的事情了,至少到现在为止,咱们阴阳司都靠‘问冤’这个办法来甄选。”

“选出来的,是蠢材也是英才。蠢材要罚,打几板子再狠狠吓唬一通,就算罚过了;英才则要赏,让他们马上转世投胎,能够再回阳世,就是天大赏赐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com阅读。)

第四五五章 恶贼

啰嗦是十足的啰嗦,但也的确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明白。

阴阳司不近人情,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此间有人么?

牛吉马喜、小鬼妖雾、千多鬼差,都有人形不错可他们又有几个是人?既然不是人,又怎么能指望他们会近人情?

不近人情,却并非无情。至少在听过妖雾、牛吉两番长篇大论后,苏景对阴阳司的印象变好了许多。不过听到最后,苏景又有疑问:“准许他们转世投胎是赏赐?”

人死,游魂入幽冥,再经由阴阳司审断后,抹去记忆重新发往阳间下来的再上去,上去后再下来,如此往复生生不息。游魂投胎,根本是‘应该’,又何来赏赐之说。

牛吉重新举起了公文:“能投胎,的确是大大的恩赏了。还请大人先核准了公文,待送走他们之后,小的再慢慢跟您解释。”

苏景点点头,按照牛吉的指点,以自己的判官铁令在公文上落下一印,同时他又仔细看了遍公文:“只说再入轮回,却没说他们转生为何物、投胎去哪里?”

“启禀大人,咱们只是小衙司,只能管到这一步,具体投胎何类、入户哪处,是大司高官决定的,不再咱们的权责之内。哦哦,小人糊涂,大人是一品官,将来什么都能管得到,不过您来得突兀”

不等说完苏景就明白了,三尸齐声插口。问:“能通融么?”

三尸同情刘铁,盼着能给他个好来世。牛吉马喜能看出三尸的心思,对望一眼、又犹豫片刻,两大差头似是咬了咬牙,点点头:“小的尽lì

而为。”

随即马喜擎起一支火光惨绿的火把,走向不远处一座圆鼎,鼎内应该有引火之物,受火把点燃,燃烧起来。

不过鼎中火苗孱弱,依旧尺许长短。烧得无精打采。

牛吉跟上去。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祷念还是唱咒,随后把手中公文向鼎中一扔,只听‘轰隆’一声。鼎内烈焰暴涨!

几个呼吸功夫过去。一个腰间悬挂大令的玄衣鬼差自鼎火中迈步而出。这个鬼又高又瘦,轻飘飘的身形,双眼翻翻不见瞳仁只有眼白。是个尖脸瞎子。

明明被鼎中火焚烧成灰的那张公文,被他攥在左手,右手则提着一把锁链,摇摆中哗哗作响,刺耳得很。

瞎子鬼差摸索着公文,手指辨字,口中声音又尖又细,一一唱念公文上那些名字,每唱到一人,右手的锁链就会飞出一条,哗啦一声锁住游魂的脖子。一会功夫,前后七十余人都被他念过、锁住,尖脸瞎子收好公文,语气傲慢:“牛吉马喜,这次的游魂都齐了么?”

“启禀上差,齐了,您老辛苦。”来者地位甚高,本地阴阳司的两个差头满脸堆笑。尖脸瞎子一点头,转身正要再踏回火中,牛吉喊道:“上差请留步,小的还有件事要拜托您老。”

尖脸瞎子满脸不耐烦,但还是站住了脚步,牛吉跑上前去,在他耳旁私语一阵,最后道:“那个人魂刘铁,还请上差多多照料。”说话同时,牛吉自口中吐出一个小小的包裹塞入对方手中。

瞎子掂了掂手中包袱,语气平平:“这点可不够他投胎做人的。罢了,看你对本官还有些孝心的份上,就让他做人了,不过好日子就别指望了。”

马喜皱了皱眉,也快步上前,从自己的马耳朵里也摸出个小包袱塞进瞎子手中:“小小心意,上差大人辛苦。”

司中两位大差头都自掏腰包了,地宫中其他鬼差也纷纷上前,你一份我一份都出了分‘心意’。妖雾开始时候站着没动,可后来有点站不住了,也从袖口摸出个小包袱递上前,不过他的‘心意’是憋的,同僚之间以他寒酸为最。

很快瞎子就笑了:“大家份属同僚、情似兄弟。有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诸位这样太客气了,让老哥哥这心里可都过意不去了。成了,大伙的心意我明白,咱也是善心人,发一发慈悲,送他去个殷实人家。”

说着,他还一抖手,解开了刘铁颈上铁索,改绑腰间,这让‘犯人’舒服了不少。

马喜又趁机道:“上差大人,这群‘犯人’蠢是蠢了些,不过还算老实本分,上重锁实在太看得起他们了”

瞎子赚得足,尖脸也从冰变成了花,笑道:“就依兄弟。”右手手腕再抖,所有游魂都从颈索变成了腰锁,跟着瞎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大家自己人,所以有些话,就算大伙都知dào

我也得再唠叨一遍:兄弟们的托付,我一定努力办好,可说到底,也只是给他选个像样人家、有个不错的出身,但也止于此了,谁也保不了他一世富贵。他到了阳间以后,活成什么样子都看他自己了。”

说完,于牛吉马喜等人一阵感谢声中,尖脸瞎子带着游魂钻入火鼎离开了,自然苏景也没忘,对始终回头望向自己的刘铁点头道:“你放心。”

待瞎子走后,小鬼妖雾瞪向苏景:“他们行贿瞎子是为了巴结你,我不是,我是对那刘铁动了恻隐之心,小小助他一次你也莫笑话我的口袋憋,我就是穷,那没办法,俸禄微薄不说,外快他们分给我的也最少!”

“你是新来的,有什么添补,大伙分得时候自然你就最少。”马喜笑道:“罢了,以后你那份也跟其他兄弟一样,你就莫再抱怨了。”

“真的?”

“真的。”两大差官同时点头。

“小兄弟妖雾谢过众位哥哥!”妖雾终于变得喜滋滋了,撤去了那张臭脸。

大人面前,公然讨论‘添补’‘外快’,这些鬼差也算得胆大包天了,也足见阴阳司风气如何。

马喜来到苏景身前:“大人,刘铁案那对奸夫淫妇,我已问得清楚了,小的是不是立kè

赶赴阳间缉拿罪徒?”

“这件事该如何办,有几样细节我还没想好。待想好后你再动身。”

马喜应是,跟着又另起话题:“另外,有关外面大群游魂的发落是这样的,洪光峰的摘裘王、提提城的楚江王、还有申古郡最近刚起事的参轮鬼,都盼着您能把游魂发落到他们的地盘,开出的价钱也差不多,按着人头算,一个游魂香火三升。”

牛吉接口:“就只有参轮鬼,他才刚刚起事尚未称王,家底薄了些,给不起三升香火的价钱,只能先给两升半,不过他愿立下字据,百年之内再补回一升半,合起来算的话,就是四升香火一个游魂了,倒是比别家的价钱都高。可他到底能不能成事,这就说不好了,没准二十年以后他就让别家大王打得灰飞烟灭了,自也还不了债”

这番话说的,着实让苏景大吃一惊:“什么意思?”

牛吉笑着解释:“诸王争霸,得有兵啊,兵从何来?还不是地盘内的鬼民鬼丁。所以那些鬼王都要求着咱们,把游魂发往他们地盘,如此才能征兵备军、扩充实力。”

这么简单的道理苏景自然明白,他吃惊地方不在于此,摇头反问:“上面的大群游魂,不送去轮回转生,而是被扣下来充当鬼兵?!”

赤目这次没眯眼睛,相反,红眼珠快瞪了出来:“那岂不是偷阳间的性命,来补阴间的势力?此举何异窃贼?!”

一贯笑嘻嘻的拈花也不客气了,阴沉着脸色,接着赤目的话喝骂:“偷盗造化精华、窃取乾坤宝血的恶贼!”

雷动一时间没找到合适说辞,接着拈花之骂,干脆两个字:“恶贼!”

牛吉马喜赶忙摇头,一个道:“不是全部扣下,十者留其九,后面对众游魂会有大考验,甄选出一成强壮的、聪明的、坚韧的,发往轮回转世投胎。”另个附和点头:“是啊,一成最好的归回自然,剩下的留驻幽冥。”

“下来十成,还回去一成,剩下九成被你们买了中饱私囊,官家差人,坑害乾坤卖鬼挣钱,你还不是贼!”雷动天尊勃然大怒,都伸手去够兄弟背上的宝剑。

牛吉见他动了真怒,目光惊惧满脸苦笑:“大人明鉴,收十还一,这规矩不是我们定的,是阴阳司总衙铁律。也不是咱们不津阴阳司独断专行,幽冥中所有阴阳司、千万年里一直如此啊。”

“千万年里一直如此,便说明尔等做了千万年的恶贼,更加该死”雷动天尊怒骂着,可话说完,他自己又想到什么:“千万年、所有阴阳司一直如此?那那就不对了。”

那当然不对了,就算三尸不精数术也能明白,这笔账目亏空得实在太大了。

若只有一司、短时‘扣九归一’,对阳间或许影响不大;如果所有司,千万年都这样做那阳间早就该萎缩、凋零了。

可再想一想阳世间,欣欣向荣,一季胜似一季不停发展壮大,又哪有萎缩之相。

三尸望向苏景,苏景望向三尸,简直糊涂、彻底糊涂。(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五六章 刺客

“哪来的?”苏景、三尸,异口同声。

下来十个,回去一个,可阳间规模不见缩小,仍是‘十个’,甚至还要更多些阳间的那九个,哪来的?

马喜摇摇头:“这个也是大司衙、高品判官的事情,另外那九成究竟如何补齐,小人官卑职微,实在不晓得。大人若想了解详情,只能去问上面。”

苏景点点头。刚下来的游魂,十个里只能回去一个,又难怪刚刚鬼差说,刘铁那一群能立kè

进入轮回的游魂,是得了大奖赏的。

马喜又重新提起公事:“那大人您看,这批游魂到底如何发落”

苏景问:“以前怎么做?”

“咱们阴阳司做事最最公平,向来都是‘现钱交yì

、价高者得之’,参轮鬼只能给出两升半香火,没必要理会。摘裘、楚江二王价钱相当,那就一家一半。阴阳司公事繁忙,实在没工夫和它们纠缠太多,差不多就算了,毕竟公事要紧。”马喜应道。

苏景被气笑了,不动怒,继xù

追问:“赚来的香火又怎么分?”

马喜如实回答:“以前的刘大人对小的们仁厚,会拿出半成给咱们分分。”

牛吉接口了,笑着:“大人明鉴,咱们幽冥这绿幽幽的天下,到处都是鬼王的势力,几乎不存净土。不说其他地方,只说您的这一司辖下,就没有一寸无主之地。那些游魂无论发往何处,都会落入鬼王地盘、也都会被征召入伍。与其被那些鬼王白白征兆了去,还不如标个价钱、赚些外快。其实兄弟们口中说的‘添补’,基本就是这一项。”

“再说那九成游魂,回不了轮回,只能落户幽冥,也只有从军入伍效命鬼王,才有望活得更好些,若在这冥间做个普通庄户,那是最最凄惨不过的事情。”

幽冥世界。利来利往皆以香火计算;幽冥间小鬼从军是唯一‘好下场’。这两重苏景是明白的。苏景皱一下眉头:“才分给你们半成?以前的刘大人太小气了些吧。”

牛吉口舌滑溜,但说话倒还老实:“半成的确不多,不过咱们弟兄也知足了,剩下的香火刘大人也不是全都留下来。还得再拿出七成上缴总衙。”

赤目笑得怪声怪气:“总衙受七成?原来卖鬼的生意是从上面做下来的。阴阳司会有现在的风气。倒真不奇怪了”

话还没说完,众人面前忽然一蓬冥火暴散!冥火蓝中透绿,全无暖意也没有阳世火焰那么明耀灿烂。但此刻突兀炸起的火团却让场中所有人双目巨痛——刺目的不是光芒,而是锐意,利剑锐意。

一头丑陋鬼灵破火而出,模样很有些像海中的章鱼怪物,一颗软塌塌的脑袋下长满了触手,怕不有上百条,它每根触手都挽着一柄细长利剑,袭杀苏景。

苏景低声叱咤,剑狱剑羽骨金乌黄金屋齐动,还有苏景手中的北冥、刀螂两剑,巨剑相迎。

下一刻冥殿地宫中剑qì

纵横,诸般光彩大作,金铁交鸣扎人耳鼓响彻四方!

也不过是眨眼功夫,苏景破去鬼灵诸剑,骨金乌入电飞驰,正正打入对方头颅,只听一声凄惨呼号,鬼灵毙命。尸身摔落在地,嗤嗤怪响传来,身体无火自燃,顷刻烧了个干净

事情来得无端、过程短暂,直到烧尸之火燃起,阿二阿七三尸等人才刚刚反应过来,拔身飞扑;牛吉马喜的应变就更慢了,鬼灵尸首都烧光了他们那声‘有刺客’还没能喊出来。

见苏景已经击毙敌人,阿二身形一转,伸手扼住牛吉咽喉,沉声问:“刺客是什么人。”阿七的眼中也泛出诡怪血芒,冷冰冰盯住了马喜。

牛吉涩声喊冤:“大人明鉴、将军明鉴,小的也不知dào

刺客是什么人,从何而来,以前从未见过啊。”

牛吉骗不了判官袍,苏景知他说的是实情,摇头对尸煞道:“应与他无关,放手吧。”一句话说完,苏景忽然双腿一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刺客百条触手、百柄剑,每条触手都出手三剑。斗剑不过瞬瞬,每一剑的力量都差别极大,此起彼伏的急刺中,与苏景身周掀起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无形但各有引斥。

刺客的手段,最最纯粹的剑术,端的精妙!

相斗过程短得不能再短,苏景被一下子逼出全力。毕生所学、所修的剑术与这一个瞬间里尽数暴发,但暴发之后,心中、脑中空落落的难受,虚脱。

虚脱的不是体力,而是精神损耗,比着‘一剑崩’后的脱力感觉犹有过之,紧张过后才一放松就站不住脚了。

心神十立尚且如此!

见他摔倒,还道他受伤了,一群手下就皆尽吃惊,忙不迭围拢上前,苏景及时摇摇头:“无妨,累的。”

骨金乌未归体内,站于黄金屋、高悬苏景头顶七丈处,金红色阳光自两剑上绽放开来,真如一盏骄阳、将四面八方照得亮如白昼。

三尸掌剑并肩而立,背对、紧贴苏景,十六驾辇、谛听踏火一左一右戒备两侧,阿二阿七站在苏景神情,也是背对于他,两双尸目殷红如血,紧盯前方。

一群凶神恶煞,把苏景牢牢护在中央。损煞僧兵尽出,七阵中最最精锐的一阵在外层又围拢一圈,月牙铲全部向外,寒光闪烁流转;又一阵逼住牛吉马喜等一众阴差,虎视眈眈;另外五阵泼散开去,向四周仔细搜索

打过一场跌倒在地的一品大员,排场出来了。

苏景坐在地上,不久精力渐渐恢复,难过感觉尽去,之后也不急着起身,就把背后三尸当依靠,灵识散出搜索四方同时,低着头不知再琢磨什么。

好半晌过去,凶僧归来,僧兵首领面色铁青,缓缓摇了摇头,没能发xiàn

什么,但他缓缓说了三个字:“阴阳司。”

苏景明白他的意思:幽冥鬼王不会来碰阴阳司,司内出了刺客,自然是‘内鬼’。所以刚才阿二扼住牛吉咽喉逼问凶手是什么人。鬼袍面前牛吉没有撒谎的余地,但此事仍与阴阳司脱不开干系。不是苏景这一司,便是从其他司衙而来、甚至总衙。

阴阳司神奇之处不少,真要藏了玄法‘暗路’或‘一步跨司’的秘阵全不稀奇。

刺客从何而来,虽不敢十成笃定,但总也有九分把握!

苏景站起身,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撤去阵势,转目望向牛吉马喜,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说刺客的事情,只说之前说添补、说分账、还给我讲解司中运作,你们好像真的把我当做了判官。”

话中含义可轻可重,两大差头不敢怠慢,并肩深施一礼,牛吉开口实话实说:“启禀大人您在我们眼中,就是真zhèng

判官。这不是遇强低头,小人是有道理的。”

“老大人高升、新大人赴任,阴阳司判官轮替无需公文、任状。以前也都是老大人走、新大人来,判官身上的神袍就是印信、就是身份证物。这不是我们分辨的,而是阴阳司玄法辨认。”

“这次的事情司中没有了老大人,然后大人您穿着一品神袍来了,六品司变作一品殿、您的印鉴扣在公文上管用,那您就是新大人!小人只是办差,其他的事情管不了、更不敢管。或许有天,总衙会来向‘小九爷’追究前面的事情,可那些事情都和小的无关。”

“小的只要侍奉大人、做好本分,就没问题了,如今阴阳司认您为主,咱们就追随大人身边,至于其他小的们不去理会的。”

牛吉马喜你一句我一句,把事情说明白了,最后还不忘再坐实自己的无辜:“小人是真的把您当做判官大人,绝不能、也更不敢做出行刺主官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阎罗在上,小的若有半字虚言,立kè

天打雷劈,魂飞魄散。”

“好!你们把我当判官,我就真zhèng

做了这不津阴阳司的判官。”苏景笑了,清清透透,目光明亮若樊翘在场,见了这笑容多半会倒吸一口凉气,当年小师叔初次归宗,离山门前对他说出‘我喜欢这孩子’时就是这样的笑容;

若无鱼老道在场,见了这笑容当会额角见汗,小师叔归山大典上当众赏赐‘天水灵精’时就是这样的笑容;

若伏图复生,见这笑容当会愤nù

咆哮,溺春大祭的恶战,苏景最后打出两道八祖剑符前就是这样的笑容;

若‘帝释天’燕无妄在外面,会觉得心口一窒,摩天刹废墟中,苏景飞身扑来把自己扔进罡天的时候,脸上还是这样的笑容!

三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拈花摸肚皮,兴高采烈:“急了,急了,苏锵锵急了。”

赤目的语气好像过节:“让百手丑鬼用给扎急了!”

雷动貌似稳重,想说什么,结果嘿嘿嘿地笑出声了:“找小师娘,兵发阴阳司、总衙!”

出乎意料的,苏景居然还真的望向了尸煞:“阿七。”

“末将在!”阿七踏上一步,躬身施礼:“可是要传报主上,少主遇刺之事?”(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五七章 万魂奔命

苏景笑而摇头:“这点小事哪用烦扰师母,但有另件事,得先问过她老人家。”说着,苏景搭着阿七的肩膀,向一旁走开几步:“帮我给师母传个消息:弟子学做判官,可只是学着做的话,心中颇有不甘;如果要试试自己的想法又怕会惹祸,实在难以决断,还请师母教导。”

做判官没问题,可阴阳司中那‘中规中矩’的判官苏景做不来,要做,就得做自己想要做的那种判官!不过此事非同小可,师徒两个阳身人在幽冥,荣俱荣损俱损,苏景想干事非得先问过浅寻不可。

阿七传出灵讯,苏景暂时不再多说什么,耐心等候浅寻回信。一群鬼差见状也不敢打扰,都跟着一起等。

浅寻走后苏景就来到阴阳司,随后千头万绪、另一道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律法、做事方法迎面扑来,让苏景应接不暇,但时间其实没过多久,浅寻也走得不太远,不多时就传讯回来。

听了铃铛之音,阿七对苏景道:“主上说:浅寻眼中无大事,想做就做,少在扰我。”

苏景笑,‘浅寻眼中无大事’,小师娘这句自评他很喜欢,跟着他又望向另个尸煞:“阿二,能不能联络马王爷?”

笑面小鬼没跟浅寻一路,也不曾随同苏景来阴阳司,而是返回他的‘瓶中城’,后面有什么打算他未说。但前阵大败让他元气大伤,想要东山再起怕是不容易了。

待阿二一点头。苏景就道:“帮我请马王爷回来,就说有天崩地裂的大事要和他商量,大事,大事!”

笑面小鬼的回讯也很快:等着!

苏景哈哈一笑,又从囊中取出笔墨,想要写一封信,可动笔时才发xiàn

,阳间的笔墨在阴间写不出半个字,笔尖上明明墨汁饱蕴,落在纸上偏偏全无痕迹。心中称奇。口中向牛吉讨笔墨。刚苏景见他写过公文。

一向唯命是从的牛吉,这次却多嘴问道:“请问大人,您这信,是写给哪里的?”

“阳间。怎了?”

“卑职的笔墨成书。只能在幽冥流传。一拿到阳间立kè

就会化成灰烬。不止卑职的笔墨,所有幽冥文书,都不能拿到阳世去。不是不能。是拿不上去。”

苏景心情不错,只觉神奇并无不悦,笑道:“那就不写信了,马喜你上去一趟,无需拘魂锁魄那对奸夫淫妇,只消帮我给带口信去一个地方。”

仔细叮嘱马喜一番,然后牛吉写好通关公文、大人加以印鉴,马喜急匆匆赶赴阳间去了

笑面小鬼未至、马喜去往阳世,对旁人苏景也不解释自己的想法,另起话题对牛吉道:“一成游魂重返轮回,该如何选?”

“选强壮的、坚韧的,大人请随我来,到时候您一看便知。”

跟随牛吉重返地面,判官大人重新升殿。另外金乌、金屋两剑苏景未收两剑归一再裹以法术,化作一道金轮,悬于头顶七丈,照亮四周。

金轮明澈,光耀四方,可洞察隐身、鬼阵、化形一类法术,说不定后面还会有刺客,苏景放出个太阳时刻彻查身周百丈,以求稳妥。刚刚那场斗剑太‘销魂’,以后能免则免,红袍大判打定主意了,人在幽冥时都要顶着这轮太阳。

免不了的三尸又要评论一番,不过这次他们并未不屑、更没有笑话,三位矮神君都觉得,顶着个太阳来回走的苏大判官挺威风。

冥殿内,牛吉很快又拟定一份公文,可上面全是鬼法秘撰,他画了张符。

‘公文符’呈递案上,牛吉道:“甄选一成,须得大人落印。”

苏景不怕牛吉会蒙骗,判官大令一挥扣印鬼符,牛吉将其取回后,走到冥殿上一尊火鼎前,小心翼翼把它投入火中。这次没了火光暴涨,换而满天阴风呼号!

风推、风牵,引动片片晦暗乌云,不到盏茶功夫雷云遮天、死死压在殿外大群游魂头顶。

游魂抬头望天,面色惶恐,胆小者瑟瑟发抖、胆大者也惊疑不定,眼光闪烁着

妖雾撒腿跑到殿外,对大群游魂叱喝:“前生功过,生死簿上记载明白呸,真他娘的晦气,万年不遇之事被老子摊上:这么多游魂,原来生前个个都是杂碎,个个都该死!”

喊喝中,八百鬼差纵身飞起,飞散半空融身于乌云中,人手一盏法镜,镜分灰、红两面,不知做什么用处。

游魂哗然,数不清多少人磕头如捣蒜、口中大呼冤枉,妖雾不为所动,冷声叫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前生作过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又来喊个屁!大人判令已下,个个打灭神魂!”

话音落,妖雾翻手亮出一柄令旗,旗分黑、白两面,把惨白那一面对着半空一招,云中轰鸣爆起,万雷攒动打向广场!

雷动、雨下,只是这雨磨盘巨石!惨惨怪云中落下的是巨石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雨水并不密集,石块稀疏。

游魂受阴阳司克制,哪怕前生再如何凶横霸道,来到此间也免不了心冷胆寒,而司中另藏攻心秘法,不知不觉里游魂早都中了法术,心底寒战不休总觉得自己会死、会被鬼差和判官责罚,此刻听过差官宣判、看到雷霆打落,游魂个个信以为真。场中轰然大乱,大劫当头,本能做主,眨眼间‘人群’崩碎,四散奔逃。

漫天惊雷、遍地呼号,却遮掩不住妖雾的桀桀厉笑:“逃?哈哈,尔等这么喜欢逃,本官就让你们逃个够!”说话间手中令旗倒转,浑黑面一摇,本来被游魂密密挤满的殿前广场猛又展阔百里游魂群中最边缘者,相距广场围墙十里。

妖雾继xù

冷笑:“逃吧,逃这十百里,哪个能翻墙出去,本官就发一发慈悲,饶了他的死罪!”

他不说话,游魂尚且逃散,听他所言,又有哪个还能顾得上分辨真假,至少那十里外的高墙还是一线生机所在。

就是这个时候游魂脚下坚硬地面突然化为流沙,沙如浪,东凹西凸,起伏不休。凹陷的,细沙流转急急,一眼望去数不清多少杀人的漩涡;凸起的,却是一个个毒蝎巢穴,沙包破碎黑蝎如毒水四溢,扑向游魂!

彻底大乱,万魂奔命。有人灭于天雷、有人陷入流沙,有人葬身蝎群,被杀灭的游魂无以计数。

牛吉低声对苏景道:“大人放心,不是真的杀灭,全是假的、是法术。被‘杀灭’的只是被送入殿后空场,它们死不了。”

当灭顶之灾降临时,自然之道赋予生灵的本性也尽显无疑,大多数‘人’为逃生用尽手顿,把挡在面前之人一脚踢开、用身边同伴做诱饵引走毒蝎借机脱身、遇到流沙险阻时推倒旁人做自己的垫脚石。

尤其刺眼的一幕,百多游魂被蝎群困住,众人七手八脚,接连把前面十几人丢出去,当做路板踩踏而过,最先提议扔人铺路的那个游魂,自己也被人扔出去、铺了路。

但绝非只有恶毒,也有些游魂,在本命逃亡之中,遇到身边有人落难,总会尽量帮一把,比如拉起初陷流沙的陌生人,比如随手打掉身旁逃难者身上的毒蝎,比如及时一推让前面的人躲开砸下的大石。

助人之举,几乎都是顺手而为、是以不影响自己逃命为前提的,不过足见本性了

杀劫之内,有恶、也有善,数量以论恶远胜善,但绝非尽为恶不存善。有,就够了。

除了害人利己、不损己而助人外,还有个别游魂深陷必死绝境时,不再白费力qì

去逃生、也不肯就此等死,竟拼出最后的力qì

拉别人‘下水’。

我若死,就看不得你活!

大群鬼差身在半空,双目紧盯地面,对作恶求生、舍人利己者不闻不问,对善行者,哪怕他只是伸手扶了一下身边人,鬼差都会把手中法镜一举,一道赤芒打过去、立kè

收了那游魂。

对自己死定,还要拉旁人垫背的游魂同样是镜子一照,不过鬼差会把镜子翻转,用的‘灰’面去照。

牛吉和新判官接触了一阵,哪还不知dào

他的忌讳,生怕大人动怒,急忙解释:“您老放心,被法镜红芒罩住的,是摄入了镜内,它们都是过关游魂、无需在考校,够资格进入轮回了。”

妖雾现在也回到了殿上,接口道:“被法镜灰一面照中的,就直接打碎神魂,真zhèng

魂飞魄散,它们损人不利己。”

为自己能活命,害旁人的游魂,鬼差不会追究什么;在亡命时还能辅助旁人的游魂,全部放行进入轮回;临死时给自己找伴的,杀灭无赦。

三尸总算顺了一口气,拈花说道:“这般执法,还稍稍像个样子,总算阴阳司还有点公正。”

牛吉欲言又止,有话又不敢说的样子。苏景见状吩咐:“有话就说,无妨的。”

“小人当差多年,也有那么一点愚蠢看法,小的以为咱们办差,所做一切其实都是为了阳间好。”牛吉吞吞吐吐,但还是说出了想法:“之所以让行善游魂过关,是因为这等生灵会对繁荣阳间有益。那些作恶游魂天大地大性命最大,生灵都会求自己能活,无可厚非。至于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不必多说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五八章 太贵

同个时候,另个苏景正坐在空荡荡的天乌剑狱、一座熄灭多时的炼魂炉上。

燕无妄和他并肩而坐。

人在幽冥,身边猛将不算少,可是能聊一聊、商量些看法之人苏景找来找去,就只有黑狱中这个‘帝释天’。燕无妄足足苏景几倍年纪,经lì

复杂见识广博,抛开正邪不论,燕无妄当得‘大修高人’这四字评价。

苏景早把一道神识投入黑狱,几乎是从他进入阴阳司开始,就和燕无妄聊这幽冥、聊这司衙,只有刺客来时,斗剑对精神消耗奇大,让黑狱中的‘苏景’消失了燃香功夫。

“牛头这句话,好像说中了点子。”燕无妄饶有兴趣的样子:“阴阳司就不是讲报应、求公平的地方,这座大衙门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阳间兴盛。”

苏景点一下头:“人间在阳间,可阳间不止人间。”

“人比蚂蚁多么?人比野草多么?人比树木多么?人比乌鸦多么?阳间若是海,人间不过其中一群大头聪明鱼。”燕无妄晃着腿,声音平静:“阴阳司是照看海的,海好了,鱼自然也都会好。至于人间就算少了这群聪明鱼,于海又有什么影响?总会还有别的鱼,许多鱼。”

苏景说道:“所以错不在阴阳司。”

燕无妄接口:“而是错在阳间人胡思乱想。想当然,以为阴阳司是伸冤报仇、偿善报恶的地方。不料人家不理你人间那一套。结果就受不了了。其实那妖雾小鬼早都说明白了,什么善恶冤屈,全都是狗屁倒灶。若再仔细想想,人向恶鬼求公正嘿!”

说到这里,燕无妄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你是正道,见了这样的阴阳司你当然失望。倒是我这个邪道魔头,见了这样的阴阳司,出乎意料没错,但心里也没什么失落。以前可不曾料到。修邪魔法术。还有这样一个好处。”

苏景也笑了:“失望免不了,但也不能全怪我以前想当然。以形而论,阴阳司像极了人间的衙门,主官坐堂官差办公。有俸禄还能赚外快可它空有其形。内里全不对劲。你见了一头羊。自然会以为它吃草,你还想能抓了它美餐一顿。不料它满口獠牙喝酒吃肉骂大街,怎么可能不吓一跳。”

“你这个说法是正道理。好像当初进摩天古刹。结果遇到一大群吃人的菩萨,气死我了。”燕无妄的笑容真zhèng

绽开。

孱弱鬼物笑得开开心心。尘归尘土归土,当年的动魂荡魄生死大难,今天的口水谈资了。还好,还能笑。

说完燕无妄暂时收声,此刻黑狱开放,他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劫难之地又有变化。

诸般劫数杀灭,游魂伤亡惨重,但他们数量惊人,还是有大群游魂冲过十里之地,接近了高高围墙,不料想,当第一个游魂伸手,堪堪就要触碰到高墙的时候,广场微微一震,围墙猛又向后退缩十里。

尽在眼前的希望,陡然浇熄。重新回到殿外的小鬼妖雾,在天上飞来飞去,尖声大笑:“见你们这么喜欢逃,本官一时心软,就把围墙再扩十里,成全了你们!十里之外,翻过高墙便能活命。”

杀劫不停,亡命不休,十里外的墙!

新的十里之后,后有了更新的十里,墙再向后缩去。而下一个十里之后,又有了下下个十里。妖雾小鬼的笑声歇斯底里,一次次许诺这是最后的十里,再一次次把自己的许诺当成狗屁。

就算是块石头,此刻也知dào

这小个子鬼差是在消遣游魂,不少游魂都颓然停步,再被劫数打灭前哭号大骂鬼差、大骂判官、大骂阴阳司,可更多的人还在向前跑,奋力躲避着杀劫,奔向他们明知没希望了的那道墙。

初时,游魂可笑,可是渐渐的,可笑变成了悲壮、变成了倔强!

这又何尝不是自然赋予万万生灵的心性、根性:是贪生怕死,更是坚强不屈活着,本就是件疯狂事情。

终于,在缩退六次之后,围墙再不动了,游魂精疲力竭,但还拼出牙缝里、指甲间那一点点力qì

,攀爬、攀爬、攀爬有人翻过墙去,翻墙者越来越多。

又过了不久,忽然一阵以游魂之力根本无法抗衡的狂风扫过,围墙上、围墙内所有所有游魂都被扫落、吹倒。

牛吉进言:“启禀大人,够数了帮过别人的、爬出围墙的游魂都能再入轮回,此刻已经凑足一成之数,都被带入地宫。”

‘选强壮的、坚韧的’,到了现在,苏景哪还能看不懂甄选的办法。

围墙燃起了熊熊火焰,再不可能攀爬了,但天地间的劫数也就此消散。未被杀灭、但也未能过关的游魂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还应该做什么。

其他监场鬼差散去,唯独妖雾还留在空中,双手抱揖竟对下面的游魂深施一礼。

游魂神情百态,有的怕极了他,见他忽然行礼情不自禁打个冷战;有的恨极了他,管他做什么都对他怒目而视、喃喃咒骂;有的则惊疑不定,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也有游魂忙不迭还礼,想要换差官大人一个好印象,说不定后面有机会不死。

妖雾一扫之前怪声怪气,朗声道:“能撑到现在,妖雾佩服。实话说与大家,生前有什么罪孽,刚才那一场危难狂奔,也全都赎回来了。倒是真zhèng

翻过围墙之人,个个都胆大妄为,会被真zhèng

处死,连阴阳司的墙都敢翻,不该当死罪么?!你们虽不能再入轮回,但也个个可活,先留在幽冥吧,将来也许还有转生机会。”

冥殿上牛吉又急忙给大人解释:“反正他们也不知dào

过墙者的下落,告sù

他们翻过围墙的游魂会死,他们心里更舒服些。跑半晌怪辛苦的,算是个安慰吧。”

果然,听说自己不用死,场中游魂齐齐欢呼尽皆大喜,欢笑之余,会为自己庆幸‘幸亏跑得慢了些’,更有不少游魂幸灾乐祸翻过墙的那些‘倒霉蛋’。

黑狱之内,苏景、燕无妄对望一眼,两人神情都古怪得很,苏景摇头苦笑:“这算什么?”

燕无妄笑:“我觉得还不错,若我也是场中游魂,现在一定开心得很。”

一成游魂入轮回、返阳世,后面还有些公事手续,有牛吉在旁指点,苏景办得顺顺利利,‘上差’再来,把这些游魂带走,具体他们转世何方投胎何物就不是苏景的权辖范围了。

把能走的送走后,剩下的就该‘卖’掉了,牛吉又向苏景提及此事,苏景直接摇头。

“大人的意思是不理会那些出了价钱的鬼王,”牛吉努力掩饰失望:“就把这些游魂随意发落、派驻各处?”

可苏景仍摇头:“卖还是要卖的,不过不卖给那些鬼王,有一位大王会出更好价钱。”

牛吉精神一振,笑了起来:“原来大人早有打算。”本来他还想问问苏景是哪家鬼王愿出高价,但转念一想,大人的事情还是少问为妙,也就没再吱声,转身离开大殿,带着其他鬼差去安顿那九成游魂了

一天之后,笑面小鬼马王爷赶到不津城阴阳司,见到了苏判官。

“急匆匆唤本王前来,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笑面小鬼问道,稍顿,又一指苏景头顶:“你头上悬个小太阳作甚,是嫌幽冥太冷还是嫌自己不够亮?”

苏景请他落座,又请他喝香纸灰泡的茶,不接‘小太阳’的话茬:“有个事我想听听你怎么说。司中有一批游魂,三升半香火一个,贵么?”

“太贵。”笑面小鬼也是一方鬼王,现在落难了,可以前没少做过这种勾当,行情熟得很:“三升一个才是公道价钱,了不得三升一、三升二。你想要三升半,一个也卖不出去。”

“我是这么想的,”苏景摆了摆手,示意笑面小鬼先听自己把话说完:“这批游魂‘卖’出去、到了鬼王领地后,从军自愿,不从军的话,那些辛苦徭役、娇妻献营、花甲处斩之类的酷律一概废除,就让他们过些踏实日子吧。”

笑面小鬼冷笑声响亮:“头一重,判官不涉政,游魂发配到了地方,如何安排都是鬼王的事情,你阴阳司的判官说了不算;后一重,就算你说了算,你当鬼王是傻子么?三升半一个游魂,大价钱给自己买回去一群爷爷?本王知dào

你不聪明,可也没想到你这么傻。”

说着,冷笑着,小鬼端起茶杯,吸溜吸溜喝水,心里赞了句:阴阳司的茶,果然好茶!

“你先听我说完,别总是打断,”苏景继xù

道:“这批游魂我想卖给你。”

‘噗’,笑面小鬼喷出了口中茶,他没客气,茶水全都喷向苏大人那张脸。

头顶金轮骤然明亮,不等水喷到苏景脸上就已被烤干,笑面小鬼挑起了一根眉毛:“顶个太阳,就是干这个用的?看来向你脸上喷水的人不少。”

苏景仍不理太阳的事:“我没开玩笑。”

“一边做梦去!”

苏景坚持:“就当帮我个忙。”

“我没那闲钱!”

苏景正色道:“也是帮你自己的忙。”

“那我也没钱!三升半?我把亲兵赵铁瓶卖给你!”(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五九章 买卖

苏景笑,摇头道:“你没钱无妨,我有啊。先借给你,等你有钱以后再还我。”

笑面小鬼闻言愣了愣:“你的意思,你借给我钱,我再用你的钱卖你的游魂?”

“不错,但还不止。除了这一批,以后我这司中所有不能重返轮回的游魂,全都卖给你。游魂之外,我还借兵于你,损煞僧、谛听兽,若你需yào

,阿二阿七两位猛将也可先随你去,助你站稳脚跟。另外,”苏景稍稍加重了语气:“你放心,我这个判官虽算不得真货,但我会当下去,不津阴阳司是我的,除非将我打灭神魂,否则谁也夺不去。”

苏景这判官半真半假,袍子是真的,人却是假的。此刻司中公事运转正常,但总衙又怎么可能对他放任不理?怕是过不多久就会发难。

但苏景已经打定主意,力所能及,他要把这判官之位做长、做远、做出些自己想要的味道!本来是小师娘严命在前,‘赶鸭子上架’似的当了这个判官,不由得他不做,如今却是苏景自己要做这件事了。

笑面小鬼望了苏景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可笑容里哪有欢愉之意,只有恻恻森然:“你和阴阳司的事情我不管,你找我来司衙谈游魂买卖,我就把你当做此间判官。但苏判官老爷,你可知你犯忌讳了?”

判官不涉政,阴阳司只看轮回不问乱世,不津的判官却要支持一方势力。此事绝非说笑,不止会给苏景召来大难,说不定还会在幽冥引发巨大动荡。

“我有什么可在乎的?”苏景微笑。他确实不用忌讳,因他是阳身入幽冥,他本就是这鬼煞世界的忌讳!

苏景停顿片刻,反问:“你呢?”

小鬼收敛了笑容,低头沉思。好半晌冲去,再抬头时笑容重归于面,他笑得森然依旧,不过目光添出了一份释然:“孤魂野鬼一个。也实在不用再忌讳什么了。”

苏景‘哈’的一声笑。三尸笑嘻嘻地凑趣,异口同声:“恭祝滑头鬼王东山再起,霸业永驻!”

八字祝辞打中心坎,小鬼快活不已。不过很快他又把话题拉了回来。问苏景:“我晓得你心里有份假仁假义。所以盼着自己手上出去的游魂能过些舒服日子。这一重我能想通。但我不明白的是,你又何必还煞有介事,和我谈什么三升半的价钱?你是判官。游魂发落你辖区内何处全由你做主,一纸公文,直接送去本王的瓶中城不就是了,还谈什么买卖?”

瓶中城距不津不过千多里,也是苏景所在阴阳司管辖之处。

“我帮你没错,但也是真zhèng

的买卖,大把香火要给出去。”苏景算账:“卖了游魂所得,司中的差官分去半成,还要给总衙上缴七成,这些都是‘真金白银’,非花不可的钱。”

笑面小鬼没有钱,算是‘借’,由苏景先行垫付。

三尸之中,赤目最最财迷,忍不住瞪起了红眼珠:“苏锵锵,你又败家!”

拈花给赤目帮腔:“你照看小的,想分给牛吉马喜他们半成香火也就罢了,可总衙那七成说不定下一刻人家又派刺客过来;说不定明天就有一群猛鬼大差来拿你问罪!你还想着给他们钱?”

笑面小鬼却一反常态,对苏景点点头:“多谢你。”

苏景笑了笑:“我和阴阳司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无须谢。”

黑狱之中,燕无妄略显好奇:“是为了把滑头鬼王‘摘’出去?”

苏景点头:“买卖游魂,是阴阳司的好生意!我问过牛吉了,对这生意总衙看得很重,所有交yì

都有明白账目,每隔一个月总衙都会派人下来,查账收钱。得真zhèng

给出钱,账面才会平。这样做,至少表面上看的道理去看:这就是笔买卖,我和阴阳司的纠葛,跟这买卖没关系、跟滑头鬼王也没关系。”

燕无妄笑了笑:“表面的道理?这‘表面’浅了点。”

“表面就够了,至少留了一个余地,我没把事情做绝。”苏景应道。

而除此之外苏景心里还有个想法,他总觉得总衙、那位真zhèng

的大判官,这样疯狂敛财有些古怪。这想法没什么根据,只能归于‘直觉’,至少暂时、至少现在,他想维持现状。

燕无妄没再追究,问起另外一件事:“你有钱么?”

与此同时,冥殿中笑面小鬼也在问同样的时候:“看来浅寻给你留了不少钱啊。”

苏景却摇头,回答小鬼:“师娘没留钱给我。”

笑面小鬼的表情登时僵硬:“那你哪来的钱?是,本王知dào

你有大把香火,可那些香火都落了你的印记,别人用不了,那没用!用你的香火付账,纯粹消遣上司总衙!”

幽冥世界,香火做钱,但香火分作‘有主’、‘无主’两种。

苏景的香火是前者,只能自己或认主鬼魂享用,不能当做‘钱’;无主的香火才是阴间的硬通之物。

“哪个跟你说我要用自己的香火?我现在是没钱可我手上有值钱的东西,能换来大笔的香火。”苏景笑了起来:“卖它一回,应该足够应付一阵。”

笑面小鬼好奇起来:“什么值钱东西?”

“兵!沉舟兵!”苏景笑得更开心了:“削朱鬼王势力不是很大么,应该很有钱吧?沉舟兵不是他的精锐么,他不舍得不要了吧?”

玄空水晶中,还困着一支削朱鬼王的沉舟兵。苏大人为了赚钱想出的第一个办法,差不多就是绑票勒索。

阴兵都在鬼王花名册上,若阴兵战死册子上的姓名就会消失。削朱鬼王的花名册上名字未消、但大军没再回来。他自然明白自己的精锐被敌人俘虏了。

笑面小鬼大喜:“这买卖做得!”

苏景问小鬼:“那沉舟兵的价钱”

“一个,香火三百升。”

见苏景吓一跳的样子,小鬼笑道:“这价钱已经是最便宜了,沉舟是真zhèng

精锐,比起普通游魂,以一抵百,再正常不过。”

苏景摇摇头:“你不能怎么算,咱是把他的兵卖回给他。要按着市面价钱,他哪能甘心?须得便宜许多,一个百升就算可以了。”

赤目及时插口:“那就报一百二十升一个。给削朱老鬼二十升还价的空子。”

说说笑笑。这边想好了价钱,苏景请阿七帮忙传讯师娘削朱王、肆悦王都是和浅寻打仗的,如今找对方鬼王商量赎回战俘,还是浅寻出面最好。

消息传过去。小师娘未推辞。亲手打出一道剑讯直奔削朱鬼王府。不提苏景,只说是她自己要和削朱鬼王谈沉舟兵的买卖。

削朱鬼王本来懊恼不已,事前他又哪里想到肆悦王的煞血军会落败。满以为必胜一仗、自己做个锦上添花的人情,全不料大好精兵一去不还!看过浅寻的剑讯,削朱王没片刻的犹豫,直接又发出两道灵讯:

一是回讯给浅寻,说自己愿意赎兵,就是价钱太贵,希望能再做商量;

另一讯传给肆悦,削朱王的道理明白‘我是帮你打仗才吃了大亏,如今赎回沉舟军,你也得出些钱’,肆悦还算痛快,答yīng

分担,但分担多少,少不了一番讨价还价。

如此,消息往来,七天之后苏景,小师娘身边尸煞阿九返回不津,来见少主。

见礼过后,阿九说起正事:“启禀少主,主公已经收了削朱老鬼的赎金。”

苏景吓一跳:“这么快?这么痛快?”

三尸也诧异得很:“削朱先给钱了?不怕咱们会赖账么?”

阿九语气骄傲:“主公闯荡幽冥,从来说一不二、言出法随,此事阴间大小鬼王皆知,削朱老鬼还算明白,知dào

主公绝不会赖他,痛痛快快现付了赎金。”

说着,阿九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包袱,比着核桃大些有限,双手捧于苏景:“一沉舟兵,一百一十升香火,他家这支沉舟精兵三十万,赎金三三三赎金尽付,主公说她要一半,剩下一半尽在于此,由末将奉于少主。”

说着,阿九把小小包裹递到苏景手上,又从怀中取出一道鬼符:“这是削朱老鬼的一道灵符,内中有军令一道,命沉舟兵不得再战即刻归营。主公已经查验过,确认无误。凭此符,少主可以放人了。”

香火、符撰苏景都小心收好,低头沉思好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

越想,他的脸色就越沉冷。

“九将军帮我给师母回个消息。”再抬头时,苏景面色肃然,语气中隐含怒意:“削朱鬼王当初发兵不津,这老贼对我师母不津,苏景与他不共戴天!如今他想讨回沉舟兵?痴人说梦!孩儿不允、不退!师母若降罪,孩儿甘愿受罚!”

阿九愣了下,但未多说什么,抱拳施礼就此告辞,赶回主人身边去了。

阴阳司中苏景转头去看阿二、阿七、三尸等人:“师娘不会真罚我吧?”

“她老人家真要罚你的时候,你再赶紧放人,应该没事,没事。”三尸笑嘻嘻,安慰。

“我也这么想的。”苏景点头,眉开眼笑:“难得削朱鬼王这么老实。”

怎么可能是削朱王老实,他先付钱是信得过浅寻。‘九王妃’这三个字,在幽冥世界真zhèng

是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无论对敌或结盟,对她的信誉大小鬼王都足够信服。

可削朱王哪会想到,说一不二、言出法随的九王妃,有一位好不要脸的爱徒,如今此人也来了幽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零章 阳间罪孽,阳间了断

月初,天色阴沉。夜半三更,漆黑一片。

阳世间,东土,离山脚下,一处寂静田间。二差头马喜合手抱拳:“奉我家大人之命来传口讯,如今话已带到,两位还有话要带与大人么?”

马喜面前,贺余、沈河对望了一眼,两位真人脸上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一个时辰前,山门传报,说是有一厉鬼奉了‘苏景大人’之命,求见离山掌门与贺余师叔。事关苏景,两位真人不敢怠慢,亲自迎出山门。但鬼差似是很忌惮人间的修行门宗,不肯进山去坐,三人就找了个安静田间说话

沈河还礼,对马喜道:“还请转告苏大人,他的托付我已知晓,会尽快办好,顺祝安好。多谢差官大人。”

马喜点点头,身形一转消失不见。

沈河、贺余两人走向离山,并不施法飞遁,平常人那样缓步而行。走了一阵,贺余‘嘿’的一声叹:“这个苏景,当了判官?!”

沈河掌门笑道:“我宗刑堂长老,下到幽冥做了一司判官,离山也算是有面子了吧?”

两位真人都摇头而笑。随后沈河问贺余:“小师叔交代的那两件事,您怎么看?”

苏景求请门宗做的第一件事:告状。

找大洪官府,状告刘铁妻子陈姓毒妇和那奸夫,谋财害命连杀两人的大罪。若是官府拿不到人,还需离山门下帮忙。拿下恶徒去送官。

离山弟子出手,奸夫淫妇天地难容,绝逃不掉;离山门人送上大堂的诉状,衙门怎会怠慢,必定严查细审,还含冤之魂一个公道。

小事一桩,举手之劳,但苏景所托远不止于此,关键不是那对奸夫淫妇,而是以后以后他会把重罪恶贼之名、罪行源源不断送上来。再请阳间官府立案、追查。

苏景所愿。牵一线,勾连于幽冥阴司与人间官府之间。

人间恶性暴露阴世,再从阴世传回人间,交由官府。或许游魂会有恶意诬告、误会错告。皆无妨。阳间官府会核实、查办。以报伸冤不做冤。

苏景所愿,阳间罪孽,阳间了断!

阴阳司处判轮回与人间赏善罚恶完全是两回事。两界的法度截然不同。

以人间法度去衡量阴阳司,无异以尺量斤、举秤称亩。

有关阴阳司的深处奥妙,苏景还没能弄明白,比如为何十成轮回一成、比如大判官狂敛香火等等,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明摆着:

这个阳世,好生兴旺!

凭这八个字,足见阴阳司不亏值守。

阴阳司没错,究根追底,它只是少了一重世人期盼、也是苏景期盼的‘报应’。少了?苏景给加上就是了。这样做全不会影响阴阳司的法度,但能让苏景开心快活。

天地自然不问善恶,往生轮回不问善恶,可苏景是人间去到幽冥的判官,他没那‘大道’的境界,苏景只有个‘小心思’:力所能及,能报就报。

“让山中清修之人跑去凡间官府、状告凡间的冤屈,总觉得有些荒唐”贺余语气带笑,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离山弟子匡护良善,得知罪恶、揭发罪行,本来就是分内事,这是好事,做得。”

沈河点点头:“凡间罪恶,凡间官府了断,这样也算公平。至于另件事佑世真君的威德祠,本来就是洪皇帝为苏师叔建的,他想请皇帝在给他添块碑,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苏景请门宗帮忙做的第二件事:找洪皇帝,在所有供奉‘佑世真君’的威德祠中,加一座碑,背衬刻绘阴曹地府,碑文镌上四个大字:恶有恶报。

‘恶报’碑要摆入神龛,受拜奉、受香火。就立在真君像身旁就好。

贺余接口道:“威德祠的香火好生旺盛,在那里立一块戒碑以作警醒,告sù

世人生死有报,这也是好事情,做得。立碑是算是细节,不过足见师弟的心思了。”

“苏师叔行事不羁,但他的心思绝不会错的。”沈河附和两位真人交口夸赞,谁都没想到苏景立碑,哪关什么‘心思’事情,纯纯粹粹是为了敛‘财’、收香火。

碑上不曾明确刻出‘碑文是谁说的话’,所以碑无名,受凡人拜奉,收来的是无主香火;但戒碑立于苏景像身边,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佑世真君戒言,是以香火会被苏景收到。

人间法度,不能用于阴阳司;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人间明言,放之幽冥四海而皆准,想在幽冥闯荡,没钱步履维艰,就连小师娘那样的本事,不还是扣了苏景一半的赎金么。

“让白羽成跑一趟吧,去趟皇宫。他是今日皇帝的也不知多少代祖宗,一家人,好说话。”贺余吩咐。

沈河应是,补充道:“除了祠内添立戒碑外,再让白师侄给当朝万岁嘱咐下告状的事情,皇帝对刑部打声招呼,以后差官办案会更用心些。”

说完,沈河又想了想,重新开口:“师叔,您有没觉得其实小师叔托付的这两件事,不用我们离山来做的。”

找天斗山黑风煞、找齐喜山六两,这两件事都能办成,又何必麻烦离山?而且妖奴为苏景办事会更加重视。

贺余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师弟这两件事,都是‘修行人干涉凡间’,他来找你我,藏了一份‘请示’的意思;另外,尤其第一件事,还须得有个分寸的拿捏,离山沈真人和老头子贺余来做,比着飞扬跋扈的妖怪要更妥当些早都说过,苏锵锵的心思不差!”

两位真人说起苏景的时候,正是尸煞阿九向浅寻呈秉苏景言说的时候。

浅寻侧着头,左眉的尖尖眉梢轻挑了下。

什么‘不共戴天’,什么‘甘愿受罚’,苏景说得大气凛然,可浅寻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苏景是在嬉皮笑脸地对她说:师娘,难得机会,咱坑他吧!

铿锵之言,征询之意。

毕竟,苏景再怎么不要脸,这件事还得是浅寻做主。若浅寻不愿违背对削朱鬼王之言,只消传给苏景四字‘不放不行’,苏景就算胆大十倍也会乖乖就把沉舟兵放了。

忽然间浅寻笑了,那俏皮模样,光艳四射,花样女子。

琢磨片刻,浅寻抬手两道剑讯打出。

一道飞去削朱王府,一道传于苏景

游魂自阳间进入幽冥,只有一成能够返回人世,剩下九成全部留住地府。更要紧的,游魂不止人魂,而是鸟兽虫豸、花草树木,是阳世中所有所有死丧的生灵。它的数量何其庞大,远胜人间。

魂多,兵就多。兵多,王就多;王多,乱世就更乱更凶残!

排阵百余里,动兵百余万,人世间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浩大战役,于幽冥世界却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战斗。阴间里的鬼王争霸,远非人世中的诸侯混战能够比拟。能在这里成就一方大势力的鬼王,无一浅薄之辈,除了精明谋算,更有一身精湛修为。

削朱鬼王便是如此,心思不必细讲,只说他的修为:八千年前它横空出世,其后司千年时间,和别家猛鬼斗法,数不清多少次恶战,他从未输过一场。再之后四千年他成事了,麾下猛将堆山军马填海,再没什么事情需yào

他亲自出马。

他修liàn

的办法很是特别:睡觉。

别人打坐入定,他就睡觉增修。削朱王平时都在睡觉,寝殿大门紧闭,极少打开。

他在寝殿门前养了一只鸡。矮脚、镰翎、短颈的黄羽大公鸡。这种鸡在人间颇有名气,江南靠海灵秀地方松江特产,唤作九斤黄。

人间传说鬼怕雄鸡,可鬼王就养了一只,养得还很肥。

削朱大王睡觉时,若手下有急事禀报,就得靠这只大公鸡了步履匆匆,一头七丈开外、身形雄壮的鬼物快步穿过宏伟广场,走向削朱王寝殿。

黑袍黑靴、高高的尖顶子黑帽,雄壮鬼物的肤色却白得几近透明,尤其一双眸子,浅浅的棕色,不仔细看几乎寻不到。不过雄壮则以,走起路来却腰肢扭摆,两脚都踩着一条直线前行,显得扭扭捏捏。

九斤黄正在鬼王寝殿门口打瞌睡,察觉有人靠近立kè

抬起头,满眼警惕,自喉咙深处挤出低低的一声喝问:咕。

黑袍大鬼赶忙站住脚步,对着大公鸡鞠躬、作揖,小声道:“九王妃传讯过来,有关赎回沉舟军之事,事情重大,还请九斤老爷通传大王。”

九斤黄态度傲慢,但公事不会耽搁,起身昂头,一声啼鸣报晓。雄鸡报晓,鬼王开目下一刻,寝殿黑门大开,狮吼般的声音传来:“何事传禀?进来说话。”

黑袍弓着身子小跑入殿,路过大公鸡身旁还不忘再哈腰说一声‘多谢九斤老爷’。进入大殿,黑袍鬼趴伏在地:“小奴七丈黑拜见削朱大王,浅寻大王传了剑讯过来。”

外表看去,削朱寝殿虽大,但总也有个规模,高不过十丈、长宽不过百丈,可踏步入内便会明白,这大殿深邃无边、宽广无界!削朱鬼王身若雄山,端坐于地。那魁伟高大的皂袍鬼七丈黑,趴伏于他面前,渺小得仿若一只蚂蚁。

削朱王嘴巴动了动,但他身形太过高大,等了片刻他的声音才从天空“嗯,浅寻怎么说,何时放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一章 算了,算了,算了

“启禀大王,浅寻传来的剑讯六字:算了,算了,算了。”七丈黑回禀。

“什么算了算了算了?”削朱鬼王面如刀削斧凿棱角分明,双目狭长、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听过浅寻的剑讯,山岳般巨大的猛鬼森然反问:“我的沉舟兵,她什么时候放?”

鬼王有动怒之兆,重重威势自身体氤氲散出,压得皂袍鬼七丈黑簌簌颤抖:“她她她说算了应该就是不放了。”

“混账!兵不放,那本王的赎金呢?”削朱吼喝如狮,鬼奴七丈黑趴伏在地,被震得心神动荡修元沸腾,阴魂元精都几欲松散。两者修为相差云泥,只要削朱愿意,随口一个字就能把七丈黑的阴魂喊散、彻底抹杀!

七丈黑心惊肉跳,可大王喝问,他又怎敢不回,颤声道:“三、三个算了,一个算了指的是兵,第二个算了指的、指的应该就是钱了”

“啊!”鬼王的威喝忽然变了调子,满满森严、煌煌凛冽的喝问,一下子变成了尖声尖气鬼叫。

下一刻,砰砰怪响自冥冥中爆起,七丈黑眼前一切轰然崩碎!

真的碎了,大若山岳的削朱王、无远弗届的鬼王殿,皆尽炸碎。

鬼奴七丈黑只觉天旋地转,混不知身在何处;眼前光怪陆离诸般色彩迸射,空有一身修为却软绵绵地使不出丁点力qì

这样的感觉,所有幽冥世界的游魂都层经lì

:死!

死时的感觉。

不过是弹指功夫。于七丈黑而言却漫长得堪比甲子岁月,当可怕感觉消失、感识重归于身时,身周情形也变了个样子:

白色的盘龙柱子;纱织的丹凤帷幔;白玉的镜洁地面;琉璃的拱浮穹顶仍是大殿,但没了深邃没了广漠也没了阴森森的威压,只是中规中矩的一座宫殿。

殿上有床,十丈宽十丈长,四四方方的一座大床,锦绣软褥、丝滑被毯,躺在上面说不出的舒服。

七丈黑就躺在这张大床上。

除他之外,大床上还有一人:小黑袄、短脖子、从头到脚十寸长、白白胖胖的小人儿。小人儿在床上又捶又打、口中咆哮怒骂

七丈黑大惊失色。忙不迭滚下大床。跪倒在地,对床上小人儿连连磕头:“惊醒吾王,小奴罪该万死,吾王息怒、吾王息怒。刚刚睡醒就生气最是伤身不过啊。”

这一次削朱王才是真zhèng

醒来。

之前雄鸡报晓。通传鬼王。削朱并未真zhèng

苏醒,只是散出了一‘梦’,七丈黑入大殿。实是走入鬼王梦中,呈报事情。之后‘算了,算了’的,把削朱真zhèng

给气醒了。梦境碎、真景现、鬼奴掉到了大王床上。

鬼王暴跳如雷,痛骂浅寻不讲信义,诅咒发誓必报此仇同时,小小的拳头把胸口砸得梆梆响。七丈黑的眼睛盯在鬼王的拳头上,目光惊惧仓皇:他曾亲眼见过,就是这比着鸟蛋也大不了多少的小拳头,一挥就砸塌了整整一座敌城!

好半晌过去,削朱才勉强平静,坐在床上呼呼喘气。床大,帷幔重重;人小,黑袄白胖子,两下相衬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这时候七丈黑才再次开口:“求请吾王一道兵符,小奴愿带一队兵马去擒拿妖人浅寻,给她言而无信一个狠狠报应!”

气恼归气恼,但削朱还是摇了摇头:“追杀浅寻?追得上么?追上了杀得掉么?就算能杀掉,本王又会有多大伤亡?只为一个浅寻值得么?”

削朱鬼王财雄势大,兵多将广,若在以前岂肯吃这样的大亏,可现在他按兵不动浅寻凶猛不可轻易招惹是原因之一,但也仅仅是‘原因之一’。

七丈黑明白自家大王顾虑的是什么:“您可是担心杨三郎?最近她偃旗息鼓,没什么动静再说,就算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来打咱们的注意,幽冥天下谁人不知‘九斤雄鸡啼鸣,三山神槐撑天’,削朱大王谁人敢惹!”说话时,七丈黑的目光情不自禁向着鬼王床头瞟去。

大床床头,摆放着三座盆栽,五尺高的树坐落泥盆,槐树。

削朱继xù

摇头:“金三郎小觑不得,不可丝毫大意。屏瑶老鬼比我如何?还不是被金三郎杀灭!她亮了杀势,便不会再收回去了,这个时候先莫招惹浅寻了”

“饶过浅寻?”七丈黑不甘心。

坐在大床上,黑袍小胖子沉着脸蛋:“不是饶过,是暂时不计较,先给她几天好日子过。来日再报、来日必报!”

“或者,”七丈黑为大王分忧,寻思着出气的办法:“小奴传言四方,告知天下浅寻乃无耻之人,背信弃义不守承诺,让幽冥万万鬼物都晓得这妖人的本性”

不等说完,削朱大王就骂道:“糊涂!莫忘了,本王已经收了肆悦老鬼的香火!”

赎沉舟兵的钱,肆悦鬼王替削朱出了一半,那份香火是给到削朱大王手上的。

恶鬼看待事情与人间颇有不同,就说肆悦出的这笔‘钱’,是给削朱赎兵的,不是给他上当受骗的。若得知削朱被骗、兵未赎回,肆悦不会追究浅寻,只会找削朱还钱。

七丈黑不忿,牙齿磨得咔咔响:“那就就这样吃个大亏?就打落门牙吞肚里”

话未说完,床上的小胖子忽然一弹指,七丈黑只觉口中巨痛,一颗门牙已被大王打落,掉在嘴里。

“给本王咽了!”

七丈黑不敢再多讲半字,打掉门牙吞肚里。

教xùn

过手下。削朱鬼王又沉思一阵,仔细琢磨浅寻的剑讯,三个‘算了’,一个指兵,一个指钱,那第三个算了鬼王心念奇快,指的是恩怨吧!

浅寻与削朱以前全无接触,井水不犯河水,削朱却自己趟进浑水出兵不津,这就与浅寻结下了仇怨。如今浅寻坑他一笔。大家又是两不亏欠。第三个算了。

想通第三个‘算了’,削朱长长呼出一口闷气。

当初派兵参战不津,本就是凑个热闹,给老朋友添个人情。哪成想一脚踢上了一座长满刀子山。无端端惹来一个凶悍仇人。削朱懊恼不已,如今浅寻传来三个算了就当是花钱消灾了。

跟着削朱又想起另件事,喃喃道:“若是杨三郎对上浅寻妖女嘿。那就有意思了。”

不津之役前,冥间众鬼只知浅寻凶猛,但削朱、肆悦这些一等一的大鬼王还未把她看得太重,至少为把她与那‘杨三郎’相提并论。直到浅寻扬威小城,三剑破血海,真zhèng

显露实力后,哪个还敢轻视于她!

口中嘀咕着,挥挥手把七丈黑轰出大殿,今天削朱鬼王气坏了,得好好睡一觉补补

“主上有剑讯传于少主。”不津城阴阳司内,阿七躬身对苏景道。

这几天苏大人都在等师娘回讯,心里就没踏实过,闻言赶忙道:“师母说了什么?”

三尸也聚拢过来,乱糟糟地,同时开口催促。

阿七道:“嗯。”

赤目着急:“嗯什么?快说小师娘怎么说?是骂还是还是骂?”

阿七:“主上剑讯只一个字:嗯。”

三尸:咦?异口同声。拈花还生怕阿七会贪污了剑讯似的,不放心、又确认道:“就只有一个‘嗯’?没说别的?”

“嗯。”尸煞点头:“没别的,只一字。”

一个皱眉头、一个眯眼睛、一个摸肚皮,思量片刻,三尸齐齐眉花眼笑。

再看苏景,他早都笑了,‘嗯’字好解,把事情串在一起就再明白不过

苏景:小师娘,机会难得,咱坑他吧!

浅寻:嗯。

苏景一伙个个欢喜,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回肚里,说说笑笑无比轻松。这几天笑面小鬼马王爷也留在阴阳司,虽与他无关,但他就是想看看浅寻是如何骂苏景的,不料结果与想象大相径庭,失望之余起身告辞。

那九成游魂都与笑面小鬼同行,发往瓶中城驻扎。

另外两千余损煞僧、十七迦楼罗、谛听兽和一直与小鬼配合的阿二,都随他一起离开。笑面小鬼在孤城重整旗鼓再开张,附近鬼王岂能容他,开始的时候少不得几场硬仗要打,只靠瓶中城的守军力有未逮,还须得有凶兵猛将助他站稳脚跟。

不止他带走的,若真有紧急情形,苏景把大红袍一收,也会奔袭千里前去相助。送出几步,苏景道:“过一阵,可能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笑面小鬼问:“何事?”

“沉舟兵留在玄空没用处,最好能再卖一次,到时候就不能再请师娘联络削朱了,须得滑头鬼王出面。”

“再卖一次?”小鬼啼笑皆非:“你真当削朱是蠢蛋么?”

苏景摇头笑道:“九王妃驾前小九哥是真心和他交yì

,又没打算坑他他有钱,我有他想要的东西,还怕买卖做不成么?不过现在这买卖没得做,过阵子再说,到时候找你又或者到时候咱们不缺钱,就不卖。”

“成!”小鬼痛快点头,他倒是真想看看,苏景究竟还能不能把沉舟兵卖成第二次。

再没啰嗦,笑面小鬼腾起云驾返回瓶中城,苏景返回衙门,才刚清静不久,忽然远远传来一阵铜锣声响,同时伴以喊喝声音:“封天都星月判尤大人案前孔方差驾到,司中判官速速出迎!”——

以前推荐过的,玄幻《我来自魔门》,再次推荐,正在首页强推中,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下。

以下简介:

我心中的魔头,并没有邪恶霸气的外形,也不会把“来杀我”刻在脑门上。

他们也没事爱喝点小酒,吃碗酣畅淋漓的辣椒面,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而他们的另一面,都只在各种版本的传说中存zài

:传说中,他们生吃人肉,喜喝鲜血;传说中,他们高大威猛,三头六臂;传说中

在茶馆里,在酒肆中,人们兴致勃勃地互相讲述着他们想象中的魔头,却决计不会相信,那个传说中的人物,也许就坐在他们的身边,不声不响地吃着一碗香喷喷的辣椒面,听着别人在讲自己的故事。

直到他们羽翼丰满,可以翱翔九天,再也不受任何规则管束的那一天!(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二章 大差头,自己人

苏景来幽冥之前,阴阳司只有一位一品大判,此人姓尤,常驻封天都总衙。

据说尤大人身形骨瘦如柴,长相、尤其双目殊为奇特,左眼瞳下一道银痕仿佛残月,右眼眼白内藏七点蓝芒,如七星闪烁,是以尤大判又被称作星月判。

至于孔方差,于阴阳司中也是大大有名,只听尤大人号令。不过孔方差不管轮回不理游魂,只做一样差事:查账、敛财。

孔方差不止一人,共有三百六十四位,除了四大差头留守总衙,余者时刻穿梭于各个阴阳司,专门为尤大人核查各司游魂交yì

的账目,负责把那‘七成’钱财收缴、带回总衙奉予大人。

黑狱中,投神化形的苏景和燕无妄也对望了一眼,该来的总会来,阴阳司被一个外人入主,总衙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不过稍有意wài

的,来的不是问罪官、虎狼差,而是收账的差人。

于阴阳司而言,星月判官尤大人无异皇帝,他身边近差便是钦差大人,是以孔方差的级别虽低,但各司判官从不敢怠慢,每月奉‘讨债鬼’上门时,司中大人都要出迎。

但苏景不出迎,吩咐牛吉马喜:“请他进来,后园相见无需你俩去,让普通差官去就好。”

苏景做事不拘小节,当年初到剥皮国,见了剥皮权贵也照样行礼,到最后他还不是皇帝拉下马。不过这次不同,袍子以论他和封天都星月判都是一品首官。大家平起平坐。袍子是他做判官的唯一依仗,就算幽冥所有恶鬼都不认可,他自己也得认可这件袍子:阴阳司内,我就是一品官!

宫门外,身材肥胖、好像个肉球似的孔方差正打量着这座完全变了样子的阴阳司他自总衙来,自然认得出,面前冥宫的规模、建筑,都与封天都总衙一模一样。

若非一品判在堂,绝无此等冥宫!

又等片刻,司中鬼差迎出。请上差大人入内。孔方差似是早料到会如此,并无不满之意:“头前引路。”

一路走来,孔方差目光寻梭来回张望,越看心中就越是惊骇。全无差别、丝毫无异。若非外面不津城废墟相称。怕是真要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置身总衙。

穿过重重大殿,直接来到冥殿后园。孔方差被带到苏景面前。

见了上差,牛吉马喜对望一眼,此人不是平时负责不津阴阳司的那个孔方差,以前从未见过。

苏景打量孔方差,穿着打扮与普通差官差不多,不过对方在肩膀上打了个补丁。簇新的袍子,唯独肩膀一个破旧补丁,异常醒目。牛吉曾给苏景讲过,所有孔方差的袍子上都有一个补丁,以示廉洁。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等假惺惺的表面文章做得实在有些可笑。

孔方差不行官礼,笑得一团和气:“下差孔方穷,见过这位大人,请问大人如何称呼。”

听他报名,苏景身后一众差官都面露惊诧。阿七冷言相对:“我家少主,贵姓苏。”

尸煞哪懂措辞,觉得‘贵姓’中有敬意就直接用上了。苏景则对孔方穷微笑点头:“大差头亲自赶来,一路辛苦了。”

一穷二白三廉四洁,孔方差四大头领,几千年里常驻封天都,为尤大人掌管巨大账目,从未听说他们离开过总衙,如今大差头亲至不津,也算看得起苏景了。

孔方穷继xù

笑着,胖脸上满满当当的寒暄客气:“头次见面,还请大人查验下官身份。”说着,亮出一块令牌,但他并不放手令牌,就那么举向苏景。

苏景明白他的意思,也亮出了自己的判官令。孔方穷迈步上前,将手中令牌与苏景的判官令对在了一处他口中说的是请苏景查自己身份,又何尝不是他要查苏景身份。

真假实伪,令牌对在一起立时分辨,片刻后孔方穷退后几步,咕咚一声拜倒在地,口称:“孔方穷拜见大人,小人何其有幸,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另一位红袍大人,有大人泽被阴阳,实乃两界之福”满口阿谀中,孔方穷以阴阳司参拜之礼相侍苏景。

对方客气,苏景更客套,笑而摆手:“免了免了,本就是一家人,何必多礼。我为何不在殿上见你,而是请你来了后园?就是因为大家自己人。”

孔方穷起身,又是一阵客套寒暄,但全不提总衙星月判如何,只说自己的敬仰无边,好半晌废话之后,他才转入正题:“以后大人这一司的账目,就由小的来帮你计算,其他那些孔方差脑筋蠢笨,万一弄错了数目,说不定就会惹大人生气。大人身系两界福祉,千万要贵体安康才好,气不得、气不得啊!”

苏景哈哈一笑,转头吩咐:“牛吉,还不把账目取来。”

孔方穷先笑道:“公事公办,小的造次,大人万勿见怪。”言罢才接过账目翻看观看。

苏景才刚做了一次买卖,账目简单清楚,孔方穷眼睛一扫就看明白了,口中啧啧赞道:“大人手段端的了得,上任第一笔买卖就做得漂亮,普通游魂三升半的好价钱,小的可有几百年都不曾见过了。”

说着,他又从自己袖中取出一本帐,不津阴阳司上次收了多少游魂、发往轮回多少都记载清楚,这些数目可都不是苏景的账说了算的。随即孔方穷又把算盘取出,当着苏景的面前噼啪一阵乱打,一会功夫就算了好了数目,和苏景的账一对分毫不差。

孔方穷笑得更开心了:“大人圣明,数目再清楚不过,小人能做您这趟差事,真是福气了。”

苏景口中和他应酬着,同时对马喜点点头,后者奉上早就备好的‘七成香火’,小小的一个包袱。

孔方穷满嘴吉祥话,做事情时却一丝不苟,取出一杆大称,反复称了三次,确定全无问题,这才打了收鉴、落上大印。至此公事完结,循着阴阳司的‘惯例’,苏景又把一个小包袱单独递进孔方穷手中:“办差辛苦,要记得爱惜身体。”

“哎哟,这大人体恤。小的恭祝大人福天禄地源源无绝、恭祝大人寿海喜川绵绵不休!谢大人恩赏。”收了一份赏钱,孔方穷吉祥话好像泉水似的涌了出来。

再说笑了一阵,孔方穷告辞而去,翻手亮出一道符撰轻轻挥动,符化灰,人也消失不见。

苏景,孔方穷,笑容满面、要好的恨不得抱上十年不松手的两人,一告分别,同时沉冷了脸色。

司中鬼差退散,园子里只剩苏景亲信。“这就完了?”拈花眨眼睛,想不通。

赤目另有想法:“或许孔方差也像牛吉马喜那样,认袍不认人,只管自己的差事,不理会别的事情,冒充判官之罪,自有别的差官来追究。”

雷动却摇摇头:“若如你所说,又何必派大差头来?就让以前的孔方差来收账就是了。”

讨论片刻,没有结果,三尸一起望向苏景:“你怎么想?”

事情完全出乎意料,总衙派了孔方差的大差头来,便说明人家对不津阴阳司着实重视;可大差头来了,也只是查账收钱,全没有其他动作。苏景也想不通。

苏景低头沉思,三尸见状非但没安静下来,反倒催促得更急了,七嘴八舌:想到啥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觉得

被逼问,还不答不行,苏景无奈苦笑,抬起头应道:“我也不知崩。”

一字喝,一剑崩!

苏景突兀出剑,威力最最霸道的一击。

出手毫无征兆,只因危机来得毫无征兆园中、苏景身前的一座假山猛地化形,变作一头高大鬼灵,双手擎黝黑长柄大斧,当头向苏景劈下。

鬼斧杀机紧牵苏景,避无可避;鬼斧力量凶狠,非得用尽全力否则无以抵挡,苏景一剑崩!

如以往一样,风火双元全身劲力随一剑绽放,鬼灵敌不过,被巨力彻底剿灭,苏景也不好过,暂时脱力摔倒在地,但好歹保住了性命,又逃过一劫。

苏景入主阴阳司才多长时间?如今却已是第二次遇刺。

鬼灵来得无端,出手突兀,尤其这一次,连头顶的‘金轮明澈’都未能提前发xiàn

刺客踪迹,全靠苏景应变奇快才得以保命。

而刺客的手段也不同凡响,甚至可以说,如果现在苏景还是破邪庙时的本事、未曾在离山做两甲子‘完美罡天’的祭炼,那第一次遇刺时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少不了的,接下来又是一番仔细搜索,可又哪里寻得线索,白白的忙碌。

三尸都恼怒不已,阿七更是尸目猩红,沉声道:“总衙的鬼差刚走,少主便遇刺,此事与姓尤的脱不开干系!”

苏景却摇了摇头,示意阿七等人稍安勿躁,他自己也没多说什么,于同伴护卫下盘膝行功,收拢真元回复力qì

孔方穷离开了后园的同时,也显身于后园、另一座一品判官殿的后园。

所有孔方差都身陪‘路符’,符撰一动身传玄空,可从一座阴阳司直接跨入另座阴阳司,否则只凭三百多个孔方差,如何收得万多名判官的账。

孔方穷双足落地,立kè

俯身拜倒:“孔方穷拜见尤大人。”(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病了,请假一章

下午开始就不舒服,胃疼,同时还晕乎乎的,晚饭也没吃。感觉应该有点小中暑,这两天在外面跑得有点多。

零点那章要请假了,坐着难受,去躺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升邪》病了,请假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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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些状况,请假一天

昨晚上我不舒服,和大家请假一章,另外也和公司请假了。今天一早我陪孕妇做产检,结果发xiàn

小孩心跳过快,不太好的状况,需yào

住院观察,偏那个医院里还没有床位。

一上午都耗在医院,中午才真zhèng

检查完确定要住院。然后回家开始找人落实住院、床位的事情,现在总算落实了。

对不住大家,今天我会留在医院,肯定没办法更新了。

其实明天我也不确定的,如果不能及时更新就再请假,鞠躬,抱歉。(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三章 太阳是好东西

封天都阴阳司总衙,与不津阴阳司一模一样的冥殿。后园长亭中,孔方穷跪拜、问礼。

可他对面没有人,只有一方石凳、凳子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顶乌纱帽。

孔方穷就对着这顶帽子说话:“属下已经探过,确是一品府邸、一品红袍,与应大人传来的消息完全一样。那个姓苏的,红袍认主、红袍加身。”

帽子没反应。

孔方穷却混不在意,认真报上此行经过,自己说过什么、苏景讲了那些,从头到尾一字不落,还不忘自袖中摸出两个包裹:“一份是不津衙门当缴的利收;另一份是姓苏的礼增。”

帽子落座石凳,有微风拂过时,帽翅微微晃动,真有些想翅膀的样子,似是想带着帽子飞起来。

事情说完,孔方穷最后又说道:“另外卑职看到,姓苏的有一处古怪地方,他他头顶上,悬着一轮小小骄阳。”

话音落,帽子忽然‘升’了起来。准确讲,是乌沙下、石凳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臀坐石凳、头顶乌沙:干枯瘦小的老者。大红袍、一品判!

“太阳?什么样的太阳?”老者的声音嘶哑:“仔细说一说。”

“是。”孔方穷又仔细描述苏景头悬金轮的情形,之后孔方穷又沉声道:“幽冥皆知,大人是星月判,他却悬金轮这是要做骄阳判吧,这个姓苏的。志气怕是不小。”

老者自然是尤大人,但他双目却与传说中大相径庭,左目无月右眼也无星,双目浑浊黯淡,瞳仁与眼白的界限模糊,以至看上去,他的目光完全是混乱的。

尤判官不置可否,嘶哑道:“知dào

了,你去忙吧。”

大人有什么决策,不是孔方穷敢过问的。再次施礼躬身退走。

尤判官未起身。也没再缩回乌沙中,就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好一阵过去,他面前的空气忽然掀起一阵涟漪,飘出一个人来。身穿蓑衣。也是个老者。比着尤大人还要苍老得多。佝偻着腰背直不起来,但此人身形奇高,纵是弯腰驼背。仍比着普通人高上许多。

尤大人神情里没什么意wài

,抬头问道:“西面情形怎样?”

“一天比着一天更沉黯。”驼背老者缓缓摇头:“几乎彻底黑掉了,越看越烦,我就回来了。”

尤大人微微皱了下眉头。驼背老者并无行礼之意,直接坐到了尤大人对面。

星月判,阴阳司内高高在上之人,驼背老者却和他平起平坐。

都是老者,五官、身形相差极大,可是身上的气度、面上威严异常相似。截然不同的两人,又说不出的相像,两人相对而坐,看上去让人觉得古怪异常。

驼背老者岔开了话题,找了个轻松的事情来说:“我回来路上,听说最近几百年幽冥热闹得很,有个阳间下来的黄裙女子,名叫浅寻,三剑破去肆悦小鬼千里规模的煞血海天;还有东边,冒出来一个‘杨三郎’,听说也是女子,连屏瑶鬼王都死在她手上了”

“杨三郎就是‘它’。”尤大人在最后一个‘它’字上咬了重音。

旁人听来,尤大人的回答古怪,可驼背老者明显晓得‘它’是什么,愣了一下子,随即喜色迸现,以至声音都微微颤抖:“它它活回来了?!这可是天大好事!那几位老爷功勋齐天,竟真的助它转活了”

不等说完,尤大人就摇头打断:“不是活了,是这个事情很古怪,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不过杨三郎就是‘它’,这一重绝不会错,可惜,杨三郎还孱弱得很,须得快些强壮起来。”

“还有时间,慢慢来!只要它在,西方的灾噩就有望消弭。”驼背老者笑道,心情大好:“我回来一路上听到最多的议论,就是:杨三郎和阳身浅寻究竟孰强孰弱?大鬼小鬼争得煞有介事哈哈,其他不论,单说出身,杨三郎就比着那个浅寻强出百倍不、万倍,万万倍!”

尤大人也笑了起来,不过笑意中除了欢愉,还掺杂了一丝古怪:“浅寻本领卓绝,不止肆悦鬼王他们,就连我都看走了眼,一直小瞧了她。而她除了身手了得外,还有个弟子,前阵子也来了幽冥。此人叫做苏景。”

驼背老者不解:“苏景怎了?难不成他比浅寻还更有本领?”

“钟大判嫁妹的传说,你知晓吧?”尤大人反问一句,又继xù

道:“那个传说,看来是真的。”

驼背老者皱起了眉头:“什么跟什么?怎么又扯到钟大判身上去了。传说是真的怎了?假的又如何?”

尤大人不急,耐心得很:“传说是真是假,关系重大:牵扯着一件一品判官袍啊。”

驼背老者一扬眉,眼中精光乍现。

尤大人不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阳世里,真的有一件一品袍!而且还被今世修家祭炼、认主了就是浅寻的弟子,苏景。如今苏景入主了不津阴阳司,六品司衙,变作一品大殿!”

‘嘶’驼背老者吸了一口凉气,眼中精光开始闪烁,真就好像微风下的油灯,时明时暗。

“还不算完,”尤大人声音不停:“这位一品判官苏大人,还给自己炼化了一枚小小的太阳,我还没亲眼看到,不过据孔方穷所说,除了规模差别,那份炙热、那份明耀、那份生生火意,都和真太阳一样。”

驼背老者呆住了,半晌不语。但是待他回过神来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真心的快活:“太阳。嗯,太阳是好东西!”

莫名其米的孔方穷,突如其来的二次刺杀,苏景完全弄不清楚阴阳司打算如何对付自己。

想不通的事情就放一放,苏景一向如此,不会在没有线索的事情上浪费心思:没有线索,所谓‘推测’就变成了胡思乱想,白搭精神浪费时间不算,还会误导自己。

苏景传令,牛吉鸣锣。召集司中千多鬼差共聚大殿。

殿上众多鬼差整肃衣衫。恭敬施礼,只有那个妖雾不问礼,还是以往那副不服气的模样,挺胸昂首宁死不屈似的。

不过妖雾身材特殊。他站着和同僚趴着差不多高矮。又列位后排。跪不跪都不显眼,苏景就装作没看到他,并不问罪。直接开口:“诸位皆知,总衙差官刚刚来过,查对了本司的账目,一切都顺顺当当。这个月发配游魂的收盈我已算好,这就分与诸位。”

众多鬼差低垂着头,偷偷把目光转动,和身边同伴对望一眼总衙一个月查账一次,所以阴阳司判官对手下的分账也是一月一次,不过以前都是判官大人直接把‘钱’交给牛吉马喜了事,哪会专门升堂当做公事来办。

鬼差们想来,苏大人未免太煞有急事了些。

殿上,忽然一声冷笑传来。

和‘上次’一样,冷笑声周围鬼差生怕被连累,忙不迭向两旁散开,露出出声之人除了妖雾还能有谁。妖雾昂首:“见过了总衙上差,大人可是觉得你这判官就要做不长久了,所以有点事情就要升殿,赶快过一过瘾头。”

牛吉马喜瞪眼,苏景却不以为意,挥手制止两大差头的呵斥,对妖雾笑道:“账目的事情,一定得清清白白。特别是我半路接任,这个月搀和了刘大人的旧账,就更得和大伙说明白了。”

说着,他取出了一枚香火包裹,摆在面前桌案上:“这一份,是前半月,刘大人在任时,发配游魂收入半成,牛吉马喜,拿去分与众兄弟吧。”

孔方穷来时,根本没提前任判官事情,他和苏景算的也只是‘苏大判’上任后的那一笔买卖的盈收。但是现在苏景和手下结账,把前任欠余也一并结清,这让众鬼差着实欣喜,本以为刘大人被斩,自己那份钱也跟着一起成风成烟了,哪想到苏景肯担下来。

不用吩咐,鬼差中自有人道谢施礼,一个带头,余众个个跟随,只有妖雾还不动,嘴巴硬得很:“应得之钱,谢他作甚。”

苏景又摸出了一个包袱:“这是我上任后,那一笔买卖分与诸位的利钱,大伙辛苦了。”说着,直接将包裹掷于牛吉手中。

牛吉一接下包袱,面色就微微一变,立kè

吆喝身边兄弟:“老马,取称来。”

马喜眉头大皱:“大人赏多少就是多少,用什么称,你怎么糊涂了。”

妖雾立kè

来了精神,尖声喊道:“牛头儿,可是分量不够么?可是那狗那那人那个官克扣了咱们的血汗钱?若如此,我定不予甘休”

“塞了他的嘴巴!”牛吉一声叱喝,妖雾身边一千多个鬼差扑涌上来,虽然能动手的也就最近的三五人,但所有人都摆出了势子。

妖雾差官被塞住了嘴巴。

牛吉对马喜点点头:“放心,拿称来。”

马喜似是也想到了什么,自耳朵里摸出专门称香火的阴家大秤,称过苏景赐下的第二个小小包袱后,牛吉马喜同时惊呼一声:“大人太多了!”

牛吉是判官身边亲近差官,哪会不懂得些经营之道,大人若给的少了,心里再不满也只能假装没看出来;可若大人给得多了,就非得当众计算明白不可计算的不是钱数,而是大人的恩情,更是大人的脸面。

苏景给多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PS:感谢大家,认真感谢,翻看书评和各种留言,看你们慰问很感动。写一本书,能有一群这样的读者就已经值得了,何况我还挣钱!

孕妇大小都没事,不是虚惊,以后需yào

注意,正在静养和观察。

最后,鞠躬感谢。

第四六四章 酬劳

那一笔买卖,游魂出多少、香火进多少,兄弟们那半成该分多少,牛吉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如今苏景交到他手上的包裹,比着半成足足多出了两倍。

苏景分了他们一成半。

牛吉又道:“半成分账,就已经是大人赏赐,兄弟们感激得不行,您却给了以往三倍,这这”

马喜随声附和:“一成半,如此重赏,小的们诚惶诚恐!”

两大差头这时‘喊数’,不是为了感激,而是喊给所有鬼差听闻,和之前当众称香火一样的道理,现在喊出来的,仍是大人的脸面。

众多鬼差闻言又惊又喜。要知dào

最近这笔买卖,游魂数量本就多出平时,又卖出了‘三升半’的好价钱,分得半成就远胜以往,何况又凭空翻了两倍?

于这座阴阳司而言,苏景的手笔,算得重赏了。

苏景微笑开口:“以后凡我手上发配的游魂,都是这般计算,赚到多少,总有一成半是诸位的。”

得了大人亲口确认,鬼差轰然大喜,牛吉马喜最会做差,自大人案前退后、回到差官群中,当先躬身施礼:“多谢大人恩赏,小人肝脑涂地,追随大人,效劳大人!”

“追随大人,效劳大人!”众鬼差都整肃衣衫,齐齐躬身喊道:“谢大人恩赏!”

这次妖雾也施礼了,之前堵他嘴巴的毕竟都是同僚,下手轻得很。堵得不牢几下子就被他把‘口核’吐掉,跟着大伙一起喊,声音尤其响亮,之后妖雾还不忘喃喃几句:“这礼是谢钱,不是谢你千多人打我一个,很光彩么”说着,抬起脚瞄了瞄身前同僚的后脚跟,没敢真踢。

待鬼差重新站直身体,苏景摇头而笑:“谢错了,不必谢。那多出的一成并非赏赐。而是酬劳。酬劳、酬劳,有所劳才有所酬。以后办差时,诸位须得再辛苦些,我要给大伙添一桩麻烦。”

“请大人明示。力所能及。绝不敢怠慢。”牛吉马喜齐声道。

“查人魂。追冤案。小小的委屈就不必理会了,但性命冤屈不可放过。多出的那一成,就是这件事的辛苦钱。”说到这里。苏景忽然加重了语气:“多了一成,但还不止。哪位查出一桩‘人魂的性命冤枉’,核实过后若另有其事,本官再谢他一个‘翻倍’。”

不是一成半的总数翻倍,而是鬼差自己所得那份,每查出一桩冤案,可再翻倍。

其实,一批游魂中,人魂不过极少部分,且人间正是太平盛世,绝大多数都是生老病死,不存太多冤屈;何况不津阴阳司不过是个小小衙门,管辖的阳间地方就那么一小块,就算所有人命冤案都被苏景查出也没多少。

不过于鬼差来说,大人的‘谢礼’着实不菲,千多双鬼目都亮得放光。此时苏景身边阿七森森开口:“冤案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冤屈,我家少主自有核查办法,若有哪位只想着赚钱胡乱呈案、报冤前面那位判官的下场,你们当还记得。”

苏景是大善人,上任就分油水;但也是这位大善人,斩执耳收沉舟一口吞去五十里煞血军,他的长辈九王妃更是对正印判官说杀就杀。

鬼差心中,这阳间之人一发狠就丧心病狂。

牛吉赶忙躬身道:“七将军放心,大人的神袍玄法通天,小的们就算想要欺瞒也做不来,绝不会有将军说的那等事情。”

苏景点点头:“反正诸位警醒些就是了,此间每纠出一案,阳间都会有仔细核查的。”

赤目神君红眼睛猛一瞪,目光从大人桌案下透出:“咱家在阳间有的是人,南荒西海无数妖精、东土正道魔门外加整座人间朝廷,都争着帮咱们查案,就快打起来了!”

苏景笑了,摆摆手就此退堂,众差官散去,欢天喜地的分钱去了,此事自有牛吉马喜去料理,大人不过问。

不久之后,牛吉马喜和司中另外几个有地位的差官又来拜见大人。大人给了好处,小的在礼数上须得周到,他们特意再来致谢。

妖雾也在其中。几位差头都觉得大人对这小鬼差甚是友善,所以特意喊上了他。看在钱的份上,妖雾再来答谢时倒也痛快。

寒暄几句,苏景就换过话题,问:“不津阴阳司是六品官衙”

“哪里是六品衙门,分明是一品殿。”大人自谦,属下可不能不为大人‘伸冤’,牛吉出言,满眼真诚,身边几位差头纷纷点头,唯独小鬼妖雾不附和,嘴巴都快撇到脸下去了。

苏景哈哈一笑:“一品殿,做的也还是六品差事,无需迎奉,只消为我解惑就好。咱们这族六品司下,应该还辖制着几座七品司吧?”

顺理成章的事情,牛吉马喜却摇了摇头。六品比着七品大没错,但阴阳司的六、七品衙司间并不存管辖关系,只是管辖的阳间地方大小、重yào

程度不同,所以官职上有所区别。

对‘本土’的权辖,六品、七品都是一样的。七品判官不受六品管辖。

妖雾小鬼忍不住又做冷笑:“你做主不津衙门还嫌不够?想再管一管下官,摆一摆威风?”

不等苏景开口,拈花就瞪起眼睛,对妖雾喝道:“还钱!苏景的赏赐没你的份,不给了!”

妖雾大怒,瞪眼望回拈花,语气针锋相对:“之前所言,当我没说。”

马喜给苏景解释道:“六、七两品,确实不存隶属之说,但再向上,就是层层管束了,六、七品司。归于五品衙管束,后面四品管几个五品,三品管些个四品,如此,直到一品总衙统管上万阴阳司。”

苏景问起‘下官’事情,是想命手下小司衙也一起追究‘人魂冤屈’,可他手下只有差没有官,此事只能作罢。不过他不失望,再问马喜:“能联络下附近几座阴阳司么?”

“自然可以,阴阳司之间本就会有联络。小事情小的可代为传报送信。若您有暇,也可直接登门拜访不是拜访,是巡察,去巡察其他衙司看他们可有怠慢公事。”

后半句苏景不理。直接道:“你先替我跑一趟。就去最近的司衙。我想和那里的判官谈一笔买卖。”

马喜应声:“最近的阴阳司,坐落西南酬古城,是座七品衙。小人以前去过几次,熟络得很,愿为大人效劳。”

苏景正待开口,忽然外面一个恭恭敬敬的声音传了进来:“下官段旺旺,求见尤大人。”

牛吉闻声一惊:“段大人来了?”

马喜不忘对苏景解释:“段大人本是上官,五品判,您老未到任前,咱们不津阴阳司归属段大人在辖下。”

妖雾又撇嘴:“段大人糊涂了。”

段大人不糊涂,但不津阴阳司易主之事,也只有总衙知晓,其他司衙还不知情。段大人造访不津司,可到了地方猛然发xiàn

,六品司竟变作了一品殿!

阴阳司的规模会随入主判官的职别而变,段旺旺哪里晓得苏景的事情,一见冥宫自然以为是星月判尤大人巡访至此。

星月判手眼通天,驻地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尽收于心。段旺旺来到不津附近,尤大人肯定能够知晓,段旺旺明白这一重,又哪敢假装看不见、不来拜见。

青袍判,五品官,孤身一人并无随从,毕恭毕敬,垂手肃立于冥宫大门外,耐心等候着。

但大人心里叫苦,他此行是为私事,不成想尤大人正在这里,待会要星月判问一句‘你来此作甚’,自己可就麻烦得很了

段旺旺等后不久,就见牛吉马喜迎了出来。两位差头躬身问礼,起身后说道:“段大人请随小的们来,我家大人在后园等候。”

“你家大人?”段旺旺看了看牛吉马喜,他以前来过不津,认得这俩差头:“什么意思?若非认得你们,我非得把你们当做尤大人身边上差。”

牛吉笑道:“误会,大人误会了。”

“这冥殿就是我家大人的,尤大人不在此处。”马喜接口。

“刘循?一品大殿?”段旺旺诧异,瞪目。不津前任判官名叫刘循。

牛吉马喜四手乱摇,一个道:“大人还不知晓,刘大人涉身泥潭、参与鬼王争斗,因暗中相助肆悦王,前阵不津战事中,被浅被那位九王妃斩了!”另个继xù

:“不津大战结束不久,差不多半个月前,苏大人到任,他着一品红袍,踏入司衙后,六品衙顿变作一品殿!”

段旺旺大吃一惊:“尤大人之外,另一位一品高官?!”说完稍顿,理了理乱糟糟的念头:“这位苏大人,到底是何来历?”

疑窦太多,若是‘好来路’,不津有大员到任,段旺旺定会接到总衙公文通告;若是‘坏路子’,小司又怎么可能变作大殿?

“小九爷,”牛吉压低了声音,不做隐瞒:“九王妃的亲近晚辈。”

苏景吩咐的,无需隐瞒。段旺旺倒吸一口凉气,不料凉气直接从肺管岔入肋下,狠狠疼了一下子,忍着疼再问:“总衙”

马喜知dào

他想问什么,直接应道:“总衙上差刚走不久,是孔方穷。”

“孔方穷亲至?!”

“是,孔方上差和我家大人核对过账目,又说笑一阵,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段大人愈发惊疑不定了。连身处事间的苏景都未能弄明白的状况,让段大人更是糊涂不已。(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五章 亏空

段大人止住了脚下云驾,不再前行,明摆着:前面一座烂泥塘。要在前行,搞不好会沾染一身臭泥巴。

但他只是止步,并未退走,眼帘低垂目光闪烁,段大人心中很是为难。

不津阴阳司本是段旺旺的辖下属衙,此间判官易主,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不知情,算得上渎职了。

若是较真讲起来,也不能全怪段旺旺,毕竟千万年头里阴阳司都超然世外,什么时候也没有过判官被外人斩杀的事情,没人能想到的事情,自然也不会防备。可没错不代表无罪。

而自己来了不津,见司衙有异、明知对方来路蹊跷却不做查探,就此退走,这就是明知故犯、板上钉钉的‘有亏职守’了。

可是若再往深处想一想,且不论姓苏的和总衙之间怎样博弈,至少,九王妃一伙真敢杀判官,这等煞星幽冥亘古难见,段旺旺大人是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这个时候,牛吉又低声进言:“小的出迎前,苏大人特意嘱咐:‘段大人知晓事情经过后,若前来相见,你等要好生侍候;若大人转身离开,你俩替我远送三十里;若段大人停步踌躇,你俩替我转述一言。”

“他说什么?”段旺旺追问。

“姓苏的为官一任,没想改天换日只求不亏值守,同僚往来,只会待为上宾,绝不会平白为难谁。段大人高高兴兴的来了,一定能平平安安的离开。苏景的信誉不值一提。但九王妃的嫡传弟子,胆子再大上百倍,也不敢给长辈信誉抹灰。”一字不差,牛吉转述苏景之言。

阴阳司不理鬼王争斗,但不表示他们对外面一无所知,阳身浅寻说一不二、言出法随,响当当的信誉,段旺旺早就知晓。

安全上段大人不担心了,那又何妨探一探‘小九爷’,之后再呈报总衙总算是有个交代。段大人咬了咬牙。继xù

前行。

另外值得一提的。牛吉马喜虽只是小衙下差,可他俩给段大人透露了不少有用消息,以阴阳司的‘习惯’,大人应该有份打赏的。段旺旺却全没有赏赐的意思。没事人似的。由两个差头引着。前往后园

后园中,一见牛吉马喜引着青袍判官飞来,苏景远远就迎了上去。笑得和气开心:“久闻段兄大名,只恨无缘相见,今日得偿所愿吾心甚慰,欢迎之至。”

毫无诚意的客气话,不过一个关键:段兄。

苏景不和他论官职。

段旺旺本还有些担心苏景会摆一品官的排场,见状心里松一口气,当即拱手问礼,口称‘苏先生’,笑得满面欢畅。

跟着苏景为段旺旺引荐了三尸、阿七,只说他们都是自己的亲随,之后宾主落座,全没正经话题,喝着香灰茶水,你一句‘久仰’我一句‘佩服’的互相恭维着,半晌过去苏景才把话锋一转,问道:“前任刘大人走后,留下了几本账目,我看上面记着,段兄和他有些私人账目的牵扯。段兄这是来还钱的?”

哪有账本,也不用账本,听差官进言苏景就知dào

了,这位段大人曾向不津前任判官借账。前后借过几次,数目不大不小,但从未还过。

公事往来,小事公文传递,大事招下官去往上司处面授,哪有大人主动来找下官的道理;其实段大人每次主动登门,都是一件事:借钱。这次也不例外。

今日、此行,段旺旺的目的,牛吉马喜都能明白,刚刚也对苏景说明白了。

不等段旺旺说什么,苏景又摇头笑道:“刘判官仙逝,他的账目也随风化烟、消散不见了。段大人重信,有欠必还,无奈没处去还了。”

段旺旺微微一笑:“在下修liàn

‘饕餮贪’玄法,想要修上境界的确要比寻常功法多花几个,有时周转不灵便,就要靠好朋友接济下,让苏先生见笑了。所幸,得了大家的照顾,我算是有了点成就。刘老弟在世时,还曾提过,有朝一日卸任闲去,想能拜入我门下,受传此法唉,我本有意成全,他已经不再。”

‘饕餮贪’是幽冥中上上有名的鬼修法门,段旺旺听苏景提及‘刘大人仙逝’,还道对方是在敲打自己,就借着话题说下去,提醒苏景自己的修法非同一般,不像刘循那样不堪一击。

因为修liàn

这门鬼法,段大人的本领确是远超同僚,可他也因此惹了个大麻烦:不久前他修liàn

‘饕餮贪’刚刚跃升一境,本来是好事情,不料新境界有‘饕餮入魄’的玄虚,再行功时会受饕餮之性影响,身边有多少香火就会吞吃多少。

这功法不是邪门法度,修行的鬼物是可以控zhì

本心的,但是段大人是初入新境,一时不查,迷糊了好一会,待他发xiàn

时为时稍晚:自己迷糊时,把收藏于身上、准bèi

上缴总衙的那七成利收吞掉了小半。

吞得下去,吐可就吐不出来了。算算日子,总衙的孔方差就快上门了,到时难逃‘贪污’大罪,之前他已经走过了属下和另外和自己相熟的阴阳司,到处借钱仍凑不足亏空的数目,无奈之下,只好再来不津碰运气。

苏景面露敬佩:“饕餮贪,如雷贯耳的阴修妙法,想不到段兄就有修liàn

,小弟敬仰。”

之后,话题间又没了正事,重归无聊寒暄,苏景不问段旺旺来访何事,段旺旺自也不会主动提起,不过他渐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这个时候苏景道:“段兄为官多时,小弟有件事不太明白,还望兄长赐教。”

段旺旺已经准bèi

告辞了,无心再做闲扯,笑道:“苏先生太客气了,段某何德何能,哪有指教先生的本事。”

“小弟最近碰到一桩生意,一个普通游魂七百五十升香火,”苏景不理会段旺旺的推挡,直接说道:“不知这价钱是不是合适。”

段旺旺吓了一跳:“先生说笑了,哪会有这等价钱。”

苏景认真点头:“真有,否则我何来此问。”

段旺旺当然不信,笑着摇头:“到底是什么样的买主,会出这样的价钱先生消遣在下了,以我所知,幽冥世界可没有长了那么大头的鬼王。”

“不是鬼王,”苏景也在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段兄看我的脑袋大么?七百五十升一个游魂,买主是我。”

这次不等段旺旺再摇头,苏景就继xù

道:“我晓得,阴阳司铁律如山,一司有一司的辖制范围,本司游魂不得发往外地,自也就没办法买与辖地外的鬼王,但我不要游魂也无妨,仍是这个价钱,只消买他几句话。”

段旺旺应道:“先生把我说糊涂了。”

“冤屈而死的人魂,”苏景给出了答案:“我有意为他们伸冤,只需贵属问明冤情冤情何在,再传于我知,七百五十升的香火,就是段兄的了。”

段旺旺是五品官,管着不津、酬古等几座低品司衙,同时他自己的阴阳司也须得接收和发落游魂,且他阴阳司的辖地与不津等小司并不重合,便是说他不能把自己司中游魂送到辖下小司的地盘,否则便是犯禁违律。

可苏景不是真要游魂,只要他的冤情,这便不存违律之说了。更要紧的,七百五十升香火,不止普通游魂身价两百多倍这钱是不用总司抽成,几乎全归判官自己,算一算,足足千倍。

段大人眨眼间就算清楚了账目,苏景则继xù

道:“至于伸冤报应,无需段兄操心,也不会影响幽冥,所有了断都在阳间。”

一报还一报,一命填一命,为冤魂消平冤屈,便是报了他的性命,以此而论,苏景买‘冤’无异买魂。所以之前‘七百五十升香火买一游魂’的说法,也不能算错。

段大人哪还不知dào

对自己而言,这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不过是让手下差官注意过问下人魂‘可有性命冤屈’,问出一个,七百五十升香火就是自己的了,这和捡钱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但他还是微笑摇头:“要问讯人魂,还要分辨冤情是否属实,这些事情都要辛苦小的们,又哪能让他们白忙?七百五十升一个游魂,乍听上去不算少,细数下来,却也不太多。”

“最要紧的,”段大人不急不缓:“冤死之人又能有多少?这个水流太细小啦。一座司衙,一个月又能遇到几个冤死人魂?七百五十升香火,放散出来都还填不满一个大点棺材。”

他说得也算是实情,阴阳司买卖游魂,最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数量巨大’,阳间的草木虫豸,时时刻刻都有生死交替,每一天游魂都能攒下个不小的数目,人魂连千百之一都占不到,何况冤枉更是极少情况。

“我原本就拿捏不好价钱,多亏你指点,”苏景笑意诚挚:“否则我跑去别的司衙,报上这个价钱,定会遭人耻笑,兄弟谢过段兄。那段兄看来,您若做这买卖,多少香火一个冤情合适?”

段旺旺也是明白人,知dào

这已经是谈买卖了,不轻不重地说道:“多少香火?以前没有过这等买卖,在下哪里知晓什么样的价钱才合适。”说着,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暗中打量着苏景的神情,也在琢磨着自己的亏空。

不久,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微笑道:“我与先生一见如故,奈何公务缠身,实在不够时间再多做盘桓,就此告辞,来日有暇再来拜访先生。”(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六章 妖雾

段旺旺说走就走,但苏景神情不变:“段兄贵人事忙,不敢挽留”口中客套着,把他送到园门。

这个时候牛吉马喜早都忙公务去了,就有小鬼差妖雾代为相送,头前引路带着段旺旺离开。

一路贴地低飞,直到离开一品冥宫大门,段旺旺取出一张路符,正待发动回归自己的阴阳司,忽然皱了皱眉,转回头向下看:“你作甚?”

送行的妖雾正拽大人的袍子。

“小的斗胆,求段大人容我升上四尺,再说话方便些是些要紧话,万望大人成全。”

阴阳司有规矩,小小鬼差除非得到允可,否则不能在大人面前乱飞。

妖雾职别底下,段旺旺本无意和他应酬,刚刚准bèi

离开时根本都没和妖雾打个招呼,此刻见他说得迫切,也就点点头:“飞上来说话吧,长话短说。”

“谢大人。”妖雾一蹦,悬地四尺,开门见山:“大人差多少香火?”

“什么差多少?”段大人大是不悦:“以前刘循就当我面前骂过你蠢笨,原来不止蠢笨,还是疯的,尽说些癫话!”

妖雾的脾气对正牌判官收敛不少,总算没骂回去,不过让他向其他鬼差那样点头哈腰说‘大人教xùn

的是’是万万不能,闭着嘴巴不说话,自袖中摸出了小小包袱,向前一递。

“妖雾,你这是作甚?”

妖雾应道:“我有些钱。看够不够给大人填窟窿。”

段大人‘咳’了一声,对下属时,他倒不是个一味摆威风官,只是他的‘钱声’不佳,常常借了不还,属下都对他敬而远之。段旺旺也不愿如此,只怪自己修行的那门功法太花钱。可炼到了滋味地方,又实在舍不得半途而废。

段旺旺摇了摇头:“你能有多少钱,没用的,自己留着吧。”

“我钱不算少。你先看看够不够。要不够我也没有了。”不顾尊卑差别。妖雾直接把自己的小钱袋往大人手里塞。

接过袋子一掂量,段旺旺微露诧异:“果然不少,但于我而言还差得太远了,收回去吧。好意我领下了。”说着。把小包袱还了妖雾。

小鬼一片好意。段大人又微笑道:“一个小小差官,能拿出这样一笔钱,算得不错了。好好干吧,无论姓苏的如何,他那件袍子总是真的。你等只要尽忠职守、做好本分就没问题,将来就算尤大人要对付苏景,也不会追究你们。”

“苏景有钱,上任后就分了些油水下来,要不我还是穷鬼一个。”妖雾随口应答,收好钱袋后,他继xù

道:“大人说的是,阴阳司规矩清楚,只要他穿的鬼袍真的、阴阳司能够相认,我们做差的就把他当官,他有令我们照办、他有赏我们照收,全没什么可说。可大人不行,不能真把他当同僚大人不肯苏景做买卖,多半是这重缘由吧。大人忠心耿耿,想必尤大人能看得到。”

段旺旺笑着:“之前骂错你了,你眼光不错,看事情也算清楚。”

段旺旺对苏景的生意有些兴趣,可他还是告辞离去,这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有些胆怯:和苏景做生意?对总衙又该如何交代。

再就是,哪怕苏景把价钱提高三倍,这也只是个‘细水长流’的盈收。远水不解近渴,于自己所处困境全无补益。说到底,过不了几天孔方差就来收账了,到时‘公款私用’事发、免不了革职查办的下场。马上就要倒霉了,还张罗什么买卖。

话说完了,段旺旺在此扬起手中符撰、准bèi

离开。不料小鬼妖雾不肯让路:“大人留步,小的还有几句话想说,只几句话,只耽误您片刻就好,决绝过不了盏茶功夫。”

段旺旺长眉蹙起,但还是一点头:“你说吧。”

“大人不在不津,却因地位所致,被总衙、苏景夹在中间,深陷于事局之中;小的人在不津司衙,就受那苏景管辖,但因官卑职微,反倒脱身事外。由此,大人眼中的麻烦事,小的看得可能又是另外一个样子,这就把我的想法说一说,以供大人参详。”

“先说总衙尤大人,对这座不津的一品司会如何处置,不外三种情形,其一:浅寻一伙斩杀正印判官,尤大人追究到底,苏景和浅寻不算同谋也是同伙,一并斩杀,双方是为仇敌。”

“其二,虽然不太可能,但尤大人超凡入圣,他老人家的念头不是旁人能够猜测的,也说不定,他老人家真的就承认了苏景的大红袍,从此幽冥世界便有了两位一品大判,这一来双方就成了朋友。至于不津前任刘大人的事情,小的说一句不敬之言,他确实犯了重罪、坏了规矩。”

“除却敌友之外,还有一种情形:就是想现在这样,不清不楚、古里古怪,不打也不亲、不惩也不认。小的愚见,会如此,要么是尤大人另有深处想法,凭我可不敢揣度,也没处揣度去;要么就是尤大人正在思量该如何处理,孔方穷之行意在试探这样的情形当不会持续太久。可段大人明鉴,别的不提,就凭咱们的寿数,试探个百八十年,也真算不得漫长。就这么说吧,也许明天尤大人就有明白大令传下,或是打、或是诏安,也可能十年之后,两座一品殿还是想现在一般,相安无事。”

妖雾语速奇快,长篇大论,却连想都不想,勤奋学生背书似的。

三样情形说完,妖雾不做停顿,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继xù

讲:“段大人您就身在‘两座一品’殿这事局之中,那三种情形,无论哪一样都和您休戚相关,您躲不开的。小人以为,就算能躲,您又何必要躲?迎上前,才是好做法。”

“若是仇敌,尤大人正择日开刀问罪,您事先和姓苏的接触一下,探一探敌人虚实、摸一摸敌人状况,这不是吃里爬外咳咳,小的讲话粗糙,您万万担待这不是吃里不是胳膊肘向外拐,而是为大人分忧啊!”

“您和苏景接触一番,可能觉得是白费功夫,没能问出、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尤大人目重百瞳心生千窍,他老人家何等智慧。苏景以为自己没泄露什么,您也没能察觉什么,但这句话送到尤大人处,或许他就能辨出敌人的虚实、看破姓苏的软肋!”

“再说第二种情形,以后大家是同僚了,苏景撞上狗头运,硬是得了尤大人的认可,一步登天真成了一品判,这就更好了,段大人和他接触最早,往来最多,不说以后依靠他什么,可无论如何,您都有了个一品官的朋友。”

“至于第三种情形大人请仔细思量,两方半明不昧,似敌似友,于尤大人来说,就需得有一个这样的手下:忠心不二、地位不低、说话有些分量、心思灵活明澈,且和苏景多有往来,能光明正大、想见苏景就能见到的人。平时能看、关键时候更能说的。”

“尤其现在若有一位判官大人和苏景多加接触,对总衙来说绝非坏事。但还有一重关键中的关键,性命攸关的关键:便是和苏景接触时,您要加一分心思,事后一字不漏呈报于尤大人,且每次再来不津前,也都要先请示过尤大人,问他老人家又何交代。”

其他的话都统统扔开不论,就这最后一段话,真zhèng

让段旺旺心中一动!那笔香火在段旺旺眼中不是小数,可他也明白对于总衙来说,其实真算不得什么,如果尤大人觉得‘小段和姓苏的有往来,以后还有用处’,自然就免了他的责罚,至少不会重罚。

此时妖雾终于收声,人在半空,对段旺旺躬身:“小的愚见,让大人见笑了。”而段旺旺再望向妖雾的目光都变化了,有惊诧也有戒备:“能有这般见识,你当真只是十三级小差?”

“我的见识不值一提,大人莫忘了,您是今天才刚知dào

不津司变成了一品殿,我我却是从头到尾一直都在看着时间长了,没了惊讶,想到的自然也就会多些。”

“你太谦虚了。”段大人的微笑一场古怪,嘴角在翘、笑纹在散,脸上笑得和气,可目光犀利,眼中全无欢愉只有威严。他也不听妖雾再解释什么,直接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想我能和苏景做成‘人魂冤屈’的买卖?”

“至少小的觉得,那买卖能赚钱、对轮回无碍、对阴阳司无损,是好买卖,大可去做。”妖雾应道:“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您这条路行不通,苏景大可去找其他判官,以他的身份,找一百个判官会有九十九个回绝,但总会有一个胆子够大、能想到我之前所说道理的判官。您不做,自有旁人做。苏景刚想派人去联络其他判官时,您老就来了,正正好时机,段大人三思。”

段大人笑容不变:“伶牙俐齿的妖雾啊,好一番叠叠不休,把道理里里外外的给我讲了一遍,到头来你是那苏景的说客吧。”

“我是什么又有何关系,道理就是道理,出于我口时是口水,入于您耳时是聒噪。真zhèng

的主意,还得凭大人的心思。”妖雾语气平静,笑容明慧。又哪像那个阴阳司中不知死活,傻乎乎地就知dào

和苏景作对的混横小鬼。(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七章 脚印

“妖雾能把段旺旺唤回来?反正我是不信。”不津冥殿后园中,赤目真人一个劲的皱眉头。

段旺旺初到、在门外报名求见尤大人,牛吉马喜接出门外时,苏景就和三尸等人透露‘此人来得来得正好,买冤的事情可以和他商量’,不过苏景虽有此意,但自己所抱希望不大,毕竟自己的身份敏感。那时妖雾自告奋勇道:“无妨,若你俩谈不成,就着我去送行段大人,我再和他说说,但若我立功,你的酬劳怎么说?”

见小鬼信心满满、跃跃欲试的模样,苏景纵使心中不信也还是笑着点头:“放心,必有重谢!”

之后段旺旺告辞,苏景果然让妖雾送行,他想试就让他去试,反正对苏景来说全无损失。

此刻几个人都还在后园中,等候着妖雾的消息。

三尸都是闲人,一个开口另个立kè

搭腔,对外时口风一致对内则抬杠拌嘴,听赤目说‘不信’,拈花摸着肚皮摇头:“我看不一定,也许他就能建此大功呢?”

赤目真人冷哂:“就凭他?”

拈花神君摇头晃脑:“需知世事无绝对,当年可又有谁能想到,苏锵锵会在南荒收服一头大圣?谁又能想到你我兄弟四人成了东、天、剑、尊?谁有能想到咱们哥仨,纵横天下不羁如风传说中才有的人物,也都娶了媳妇成了家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赤目真人笑了:“妖雾小鬼哪能和你我相比?神君若要非说他行,可敢和我打个赌么?不赌金银俗物。就赌个名号,若我赢了,东天剑尊的排号就换一换,我当尊赤目,你去做剑拈花;你若赢了,名号维持不动,神君仍是老四尊拈花。”

赤目一直对自己排在那个‘剑’字上耿耿于怀。再就是他耍坏,是赌,却只有赢了的好处,没有输了的坏处。

“就依真人所言。赌了。还请雷动天尊做个公证。”拈花好像没听出来赤目的‘耍坏’,痛快答yīng

下来,先对雷动点点头,而后拈花望向赤目:“既然赤目真人说妖雾不能带回段旺旺。那我就赌妖雾带不回段旺旺!”

赤目‘哈’的一声笑:“这可是你心甘情愿和我赌不是。你再说一遍。你赌什么?”

浑人正要开始纠缠的时候,妖雾就带着段旺旺回来了。

不理会三尸,苏景迎上几步。段旺旺也不为‘去而复返’找借口。大家都是明白人,到现在不妨开门见山了:“先生的买卖,再提一提价钱吧。”

“段兄直言无妨,多少香火一份冤情你觉得合适。”

“三倍。抹零。两千升一份人魂冤情。”颇有狮子大开口之嫌,段旺旺留出了还价的余量,不料苏景痛快点头:“就依段兄,两千升香火。”

妖雾做了一回掮客,大功告成,他自己也积极得很,撒腿跑去找牛吉来拟定买卖契约。

定好了价钱,苏景又一翻手,掌上托了个小小包袱,递向段旺旺:“请收下。”

“这算什么?”段旺旺不伸手:“实不相瞒,我来不津,本是想向刘大人求一层周转、借一个方便,但刘大人已经不在,此事也就作罢。”段旺旺晓得自己来借钱的本意瞒不住人,如今他与苏景合伙做生意,干脆直说出来,倒还显得坦诚。

跟着段旺旺又把话锋一转:“但先生的钱,我不会收,即便先生说是借,我也不敢借,请收回去吧。”

苏景不收包袱,笑道:“段兄误会了,这也是买卖。两千升香火,只是我给段兄的价钱。”

段旺旺反问:“先生的意思是?”

“别家司衙也有人间下来的冤魂,还请段兄帮忙。你给别位判官大人的价钱我不过问。没道理让段兄垫账,我预支一笔理所当然。总之一切仰仗阁下了。”

段旺旺眼睛亮了,他心里有数,一千升足够让从其他阴阳司‘买冤’了,转手赚一半的好生意整个幽冥难寻。而他自己的阴阳司管辖地方不大,冤情不多,可联络的判官多了,人魂就多了,冤情自然也会多起来

买卖往来,该收则收,段旺旺接过小包裹,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凭这包袱补上亏空绰绰有余。

这时牛吉赶来,取出笔墨,一边询问者两位大人一边拟定文书。可能是后半截过程太顺利,让雷动天尊有些不踏实,对段旺旺道:“你送来的冤情,每一桩都会有能人在阳间反复核查,若你”

雷动怕他为了赚钱无中生有胡乱报来冤屈。就算阳间还有人核查,也受不了天天都是假案错案。

“我为赚钱蒙骗苏先生,报上无数虚假冤情,是损人利己,天经地义。”段旺旺第一句话险险就把三尸说翻脸了,好在他摆了摆手:“稍安勿躁,先听我说完。”

“判官审度事情,从都是‘分开两头’,我报假冤,赚苏先生香火,得利了,好,这一头天经地义,全无问题、也就此结束;再说另一头,冤情中的‘凶手’,不能是凭空编造出来的,否则假得也太离谱了,你们不会给钱,那就得是阳间真zhèng

的活人他被我坑得去挨打、受讯问,到头来还是会被核实无辜,于我有何好处?损人不利己,天道之贼!阴阳司办的就是这种孽障,身为判官更晓得这其中的罪孽,绝不敢越雷池半步。雷动先生之说,不会发生,我如此,其他判官也一样。”

说完,稍顿,段旺旺笑呵呵的对苏景道:“其实苏先生应该担心的是另件事:你先给我那一笔不是小数目,不怕我收了钱不办事么?若在下硬吞了这一笔”

苏景笑了。什么也没说。

只是笑,且还笑得有些古怪,似乎段旺旺的说法很是无聊。

看着苏景的笑容,过片刻,段旺旺恍然大悟,心里暗骂自己糊涂:九王妃已经斩了一个判官,这群阳间下来的人物是真zhèng

悍贼!赖他们的账目,真嫌自己脑袋太多么。之前所说,实实在在是个愚蠢问题。

很快,牛吉那边文书拟定完毕。有关买冤的生意。条条目目细节清楚,这是判官之间的买卖,但是和阴阳司无关,是以不能扣判令大印。苏景按手印画押。段旺旺手掌无纹。滴下一滴黑色鬼血以作凭证。

文书作保。双方各执一份,这买卖就算是初步做下了,苏景给出条件颇为宽容。只要段旺旺不想干了,账目理清随时可以退出,这让段大人尤其满yì



以茶代酒聊以庆贺,直到这个时候段旺旺才对苏景提出心中疑问:“两千升一个冤情,本以为先生会还会还个价钱看来先生真zhèng

财大气粗。”

苏景不解释什么,只是应道:“哪怕再贵些我也会买。”

“嗯,之前见先生痛快答yīng

,我心里登时后悔:要得少了。”

相视大笑中段旺旺告辞而去,这次是真zhèng

离开了,至于他如何向总衙呈报、说明买卖状况,苏景全不关心,他想要的仅只是人魂冤屈。

段大人才一走,妖雾立kè

跑上前去抓苏景的长袍下摆:“买卖做成,酬劳何在?香火何在!”

苏景自不会亏待他,一个小小包袱奉上,妖雾一掂量便是喜色盈盈,显然对这酬劳满yì

极了。

三尸个个好奇不已,围拢上前:“你是如何说服段旺旺的?”

妖雾面带得yì

:“好一番口舌,说到后面我都忘记了前面,反正就是劝,不答yīng

我就缠着不让他走!”

小鬼不肯细说,苏景也不追究,更让苏景好奇的是另一问:“你为何要帮我?”

“有钱不赚王八蛋,我哪是帮你,我是不做王八蛋,赚钱要紧!”妖雾一拍怀中小包袱,撒开双腿跑去了

不久后,牛吉马喜又来拜见苏景,提醒大人这些日子又攒下不少游魂。

公事耽误不得,判官升殿,问冤、审案、甄选游魂、一成发往轮回,余众送去滑头鬼王的孤城,这次苏景的‘运气’不错,审出了两件人魂冤屈,命马喜又去离山。

这个时候离山已经派出亲信弟子,轮值驻守于山门外,专门等候鬼差‘送冤’,同时请马喜转告苏景:刘铁案一双疑凶已被缉拿,官家仔细查办再经‘三审五覆’,真相再也清楚不过,正如刘铁冥殿所说,确是奸夫淫妇图财害命。

两个罪犯已遭极刑,死时惨状不必细说,尸骨无人收敛,由官家用草席裹了浅浅葬入乱坟岗,这个时候怕是早被野狗刨出来啃烂了。

苏景得了此讯后就开始笑,笑了好半晌,莫说驾前鬼差,就连三尸都被他笑得迷糊了其实苏景的开心来得再简单不过:值得了。

入幽冥是为了救小师娘,可拼死拼活之后才晓得她根本不用救;之后又领受师娘严令,入主一方阴阳司做做了个判官。前面是白跑一趟,后面更是莫名其妙,就连苏景偶尔时都想不通‘我到底干啥来了’。

但今时、此刻,刘铁师徒沉冤昭雪,一桩阳间罪恶,因苏景之故得以阳间了断,苏景觉得自己这趟只能以‘无端’形容的幽冥之行,突然有了值得之处。

能伸张冤情,哪怕只是一桩,苏景以为:我便不是白来一趟!

攀一阶、看一景。不单单是人到阶上、身处景中就圆满的,真zhèng

的开心、向往是在这壮美风景中留下自己来过的印记:

通天时,斩杀黄风大王、还火鸦后人以清静安宁;宁清时,救出参莲子、相助真页山;如是时,大破双双欢喜大寺、带出被困无烬山的众多同道;冲煞境,闯荡南荒,大闹剥皮妖国;夺罡境,斗玄天大道邪修再救真页山,西海深处摩天刹刹天摩来回闯荡这些都是印记,苏景在一片片景色中踩下来的脚印。

幽冥之行,一桩阳间冤情昭雪,就是苏景于这道风景中落下的一枚脚印。

修行快活,因长寿、因逍遥、因世界变得丰富多彩,更因自己平添大力、能做成愿做之事、能做成自己想要做的那个人。

做了自己想要做的那个人,何等惬意,怎能不笑。(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八章 不见修家游魂

随后五个月时间,苏景过得异常平静,全不见总衙有问罪的意思,每个月孔方穷都会来一趟,但只是对账、缴款,来得客客气气、走时笑容满面。

以前突如其来的刺杀,五个月中也再未发生过。

买冤的生意做得顺顺利利,看得出段旺旺对此事颇为上心,以他的地位,自己辖下的六、七品司衙自然全都纳入生意。此外段大人还专门传书给相熟的五品判官,说明‘买冤’的生意,于大小判官而言这干脆就是捡钱,大都感兴趣,高高兴兴的参与进来,甚至还有几位判官主动找上段大人要做这门买卖。

传到苏景处的人魂冤情,阳间复核大都属实,个别有错案也是因为幽冥的‘苦主’误会,不是判官故yì

虚报。

另外,有些苦主死得冤枉,但大洪官府并非摆设,早在人魂幽冥喊冤前就破案缉凶,家人会焚香告慰苦主,人魂能够得到消息,就不再冥殿告状。

有些出乎苏景意料的是,人间佑世真君的神祠中,新近立下的那块‘恶有恶报’碑香火出奇旺盛,这要归功于‘万岁英明’。在离山派白羽成去过朝廷后,当朝皇帝召集众臣商议,有能人出了主意:不如专建一司,内里归于刑部统辖,表面则隶属‘威德祠’。

这座衙门不理其他,只管离山弟子呈上的冤情,每审清一案都张榜公示四方。这样做一是把‘重视’摆在了明面上,把破案的威望送给苏景。示好离山天宗;另一则,佑世真君的神庙,说到底也还是白家巩固自家皇廷的办法之一,佑世真君威望提升,对朝廷只有好处。

果然,一张张榜文贴出,公示佑世真君神殿查办诸多无头案,为已死之人伸冤,于民间引出无数议论,虽然百姓不解前因后果。可仍有些脑筋灵活之人猜到:这或许是死人告状、仙家督查啊!

如此。佑世真君的威德祠中那块‘恶有恶报’碑,在百姓眼中也就真zhèng

醒目甚至有些凶猛可怕了,拜祭者众,香火自然旺盛。

戒碑香火好。苏景的钱就多。再加上‘卖沉舟军’的底子。买冤和替滑头鬼王垫付人魂的账目都能从容应付。

无论阴阳,有钱的日子就能过得舒服,这道理扎实得很。

香火这种东西。于苏景自己无用,于幽冥鬼物珍贵,苏景手上存货多多,不津阴阳司的大小鬼差都跟着沾光,只要大人高兴开心,众差官就赚个盆丰钵满,时间不长司内众鬼归心苏景初来乍到,大伙都盼着他快走快快走,如今却又盼着总衙别再追究,让这位大人稳稳当当地再不津干下去吧。

几个月间,苏景经手的游魂被源源不断送到千多里外的瓶中城。笑面小鬼这座城是经过高深法术炼化的,颇为神奇,游魂少时它规模可怜,游魂多了它便层层扩展,如今已经有了些气势。

笑面小鬼重信守诺,当初答yīng

苏景之事一一做到,废去别家鬼王共识、幽冥世界皆准的、对游魂的诸般酷律,游魂进入瓶中城,大都能过上一个安稳日子。谈不到享乐,可也不存悲苦。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滑头鬼王善待百姓、瓶中城不行酷律’的消息传出了出去,瓶中城就变成了鬼民眼中的‘福地’,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有游魂鬼民从别家鬼王辖地逃来瓶中城。

城中的土著本来还道幽冥世界到处都如瓶中城一般平安,但后来接触的外来鬼多了,他们才明白自己能被发配到此是何等福气!

滑头一脉本来另有属地,可是在上一代就告衰落,这次笑面小鬼到异地重整旗鼓,附近鬼王自是容不得他,几个月里恶战连连,五天一小仗半月一大战,数不清多少阴兵来攻打瓶中城。

战事上,一来城池自有守军不弱,苏景派来的损煞僧、迦楼罗、谛听等兵将更是实力超然;二来,肆悦老鬼撤兵后,附近并没有太凶猛的鬼王,敌人的实力普通;另则,城中住民越多,征召兵马自然也就越容易,滑头王旗下,军兵渐渐聚拢,初步有了小小的一个局面。是以瓶中城稳稳屹立。

莫看苏景刚到幽冥时,尸煞阿二、笑面小鬼狼狈不堪,其实二鬼都是善战之将,战事中先以坚城孤守、再以精锐突袭,着实打出几场漂亮仗,缴获敌人军资大把,大大占了便宜。

靠着打仗,笑面小鬼手上也有了点钱,他不喜欢欠着别人的,让阿二传讯苏景,说要先还上一部分苏景的垫款。

阿七收到消息传告苏景,后者笑道:“回讯告sù

他:不要,不急,你别有俩钱就造!”

这个时候,牛吉马喜来见大人,禀报:“这批游魂都已喝下茶汤,封了记忆,发往滑头鬼王城中,一桩公事了断,特来向大人复命。”

阳间游魂离开阴阳司,无论往生转世还是留驻幽冥,都会被除去阳世记忆。苏景点点头,指了指椅子:“来得正好,坐下喝杯茶,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们。”

茶就不喝了,牛吉马喜屁股沾着一点点椅子边坐下:“大人垂询,小的知无不言。”

“我做判官时间不短,为何不见有修家游魂?”苏景问道。这段时间里来过不津冥殿的游魂,没有修行之辈。无论人间修家或者妖孽精怪,苏景一个都不曾见到,开始时他还道修者寿命长,死得少,可小半年的光景连一个都没有,就很有些奇怪了。

牛吉应道:“回禀大人,咱们这从来就没有过修家之魂,具体为何小人不敢笃定,不过以前隐约听过一个说法:阳间修liàn

之辈死后,不入普通普通阴阳司,专有高品司衙负责他们。再具体的,小的就不清楚了。”

马喜道:“或者我为大人跑一趟,去请教段大人?”

“不必。”苏景摇了摇头。

黑狱之中,燕无妄深深皱了下眉头。一道心神投影,‘苏景’现身黑狱,对燕无妄道:“稍安勿躁,待下次孔方穷再来,我会问他此事。”

燕无妄太过孱弱,哪怕苏景有的是香火,他都无法再修出什么成就,最大心愿莫过转世投胎、再迎新生。

如今苏景就是判官,帮他转世不过令牌一挥外加些收买负责转世差官的香火钱而已,举手之劳罢了。苏景本已着手安排此事,可迟迟不见有修者游魂入司,心中生疑、这才向两位差头询问。

燕无妄浅浅叹了口气:“多费心。”

两位差官禀过公事、答过苏景所问,但并未告辞离开,对望了一眼后他俩面上都升起了些笑意,牛吉开口:“大人,我们哥俩这几天仔细寻思、想了又想,琢磨着有一门鬼法,您应该能练得。”

苏景饶有兴趣:“什么法门?”

“托梦之术。”牛吉马喜异口同声。苏景扬眉:“说说看。”

做判官五个月,时间说长不长,但也不算短暂。六品执掌、本司运作苏景早都了然于心,差事做得熟练了,小师娘、封天都、瓶中城等等都无风无浪,苏景重拾真zhèng

功课、继xù

修liàn

金乌正法。

不再祭炼罡天,他要正式做第七境修行,勾连煞地罡天、结成宝瓶身!幽冥世界凶险莫测,此间不存门宗庇佑、没有大批帮手,重重危机悬顶,非得尽快提高本领不可。不过第七境真zhèng

开始前,金乌正法上还有一重行气凝元的小法门要修liàn

,这是突pò

宝瓶的准bèi

功夫,非练不可的。

小法门,不占什么精力,一道心神行功就足以应付了,只是得磨上十个月的功夫,同时苏景也不闲着,常常把牛吉马喜唤来,听他们讲一讲鬼修的道理。以苏景的活泼好奇,既然身处幽冥,自然得看看鬼修的奇妙地方。牛吉马喜抖擞精神,把自己所知如数奉上,告予大人知dào



尸、鬼、煞、魂等阴丧体质,与阳间的妖、人大相径庭,虽然修liàn

的基础道理相差不多,可具体运功行元的办法天差地别,由此炼成的法术也另有神奇。

随着对鬼家修法了解越深,苏景脑中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似是什么关键地方,可这想法飘忽莫名,偏偏就无法抓住

有关鬼法事情,苏景一听就是半晌,眉飞色舞,甚至还有了那么点羡慕,奈何阳身根基所致,一样都修习不料,只能干巴巴的眼馋。而好奇之外,牛吉马喜为主上分忧,终于想到了一门托梦之术,苏景可能炼得,兴冲冲地来报于大人。

托梦是鬼法,但对体质无甚要求,有鬼袍相助苏景修习无碍。就好像小孩子找到了新鲜玩具似的,苏景大是兴奋,又和牛吉马喜聊了好一阵子,问清楚这法术的个个细节,随即分出来一道心神,试着修liàn

此术。当然,好玩而已、练练无妨,不会影响到真zhèng

的功课。

转眼又是十几天过去,时候到了,宫门外喊声传来:“下差孔方穷,求见苏景大人。”

和以往一样,请入后园,先交办公事,账目清楚香火上缴,随后苏景问起了修家死后、幽冥如何处理的事情。

孔方穷笑得客气,口中却在拖延:“这个小的官卑职微,虽然知dào

些事情,但也不敢随便吐露,大人您看”

大人不用看,摸出了一个香火包袱递了过去。(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六九章 小妖精的调调

“大人误会了,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您又垂询是小的荣幸,哪还敢讨要恩赏,这是怎么话说的”孔方穷神情诚惶诚恐,语气无辜满满,手中却接过包袱,再讲话痛快多了:“据小人所知,阳间修行之辈,一旦身死魂入幽冥,都会被立kè

挑拣出来,人间修家解送‘极乐川’,精怪妖孽押往‘无穷春’。”

苏景问:“极乐川?无穷春?幽冥真有这两个地方?”

来幽冥时间不短,苏景了解不少,闲聊时听鬼差讲过‘极乐川、无穷春’,这两个地方在阴间大大有名,可它们不是真实地方,就好像阳世人口中的‘不周山、章尾山’,都是传说中的所在。

“是不是真有这两个地方,小的也不晓得。”孔方穷应道:“不过咱们阴阳司中有两座衙门,分别以这两处玄虚地之名命名。据小的所知,主掌这两司的大人皆为橙袍大判,二品官,高高在上地位超然当然,他们可远远比不得大人您,一品二品,看上去不过差了一个数,隔出来的却是一座天啊。”

奉承一句,孔方穷转回原题:“但这两座司衙究竟是真的坐落在玄虚地,还是只借了个名字,小的就不清楚了。”说着话,他掂量了下手中包裹,似是觉得苏大人的赏赐当真丰厚,自己应该多说几句,又把声音压低:“这两座司衙坐落何处小的不清楚,我跟在尤大人身边办差多年。但主掌这两司的橙袍大判,我也从未见过。不止我,所有孔方差兄弟,都不曾见过这两位橙袍判。”

孔方差是做什么?专为星月判收敛香火、掌管钱财的内差。他们之中没人见过两个橙袍判再简单不过的意思:极乐川、无穷春两衙,和尤大人间没有‘钱财’往来。这两司辖下游魂不做买卖!

苏景追问:“为何要专设两司?阳间修liàn

之辈的游魂不做买卖,是全部发往轮回还是做其他处置?又或者”

连串发问只因一下子无数疑惑涌起,孔方穷忙不地摆手打断:“大人,您这些垂问,小的无能、一个也答不来。”

苏景痛快,翻手又亮出一个香火包裹:“你在仔细想想。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不用称量分量。只一见这小包袱孔方穷的眼中就显出贪婪之色不同于其他香火包袱的灰扑扑的颜色,苏景手上包袱是淡金色的。

阳世钱财,铜板不如银锭、银锭比不得金元宝,一样的道理。阴间‘香火’也有高下之分。

在阴世‘香火’不过是个笼统称呼。此事苏景曾专门和牛吉马喜聊过。

见识见识。下见上识。两位差头‘见’不少‘识’却不多,有关香火事情他们说得颇为含糊,不过苏景也能大概理解:幽冥中所谓‘香火’。绝非单只人间的焚香烧纸,它指的是生灵之念、之愿。

阳间万物,无尽生灵皆有念、有愿。一头蚂蚁死掉,其他蚂蚁凑上前,以触须抚碰,是蚂蚁对死去同伴的愿、念,是阳间传入幽冥的香火;一窝狼崽被毒蛇咬死,母狼彻夜不休凄厉长嗥,是恶狼娘亲对孩儿的愿、念。这些只是世间人能见到的,还有无数普通人看不到、听不见的,但感知不到不代表它不存于天地间,谁说青木不会悲叹,谁说长草不会饮泣。

如果苏景未曾修行,木歌草唱这类事情怕是理解不来,但他出身离山,早都听门中高人讲过类似道理:那三阶十二景里,最后一重领悟境‘大逍遥问’,修家入世去领悟,其中很大部分就是去听草木言语、解禽牲情怀!

有命,便有情;有情就有念有愿;有念愿就有香火。幽冥世界的‘香火’远不止人间的焚香烧纸。但人是灵智之长,以情而论更是远胜别类,再加上人聪明懂得以香烛助愿增念,是以人间下来的‘香火’最为纯烈、最为幽冥所喜,上上品,钱中金。

一直以来,苏景的花销都是‘买沉舟军’所得,是普通香火。‘恶有恶报’碑收来的香火他还没动,此刻手上捧着的淡金色包袱,就来自恶有恶报碑。

要知dào

阳间人是把佑世真君、恶报碑当做真zhèng

的仙佛来拜,心更诚愿更重,若一般的人间香火是金子,那苏景手上的包袱就是金中足赤,当得‘极品’之称。

孔方穷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但是这次他没伸手去接,笑容无奈、摇头道:“那两座大司神mì

莫名,小的得尤大人赏识,能在他老人家身边办差,时常都能说上几句话没错,可我只管账目事情,专责专守,其他事情了解甚少,真个不知了。”

苏景没再追问下去,只能存疑于心留待以后了。

黑狱之中,燕无妄眉头紧蹙,声音少有的低沉,对身边的‘苏景’道:“我转世的事情,先请暂停吧。”

‘苏景’点点头:“你是怕”

“不错。”都是聪明人物,燕无妄知dào

苏景想说什么:“我怕修家没有好下场!”

阴阳司讲究‘天道不仁万物刍狗’,众生下来一律平等,独独修liàn

之辈会被专门收押。燕无妄、苏景能想到的原因不过一重:争于天地,夺力、夺寿,修行本为逆天之行,阴阳司维护天道,对修家游魂当做严惩。

只是他们俩的猜测,做不得准,但现在也找不出其他解释

后园内,苏景拿出来的钱没再收回去,直接抛给了孔方穷。后者办事周到,大喜同时又急忙道:“大人放心,以后若有‘极乐川、无穷春’的消息,小的立kè

呈秉您老。还有,这赏赐小的无功不敢受禄,大人恩赏泽被此园。”

园中还有牛吉马喜妖雾等几位不津差官,孔方穷后一句话是见者有份的意思,鬼差尽告欢喜。

很快瓜分了大人的赏赐,孔方穷躬身告辞,才退到园子门口,苏景忽又叫住了他。

苏景自锦绣囊中取出一道灵符,递与孔方穷:“小礼物,替我转交尤大人。”

大人不解释,孔方穷也不做多问,应一声‘是’,再次告辞、退走,发动‘路符’直接返回总衙。

同样的后园,尤大人和驼背老者都在,孔方穷报上此行经过,其中对话一个字都不差,最后呈上苏景的‘小礼物’,就此告退。

尤大人拿着苏景送来的符撰,仔细端详了片刻,同时辅以阴识相探,摇头道:“藏了一道浅薄法术浅薄得不能再浅薄,他什么意思?”

驼背老者接过符撰,也没能探出个所以然,干脆笑道:“管他什么意思,发动来看看就是,凭你的修为,还怕被他偷袭么。”说着老者一抖手,符撰飞烟灵力流转突然间,一道嘹亮口哨声响彻封天都一品殿后园。

阳间才有的调子,饱蕴大漠的苍凉与壮阔,却又另藏了一份小人物在那浩渺世界中挣扎的快乐与希望。

乐观,好听。尤大人与驼背老者先是诧异对望,但很快就听得入神、听得微笑了。

苏景的礼物,大漠仙人掌妖怪的口哨妖符。不值钱的玩意,却有珍贵异常,放眼幽冥世界,也不过才寥寥几张!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最后一个尾音越拉越高,最终升入云霄,袅袅散去。

又过了片刻,驼背老者才微笑开口:“好听。”

“嗯。”尤大人点点头:“可他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不津冥宫内,三尸也迷惑不解,赤目问苏景。

苏景耸一下肩膀:“没意思啊,想请阴间的大老爷听听阳世里小妖精的调调。”

确是没什么深刻含义,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拈花叹了口气:“我想仙人掌了。”

仙人掌有什么好想的,矮子神君是思念阳间了。雷动、赤目皆有同感,异口同声:“苏锵锵,再放一张符来听听。”

很快,口哨声响起,好听得要人命。

幽冥世界,空旷广漠,在苏景下来前此间从没有过口哨,如果强要找出类似声音,倒还真能找到一种:阴风呼啸。

阴风呼啸,海上却不见浪涛,比着水潭还要更平静的海。

有风却不起浪,再简单不过的原因:海水太粘稠血之海,煞血汪洋!

殷红大海边缘,一座岛屿安静趴伏。岛如巨龟背壳,平整得几近光秃秃,看上去全无生机。只有岛屿西侧,耸立着一块石碑。

不大,普通墓碑的形状,碑文只有一个古篆:煞。

忽然,一道幽兰流光划过天际,落入血海中的岛屿。蓝光落地,化作双头四臂、顶盔冠甲的鬼将。

两个脑袋,却只有一副五官,且非一头半副平均分开,左首上生双眉、嘴巴,右边头上则是双眼和一只鼻子。只有耳朵是一头长了一只,左头右耳,另则反之。

鬼将俯身拜倒‘煞’字碑前,右首目光低垂眼神敬畏,左头嘴巴开阖语气谦卑:“末将王福拜见王上,浅寻领兵抵于东南六千里外纳合城,但收到大王讯问后她已暂停攻势,有回讯传来。”(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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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子以前动过念头,想写一本机关术的玄幻,可试着想了想、还没到动笔就放qì

了,太考验想象力和创造力了我也关注过一段时间,这个题材也很少见,的确是挺难写的。

以我想像,什么故事就要有有什么样的调调,比如写寺庙,就要追求能让读者仿佛闻见香灰气;写乡村,就要努力让读者看见一片片油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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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零章 死不瞑目宫

双头鬼将话音落下,面前石碑顶上忽然涌出鲜血。

石中涌血,不算快,远远到不了喷薄程度,但它不停休,听不到流动声音,就那么寂静蔓延着。过片刻,小岛忽然震颤起来,土石翻滚地面崩裂,半塌的瓦顶、残破的砖墙破土而出。

几个呼吸功夫,一座陈旧、残破到无以复加、随时都会彻底垮塌的大房自地下升起,覆盖了小岛。没有门廊、不存跨院,一座没有窗只有门的大屋。黑顶灰墙,门上有匾却无字,两扇木门中一扇不见,另一扇歪斜半挂。

门洞开,隐约可见屋内情形,无数破破烂烂的白色灯笼高悬梁下,地面上铺满白色冥钱,一排排的木板床摆放在地。板上覆以青布,布下凹凸不平义庄,专供停放入土前尸体的所在。

有微风拂过,顶下灯笼摇晃地面纸钱翻卷,门板吱吱扭扭地怪响。

不知何时,岛前的煞字碑碑文变了,‘煞’字古篆消失不见,换而四个歪歪斜斜的晦青大字:死不瞑目。

幽冥中稍有些见识的鬼物都晓得,煞血海、孤碑岛、死不瞑目宫是肆悦鬼王的老巢。但知dào

死不瞑目宫不过是一座破烂义庄的少之又少。至于肆悦鬼王究竟在那张‘床’上,除他自己外根本无人得知

浅寻与肆悦之争,对肆悦来说,真zhèng

无妄之灾:

他从未招惹过浅寻,甚至都没有过任何接触。不料突然一天,浅寻引重兵来犯。肆悦坐拥煞血汪洋雄踞一方,早就无人敢惹了,无缘无故被人打上门来,岂能善罢甘休,既然对方不说为何开战,肆悦王也懒得多问,打杀了她的军、擒下了阳身人,再慢慢逼供不迟。

这才有了后面的连番大战。

不津之战过后,浅寻带着恶人磨挥师直上。仍是不肯放过肆悦。

肆悦从不曾怕过谁。若是以往,她要打我便奉陪、敌人不想打了都不行!可是最近情形有变,另一重危机隐现,让肆悦不能不去重视。由此也实在不愿再和浅寻打这场莫名其妙的仗。不久前命手下传讯浅寻。问她到底为何要开这场仗

肆悦鬼王的声音很‘硬’,几乎字字都是‘顿’声,自义庄内传出来:“她、怎、么、说。”

“幽冥盛传。你有一只碗,是宝贝么,什么样的碗。”双头鬼将一字不改,呈上浅寻传来的剑讯。

“她不是早就见识过本王的碗!”肆悦鬼王语气愠怒,而随他怒气散起,原本宁静的煞血汪洋陡掀躁动,重重骇浪如山,层层巨漩疯转,轰轰恶响充斥四方!

双头鬼将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之言,末将传回给浅寻?”

“息!”肆悦王一字喝令,血海顷刻平静下来。之后肆悦王沉默了一阵才再度出声:“王福。”

“末将在!”鬼将双头顿地,铿锵喝应。

“你跑一趟,直接去见浅寻,给她讲明白,本王的‘碗’不是什么宝贝,而是我祭炼的封魂烟,她以前在不津时见识过的。”

肆悦大王的‘碗’,在阴间被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只是一道鬼术,鬼烟结形如碗倒扣下来,有明军心乱敌志的奇效。

去见浅寻,两颗脑袋可不够,不过王福不存丝毫犹豫,令下王命拔身飞起,遁化幽光向着东南方向赶去

义庄并未就此沉回土中,鬼王就在岛上等候回信。心腹将军没让王驾久等,不久后就折返回来,还活着,两颗脑袋都在。

仍是落足于石碑前,无需王上开口王福便叩拜开口:“浅寻明白了大王的碗是法术,她说:不是我要找的那只碗,不打了。如今她已撤兵,末将不敢掉以轻心,派下百路鬼眼严加盯防,不过以浅寻的信誉,她说走,应该就不会再胡来。”

浅寻撤兵,说走就走,肆悦鬼王心中觉得轻松同时,却有升起一份怒气:“这个女子她要寻碗,听说本王有只碗所以她就来打我?事前都不问一问本王的碗是不是她要找的哪一只?她的头壳坏掉了么、她有毛病么!”

浅寻没毛病,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因为懒得问、不想说话,不惜连年恶战,不理敌人强弱。

“王上息怒,末将以为,浅寻虽强可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过客,迟早还是要回她的阳间去,就算她不回去,以她的性情来看,也不像是想要称王一方争雄天下之人,和这种人打仗最是无聊,就算真把她打到灰飞烟灭,对大王又哪有丁点好处。她肯收手就再好不过。”双头将左首上嘴巴滔滔不绝:“但杨三郎不同,这女子来历莫名,出手狠辣,才一出世就亮出了争霸之意,且她还收服了那群狼,正所谓狼子野心,万万不可小觑!大王重视杨三郎,才是长远目光!”

双头将说话时,两张残缺面孔都是谦卑之情,可他的话并无太多奉承之意,算得直言进谏。这阴间中的鬼物,也不是个个都如牛吉马喜孔方穷那样,自有忠肝义胆的臣子。

义庄内狂风乍起久久不息,吹得地面纸钱乱飞如大雪,肆悦王正狠狠吐出胸中闷气。

好半晌过去,风终于停了,肆悦王另起话题:“杨三郎有什么动静?”

“不见她的动静,但那几十头狼子始终徘徊不去,咱们的兵马始终在兜截围堵,可恶狼狡猾,每次都被它们逃掉,却又不远走,过不了多久便再次显身。”说完自己这边的情形,王福又说起别家状况:“削朱王、赫铃王、天陀王、乐意王等诸王也都有消息传来,他们的情形和咱们差不多。恶狼窥探、徘徊不去,现在还分不清杨三郎究竟想要对付谁。”

“再就是,乐意王指使附庸他的几个小王家出兵攻打杨三郎,正如大王所料,那里是空巢,只有些法符兵,杨三郎和群狼主力究竟在哪里,还不得而知。”

肆悦王声音沉沉:“继xù

找!找不到杨三郎,就只有挨打的份!”

“末将领命!”双头顿首:“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报于王上知晓,滑头一脉鬼王于不津城西千三百里处重立旗帜。崛起的势头不弱。附近鬼王屡攻不下。其中摘裘王携了重礼而来,盼望大王能发兵一道,彻底剿灭滑头鬼。末将着他在马尾镇等候,大王是不是要见一见他?”

“礼金如何?”肆悦先问钱财。

双头王福应道:“以钱而论。大王出兵一道倒是不亏。扑灭滑头一脉不过举手之劳。但末将听说滑头小鬼与九王妃的弟子就是后来强入幽冥的那个小九爷相交莫逆。瓶中城内应该就有小九爷的兵马,我们若再出兵,怕是浅寻那边不会罢休。或者。末将先派鬼眼去探一探瓶中城的情形,大王再行定夺?”

“不必了,赶走摘裘礼金扣下,摘裘小儿想托本王入泥潭,当受惩戒以儆效尤。”

言罢,义庄沉落、死不瞑目宫入土,血海边缘的小岛重新变回光秃秃的样子,那石碑上的大字消失,变回了‘煞’古篆

不津阴阳司,清宁平静,转眼又是四个多月的平淡日子过去。这天里苏景忽然来了兴致,案上纸张摊开,提笔运墨,悬腕挥毫,三两下画了个圆咕隆咚的东西。

三尸踩着棺材飞起一块,看到了他的画,拈花皱眉,问苏景:“屁股?”

赤目眨眨眼:“是有些像屁股。”

苏景‘咳’了一声,放下笔,指着自己的画问雷动:“这是什么?”

“你画出来的屁股,却来问我是什么?”雷动应了一句,不过还是仔细看了看画,片刻后试探问道:“圆茄子?”

“不是茄子,没有茄子那么大,差不多苹果大小,红的,软、多汁,你切开来拌白糖吃,吃过了果肉最后还说那盘中汤汁才是人间绝味”

苏景一口气的提醒下来,雷动天尊恍然大悟:“番茄啊,也叫火柿子,西域特产,东土没有你不认识它?”

苏景还真不识得番茄,三尸曾在西域多兰城住了几年,苏景不过从西域路过了两趟,大都还是在天上飞。苏景点头笑道:“受教了,好吃么?等回去了你带我去吃。”

雷动天尊点了一下头,随即反应过来,一连串发问:“你看我吃过火柿子拌白糖?还看我喝了汤?在哪里?什么时候?”

苏景大笑,满满开心:“昨天!天尊梦中!”

托梦鬼法修liàn

有成,苏景能入相识之人梦中,几天前就修得了,可这门鬼术远不如苏景事先想像的那样有趣。

不是法术不好,而是苏景认识的人从离山弟子到南荒西海妖精,皆尽修liàn

之辈,他们不睡觉,只打坐、入定,且无时无刻不是心神专一,就算真躺倒睡觉也绝不会做梦。

这就好像苏景精通木匠活计,却拿到了一大堆生铁锭子,空有本事却全然派不上用场。

就只有三尸‘给面子’,他们哥仨都睡觉,也做梦,但梦境都单调无比,连着几天趁着他们睡觉时苏景去‘看’:

雷动一定在吃饭,梦中相见时雷动大方:“一起吃一起吃。”

赤目一定坐在宝山巅上,手里怀中满满珍玩,看到苏景就喊:“见面分一半!不过你可不许败家,胡乱送人!”

拈花不必说,永远都在床笫享乐,就他不讲义气,一见苏景忙不迭跳下床,两只短胳膊拉起布单把春色遮掩身后:“下次提前打招呼,我再找一个给你快走快走。”

不过三位矮仙尊都没心没肺,睡觉时美梦不断,可一觉醒来张开眼睛,做过什么梦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更不记得苏景来过。若非苏景好奇雷动昨夜里吃的什么,他们三个还懵然无知。

又说笑几句,苏景话锋一转:“准bèi

功夫做好了,今天开始,就要行运正法勾连天地、修liàn

宝瓶身。”

这算是个好消息,三尸都笑嘻嘻地替他开心,雷动问道:“需yào

闭关么?”

“不用,我仔细想过,一道心神认真投入、专做正法行运,再分神两道小心守护以备万一,应该就没问题了。照样能说能动,不会耽误司中公事。”

话刚说完,阿七忽然赶来,尸煞面色青灰双目血红,来到苏景面前:“瓶中城战事吃紧,情形不妙。”(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七一章 金乌弟子,烈火为旗

苏景吃一惊,和牛吉马喜说一声‘本官出门一趟,去去就回’,带上自己人急匆匆走出冥宫。判官离司,辉煌冥宫立kè

黯淡下来,同时规模急缩,从壮丽宫殿变回了原来的六品司衙门。

同个时候苏景也将鬼袍收入体内,坐回了阳神人小九爷。金色云驾一飞冲天,向着不津急急赶去。直到此刻,阿七才来得及向苏景说起缘由:

笑面小鬼得了苏景的全力支持,隔上几天就有一批游魂送到,如此源源不绝,城池规模一扩再扩。更加‘可观’的是,瓶中城屹立的时间越长,滑头王善待鬼民的名声就传得越远、越响亮。

阴间的传言比起阳间差不了多少,越传就越离谱,许多地方都被夸大,可是说到底,瓶中城的鬼民不受残酷律例、能过上个安稳日子,这等人间看来最最基本的‘待遇’,于幽冥世界的鬼民来说却是仙境似的快活。

八方流民来投,除了战时城被封锁之外,每时每刻都有落魄鬼民涌入,且人流越来越雄壮,是以不到一个年的功夫,瓶中城得以疯狂扩张。

之前附近鬼王对瓶中城多有攻势,不过几家鬼王之间也互有牵扯,谁也不敢真横投入重兵来袭滑头鬼。直到这一次,几位鬼王联合一起,阎罗神像前立下毒誓歃血为盟,约好日期齐齐出兵,五路大军并起,讨伐瓶中城。

前日五路联军齐至,实力相差悬殊。才一开打瓶中城就陷入苦战,情势岌岌可危。

笑面小鬼为人倔强,明知全无胜算却不愿求援苏景,还是阿二传讯出来告知少主。

大概事情说完,赤目真人翻起红眼睛:“五家联手?也太看得起滑头小鬼了吧?”

这幽冥中的鬼王,无论大小,能成势都是经过数百年乃至几千年的积累,笑面小鬼不过才起事一年,说到天上去他又能有多少实力,值得附近五家鬼王联手?

雷动明白兄弟的意思。点头道:“一定是笑面小鬼人缘不好。”

“鬼缘不好。”拈花纠正,之后又加重语气:“岂止不好,简直是太差了!”

阿七却摇了摇头,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是滑头鬼有钱。外人不知dào

真相。只能看到这十个月中。所有不津阴阳司出来的游魂都被笑面小鬼买去了。自然以为滑头一脉家底雄厚,只要擒杀鬼王,接下来就是大称称金坐地分赃;

二是瓶中城有‘人’。此城不同别处。无酷律,自由身的鬼民众多,打下瓶中城,之前损伤军卒马上就能得以补充,说不定还有赚;

三是滑头小鬼坏了‘规矩’。幽冥世界弱肉强食,鬼民想要脱离苦海只有从军一途,瓶中城却不理这一套,来者可安居、常住得乐业,这里是安乐世界。就算别家鬼王肯花大价钱从阴阳司买来游魂,到头来也都会逃到滑头鬼城中。

最后,也是最最要紧的,单以今日实力而论,滑头鬼王还比不得附近任一家鬼王,可他发展的势头实在太惊人,若假以时日、再给他些时间,别家真就没有活路了。

综合种种,附近鬼王联手夺城全不稀奇。

“马王爷有想到这些么?”苏景问。当初说好的,苏景这边出钱出人,但建城、起势、打仗等等所有事情都由笑面小鬼负责。

今日局面,苏景想不到没关系,可笑面小鬼若是全无防备,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早在马王爷第一次去阴阳司的时候,末将和二哥、马王爷就商量过了这些事情。只是谁都没想到的,他们几家联手会来得这么快。这附近五千里,几位鬼王之间恩怨重重,纠葛复杂它们会因瓶中城崛起结盟不奇怪,可是这么早、这么快就结盟,实在出乎意料。”

边说,阿七边摇头,他想不通。

金红云驾飞遁如电,不久之后接近瓶中城。战场铺展六百里,地面、天空密密麻麻铺满阴兵,号角、战鼓轰轰荡荡,喊杀声震天动地。

凝聚目力遥望前方,瓶中城规模远胜以前苏景所见,当初寒酸的小城郭早就变了模样,四墙绵延城楼高耸,一杆杆大旗当空飘摇,守城兵马精锐,随鼓号命令一次次发动鬼法护城。

法术浩大且壮烈,万箭遮天、鬼焰如瀑、巨石轰落、风斩飞旋,另还有一座座小山似的巨鬼不停从天而降,杀灭敌军助守四墙可是不够,瓶中城诸法齐动,却仍不足以消弭敌人的攻势。

实在太多,蚂蚁、飞蝗般的敌人!斩不尽杀不绝,阴兵悍不畏死,汇聚成潮猛攻不休,前一卒的尸体垫在后一卒的脚下,一浪叠一浪、一浪高过一浪!

时时刻刻,都有敌人自地面攀上城头、都有敌人突pò

空中禁法落入城内

五家联军,有三家鬼王御驾亲征,楚江王是其中之一。他率部主攻东方。

楚江王的中军大帐高悬云端,一道道军情自四面八方传递过来,普通状况自有麾下将军料理,用不着他操心什么,但重大事情就非得由王驾做主不可了。

一名鬼将入账,跪拜:“启禀王上,四路盟军依约,各家法军结阵蓄势,燃香过后齐齐动法。我军‘天旗杀灭’也已准bèi

妥当。”说着,亲兵捧出小小香炉,内中插了一支香,刚刚点燃。

幽冥中攻城战最最常用的套路,肉勇在前,法攻在后。先派普通鬼卒冲城,只为消耗守城兵马的法元,反正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性命,前面死些也不打紧;待时机成熟,攻放再动法轰城破禁。

五路盟军消息往来,约定燃香过后,大家一起动法轰城,以求一举破城!

楚江王接过香炉,轻轻吹了一口气,香上火头燃烧突兀加快,眨眼就烧下一寸,楚江王收口,把香炉又递给手下。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自家的攻城法术,要比着别家早发动‘寸香’功夫。

跟着楚江王站起身来向帐外走去,行走中他解掉了背后大氅,继xù

传令:“着‘不见真’出营,随本王隐于旗法、混入城去。”说话间,只见他身上衣着悄然变化,两三个功夫,就变成了滑头鬼军卒的装束,而上位王者的气势也随之消弭,他把自己扮成了再也普通不过的滑头兵。

鬼王身后亲兵见状,略显迟疑:“大王万金之躯”

楚江王摇了摇头,不听劝。五位鬼王结盟,以楚江修为最深、实力最强。要抢钱、抢兵自不必说,但除此之外,他还要抢城:抢这座瓶中城。

要夺宝,就得先抓到笑面小鬼,逼他让宝物认楚江做新主,待其他几家兵马打来时木已成舟,任他们去懊恼!

楚江王的盘算,先动攻城法术、自己与精锐借法术掩护潜入敌城,寸香过后另外四家的攻城法术齐动,瓶中城必然大乱,趁其乱他要生擒滑头鬼王。

他敢冒此大险,依仗得自然是自己的修持,是自信却非自大,他的本领本就远胜别家鬼王。

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亲兵鬼将传令下去,很快千名精锐‘不见真’集结云端,见了大王的装束,无需废话吩咐,‘不见真’鬼兵个个幻形变化,有的同大王一样变作守军,有的则变成普通鬼民。

之后每人自袖中取出一面栗色旗帜,身形一晃隐入旗内只有旗、不见人。

待会大军发动的‘天旗杀灭’,是十万盏法旗汇聚成潮,扑涌敌城,它们混行其中仙佛也难分辨。

过不多久,香燃将尽,楚江王也取出一面旗帜,正待施法遁形,忽有手下来报:“启禀吾王,紧急军情,东方有阳身人入阵!”

楚江王吃一惊:“浅寻来了?!”

不等手下将军回复,突然一声龙吟响彻天地,远远不若真龙那般高亢嘹亮,但充斥怒意、满满阴丧萧杀,十六老爷的龙辇鸣啸!

龙吟未落,阿七聚元喊喝:“九王妃驾前太子爷爷,恶人磨之主小九王驾到!”

九王妃是九王的妃,九王的娃娃是太子爷爷。苏景忽然想笑,好像挺乱的。

想笑就笑了,苏景冲上高空,自东方鸟瞰战场,亮相于万万敌人的目光之中。

一行,寥寥数人,连一杆军旗都没有又何须旗帜,随着苏景一起冲天而起的那烈烈阳火就是再醒目不过的大旗。

金乌弟子,烈火为旗,那火焰烧灼天空的暴鸣声,便是杀伐四方的隆隆战鼓!

苏景无旗,楚江军却有旗、有的是旗子。就在‘阳身人’显身同时,楚江王的香燃至尽头。王命在先军令如山,到了时候就要发动法术,王驾没有新的命令前,大军哪管什么阳身人,主阵将军一声令下,军中浩大法术凝结。

十万旌旗齐飞,遮蔽一方天空!

来得不是浅寻,而是‘小九爷’,这让楚江王放心不少,狠下心传令:“不必理会”

话还没说完,楚江王脸色骤变,一股以前从未体会的凛冽杀机,于毫无征兆中突兀降临,稳稳锁住他的云驾:东方,远处,辉煌烈焰中,阳间来的青年男子手挽长弓,满弦,遥指楚江云驾。

洁白长弓。

只有弓、没有箭,但这弓上荡起的杀机刺来,让楚江王心肺巨痛!(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七二章 旗号越大越好

楚江王算不得什么大势力。

但他在幽冥拼杀了千百年,数不清打过多少硬仗、恶仗。他率兵出征十次,倒有八次敌人都妄图冲袭云驾、想要将他斩首于中军。时至今日,楚江王还活着,依旧把自己的中军大帐摆放在醒目之际的高高云上。

楚江云驾从不曾被敌人攻破。

云驾不是简单的飞遁法术,而是真zhèng

宝物,内蕴玄法守护主人。

一入战场,无论是否遇险,云驾宝物的禁法都行运到十分火候、至强威力发动开来只是这一次,楚江王也不敢确定,自己云中坚不可破的守护法撰,能不能挡住‘小九王’堪堪脱手的一击!

但鬼王性情倔强,他想要试一试。

楚江鬼王长声厉啸,目中煞气迸现,遥望苏景戾笑:“小儿,来啊!”

鬼吼落,狐啸刺破天地!

来便来。

鬼王自己都不在乎,苏景又有什么可怜惜的,松指、弦放、弓化雾、雾中生狐、神狐杀灭

只是苏景引弓暴射的那个瞬瞬,楚江王突然觉得周身一轻,那要命的刺痛、刺得他心肝巨痛的杀机,竟一下子消失了:确实消失了,只因苏景这一箭,并未射向天空中的楚江云驾。

金乌感识明锐,辨得出云驾内怪力浩荡,守护森严,白弓一击能不能将其诛灭,苏景一样没有把握但苏景探到了另一个机会,更有把握的机会。

九尾白狐破弓而出。自九霄云上、那烈烈天火之中,直扑半空里绵延如云的旗阵!

苏景的箭,射向了已聚力、堪堪就要发动的‘天旗杀灭’。

电光火石,白狐冲阵!

神狐长啸忽然消散,就那么一下子收声了。

如此响亮、如此威严、睥睨乾坤桀骜无尽的狐啸,说没就没了,之前不存丝毫征兆,这变化太突兀,以至随之降临的寂静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别人耳中的寂静,却是楚江王耳中的巨响狂雷。脱口怪叫:不好!

寂静只一个瞬间。短暂的无以衡量,却是楚江王麾下十万飞旗精锐永远的安宁了。

下一刻,天摇地动,浩浩荡荡的凶恶法力横扫四方。肆虐于楚江军中十万盏饱蕴灵力的旌旗忽然炸碎开来!

‘飞旗杀灭’是法更是阵。是集结十万个通玄法、做修行的精锐鬼兵共同施展的一道宏大阵法。人间、幽冥都一样。大阵成形、威力将起的瞬间,就是这大阵最最脆弱的一刻,这个时候若遭打击被伤到阵眼。不仅是阵法废了,更会遭受阵中巨力反噬。

阵法越强、反噬便越重。

苏景来时,飞旗军阵成形、法将生,这么好的时机,他又哪舍得放qì

?所以苏景弃了楚江王、一箭升狐杀入敌阵,摧毁阵心。

楚江王的大军不是第一次打仗,十万飞旗鬼兵行运大阵,自有友军守护周围、有凶猛鬼将带队看护阵眼。可事先又有谁能料到,东方会突降煞星!

更要紧的,洁白长弓是苏景手上最最凌厉霸道的宝物之一,满弦一箭曾屠灭数十里煞血阴兵,除非楚江王催动云驾、凭着自己的法宝自己的性命去挡,否则他的军中谁也挡不住那头九尾白狐!

楚江王不敢挡。就算他敢也没用,时间来不及。

鬼兵呈报阳身人入战、十六龙辇吟啸、尸煞阿七吼喝、金乌阳火冲天、楚江阵中十万法旗飞天、长弓满弦遥指鬼王,神箭改射大阵毁阵眼引动阵法反噬连串变化,从苏景显身到现在也不过三两个呼吸功夫。

而一箭之后,苏景全无停顿,撤去云驾改换天都火翼,化身一道灿烂长虹杀入敌阵!

丈一长剑在手,金风阳火护身,苏景冲,冲在最前。

雷鸣般的怒吼、响彻云霄的啼鸣,一鲲冲杀地面、一鹏搏击九天;嗡嗡的振翅声,算不得响亮,可那声音中的窒闷自耳鼓直直压入心底,让人胸口窒闷头痛欲裂,青绿色的恶魂,千根翅膀的凶残螳螂,时起时落捕杀着面前所有敌人。

北冥、刀螂两剑放出,各领苏景一道心神,杀敌。

烈焰如潮,泼洒前方,火中有剑:一头金乌、一座黄金屋,烧、杀;晦涩的风席卷四方,金红色的剑随风飘摇,收割性命;阴森黑狱,炼魂怒焰千千,锋锐剑qì

无数,上、中、下三重杀机,摧毁前行路上一切阻拦。

艳阳、金风、罪恶,三重罡天,各领苏景一道心神,杀敌。

还有,殷天子惊鸣,三尸结阵,一道道巨力自天星绽放、随剑轰入幽冥;

还有,尺身小蛇飞驰、金红巨龙飞驰,以普通阴兵的身体、兵刃,小蛇过处串串鬼血、巨龙所致碎尸翻飞;

还有,尸煞阿七吼喝,一蓬蓬焦黑恶臭的毒烟自他身体中弥漫而起,顷刻结形化作丑陋的鬼蝗,破风般扑去,管你阴兵鬼将,身体一触鬼蝗便告腐烂。

借飞旗大阵被破、阵法恶力反噬楚江阴兵之势,苏景冲阵,杀向瓶中城

楚江王暴跳如雷!

之前他还准bèi

冒险入城擒拿滑头小鬼;刚刚他还面对洁白长弓怒喝‘来啊’,只凭这两件事足见此獠悍勇。但此刻他狂怒之下,却并未亲自出马去击杀苏景。

怒则怒,可是看着苏景的剑、苏景的风、苏景的火,楚江王不敢动。鬼王没察觉自己的‘不敢’,只是他根本不曾升起亲自出手的念头吧!

尸煞阿七的吼喝在前,东方楚江军大乱在后,尤其那大阵被毁、恶力暴发荡起的剧烈响动,其他方向的鬼王联军想不察觉都难,一时间灵讯穿梭,蜂拥而至,纷纷讯问楚江王这便的情势,伤亡如何、敌人实力怎样等等。

负责北方主攻的摘裘鬼王与楚江一向不睦,讯问之余还不忘责怪楚江王不顾约定、把飞旗阵提前燃香发动。

楚江王面色铁青,所有讯问一概不理。

战场生变,另外四家鬼军,主将或鬼王以灵讯急急商议,各家的凶法大阵都告暂停、蓄势不变但发动延缓,待看清形势后再做定夺。不过‘肉勇’对瓶中城的攻势不停,杀伐依旧、惨烈不改,瓶中城恶战惊天,性命是最最轻贱的东西。

苏景没让鬼王联军等太久,了不得半个时辰,忽然一道阳火自瓶中城内冲上高空!

苏景的阳火,瓶中城内冲起,再明白不过,他已杀开血路,成功入城。

阳火灿烂,昭告四方:小九王来去从容!

在幽冥,苏景没名气。

虽曾杀灭执耳收困沉舟气吞半百血海,但这些恶战的具体情形不为外人所知,除去寥寥几人,鬼王势力大都不知苏景是谁。就算知dào

,也不过冷笑一声‘九王妃的亲信晚辈’,

联军诸王、主将便是如此,于他们而言,‘苏景’这个名字,唯一的意义仅在于:他是九王妃的晚辈,至于苏景这个人?狗屁都不是直至今时、此刻,众鬼煞才算真zhèng

明白,苏景远远比不得浅寻没错,可他自己也足够凶猛。

问这数百里战场中的无数猛鬼,只用半个时辰就能够突pò

一方、杀入瓶中城有哪个能做得。

城头上,把诸剑、罡天收起,苏景对笑面小鬼点点头:“还好?”

马王爷顶盔冠甲,看装束威武非常,很有些模样,可他天生了一副嬉皮笑脸的五官,一看脸就威严散尽,目光再如何冰冷他也气派不起来。

“不好!”笑面小鬼不客气,语气冷冰冰:“你自己,有用么?多余来。”

苏景笑了下:“拖延些时间,会有援军杀到,届时轻松退敌。”

“援兵?九王妃人在附近?”笑面小鬼眼睛大亮,若浅寻能来,大局定矣。

不料苏景摇头:“不是,哪能什么事都麻烦她老人家,总之尽量拖延就是了。”

除了浅寻,在幽冥苏景还能请来别家援兵?笑面小鬼不信,但也没再多说,不论苏景是不是在说胡话,能守就守下去总不会错的。

这个时候,阿七再度开口,传声四方:“我家小九王,与滑头鬼王相交莫逆,尔等兴兵来犯瓶中城,可有问过我家少主?再若强攻,个个诛杀!”

苏景伸手一拍阿七肩膀,笑道:“旗号扯得不够大,没事,不用担心我不痛快。以后也记得,旗号越大越好。”

十重塔的尸煞,可能表情还是僵硬的,但心思早都灵活得很了,生怕苏景心高气傲、打仗时不愿借师母威名,所以只以‘小九王’的字号喊喝。

阿七和苏景接触的时间到底还短,哪晓得‘扯虎皮拉大旗’是小九王最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想当年,凭颈下一块如见玉牌,小九王横扫离山仙宗很是寂寞。

得了少主提点,阿七再次开口,声音更加沉冷了:“小九王之上,我家主公九王妃也曾与滑头鬼王结盟,攻伐滑头一脉,便是与我家主公生死之敌!尔等若真活得腻烦了,九王妃一定成全。”

于此间联军的几位首领而言,这的确是件恼人事情。浅寻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若再攻怕是真会给自己结下强仇;可就此收兵更不可能,任由滑头鬼坐大,又和得罪浅寻有什么分别?

鬼王、阴兵大帅间的灵讯传送再度密集起来,情形突变,少不了一番商议。(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四七三章 城即吾命,王为我福

半柱香功夫过去,瓶中城外个个方向,层层叠叠的号角声响起,各家中军同时传令,所有对瓶中城的攻势全都暂停。

又过片刻,一个声音从城外传来:“我等无意与九王妃为敌,但滑头一脉筑城于此,挑zhàn

诸王,任谁也不能坐视不理。今日诸王联手剿灭马家,此战与九王妃无涉,小九王若肯退走,我等感激不尽,来日定有补报。”

这声音时大时小、时男时女、时东时西,端的古怪,显然是秘法遮掩,故yì

让人听不出说话者是哪个、身在何方。好在怪则已,但清晰得很。

苏景显身城头,朗声应道:“要我就此退走万万不能,诸位再商量商量吧,看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鬼王声音飘忽,苏景真身应答,不提其他只说气势,高下立判。

无需商议,几家鬼王已经成议,之前说法只是试探,鬼法传音响起:“九王妃为我辈敬仰,既然她老人家的爱徒出面,马家小鬼死罪可免,但他得奉上一份赎回自己性命的财帛。”

“多少?”苏景问。

“三万厦。”

‘厦’为幽冥度量,专为香火而设,一厦为香火三万升。

三万厦,以三升一个游魂来算,是足足三万万枚游魂。这个价钱是狮子大开口,苏景回头去望笑面小鬼,不料小鬼微微颔首,怡然自得:“本王值这个价钱。”

鬼声还未说完,继xù

道:“财帛赎命。天经地义。拿出香火,马家小鬼可随阁下离开,但只能他一人离开,兵留下、城留下、民留下。从此以后,姓马的在不得踏入此地。”

联军来打瓶中城,就是为了抢钱夺人除威胁、让笑面小鬼净身出户,也算诸王达成所愿,留他一条性命算不得什么,但对浅寻的面子是个交代。

鬼王的条件说完,苏景未回答。而是把手一挥。谛听咆哮震天、佛偈禅唱轰动、月牙铲耳环惊鸣激烈,谛听、迦楼罗和损煞僧兵齐齐现身于苏景身后。

鬼法传音的语气沉冷:“诸王忍让至极,阁下仍不满足、还想再打么?!”

苏景摇头而笑:“这些兵本来在我麾下听令,是我借给马王爷的。刚刚你说兵要留下。我想问问。我的人,我能带走么?”

稍作沉默,传音再度响起:“可以。你的人你带走。”

苏景笑着点头:“承情、多谢!其他那些条件。我须得好好劝一劝滑头鬼王,他这个人固执得很,诸位稍等片刻。”

“无妨。小九王请看。”鬼法传声中,只见五根长香自五家联军阵中升起。

香有多细,放在数百里战场,比着大海里的一根针也不见得更醒目,不过修行人目光卓绝,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香都已点燃,正缓缓燃烧。

鬼法传声继xù

道:“小九王和马家小鬼想怎么商量都无妨,但无论谈得如何,阁下只有这一炷香的功夫,香灭尽时,马家小鬼若还不肯奉上香火孤身离开,就与这城池共消亡好了。”

事情说完,城中人只有一炷香的功夫,再无回寰余地。苏景不再纠缠此事,而是另起话题,突兀问道:“摘裘鬼王来了么?”

摘裘王来了,但他不显身,全当没听到苏景点名,稳坐自家中军大帐内岿然不动。鬼法传音则回应苏景道:“时间有限,小九王还是顾着正经事做吧,待战事了断,阁下永为诸王座上贵宾,将来有的是亲近时候。”

“听说几个月前,摘裘王曾向肆悦大王请愿,求肆悦发兵瓶中城那件事颇有意思,忍不住想见一见这位摘裘王。”说着,苏景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回头再说,总有相见的时候。”

摘裘王以重金相求肆悦出兵,却被扣下钱财赶了出来,这件事被肆悦王故yì

泄露出来,知dào

的人着实不少。至于肆悦王泄露这消息的用意,再也简单不过:示好浅寻。

苏景的笑声传撤四方,摘裘听得一清二楚,冷哼一声,依旧不做理会。

笑得开心了,苏景和笑面小鬼转身返回城楼落座,赤目性子急,抢着发问:“一炷香的功夫够不够?援兵来得及么?”

“来不及。尽量拖延吧。”苏景应道。

三尸一个比一个泄气,拈花伸手指了指城外悬浮半空的香:“怎么拖?人家定下了时候,哪还有拖延的余地。”

苏景没理会三尸,转目望向笑面小鬼:“拖延确是不易,援军能不能及时赶到不太好说,真要来晚了,敌人动法攻城,生死就不在自己手中了,现在你若想走”

不等说完,笑面小鬼就摆手打断,连话都懒得说。苏景不罗嗦什么,双手结印闭目,好像行功施法的样子,可他身周不见灵元震动、更没有法术成形,片刻后他又张开眼睛,重新放松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人闲聊着,根本不去看外面的燃香。

闲聊不久,三尸又纳闷起来,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晃荡着,拈花问笑面小鬼:“你怎么不问问援兵是何方神圣?不好奇么?”

“好奇?”笑面小鬼一哂:“若能赶得及,不久之后我自然能看得到;若赶不到,就算援兵是阎罗王又有什么用处。好奇不好奇的,有何干系,本王懒得问。”

三尸面面相觑,赤目眨眼睛:“这番言说倒有些镇静意思,以前咱们小看他了?”

雷动撇了下嘴巴:“装的吧,不信他不好奇。”

拈花仔细打量小鬼,小鬼眼帘半垂,全不理会,是以拈花有了结论:“定是装的,都不敢看我。”

外面忽然响起隆隆鼓声,阴兵震鼓!时候未到、并非进攻,而是见半晌过去城中没有动静,诸王传令以鼓声相催。

三停、六顿、再九响急急!如此反复不休。五支阴兵、六百里战场内千万冥鼓共振同样节奏。

槌击鼓,鼓声捶心。

萧杀气意伴战鼓升腾,弥漫天地间。

城中自有守卒眺望敌情,很快回报鼓声来历,但第一个报讯亲兵尚未离开,又有另个亲兵入城楼禀报,说是城内鬼民大批聚集,想要求见鬼王。

笑面小鬼不耐烦得很,生死恶战将至,调息养气备战还来不及,哪有心思去应酬城中鬼民。

“去看看吧,反正等着也是等着。”苏景向外走去,经过小鬼时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笑面小鬼哼了一声,也站起身与苏景并肩出去。

此外城返入内城郭,不必从高墙上下来,就能回看城内,笑面小鬼才看一眼便告一愣

千万鬼民汇聚,密密麻麻挤满目光中每寸空隙。

再也清晰不过的,鬼民自发分作三阵。

最前面的皆为青壮,自阴阳司发配过来的游魂手中没有像样兵刃,手中只有劳作之器,铲、锄之类,另一部分自别地迁移入城的鬼民曾经乱世,背上简陋弓弩、手中刀刃微锈;

青壮之后,是女子与老人,弱女握石老朽执杖,在鼓声重压下努力站着;最最后尽为小儿,真zhèng

小儿,大的不过七八岁年纪,自己脸上还满满恐惧,却仍牢记大人嘱托,小声安慰着身边更小的弟妹,城中半大的孩子,都已归入青壮阵中。

之前苏景与诸王言说不曾设禁绝音,城中人都听得清楚。

一见大王现身,鬼民尽数跪拜在地。

没人出声,只有些不懂事的襁褓婴儿啼哭。

笑面小鬼皱了下眉头:“你等这是作甚。”

没人应答,所有游魂都跪着。待笑面小鬼问道第二遍时,鬼民最前排,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年纪的游魂才开口回答:“小民愿与福城共存亡只求大王莫弃城,小民愿与大王共存亡。”

瓶中城有正式称呼,但鬼民都称此地做‘福城’。

于鬼民而言,偌大幽冥,唯独此地有福,这里不是福城又是什么。

见笑面小鬼不语,那游魂又小心开口,重复:“小民愿与大王共存亡、愿与福城共存亡,求大王莫弃城。”

这一次,游魂说过话后,有其他游魂开口重复,先是稀稀拉拉,而后万众开口,有的声音低沉,有的语带哭意,有的满怀期盼,那乱糟糟的声音,汇聚一起仍是一句:

我愿存亡与共,求大王莫弃城!

笑面小鬼曾挥斥百万大军,曾于大败中惶惶逃命,曾对阵凶狠恶鬼斩首挖心,也曾被敌人打得重伤呕血,活到现在趟过数不清的大场面,可见惯风浪之猛鬼,却不知该如何应对面前情形。

不怪笑面小鬼,只因幽冥世界自大统崩裂后,何时也不曾有过现在景象。

木讷了一阵,笑面小鬼终于回过神来,点点头:“好。”一个字,说完转身就走。

“多谢大王!”有游魂喊道。

笑面小鬼又站住脚步,转回头笑了下:“多谢诸位才是。都起身,养养精神,准bèi

厮杀吧。”

第二阵中,一个老头子游魂,他是外来游魂,七个月前来到瓶中城,过上‘死’后最最踏实的两百天好日子,此刻不知哪里来的力qì

,忽然叩头大喊:“城即吾命,王为我福

城即吾命,王为我福!”

八个字,是为城中无数鬼民心声,一鬼呼,百魂应、万魂应,所有城中鬼民呼喊相应!

城即吾命,王为我福。(未完待续……)

请假一章

写了改改写了,越写就越躁,吃过晚饭就开始码字,到现在也才写好千多字,这四个多小时太煎熬了。实在写不出,今晚请假,实在不好意思,对不住。

去睡了,希望明天脑子能清醒。(未完待续……)

《升邪》请假一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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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七四章 飞来飞去峰

城内鬼民呼喝很快散去了,自有鬼兵校尉上前,为他们发放兵刃、编入后队备军,这些事情无需大王操心,笑面小鬼与苏景重返城楼。只是这一去再一回之后,小鬼明显躁动了许多,有些沉不住气的样子,终于提起了援兵的事情:“能不能催一催援兵,请他们早些到。”

城中鬼民情愿,于笑面小鬼来说,事情都不会有丝毫变化,他本就不会投降,这里是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一点指望,他一定会与这城池共存亡。

可小鬼的决定不变、行动未改,心境却是两重天地了。

之前,他真不怕输也不怕死:本已一败涂地了,后来白捡了个机会东山再起,输了死了,全当苏景没来幽冥便是;

现在,他是真的想能赢这城是他们的性命,本王更是他们的福气。

苏景摇摇头,回答小鬼:“没得催,催也没用。”

笑面小鬼再问:“拖延时间,怎生才能想个法子。”

“我倒是有个法子,且已经用上、已经开始拖延了,”苏景笑得有些古怪:“不过未必好使。”

“什么法子?”笑面小鬼不解。

苏景伸手指了指城外、悬空漂浮的五根香;又指了指城楼内,滑头鬼王这边在听过联军条件、时限后自己点燃起来、用以计时的长香。

城楼内的香,只剩小半;城外那五根香,却只烧了小半。

外面悬着五根香。不过是联军对瓶中城的威慑,城内外都另有计较时间的办法,谁都不用去真zhèng

看那五根香,示意谁都没发觉它们被动了手脚。笑面小鬼也未留意,直到苏景指点。

自己的香快,敌人的香慢?小鬼稍一琢磨便告恍然,愕然:“你的手段?”

“金乌正法,光热始祖,我乃金乌弟子,控它几根香的火头。举手之劳。”苏景回答得煞有介事。

“你这这也有脸说是‘拖延办法’么?”小鬼哭笑不得。不知dào

自己是该气还是该骂,连该说点什么都不晓得了。

人家的营中、阵中不知点了多少香来计较、等待,就算苏景把敌人千万长香燃烧都纳入掌控,敌人还有漏刻、有圭、有晷、有水钟有沙漏。更有能够精确计较时间的鬼术、法器瞪了苏景片刻。小鬼却笑了起来。他算是真zhèng

见识了小九爷‘大仗只当儿戏。六百里联营摆成家家酒’的本事。

差不多同个时候,外面的鬼法传音再度响起:“城中哪位高人施法,控了五根香。是觉得我大军穷得只剩这五根香计较时间,还是把生死事情当做儿戏?若是前者,让阁下失望;若为后者,我等必定成全!”

人家也发xiàn

了香着的慢,三尸没心没肺笑成一团,苏景也全没有点高人风度,眉花眼笑的那副样子,明明就是个顽皮后生。他那小把戏,与其说是拖延时间,倒不如说是自己哄着自己开心。

他们自顾笑,全不理会外面喝问。

鬼法传音语气冰冷:“十时逝其七八,小九爷须得快些奉劝马家小鬼了。”

这次苏景应了声:“还在劝,莫着急。”说完稍顿,又问:“外面那五根香不做准了?没用了的话送给我吧,我有个事也需计较时间,它们烧得慢,对我正好。”

“小九王喜欢尽可拿去。”

苏景高高兴兴,伸手一招,将外面一个香纳入手中捏着。

一根就够了,另外四根不要。

鬼声又做最后劝说:“马家小鬼不识抬举,小九王就何必再置身险地,现在走,刚刚好。”

苏景不回答,闭上双目开始静心养神。对方得不到回应,也再没半字传来

不久,城外振起的压迫鼓声突兀停止,时辰已到!

援兵未至、再没时间。

苏景猛地张开眼睛:“三尸留在城中听马王爷调遣。”

苏景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尸应是。苏景则把双翅一展,一个人向外飞去。

“作甚去?”趁苏景离开前,小鬼及时讯问。

“东土汉家有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有攻,你做守,我去还。”苏景的声音朗朗,疾飞而去。笑面小鬼哈的一声笑:“好!替我也还上一份!”

时辰道,鼓声停,攻势骤起!

再没有丝毫的情面可讲,浅寻凶名远播,可她人不在眼前,只凭一个虚无的名字还远不足以吓退千百年挣扎于生死边缘的凶猛鬼王;再不是普通鬼兵寻常攻坚,联军的攻势皆为法术

南方,幽暗乾坤骤然明亮,炽烈的白光,几乎把这大地、天空、还有那坚固的城都照射得透明,雷霆万万!无数惊雷汇聚一起,化作一道粗豪千丈的雷瀑,自阴兵阵中翻腾而起,怒斩高城;

北方,天黑了。幽绿天空本就光亮可怜,可如今这羸弱光芒也被遮住了被一座山遮住了,他们唤来了一座山,比着瓶中城还要更大得多得多的巨峰!一座山,就那么飞驰着、翻滚着、呼啸着、轰向城墙;

西方,勃勃生机暴发。只有修家才能察觉的‘生气’,暴发于死气沉沉的幽冥、却比着阳世里最最富饶肥美的水土还要更充盈更饱胀的‘生气’。可是这生机是狂怒的、是疯癫的,一根两根千根万根,数不清多少粗若巨厦的藤!藤破土、藤盖地、藤遮天,如仙佛手中蟒鞭,疯狂抽向福城壁垒;

东方,楚江王最最犀利的飞旗杀灭已被毁去,浩大法阵再无法施展,可他军中,王驾之下还有大批修行鬼将、煞尉、凶猛兵卒,没了那阵还有千百法术,虽威力远逊,但东方阵中的攻势最最灿烂多样,风雨雷电煞炼玄冰,林林总总,一样汇聚成潮猛扑福城。

除了大阵猛攻,还有诸般辅攻法术,城北墙下原本坚硬的地面突兀化作柔软沙地,一群群头带美人面具的黑色猴子冲出黄沙,沿着城墙飞攀向上;城西阴风大作,这风是粘的,裹住城砖奋力一扯,嘎啦啦的闷响传来,石碎城裂;城南暴雨滂沱、泛着甜香的雨水,蜜汁似的美味,雨水落在何处,空气中就会突涌出大群红蚁,舔食蜜汁的同时,啃掉砖、啃掉刃、也啃掉守军身体

四面八方,凶法冲城!

就是这一刻,那道金红的弧光自层层法术中逆冲而起,苏景出城,逆袭阴兵。

他选了北方,正正迎上了那座山!

撞!

没有轰鸣,不见巨震,天都火翼荡起的火光顷刻湮灭于那巍峨雄浑的巨山之内。

人太小,山太大,一头蟋蟀撞上了大树,震不下一片叶儿,便是如此了。苏景不见了,山依旧。

苏景撞山时,山距城里许。

苏景没了,大山飞进之势不变,轰轰烈烈继xù

冲着福城北墙砸来城北守军阿二坐镇。其余兵马都隐于厚厚城垛下,尸煞大将独立,目光如血死死盯住飞来雄山。

罡风催面,雄山于尸煞眼中,已经没了轮廓、没了模样,它已冲得太近,堪堪就要轰上城墙,就在此刻阿二猛张口,喷出养于体内已经整整三百年的一道煞气阴风。

灰黑斑驳,慢慢恶臭的风扑向雄山!而那重逾万钧、鼓荡风雷的可怕山峰,竟像张纸似的,被阿二一吹,飞跑了。

阿二一口煞气尚未吐完,突兀变成了剧烈咳嗽。

北城守备鬼兵何其有幸,能亲眼目睹二将军堪比神迹的法术,一口气吹飞砸城大山!

见将军大咳,众军校只道将军拼劲全力才至如此,满心憧憬满眼激动,口中齐齐暴发出的那一声喝彩,即便四方攻势轰得福城剧烈晃动、震得大响撕天裂地也遮掩不住!

只有阿二自己明白,咳嗽是因为吓的。或者说,先吓了一跳、然后就呛了,咳嗽。

我吹飞了一座山?阿二死也不信。

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最最清楚,阿二明白凭自己一口气断断不可能吹跑大山要真有那么大的气力,他早出城吹敌军去了。

他所以施法,不过尽lì

消弭些大山的势子、抵消部分飞峰的力量。真zhèng

去抗下这大山猛撞的,还得是城墙。瓶中城四墙都有高深禁法守护,这禁法才是守军对抗敌阵的依仗。

迎上二将军一口煞气,大山凌空兜了个圈子、从哪来的回哪去了。总算十重塔尸煞心思灵活,才咳了两声就恍然大悟:山飞走,是因少主?之前他隐约看到,少主仗剑破岩、撞进山腹去了。

北方攻城阴兵,摘裘鬼王大军。

排山轰,正是摘裘王麾下精锐‘搬山’军的拿手好戏。

凭着这一道凶猛阵法,摘裘王不知多少次把不肯臣服的敌城砸个稀巴烂。这位鬼大王有个坏毛病,每次动用‘搬山’动用大阵,眼看着大山飞轰敌城时,大王总会长长倒吸一口冷气;再山真zhèng

砸到目标时,他总会摆出一副被大象踩到脚趾的痛苦神情,去认真地替敌人疼一疼。

这次也不例外,时间到、鼓声停,搬山大阵发动。山飞去了,摘裘王嘶嘶地吸凉气;山及城,摘裘王准bèi

痛苦神情,然后山又飞回来了。

飞来、飞去、峰;峰、飞去、飞来。

登时僵硬了王的脸。(未完待续……)

第四七五章 笑如火

山归来,本已随山远去的风雷声,又重新变得响亮、清澈,贯耳催心。

北方城外有些修持高深的鬼将、校尉,忙不迭动法轰迎大山,一时间诸般光华闪动,仿佛灿烂烟花喷薄而起,冥法鬼术阴剑丧器自阵中泼天而去,可那山回来得太快太突兀,猛鬼凶兵仓促施展的法术为力有限,又如何拦截得住。

山飞近,遮蔽了天,所以山就变成了天!

摘裘鬼军中,搬山精锐的大阵疯狂催动,阴晦丧气自阵中暴涨弥漫,隐约可见煞气中,又有一座山峰正缓缓成形搬山大阵,不是扔出一座山就算完事的,竭以全力的话,大阵可以连做七次行运,能够接连砸出七座大山。

打出第一山后大阵不停,即刻开始酝酿第二山,见山砸了回来,主阵猛鬼急忙调整阵法所向,想以第二石去挡第一山,但仍是一样的麻烦:时间。时间不够!

第二阵来不及。

就在片刻之前联军中又有哪个鬼兵会把时间当成威胁?那是它们威胁别人的手段。

山去山又回,怎么逼别人,又怎么被还回来,这便是大判官的现世报!

山砸下!

山已变成了天,山砸下便是天塌陷,摘裘鬼军轰然大乱。山覆盖不了摘裘的军阵,可它实在有些太大了,即便身处山落范围之外的阴兵,依旧觉得这山会砸向自己,天将倾。蚂蚁似的阴兵乱飞乱跑,却又哪有方向可言,数不清多少人跑反了,整整齐齐的大军阵容瞬间崩乱,变成了个神仙也无法开解的瞎疙瘩。

突然间中军帐中一声威严吼喝:“煞!”

山峰下坠的风雷轰荡、无数神通咆哮、千万阴兵嘶嗥,依旧无法遮掩这一字‘煞’吼,旋即只见一道身影破帐而出!

带皮冠、披花裘之鬼,摘裘王。

王纵身半空,斜刺里扑向砸落的大山,右手空着缩在袖中。左手上则托着一只破破烂烂的碗。

比着东土叫花子手中的碗也不见得更体面的法器。祭出这样一件‘破烂’,摘裘王的目光却无比决绝

山落、王起。相距不足百丈时,摘裘王第二次大吼:“煞!”

吼喝声中,破碗突然光芒绽放。七彩疯悬中宝物脱手射向大山。大王亲自出手!

原本军中的慌乱惊呼。猛地变成欣喜欢呼本能使然、发自内心。真真zhèng

正的感激、憧憬的呼喊,其中真挚远胜平时大王巡兵时的大军呼喝。

摘裘王当得这爱戴之呼,放眼全军。能在这短短功夫内、挽回‘巨山压顶’危局之人,非他莫属!只有他才能挡得住那山。

只是人力有极限,挡得住砸向军马的山,就挡不住刺向自己的剑就在‘破碗’出手的刹那,摘裘王忽觉犀利杀机降临!

他不知dào

这杀机来自何处、来自何人,但以前无数次经lì

生死边缘的摇摆徘徊,让大王明白得很:孤要死!

孤不要死。

杀机凌厉,摘裘王不敢逞强,想活得长久就得‘万无一失’,他选择了最最稳妥的办法:心念急转,将刚刚扔出去的‘破碗’又召回身边。

碗归,旋即便是一声锐响,一架三足鸟的骸骨,就那么突兀出现大王身前,正中及时撤回护住主人心胸的那只碗。

瞬灭一剑,古怪破碗。

前者骨骸,后者粗瓷,二者交击,却是洪钟大吕般巨响,大王身下、地面,三百丈方圆阴兵被巨响震得天旋地转,皆尽跌坐在地。

剑从山中来,山破了个洞、洞口尺余方圆。

有人在山中动剑,那洞就是骨鸟剑的来路。

摘裘王心中凛然,这才晓得:山中有人!

挡下必杀一击,摘裘王不见丝毫轻松,杀机仍在、犀利依旧山再破,紧随骨鸟之后,只是这一次‘洞’要大得多,冲出来的‘东西’也更大得多:屋子,炽烈滚烫锐意纵横的屋子。

下坠的山里,飞出了一幢熊熊燃烧的屋。

既有骨金乌,自有黄金屋!前后两剑接踵来。

第二剑仍中碗,靠着宝物神奇,摘裘王又扛下一击

大山一去一回,须得多少时间?比着两个顽童相隔数丈、互相掷石块也差不多。

山落下,王从斜侧狙击,又是多长时间?电光火石!刹那里挡下两剑,而山距地面也不过数十丈了。

但山还未落地,若此刻摘裘王能急转心意,他的怪碗法宝还有望拦阻大山。可惜,摘裘王没机会,一鸟尸骸、一金房子两件怪东西之后:一条的鱼、一只螳螂、一条金红色的龙、一把灿灿耀眼的羽毛、六条尸煞巨蛇十三头鬼身煞将,九十九头阳法火鸦,一头艳丽红鹤,十条阴风鬼索,甚至一座威严森然的‘阴阳司’那山破开无数窟窿,乱七八糟各种‘怪东西’一股脑冲了出来。

有法术有法宝,个别威力平平大都犀利霸道,藏在山中的人,把能扔出去的‘东西’差不多全都扔了。

摘裘王怪声大叫,一时间手忙脚乱,心里更是惊骇莫名:山中藏的敌人绝非一个,而是一伙!否则怎么可能一下子飞出这么多神通和宝物!

保命都得看运气了,鬼王哪还有心思去拦截大山,拼出全副精神催法动宝抵挡那一大片攻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山滑过身旁,与他擦身而过、砸入军中。

山呼啸,风雷浩荡,巨大阴影遮掩一方,所有被阴影遮住的鬼兵煞将魂飞魄散,可又有什么办法,王未能挽回局势,他们这些小卒就只剩死路一条。

欢呼再变,变成了绝望之嚎。来自疯狂生命最后的不甘任谁都不曾想到的,就在那巨大山峰距离地面三五丈、堪堪就要夯砸个实在的时候,忽然山中爆起一声巨响,土石崩岗岩碎,那大山竟爆裂开来,变成千千万万块石头飞射四方!

虽然无数碎石横扫地面的威力也毫不逊色,可山终未真zhèng

砸入军阵。

山崩巨响轰动天地,却无压住那一阵癫狂大笑:“没砸,想不到吧?吓一跳吧?”

山碎去了,显出一个人,背后的火翼耀目,他的笑容比着背后烈火更灿烂,右手空着、左手持着那烧得只剩半截、被他动过手脚的香。

小九王。

苏景笑得很好kàn

,可是这笑容开心没错,却全无丝毫亲近

他的笑如火,绚丽、活泼、痛快,但是烫的!能烧灭所有仇敌的烫!

山,是自内崩碎的,只要稍有见识之人都能看出这一重。就只有山腹中人才能让山这样崩碎。

小九王挡下了山、驾驭了山,轰轰烈烈地砸过来,到最后关头他却又崩碎了山?阴兵不明白,鬼将想不通,他为何如此?难道不想杀人,只为玩、只为吓敌人一跳?

欢笑中的小九王,空着的右手向天空一挥,心念转、正法动,金乌火法发动。

不同以往,他没撒出浩浩火海,而是下了一场雨:阳火之雨,金红之雨,千千万万朵水滴大小、水滴形状火,随他挥手从天而降,泼入摘裘阵中。

平心而论,阳火之雨虽也灿烂,但威力远远比不得苏景管用的火海,凭阴兵中将校的本领,就能施法遮蔽阻挡、护住自己带领的队伍。可是场火雨中,还有无数个苏景!

唤起火雨后苏景就不见了或者说,到处都是苏景!金乌万巢大咒,穿空遁法,火雨之中处处苏景!

苏景不是这场雨,可这火雨中的每一滴都能是他。

苏景的右手有了剑,丈一之剑;再现身时,苏景开始‘收割’,真zhèng

斩杀,毫不留情!

一场火雨覆盖六十里,一个苏景杀伐六十里。

右手剑,左手香。

根本无法捕捉的身法,根本无法阻挡的狙杀。

苏景显身时都是在笑,当他遁走,身形不见了笑声还残留;待他再次出现,仍是在笑所以一个苏景,掀起了数不清的笑声。

雨中处处笑声,甚至众鬼兵都有了一份错觉:这场大雨中,一滴火就是一声笑。

滴滴串串,苏景笑,火就笑。

当年光明顶山腹初见大师娘,蓝祈曾告知苏景,待他结成宝瓶身后便可从容穿梭虚空、随意发动金乌万巢。大师娘的见识绝没得说,不过她再如何神奇也猜不到后来苏景修行会如此神奇。

如今苏景未成宝瓶,但他的身体、真元、战力早都远胜普通宝瓶,只凭肉身遁虚空全无问题。

大山灭顶时,阴兵自忖必死,那时情绪大都是随绝望而来的不甘,反倒没有太多恐惧。现在却不同了,火雨潇潇朗笑叠叠,那个煞星就藏在雨中,随时显身随时所命。天知dào

哪滴雨是他!

也不过才接战片刻,本就混乱的阴兵阵势就更加不堪了,阴兵都悍不畏死,他们不怕死,可他们怕苏景没办法不怕:他明明能用大山扫灭一方,却在最后关头又崩了山,然后满心欢喜的投入战场,越杀越笑。也是想到此,有些心思灵活的阴兵鬼将忽然明白了:他为何要崩掉大山?

因为他喜欢现在这样子杀敌吧!

山砸不过瘾,一个人把千万性命把玩手中才痛快!

这雨中,小九王,想要谁死谁就死。(未完待续……)

第四七六章 任你斩杀,我自冲锋

左臂正常、右臂却比着左臂长出整整一尺的少年,隐身于战场之外。

少年瘦弱,着布衣。面色苍白得有些透明,五官清秀,甚至眉宇间还存了几分羞涩,少年长长的右臂缩于大袖,左手拿着一枚番茄凑在嘴边,正轻轻吸吮果子的酸甜汁。他不像幽冥世界的恶鬼,倒更像个来自东土江南灵秀小镇的读书郎如果不看他背后的刀的话。

不似修liàn

之辈那样,把兵刃、法器藏于身体或囊中,他把自己的刀背在身上。

刀锋狭窄、笔直,长一丈零两寸,比着普通成人的身体还要再长出一截。

少年身体瘦弱,比着‘同龄人’都要矮小,可他的刀那么长,按理说是不能够背负于背的,否则没办法走路了。但他有办法,他把刀横着背。他站着,是以远远望去,他好像个‘十’字木架,有些可笑的样子。

不过幽冥世界中,真zhèng

见了这个‘十’字少年,还能笑、敢笑的人少得可怜。

苏景和他打过交道,十个月前,不津城外恶战煞血阴兵时,曾被他刺杀过。煞血军中的刺客,肆悦鬼王心腹亲信,只杀敌酋、最喜欢长刀剜心的少年。

少年有一张与自己真实长相截然不同的猛鬼铁面,但现在他未戴在脸上,而是将其扬起、顶在了头顶。

追随少年一起的,还有十七个人,其中十六个站立在他身后。身材各异、鬼煞尸魂都有,身形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剩下一个是把头发编成长长辫子、还在辫子上编进一根青青幽草和几朵娇嫩冥花的少女。

她没规矩,就坐在首领少年的身旁,依着他的腿,舒服得很。

少年麾下十七人,个个带着丑陋铁面,唯独少女是个例外:她也戴面具,可她的面具精致细腻,是一张笑眯了眼睛、甜美活泼的女孩子的脸。

她就是女孩子。带了一张女孩子的面具。

少年前方。恶战正酣,五方鬼王联军猛攻瓶中城,法术往来、杀声震天。‘十’少年却无视战场,他的鬼识远播、目光巡索。更关注战场的个个边缘、角落。不知在寻找什么。

少女则不然。她喜欢看热闹,看着前方的大战,看着苏景在摘裘军中狂妄穿梭、怪笑杀人。面具后的目光亮晶晶地。她的右手把玩着一滴水珠。

真的是水珠,动时无形静中浑圆,在白皙娇嫩的手上滚来滚去,晶莹剔透。

目光盯在苏景身上,少女扬起空着的左手,拽了拽少年的袍子。后者会意,将自己吸吮着一半的番茄放到她的手心上。

少女啃了一口,面具遮掩,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语气有些古怪,好像是一边咧嘴一边说话:“哥,这颗心不熟,酸的。”

哪里是什么番茄,仔细看,那‘果子’还在微微跳动,分明是一颗心。

“特意摘了几颗不熟的,酸的提神,咬一口就不会倦怠。”

“不倦怠又有什么用,不也没找到么?说是这里有狼,找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一头多半白跑一趟,回去要告sù

肆叔叔,他手下探哨谎报军情。”少女嘀咕着,把手上心还给了少年,她不爱吃酸,跟着她从囊中取出一只琉璃瓶,喝水、漱口。

少年没说话,继xù

吸允那颗不知是谁的心。

“那个家伙疯的啊。”少女爱讲话,没一会功夫又对哥哥说道,同时素手一扬,遥指苏景。

战场中苏景穿梭如电,少女指向他的时候,他已闪身十里外。

大家曾打过交道,少女见识过苏景在煞血军中冲杀的凶狠模样,但这次不同的,他明明能用大山重创敌军,最后却崩碎雄峰,自己入战快活杀戮,不是疯了是什么。

少年明白妹妹的意思,笑了笑:“一时快活罢了,没有用,挡不住。”说着,他又把‘番茄’凑到嘴边,不过很快就发xiàn

这颗心已经不在跳动了,正迅速腐烂。

少年抛掉了烂果子,从囊中另取一枚饱满、鲜红、正有力跳动的新果,咬上一口、吸吮

“苏锵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了?”福城上,笑面小鬼皱眉头:“杀气恁重,却是个花架子!”

东方,楚江王飞旗军被毁;北方,摘裘王的飞山暂时受阻,但南、西两个方向的鬼法猛攻威力十足,福城动荡不休,护城禁法苦苦支持随时可能被破去。滑头鬼情势危急,可持法、督战、全力对抗两方攻势同时,城中众人都忍不住分一份精神去关注苏景。

确是是‘花架子’,小九王杀得疯癫,实jì

伤敌却比起那一座大山砸下去差得远。

“这你就不懂了。”雷动应道,刀条子脸上笑容高深:“今日恶战并非道义之争,不过争权夺利罢了。”

拈花接口:“不是道义之争,就无需扬威立道,重创敌军比着什么都实在,苏锵锵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什么时候要杀敌,什么时候该扬威,他分得清楚得很!”

“可他还是崩碎大山,凭剑入阵”赤目也在微笑,接着两个兄弟的话继xù

道:“其中自有高深用意。”

笑面小鬼挑了下眉毛:“什么用意?”

“显而易见,自己去想。”雷动、拈花异口同声。

可赤目这次一不小心实在了,另两个开口同时他说出了三位矮神君的心中实话:“我们哪知dào

!”

笑面小鬼没追究,只是冷笑了一声:“苏景现在,一时快活罢了,没有了,挡不住。”

苏景战于城北万军之中。

北方鬼王摘裘被困于一大片法术、凶兽、怪剑之中。鬼王本领当真不俗,凭着几千载的修为与神奇‘破碗’,硬是撑住了一道道致命猛攻。

很快大王的亲兵铁卫一拥而上,舍生忘死救护王驾,自重重杀机中将摘裘解救出来。

鬼王脱困,北冥、刀螂等剑与诸多尸煞并不追杀纠缠,齐齐返回主人身边,苏景挥手尽数收起,继xù

火遁杀敌,乐此不疲。

小九王似是真zhèng

喜欢现在的杀法,他只施展‘金乌万巢’一法、只动丈一君王一剑,其他手段统统不再使用。

摘裘脱困,手一翻,居然把那只破碗好像帽子似的,扣在了自己的头上。法宝加冠,奇光迸绽。这是自守的法术,身宝合一护法加身,最最稳妥的守势、以防苏景凭着惊人身法来偷袭刺杀。

王驾之外,三十猛鬼结圆阵、施法术,摆下第二道护阵,保护摘裘;再之外则是三千精兵结更大圆,更大阵。

里外三重护法,摘裘把自己护得稳当了,这才对亲兵道:“传我军令”

片刻功夫,一杆杆王旗自阵中竖起,急急摆动;震耳战鼓响彻城北,煞气升腾。

旗号、鼓声,皆为鬼王大令,两道命令:

第一令,搬山精锐解除大阵。未免重蹈楚江飞旗军覆辙,摘裘王不向福城继xù

扔大山了。

第二令,大军冲锋。

凭着阳火天雨和金乌遁法,苏景面前千万阴兵全是摆设,摘裘阴兵再多也挡不住他;可是反过来也一样,苏景又何尝拦得住整支大军!

苏景如虎狼。再凶猛的虎狼也拦不住迁徙的羚群。

摘裘王看得明白,谁也拦不住谁,那有何必怕他。随他斩杀,这么多阴兵,给他一天工夫任意砍杀,杀得掉一成么?大军只管冲锋,直接去攻前方福城。

不止摘裘,远处的‘十’字少年、城中的笑面小鬼都能看清这一重:以苏景的锋利,只能袭扰,却无法扫灭。

这便是差距了,若小师娘在此呢?浅寻扫灭,苏景袭扰,天差地别。

王旗招展鼓号叠叠,摘裘王大令如山:与我冲!

被火雨淋头、被苏景袭杀、本已散乱的军阵,忽然重闻王令,哪怕这命令是让他们送死,依旧军心大振。阴兵根本就不怕死,他们的恐惧只源于苏景的疯癫杀势,如今王命传来,大军有了‘新的’目标,顷刻万军嘶吼,无需再整列什么大阵,就如潮水一般,向着福城北墙冲去。

他杀任他杀,我自冲锋!

大军海啸山崩仿佛。可他们才刚刚开始冲锋,眼中、前方的城却突然消失了没了,什么都没了,只剩身周三尺,之外则是白蒙蒙的‘不可知’。

刚刚振起的大军气势,迎头碰上了一场大雾!

狐地妖雾,苏景手段!

大雾七十里,笼罩摘裘大军前锋。

阴兵再看不到王旗,听不到战鼓,甚至连不远处的同伴呼喊都不得闻,三尺之外,他们唯一能感知的,只有苏景的大笑。

被困了,却不止步,福城大致所在阴兵还有印象。无一例外,千万阴兵继xù

冲锋不停!不能停步,因为整支大军都在冲。

身后三尺不可见,但任谁都明白,正有无数同伴从自己身后冲来,停下一步的下场就是被活生生地踩成一滩烂肉鬼血。

只凭印象、没有精确方向,军阵更乱,彼此相撞踩踏多到无可计较,这座充斥着惨嚎、自残的浩大军阵,还是有一个前进的大方向。虽慢、虽乱,但还是在向瓶中城移动着。

大雾也和火雨一样,只能再添困扰,却无法彻底杀灭敌人。(未完待续……)

代请假条

大家好。

豆子的老婆临产,他已随同前往医院,接下来可能暂时没办法保证更新了,特此和大家说明一声。

这个状况想必大家都能理解,让我们一起祝福豆子!

在豆子暂没有更新的日子里,欢迎大家来看我的书打发时间。

我是豆子的小伙伴蝴蝶蓝。

我的书叫《全职高手》。

书号1887208。

有四百万多万字,我相信一定可以支撑大家坚持到豆子恢复更新!……

撒豆成兵!!!!(未完待续……)

报告^_^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女豆的预产期是九月二号,一直以来,我都对九月二号这位老爷无比的信任,查这天的阴历,顺便还看了这天的黄历,没想到

八月十五号晚上,孕妇同学破水,送去医院,忍痛一夜,八月十六号早上被推进产房,顺产小同学一个。

小女同学。

小同学被裹在医院的薄被,由护士抱了出来,护士扒拉开被子,小同学冲我撩了下眼皮,兴高采烈的开始哭。

从产房被抱进婴儿房,上称,护士报数:三斤另五十克。

我不信,问,确认,听错了。

三千零五十克。

先给亲戚群发了个短信,然后就后悔了,电话没完没了的,我还得办手续、照顾孕妇

中午的时候,孕妇同学转入产妇病房,小同学也被抱来,母婴同室。

嗯,‘母婴同室’只是上句,还有下句护士没说:累傻亲爹。

真累啊。咱家的情况呢,首先豆子不年轻了,其次豆子还有个大我七岁的哥哥,长辈年纪大了,女豆不是天津人,丈母娘前几天就赶来了,也很辛苦,其实大家都辛苦,不过我还是觉得我尽量多做些,尽量让老人多省点心。

忙忙碌碌的,没能和大家及时汇报情况,体谅哈^_^

哦哦,忘了说,母女健康,一切都好,豆子很乐~~~

再要说的就是更新,女豆应该是周一或者周二出院吧,大夫没说,但肯定不会让我们住太久,已经请了月嫂,而且回家的话,肯定要比着在医院更轻松些,到时候应该能恢复更新,这一点也请大家放心。

其实我今天晚饭前我回家,就开始写更新了,不过这种精神亢奋,和码字时那种兴奋完全不搭界,很难形容,就是我觉得自己挺嗨,其实我脑子里一团糨糊,思路严重不整齐,写得异常困难。我估计我一碰枕头就能睡着,但我不碰~~~和兄弟姐妹聊完再碰去。

还是再过一两天吧。

那这段时间,更新肯定会不太稳定,希望大家体谅,同时也请大家放心,严格来讲,我觉得我是在适应、调整,会尽快调整好的。

嗯,就这样,谢谢你们。

活着活着突然多出来个小人,多出来一件大事,这感觉挺有意思的。

鞠躬,我爱你们!!

最后,感谢你们,许多同学都发来祝福,我很感动也很开心的,你们很可爱,你们大可爱!

再感谢蝴蝶蓝巨巨,及时替我请假并了却了一直以来都想为《全职高手》章推的心愿。

以上,报gào

及感谢。

再一次,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2012.08.17(未完待续……)

第四七七章 看香

摘裘王的心绪很有些古怪见到一只小狐狸嗷嗷叫着和一群凶猛猎犬打得难解难分,猎人会怎么想?

会瞪大眼睛,会吃上一惊,但也仅次而已吧。

摘裘王就是如此了,惊诧‘小九王’的气焰,他一个人真敢于一支猛鬼大军为敌;惊诧于‘小九王’的凶猛狠辣,他一个人真就硬生生拖慢了大军的前进。

可说到底,也只是拖、慢。

是以摘裘王惊讶则已,却不怕,一点也不怕。他晓得,这一战他赢定了。唯一一点顾虑:阳身小子可能狗急跳墙,会动用什么犀利手段来行刺于孤。

福城的护法禁制并非分立于四墙,而是一个整体:哪个方向敌人攻势凶猛,护篆的力量就会转去何处。此刻西、南两处阴兵的攻城法术完全施展开来,威力浩瀚,福城的护阵也全力投入这两个方向,整整半座城都透气惨惨白光,全力抵御法术的猛攻,再无余力守护其他方向;

主攻东方的楚江王刚刚传下大令,他的飞旗精锐被苏景破掉,可大军仍在,在轰轰战鼓的催促下,阴兵涌动如潮,全力攻打东城。福城护阵指望不上,只能依靠城中鬼兵守御,笑面小鬼麾下士卒和苏景的手下,几乎全都投入东城,硬抗楚江攻势。

西、南有护阵、东方有守军,现在还能坚持,但福城北城已然虚不设防不是没有守城的人,正相反。北城上密密麻麻布满‘鬼卒’,密密麻麻的,红着眼睛咬住牙齿等待厮。

只是那些鬼卒,身上无甲头上无盔,手中的劳具比着真zhèng

的刀剑还要多,青壮之中夹杂着半大的少年哪里是什么‘卒’,皆尽游魂,皆尽城中鬼民!

有校尉穿梭于人群,不停地整理着队形,不停地告诫他们现在该如何。可没有太多用处。乱糟糟的人群拥在一起。没有阵型也就没了策应、没了灵活;每个游魂的身体都硬邦邦的,死死攥住手中武器,过早的把力qì

消耗在紧张中,还没开始打仗就已经疲劳。

或许他们有足够的决心。有足够的勇气。

但除了决心和勇敢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在真zhèng

的阴兵眼中。他们甚至连‘不堪一击’都算不上,不值一提吧!

再明白不过的情形,只要北方摘裘大军冲城。此城立时告破。

北方的希望,全系于苏景一人。

这‘希望’还能坚持多久?

雾中摘裘军混乱不断,自相践踏、自己人冲撞得人仰马翻,不过这个‘瞎疙瘩’整体还是在移动着,虽慢、虽乱、虽伤亡不断,却不曾有过片刻停留。

苏景拦不住,全力以赴之下也不过是拖延,延缓,让摘裘王大军走得慢一些,该来的迟早都会来。

渐渐,摘裘王心中的惊讶不见了,那团雾再如何诡异,看上一顿饭的功夫也早都‘习惯’了。

恶战如火如荼,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

此刻摘裘王倒是有些纳闷了,他想不通,‘小九王’又何必白费这个力qì



破城是早晚的事情,与其雾锁大军,还不如试着来刺王杀驾干脆鬼王念头才动,大雾、火雨散去!苏景显身,不再纠缠于大军!

而那要命的雾气散得太突兀,摘裘大军反倒爆起一阵排山倒海似的惊呼,非但不曾加快行军借机冲城,反而齐齐止住脚步,高举兵刃或法器,小心戒备。

摘裘王大军前锋,距离福城北墙只剩三里距离。

苏景人在半空,相距摘裘王的三重护阵十三里。

对高深修家,十三里不见得比着十三寸更远、不见得比着一眨眼更久!遥对摘裘王,苏景一拍锦绣囊,取宝物在手。

摘裘王瞳孔微缩。猛鬼见识了得,转念如电立kè

想明白前因后果:施展大雾,阻拦大军同时,苏小子自己也告隐遁,没人知dào

他在何处、在作甚他能作甚?自是行功催宝蓄势犀利法术,准bèi

刺王杀驾;

此刻散去大雾,更不用问,他已准bèi

妥当、要当着所有军卒面前,斩杀本王——必是不凡法宝,必有惊天一击。

摘裘王全神以待。苏景手中托着一枚小小钨铜三足香炉,炉壁铭文阴篆满刻!

斗魁冥明尊。

摘裘王识得此宝,是以他心中一紧!

不是因为宝物如何,而是:反常。

当年斗魁宗设下的栽头法坛能够贯穿阴阳,但冥明尊的法术只能在阳间行运,在阴世里这香炉根本就是废物!

苏景亮出来一件废物。

如此反常之事,摘裘王怎敢怠慢,双臂猛抖,鬼王双腕上突然多出十余只明晃晃的银环,随他胳膊都等银环乱撞,叮叮当当的大响催人心魄。

摘裘王全神以待、全力戒备,只为迎抗苏景堪堪就要发动的泼辣一击!

另个方向,福城东城墙上笑面小鬼、阿二阿七等人,在苦战楚江大军、坚守城池之中,也都在关注着北方情形。

乍见苏景亮出冥明尊,笑面小鬼等人大都一愣,或是口中厉啸微微一窒,或是手上法术稍有停顿,但同个时候也有一人吐气开声,响亮断喝:“御宝之道”

喊喝之人,三尸之首雷动天尊。

老大出声,老二赤目真人立kè

接口:“物尽其用!”

前两人说完,轮到老三拈花,他喊得更响:“别看香炉看里面!”

三个人,十五字,一口气连贯下来,不存丝毫空隙,流畅无比,吼喝结束一道剑阵也告成形。天星入剑来,巨力倒灌城头沸腾,方圆二十七丈阴兵尽灭。

还是三尸最最了解本尊,苏景亮出‘废物’,众人全然不解唯独这三个浑人明白:

冥明尊在幽冥发动不了法术,可就算它不是法宝了,也还是香炉。香炉插着香,自然是‘物尽其用’。

御宝之道,物尽其用,别看香炉看里面——香炉里有香。

来自五方鬼王、被苏景做过手脚、烧得特别缓慢的那五根香中的一根。

山峰炸裂后。苏景一手持剑。另只手就拿着这根香。

不知什么时候,这香被他插进了香炉。此刻,香已将将燃至尽头。

和三尸的呼喊大同小异,苏景手托香炉遥对摘裘王。微笑喊道:“看香!”

战场之外。青幽幽的云中。隐遁着身形、舒舒服服依在哥哥腿上的刺客少女声音古怪:“这个人真的有毛病啊。”

紧要关头,战场杀伐时,还有心思‘物尽其用’的人。确是算不得正常。

说完,少女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侧着头、远远地望着苏景。有铁面遮挡看不出她的表情,不过她的目光很亮,亮得不像鬼。

芊芊素手上始终在流转的那滴水,簌簌颤抖着,似是也在随着主人欢笑。

横背长刀的‘十’字少年皱了下眉头:“九王妃要来了么?”

香是用来计较时间的,一直在那阳身小子手中握着,到了现在谁还能不明白,当炉中香燃至尽头时,当有要紧事情发生。

当前情形,对苏景、对福城而言,还有什么比援兵更要紧的?事情不难猜的,他能请来的援兵,除了‘九王妃’还有谁。

‘嗤’地一声轻响,香真zhèng

烧到尽头,最后奋力地闪烁一下子、扬起一片轻轻烟雾后,香灭了。

一炷清香灭。

若隐若无,东方远处有鼓声传来轰轰的声音,但很轻,若非修为精深者还听不到。

呼吸过后,鼓声渐响,‘十’字少年、面具少女,战场中的精修猛鬼都听得清楚了,东方传来的声音不是鼓噪,那是水声。遥远处,大川奔流怒江汹涌的声音。正有凶猛激流向着福城方向奔涌而来!

再一个呼吸功夫,除了声音外,激流的味道也弥漫过来:腥却不膻,熏人五识但绝非恶臭血腥气,刺鼻辣眼烧心的血腥味道!

“咦?”面具少女低呼,语气诧异、纳闷。

“不会吧!”背横长刀的少年皱起了双眉,除了吃惊还有不解。

声音、味道、甚至奔腾之势,正赶向战场的‘激流’他们再熟悉不过:煞血红河,万里长击!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远处的轰轰水声变成了耳中的雷霆轰鸣,浓重的血腥味道笼罩于惨惨天地,东方,煞血洪流现于目光之中,惊涛起伏骇浪跌宕!

肆悦王的大军,来得全无征兆,更全无道理。

战场内一众鬼王都惊疑不定,不知肆悦的兵马为何要来横插一脚,诸王传令下去,围城攻势暂停、各方大军严加戒备,防备福城、更防备血河。

笑面小鬼也是一样,猜不透肆悦派兵的目的,王令传下守军止戈。城内城外军卒罢斗,就三尸不住手,反倒把剑阵舞得更急了

猛地,一阵号角自煞血军中响起,红色激流止步于战场东方七十里处。前阵停滞但后军不停,是以很快就淤积出偌大血湖,且‘湖水’越涨越高,血线高于地面三十丈方休。

大湖欲裂,威压催人!

旋即血湖中传出万万军卒齐声振喝:“奉王命,侍奉小九王,效死小九王。”

侍奉小九王,效死小九王!

侍奉小九王,效死小九王!

福城周围地势开阔,不见山不存谷,血煞大军的吼喝却依旧叠荡,回声不绝。

援兵到——

下一更零点。恢复更新,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四七八章 一碗幽冥

援兵到。

并非黄裙浅寻,而是九王妃一脉的‘老仇家’,肆悦鬼王煞血大军。

“啊?”福城城楼,笑面小鬼先是瞪大双眼:“苏锵锵搬请的援兵是肆悦的血煞军?!”

虽是发问,但无需回答,煞血军的喊喝声仍回荡未落,情形再明白不过。笑面小鬼脾气古怪,心思却不差,稍加琢磨便面露释然。

远处、云端,面具少女一跃而起,与哥哥并肩而立:“是红楼将军部署,肆叔叔帮这阳身小疯子作甚?”

红楼将军,肆悦王麾下猛将,当初围攻不津之战就是此将指挥的,虽未能得胜,但过不在红楼,领兵归巢后仍得大王信任。

哥哥的见识比着妹妹更胜一筹,最初惊讶过后脑筋转动不停,大概猜到了些东西:“哪里是帮那苏姓小儿,肆叔此举,多半是和九王妃结做同盟了吧!”

“结盟之事,从未听他提过”妹妹狐疑。

“不津大战之后,浅寻继xù

于肆叔为敌,一度杀到‘死不瞑目宫’六千里外的纳合城下,可后来她突然就罢兵退走了;跟着肆叔扣下了摘裘老儿请求出兵福城的礼金,将老儿赶了出去如今想来,肆叔应该是那个时候就和浅寻结盟了吧。”十字少年一边思索、一边回答,条理清晰明白。

少女还有些不甘心的语气:“想当初浅寻无故来袭,咱们可从未招惹过她。如今仇恨为洗就和她”

仍是不等妹妹说完,少年就摇头打断:“幽冥天下,利来利往,哪有一成不变的仇敌,要我说,肆叔与浅寻结盟是上上之善。阳身女子凶猛狠辣却无意争霸此间,过客罢了,这样的盟友再好不过,于肆叔霸业大有补益。”说着,少年微笑起来。目光明慧:“虽然没能提前想到。可现在看看,也再好不过、再正常不过。”

对争霸称王的大道理,面具少女不感兴趣,听过也就算了。倒是因‘结盟’而来的另一件事。让她又笑了起来:“这么说。姓苏的小子,可以做朋友了?这个小疯子很有趣。”

少年没吭声。

少女又追问:“待会打起来,咱们要不要帮忙?”

“你我另有重任。不可牵扯于不相干的战事。”少年见识不错,反应也快:“另外你放心,根本打不起来!肆叔也明白这一重的,出兵则已、威慑足矣。”

刨除杂七杂八的零碎话题,兄妹间的交谈,也正是战场中诸位鬼王的心思。

都是身处乱世、奋力求存的老狐狸,心机转了几转,自然想通前因后果,摘裘大王不由苦笑,他记得清清楚楚,不久前‘讨价还价’时,苏景曾特意问起摘裘王、提及他向肆悦借兵之事。

当时摘裘只道苏景嘲讽几句,哪想到这一记耳光打在脸上,未免太响亮了些!

可是再想一想这次联军的盟友、一向与自己不睦的楚江王的经lì

,摘裘王心里又敞亮了不少。

楚江王不止是笑得苦,从脸上到嘴巴再到五脏六腑全都苦透了。煞血大军到场,这一仗做好的结局不过就此撤兵。打到现在几家鬼王都有折损,但‘皮肉伤’罢了,唯独自己一脉飞旗军尽丧,那是真zhèng

的伤筋动骨!

这幽冥世界乱战可怕,整整一支法术阴兵的损失,楚江王实实在在承shòu不起。

本来楚江王还奢望着,看看后面有没有机会把瓶中城夺入手中,若能如愿当能弥补损失,可如今更要紧的,能安然撤兵么?万一不能的话,莫忘了,煞血阴兵来自东方,就在楚江王大营背后,他们要冲阵的话,楚江之军连逃跑的机会都不存

就连三尸都停手了,战场彻底安静下来。每一支大军都严阵以待,暴风雨前的安宁算不得‘安宁’,萧杀吧。

唯独苏景,当所有人都凝神、屏息、肃穆以待时,他反而放松了下来,之前的狂妄与狰狞气意散去了,做回了平时那个清清透透的阳间青年,依旧望着摘裘王:“聊几句你再走?”

“再走?不是再打么?”摘裘语气平平,反问苏景。

“你们若不打了,便不会再打。”苏景摇摇头,稍顿片刻又补充一句:“他们是肆悦王的兵马,不是九王妃的手下。”

若是前者,今日在场的五王联军必遭屠戮;但来的是肆悦王大军,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卖给浅寻人情,解救瓶中城便足矣了,如无必要不会真zhèng

参战、徒增伤亡。

除非五王不肯罢手,否则血煞军不会真zhèng

冲杀。

摘裘王不撤三重护禁,抬手将一道赤红色讯令打向天空,已经冲到福城墙下的本部大军接令,开始迅速后撤。

是表明态度,但也是收缩阵型改攻为守以防不测。

随后摘裘王再度望向苏景:“你想聊什么?”

“那些银环,晃动起来真响亮。”苏景微笑着,指了指摘裘王的手臂:“这是什么法宝?以前没见过。”

聊几句,苏景聊法术。

“崩魂圈,万一我身死,每道银环都能附着我的残魂一律,远远崩飞四方,或许能逃走、再图以后恢复。这是惨败时最后自保的手段。”摘裘王从神情到声音都从容得很,甚至还笑了下:“适才见你显身、取宝,还道你要刺杀本王,小九王的手段,我不敢不做最坏打算。”

今日之前,诸王只道苏景是托长辈余荫的普通后生,一番恶战后,还有谁敢再小觑此人!

苏景也笑了下,又指了指摘裘王的头顶:“碗,哪来的?”

“我自己的。”摘裘王如实回答:“我的头盖骨炼化而成,原想隐瞒下来留待后日争霸时亮出,这次受小九王逼迫,只好施展此宝。”

“能给我看看么?”苏景商量的语气,客气得很。

一方鬼王,自有气度,摘裘王只犹豫片刻就哈哈一笑:“有何不可,请小九王赏鉴。”言罢抬手摘下‘帽子’,将其一掷,扔向苏景。

要别的宝贝来看,是狂妄是无礼更是冒险,万一鬼王心存不轨,待宝物落入苏景手中后施咒催动,后果严重得很。

不过苏景的从容不比摘裘逊色半分,不见他有丝毫防备,扬手接下了破碗。与此同时,一串振翅声传来,无需招呼,生平最爱宝物的赤目真人就脚踏童棺赶来,和本尊一起鉴宝。

鬼王未催咒、苏景也没夺宝,把玩一阵苏景又把破碗抛还给摘裘:“为何炼化成碗,古里古怪的。”

“你是阳世之人,有所不知。幽冥世界有个说法,唤作:一碗幽冥。”摘裘接回宝物,不再扣回头顶,直接收入体内了:“相传古时,上上仙祖祖乐乐的本命宝物为一只神碗,所谓‘一碗幽冥’指的就是他老人家执神碗大统天下造福阴世。仙祖离去后,幽冥后世鬼王,只要能力所及大都会炼化一枚碗形宝物,既是敬仰之心,也有效仿之意存志于大统天下,碗护幽冥。”

苏景记得清楚,笑面小鬼以前讲过,阎罗神君之后,唯一统一幽冥世界的恶鬼三身獠,名叫祖乐乐。

赤目真人又听了新故事,免不了多问一句:“便是说,今日幽冥世界有许多好碗?”

“多没错,但也不会有太多。冥冥中似有法度衡量,阴间里碗器不是谁都能炼的,非得修为到了火候才能真zhèng

炼化成形。普通猛鬼,孱弱小王,纵有心也无力炼成一只像样的碗。”摘裘回答时略显得yì

,虽然他的碗破烂不堪、崩边缺瓷,可他到底是炼成了一只碗。

苏景点点头,不再废话了,对摘裘一拱手:“请慢走。”

摘裘同样拱手:“告辞。”

随即军令传下,军中号角重重,大军整理队形、退潮似的开始撤走。

一家如此,家家如此。煞血军虎视眈眈,五王联军哪还有其他选择,围城重兵层层退后,先归于中军,再变化阵型,缓缓退走了。

煞血军始终保持压迫之势,但并未攻杀出来

阴兵不同于凡间军队,行动甚是迅捷,半个时辰过后,原本如火如荼的厮杀地,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城,惨惨战事告以段落。

苏景也不理会仍列阵待命的煞血军,双翅一展飞回城头。

笑面小鬼立kè

迎上前,连串发问:“九王妃与肆悦王何时结盟的?这等大事为何不告知本王?还有,今日恶战,当借煞血之力一举摧毁五家主力才是,将来你我还要在此立足,少不了要和他们继xù

纠缠下去,下次还能再及时请动煞血军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

不等说完,拈花神君就笑嘻嘻的打断:“让煞血军杀上来?你想得倒美!”

笑面小鬼瞪眼睛:“什么意思?”

拈花神君正要回答,苏景忽然抬手将一道阳火打向高空!

滚滚燃烧的烈焰随主人的心意,流转化形,刹那结化成一盏金灿灿的明镜。

阳火明镜陡转,随即光芒暴涨、向远处猛照过去。

苏景突然施法,引得城上众人都随镜光注目,眺望过去明镜光芒,照射高远天空一朵白惨惨的云端。(未完待续……)

第四七九章 一字千金

乱战终了,苏景灵识远播,本是为了查探敌人隐匿的探哨,未成想搜到了一件‘新鲜东西’:

阳火光芒璀璨,正是幽冥隐遁法术的克星,远天云中,缓缓显出了一个‘十’字。

十字少年兄妹与十六名手下悉数现身。

一丈另两寸的狭长直刀、右臂比着左臂长出一尺,这么明显的特征,见过一面再想忘记都难,苏景识得他,遥遥摆手,笑道:“肆悦王派你来督军?”

‘十’字少年听命肆悦大王,但从不过问军政事情,从他为肆悦效命以来一贯如此。现下被苏景的阳火照破了形迹,他也无意多待,一言不发转身欲走。不料福城中忽然传来一声断喝:“且慢!”

威风吼喝者,双目殷红如血,脚踏六翅阴罗棺,正是赤目真人。

少年止住身形,转回头:“怎么,不能走?”

红眼睛眯起,赤目冷面、冷声:“‘一面杀一次,这回你若还能活,下次见了我,记得护好胸膛’,背刀小儿,你可还记得这句话么?!”

是发问,却不用回答,赤目又继xù

道:“上次不津恶战中相见,你刺杀小九王未成,离开前说的便是这句话了。”说到这里,赤目猛的提高了声音,振喝如雷:“本座眼中不揉沙子,背刀小儿你言而无信!”

扑哧一声,少年身边的妹妹的笑了,分不清是气得还是逗得,反问道:“阁下之意。是要我家兄长现在出手、刺杀苏姓小子?”

“错!”赤目正色:“我没让他行刺苏景,我只说他言而无信!”

少女懵了,满心眼的不明白,却又不知该怎么问。

又何止少女,她哥哥、她身边十六位同伴、连同福城众多阴兵鬼将再加一个苏景,全不明白赤目到底什么意思。

赤目头微仰、面迎风、目低垂,一副高人模样,高人不解释。

安静片刻,背刀少年动了动。双手向后扶在了自己背后的长刀上,但他扶得‘不平’。右臂长左臂短。所以长刀右侧沉、左侧升、略略倾斜了:“有话直说。”

“圣贤箴言:人无信不立;君子讲究,一字千金不易。你自是不能与圣贤君子相提并论,念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千金不易就算了。算你一字千金可易吧。”赤目再开口时。有清风掠过。他的语气也如风般清清淡淡,飘飘杳杳:“你那一句二十四字,说话不算。一字千金。”

话说完,天地间又是一阵安宁。连少女手上把玩流转的那一滴清清露水都不再流转,凝、浑圆饱满。

“你的意思”少女的声音古怪莫名:“是要我们赔钱?”

“阴阳有别,金银难计较。这样吧,一两银抵一升香火;一金十两银,千金万两银;一字千金,二十四字两万四千金,两百四十万银,两百四十万升香火。”赤目的声音清淡依旧,用讲经传道的语气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

浑人把价码开出来,大家也就全都踏实了。连苏景都不知dào

该怎么说他了。

少女正要叱喝,少年却一摆手制止了妹妹,冷漠说道:“念在我家王上与你家主公结盟份上,我本有意放你一马,不料尔等不知死活苏景,站出来吧,见一次杀一次之言,出于我口、落于你耳,你不死便作数。”

“可是嫌贵么?不是不能商量。”这一句,高人气象崩散,赤目本色终于露了出来。

这一架纯粹因为浑人异想天开,苏景才不会去打,正想对少年说一句‘买卖谈崩了该找谁找谁,别找我’,忽然远散身外的灵觉微微一荡。

不是‘异物’闯入灵识探查范围,而是对方始终潜伏在那里,苏景之前未能探查到,此刻潜伏得久了,对方的气机稍稍泄露,这才被金乌感识捕捉到。苏景立kè

把心念一转,高悬天空的阳火明镜陡转,‘放开’十字少年一行,向着异常方向找去:

东南方,遥远处,阳火镜光凝结,一头狼。

耳竖直、吻尖长、尾低垂尾尖倒勾,真zhèng

的狼,黑狼。只是身形巨大堪比熊罴,比着普通狼子要大得多。

身形暴露,巨大黑狼迅速转身,遁起黑风疾走。

三尸暂时忘了面前的买卖,齐齐‘咦’了一声,心里同样的念头:幽冥世界也有狼么?

笑面小鬼和身边的亲兵不约而同闷哼了一声,惊诧同时面上满满警惕。

十字少年则一声叱喝‘休走’,带上妹妹和一众手下,身遁流光向着黑狼急追而去!

眨眼功夫,狼不见,人也不见苏景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忽又觉得疾风扑面,一个小小包袱自背刀少年一行消失的方向飞来。

苏景把小包裹接入手中同时,少年的阴冷声音远远传来:王命在身,这次算我食言。一字千金,收好了吧!下次再见面,你死我活。

少年要追查黑狼,但他心性骄傲,既然这次不能取苏景性命,那便一字千金!

这可是意wài

之喜,苏景哈哈一笑,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喊喝一声:“多谢!”翻手收好了天上掉下来的狗头金,转首去问笑面小鬼:“阴间也有狼么?”

笑面小鬼暂时没回答,而是连串传令,加派哨探去巡弋四方、整顿守军随时备战、查验护篆以保万全。传令过后笑面小鬼又指向屯驻东方的煞血大湖:“他们”

“没事,不用理会他们,先说狼。”苏景应道。

笑面小鬼这才开始回答苏景所问:“是狼,也是游魂。阳间的恶狼,死后游魂入地府”

不等说完苏景就忍不住插口:“游魂都是人形啊。”

好歹做了快一年的判官,苏景发配游魂无数,阳世间万生万灵死后皆为人形,这是绝不会错的,何况他还亲眼见过狼魂,明明白白的人形。

笑面小鬼还算耐心,给苏景解释道:“狼魂刚下来的时候一样是人形,和别类全无区别,经由判官发落,封灭记忆去往幽冥各处,不过”说到这里,笑面小鬼加重了语气:“它们能‘醒’。”

苏景问:“醒字何解?”

小鬼应道:“记忆被封灭了,找无可找,但是狼子的本性可能会再醒来。本性复苏之时,就是它们回复原形之日。”

笑面小鬼说的是游魂被发配后的事情,苏景以前从未听说过,是以饶有兴趣:“是所有游魂都能‘醒’,还是只有狼如此?”

“别类生灵也有本性苏醒的,可这样的情形少之又少,万中无一,且它们大都喜爱人形,就算前世的本性苏醒仍会继xù

维持人形。唯独狼子,不知是根性倔强还是别的什么缘由,恶狼‘醒来’的比别类生灵多得多,十头狼魂中,总有两三头会醒的,再就是狼心桀骜,不羡人身,它们更爱自己本来的样子。”

苏景点点头,又追问:“狼也是游魂,你们见了却如临大敌,肆悦心腹更是紧紧追踪了下去,这又有什么说法?”

笑面小鬼回复原状,话中开始‘夹枪带棒’,冷晒了下:“你是一品大老爷,高居庙堂坐享清福,又哪里晓得世间景象幽冥天下,狼患凶猛!”

大小鬼王都靠花名册来统御部署,可无论哪一类生灵游魂,一旦本性觉醒,它落在花名册上的名字就会消失不见,再不受统辖了。

狼魂苏醒后,会立kè

逃出大营,其中不少都被及时发xiàn

、处死,但也有不少逃了出去。久而久之,孤狼汇聚成群。

或许是天性使然,也可能是是因为游魂开通灵智,狼群对流浪孤狼一向敞开、接受,孤狼一旦汇合同伴后也会全力融入。狼群与狼群之间也在不停融合,群越来越庞大,身体彪悍天性嗜血彼此又亲密无比配合无间,渐渐变成幽冥世界中一股凶猛势力。

可是与阳世间的狼不同的,幽冥狼群不重视领地,随心由性四处迁徙,它们所过之处必是血海滔天生灵灭尽!

尤其可怕的是,狼群不知掌握了什么奇妙法门,能在幽冥世界随意穿梭笑面小鬼讲到这里,又被苏景打断:“随意穿梭?什么意思。”

“行军打仗,不是你想打哪里就能打哪里,仿佛我想去打削朱王,行军沿途,须得打下六七个鬼王才能够到削朱的地盘,可是狼群无需如此,他们神出鬼没!明明周边安好、全无战事或异动,但狼群突然就出现在你家地盘,这样的情形以前发生过数不清多少次,殊为古怪,众多鬼王都在追查缘由,可惜查不出。”

实力雄厚、嗜血好杀,再加上神出鬼没,这才有了‘狼患’之说。

狼群入侵,也只有肆悦、削朱这等大鬼王才能够抵挡,像摘裘、楚江那样的实力,莫看攻打瓶中城时威风八面,遭遇狼群的话根本不堪一击。

“更要紧的,外面风传,说是杨三郎收服了狼群!”说到这里,笑面小鬼眯起了眼睛,语气凝重:“这可是大麻烦了。”

“杨三郎?又是什么人物?”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dào

?”小鬼皱着眉头瞪苏景。

“这不是聊到这了,我才问一问么。”苏景笑着回答:“平时要有人和我说‘杨三郎收服狼群’,我都懒得问。”

雷动插口,斜视马王爷:“苏判官的意思是,问你是抬举你了,还不快如实讲来。”(未完待续……)

第四八零章 卷土重来

‘呸’,小鬼王低头啐了口唾沫,态度恶劣,不过该说的照样说:“和你师娘差不多,都是最近新冒出来的人物,风头狠劲,才一出世就连灭几方鬼王,就连屏瑶老鬼也一时不查,被她斩杀。”

说完稍顿,笑面小鬼又补充道:“屏瑶鬼王也是一方豪强,论实力,只比肆悦、削朱差出一线怎么回事?!”

话正说到半截,东方又起异象:肆悦王派来的煞血大军结形血湖,这段时间里一直‘扎营’不动,此刻突然沸腾起来。

偌大血湖,开锅水似的,一座座巨大气泡起伏不休,咕嘟咕嘟的怪响如囚牛闷吼!

先是开锅、沸腾,随即动荡、翻腾,再过几个呼吸功夫,大湖躁动至极,竟猛然暴发一声巨响,彻底炸碎!

浓稠血浆崩碎四散,巨大的红色湖泊化做千万红泉逆冲八方眨眼过后,血湖不见了,因炸裂振起的无数血泉也告消失。一支幽冥大军说没就没了。

“煞血军撤走了?”笑面小鬼语气狐疑,从未听说过这种‘把自己炸碎’的撤军办法。

这等小事无需苏景回答,拈花就笑嘻嘻地应道:“煞血军撤走?谬矣谬矣煞血军根本就不曾来过,又何谈撤走。”

笑面小鬼眉头大皱:“没来过?你什么意思”

“一个字:幻!”苏景不卖关子,直言回应。跟着要对东方扬手一招,之前‘血湖’所在地方,一块混不起眼的石头斜飞而起,落入苏景手中。

半透明,若琉璃,内中隐隐有玄光流转的红色石头。

赤目及时提点笑面小鬼:“听说过‘蜃玉’么?阳世里的宝贝!”

小鬼见识不错,听到‘蜃玉’两字便恍然大悟:“假的?”

和猛鬼喜袍、狐地妖雾、诸多好剑一样,这块得自老蛤的蜃玉,苏景平时都收于体内,分出一道阳火时刻祭炼不休。那南荒老蛤的修为得等惊人。它赐下的宝贝神奇无匹。经过苏景几百年的炼化。蜃玉内蕴威力被渐渐发掘出来,终于在今天派上了用处,变出了这样一场大‘戏法’。

连肆悦心腹‘十’字少年都没能看出入场的血煞军是幻象,就更毋论五路鬼王联军了。

只是这场‘幻象’太宏大。法术无法立kè

成形。耗用的时间多了些。所以在‘援军’赶来前,苏景等人还得苦战一场

得知真相的笑面小鬼神情反倒更惊诧了,毫不客气伸手把蜃玉取来仔细打量。边看边赞叹:“果然了不起的宝物!”

苏景笑道:“能得马王爷称赞,可不是件容易事情,小人受宠若惊。”

小鬼看过了宝贝,将其抛还给苏景,摇头道:“原来是样子货,所以你不敢传令煞血军攻杀。小九王好大的胆子啊,万一被识破了怎么办?”

苏景笑得开心,吓走强敌后心里那份自豪,比着真击溃五方鬼王更甚:“被识破了也不会更惨,又有什么可怕。最坏打算不过我施展妖雾,掩护着你们逃走呗。”

“难怪是红楼一部,我本还纳闷肆悦为何派红楼将军来驰援,不怕大家以前打生打死会有间嫌么原来你只见过红楼麾下煞血,只能幻化出他们来!”喃喃自语,啼笑皆非,跟着小鬼忽又把话锋一转:“苏锵锵,你傻么?去幻大军做什么,幻个九王妃出来,岂非省事得多。”

苏景摇头:“若是师娘来了,那几家鬼王、元帅必会上前叙礼,幻象毕竟是幻象,不会应答寒暄,容易被看出破绽。”

小鬼点点头:“本王还有一事不解:为何要崩碎大山,直接砸进摘裘老鬼阵中,结结实实地杀灭他无数军马,岂不痛快!”

“不是不砸,是没砸了。”苏景双手一摊,语气无奈。

掌控一座山,不止得力qì

足够,还得运用得当。

论力qì

,苏景勉强够了。可是论掌控,苏景稍有不足:那时的情形,摘裘王发动大阵,以山轰城;苏景冲出城头,将大山洞穿一半置身山腹,再将浑厚修元化为沛然巨力,逆转雄峰飞行之势,在城前兜起一个圈子,掉头去轰砸敌阵。

这其中,凡人无以想象的恶力对撞,既要逆转山势还得保证力量运用得恰到好处不是苏景不想砸,而是力量掌控得不好,不等砸进敌阵,大山就已经崩碎了。

“前面用劲太大,山提前碎了,”苏景眉飞色舞,脸上掩饰不住的那股小人得志的气意:“山要碎,我控zhì

不来,可我不能让敌人看出来,我就疯笑卖狂,让他们以为是我故yì

炸碎大山,纳闷去吧,吓死他们!”

“对,纳闷去吧,吓死他们!”天剑尊异口同声,给本尊东锵锵捧场。

笑面小鬼哈哈大笑,小九王所作所为,深得‘死鸭子嘴仍硬、家败了架子不倒’的马王爷欢心,也是这个时候,福城中千万游魂努力克制多时的那一声欢呼,终于爆fā

了!

敌人退去了,城在命就还在,王在福便长存,这份欢喜又岂是言语能够形容。

自从大统崩乱,万王争霸开始,幽冥天下就再没见过千万鬼民齐齐欢呼的景色了王争霸、兵虎狼、民苦难,无论谁胜谁负谁兴旺谁败亡,都改不了鬼民苦难,他们又有什么可欢呼的。

今时此刻,福城欢欣在偌大世界中,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可哪怕再渺小,它也真zhèng

、真实的存zài

了、重现了、绽放了!

笑面小鬼摆动云驾,载着苏景一行去往城内鬼王府邸,沿途随处可见鬼民欢呼叩拜,雷动天尊若有所思,对笑面小鬼道:“我在阳世游历时,见过人间帝王的办法,尤其边关大城,百姓闲时会由官家组织起来,授以技击之道、传以军阵变化等等,不白练,管饭的。不是说让他们当兵,而是塞外铁骑入侵时,让他们也有保卫家园本领”

不等说完小鬼就点头:“我明白,一直也在盘算这件事,可才立城十个月,真zhèng

士兵都不及操练,何况集训鬼民,只能慢慢来。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战事暂时了结,苏景不急着回去,在福城待了六天,确定五方联军偃旗息鼓、没再卷土重来之意,苏景才向笑面小鬼告辞,重返阴阳司。临行前苏景特意嘱咐阿二,一有军情就及时传递。

不料,返回衙门后苏景才刚刚坐定、审办了这几天积压下的游魂,就接到阿二传讯。

福城布哨两千里,刚刚哨探传回紧急军情:摘裘王军马再动,业已跨过两千里之界,浩浩荡荡杀向福城。

不过阿二在灵讯中说得明白,现在还只发觉摘裘王异动,少主无需操心更不用再专门跑一趟,只摘裘一路兵马的话,福城根本就不怕。

可惜事与愿违,两个时辰之间,苏景又接阿二两道传讯,除了摘裘,五家鬼王中的另外两家,楚江、锦纶也告动兵,跨两千里界线、逼近福城。

雷动真人眉头大皱:“去而复返,莫不是他们问过肆悦王,得知我们的煞血军是假的?”

“定是那背长刀的刺客小子作祟!”赤目接口,满眼戾气。明明白白的煞血大军摆在眼前,那五家鬼王撤兵后肯定不会再去向肆悦王求证,生怕自己不会自讨没趣么。

但‘十’字少年不同,以赤目揣度,应该是少年传讯问了鬼王,得知被骗后又把消息漏给了五家小鬼王。

苏景摇摇头,没意义的事情又何必去猜:“启程吧,再去一趟福城。”言罢,和牛吉马喜打了声招呼,催促云驾准bèi

启程。

没想到正巧也在附近的小鬼差妖雾忽然窜上苏景的云驾:“你做啥去?我刚刚下值,正想出去转转。”

金色云驾冲天而起,向着福城方向急急飞驰,苏景这才对妖雾道:“我可不是去玩,少不得打杀一场。”

妖雾闻言兴高采烈:“正好,我最爱看打仗。”

赤目插口,没好气道:“此行乃是去往战场,参与鬼王争斗,幽冥不是有铁律:宦官不涉地方军政”

“判官!”苏景、妖雾、拈花雷动异口同声纠正。

“判官,判官,不是宦官,上面的话说顺口了,”赤目改口,继xù

道:“待会我们去和鬼王开战,你见了莫要喋喋不休,横加指责。”

“成啊。”妖雾一反常态,没去横眉立目的斥骂,反倒答yīng

得痛痛快快,而后还不忘补充:“反正苏景也算不得什么正经判官。”说话间,小鬼差的衣袍变幻,从差官化作一个普通鬼民。

他想去就去,苏景不阻拦也不追问妖雾的真实目的,只加紧摧咒、不断加快云驾速度。尚在半途,阿二的灵讯又至,楚江、摘裘、锦纶外,另一家鬼王的大军也相继现身。

五家鬼王联军,其中四家几天前如何撤走的现在又如何回来了。

所差的,只剩九谷鬼王一部未再转回——

首先,感谢sjnzh12同学的盟主鼓励,鞠躬感谢!

豆子现在一共欠了4章盟主加更,大家放心,我没忘也不会赖^_^

另外报gào

下,女豆正迅速恢复,小豆正茁长成长——比刚生出来时重了一两、长了一厘米。一厘米一两,一米就是一百斤?(未完待续……)

第四八一章 狼来了

云驾上,拈花神君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去了也没多大意思,了不起就是护着小鬼王逃出来,前面快一年的辛苦统统打水漂。”他的话说完,三尸整整齐齐的长叹了一声

入主不津阴阳司后,除却审断冤案、发配游魂之类‘政务’,十个月间苏景就做了三三件事:阳间恩怨阳间了断;修liàn

,为宝瓶身的修行做好准bèi

;全力扶持笑面小鬼。

前两件事,前者是本性使然,后者是本份所为,全没什么可说,唯独‘扶持笑面小鬼’,藏了苏景不少打算:

其一,看不惯。看不惯幽冥世界鬼民凄惨,苏景是外来人,或许没资格指摘什么,他也不打算指摘,口水是这世上最最没用的东西,既然有能力、有机会不如直接去做点事情,建一座阴间的‘世外桃源’,于他而言是件开心事情。开心,就是风景了,看那一景一景中的风景。

其二,讲义气。笑面小鬼臭嘴臭脾气,可他为人绝不差劲,为救浅寻把自己的家底赔了个一干二净,苏景投桃报李,一定要帮他东山再起的,这算得‘义’之所在。

其三,也是最重yào

的,苏景需得自保,他这个判官真假难辨、做得很不踏实,说不定什么时候总衙就会发难,苏景喜欢扯虎皮拉大旗,可他真zhèng

在做事时候,大都是靠自己,小师娘可以依仗,但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惊动浅寻。是以他要在不津阴阳司左近,建一重自己的大势力。

最后。笑面小鬼强dà

了,也能更好的帮小师娘。

综合种种,才有了现在的福城。

虽然城池是笑面小鬼的,但这座鬼民心中的福祉地安乐城,也实实在在是苏景的心血所在。

如今鬼王联军又复攻来,之前退兵的花招多半不会再管用。

结局显而易见,这次瓶中城怕是保不住了,花费于此的心血付诸东流。

三尸都垂头丧气,嘴巴里嘟嘟囔囔的抱怨,最恨此间不是阳世。否则一道法谕传召。南方天斗点兵西方群妖出海,东土人间万剑下离山,把几个小小鬼王活活打死,打死十次!

抱怨之时。雷动抬头望了苏景一眼。纳闷道:“你这人。恁地没心没肺,居然还笑得出。”

其实苏景没笑,只是因为他的神情是轻松。看上去好像带了几分笑意输了就输了,也不见得有多了不起,一头小豹子闯入一片完全陌生的山林,想要立稳脚跟都不是件容易事,何况阳身人来到阴家界。来日方长,不死就没完!

道理苏景无意多讲,弯腰拍了拍雷动的肩膀以示安慰:“也不只是救人逃走那么简单的,到时候你们做主,选一个方向看哪个方向的鬼王阴兵不顺眼,我们撤走时顺便灭掉。既是报了夺城之仇,也算为小师娘扬威!”

话音未落,小鬼差妖雾就怪声怪气的笑道:“我可不知dào

,苏大判官还修liàn

了口吐天河的大本领,你想凭口水淹死他们么大胆,你作甚放我下来,再不放手我便翻脸了真翻脸了啊!”

正说着一半,就被阿七捏着后颈抓了起来,尸煞望向苏景,只要少主一点头,他就把妖雾扔下云驾。

苏景早都不和这个小矮子计较了,笑而摇头:“不必理会,放下来吧。”

雷动没理会妖雾的事情,他在琢磨苏景的话,进而想到一件可怕大事,拉住苏景的袖子:“你可是要动用那柄剑?”

苏景摇摇头:“不会,放心。他们不配。”

不发动丈一龙剑就不会死,雷动着实松了口气。

鬼差妖雾被阿七放下来后老实了不少,不再冷言讥讽,跑到三尸跟前打听之前的战事,念着‘矮子帮矮子’的大义,三尸大概把‘五王围攻滑头鬼,苏景解围瓶中城’之事大概讲了讲,妖雾听得津津有味,尤其听到‘十字少年一字千金’、‘蜃玉惊退千万兵’时,笑得嘎嘎响

苏景几人抵达瓶中城时,剩下的那一路九谷鬼王始终没有动静,联军从五王变成了四王。金乌飞遁法术迅捷,苏景后发而先至,四路敌军尚在途中。

瓶中城护禁已开,淡淡的白色光芒笼罩全城,城头上军卒正忙碌备战,乍见金红云驾又自东方赶来,守城鬼族个个面现欢喜。

小九王的威望,比着城中王滑头鬼更甚。

笑面小鬼将护禁开放一线,放苏景等人入内,双方见面后笑面小鬼直接道:“来得正好,情形有异。”

苏景微皱眉:“有异?不是四家鬼王卷土重来、再起战事么?”

“卷土重来没错,再起战事未必。”笑面小鬼应道:“四家鬼王里,刚刚倒有三家传讯传讯,他们不是来打仗的。”

雷动天尊诧异:“不打仗?那带兵来做什么?”

苏景不说废话,直奔主题:“他们传讯怎么说。”

“除了摘裘王,其他几家都传讯过来,”笑面小鬼应道:“说的不清不楚,只说绝无dí

意,要我千万不要误会。”

“是诈!”赤目冷笑,望着笑面小鬼:“这等伎俩,你也当真?”

“有个关键:相差悬殊,何需使诈,联军直接打过来也就是了。”笑面小鬼语气凝重:“另外,前方哨探也有新的传报,说敌人军容不整兵将狼狈,不像攻伐之师,更像逃亡败兵不是一家两家,四方联军皆如此。”

正在城头说话,苏景忽然转头望向北方,其他人都知dào

他的金乌感识明锐,齐齐转头随他一起眺望:北方天地空空荡荡,全无异常。

静静等候片刻,一道云驾才冲入视线,幽蓝颜色隐透玄光、规模不算大充其量十丈方圆,笑面小鬼识得它,稀疏的眉毛一挑,神情惊讶:“摘裘老鬼?”

云驾并没靠得太近,于福城三十里外止住疾飞之势,随即玄云散开,果然是摘裘鬼王,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身后连个亲兵护卫都没带。他甩开了大军,轻装简行先行赶到福城。

“老朽摘裘,请见滑头王,去而复返绝无dí

意,只因情势紧急特地赶来送信,一片善意阎罗可鉴,城中勇士万勿误会。”摘裘开口喊城,语气谦逊。

城中几人对望一眼,苏景对小鬼道:“你留守,我去看一看。”

“一起去就是,自家地方还怕他能翻天不成!”笑面小鬼双手背负,举步登天迎向摘裘王,苏景与他并肩而行,其他人跟在两人身后,小鬼差妖雾也煞有介事,捏了个飞遁法术跟了过去,不过他的法力低微、飞行之际忽高忽低,稍有松劲身子就向下摔。

直到摘裘王面前十丈处止步,滑头王有自己的架势,肃容不语,苏景不讲究这些,对摘裘王点头打了个招呼:“大王好气魄,几天前大家还生死相见,现在就敢只身赶来。”

“军卒缓行,本王先至,只为免去误会。”摘裘王应道:“小九王也在,就更好了对了,两位王驾若还有疑虑,我可断袖以示。”

阴家鬼王,大都修得‘袖中帐’,总会有一队精锐兵马常驻于袖以备不时之需。袖中账的规模以鬼王修为而定。

摘裘王所谓‘断袖’,仍是在展露诚意,以示他是孤身前来,连袖子里都没藏兵。

苏景一摆手:“不用了,大王有话请讲。”

“狼来了。”摘裘王三个字,点明要害。

笑面小鬼一惊,不再端架子,开口问道:“狼在何处?”

“已到我家。”摘裘王笑容发苦:“日前我听奉小九王劝阻休兵罢战,自福城退兵,返回我的洪光锋,不成想待回去后才发觉唉!趁我不在,狼群突袭,我的洪光锋被恶狼扫平!”

“报应!”赤目真人问讯‘哈’的一声笑:“顾头不顾腚的老鬼,光想着打福城,却被狼群抄了老巢?当真报应不爽!”

摘裘王未发怒,而是长长叹了口气:“确是如此,遭报应的也不止我一个,我已传讯问过另外四家大王,个个如我一般,全被恶狼抄了后路,家园被毁。”

“像我、锦纶、摘裘还好些,我们三个都亲自带兵来攻福城,后防虽空虚可至少我们不在家里,免去了杀身噩运。红线王福星高照,恶狼突袭时他及时逃了出来,和后来撤回去的大军成功汇合;但九谷王就联系不上了估计已经凶多吉少,被狼子杀灭了吧。”

“以狼群的作风,捕杀鬼王同时,也会把花名册付之一炬,从今以后,幽冥世界就再没了九谷的字号。”

摘裘王把自己所知的状况如实奉上,小鬼差妖雾嘿嘿笑道:“你们五个老鬼是被人算计了吧?”

“正是。一时不查,中了奸人诡计。”摘裘应了一句,又望回苏景、滑头小鬼道:“老巢被毁,走投无路,所以才引兵来投滑头王、小九王,只望两位大王不计前嫌”

话未说完,滑头小鬼忽然呵斥:“混账!什么引兵来投,分明是把狼群引来本王城池!摘裘老鬼恁地歹毒,你该当何罪!”(未完待续……)

第四八二章 我来了

人间,东土,离山。

如当年的崔巍、崔晨一般,今时值守山门的也是一对兄弟,外门弟子,钟伟、钟强。兄弟俩都生得虎背熊腰,不似修行中人更像山里猎户。

当值时候,兄弟俩不敢丝毫怠慢,一个守着影天泉,一个紧盯透地镜,仔细查探山门外的动静,没有片刻松懈忽然,哥哥钟伟哼了一声:“有人飞天急遁,自北向东跨我山界!”

弟弟钟强闻言略显诧异:“什么人如此大胆咦,有人遁地过境,也是自北向东!”

哥哥同时道:“他不飞天了,消失不见。”

情形明白得很,是同一人,本想飞越离山又觉不妥,改作遁地急行。

兄弟俩同声冷笑,发动‘摄地’护法,要将对方逼出来,离山重地,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纵穿的!

护法立kè

发动,但还不等法术狙击狂徒,对方就及时跳了出来,显身于山门附近: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看上去八九岁的年纪,长相颇为讨喜。

小娃手里还托了个油纸包,不知是烧鸡还是酱肉,才一现身钟氏兄弟就追到身前,可还不等兄弟俩喝问,小娃就先开口,苦笑道:“你们两个莫拦我,我急得很晚回去片刻就得吃苦头。”

莫名其妙的话,钟家兄弟才不理会,哥哥肃容:“离山界内,阁下自重!”弟弟冷笑:“穿山过境不打招呼,当离山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忽然离山界内一个声音传来:“摄地护法行转,是何缘由?”随着问话香风飘扬,又一位离山弟子赶至山门外。

新来之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法洒然颇有几分仙家气意,他背着一支桃花枝,香气就从枝上桃花而来,值得一提的是此人虽头上高挽道髻、颌下三缕长髯,却仍掩不住他那颗四四方方的头,这么方的脑袋实在少见。

见长辈查巡,钟家兄弟急忙行礼:“拜见方先子师叔。动用护法只因这娃娃先飞天又遁地。不懂规矩妄自过境”

哥俩话还没说完,不成想方先子面色一紧,竟对那个娃娃施晚辈礼仪:“弟子拜见师叔,许久不见。您老人家安好?”

小娃手托油纸包。神情急得不行:“方先子你好。不必客套我好得很,快快放我过去,晚回去说不定会惹恼师娘。又得挨罚!”

方先子赶忙让出道路,同时挥手撤掉护法,小娃一头扎入泥土,向东方赶去钟家兄弟愣愣站在一旁,看傻了眼。

过片刻,哥哥钟伟回过神来,小心翼翼问仍对着东方躬身致礼的方先子:“师叔,这娃娃是何人?”

“苏师叔祖的开门大弟子,父参童母莲仙的灵瑞妖精,参莲子!”

钟家兄弟同声惊呼:“他就是参莲子?这般年幼?”

方先子站直了腰,语气敬佩:“苏师叔祖是今世奇人,他这一脉的门生弟子,个个不同凡响。”说着,他笑了起来:“想当年,我也如你们两个一般值守山门,正赶上他老人家归山嘿,一晃八九个甲子,不能想不能想,一想就好像做梦啊。”

参莲子急急忙忙,穿越离山来到凝翠泊,钻出地面。

小娃面前,一只木架、并排挂着两架山藤编成的秋千,双目中三瞳相套的妖冶少女坐于其中一架,白衫素裙、赤着双脚正微微晃。

片刻前,不听刚刚把一张仙人掌的妖符打上天空,明山秀水,柳绿花红,漂亮的口哨声随风轻扬。

参莲子躬身:“姑姑,孩儿回来了,谨遵您老吩咐,老帽山西光岗子白家的酱野山羊肉半斤,少酱少盐我们自己带去的葱姜蒜。”

‘师娘’是背地里的称呼,当面要喊姑姑,这重规矩不能不小心。

一边说着,参莲子偷偷抬眼,望向不远处随随便便摆在地面上的一枚精巧沙漏,内中白沙尚余浅浅一底,小娃着实松了口气,总算在时限前赶回来了。

不听素手招招,将油纸包引入手中,打开来、拈下小小一条酱肉纳入檀口,并不咀嚼,仿佛入口的不是肉而是糖,会自己融化掉似的,少女微微仰头双目闭合,享shòu

的样子:“推秋千。”

参莲子乖乖上前,去给准师娘推秋千小娃想不通,御剑乘风飞天遁地之人,还会喜欢晃秋千?

听着哨子,吃着腊肉,晃着秋千,不听惬意得很,晃了一阵子忽然说道:“苏景去幽冥多久了?”

“快一年了,十个月多些。”参莲子算得准确。

苏景走后大段时间,不听几乎都在闭关,偶尔出来转一圈也只问苏景是否回来,从未计较过时间,这次出关后就着小娃去卖腊肉。闻言不听少显诧异,侧了头:“才十个月?我还以为好久了那我还挺快的。”

参莲子不解:“挺快的,姑姑指的是什么?”

“改炼那枚蛋,挺快的,十个月就炼成了。”不听应道。

参莲子眼睛一亮:“炼成您的意思,是靠着玉皮蛋能够贯通阴阳,去往阴世找师父了?”

待不听点头后,参莲子又显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我记得蓝祈奶奶炼化玉皮蛋,铺路中土与莫耶,前后用去差不多两甲子的光景,姑姑只用短短十个月?!”

乍一想不可思议,但此事另有隐情。

苏景走后不久,曾闹过一次‘要死’的虚惊,之后不听就真zhèng

打定主意:改炼玉皮蛋,想办法去幽冥找他、帮他。小妖女心意决绝,哪怕炼化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也在所不惜。只要他未回来,我便去找他!

可是待不听真zhèng

开始祭炼宝贝的时候,惊喜发xiàn

:事情要比自己想象的简单得多。

不听放缓了语气:“这枚蛋被人炼化过、也炼化出了阳世通往幽冥的道路。但后来蛋上法撰又被修改、改成中土与莫耶的通联。”

参莲子懵然摇头:“孩儿不解,怎会如此?”

不听一笑:“再简单不过的缘由了,干娘想用靠此宝去幽冥。”

参莲子机灵,一经提点就恍然大悟:“她老人家曾动念,去阴间找师爷!”

“必是如此了,但不知为何干娘未去幽冥,或许是觉得,陆角八前辈早已转了不知几世。找也徒劳吧。就把法术改了。”

猜测做不得准,但玉皮蛋暗藏去往幽冥的法撰是绝不会错的,不听无需重新祭炼,只要把暗藏法撰重新发掘出来就好。这才能在短短十个月中以尽全功。

不过还谈不到十全十美。蛋能送她去幽冥。却只能发动一次,且可去不可回。

回不来?不听不担心,找到苏景。就找到了浅寻,浅寻敢下去一定有办法回来当初苏景也是这么想的。

不听又问参莲子:“能送下去两人,我可找一个同伴,你以为,找谁好?”

参莲子的回答中规中矩:“裘婆婆可以,她老人家修持精深,又对师父着意得紧;又或者小相柳,他与师父相交莫逆又本领高强;裘大都督和黑大哥也是好人选,听说他们两个修行进境奇快,尤其裘大都督”

一口气大把人选列出,小妖女却一个劲地摇头:“裘婆婆和黑风煞要镇守天斗山,那是苏景除了离山外的另一条根,关系重大,不可妄动;裘平安和小相柳都在修liàn

,中断可惜。”

参莲子心思再转:“那就只能从离山请人了,只是他们名门正宗,姑姑却是外域仙魔,走在一起怕是大家互相别扭。”

小妖女继xù

摇头:“别扭不别扭的先不用提,要紧的是离山压力重重,那些长老个个都有重任在肩,随我去幽冥找苏景,苏景见了怕是不会太开心。”

“这样的话怕是没有太合适的人选了,尘霄生师伯坐镇妖国难以脱身;六两老兄不擅斗战;离山都未出人,自是没道理去找另外几大天宗;西海那些妖精都欠师父的恩情,可大家的交情也算不得太深厚或者师娘,您看我成不?”参莲子终于把想说的说出来了,满眼期盼跃跃欲试。

秋千停摆,不听回头:“你真想去?”

师娘口风松动,参莲子满心欢喜,忙不迭用力点头,不料小妖女把话锋一转:“你快歇了吧,本事那么一丁点,去了幽冥立kè

变成恶鬼的好补品。再说我又哪敢把他的开门大弟子带去冒险。”

话说完,不听的眼睛突然闪过精光,旋即笑容绽放,显是想到了好人选,但她不多说,另起话题问参莲子:“我要去南荒,后面一段时候顾不得你了,你是随我一起返回天斗山修行,还是留在这里?”

参莲子想了下,应道:“弟子想要四处走一走。”

看似小娃,实jì

却是天赋异禀、精修四百多年的灵妖,何况最初三个甲子是大师娘蓝祈亲自教导,小妖怪着实是个凶猛角色,在同门、长辈的看护下长到现在,也是时候去做一番游历了。

不听痛快点头,将一枚玉简递给他:“有关你的修行,诸多关键都在其中,游历无妨,但别光想着玩你师父看着狡猾,骨子里却是个真zhèng

老好人,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将来少不了的恶仗。到时候没准你就能成胜负关键,记得好好修行。”

接过玉简,灵识相探,参莲子辨得出是刚刚录好的,不用问了,她支使自己买腊肉的空子里做了这份玉简。

不听伸手拍了拍参莲子的脑袋,不再多说什么,摆动云驾疾飞而去。

向南疾驰中,小妖女心中轻轻念叨着:你再等一等,我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八三章 纳降表

幽冥中,福城外,滑头大王,亲兵立kè

踏步上前,将摘裘王团团围住。只是笑面小鬼身边早就没了可以依仗的精修高手,凭着他手下那几个亲兵,实在没什么威慑可言。

总算阿二、阿七、三尸给面子,念在同盟之义,他们也各自踏前一步,或亮剑或催势,这五个人一动,加于摘裘身上的压力顿时不同了。

摘裘王不强撑,全不掩饰心中惊惧,但他也未露出反抗的意思,摇头苦笑:“滑头王误会了。不是我心存歹念,而是五家鬼王,五个方向,都被狼群所占,这是个圈子啊,我们都被围住。除了退来圈子中心,其他方向全无出路。”

稍顿片刻,见笑面小鬼和苏景未传令拿人,摘裘稍稍放松了些,继xù

道:“另外还请两位王驾思量,四家鬼王齐聚福城,再汇合了两位王驾的精锐人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我们实力猛增,未必不能和那些恶狼周旋一番。”

“乍一听是道理,细一想什么都不是!回师忽见老巢被占,岂有不猛攻收复的道理?慌慌张张逃来福城,不用想也不知dào

尔等是吃了败仗,打不过狼子!你们几家都来了此处,聚集一起势力大了,那五个方向的狼群不照样汇合,实力更强?”出言的是妖物。原来这小鬼差不是专门找苏景的晦气,而是天生喜欢骂人,逮谁骂谁:“一头兔子打不过一头狼,五六只兔子商量着咱们聚到一起。没准能打败一头狼我呸,一个兔子引来一头狼,照样都得死!”

苏景却摇了摇头:“兔子来福城,应该是看中这里有一头老虎吧。”

一语中的,摘裘王立kè

点头:“小九王心思明慧,什么也瞒不住您老,来福城是不得已为之,可也藏了我等一个小小心思:肆悦大王的煞血精兵在此听奉小九王之命。六王联手,在加上煞血神兵,又何惧狼群”话已挑明。摘裘也不再遮遮掩掩。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直接问道:“来为小九王效命的煞血军,应该、应该没那么快撤走吧?”

笑面小鬼伸手一指身后福城,说谎话面不改色:“大军城中扎营。本是防备尔等去而复返。不成想。成了你们的救命符!”

摘裘王面色一喜,但不等他再开口,笑面小鬼又冷声问道:“几天前仗势攻我城池。如今落难求我庇护,摘裘,你拿本王当成阳世里的佛祖了么?本王可没那么灵验。”

这时苏景说了句:“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些事情。”说完也不解释什么,展开天都火翼飞回福城

苏景的人自然都追随主公一起返城,鬼差妖雾犹豫了下,也跟着判官大人走了。回到城内,请滑头鬼麾下将领帮忙,清出大片空旷地方。

妖雾不解询问:“你作甚?”

“马王爷要敲竹杠了,我得帮忙。”苏景应道:“讨价还价用不着我操心,可不管最后谈成什么价钱,摘裘王总得真zhèng

见到了、确认了这城中有他的救命符才会甘心付账。”一边说着,苏景跨入巨大空地,将蜃玉拿在手中一掂,笑道:“靠它了。”

妖雾恍然:“你坑人!”

“要真能坑来香火分你一点。”苏景大方,见者有份。

“摘裘王妄动刀兵,惹出大祸,于情于理都该给他些教xùn

,你做的对!”鬼差大人义正言辞,满目肃穆。

发动蜃玉幻象,只要将咒法打入宝石后就不用苏景再做什么了,等着宝石缓缓‘酝酿’幻法便是了。不过苏景没再去往城外,由得滑头小鬼和摘裘王自己去谈。

鬼差妖雾对蜃玉很是好奇,抱着膝盖一动不动,蹲在那里看石头,尺半高的小人儿,偏生有穿了件绿色袍子,蹲在那里好像个半大西瓜。

好半晌过去,亲兵赵铁瓶回城说大王相请,苏景这才再返城外,来到两个鬼王身旁,微笑问道:“谈妥了?”

笑面小鬼没说什么,摘裘王先开口:“小九王适才不在身边,有所不知,老夫说给香火,滑头王不要;老夫说割地让界,滑头王不收他的胃口大得很啊,不要钱不要地,只要人,老夫这个人!他要老夫纳降表。”

鬼王争霸,一方吞并另一方,不一定非得将战败鬼王彻底杀灭,幽冥也有纳降一说。

不过空口无凭,须得请判官来做中正,战败鬼王落血做契、再由判官扣印以鉴,这其中自有法术成形,臣服者一旦生出异心立kè

会遭法术反噬,受尽煎熬直到魂飞魄散。

笑面小鬼毫不掩饰:“滑头做事,最爱‘趁病要命’,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又怎能不咬。你若嫌疼大可转身离去,我不拦你!”

摘裘王‘咳’了一声,面色无奈:“我都已经答yīng

,王驾又何必再说这些。”

滑头王一笑:“好,不再多说,回头你我去请段大人来做鉴降表。”

降表算是‘契证’法术的一种,非得有判官主持才能成术,且不是随便什么判官都行:

若投降鬼王的花名册是七品判所制,他的降表最少也得请再六品判来做鉴,如此类推,中证降表的判官要高出‘阴兵花名册’判官至少一品才行。

摘裘手上的花名册得自蓝袍六品判官,是以要找青袍判官来主持‘投降’法术。

苏景终于听到了个关键地方,站在一旁笑了。

摘裘王则语气诚恳、言之凿凿:“老夫对天盟誓,绝不会反悔,请王驾放心。”随后他把话锋一转:“煞血军应该就在城中吧”

不等说完,滑头鬼王就再次笑了起来。笑容欢愉,声音却冷清得很:“摘裘王,莫心急,待本王见过你还剩多少兵马再说吧。”

苏景明白,笑面小鬼这是在拖延时间;可摘裘王听来就是另一番意思了:若你剩下的残部太差劲,想投降我都不收,如此的话哪还轮得到你去确认城中是否有煞血军。

摘裘王点点头,笑面小鬼最后对他甩下一句‘你先在这里等着吧,本王还有军情大事’,就和苏景等人回城去了。

两个多时辰过去。不知从何处飘来厚厚乌云。几声闷雷滚过苍穹,下起雨来。

幽冥世界有天有云,下雨算不得蹊跷事,不过阴世的雨水远比阳间冻雨还要更冷。雨不冻皮肉。却直接把一道阴寒送入骨髓。让人从心底泛起寒意雨越下越大,不知不觉里,从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成滂沱大雨。

雨水落地。崩碎同时荡起些许水烟,继而烟汇聚、染白了天地,模糊了乾坤。

就在这场大雨中,大军冲透烟雾,自北方浩荡而来,于福城三十里外止步,摘裘王残军赶到。

苏景伫立城头,雨雾凄迷但挡不住金乌神目,他看得清清楚楚,重返福城的摘裘阴兵,比着几天前退走时缩减了大概三成,主力犹存。但军容实在不值一提,军中士卒盔歪甲斜神情疲倦,其中至少一成兵马身上带伤,轻重不一。

这还是提前得了自家王上的传报,军中将领努力整肃军容之后的模样。

大军已到,摘裘再次喊城,笑面小鬼传讯过去:等另外三家鬼王都来齐了再说。

人在矮檐下,怎么不低头。摘裘没的选,只有耐心等待的份。好在其他鬼王来得也不算慢,一个多时辰光景,仍是阴冷阴冷大雨中,四家鬼王重聚福城周围。

锦纶、楚江、红线军中情形比着摘裘还要更糟糕些,尤其楚江王,精锐飞旗军被苏景毁去元气大伤,回家后又被恶狼狠狠一冲,逃回福城时只剩下四成兵卒了。

滑头鬼王人在城头,问身边苏景:“蜃玉还须得多少时候才能发动?”

苏景刚刚看过蜃玉,应道:“短则一盏茶,长不过一顿饭。”这宝贝得苏景祭炼威力大增,但还远远不到彻底祭炼完成的地步,发动过一次浩大幻法,时隔短短几天就再次动法,会慢上许多。

笑面小鬼点了点头,修元关注于声音,冷漠传音:“摘裘王,我的意思你再清楚不过,就请你和那三位大王谈一谈吧,若他们不愿,趁早回头。”

摘裘王应了一声,随即以灵讯通传,毫不隐瞒把自己之前和滑头王商定的‘价码’传告诸王。

笑面小鬼的条件清楚、意思明白:想要福城庇护、想要煞血军救命,那就一个字:降!

先是灵讯往来,而后四家鬼王干脆凑到一起,着实商量了一阵,最后的结果倒是整齐得很,受了滑头王的条件。笑面小鬼哈哈一笑:“我晓得,若四家大王见不到血煞军,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想见血煞军,就请进城来吧!”

王令传下,福城护篆开放一线。四家鬼王气度不俗,不做丝毫犹豫、不带亲随护卫,遁起云驾从容飞入瓶中城。

蜃玉法,幻象生,福城内煞血巨湖波涛翻滚洪流行转,那一份铁血大军才会有的凶猛杀气升腾弥漫,染得城内森严萧杀!

一见煞血军,穿彩袍带花冠的锦纶王、身形魁伟猛将军似的楚江王、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红线王都面露喜色,彼此对望点头。摘裘王同样暗暗松了口气,悬了好半晌的心终于落回肚里,笑容轻松得很:“滑头王放心,只待扫灭附近恶狼、战事过后,我等便随你去见段大人”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笑了起来:“是我糊涂了,光想着后面的恶战,有件事情一直未向滑头大王禀报,据我所知,这福城之内正好有一位判官大人游历闲住。做鉴降表之事,又何须去找段大人、又何须等到恶战过后。”(未完待续……)

第四八三章 判官做鉴

几位鬼王都愣了下。

灾厄近在眼前,可投降又何尝不是关系重大。他们所以能答yīng

笑面小鬼的条件,全因‘判官做鉴’不是眼前就能完成的事情,总得等到打完仗以后再说。

到时候说不定血煞军和狼群拼了个两败俱伤,几家鬼王大可翻脸不认账。

这幽冥世界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凡事只存利来利往,又有几个鬼王会去重信守诺四家鬼王顿时被僵住了,摘裘王咳嗽了一声,维持笑容不变,对苏景道:“小九王来幽冥时候尚浅,有所不知,紫袍、蓝袍的判官是不成的,非得青袍以上才能做鉴,城中的判官大人不知袍色如何。”

“够了,够了,做个纳降中证肯定是够了。”苏景语气笃定得很。

滑头小鬼马王爷笑道:“那可太好了,快请小九王引路,带我等去拜会判官大人。”

“诸位随我来。”苏景带路迈步就走,笑面小鬼紧随其后。两位小王驾都未带重兵,只有几个心腹随行。

那四位鬼王彼此对望,交换了一个眼色,也跟了上来。

苏景走得不急不缓,身后有鬼王问起判官情形,他一概摇头只说‘到了地方一见便知’。

苏景尽选荒偏小路来走,而走着走着,四位鬼王的神情渐渐笃定下来,又走了一段,楚江王开口:“两位小王家心思过人,又难怪能得九妃、肆悦两位大王赏识、依仗为左膀右臂。”

其他三王纷纷点头附和。苏景脚下不停。边走边回头:“大王何出此言?”

楚江王微笑着:“见小王家出谋试探我等,心中感慨,如何想的就如何说了。”

四个鬼王都是一般的想法,花花绿绿的锦纶王也接口笑道:“若我等所料不差,这城中应该没有判官,小九王此举只为试炼我们是否真心而降吧。”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心思,也当真不得了了,老身如两位小王家这般年轻时,可什么都不懂,整日里只想着和我那鬼汉子厮混。”红线王年纪不轻了。平时还好。一笑起来眼角眉梢皱纹都增,颇先老态,偏偏她还以红袖遮掩了半张脸孔做了付娇羞样子,看得人难受不已。

几个鬼王你一言我一语。明里是夸赞。暗里则是提醒苏景和滑头鬼。这等试探全无意义,还不如省些时间来备战。

判官不涉政,就算阴阳司的大人进入鬼王城池。轻易也不会泄露身份。何况今日瓶中城,在幽冥世界根本不值一提,又哪会有青袍以上的判官来这里游历。眼看苏景越走越偏僻,就算这城中真有判官也不会住在荒草里,四位鬼王‘看破苏景之计’。

摘裘王未笑,面色肃穆声音郑重:“二位小王家的心思不必多说了,于情于理也都应有此试探,不过还请两位放心,我们四个老家伙绝非言而无信之徒”

话没说完,苏景忽然伸手一指前方一座破屋:“到了。判官就在屋中坐。”

哪用开门去看,几位鬼王灵识一扫就只这屋子里空空荡荡,鬼都没有一个,何谈判官。

苏景煞有介事:“几位稍等,待我去见过判官,说明来意。”说着与笑面小鬼一起举手推门,进了破屋,进屋之际苏景还特意对妖雾招了招手,示意小鬼差也跟来。

四家鬼王面色不改,可目光中或多或少都藏了份无聊之意,站在门口等待。

片刻后,小鬼差妖雾重返破屋外,喝道:“滑头王已经和判官大人说好了,几位进屋纳顺表吧。”

摘裘王无奈,回头对三位同伴道‘就依两位小王家’,四王迈步要进屋,不料小鬼差妖雾并不让路,左手攥拳顶腰,右臂斜垂撑着自己那柄不比筷子更长的腰刀,威风凛凛地挡在门口。

尺半的小鬼是小九王的亲随,四位鬼王总不能从他头顶跨过去,楚江王皱起眉头:“阁下为何拦路?”

“敢情几位做大王时候太久,调役遣差使唤旁人习惯了,把判官大人也当成自家的杂役了。”鬼差妖雾冷冷道:“请判官做中鉴,是平白就能相请的么?大印起落的那份香火钱,进门前就得结清了!”

妖雾说完,苏景的声音也从屋内传出:“要诸位破费,过意不过得很。”

这哪是客气,分明是替鬼差妖雾撑腰,四位鬼王都是心机深沉之辈,不去计较这等小事,各自取出不菲香火交到妖雾手上。

小个子鬼差一一掂量,收了钱,哈哈一笑:“几位请进。”

刚刚在屋里时苏景传音入密,跟他说明白了,这份香火赚头全归妖雾请判官办事的香火,这可不是笔小钱,妖雾满心满眼的欢喜。

四位鬼王进屋,寒窑陋室哪有桌椅,只有一张硬板床,床上铺盖都已朽烂,小九王也不嫌腌臜,就在这床上坐着,笑呵呵的。

滑头小鬼站在苏景身边,对进屋来的四位鬼王道:“判官在此,咱们办正经事吧。”说着,伸手向苏景一指。

摘裘‘咳’了一声,没办法不摇头:“两位小王家莫再开我们几个老家伙的玩笑了,这是啊!”

话未说完,惊呼陡起!

不止摘裘一个,而是四位鬼王齐声惊呼,眼前异象来得太突兀,饶是鬼王皆为深沉之辈,也没能压住那一声从心底冲出来的怪叫。

破炕上的青年身形微微一震,大红袍加身、判字令在手!

平时好脾气斗战不要命的小九王,就在毫无征兆中,忽然变作执掌轮回审断阴阳的一品大判,几个鬼王谁能不惊讶谁敢不惊讶!

惊诧过后。如以前每个乍见苏景着红袍之鬼,四家鬼王立kè

反应‘假的,这阳身小子胡闹’,摘裘王语重心长:“小九王,这个玩笑可开不得,还好这里都是自己人,不虞泄密,你快快”

不等把话说完,摘裘老鬼眼前忽然一花,苏景把自己的判官令向他抛了过去:“是真是假。你自己看吧。”

如今情势逆转。福城一方稳稳占了上风,‘小九王’把令牌扔过来,摘裘总得应酬一下子,把判字令接在手中。小心检查老鬼面上。先是无奈。但很快无奈就变成了惊诧,继而不肯置信,再变做悚然而惊。虽一次次的查探大令。摘裘王的神情变化不停,到了最后他抬头重新望向苏景时,真真zhèng

正一副‘见鬼’模样。

判官令牌转手,自摘裘手中递于其他三个鬼王查看,不久功夫,楚江、锦纶、红线都看过了令牌,全是识货之人,是以所有人的神情都和摘裘一模一样

令牌是真的,红袍就是真的;

袍子是真的,判官就是真的。

见了鬼了,活见鬼!小九王竟是这幽冥世界中第二个一品大判!

四位大王除了发愣还是发愣,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我说几位大王”一个声音阴阳怪气,小矮子妖雾从四位鬼王身后转出,也换回了差官打扮:“这幽冥间的规矩,你们不会不晓得吧,什么样的鬼王,见了什么样的判官,该执什么样的礼仪,应该用不着小人再费唇舌了。”摘裘等人,小小鬼王,见了一品大判理应叩拜行礼。刚刚赚了一大笔的妖雾尽职尽责,该他说的一个字都不落。

不甘寂寞似的,妖雾也把自己腰上绑着的令牌解下来:“可是怀疑我的身份么?鬼王大人自己看吧。”学着大判官的样子,将腰牌扔向摘裘。

叮当一声,妖雾的腰牌摔在地上,摘裘王没接,还在原地发愣。

可把妖雾气坏了,犹豫着自己应该大发雷霆,还是先把腰牌捡回来再说……

苏景也‘咳’了一声,忍不住笑道:“摘裘王,看一看吧。”

摘裘这才回过神来,不弯腰不屈膝,伸手一引将妖雾的牌子牵入手中,这次查验得奇快,灵识一扫立辨真伪,对妖雾点点头:“原来是不津阴阳司的差官大人,失敬失敬。”

摘裘王心神有些恍惚,所以反应慢了一瞬,话说完才猛地省起:阳身小子这个判官做得不清不楚,可他身后还跟了正牌差官果然妖雾应道:“好说,小人供职不津司衙,侍奉我家苏景苏大人。”说完还似模似样地向苏景躬身施了一礼

红线王语气古怪得难以形容,问:“不津阴阳司现在由小九王主持?”

何须苏景回答,妖雾就代为应道:“正是!我家大人已经到任十个月,也因他入主,不津六品司衙化形一品冥殿!”

红线王眉头深皱、锦纶王手捻长髯、摘裘王眯起眼睛、楚江王十指紧扣左手食指轻敲右手手背,四位鬼王都默然不语小九王真zhèng

入主阴阳司?这便是说,星月判尤大人认了他的判官身份?

苏景不出声,由得他们去琢磨。

过了好一阵子,楚江王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幽冥世界自有幽冥世界的规矩,‘判官不涉地方军务政务’便是其一”

老调重弹了,苏景早料到鬼王会由此一说,摇头打断:“是啊,规矩不能乱。所以今日诸位所见,万万不可泄露出去。若因我任性妄为,坏了阴阳司万万年的清誉,苏景可担待不起。”随即话锋一转,苏景抖了抖自己的大红袍,又复微笑:“一品判官,当能做得中鉴了,诸位放心我也放心。”

语气客气,却是再浅白不过的威胁了。

四家鬼王脑中心里全都乱成一团,事前做梦也想不到小九王竟是一品大判!待此刻才明白人家早就准bèi

、吃定了他们几个。(未完待续……)

第四八四章 留守此城

“马家子孙再如何愚钝,也不会去开事后才能兑现的虚头条件,几位大王当知,我等不到‘以后’。”笑面小鬼马王爷又一次笑了:“何况我早有明言在前:不投降不勉强,也不必进我城中了,直接带兵离开就是;四位大王都信誓旦旦说愿意归降,这才请你等进城诸位,该是给一句明白话的时候了。”

寂静片刻,四王中的摘裘老鬼最是痛快,双腿一曲拜向苏景:“小老儿拜见大判官。”

苏景挥袖一拂,在下跪前就将其扶住:“大王何必多礼。”

投降,以后就是一家人,无需太过讲究;不降,顷刻就要生死相见,更无须再叩拜!

就是这个时候,又有军情传来,前方哨探递送灵讯,狼群大军显身于两千里界,四面八方齐头并进,正向着福城而来。

摘裘王全无废话,双手一分‘嘶’的锦帛破碎声响,老鬼扯掉长袍下摆,跟着划破手指,因鬼血行书,不到盏茶功夫写好降表。

不降会被斩杀当堂,就算四王联手侥幸冲出虎穴外面天地已成狼窝,又哪有生路!

以摘裘的身份拜奉滑头小鬼,确是划不来,可若把眼光放得长远些呢?滑头鬼身后有小九王,小九王身后又有阳身浅寻、有肆悦大王、还有蛰伏于暗处的阴阳司!跟了这样的主上,将来脚下未必不是一条金光大道当机立断,摘裘降了。

小鬼差妖雾先结果降表看了一遍。再转呈滑头王,后者眼皮掀动几下字字读过,全无问题便落印画押,再将其递与苏景,同时点了点头。

妖雾从旁认真指点,在契头、契中和契尾两家鬼王画押之处,苏景扣上判官印鉴。

当三道大印加封,遽然一道灰色光华从降表中流转而出,仿佛灰烟先围着滑头鬼王绕了三周,继而一震。灰色光芒猛地射向摘裘。没入老鬼眉心。

摘裘王闷哼一声,痛苦浮现于色,清晰可见他的双目迅速变灰——那灰光射入眉心后又分开两路,流入他的眼睛。

眼中灰气越来越多。一两个呼吸功夫。摘裘王双目黑白模糊。尽数化作混沌灰色,那灰烟流转不停,渐渐凝形。很快变作一双怪异符撰,闪烁了片刻,最终没入摘裘王瞳孔

摘裘老鬼眨了眨眼睛,恢复原状,外表看再无异状,但已经领受了降表禁制,从今以后,今生此事,永为滑头王效力!

身份真zhèng

改变了,摘裘王谨守规矩,以见上位鬼王之礼躬身,对滑头王道:“臣摘裘,拜见王上,侍奉王上。”

滑头王一摆手,笑容诡怪莫名:“免礼,稍等一会,此间事了我带你们去看一桩新奇法术。”说着,他把目光转回到另外三王身上。

哪还有什么好说的,根本都没有退路了,剩下的三家鬼王现在只着恼自己反应慢了一瞬,被摘裘拔了头筹

接下来三王拜判官、写降表、画押落印、判官做鉴,情形于摘裘纳降表时一模一样,半柱香功夫不到了结此事。四位鬼王做事也算敞亮,同时呈上自己的花名册,不料滑头小鬼不接手,说道:“诸位随我来!”

再不是徒步缓行,而是催起云驾一飞冲天,滑头鬼带人穿过福城,回到城中‘煞血大军’驻扎之处,先对苏景点了点头:“收起法术吧,多谢了。”随即他又伸手一指那座恶浪翻涌血腥冲天的赤色巨湖,向几个新招降的鬼王喝道:“你们四个,看仔细了。”

话音落,湖崩碎,万万凶兵变回一颗红色石头。

啊!

摘裘等人同时惊呼出口。

滑头鬼语气轻松,还在给他们解释着:“根本没有肆悦大军,只是一块石头,一门戏法罢了。诸位想靠煞血军对付狼子的念头,怕是行不通了。”

四个鬼王全都变了脸色,摘裘王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滑头王:“煞血不存,敢问王上,可还有其他退敌良策?”

滑头小鬼双手一摊:“福城的守御办法,你们早都见识过了,一是护篆,另为守军,就这么多了。”

楚江王铁青了脸色:“只靠守城大阵和军卒,远不够抵挡狼群”

不等说完滑头王就点头应道:“是啊,远远不够,可也没有别的办法。”

“咳”锦纶王重重一顿足:“狼来时大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王上你又何苦何苦再弄出刚才那些事情。”

灭顶之灾前还煞有介事的纳降,很有趣么?滑头王突然尖声大笑:“本王何苦?本王开心!你们几头老鬼,趁我势孤兴兵犯境,见我力薄动法催城,被狼子抄了后路又想起本王来了?真把滑头子孙当成西天里的活菩萨么,想欺就欺想和就和?!投降于我,就道自己能活了么?哈哈,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不是看不起滑头鬼族么?就让你们这一方王驾之尊,死时身为我帐下奴仆你们死时,是本王、是滑头、是福城的鬼!”

“不是想抢本王的城池么?就让你们和福城同生共死,谁都不用逃、不用跑了,都与本王布防于城池四周,狼子来时便你们便去冲杀,为这城战死,死得好、死得其所!”

是鬼便有戾气。

尤其滑头小鬼,本来旺族奈何家道中落,落难凤凰不如鸡,他心中攒下的戾气深重异常,此刻尽数暴发,双目赤红嘶声大笑,模样疯癫可怖。

这个‘玩笑’开得的确太辣了些,辣心辣肺!可那降表得大判鉴证,四个鬼王再如何气恼也没有反抗的余地,红线王奋力平复心绪,劝道:“臣等之前愚昧无知,冒犯天威铸成大错,罪该万死甘心领罚而绝无半字怨言,求王上息怒。可当务之急,莫过于狼群犯境,以臣拙见,困守孤城无意,臣等死而无憾大王却是万金之躯,容不得半分伤害。”

摘裘王及时接口:“当速派精锐于各个方向,探查狼群虚实,找出空隙臣等合兵一处,护送王上杀出一条血路,才是上策。”

四王投奔福城是冲着这里的煞血大军,现在没有了血湖,困守孤城无异等死,想办法尽快突围才是求存之道。滑头鬼的笑容收敛,再开口时语气平静了,可眼中狰狞不变:“想逃么?我不逃。你们一个一个谁也休想走。我意已决,留守此城于狼子决一死战。”

四个鬼王劝不动滑头王,齐齐转目望向苏景,摘裘王道:“小九王,您看”

苏景耸了下肩膀:“你们进城前我劝他半晌了,他不肯走,我也没办法。”

这不是敷衍糊弄,实情确如苏景所言,这一次大祸临头,笑面小鬼竟不想逃走的事情——至少现在不想。

四个鬼王面色沉沉,不再啰嗦废话,腾起云驾返回城外,开始整军备战,明知不敌但也不肯引颈就戮,准bèi

舍死一搏。当然,为振奋军心四王都对部署说‘城内煞血大军严阵以待,时机一到便会出城击杀狼群’,这一来城外的鬼王部署倒也军心大振,士气颇为旺盛。

城内,苏景再问滑头鬼:“你真不肯走?”

滑头鬼徐徐吐出一口长气,摇摇头:“你走吧,不必和我搭在一起,狼群虽凶横但不会伤判官一根寒毛,你回去路上遇到他们就亮明身份,不会有事。”

“你为何不走?”苏景追问。

滑头鬼再度摇头:“我自己也说不清,就是不想走。”

心底有戾气,这一口气顺不过来;

逃入不津阴阳司可保活命,但总不能把一座城都带入司衙内;

逃得走么?狼群合围全无出路,死在逃亡路上,还不如与城共存亡;

万万鬼民‘王吾命城吾福’的呼喊声犹在耳中回荡,以前滑头王也如幽冥大小鬼王一般,从未得过鬼民拥戴,直到几天前初尝这‘古怪滋味’,滑头王撑、不弃子民;

数不清多少年里折腾来折腾去,只求重现先祖荣光,每次都徒劳无功,实在累得很了;

下次再重头来,然后再重来、再再重来,无聊无趣得很

就一个字,乱。滑头鬼的念头很乱,他也说不清自己真zhèng

不走的道理,但明明白白的:不想走。

不想走就不走了。

苏景想了想,说道:“那就打吧,我尽量帮你但最后时候我会走。”

少有的,滑头小鬼笑了笑:“多谢。”

“不必,这城也有我的心血,拦不住它要倒塌,总得杀几个推它的贼。”

“非走不可的时候若我还能动,会送送你,再就是我自己选的,无需报仇。”

“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滑头小鬼胡闹,苏景奉陪不到最后,但也会尽量陪得更长些、让他闹得更欢些。

狼群千五百里过千里界限只差五百里军报频频,狼群来得并不太快,可它们行军的阵势极稳,层层包抄围拢。不是没有‘空隙’,但那些空隙皆为陷阱。这一重隐秘无人知晓,所有想从狼群里寻空子逃命的人都死了。

凶残,狡猾以论,幽冥狼子远胜阳世。

狼群将至,劫数催城。(未完待续……)

第四八五章 万万猛士皆为王

福城周围,各部鬼王急急布防,重重大旗迎风摇摆,铿锵号角回荡四方,将官校尉大声叱喝,一道道大令自王驾口中传入大军,人马穿梭集结不断调整着阵势,准bèi

迎抗强敌。

阴兵军中,豢有凶猛冥兽,畜生们凶性难降,随着大阵变化被驱役时时常会昂起巨大头颅,呲出獠牙暴发巨吼,咆哮声音直贯云霄。

城外忙碌,城上也没有丝毫怠慢,护城大篆稳稳行转,淡淡的白色光芒笼罩四墙;城头环驾三百二十座崩天巨弩,都已绞至七成满弦,七丈长箭扣入射槽,箭上有灵光荡漾,锋锐气意氤氲却不散。

大队人马随滑头、小九两位王家登临城头,执戈横剑严阵以待。

阴兵动作奇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大概完成布防,福城重新平静下来大雨轰鸣,天地躁动,城却寂静。

冷透骨髓的幽冥雨水,洗出来的是一座萧杀之城。

随即,狼来了。

东方,一只狼。

显身于地平线,驻足、昂首望向孤城很快,又一头狼显身,一样止步于远远的地平线,不过方向截然相反,新的狼来自西方。

东、西之后,便是南、北;四正向后,便是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偏向。前后一共八个方向、每个方向一头狼。

静静凝视,片刻后,狼向着福城方向跑来。并非疾奔纵跃,而是轻轻松松的跑动。四爪颠颠、偶尔甩一甩尾巴,既不见捕猎时的隐蔽小心也没有面对强dà

敌人时的警惕紧张,好像散步似的,八只狼靠近过来。

狼行得‘又缓又急’。

‘缓’是它们的步伐,‘急’的则是它们的身法类似缩地成寸的法术,狼一步,七里不见,寥寥几十步下来,八头狼便跨入福城百里界内。

城头上,苏景身边滑头鬼忽然冷哼了一声。两位王驾身后的阿二张口一吐。左手长弓右手箭矢,旋即拧腰屈膝,弯弓如月震弦破帛,向着天空爆射。

箭破风。锐响刺耳。冲上三百丈高空后。那根箭矢猛做震颤,一化为八,旋即八箭散开。分射八方!

不到呼吸功夫

八头恶狼止步,面前三尺地方都有一根长箭斜插地面。

三尸齐齐喝了声好,苏景也点头赞道:“阿二将军好射艺。”

阿二客气:“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比起少主的白雾弓神狐箭相差云泥。”

此刻滑头王身后亲兵赵铁瓶踏上一步,代自家王上吼喝道:“狼王何在,还请显身。”

八头狼目光阴沉,漠漠注视着城头,但全无应话之意。

赵铁瓶冷笑一声:“怎么,恶狼敢侵探我家王上仙境、敢冒犯我家大王仙威,却不敢站出来说句话么?”

狐地迷雾凝结成拳头大小的一团,正在苏景手上缓缓流转,只要狼王一现身,不管它是真是假,苏景直接一箭射杀下去。

可惜,八头狼无动于衷,不知狼王何在。

赵铁瓶正要再说什么,被滑头鬼王摆手制止。滑头小鬼走上两步,手按城楼护垛,目光阴佞,注视着远处恶狼。

城头王上有开口之意,城下四方鬼王阵中同时震起一声炮号大响。

炮号之后,军中无数囚牛战鼓震起,咚、咚、咚、咚鼓声并不急促,但整齐划一,一声一声,闷响自四城播散天地、震彻天地。

背趁战鼓,滑头王开金口,喝断如雷:“要打便打,不打就滚!”

八字落下,战鼓骤停,换而城上城下无数守军齐声大吼,修持身后者以真元入吼喝,修行浅薄的干脆就以嗓音嘶喊,重复王上八字金言:

要打便打,不打就滚!

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要打就打,不打就滚!!!

三遍大吼之后,大军收声,鼓号敛音,瓶中城重陷寂静,可因吼喝而来的凶悍杀气却冲天而起!

也是这个时候,八头狼子同时昂首不是想象中的引颈长嗥,它们抬起头但不开口,八双幽幽凶眸同时注目天空:正狂挥暴雨的乌云中,骤然一声雷声贲烈!

恶狼动念,天雷传令。

城上城下、阴兵鬼将,包括苏景在内,所有所有守军只觉眼中一暗天未黑,地黑了。

黑色的潮,自四面八方浩浩荡荡涌向瓶中城。

冲破雨幕,黑色的狼,狼的潮。

千万还是万万?狼多得根本无以计较,它们自视线的尽头、自地平线的起始之处显身,蔓延,只见潮头不见潮尾。恍惚里,守城阴兵有了个错觉:正冲来的不是狼也不是潮,而是一片颜色,黑漆漆的颜色。

从天角尽头蔓延过来的,颜色,狼。

突袭五家鬼王的狼群已经汇合了,变成了‘圆’。

满布大地的狼急急奔驰,常理计较,这等大军的冲锋,地面早都会被踩踏的颤颤发抖,甚至连坚城都该有些微微摇晃才对现在的情形正相反,无数恶狼奔跑不存一丝声息,它们没有脚步声!

还有,它们不叫。

长嗥是狼的标志,不嚎叫的狼还算得是狼么?没有一头狼开口,千千万万,沉默中疾奔。

暴雨声轰轰荡荡,反倒衬得世界寂静如灭。

明明大军急行,偏没有丝毫声息,这反差太诡怪,由此毁灭之军的气势也变得诡异了。

不雄壮,却足够震骇;不威风,而真zhèng

致命。

也只有苏景、滑头这些军中高手才能看得出,狼群不是跑。而是飞:虽然它们摆出了奔跑的样子,可每一头狼的四爪都与地面保持一隙之隔。是以狼群在飞,只是很低。

“擂鼓!”

城上滑头、城下四王几乎同时开口,传下一样的军令,狼来的无声,它们的沉默比着叫嚣更催魂夺魄,须得震鼓以增士气。

战鼓响起,不再是声声分明,而是急急如滚雷,隆隆声音入耳入心。阴兵沉了面、冷了眼、握紧了手中利刃

狼疾奔。充其量盏茶时间,潮尾仍霸占着地平线,潮头已经冲到之前那八头狼身后。

把持正东方向、最早显身的狼突然开口、吐人言:“想见狼王?”

它的声音低沉却响亮,即便守军阵中万鼓轰鸣也遮挡不住。回答之前赵铁瓶喝问:“如你等所愿今日此间狼群之中。万万猛士皆为狼王!”

一狼人言说罢。万万恶狼齐齐喝应。

无论大小、无论地位,群中每一头狼都引颈、长嗥。

凶狠且兴奋,陡然暴发的嘶吼!千千万万的长嗥汇聚成可怕声浪。自天角尽头一路席卷,几近掀翻苍穹!

与此同时,大地突兀颤抖起来,地面几近疯狂的跳动,连福城都随之急急摇晃!地震的缘由再简单不过:狼足落地,改低飞为真zhèng

奔驰。无数狼、无数爪于同个瞬间狠砸,快要踩塌大地。

大雨的时间不短了,地面早有积水,狼低飞时水面不惊,此刻狼落足——那突然被迸溅起的水雾明明只是再‘柔软’不过的雾,却因暴发的太过突兀,撑裂了目光!

于狼潮凶势前,福城的鼓除了可笑还是可笑。

狼潮奔入福城百里境界,真zhèng

开始冲锋。

天摇地动的冲锋。

苏景站在城头,摇了摇头:“了不起。”

“幽冥狼患,你当时说笑的?”滑头鬼王一哂:“若我所料不差,这还不是恶狼的真zhèng

主力,不过是狼群中的一队罢了只为一座福城和几家小鬼王,哪值得狼群真zhèng

主力出动。”

苏景岔开了话题:“我留下来帮你打仗可我不会打仗,只会打架。”

他的意思不难解,滑头王眨眨眼就明白了:“我会打仗,可我更喜欢打架。”

苏景略显狐疑:“你离不开吧?”

滑头鬼王笑了:“你当阿二是吃素的?城守事情有他就足够了,我留着也是摆设。”说着,他撑开双臂奋力向后,直直十指交叉于身后、又翻掌心向外撑了撑,之后解开指扣,扬手一拍苏景肩膀:“走。”

走?去哪里?

走,打架去。

狼嚎、狼奔,天摇地动,守军的鼓号彻底被压住,任由鼓士如何用力,振起的大响也无法摆脱被湮没的下场。

这片世界里所有动静都已被狼群把持直到那一声高亢、嘹亮的长啸声,自城头响起。

激烈、勇猛、饱含战意!

苏景啸,金乌啸。

天空乌云滚荡,地面狼潮奔涌,暗淡无光的乾坤里,连凶器的锋芒都告沉黯,无力且垂垂,守军眼中只剩下一个颜色:黑。黑色的狼潮。单调和沉闷,死意弥漫的黑直到那一道艳艳的金红崩绽,真就仿佛一斩本色纯金、又置于烈焰中燃烧万年的剑,划破天地、划破视线、划破军兵们眼中的黑。

璀璨、耀目、充满生机!

小九王出阵、滑头王并肩身旁、三尸皆随其后苏景永远都是苏景,打仗时的大头兵,疯疯癫癫、轰轰烈烈的冲,冲在最前。

三尸疾飞,手中宝剑舞成了一团光还不忘唠叨几句,赤目数落苏景:“一打仗,你就光知dào

冲。”

拈花替苏景解释:“他又不会行军布阵,除了冲也不会干别的了,你不让他冲他还能干啥?”

雷动也告开口,但他想说话的话刚到嘴边,忽然变成了:“苏锵锵,你做啥?”

战役满满、热血几乎烧着头发的苏景,于疾飞、逆冲之中,突然翻身一个跟头、自半空跳到地面、跳到城外布防的阴军阵前再前方百丈,就是狼群前锋。

落地,苏景不弯弓不出剑,不动罡天不纵风火,他弯腰,好像对狼群鞠躬。(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

作息乱套了,有点没调整过来,另就是给小娃办户口,不麻烦但等得时间出乎意料的长,时间实在安排不开了,不好意思又要请一天假。对不住大家。

时间是一方面,心境也是一方面,总觉得多了个事,最近码字时候的心态不如以前那么平静总之请大家放心,我会尽lì

,尽快回复稳定更新。小孩一切都好,我也在迅速适应^_^

鞠躬感谢!

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2013.08.27

题外,我本来给小娃想了个名字叫‘张乐意’,被他们一致说我没文化我抗争了!然后我屈服了。(未完待续……)

第四八六章 九念

游魂自阳间进入幽冥,无论转世投胎还是被发配地方,全都会被封灭记忆。连自己上辈子是人是草还是鸟兽都不记得了,更毋论名字。

阴阳司的讲究,新旧两条命,阴阳两世人,游魂被封灭记忆后,就变成了‘新人’,须得重新登记造册,没有名字哪行?是以游魂被除掉记忆后,鬼差会让他们立kè

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并一一记录,新名字一旦登上了薄子就在不得修改,今生此事跟定了游魂。

这事不难想,一个什么都不记得、恍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游魂,仓仓促促给自己起下的名字又怎么可能讲究得体、端庄稳重,所以阴间鬼物的名字,大都乱七八糟、拗口可笑。但‘死不了’不再其中,虽然当时他也迷迷糊糊,可不知心里哪道灵光乍现,就给自己起名唤作‘死不了’。

这当真是个好名字,寓意尤佳:‘死不了’死不了。他资质差劲,只能练气健体无法真zhèng

炼元修行,是以效命摘裘王四百多年,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哪里危险就被派往哪里、何处需yào

性命去堆他就冲往何处。

四百年里,‘死不了’记不清大大小小打了多少恶战;记不清多少次灾厄临头、必死无疑;记不清多少次回绝处逢生、鸿运当头;记不清身边的战友死了补充、补充了再死换过多少轮,连摘裘大王麾下的凶猛大将都死了一轮又一轮,可他愣是还活着。

‘死不了’觉得。死不了真是个好名字,保佑自己永远不死

不过这一次,‘死不了’觉得自己活不成了,对上了狼群,就算阎罗王怕是也会脱层皮,他又怎么可能继xù

活着。不止他,还有身边无数同伴、四方诸王联军、背后滑头王城,今日此间所有生灵,都会死!

和以往每次入战一样,‘死不了’被安排在外阵。重盾立于身前、长戈锋锐向外架于盾孔。身体斜倾奋力依住巨盾、双脚撑住地面。

在他身后,千万箭矢凌空,呼啸着掠过头顶天空,激射狼群;在他身前。沉沉巨盾厚如儿臂。普通檑木都撼之不动可又有什么用处!

箭如飞蝗。比着大雨更密更急,连狼群半步都无法阻挡,透过盾阵缝隙。‘死不了’看得清清楚楚,箭落下、射中狼,狼却不停步,冲在最前的千万恶狼,至少半数中箭、其中不少几乎变成了刺猬,可它们不倒下更不停步,就裹着一身箭矢,嗷嗷长嗥着,冲锋!

狼鬃如铁,匡护全身,纵是阴家箭矢都有破甲法术加持,仍难伤其筋骨,入肉一寸便告力衰,阴兵箭阵难阻狼群,反倒愈发激起了这些畜生的凶性。

至于身前重盾传说狼群锋闯都修得碎灭凶爪,就是厚重城垛在它们爪下也不必豆腐更结实,盾牌么,又和纸糊的灯笼有什么区别!

吼、吼、吼!

狼群已抵百丈开外,‘死不了’和身边无数军卒,开始扬声大吼,激发自己的每一寸力qì

和士气,巨撞将至、生死搏杀已到眼前!

‘死不了’不觉得自己还能不死,但死前,最好能杀一头狼不成想,‘死不了’眼前金光迸射,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于两阵之间。

背向盾阵、面向狼群。

‘死不了’是个四百多年的老兵油子,可他骨子里柔善得很,上辈子不知是绵羊还是老好人,忽见有人挡阵,想也不想、更来不及辨认来者是谁,纯粹本能使然,惊呼一声:“闪开!”

喊声出口,‘死不了’也觉得自己可笑了,人家既然敢来,自不会被自己一声‘闪开’喊走。

果然,来人未闪开,而是弯腰、躬身,好像对狼群鞠躬的样子的确是鞠躬,只为狼子那一句‘万万猛士皆为狼王’,便值得苏景在真zhèng

大开杀戒前,向他们致去一礼。

鞠躬后并未起身,他就势蹲下了、双手扣住了地面,就此凝势不动,古里古怪的动作、荒唐可笑的姿势。

跟着他就在这别扭异常的姿势里转回头,对刚刚出声的‘死不了’笑着点点头:“多谢。”

此刻‘死不了’才发觉,竟然是小九王!

王驾不是应该躲在阵后、托以运筹帷幄之名,藏在最最安全的角落里么?怎么小九王跑出来了?来送死?来杀敌?蹲着杀敌?蛤蟆似的神通法术?

连串疑问涌出。

‘死不了’想不通,他大概能猜到小九王狠辣、不肯困守孤城要逆袭强敌,但想不通他这个好像马上就要拉尿的姿势是什么本领。

‘死不了’看不见,他能见到小九王回头送他的诚恳笑容,却因位置缘故看不见苏景扣于地面的手:十根手指急促颤抖、敲打地面,一道道金红色的‘丝’随他法度疯狂蔓延,游于地面、穿梭泥土狼群不过相距百丈,浅浅两个呼吸功夫,它们就冲到近前,震天长嗥中大群恶狼后肢用力,狠狠扑跃而起,扑向苏景,也扑向阴军!

就在此刻,突兀一声怪叫自苏景口中炸响:“起!”

起了。他面前的地面,方圆三十里的巨大地面,仿佛一张席子、仿佛一块床板,被苏景一把掀翻,倒扣扑面而来的狼潮。

阳火成线,蔓延三十里也勾连、淬炼了三十里,让这方地面凝化坚实整体。

‘死不了’恍然大悟,小九王弯腰撅腚,是要掀地面。

三尸恍然大悟,雷动和拈花异口同声,对赤目道:“跟你学的!”

赤目没掀过地面,但他总掀棋盘闲来无事。三个浑人也总要附庸风雅,摆开黑白子对弈一翻,奈何赤目棋艺差劲又是急脾气:输定了、不干了、急眼了、翻脸了,一把掀了棋盘。

地起、地翻、地落、地砸下。

挟金乌之怒,大地倒转夯砸狼群。

暴喝后,苏景又是‘哈’的一声大笑,打仗时掀地面不是他的突发奇想,更不是和赤目学来的本事,而是中土世上远古时候就早有人做过。

南荒千目老蝎洞府后古时战场,七大圣掀地‘平砌’六耳大军当年大圣掀起的是千里山脉。今日苏景才戗起三十里地皮。不过他心里那份爽利痛快,比着当时大圣怕也不遑多让,这般打仗当真快活!

随即苏景接势一跃而起,人在半空里。手中长弓盈盈洁白。吱吱声音绞颤弓弦弓满月、暴射。

一箭过后。弓化白雾,苏景弃之不理,冲!

一如既往。一个人对一支大军的迎头痛击。

三十里地面翻倒、洁白长弓爆烈,前后两击何其凶猛,北方狼群冲阵锋锐大乱。此刻苏景暴发的攻势比着不津城逆冲血煞军那次犹有过之,连大地都成了他砸人的砖头,又怎么可能不乱。

紧随着两记狠击,苏景冲入狼群大军,他又开始笑,咯咯咯的怪笑!可今时的狂妄与大圣玦全没关系,他是天真传人没错,但他更是金乌弟子,火之源头、光热始祖,他的修liàn

早都注定了此子的骄狂、暴烈!

仿佛搏击长空,穿梭乌云的鹰隼。

鹰挡不住乌云侵近,可那沉沉阴霾也一样阻止不了雄鹰翱翔。

苏景冲阵,心念转动

第一念,骨金乌置身黄金屋,化作艳艳骄阳一飞冲天;第二念,九九剑羽混于惨惨阴风破晓席卷;第三念,天乌剑狱急急旋转铺展开来。

苏景前三念,三念启罡天。

三重罡天尽放、三重罡天合一但事情没完。

第四念,声声怒雷来自北冥巨鲲,护苏景身右;第五念,嗡嗡怪响为螳螂振翅,护主人身左;第六念,丈一长剑握于右手,君临之剑睥睨天下!

苏景又三念,三念请三剑。

来自剑冢和离山的精彩好剑仍未完结。

第七念,哇哇的聒噪声霍然大作,烈火阳鸦轰散!由护身赤炎衍化而来的神通,九十九头乌鸦以阳火结形,只要苏景不死,它们便不会熄灭,九九阳鸦、九十九个方向,吵闹着、飞旋着,冲、杀!

第八念,那一声清冽啼鸣洞穿云霄,高亢之处比着阳鸦毫不逊色,但音色嘹亮而悦耳,闻声让人心神一震,远非乌鸦那般呱呱闹喊,比着烈焰颜色还要更纯透的红鹤,自苏景头顶一飞冲天!

鹤,扶摇上九霄,如此醒目的神物,纵然沉沉乌云也无法遮掩。当啼鸣落尽,红鹤身形猛震,一明鹤化作七百火魂!

南荒妖国、大圣识海中,苏景收服烈火世界,内中火灵‘讹火毕方’被他炼化后得此精火红鹤,这些年里随着修行精进,这道红鹤渐呈返璞归真之像,可凝于一鹤,也可化身千百火魂,若苏景的修为臻入化境,当初在烈火世界中他斩杀了多少毕方,红鹤就能化作多少枚火魂!

火魂飞散,冲入敌阵,如阳鸦一般,冲、杀。

第九念,最最简单不过手段,金乌万巢大咒。每一头阳火乌鸦、每一头火魂毕方都是‘火’,皆受此咒。

同行是穿空火遁,但不同于以往在火海、火雨中施法,阳鸦、毕方都是‘活’的,它们行动无端、无迹可寻每一头火鸟都是苏景,苏景行动无端,苏景无迹可寻,苏景冲、杀。

苏景最后三念,三念动三术,身法杀!

心神十立,九念齐动,手段尽出算得全力以赴了,他答yīng

了笑面小鬼,会尽lì

。(未完待续……)

第四八七章 公事

风火贲烈剑意纵横,苏景所到之处恶狼体断尸残、哀号连天。

修法、剑术、身法皆以发挥到了极致!苏景来自名门正派、身份高高在上,但他绝非温室里的花儿,通天在凶险大漠、冲煞于荒蛮妖国、夺罡于诡异深海,至今修行不足五百年,倒有三百多年是在门宗外、险恶地方度过。离山时,他是满眼笑意的小师叔;离山外,他又何尝不是一头狼!

无甚戾气却出手无情、与人为善又杀伐决绝的狼。

苏景狠辣,便是此刻淋漓尽致的斩杀。

冲阵的不止苏景一个,滑头小鬼和三尸也随他同行。他们的本领都不俗,尤其三尸各拥苏景之力、配以小师娘传授的绝伦剑法,再加上他们的不死之身,杀敌时候威力着实惊人,可无论他们再如何卖力,也没办法发出一点光来此间光华,尽为苏景一人所夺!

风中火里剑下亡魂无数,苏景一个人的腥风血雨。

正冲杀,忽然前方遥远处,几近视线尽头,一蓬惨白薄雾升腾半空。眨眼间白雾结形,化作一个老鬼,悬在天上遥遥笑着:“久闻小九王勇武惊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老朽佩服之至。”

老鬼身形矮胖,衣着颇为古怪,只有一件衫子罩在身上,不过衫子肥大异常,几乎盖过了膝盖。无冠、无裤、无靴,只一件麻袋片似的半长布衫。

说完,老鬼又把目光一转。望向相距苏景不远、同样正逆冲狼群的滑头王:“马家小鬼为救九王妃倾家荡产,小九王又来助滑头一脉逆袭敌阵这份同盟义气当真惹人羡慕。”

“薄衣老狗!”滑头小鬼开口怒叱:“还有脸来见我。”

苏景眉峰微扬,薄衣王,他记得清清楚楚,入幽冥后自己打的第一场恶仗就是对薄衣阴军。这个鬼王本也是小师娘的同盟势力,却背盟弃誓倒戈相残,滑头鬼和阿二的本部兵马就毁在他的手里。

而滑头王怒喝未落,陈兵城北的摘裘王也是一声咆哮:“薄衣老狗,无耻之徒!”

瓶中城迅速崛起,被周围五位鬼王视作眼中钢钉。但一起发兵围剿的事情。也不是说五位大王都有此意,就能立kè

结为同盟的。

幽冥世界大小鬼王林立,各方势力如犬牙交错,摘裘、锦纶、楚江等王各有各的死敌。他们发动重兵来打滑头鬼。谁敢保证敌人不会趁虚而入、自家后园不会突然起火。

五位鬼王所以能够结做同盟共讨福城。皆因一个人穿针引线:薄衣王。

道理上,薄衣王叛浅寻、毁滑头在前,他是最最不愿看到滑头鬼重新崛起之人;

位置上。薄衣王的势力不与摘裘等王接壤,还要更靠外些具体势力如何纠葛交错无需细说,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薄衣出兵侵袭附近鬼王,确是可造出一个乱战局面,将摘裘、楚江等五王的仇敌尽数牵扯其中,让五家鬼王能够安心联盟、讨伐滑头。

薄衣遣派密使游说五王,依约先行出兵牵扯了‘外围’为五王解去后顾之忧,五王曾走仔细查探,‘外围’乱战绝非伪作,而是实实在在的刀兵惨祸,瞎疙瘩似的战局,就算某方罢手也休想轻松脱身。另外薄衣王又把自己的五个儿子分别送到摘裘等人的王城中当做,名曰做客实则人质。

薄衣王如此做派,五家大王自也打消了疑虑,暂时放下彼此间的仇怨,结为盟军会战瓶中城。

可万没料到,薄衣王竟勾结了‘狼患’,一举扫平五家鬼王的老巢。

不同于瓶中城刚刚崛起,摘裘等王都为自己势力经营了几千几百年,各家王城都有天险屏障,就算内防空虚,普通敌人来攻伐也不是几天光景都能拿下的。

奈何,来得是狼

虽然没听摘裘等人说过具体经过,但之前连小鬼差妖雾都能想到‘你们让人算计了吧’,滑头王自也心里有数,此刻听得摘裘王怒骂薄衣,滑头王大抵明白了,手上神通不停,目光遥望远方薄衣王:“尔虞我诈、背盟弃誓算不得什么,是我自己眼拙信错了你,来日若有机会自会向你讨还公道;若没机会我也就认了自己倒霉。”

说到这里,滑头王话锋一转,语气森然:“不过鬼王、狼群不两立,幽冥众王传承了千万年的规矩,薄衣王都不顾了么?”狼群凶残可怕,阴间鬼王都对其深恶痛绝,早在古时就有公议,与狼群不两立。鬼王莫说投靠了,就是有所接触,即为幽冥诸王死敌。

“滑头王家承渊源,出身高贵,自是不解我辈的苦衷,”薄衣声音中虐戾渐起:“十个月前,我大军在你城前惨败、精锐执耳尽丧周围强敌环伺、本部元气大伤,不投靠狼主,你可让我怎么活?”

“你,”

“怪,”

“谁?”

苏景忽然插口,三个字,穿空遁发动三回、神通与剑术的三次袭杀。

若非背盟,薄衣王又怎么可能对上苏景,又怎么可能精锐覆灭元气大伤!落入弱势地位他又怪得谁来。

薄衣王眼中凶光一闪:“要怪的实在太多了比如九王妃明明是阳身之人,凭她的本事,在阳间安泰享福、有朝一日飞仙破解去往仙庭逍遥永生,那该有多好?偏偏跑来幽冥惹是生非,又忽强忽弱的‘变化’着,让人辨不清形势,实实在在连累到我。”

浅寻不在此间,苏景代为回应:“怪师母不该来幽冥、不该隐敛实力?怪的好啊。”

薄衣王哈哈一笑,说话不停:“再比如,滑头一脉、马家小鬼。没错,九王妃和你早有盟约,可人家阳身浅寻是什么样的本领、什么样的身份?她又岂会把你放在眼中,就算你把她当成亲娘祖宗,她也不会拿正眼看你一眼吧!偏偏你却还重视得很,见她落难巴巴赶来相救连累我了!”

笑面小鬼身边煞气冲腾,诸般鬼法丧术杀敌冲阵,口中冷声应道:“浅寻初到幽冥时,曾助我完成一件大事,本王有恩必偿,她有事我必到场。‘义’字何来、何解,老狗你明白不了的。”

苏景接口:“怪滑头王不该营救不津,他不去救,自也显不出你叛怪得不错。”

“还要怪小九王,”薄衣王笑面、阴声:“你来幽冥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嘿,害苦我了!”

“执耳军我杀的,怪我怪我。”苏景笑了起来。

“更怪肆悦老鬼,什么血煞汪洋万里长击,什么死不瞑目君临义庄,吹得天花乱坠,倒头来数百里大军却连一个阳身女子都奈何不得,坑苦我喽。”薄衣王一边说着,一边摇头。

短短几句中,苏景施遁不停,再深入敌阵十三里,也距离薄衣王更近了十三里如此明白的意图,薄衣王又怎会看不出来:“小九王,还是省些力qì

吧。若是浅寻亲至我自不敢现身,可只凭你,怕是还近不得本王身前百里。”

劝过一句,话锋再转,薄衣王应道:“要怪的人实在太多,但本王心胸宽广,不计较了。今日我已改侍狼王、永奉上圣仙主杨三郎,又得新生再世为王,以往坑我、害我、负我者再不追究!滑头王、小九王莫误会,今日我引天狼仙兵来攻,可不是什么私人恩怨,乃是公事。”

“哦?”苏景饶有兴趣:“什么样的公事,请薄衣王指教。”话音落,罡天一化为三,于苏景身周疯狂旋转,顷刻清空周围,恶狼的濒死惨叫凄厉如刀、直刺耳鼓!

“小九王神技,老朽开眼了。”薄衣王客套得很,回答道:“小九王当知,如今幽冥世界风头最劲的两个女子,非我家仙主杨三郎与贵上九王妃莫属。这阴世里的大鬼小魂议论不休,纷纷猜测两位神奇女子,究竟哪一位更强些我家仙主对九王妃颇有仰慕,盼能见面聊一聊法度、说一说剑术。奈何九王妃仙踪不定,无处可寻啊。”

浅寻为人清静淡漠,来到幽冥只为达成己愿,对其他事情全不放在心上,更不会去理会什么‘九王妃与杨三郎哪个更强’这等无聊说法,可杨三郎却颇有争强之心,她不喜欢自己还有齐名人物。

薄衣王继xù

道:“我辈臣子忠义当头,理应为主上分忧,是以我向仙主献上一计:滑头鬼和浅寻都是义气中人,诛杀滑头鬼,无需再去寻找、九王妃自会来找上狼群。”

苏景赞他:“王驾好算盘!”言罢三天归一,身影一晃又复穿遁,破碎虚空,斜刺里穿行七里。

不理苏景讥讽,薄衣王说话不停:“我家仙主觉得我的笨主意还使得,拨于我仙兵一道命我做事,这才有了后面连串战事不料想,小九王也在此间。本来我还担心马家小鬼不够分量,杀了他九王妃未必会替他报仇,你也在,可就再好不过了。”

薄衣王笑了,笑得一派开心:“杀你,九王妃应该会去找我家仙主了吧?不过我更想拿活的。现身说话不为其他,只是为了劝小九王一句,莫再强撑了,束手就擒随我去见仙主,若九王妃来相救,也许说不定还有活命机会了呢?”(未完待续……)

第四八八章 狼蛮

苏景似是兴奋了些:“能与我师母齐名的女子,苏景可不能不见识。”

“这岂不是正好?小九王还不快快收了法术,随我去见仙主。”薄衣王就算在愚笨十倍也不信苏景会就此收手,顺语搭言罢了。

果然苏景摇头而笑:“我也想,可不行。我被公事拴住了脱不开身,若是能请杨三郎移驾,来看看我,那就再好不过了。就怕你家仙主不肯纡尊,薄衣王,我若借你的办法,她会不会来?”

薄衣王明白他的意思,双手连连摆动:“小九王太看得起我了,仙主驾前,我不过是个小小差役,根本无足轻重。就算小九王扣住了我,怕是过不了几天,仙主都会忘了有过我这样一位忠仆,又怎会专程赶来搭救于我?再说我统御仙兵、占必胜之机,你等困守孤城大势已去,若这样我都能被你抓了去,仙主要我还有什么用处?”

“王驾何必妄自菲薄,杨三郎能分兵一道于你统领,足见你在她眼中的地位了。”闲聊天的语气,丈一龙剑猛做长鸣,一道光华吞吐百丈,剑光所过狼血长虹:“而且王驾误会了,我不扣人,我手上没有养你的粮食。王驾放心,我取你睁眼时的人头,送回杨三郎那里时,你还能再看看你家仙主。”

话已至此,又哪还有什么再客套的,薄衣王陡然一声厉笑:“小妖苏景,尖牙利齿!本王人头就在项上端坐。你来去吧!莫说利剑刺颈,只要你近得我身前百里,本王便割了人头送你!不过才冲了小小一阵前锋罢了,狼族凶悍你未见一成无知之人,真道仙主凶兵为儿戏么。”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景忽然止住了‘金乌万巢’的身法从掀翻地皮到现在,苏景深入敌阵百三十里,此刻他面前的敌人变了。

仍是狼,但比着前阵,体型要更庞大。前额高高隆起如生骨瘤。两对犬齿凸出狼吻,四爪长长甲刀外露,寒光迸现。长长鬃毛披于狼身,黑缎子似的华丽漂亮。若仔细端详。黑鬃下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光芒。

冲过了前阵。面前是全新一阵、迥异之狼。

逆冲敌营,又何必去管面前敌人的模样,只管斩杀便是。如此浅显的道理苏景当然明白,可他仍止住了穿空遁法。再简单不过的缘由:遁法用不了了。

面前的恶狼军阵有古怪法度匡护,不受灵气侵染。

不受灵气,就没办法施展法术,前方敌阵是一片绝法之地!

七百毕方火魂,九九阳火乌鸦都无法侵入阵中,苏景的穿空遁无以施展。

遥远前方,薄衣王厉笑再起:“小九王可曾听过狼卒六锐?我大军主人便占了其中‘蛮’之锐:禁法绝道蛮力称尊!我劝小九王还是快快退回城中去吧,那样还有机会看到群狼以身撼城、以爪牙破碎雄关厚垒的好景色。

苏景已经听小鬼说过‘狼卒六锐’。是狼群的六项本领:行、法、力、厄、变、不变。

‘行’指全族,恶狼神出鬼没来去无踪;

‘法’指的是狼群中的一部,精擅鬼法修元浑厚,斗战中万法轰动杀术弥天;

‘蛮’则是狼军的另一部,与法正相反,它们不受法术却蛮力无边,杨三郎派给薄衣王的主力,就是‘力’中的一支。

‘厄’专指狼群中的巫族,这一群狼数量不多,修得诡异祈术,能够请来天灾地患降于敌城;

‘变’的数量就更少了,以鬼王估计,这一部的恶狼应该超不过三十头,但它们的本领更可怕,只消看过一眼,它们就能随心而变,化做对方模样,无论声音形貌甚至平时的小小习惯,都一般无二,绝难识破。

至于‘不变’,又指回恶狼全族,说得是他们的性情、根骨中的狼性。

话说完稍作停顿,薄衣王又‘咳’了一声,想起什么的样子,笑声愈发响亮:“本王险险忘记了,小九王是要砍我脑袋的苏景你来看!”说着他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颈子:“我的人头就在此处,请你来取!只怕你这就要转身逃命了,转身不难,不过距我人头越来越远吧。”

笑声未落,苏景纵跃而起,不退不逃,继xù

冲阵。

没了遁法,但还有两只脚,仍是冲、继xù

冲,就那么一步一步,冲近无边狼群。

阳鸦火魂消散、三重罡天归身,连能继xù

施展的三柄好剑都收回了锦绣囊,苏景身周再不见一丝灵气。

薄衣王很有些惊诧,扬眉笑道:“小九王执意送死么?”

修家的身体确是比着普通人强悍许多,可‘蛮狼’力量又何尝不是远胜普通狼子。苏景收了法术收了剑,薄衣王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依仗。不是送死又是什么?

全无意wài

,新的冲阵才一开始苏景就‘消失’了,但再不是什么穿空遁,而是掩埋、湮灭:恶狼冲上,那些巨大身躯将他团团围住、掩埋;恶狼扑杀,无数利爪尖牙把苏景完全湮灭!

薄衣王皱了皱眉头,他是此战的统帅没错,可他在杨三郎眼中的地位,远远比不得狼群,这一战在大方向上他能指指点点,具体打法却不存开口余地。之前苏景凶猛,狼子早都被他激起凶性,现在想要此人碎尸万段,薄衣王也拦不住。

他有些失望。

本想抓个活的,现在看来连骨头都捞不到一根

突然一声古怪大响!不如天雷轰动那般淬烈,不如刀剑相交那般锐利,更不是洪钟大吕般厚重,这大响沉闷到无以复加,却一样震得人心头发颤、耳鼓嗡鸣——崩散声、崩碎声。

那数十十头狼、围攻苏景而结成的小小阵势崩散;所有参与其中的狼子,身体崩碎!

碎尸冲天,鬼血泼散,一片血肉中苏景又复显身,笑容狰狞!

苏景没让薄衣王失望,仍活着。

蛮为狼卒六锐之一,蛮亦为金乌正法之一。

大圣识海烈火世界、南荒深处老蝎地煞、摩天古刹纯净天罡,还有平日里以三六一正千零八十奇众多气路收敛入体的烈火精元,所有修持都已随苏景一道心念流转,归化于体魄,金乌蛮!

金乌万巢,破宁清时所得本命法术;金乌蛮,破小真一时所得本命法术。法术并无高下之分,御敌时的战法却天差地别狼蛮,金乌也蛮、更蛮、蛮得多。

以岩击石、拿锤子打铁、以尔之强灭尔之强,真zhèng

是苏景最喜欢的事情了。

崩碎身边恶狼,苏景不停手,挥拳。

蛮初成,第一拳,扑来的一头巨狼被彻底打碎,尸骨无存;第二拳,另头狼被打死,尸身完整;第三拳,第三头中击恶狼未死,自何处来又被打回何处去;第四拳,那头狼仍是被打回远处,狠狠撞上了同伴,七八头狼翻滚成一片;第五拳,看上去和上一拳没什么两样:

狼中拳、狼未死,摔回去撞翻七八个同类但它们再没能爬起来。甚至连一声哀鸣都没有,黑紫色的腥臭血浆自七窍中淌出,死得干干净净。

自从南荒归来,苏景几乎就没再动用过蛮身打斗,重重真元归于体魄之初还稍有些不适应,但五次挥拳过后,蛮力流转顺畅、力道火候拿捏稳当,至此蛮大成。

力量行转稳当,又哪里还用再挥拳踢腿,身体发肤每寸地方皆为力暴之所在,真zhèng

蛮子,哪用抡拳舞臂,管面前是狼是狗还是乌鸡王八刀山火海,一路趟过去便是。

狼万万,看哪个当得小九王一撞!

薄衣王变了脸色,满目惊诧。鬼王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等打法这哪里是打,干脆是‘变’,眨眼之间,那小子就变了个人,从多宝多术多诡诈的人间修家,变成了只凭身体直来直去的铜豌豆。

想吃他?崩了你的牙齿、嘴巴、外加一颗脑袋!

力量变了,打法变了,可金乌弟子的张扬耀目不见稍改,狼之潮杀之海,那个黄皮蛮子理也不理,就一路疾奔,身边时时刻刻翻腾着敌人的碎尸筋肉与猩红血雨,还不忘高抬头望向薄衣,语气殷殷:“你稍等。”

忽然一声狼嚎尤其刺耳,北方头狼长嗥传令攻城自有其他方向的同类,北方这一部狼群且不去管瓶中城如何,全力剿杀苏景。

随首领大令,北方蛮狼变阵,向着东方急冲的势子急停,无数恶狼汇起的怒潮就此停消。

苏景身边的恶狼也不再扑咬冲击,反而向后退散开来,苏景身周留出空地五里有余。

苏景自不理会,迈步向前急冲,可他动、狼也动,五里空地、包围圈子皆前移、也皆不变。

巨大狼群围而不攻、自顾‘流转’,先是最里层、也是相距苏景最近的狼,开始围住那五里的圈子绕行奔跑,很快,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外层的狼也做绕行,它们围着苏景打转。

高空鸟瞰,情形一目了然,北方狼从之前想着东方猛冲的怒潮,正渐渐变成一个巨大滂湃的‘漩涡’,就以苏景为心,无数凶狼层层打转、汇聚而成的涡。(未完待续……)

请假以及情况说明

首先非常抱歉,又要请假了。最近的更新是在很糟糕。

其实豆子很明白,这事或者那事,断更总是有理由的,可哪怕理由再怎么充分,再怎么值得原谅,说到底也还是断更了。对于喜欢这个故事以及信任我这个作者的读者来讲,断更就是一种辜负。

所以道歉,诚恳道歉。

然后,说一说原因,今天午饭之后,女豆忽然发烧,她还在月子里,不敢胡乱用药,就用物理办法降温,用老人的办法发汗,其间有过几次反复,可很快还是烧到了39度5,女豆都有些迷糊的样子,我有点慌。

老人留在家看孩子,我和月嫂带女豆去医院。

急诊验血验尿等等,身体里有炎症,进病房打针挂吊瓶消炎药,退烧针和两瓶液之后烧还没退,39度4;补液再用退烧药再补液,直到一点多终于不那么热了,但仍是38度过。医生说最少三天液,三天之后看情况。

不收住院,消炎药比较特殊可能会有反应不能拿回家输,十二个小时之后再去医院挂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家距离医院很近。

现在刚刚回家,小娃睡得香香的。女豆正吃东西,我来写请假条。

又是慌乱的一天,一点也不幸福。

对不住大家了,可以肯定的,今天和明天没有更新,周日能不能恢复更新我真不敢保证,希望兄弟姐妹体谅,我会尽快。

谢谢大家。

豆子惹的祸

2013.08.30(未完待续……)

第四八九章 飘摇依旧,安稳自在

幽冥世界,偏荒角落,天无云地无风,寂静到沉闷,死气沉沉的闷。

忽然,空荡荡的天上炸起一道强光,那个瞬间,此间所有一切都化作炽烈的白。

什么都没了,只有白片刻后,白光散去,天地回复原来模样,继xù

着自己的寂静,但半空中多出一个人来。

虎背熊腰,豹头环眼,笑容满面的虬须大汉。

脸上的笑容,是他‘上路’时的表情,如今他已离开,刹那前的眼前人,此刻已经相隔两界。不用再笑了,虬须大汉从半空落到地面时,眼色已经变得冷冽。

环目四顾,灵识远播,置身荒凉地方,连鬼影子都找不见一个,虬须汉子皱起眉头。

似是犹豫了下,他坐倒在地,脱下了右脚的靴子,猛向天空一扔。

靴子直上直下,啪嗒一声,摔回地面。嘴角抽搐了下,算是个笑容吧,虬须大汉重新穿好靴子站起身来,向着之前‘掷靴’选出的方向走去

瓶中城北,蛮狼阵中。苏景化身为蛮,但感识依旧,狼群一变阵苏景立kè

感觉怪力扑来。

不凶猛却窒闷,仿佛从开敞大路步入泥潭。

初时苏景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外围加入大阵的蛮狼越来越多、随着身周的‘狼涡’越转越大,怪力对苏景的影响暴涨!

狼卒阵力并非一道,而是千头万绪、胡乱涌动。这力量不伤人却大大牵扯住苏景的身形。四面八方力量或拉或推或挡或绊,让他站稳都难,又何谈跨步前行。

远处的薄衣王笑着开口:“这大阵没名字,阴间狼不像你们阳间汉人那般凡事都喜欢取个名堂。没名字就没名气,怕是小九王以前未听说过,这阵法有两重变化,一为陷困,不必多说,阁下身在其中,当比我更清楚啊。”

“还有。非说不可的。这大阵施展会消耗元气,等闲对手蛮狼都不会结阵,小九王能引出了此阵,足见你位高权重、得群狼看重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薄衣王声音轻薄。满面欢容。不解释‘何其有幸’的究竟是狼还是苏景。

苏景不回答,全力对抗狼阵‘陷困’。

眼见苏景身形摇摆不定寸步难行,三尸齐齐对滑头王道:“你自己小心!”言罢手中长剑一递。拈花诛赤目、赤目斩雷动、雷动杀拈花,这件事三尸早都练得熟稔无比,比着剑阵配合还要更默契三尸自裁,赶去救主!

这边死时,那边显身,可三人出现在苏景身后同时,也立kè

受到‘陷困’,比着苏景更不如,哇哇怪叫中被怪力引荡得东倒西歪,手中利剑不受控zhì

的乱划,几次差点伤到苏景,哪里是来营救,分明是添乱。

主尊和三尸力qì

相若,三位矮子神君站不住脚,苏景一样左摇右摆,甚至摇晃得的更厉害,被狼怪力撕扯得无比难看,整个人都有些扭曲了。

“苏锵锵怎么如此没用?”转来转去,耽误不了赤目的废话,眉头大皱,满脸不高兴,觉得苏景没用。

“他个子高,所以不如咱们站得稳当!”雷动天尊总是有见地的,解释得明明白白。

“天尊高见!”拈花耍着醉剑,担心之余还稍稍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让他比咱们高!”

特意证明雷动之言似的,苏景摇晃得更厉害了,有几次脸都蹭到了地面。见敌人落难,薄衣王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笑声里尽得yì

:“小九王,站都站不稳了,还要打么这大阵的第二重变换,唤作‘聚击’,众狼之力集于一狼之身,来了!”

话音落,‘漩涡’之中忽然冲出一头恶狼,利爪獠牙、腥风裹杂,狠狠扑向苏景!

狼来得快如疾风,可苏景晃得实在太厉害,似乎连连他自己都不晓得下一刻身体会被‘陷困’之力带往何处,狼又如何能够准确把握?就在恶狼堪堪抓到苏景的刹那,他的身体猛向一旁摔飞开去,狼扑空。

苏景逃开一击,薄衣王非但不见失望,反而笑着喝彩:“小九王好机变,在下佩服!”

苏景晃得狼狈,顾不得理会敌人,赤目则大怒斥骂:“这厮可恶,本座要撕他的嘴!”

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看得出,苏景避开恶狼扑击纯粹是受怪力牵引、误打误撞,靠得运气,和‘机变’哪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薄衣好歹也是霸土占疆称雄一方的人物,却全没有上位风范,这般小人得志的讥讽嘲笑,实实在在丢了身份。

薄衣王听到赤目喝骂,手缕长髯语气轻松:“小九王已经要砍我的头了,也不多一个矮子来撕我的嘴。”笑声之中,重新望回苏景,话锋转回‘聚击’:“好叫小九王得知,阵中狼可聚集同伴之力于己身,捕杀敌人时力量暴涨,故此称作‘聚击’,更有意思的是,每次扑击力量都会再涨。狼奉十五为吉数,是以后一击是前一击的十五以乘!”

第一扑,一狼聚集十五名同伴之力,未中;第二扑,便是十五个‘十五狼’,一狼身具两百廿五同族大力扑起!

薄衣王说完话时,也是狼阵行转准bèi

完毕、第二次‘聚击’发动一刻。

狼来得奇快,这次好运气未在眷顾苏景,恶狼扑了个正着,苏景踉跄摔退,本就脚下虚浮,挨了一击猛击后就更不堪了,险险就摔倒在地。

苏景狼狈,可那狼的下场更惨,头顶塌陷爪折牙崩!

虽陷于敌阵怪力引荡,但金乌蛮的体魄不会变。凭着两百多头狼的‘聚击’,还远远够不得伤他。

‘行阵’之狼惨死,狼群漩涡中另有两百二十五头狼无声到底,力量被抽去未归,枯竭而亡。

意料之中的情形,若阳身小子连‘两百多头狼’都挡不住,他也根本活不到现在,薄衣王欢畅笑声不变:“苏先生好身体,羡煞小王了。结阵蛮狼的规模,稳稳能够支撑五次‘聚击’。第六次也不是没有。不过只能维持三四成的力道了,小九王还有的撑抗啊,第三击来了。”

狼涡飞旋,阵力发动得越来越快。从蛮狼开始结阵到第一此次‘聚击’发动。前后快半盏茶的功夫;第二击与第一击相隔了几句功夫。之后一句话,新的‘聚击’便告降临。

第三击。

十五以乘,第三头狼。聚同类之力三千有余,扑杀之际恶狼身披风雷!

狼再中。

苏景再也站不住脚,怪叫之中重重向着地面摔去,不过就在肩膀触碰地面一瞬,似是又被其他怪力及时牵引,一歪一斜在一扭,重新站立起来,跟着继xù

摇晃。

这次恶狼扑击,仍无法奈何苏景,一座烈火世界、一座老蝎地煞、一座纯净天外罡,五窍三重天炼就的金身蛮体岂同反响!

薄衣王的声音猛做提高:“第四击,五万狼!”

六字落,阵力起。第四头恶狼出阵,第四次十五以乘,五万恶狼聚力之杀。

于前三次‘聚击’不同,这头狼并不急着扑咬,稳稳当当、一步一步踏入‘漩眼’,大尾轻甩举步谨慎,围着苏景缓缓巡弋,狼的目光游散无定、飘忽异常

五万狼,死不休。大阵行衍到此刻,‘聚击’就变成了‘聚杀’,再不是一扑了事了,而是游斗缠杀,被困阵中之人与‘第四击五万狼’只有一个能活。

眼光之中,杀来的普普通通一头大黑狼罢了;苏景感识之内,随它投足甩尾,一举一动,都有澎湃力量,如骇潮怒海涌动不休!

狼不受‘陷困’之力干扰,它的步伐坚定身形稳固。看似漫不经心,苏景却明白感觉,双眼、咽喉、心胸、小腹等要害地方一阵阵阴寒凉意拂过,且还带了些微微的刺痛。会如此,只因恶狼的目光扫过。每时每刻,致命一击都会到来。

‘五万狼’已足够凶险,何况外面外面还有无数蛮狼结阵,‘陷困’怪力让人连站都站不稳!忽然,不断向前的狼瞳孔微微一缩,猛地站住脚步,似是发xiàn

了危险,连尾巴都不再轻甩,就那么一下子‘钉住’了自己,再不敢贸然前进:苏景‘稳当’了。他还在飘、还在转、还在被陷困之力带动着,可是他的身形是稳的,仿佛风中蝴蝶涛上青叶。

三尸只有苏景的力量,但是除了不死之身与天星剑阵,三尸哪一样比得苏景?偏偏之前苏景晃得比他们三个要更惨得多,直到此刻,三尸恍然大悟,拈花喜色盈盈:“苏景刚刚是在是在适应?”

“金乌感识岂是说笑的?他晃得凶只为洞察敌阵力量起伏!还有,陷困中乱力丛生,像不像苏景的剑羽结域?老把戏了,他玩的熟练!”后知后觉也不耽误雷动开心,稍顿、又旧事重提:“不管怎么说,他那么高的个子,难能可贵啊!”

赤目眯起了眼睛,声音漫漫抑扬顿挫,咏道:“飘摇依旧,身且安稳自在依旧飘摇,身且自在安稳!”

难得难遇难想像,三个浑人之一,居然说出了如此像模像样的十个字,拈花不甘落后,跟着开口:“云急浪涌,何妨随波逐流。”

赤目天尊是灵光乍现。拈花则因当年混迹勾栏,风月地方流连久了,难免沾染些酸溜溜的‘雅致’,肚子里倒是藏了二两文章,可雷动就是吃货一个,菜谱倒背如流,好词却一个想不到。

身为三尸之首,雷动天尊应变不错,望向薄衣鬼王:“狗贼,等着咱们撕你的嘴!”说的是狠话,调子却仿佛唱词。

飘摇依旧,身且安稳自在。

云急浪涌,何妨随波逐流。

狗贼,等着咱们撕你的嘴!

声声吟咏之中,三位矮子神君东倒西歪——

恢复更新,谢谢兄弟姐妹的体谅和关心,孩儿妈终于不用再去医院了,她开始骄傲了,微信问自己所有同学同事,谁坐月子时候出过自家小区?

至少现在她是冠军。(未完待续……)

第四九零章 刀目火眼,动势沉天

苏景飘摇,恶狼定身。

狼举头,幽黄眼珠再不似先前那样寻找机会,而是直直望来、盯住苏景双眸。

一眼凶狠凝望,恶狼的破敌办法:苏景的身势稳当,从头到脚守御得无懈可击,‘五万狼’寻不出破绽,便要刺出一个破绽。

五万蛮狼不止力量共聚一身,气势也凝结一起,狼的目光如刀锋锐,直刺。莫说苏景不过第七境的修家,就是元神之辈被这狼眸蓄势一盯也会双目巨痛,忍不住的眨眼,只消一痛、一眨,再完美的身势也会露出间隙。

苏景也不例外,突然被狼子盯住,他眨了下眼睛。

薄衣王知晓蛮狼的对敌手段,要见苏景眨眼,老鬼手捻长髯,眼中笑意实在。可出乎意料的,五万狼未动!

准确说,应该是欲动、提势、凝力,只是最终却未发难。

攻敌良机如白驹过隙,‘五万狼’怎会放过?只因苏景眨眼、阖目一瞬,‘五万狼’忽然觉得:天黑了。

天又为何会黑?日落西山、阳光泯灭。

身边三尸、外阵群狼、剥衣鬼王等等其他人全无这等感觉,唯独与苏景敌对的‘五万狼’明明白白地觉得,随那阳身小子一次闭目、开目,天光沉黯、绽放!

狼未动,不敢动,阳身小子让它的天黑了狼能凝势于目,苏景又何尝不会育威在眸!狼看我时我看狼,它眼藏刀我灭光!气势与气意之争。为一道先机!

争未停,眨眼过后苏景开目,凝视恶狼,炼天神鸟火意熊熊,苏景双眼滚烫,烧灼恶狼的‘毒眼’。相持不过几息,恶狼忽然低垂了目光,好像是害pà

了。可就在它‘怕了’的同时,凶兽身形爆起,飞扑苏景!

寻不得破绽、刺不出破绽又如何。大不了硬碰硬的杀一场。五万狼、死不休。

前面几头恶狼扑来时或大或小,都身挟风雷,唯独这头五万狼的扑杀,静悄悄的全无声息不是没有声息。正正相反。它引出的动静如同海崩地裂。只是它来得太快,把声音甩在了身后。

恶狼扑跃如电!攻击前它试探它谨慎它诡诈小心,可一旦攻势发动它就变了。变得决绝且勇敢,变得一往无前,不杀灭不回还!万事万物乃至整座天地,皆不在它的目光之内,于此刻,恶狼暗中只有一个苏景。

苏景消失不见,换而一团浓雾!

雾气甚浓,无人能看穿,即便集聚五万同伴力量的恶狼也不行,来得无端更突兀,狐地迷雾散出,将苏景掩护其中!

蛮狼军禁法绝道,不受任何法术法宝正常时确实如此,苏景一身宝物却无用武之地,只能凭着金乌蛮硬闯。可后来情形变了:蛮狼结阵了。

陷困也好,聚击也罢,皆为法术变化,狼子自己要用动用法术,自然得解开自家军中的‘禁法’之制。

并非禁止彻底消除,只是狼子将法禁稍稍开放一线,能让自家大军结阵即可,但苏景的五感明锐,早早捕捉到这微弱的气机变化,关键时候动法催宝护住己身。

其实就连蛮狼的‘禁法绝道’也是法术,不过苏景的境界还太低,无法体会、无法破去罢了

迷雾蒸腾,不似往时那样弥漫七十里浩大,只笼住苏景身周百丈方圆。不知是他刻意而为,还是敌阵中灵气稀薄法宝威力无法尽数展开之故。

‘五万狼’不回头,既已扑杀就再不肯停下,一头扑入迷雾。

下一刻,狂风骤起、空气的暴鸣声轰轰乱震暴散四方,这是因‘五万狼’扑击而来的声势,直到它钻入雾中后才告传来;同个时候,外阵狼涡中,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五万头恶狼蓦然倒地,气绝身亡。

一下子死去五万头蛮狼,再明白不过的缘由,冲入迷雾的‘五万狼’身遭横祸,被斩杀!

声势绽放时,恶狼已死。

远处观战的薄衣王大吃一惊!就算白色迷雾古怪,就算阳身小子凶猛,未免也太快了些,要知dào

那是整整五万头蛮狼合力!

惊,且怒,薄衣王面上笑容不见,死些狼他才不在乎,可若伤亡太大,他这个名义上的主帅难辞其咎,回去后少不得受罚。一想到杨三郎和狼主对付罪人的手段,薄衣王的背后就不自禁沁出冷汗,心中的恐惧尽化口中怒叱:“苏小妖莫得yì

,杀得‘五万狼’,还有第五击,七十五”

话未说完,薄衣王猛收声,嘴巴大张双眼圆睁,满脸惊骇望着阵心的迷雾:雾中,冲了一条船。

小小的一条船,好像阳间湖川,渔家捕捞劳作的渔船。混不起眼也谈不上什么旗号,只在船篷上插了一杆小小的三角旗,旗子一面鬼撰阳人难辩,另一面上绘着的图案就有趣了多:三个大槐树下,站着一只肥肥胖胖的大黄鸡。

只要是幽冥中的鬼就认得这面旗子,且一见此旗心中就会自然而然闪出一句话:

九斤雄鸡啼鸣,三山神槐撑天!

三棵槐树一只鸡,幽冥万王中几个顶尖的大势力之一,削朱王旗!

至于小小渔船削朱大王麾下,沉舟兵。

与好友肆悦不同的,削朱的大部军马都是普通鬼卒,不如肆悦的煞血军那般神奇,但削朱麾下有三路精兵,沉舟为其一,凶猛可怕远胜远胜煞血!

在这支大军面前,‘五万狼’还不够瞧,死得当真不算太快了

苏景初陷蛮狼怪阵时,曾将一道心神投映‘玄空’。

那里是漆黑世界。三十万沉舟兵正向下摔,军中主将楚三桓也不例外。他们已经摔了十个月了,还得再摔九十九年零两月才能‘到底’。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楚三桓忽觉眼前光明大作,凝神一看那个阳身小子来到了面前。

楚三桓拜为上将军,本领和见识都不差,晓得面前苏景只是神识入法宝,只以冷目相对并未动手。

“我家师母九王妃已经与你家削朱王和解,传令本座,放尔等回去!往日恩怨一笔勾销。来日相见是敌是友到时再说吧!”说着。苏景扬手,取出削朱王以前送来的‘撤兵令鉴’亮给楚三桓。

令鉴也是‘投映’,只要是苏景身上有的东西,都能随神识一起投映入宝物之内。

苏景声音响彻玄空。三十万沉舟兵尽数清晰得闻。楚三桓闻言精神大振:“吾王大令即为沉舟性命。他说不打末将便罢兵!这就请小九王收了宝物吧。”

“你放心。本座言出法随,既已应承了师母放人就一定会放,不过外面不是太平乾坤。你们当真要走么?”苏景正色说道,言罢掐动指诀,玄空开放一线,让楚三桓能够看清外面的情形。

鬼王大将眼中精光迸现:“狼?”

苏景点了点头:“不错,狼。恶狼来犯,侵我福城,你们要走本座绝不阻拦,但外面的狼子,怕是不会把你们当朋友。”

狼卒凶残,莫说会误当沉舟兵是敌人之盟,就算它们明知这支大军只求一条出路也不会让沉舟离开,非得见一个你死我活不可。

说完,稍顿,苏景又加重了语气:“我已决意与福城共存亡。你们走或不走自己决断吧。”

‘玄空’水晶是摩天宝刹送给离寺弟子的神奇宝物,不是凡俗法器,当初在苏景离开古刹时,这宝物就已经认主、从此与他气意相连性命相依,人死则灵宝灭,被困宝物中的鬼兵鬼将自也都会随宝物自爆而亡。

这重关键,楚三桓也能猜得到,更明白小九王哪里是在让他们‘自己决断’,分明是咬牙切齿地威胁:你们不赶快出去打狼就得死!

“小九王可知今日狼群由谁统御?是杨三郎,三苗狼主或者其他狼族猛将?”楚三桓不是犹豫,只是在出去前要尽多了解战场情形。

苏景摇头:“不是杨三郎或者什么狼王狼主领兵,大军为蛮狼,带队之人为薄衣鬼王。”

楚三桓一愣:“薄衣王?”

“内中还有别情,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总之薄衣王投靠恶狼,兴兵来犯。”

苏景一句话说完,楚三桓忽然笑了起来薄衣老鬼投靠杨三郎的缘由他不感兴趣,但他明白一件事:狼群自重,它们只看重自己与同类,对别族都轻蔑得很。

这一战是薄衣王带队?那就没问题了,无论杨三郎还是狼主,都绝不会把真zhèng

的狼族精锐交给他来统带。

狼有六锐,‘行’‘不变’指全族;‘厄’‘变’指军中极少骨干,它们都是沙中金,每一粒都稀少异常。六锐中就只有‘法’、‘蛮’是规模浩大的军队,薄衣王主力为‘蛮’不错,但这不是说他带来了‘蛮’的主力精锐。

杨三郎和狼主不过是把‘蛮’中的一队再普通不过的恶狼调给薄衣罢了。

见楚三桓笑了起来,苏景解其意:“若将军自忖能冲透狼阵,就请传令部署,准bèi

出去打杀吧。另外,我还有一事相请,盼将军成全。”

楚三桓皱了皱眉头,似是猜到了苏景所求:“吾王大令小九王看得明白,命我部见令即刻归营、不得再与九王妃一脉为敌。外面恶狼围拢,为归营我率部突围不算违令,可若助阁下另起战事、真zhèng

迎战这群恶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末将没办法向我家王上交代,还望小九王体谅。”

苏景一笑摇头:“将军误会了,我没那样奢望。只是想请将军向那个方向突围。”说着他伸手一指,指向玄空外、战场中,薄衣王所在方向。(未完待续……)

第四九一章 沉舟散叶,杀中求解

楚三桓扬眉:“薄衣王?小九王想我能斩杀了那个老东西?”说着他的语气有些古怪了:“小九王可是以为击杀了主帅,恶狼大军就会不攻自破?别家军马或许如此;若恶狼本族猛将领兵也可能如此,但今日战场上,这‘斩首’之道行不通,薄衣王不过一介傀儡”

不等说完苏景就摆手打断:“我只想要他老命。”

楚三桓痛快一笑:“那没问题!末将只求突围,哪个方向无所谓!”

正经事情说完,将军吼喝声起,传令全军准bèi

离开、准bèi

厮杀。

不久,随着楚三桓一点头,苏景心念一转,真zhèng

放开法宝。

玄空敛,恶鬼出!

一条乌篷小船,三十万虎狼阴兵,一举击杀‘五万狼’,随即冲出狐地迷雾,显身恶狼阵中。

真zhèng

大吃一惊,薄衣王目瞪口呆!饶是连作三年大梦,他也猜不到苏景还能‘请来’削朱沉舟。

福城周围,已经率部陷入苦战、与恶狼厮杀的四方鬼王,他们的神情也不比薄衣轻松半分沉舟甫一登场就击杀北阵五万狼,货真价实绝非幻象。之前他们还道浅寻一脉和肆悦王结盟,此刻恍惚明白:原来九王妃是和削朱王结盟?

同个时候楚三桓的吼喝声传来:“沉舟散叶,孩儿们,与某破阵!”

沉舟破雾,小船崩碎!

真的碎了。一条普通渔船就那么轰然粉碎,仿佛琉璃灯摔落地面,迸溅碎片无数碎片十万,树叶大小、树叶形状的‘碎片’。

不用修家神目,哪怕是个普通人,只要目光别太差,稍加留意也能看得出,又哪里是什么碎片,分明是一条条叶般小舟。沉舟散叶,三十万猛鬼集结的渔船。化作三卒把持一枚叶舟。

十万小舟。也是十万青叶!

叶儿飘乱。半数凌空急舞,游于‘陷困’的怪力乱流中;另一半呼啸飞驰,布下一片舟叶杀域,围困‘五万狼’后自狼阵中急急扑出的‘聚杀’第五狼、集结了七十五万头恶狼蛮力的凶物。

苏景不懂兵不懂阵。看不懂沉舟的法度。

但他看不懂又有何妨。沉舟兵、楚三桓知dào

自己该做什么就足够了!

杨三郎是最近才崛起的人物。幽冥中人对她都所知不多。但恶狼在阴间为患已久,身为削朱王驾前大将,早都把它们的实力分布、平时习性、战时打法等等能够查到的信息研究熟透。沉舟散叶,正是应付蛮狼疯漩的大好阵法。

相持时候不长,半盏茶过后,北方狼阵中猛爆起一声淬厉巨响,千万道巨力鼓噪罡风,自阵心向着四面八方呼啸而去!

狼迎风,哪怕身体伏得再低、爪子抓入地面再深,到底还是抗衡不了罡风恶力,登时被掀翻大群,由此狼涡急旋之势停顿蛮狼大阵破。

楚三桓又是一声咆哮:“狼凶猛,我家儿郎又如何?”

大吼声下,十万叶舟再度破碎,法度泯灭、归化本形,一青叶三鬼、青胄青靴青巾包头,十万小小舟儿,三十万青巾雄兵。

兵归阵,大军如龙,齐齐大吼,回应主将之问:“不知,杀中求解!”

楚三桓第二问:“狼无尽,我家儿郎可能突围?”

“不知,杀中求解!”第二次吼喝,沉舟兵整齐扬手,接下包头长巾,这群鬼个个蓄发,巾落长发随风飘扬,比着旌旗更招摇也更威风!

楚三桓第三问:“杀人者恒被杀,有朝一日我等也当死于疆场,我想问,身死之日可在今朝?”

“不知,杀中求解!”一样的六个字,喊第一遍时萧杀凛凛,喊第二回时威风八面,喊到第三遍,化作豪气冲天!沉舟兵臂膀一抖,手中头巾尽化凶器:锥。

长链铲于臂、可放十三丈,收入破山锤的血色长锥。

沉舟军,不归舟,浩荡大军冲入狼阵!

狼阵被破掉,‘禁法绝道’的禁护再次重新笼罩北方狼群,而沉舟兵也不再施法,他们以锥、以力、以勇武冲阵杀敌。

苏景大笑,‘我送将军一程’这句话冲到了嘴边,不过看到薄衣王满面惊骇、不敢置信的模样,苏景把放声呼喝变作了传音入密,同时金乌蛮再动,带上三尸赶上沉舟前锋,一起搏杀恶狼。

楚三桓不理会苏景,昂首望向薄衣王:“薄衣老儿,可识得你家楚将军?”

“削朱王驾前大将,楚将军统御沉舟,千多年里战无不胜名动八方,老夫早有闻名。”薄衣王面上惊骇褪去,声音沉冷:“不过你当狼卒是好相与的么?今日恶战胜负之数尚未可分!将军现在还是留些口水,待得胜后再做喝骂吧,若你能得胜。”

楚三桓一声冷笑:“老儿,睁大了狗眼看清楚吧我家儿郎,勇武何在!”

后八字,一道大令传下,沉舟军中轰轰大响,三十万鬼卒右臂甲胄崩碎,因此赤膊。

碎去臂甲后,沉舟兵同时低头,猛张口,森森尖牙要向自己的右臂:小臂靠上、肘下寸半,拳头大小一枚雄鸡昂首啼鸣的金黄纹身。

纹身一破,鬼血入口,爆豆般的大响连连、自每一头鬼卒体内传出。想象中的身形暴涨、头凸利角的样子并未出现,鬼兵还是原来模样,但他们的力量变了。

之前一锥打出,了不得打翻一两头蛮狼,此刻再动一击,斩杀三五头恶狼等闲事吧!

破一道雄鸡纹身,蛮力猛长三倍有余。

沉舟赤膊,恶鬼破臂,凶上加凶!

摧枯拉朽一般,沉舟大军急冲狼阵,向着薄衣王所在方向狼族实力与削朱、肆悦这些大鬼王相若,可恶狼来得并非最出色的精锐,沉舟却是削朱王引以为傲的凶兵,两下里的相差,于恶战中立kè

显现。

十个月前,若非出自摩天刹的‘玄空’太过神奇、沉舟兵一时轻敌未察,苏景早都被楚三桓活捉在手了。

现下就连三尸都变了脸色,一贯自认天下前三的矮子彼此对望,口中都是那一句:“小瞧他们了”

“薄衣老儿,贵为一方王家却投靠恶狼,连‘鬼王、恶狼不两立’的铁律也敢违犯,死不足惜!”楚三桓声音森然,说到此处忽然话锋一转:“但老狗,你好运气啊!”

薄衣王冷哼一声:“本王运气何在,还请将军指点。”

“你的运气,是那阳身小子要杀你!”说着,楚三桓侧头望向苏景,忽然变了样子,之前好商好量的语气,尽归于讥诮笑声:“小九王,你仗着宝物神奇,困我大军于沉黯秘境多久?自从某家拜为将军,从未受过此等折辱!碍于王命楚三桓不得向你寻仇,这也就罢了,你却痴心妄想,还想你家将军帮你斩杀仇敌?痴心妄想!我若应你,和自己交代不过去,和我家三十万儿郎更交代不过去!”

说话之中他把手中巨锥一摆,指向另个方向,身后大军尽数追随将军,就此转头另寻方向突围,楚三桓放声大笑:“薄衣老狗确是该死,我本有意取他狗命,可就因你想他死,我偏要放他一马。让你得偿所愿?将军做梦都不会舒坦。”

赤目勃然大怒:“堂堂大将,应承过的话当放屁么?”

拈花心有不甘,还劝楚三桓:“你别赌气啊,该杀的还是得去杀不是。”

楚三桓不理斥骂更不会听劝,只是望着苏景继xù

道:“阳身小子,洗干净耳朵听好,今次吾王有令在先,将军不与你这小儿计较,来日若再相见,除非你还能有吾王令鉴护身,否则必取你狗头!”

苏景稍有些意wài

,但也没太多失望,大家以前、以后都是仇敌,脱困前楚三桓虚伪与蛇、离开玄空后翻脸无情是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是以苏景并未懊恼,只是摇头笑道:“嗯,以后还有机会,你我再见分晓。”

骗过苏景一道,楚三桓心中通泰,哈哈大笑声中,引领大军向西而去,杀入群狼阵中。

此地狼群不如沉舟凶猛,阻拦不住

算是逃过了一劫的薄衣王,笑容比着沉舟兵出现之前更浓更盛,远远地对着苏景摇头,口中啧啧:“让小九王失算、让小九王失望了。”

苏景一摆手:“还未完。”金乌蛮劲力充沛,殷天子剑qì

纵横,苏景与三尸不改方向,继xù

向着薄衣王所在方向冲杀。

沉舟兵在时,与苏景四人单独冲阵,根本就是两回事,蛮狼层层汇聚,又显出重结大阵之意即便狼群不再结阵,只凭苏景几人的冲击,想靠近薄衣王也是千难万难。

“小九王还不死心啊。都说恶鬼的执念了得,本王倒是觉得,阳身人的妄想更凶猛些。”薄衣王的笑声愈发开心:“这好半晌过去,老夫的人头仍在项上端坐,阁下须得加把力qì

了。”

“我尽lì

,你再耐心些。”金乌蛮暴戾,苏景却不急躁,本就是不可能赢下的一仗,正如他口中所说,苏景只求尽lì

、搏一个无悔无愧。(未完待续……)

第四九二章 与旁狼无涉

冲杀不停。

前进之中,苏景忽然捕捉到一丝灵气波动这算不得什么新鲜事,‘禁法绝道’没错,可也做不到绝对,偶尔会有灵气游动,只是太孱弱,不足以支撑稍稍微像些样子的法术。

忽然,苏景心念一动,扬手打出了一道符撰。

刚刚好,够了,漂亮的口哨声响起。

沉舟突围于蛮狼,恶狼攻杀于福城,恶战中鬼呼狼嚎、巨力轰鸣,就在这几乎连天空都要埋没的诸般巨响中,阳间大漠的调子来回飘扬,与周围格格不入。

苏景笑,对三尸道:“好听。”

“好听好听,好想不听。”灵光乍现,拈花又作了一句诗,随后语气略显失落:“我还真有点想莫耶的小丫头了,精灵古怪,惹本座开心。”

雷动与赤目同时点头,正要接口说话,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恶狼长嗥劲力充沛、声音里满满威严,即便苏景等人以前不曾和恶狼打过交道,也大概能猜到这是‘头狼’之嚎。

头狼长嗥,其他恶狼引颈向天纵声嚎叫,以作喝应。

偌大战场,无数恶狼齐齐引小,那是何等声势!就连正突围的沉舟兵都暂停急行、小心戒备以防突变。三尸更是吓了一跳,赤目脱口道:“怎了?什么意思?”

雷动面色沉稳,以己度人:“饿急眼了,要吃人了。”

对话时候。两三个呼吸功夫,群狼长啸结束,而后又一个嘶哑声音传入战场:“诸家鬼王听好,今日战事已尽,就此止戈罢斗!”

声音飘忽,只能确定来自狼群之中,却寻不到具体方向,更毋论找出具体是哪头狼口吐人言。

仍在前锋普通狼群中冲杀的滑头王闻言,直接反问道:“什么叫战事已尽?尔等要撤兵么?”

随口一问罢了,没想道狼群中嘶哑声音确定:“不错。大军将撤。不再扫荡福城七息之内,若还不停手、再有一头狼被尔等所伤,我大军必扫灭福城!”

果然,群狼已经‘住手’。无论后方大军还是前方已经接战的狼卒。全都不再做杀伐。

摘裘、楚江等城外诸王都把目光投向滑头王。这件事只有他能做主。

虽然摸不着头脑,虽然心中将信将疑,滑头王还是扬手把一道令鉴打上天空。传令四方暂时收手、严加戒备,同时滑头王冷冷开口:“狼肯撤,求之不得,但薄衣王又怎么说?”

不是征询薄衣的意思,而是问狼群对老鬼的态度。

七息已到,之前还热血泼溅、生死须臾的惨烈战场,就在这短短七息中迅速沉静,没了丁点动静,狼卒不动、鬼族也不动,各自警惕着。

又是一声长嗥传来,战场中群狼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敌人,脚下则开始移动、缓缓后退。时间仿若凝固,从鬼卒到鬼王全都凝神以待,总觉得这件事来得太不真实,可恶狼真在越退越远,过了不久,恶狼纷纷转身,狂奔而去。

真的退了!

来时有如天洪倾泻,去时仿佛潮汐归褪,滑头王高飞于天鸟瞰四方,黑色狼潮从四面八方而来,此刻又向四面八方散去,场面颇为状况。

说走就走,明明已经占据必胜之势,却全无道理的退兵。福城守军自上到下每一兵每一卒都恍如梦中,敌人退了,便是胜利了?可是这胜利来得太突兀也太诡异,以至没有一人敢欢呼,生怕自己的得yì

会在激怒恶狼,惹他们转头回来。

守军不明白,薄衣王更想不通,心中着实气恼,恨狼子!他明白自己这个‘主帅’只是挂名的,可就算‘挂名’,也还是主帅,退兵这等大事,竟没有一头狼来和他打个招呼,着实可恶。

正想要找军中的带队将领去问个究竟,薄衣王忽觉面上微微一痛,抬眼望去,前方阵中,苏景不知何时已经挽起长剑。

脸上的微微刺痛,只因长剑遥遥指向自己,剑尚远、剑上锋锐之意却已侵至面皮。

薄衣王面色阴寒:“天狼退兵,小九王当庆幸才对。”

“别操心我了,多想想自己吧。”苏景的声音平平,眼睛却是亮的。

“杀我?到此刻还想着杀我?不怕惹恼群狼再启战端,把刚刚捡回来的性命再丢掉么?小九王,少年得yì

是好事,得yì

忘形却是杀身大祸了!”

苏景反问:“杀你会惹恼狼群?”

薄衣王一声冷笑:“小九王是装傻还是真傻,之前我家将军与马家小鬼几句商谈,它的意思很难懂么?”

“将军的意思?”苏景的眼睛更明亮了:“它说再有一头狼受伤,立kè

扫灭福城。”

‘狼’字苏景咬下了重音,薄衣王不是狼,跟着苏景继xù

道:“至于阁下如何处置,将军未回答。”

薄衣王不耐烦了,猛一挥手打断苏景的话,可待他开口想要喝骂驳斥的时候,心中猛然一惊马家小鬼问‘薄衣老鬼又怎么说’,恶狼军中主将未曾回答。

于薄衣老鬼想来,将军不回答是因这等愚蠢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可薄衣王会这样想,不过是‘立场’所在罢了,若换个立场、换成浅寻、苏景、滑头一脉的立场去琢磨将军沉默不应的意思还有,单摆出来难以确定的事情,不妨串联起来看,这又折返回前一问:恶狼为何退兵?

没道理的,恶狼退了;

狼军中被浅寻一脉视作眼中尖钉肉中毒刺的薄衣王该如何处置?将军没有吱声。

薄衣王的额角冷汗渗出,心中不甘犹存,大声怒叱:“小妖,真当本王身边天狼是摆设么?若敢造次,管叫今日此间,万生万物灰飞烟灭!”

色厉内荏的吼喝,苏景岂会放在心上,可平心以论他也不敢十成笃定‘将军’的态度,是以朗声开口:“私家仇怨,必斩薄衣,与旁人无涉!”

三尸觉得苏景说得不够明白,异口同声替他纠正:“与旁狼无涉!”

一句试探,没有一头恶狼停步、自也不存匡护薄衣之意,群狼撤tuì

急而不乱,苏景的声音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丝毫回应情形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下一刻,薄衣王眼中划起一道金红色的弧。

军中禁法消除,苏景又能重新展翅,火翼猛震疾飞冲天,手持长剑疾飞而来!

这个时候薄衣王连叱喝都顾不得了,腾起遁法转身就逃。

灰色飞烟急急在前逃遁,金红光芒快若光电紧追在后,地面恶狼退得有条不紊,没有狼抬头去看,更没有狼腾遁飞天去解救薄衣。

薄衣以为自己对狼群有功、得了杨三郎与狼主的信任,不料人家弃他如粪!

非我族类,与我无关,可用的时候不妨用一用,无用的时候不吃了他就已经是天大恩赐了。狼的眼中只有狼。

薄衣王的修持不错,可他强的过妖皇洪吉么?比得了邪佛护法帝释天么?打得过九头小相柳么?而苏景修持金乌正法,飞天遁法本就是强中之强,被这个煞星盯住,他又哪里逃得掉!

何况追他的何止苏景与三尸,明白了恶狼对薄衣的态度,尸煞阿二,马家小鬼、摘裘锦纶楚江红线诸王,个个催动遁法疾飞冲天,向他追来,每一个都欲诛杀这叛徒而后快!

薄衣王为证忠心,此次出征他只身随军,自己的兵马一个都未带,此刻狼不管他了,又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全力飞驰,可到底还是无路可走,一个多时辰的亡命奔逃徒劳无用,还是被苏景追了上来;薄衣王手段尽出,诸般法术样样法宝层出不穷,奈何技不如人,再怎么拼命也闯不出生路。

趁着两人斗法的时候,滑头、摘裘等鬼王也追赶上来,本来几位鬼王心中还有些忌讳,怕苏景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斗战,没想到苏景身边三尸热情周到,同声招呼大伙:“一起来,都痛快痛快。”

三尸解通本尊心思,以苏景之能若想速战速决,薄衣王早就该身首异处。但他景做缠斗如恶猫戏鼠,他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等一等几家鬼王,让大家同来出这一口气!

那还有什么客气,众人各自施展最拿手也最出气的法术,薄衣王真zhèng

倒足大霉,右手中了红线王的奇毒,皮肉层层溃烂;左腿被楚江王的三千虫儿鬼围住,身形还不如苏景拇指的高的小鬼挥舞着寸余长的幽绿刀片,凌迟似的割皮、刨肉、刮骨、剜髓;笑面小鬼的鬼爪直接探入了薄衣的肚皮,一点一点的向外掏出他的脏器,滑头王手上力量拿捏稳当,肝胆肺肾上的血脉经络都被拉长却未断,五脏离开肚囊,薄衣还活得明明白白

几家鬼王边打边笑,手上尽是阳世间匪夷所思的残忍刑法,苏景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又勉强等待一阵后摆了摆手:“诸位,差不多了。”

五位鬼王同时停手、退后,薄衣老鬼还活着,勉强维持着口中的半口气,费力喘息着,面皮抽搐神情痛苦,目光则满满怨毒,盯着苏景。

苏景笑了笑:“以后你好自为之,下次见面,你未必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说完苏景转身就走。三尸、阿二连同另外几位鬼王全都愕然瞪目,小九王言外之意,竟是要饶过老鬼。薄衣受巨痛折磨,但神志未泯,闻言也是一愣,不自禁瞪大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四九三章 神符

可是还不等他问一声或是说什么,背身相向于他的苏景,忽一弹指,一枚剑羽飞出,快若流光一闪,淬厉弧度划过,薄衣老鬼人头飞离身体。

雷动反应最快,恍然大悟苏景说过,要取薄衣王开目首级,要他死不瞑目。

薄衣王人头飞起,在半空翻滚几圈,正落进了赤目真人的怀里,赤目真人满脸不痛快,瞪向苏景:“你干啥?”

纯粹巧合,不过砍头的是苏景,赤目就得怪他。苏景笑了:“天意啊,正好真人不是还要撕他的嘴么?”

狠话但说无妨,可三尸都不是嗜血残忍之辈,赤目平时脾气是暴躁了些,不过撕死鬼嘴巴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不会做,哼了一声忙不迭把人头扔去一旁。

没想到人头一落地,又一个愤nù

声音传来:“丢东西的时候留个神,小心砸到旁人!”

循着声音望去,薄衣人头旁边,尺半小鬼差妖雾正对赤目怒目而视小鬼差本来在福城待着,后来追杀薄衣时他窜上了尸煞阿二的肩膀,也跟着一起来了。

大家一起打薄衣的时候他站在旁边看热闹来着,刚刚人头落地,险险砸到了他。

小鬼差满脸的不痛快,口中喃喃又骂了几句,抬起脚‘咚’的一声,把鬼王的脑袋当个球,一脚踢飞开去。

妖雾个子矮小、修持差劲,脚头上的力量却十足。薄衣的头颅挂起风声,向着前方远远飞去,苏景不知又转起了什么古怪念头,抬手在此打出一枚剑羽,眨眼赶上疾飞中的人头。

剑羽上藏了一道阳火,一碰头颅火焰便冲腾而起,顷刻将其烧做飞灰。

苏景收回剑羽,这才对小鬼差说道:“小心再砸到旁人。”

恶狼远去,举目前往视线中一片空空荡荡,又哪里有人。但苏景说完话。三十丈外空气忽然一荡。一群人现身显形:为首者身形瘦弱身背长刀,刀长一丈有余、横背肆悦王心腹手下,‘十’字少年。

一行十七人,不久前还和苏景等人见过面。不过当时十七人目光森严气度浩荡。此刻却狼狈得很。个个衣衫褴褛血污披身,其中三个伤势不轻要靠同伴搀扶才能勉强站稳。

十字少年奉命来追杀恶狼动向,狼的踪迹他们是找到了。但因一时失算受困于狼群这些天里不停在狼群中冲杀,可有哪有逃脱之路,不过他们一直在狼群的更深处突围鏖战,与福城战场相隔遥远,苏景这边不知dào

罢了。

最后,他们堪要坚持不住时,狼群休战,不再攻城了也不再和他们这一行人纠缠。

十七人都精疲力竭,留在原地调息休养,不料薄衣王逃来了这附近,苏景等人赶上这等狼狈时候,十字少年可没兴趣见苏景,发动了一件宝物来遮掩自己和同伴的身形,但还是没能逃过苏景的洞察。

苏景本也无意叫破他们的行藏,不过少年的匿形法术是类似蜃玉那样的幻法,他们有正处在‘薄衣头’飞行的前方,苏景若不出手,幻术也会因人头打扰被破去。

见苏景已知自己存zài

,少年所幸不藏了,显身出来。

一见‘十’字,赤目真人哈的一声大笑,满面喜色:“千金不易,你好!可是来杀苏锵锵的?请啊。”

杀什么杀,身体伤得不轻,真元几乎耗尽,哪还有力qì

再去斗苏景这等强悍人物。

赤目简直要笑出眼泪了:“上次你可说,再见面时定取苏景性命这次又不杀,那就老规矩,接着一字千金?”

又被敲竹杠,少女和另外十余人都目露怒色,但少年稳稳点头:“好,仍是一字千金。”

赤目真人喜不自胜:“上次香火二百四十万升,这次一样那个价钱,承惠,多谢。”

赤目言罢,拈花摸着肚皮笑眯眯:“也算老主顾了,给个折扣,二百二十万升香火。”

“嗯,买卖也有人情在,下次再‘一字千金’就更便宜些,我等不是贪心之辈。”雷动天尊大度道。

“上一次我急急追狼而去,不欲于俗物上与尔等多做计较,”少年声音冷漠:“你真当我不会算账么?”

一升香火一两银,一字千金万升香火,二十四个字是香火二十四万升,上一次赤目真人愣是算出了两百四十万的‘杀天价’。

这事也不像十字少年说的那样‘要事在身、不欲计较’,是他当时也没算过账来,赤目说多少就是多少了,可过后不久他就算明白了,心里气得狠了倒不是钱多钱少的缘由,而是这个‘骗术’实在太差劲了些,自己竟然还上当!

这次他无论如何不肯再当冤大头。

赤目可没有丁点脸红,嘿嘿笑道:“一笔归一笔,咱这买卖不同于别家,不算回头账,以前的账目清结了,不能说新账从老账中扣。”

十字少年争得是‘公道’,但‘一字千金’的架子不倒,扬手把一只香火包袱扔给赤目,一下子少赚了九成也不耽误赤目真人开心快活,没口子的道谢,最后还不忘问一声:“下次相见,你还是要杀苏锵锵是吧?若不改口”

十字少年懒得再多说半字,只一点头,转回身带着手下缓缓飞去。

强敌罢兵奸徒授首,尤其意wài

的,还顺带赚了一份香火,虽只是小财一笔但也着实助兴,众人兴致勃勃返回福城,尸煞阿二不忘招手一摄,将薄衣王的无头尸身收入囊中,老鬼身上带有乾坤囊和藏天袖,里面有宝有钱,都等回去了再仔细搜索。

飞遁之中,几位鬼王在苏景身后交换个眼色,红线王堆起笑容:“我们几个见识浅陋,有件事实在想不明白,还望小九王指定。”

苏景笑着应道:“不用那么客气,直说就是。”

“小九王那道符撰,口哨声着实漂亮悦耳,此外定还藏了玄机否则何以能惊退狼群。”红线王说道。

“一道神符飞天,无尽恶狼退却!”锦纶王接口道:“这神符的玄机,让我等好生羡慕,若方便的话还请小九王给说一说,让咱们几个老鬼也开开眼界。”

苏景失笑:“与符撰无关,狼群退走我也莫名其妙。”

摘裘王干笑了两声:“看来是重大玄机,老鬼们冒失了,本不该多嘴询问的,小九王勿怪。”

乱世中厮混几千几百年的老鬼,头发都精明得是空心的,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明白得很,也早料到苏景不会说出‘神符玄机’,明知得不到答案还来询问,不外一个缘由:小九王一符惊恶狼,此乃得yì

之作,非得着重提一提不可。

苏景也不知dào

该怎么解释,干脆摇摇头不废话了,由得他们去误会。

再向前飞,福城遥遥在望,苏景却突然‘咦’了一声,转头向着西北方向望去,见他神情有异,身边鬼王都如临大敌,运足目力鼓荡灵识,齐齐向着西北方探查过去。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滑头王皱眉问道:“可有不妥?”

没不妥,反倒有些欣喜,苏景摇头道:“三尸随我来,其他人先回福城等我。”说完也不解释什么,背后火翼猛振向西北疾飞而去。几位鬼王摸不到头脑,但也由得他们离开,其他人一起返回福城去了。

疾飞一阵,来到一片阴树林内,苏景落下身形,喜滋滋躬身道:“弟子拜见师娘,您何时来的?”刚刚苏景领受一道剑意,再也熟悉不过的,出自浅寻之手,是师娘唤他去相见,苏景立kè

赶来。

三尸这才知dào

浅寻在此,个个欢喜不迭。

一阵微风掠过,吹拂树梢摇摆,哗哗的轻响,浅寻显身怀抱长剑的黄裙女子,斜依在枝桠间的仄仄女子,像极了苏景初见她时的情形。

可不知为什么,苏景总觉得今天的小师娘和往时有些不太一样,一时间又找不到差别在哪里。

浅寻没看苏景,螓首微扬望向天空,口中应着苏景所问:“来了有一阵子了。正巧经过左近,听说马家小鬼情形不妙就赶来看看,见你又打又杀得快活,就没急着显身。你那口哨妖符有何奥妙,何以会惊退狼群?”

苏景还到是师娘施展了什么手段,暗中相助惊退狼群,正打算开口道谢,不成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当即摇头:“就是以前师母见过的那种妖符,除了封印一道口哨,哪还有别的奥妙。”

“那狼群为何退却?以我所闻,狼群攻伐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浅寻低下头,看了苏景一眼。

“弟子也不知dào

,一样糊涂得很。”无可猜测的事情苏景不浪费心思,话锋一转:“战时那薄衣老鬼对弟子明言,杨三郎有意与您老争胜,师母要小心。”

口中说话不停,但因浅寻垂首望了他一眼,苏景终于找出了‘小师娘哪里和平时不同’:目光。

浅寻这个人一贯冷漠,可即便没了表情,她的眼睛依旧是亮的,冷漠也有冷漠的深邃,以前她目中有神。

但是今天,她的目光空洞以前如灯,明亮、泛着淡淡光芒;今时沉黯,再没了光采,仿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窟渊,正悄无声息的吞没着所有明亮,不知不觉里,她把周围也染得‘空洞’了。(未完待续……)

第四九四章 齐僮儿

对弟子的示警浅寻无动于衷,重新抬起头再望着天。

她不出声,其他人都不敢言语,站在一旁老老实实的等着如此半晌,浅寻终于动了动:自袖中取出了一架瑶琴,扔了下来。

三尸还记得当年凝翠泊大湖深处,小师娘曾让拈花抚琴,是以一见瑶琴就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无需吩咐,拈花跑上两步接了琴,稳稳当当地架好:“师娘想听啥曲子,弟子肝脑涂地也要弹。”

浑人说诨话,浅寻没身份反应,只是淡漠言道:“齐僮儿,你会弹吧。”

‘齐僮儿’是一首喜寿祝曲,于东土汉家世界广为流传,专门给小孩子庆贺生日的调子。

曲子不稀罕,说一句‘人间世界处处可闻’也不过分,可是从苏景到三尸都忍不住愣了下,小师娘点的这首曲子未免太古怪了些没人敢问,拈花点头道:“弟子会。”

“全谱,弹吧。”

拈花悬肘、沉腕、勾指,闭上眼睛长长一个呼吸,随后指压古弦,琴声响起。

给娃娃庆祝生辰喜日的调子,轻松欢快,非说不可的拈花琴艺着实有几分火候,手指翻飞琴声叠叠,涨潮似的一个调子一个调子的拔高上去,那曲子越谈也就越欢快,苏景从一旁听得仔细,渐渐因声入景仿佛嗅到喜寿宴席上的酒肉香气、听得宾客欢笑祝辞不断、看得见那小小寿星不听话,不肯老实坐着而是穿梭席间跑来跑去。

盏茶功夫过去欢快调子渐缓渐轻。一支好曲子接近终了不料,就在苏景以为曲终时,拈花猛又摆出一道大指连弹,本已低迷下去的调子忽又响亮起来!

可再度响起的琴声,哪还有丝毫喜庆之意,铮音急凸锵声迭迭,尽是怒海暴潮之意,琴声意境,风波诡谲!

浅寻要听‘齐僮儿’的快活调子,拈花却弹着弹着弹出来一支险恶调。苏景大吃一惊。小师娘在上他不敢传音入密,只有压低声音:“拈花,你作甚!”

拈花微一摇头,同样低声回应:“齐僮儿全谱!”

苏景不懂琴律。还道他平时在阳世坊间听过的欢快调就是《齐僮儿》。殊不知。齐僮儿曲分三节,只因第一节欢快异常,才被世人选来做了孩子的庆生调子。小师娘要听的是三节全谱。赤目哪敢‘贪污’。

第二节的险恶调尤其漫长,好半晌过去,随后琴律又是一转,进入第三节,归于平静了。

前面两节,欢快也好险恶也罢,至少都节律分明抑扬交叠,到了第三段简直变成了‘以琴念经’平起平放平收平末,偏偏这一节还特别漫长,若是凡人听了怕是会有一半会在此节昏昏睡去到了最后,又稍稍有了一点快乐的味道,可惜短暂异常,拈花三指轻轻一拨、跟着手掌扣于长弦,所有声音都消弭在他掌下,曲终了。

枝桠间的浅寻,几近化作泥雕石塑。明明有风、她的裙角、衣袂、发丝都随风轻扬,却让人觉得她纹丝未动,静得让这小小一片乾坤都憋闷窒息;明知小师娘是活的、她有呼吸、有温度、有满满的情绪,可苏景没办法从她身上探知哪怕一丝一缕的生机。

又等了一阵,浅寻仍不说不动。等待之中,苏景恍然发觉:林中徐徐回荡的轻风不知何时停歇了。

风停了?

风未停。

灵识散出林外,轻风依旧,自东来向西去,其间穿过这片林子入林后,风灭了。

不是挡住,而是‘灭’、是‘抹杀’,全然不同的两回事。

三尸面面相觑,跟着三个人又把目光投向苏景,齐齐向他使眼色,小师娘不太对劲,须得得yì

弟子去问问状况。

苏景轻轻咳嗽一声,可还不等他出声,浅寻就先开口了:“还是‘齐僮儿’,再来。”

拈花不敢多言,双掌一分划过琴弦,快活调子再度响起

另一边,滑头王与另外几位鬼王返回城池,他还有些不甘心,问道:“苏锵锵的妖符到底藏了什么玄机?听了符撰的调子恶狼便告撤军,究竟是何道理?”

滑头王问得是小鬼差妖雾,小鬼差是和苏景一起来的,滑头王也不太知晓他的底细,把他当成了小九王的亲信心腹。

小鬼差双目半闭,不说自己不知dào

,当然更不说自己知dào

,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狼潮莫名其妙地退走,此事让滑头王心里着实痒痒,不肯罢休、还把语气放得更柔和了些:“你到底”

话没说完,前方忽然爆起欢呼大响,把正一心探究奥秘的小鬼王和凝神扮作高人的小鬼差都吓了一跳,忙不迭举目望去:

福城内外,鬼将鬼兵鬼民,五位王驾辖下万万游魂,见自家大王归来,立时报以欢呼!自从幽冥世界有了‘狼患’之说,从未有过今日先例!

不是说没有鬼王打赢过,而是恶狼从不曾在占据优势后会停止杀伐,会放qì

屠灭。

所有人都自忖必死,哪会料到最后竟然得胜,虽然胜得不明所以,可狼走了,守军就是胜了!

欢呼声自无数游魂口中响起,汇聚成巨大声浪,山呼海啸一般席卷四方。其中滑头王的民、卒那‘城即吾命,王为我福’的呼喝尤为响亮。

滑头王笑了笑,摆了摆手想要散去欢呼,不料全不好使,欢呼非但不曾收敛、反而更暴发得更汹涌、更热烈。

鬼兵鬼民都不听话了,可滑头小鬼有怎会怪罪,正相反,他开心得很,打从心眼里开心。这何尝不是一份赏赐!小兵贱民给大王的赏赐。

就在万众欢呼之中,一行人进入福城,其间滑头王又追问了小鬼差几次,始终得不到回应,只得作罢,转回头对摘裘等四王道:“你们随我来,还有事情与几位商议。”

已经纳过降表,滑头小鬼说什么就是什么,四位王家跟着他去了城中鬼王府五王密议,好一阵子商谈,最后滑头王端起茶杯:“你等若无异议,待小九王归城后,便”

话还没说完,忽然亲兵赵铁瓶急匆匆来到正堂,单膝跪地:“启禀吾王,紧急军情!”

“讲!”滑头王目光一紧,其他四王也各自欠身、关注之意本能流露。

可赵铁瓶词不达意,吭哧了好几句,说什么‘西北’、‘树林’、‘怪事’等等,具体什么情形他也说不清楚。

滑头王没耐心等他措辞,直接摆动云驾疾飞城头,抬眼向着西北望去,确是树林、确是怪事:疯长的诡怪树林。

绿芽破土、呼吸功夫蹿升尺余高矮,再过片刻就长至手腕粗、三尺高,小小树冠开始撑起;而远一排小木开枝之时,近数丈新的树芽儿又再破土如此,视线之内,那一片浩瀚绿林层层延展、步步推进,不断吞噬着前方的空地,浩浩荡荡向着福城逼迫而近。

“福城西北地势开阔,八百里内不存树木,只在快九百里的地方,有一片不大树林,占地不过十‘楂’。”描述异象嘴巴不灵,但说起城周地势赵铁瓶如数家珍。

楂为幽冥量土度衡,一楂土差不多是阳间四亩地大小。

赵铁瓶声音不停:“已经派出十七路哨探去探查缘由,其中一路由阿二将军亲自带队。”

这个时候,浅寻麾下另一位追随苏景来到福城的尸煞阿七接口:“密林来的方向,正是少主离去方向,两件事或有牵连,所以二哥要亲自跑一趟。”

滑头王点点头,口中连串军令传下,另外四王各归本阵,命麾下人马备战。

福城如临大敌之际,苏景忽然纵身而起,口中低喝:“师娘恕罪!”扬手打出一道剑羽,直刺浅寻身前(未完待续……)

第四九五章 我都有

奉小师娘之命,拈花再度弹响‘齐僮儿’,可不久之后,密林之间层层阴家修元流转、弥漫。

不是猛鬼显身、更非异宝现世,苏景探得清楚,林中阴元滚荡只因小师娘:浅寻身上灵元外透,此刻树林中流转的,皆为她的真修元气!

浅寻修剑,但她的元基是丧修阴气,与幽冥生灵本属相契,林子得了她的元气滋养,立kè

疯长起来今日苏景,已经踏入修行快五百年,再不是当年那个辈分高高在上、肚子里却没有半分货色的无知小子,见状皱起了眉头,扬声道:“师娘,弟子有要紧大事呈秉,事关陆师叔。”

哪有什么要紧事情,眼见师娘魂不守舍、元气外泄,苏景晓得这是心魔夺智、清明泯灭之兆!这可如何得了,苏景扬声喊喝、不惜搬出陆崖九的名头,只求能够惊醒浅寻。

可浅寻无动于衷,回应苏景的只有密林疯长的哗哗乱响。

拈花也明白事情不对劲了,停下了手中瑶琴,不敢在弹。不成想他才一停手,身前古琴竟一下子冲飞而起,直直上树落入浅寻手上。下一刻,弦长振,琴声再起,依旧‘齐僮儿’,接续于拈花停音之处。

苏景也好、三尸也罢,以前从不知dào

小师娘还通晓音律。又何止通晓!

素手横摆芊指轮舞,琴声远比拈花弹奏更曼妙更空灵,无须行家品辨。就是普通人也能听得出小师娘琴艺不凡,精通音律。见小师娘亲自弄琴,惊诧之余苏景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能弹琴,应该就说明心神未失吧

第一节欢快调已过,第二节险恶调正急,浅寻掌琴如剑,旋旋铮铮,杀伐之意渐起渐浓,而几人身周密林。似是受了琴声催促。扩张得越发迅速。

再如何神奇的琴声也无法催生密林,归根结底,让这林子疯狂的还是浅寻的元气。

元气外泄得越来越快!

刚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浅寻的‘宣泄’无异猛虎自断爪牙、富翁散尽家财。正常修家岂会如此。苏景凝神再去细看浅寻。是在抚琴没错。可她的神情空空、目光空空,又哪有一丝清灵模样。

能弹琴证明不了浅寻依旧清醒,苏景还听说过有睡游的木匠半夜下床做活、转天起床见活计完工大呼有鬼的。

哪敢丝毫怠慢。苏景连声呼唤小师娘,前后试过几次皆无回应后,苏景咬了咬牙,飞身动剑,打出一枚剑羽!

出剑,只求打断琴声,助小师娘从她自己织的茧子中脱困。剑羽如电,不敢直接去袭击浅寻,而是打向了她面前的瑶琴。

‘铮’,一声轻鸣,一束剑qì

自浅寻袖中飞起,就在剑羽堪堪击中瑶琴时将其挡下。

浅寻漠漠,螓首微扬,看着天,对苏景的剑羽、对自己的袖中剑qì

全无法应。

动剑如弄琴,皆为本能应对吧,苏景知dào

小师娘有这个‘本领’,一剑落空苏景再次告罪,随即双手连晃,刀郎北冥、剑羽剑狱、骨金乌黄金屋群剑并起,四面八方齐袭瑶琴。

手段尽出、好剑群动,可仍是‘铮’的一声响。

苏景的大把宝贝,于木讷浅寻面前,和第一根剑羽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袖中剑qì

一次吞吐,便尽数告破。

苏景又怕又急,心念再转三重天外放,同时背后火翼撑开,准bèi

合身以法、剑,亲自扑上冒险夺琴!三尸何尝不急,童棺振翅殷天子出鞘,打算追随本尊一起和那支瑶琴拼命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浅寻忽然开口:“三尸去林外,把那些哨探都挡下,再告sù

阿二没事,让他带队回去。”

“啊?”苏景惊呼出口,手忙脚乱收罡天收好剑,这才明白小师娘根本没事。

十指一伸压住琴弦,琴静林止。三尸各自吆喝一声,驾着小棺材风一般逃向林外:小师娘没入魔,那就是不肖弟子无端向她老人家拔剑张扬、坏她的心境与琴声了,这个罪过三尸可担不起,都扔到苏锵锵肩膀上去,借着‘传令’机会赶紧逃走

收起瑶琴,目光一转,浅寻望向苏景:“怕我心魔夺智、走火入魔?”

苏景讪讪点头:“弟子见过一位一位朋友元气外散、心念执魔,险险就丧命了,是以见了您老刚才的情形”

“我没事,只是不想理会外物,安安静静得听会‘齐僮儿’,”少有的,浅寻给苏景解释了一句,目光依旧空洞着。跟着她又反问苏景:“你有酒么?”

苏景有酒,就在锦绣囊中,可阳间的酒到了阴间,不知为何就变得滋味全无,和白水一样的味道。

苏景都晓得的事情,浅寻比他早来此间几百年必是清楚的,但她仍问酒,想来另有道理,苏景直接从锦绣囊中取出两个小小酒坛递过去。

泥封排开,清水无嗅。

“你可知,阴差去了阳间,喝酒一样是没有滋味的,但他们有办法。”明明是心情沉黯的女子,却反常地健谈了,说起无关之事时,她唇角甚至抿起了几枚笑纹:“取来几枚柳树叶浸泡酒中,柳性寒通阴,再催以小小法术即可,那酒水落入阴差口中就有滋味了。一样的道理,阴间也有些通阳的东西。”

她自囊中取出了两只紫身绿斑的小甲虫,分别置入酒坛。虫儿在酒坛里迅速游动着,浅寻口中喃喃动了一咒,过不多久,酒罐玄光一闪,两头甲虫儿振翅飞出酒坛。这个时候,苏景嗅到了清甜酒香,笑道:“这个法子好使!”

浅寻把其中一罐递给了苏景,目空洞,让她的笑容也空洞得很:“今天是个吉庆日子,可以喝些酒。”她身边只有苏景一人,那只酒坛也的确递入他手中,可苏景就是莫名觉得,师娘不是在对自己讲话。

稍作迟疑,苏景问道:“什么喜日?”

再明显不过,小师娘的状况不对头,苏景有些犹豫,不知dào

自己是不是该搭腔。

“生辰喜日。”浅寻回答了,她没喝酒,把酒坛放在鼻下轻轻摇晃、嗅着。过了片刻,又反问:“你五百岁了,可有孩儿?”

问题突兀,苏景摇头而笑:“没有,弟子尚未成亲,再说添丁进口这等大事,我肯定敲锣打鼓传告四方,哪会向您隐瞒。若有了孩儿,早就告sù

您老了。”

浅寻又问:“那你可有蚀骨烧心的必杀大仇、偏有不能杀的人?不是杀不了、而是现在还不能杀的仇人。”

苏景摇了摇头。修行以来,丧在苏景手上的性命不少,可仔细想一想,大都是该死之人、正邪争斗,几乎不存私仇,更毋论想杀却不能杀之辈。

“我有,都有。”浅寻嗅着她的好酒:“孩儿、恨绝却还不能杀之人,都有。”

说着,她手中酒坛被一道风法托浮着,轻轻升起,飞上三尺高矮止住了势子、静静悬浮不动。

‘卜’,浅寻催剑将坛底打穿,特意拿捏的力道让坛底穿孔细小,酒水不足以顺畅流淌,只能一滴一滴的、先缓缓凝结再轻盈滴落。

浅寻没去喝酒,她把剑摆在了酒坛下她的佩剑,曾高远于不津城头的那一柄。

不同于普通长剑,浅寻这一柄剑狭长、奇薄,若摆放一旁不去管它,就是一阵普通的风儿也能让它轻轻发颤、轻轻嗡鸣。

很有趣,可怜又调皮的剑。

滴一滴酒水落下了,‘滴答’一声,打在了剑身上,毫无意wài

的,薄薄长剑一阵颤抖、伴以欢鸣,像极了馋嘴的囡囡吃到一颗酸溜溜的梅。

浅寻暂时不再出声,静静看着她的剑‘喝酒’。

短短一会功夫里,苏景似是想通了些道理,不再迟迟疑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平时和朋友随口闲聊的样子:“师娘有孩儿?”

说话时,苏景努力把自己的语气放得柔软再柔软:“弟子曾听三尸讲过,当年他们在追随师娘学艺时,曾在凝翠泊大湖下胡闹,意wài

掘出一具童棺,内中安睡着一个小囡囡”

“就是她了。”浅寻的叹气轻飘飘的:“姓陆,只有乳名,没大名陆崖应该没和你说过。”

“师叔很少和弟子说起他的过往。”苏景回答道。

开宗立派、仗剑乾坤,自己的往事陆崖九对苏景说起过不少,可有关他与浅寻的纠葛,师叔从未提起过。苏景还是是吃到了‘机缘馒头’才晓得凝翠泊有一位黄裙女子曾与师叔有旧。”

“是啊,他不会说。”浅寻意料中的事情:“不过你对我说过,陆崖为你炼化的真传命牌中封印的神通是‘我’。那个‘我’是什么模样?”

“比您现在年轻些,少女模样,另外也更开心些、更俏皮些。”

浅寻笑了笑:“嗯,遇到他时我确是没什么烦恼,那时他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离山老祖,我的剑术也稀松平常,比你现在强不了太多。”

陆崖九封印在命牌中的‘浅寻’,她初入他视线时的模样,开心快活、或许有虑却无忧的女孩子,她喜欢黄裙子。(未完待续……)

第四九六章 父母心

初遇时恰年少,同样喜爱剑术、同样修持出色,又是同样的真率心情,互相吸引再正常不过,浅寻是‘沉世渊’出身却不会为非作歹,以陆崖九的性子又哪会因她出身邪门就心有芥蒂。

两人相处其乐融融,但并未因情事耽搁修行,正相反的,至情至性之人会因‘开情通心’加快进境,有利修行,否则修行门内也不会有‘双修道侣’之说。

说到这里,浅寻一拍锦绣囊,取出一只冰盘递到苏景面前:“几千年前的东西,字都有些变化了。”

冰盘之中,三张文书被冻在其中保存如新,寒冰晶莹剔透,那三张鎏金纸笺字字清晰样式变了、字为半古斜篆,可这些全不妨碍苏景认出它们:

聘书、礼书、迎亲书。

所谓三书六礼,至今东土人家的嫁娶喜事仍有这些讲究,冰中那三张纸,既是文书证鉴,也是喜笺婚书。

三书写得明明白白,一双新人,公陆崖婆浅寻。

拿回冰盘,它干净得不能再干净,是以浅寻的轻轻擦拭全无意义。

很快,冰盘被小心翼翼地收回囊中,这是她认真保留了一辈子的宝贝。之后她安静了许久,眼帘低垂遮住了眸子,目光里空洞也暂时被挡住。忽然,浅寻的手指动了动,勾弹身前摆放的那架瑶琴,合喜调,专门用在婚嫁喜典上的曲子想得入神了,浸入了那天的欢喜中。不自禁就弹起了那天的调子。

可惜,琴一响,浅寻也醒了,琴声又停下,那几声悦耳声音顷刻消失。

浅寻是陆崖明媒正娶的妻子。

并非修宗做典,是民间成礼。

与陆角和蓝祈不同的,不是陆崖九要刻意隐瞒、不把浅寻引荐给同门、同道,而是浅寻自己心中藏了一份傲气。

虽无意再翻沉世渊与正道的旧账,但浅寻心中对正道人物的抵触可想而知,她只要陆崖就好了。他那些同门兄弟、同道好友。浅寻一个也不想见。

“我直言相请,要陆崖不可说出我俩成婚之事。是为了他好,也是因我心中实在不喜正道。陆崖还是想告sù

自己那几个结义兄弟,尤其想告sù

他哥哥陆角我们商量很久。他答yīng

了我。我很感激。”

以陆崖九的性情。对自己人的时候,只要点头答yīng

就绝不反悔,更不会阳奉阴违。无论妻子、兄弟或者看重的晚辈,他心中都存了一个‘敬’字,这一重是绝不会错的。

浅寻入主凝翠泊,陆崖九修行于离山,以他们的本事和联络手段,说一句‘鸡犬相闻’也不算夸张,两人相隔不远,时时都能见面。得红颜相伴、修持与剑术进境飞快、开创离山剑宗基业,那些年是陆崖九的神仙日子,所有事情都顺风顺水,不久之后又一桩大喜事到来,爱妻有喜。

十月怀胎,添丁进口,小小女娃呱呱坠地。这孩子长得像极了母亲。那时两人的欢喜非当事父母能够理解,陆崖九喜得直接破开了一个境界!

再之后一件大事就是给孩儿起名字了,夫君学识通天、娘子秀外慧中,两个出类拔萃的修家,居然想不出一个好名字,今天陆崖想出一个,浅寻撇嘴;明天浅寻灵光乍现,陆崖摇头。

一晃两年,囡囡没名字。好在古时有个讲究,男童七岁定名,女童五岁定名,当时还有时间,大可再想上三年。

有了囡囡固然欣喜,可一桩烦恼也随之而来:陆家的孩儿,岂有不见陆家长辈的道理?陆崖旧事重提,想把她们娘俩引荐给陆角,还想接了浅寻母女干脆住进离山去

浅寻不同意。

苏景和小师娘的接触不算太多,但也能想象她的倔强。

这件事讲不通情理,可它也真的和‘情理’没太多关系,若陆崖九有事她可舍了性命,若陆角八落难,为了夫君的手足之情浅寻也敢舍命相救,可要真zhèng

去和大伯做亲戚,浅寻绕不过心里的弯子。

她不想,但不是说她以为这是理所当然。

浅寻、陆崖皆为苏景敬爱之人,听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陈年旧事,觉小师娘做得有些过分还在其次,倒是心里另外升起了一份古怪感觉:说穿了,不就是媳妇不喜欢婆家亲戚么。两个当世大修、阳间东土的绝顶人物,过起日子来竟也不能免俗若能有个好结局,苏景现在多半会笑。

苏景神情沉穆。

这个时候浅寻忽然岔开了话题:“刚才的《齐僮儿》好听么?”

“第一段很听,第二段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单以韵律也听得过耳,第三段就不敢恭维了。”说到第三段,回想那平淡无味的调子苏景直摇头。

“苏锵锵,这就是你没有见识了。”随着说话,拈花神君重返密林,另两个矮子和他同路,脚踏地面后,三尸齐齐对树上的浅寻躬身施礼:“遵奉师娘谕令,福城那边过来的探子都被打发掉了。”

复命后见师娘没什么反应,拈花的胆子大了些,转目望向苏景:“《齐僮儿》来历非凡,它不是人间的调子,而是天上神仙赐下的调子。”

一去一回中,三尸也少不得一番交谈,有关‘齐僮儿’的来历,赤目和雷动刚听拈花说过,此刻现炒现卖,赤目接口:“相传差不多三千年前,一天夜里,汉家名山‘东海乾’山中忽然闷雷叠叠金光暴现,整整三个时辰异象才告消散。转天清早,有些不知深浅的山中人登峰查看,这才发xiàn

主峰‘金钊峰’一侧被彻底抹平,石壁平整如镜,整整齐齐地刻了《齐僮儿》的全谱。”

“你我兄弟都已修得半仙之体”在小师娘面前雷动天尊稍作谦逊,没说自己是大罗真仙,继xù

对苏景道:“抹一片山崖、刻上去些什么也不是难事,不过在凡夫俗子眼中,东海乾金兆峰的异象自然是仙佛所为,那山壁上的谱子也就是仙谱了。”

拈花又接回话头:“名山上镌刻了仙曲,一时间文人雅士八方汇聚,共做敬仰,《齐僮儿》的全谱也得以流传。更有数不清的乐家琴士想要解通此调,可仙家意境岂是凡人所能领悟,全都不了了之。”

所谓‘解通’指的是曲中意味,不过《齐僮儿》三节曲风全然不同,无论如何去解都显得牵强,更得不来旁人认可,最后只能归于‘仙家意境凡俗难懂’这句话上。

但是因为第一节欢快爽乐、满带新生娃娃欣欣成长之意,渐渐被后世用做小娃生辰的喜调。

这个时候浅寻重新开口,再次转开话题:“苏景,你可知陆角、陆崖是什么人?”

这一问实在无端,苏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无需苏景回应,浅寻就给出了答案:“他们都是古时齐国后裔,陆崖年轻时有一阵喜欢自称‘齐人’,囡囡像娘亲,她身上没有一点阿爹的影子,是以乳名的便宜就给了陆崖:她乳名唤作齐僮儿,是齐人的僮儿。”

浅寻的声音寂寥,又再讲起旧事:“一岁生辰时,我带她飞去东海乾看日出,那天到得早了,看她睡得恬美,一时兴起就谱下了那首曲子,《齐僮儿》。”

说到这里,浅寻轻轻撩起眼帘,望向苏景,带笑:“剑qì

凌山石崩岩裂,是多大的动静啊,小小的狗东西就在我怀中睡,硬是没被惊醒。”

或许是因角度?浅寻垂头、撩起眼帘的时候,苏景忽然从她的眼边、额角看到了细细的皱纹。似乎永远年轻、永远冷漠的小师娘,显出了些许老态。

三尸在树下,苏景眼中景象他们看不到,闻言后立kè

马屁奉上:“原来《齐僮儿》是师娘所谱,难怪这曲子如此精彩!说到底还是师娘惊才绝绝,琴棋书画、尸剑法道绝艳乾坤!”

“那曲子得于一时兴起,却未能一气呵成。”不理三尸恭维,浅寻声音不停:“还有许多地方没能想好,比如三节彼此割裂、串承不好;比如最后一段实在太平淡,我想能平淡,但也不要那么平、没味道了。”

师娘耍剑厉害大家早都见识过,她还会谱曲可是第一次听说,于情于理于巴结三尸都得多问几句,尤其她今天的情形,三尸都想惹她开心,拈花语带崇敬:“弟子喜爱音律,奈何资质浅薄,欲求解音精琴而无路,若师娘有暇,弟子想求解《齐僮儿》三重境意。”

今天的浅寻,耐心不是一般的好,有问则答:“第一节,欣欣快乐,盼她长大、盼她漂亮,我心里快活那曲子就快活了;”

“第二节,越是高兴得忘形,之后就越是担心。世间风波恶,人浮于世谁能幸免?莫说还只是个孩儿,即便强若你师尊陆角八又如何,齐僮儿那么柔那么软,她能应付得来么;”

“第三节,忽然想通了,她若能富贵、若能长寿自是最好,可如果什么都没有,至少我还要求她能安乐,哪怕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无妨,只要她安好,康健。”

镌刻东海乾的仙家琴曲,浅寻谱给齐僮儿的《齐僮儿》,它的意境说穿了,也不过三个字:父母心。

不值一提的父母心。(未完待续……)

第四九七章 今生了断,不存来世

不是没人能解出曲中意思,不过仙家曲子,又岂会如此浅薄?解出《齐僮儿》三节意境之人自己都不相信

“囡囡满岁时,我谱下一曲,可惜未尽全功,当时我不急,时间还有的是,大可留待以后再慢慢思索,大不了就暂停修行去拜访名师再深学音律琴艺,她到了‘正冠名’的年纪前,我总能送囡囡一首真zhèng

好调子的。”

说完,浅寻微微侧头,好像琢磨了下,很快又纠正道:“说错了,是我以为在齐僮儿五岁前,能送她一首好调子没等到,她死了,两岁时。”

最后九个字,声音平平,语气平平,连她的表情也一样平平。

从眼到口,从神到声再到整个人,平得不见一丝起伏,绝非活人应有的样子说那九个字,浅寻仿佛行尸走肉,丢了魂魄的女子!

所幸,浅寻并未就此沉默,她浅浅的叹了口气。

一声轻叹远不足以呼出心中黯淡,但叹气有情绪,有了情绪就有了神髓、有了生气、有了活着的证据可也是这一声叹息、这一份‘我还活着’的证明过后,那个斜倚枝桠、执长剑着黄裙、比着寒霜更冷漠但也比着冰雪更晶莹更剔透更美丽的女子,两鬓飞霜青丝披雪!

十万乌黑长发,尽化苍苍白发。

一声叹,一眨眼。一瞬间,她活了,从双十年纪活到白头!

三尸拜身树下,苏景投跪枝桠,齐齐向小师娘叩头,可一贯心思活络伶牙俐齿的四个家伙,今时此刻却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是不会劝人,不是肚子里缺少言辞。甚至早在半晌前浅寻开始讲述旧日往事时,苏景就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师娘说到‘囡囡早夭’时该如何相劝,可是没有用。以浅寻的心性。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显苍白。

苏景还是吃力开口了:“往事已矣,师娘节哀师姐早入轮回,来世也定会开怀快活”

“来世?”浅寻摇了摇头,即便三剑破血海时苏景也不曾见她如此用力:“走时已经魂飞魄散。今生了断。不存来世。”

那时浅寻身边有一尊尸煞。唤作‘阿添’。

沉世渊毁灭后。一具‘天尸’侥幸存活,被浅寻带了出来。陆崖九不在乎浅寻的门宗家事,但是对炼尸的法门一向不是很喜欢。这是人之常情。何况丧修liàn

尸是为了斗战所需,浅寻本身剑术出色,身边根本用不着摆一具凶尸相护。

天尸,十重塔,尸中上品,已开通灵智可以自行修liàn

,也不用再追随主人。

有了囡囡之后,陆崖九就对浅寻明白提出:

不要让尸煞接近小娃,最好是她能把它打发掉,当然不是说斩杀了那怪物,而是遣它去荒僻地方,不得为非作歹从此自己修行;若浅寻实在不愿舍了尸煞,陆崖退而求其次,就让它留在凝翠泊附近,但浅寻须得设下一禁,绝不许尸煞登上她们母女所住的小岛。

浅寻选了后者。但只是‘选了’而已。那是她的尸煞,陆崖九不信任,她却踏实得很,心中万分把握,阿添绝不会害了齐僮儿,实情也确是如此,阿添忠心耿耿,对小主的百依百顺、爱hù

之情尤甚主上。

十重塔,就和现在的阿二、阿七一样,修持内敛煞气于脉,绝不会外溢染到小娃。除了‘出身’,他们和东土修家全无区别。

浅寻未设禁,也根本不禁。在陆崖来时,她会着阿添躲开,平时自己修行或是炼剑时,还要阿添帮忙照看囡囡。

说到这里,浅寻问弟子:“万无一失,绝不可能出问题的事情,偏偏就出了问题,苏景,你知这叫什么吗?”

“意wài

吧。”苏景回答。

浅寻摇头:“命!”

惨事过程,浅寻不曾细说,只一句话:“囡囡两岁刚过七天,阿添发狂了,夺了她的魂髓魄精,我发xiàn

时为时已晚。”

浅寻未流泪,但原本清白的眸子侵染血色,仿佛失了幼崽的母狼,哀伤到凶狠,恨不得咬碎明月抓破天空的凶狠!

“是命,却不怪‘命’,罪在我。”浅寻每个字就讲得吃力,偏偏话说出口,声音却是轻飘飘的:“陆崖劝我搬去离山,我不愿意;陆崖让我打发了阿添,我答yīng

了却没做,不怪我又怪谁他赶来后,他气疯了。”

真的气疯了,上天入地,焚海断岳都不足以平息的狂怒,无以排解永远结压心底的憋窒。

陆崖九暴跳如雷,不可遏制之中‘铮’地一声剑鸣冲天,陆九动剑,直劈浅寻。

那时浅寻像一块木头,呆呆站在原地不挡不避,若真能死在他的剑下是不是解脱啊。

剑劈下,但堪堪要斩入浅寻肩膀之际,百炼好剑忽然爆碎成一团齑粉,飘散了四方。陆崖九是正道修家,即便狂癫到几近入魔,神志里依旧会保持一丝清明,终还是没能挥下利刃,及时发力将佩剑震碎。

剑崩碎,陆崖九单手捂心,哇地一声呕出一口水,清澈到只能用明亮形容的水,修自乾坤、凝于造化、养在体内的至粹真水,那是他的元基。至性之人,经lì

这等大悲恸,尤甚要害遭天魔重创!陆崖九重伤。

不是陆九脆弱,只因那件惨事本不该发生!他想不通。

对苏景时,陆老祖说自己是痴迷剑术以至耽误了修行进境,这话是没错,却不全。他被困于欢喜儿、修行变得无比缓慢,也与受过这次‘重伤’损及元基有关。

比精血还要重yào

无数的一口水落地,陆崖九重重喘息,声音嘶哑:“齐僮儿非你所杀,但我痛丧爱女也和你脱不开干系,沉世渊浅寻,你欠我,要还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补还!”

说完,陆崖九撕掉长袍下摆仍在地上,转身走了,离开时老祖泪流满面。

割袍断义,从此陌路,这本是朋友间‘仪式’,何时都不曾用于夫妻之间,可陆崖九心智恍惚下哪还顾得了这些讲究,他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风又渗入林中,吹在苏景身上,从发肤一直冷到了骨髓。浅寻又问苏景:“他最后一句话,你怎么想。”

苏景努力让声音柔和些:“他老人家还是在意师母的,他怕您会”忽然,苏景声音一窒,浅寻抬起了头,苏景发觉她‘变了’。

刚刚青丝变白发,可她的容貌仍年轻,头发白了并不显得苍老,而是添出了几分诡异和凄厉;可现在,浅寻好像‘长大’了几岁,从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变成了三十上下的妇人模样。

“他怕您会想不开。”苏景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话说完。

听上去的决绝之词,但那份苦心也再明白不过:你欠了我,我说什么时候还、怎么还,你才能还,在这之前你得活着。

浅寻竟笑了,满头白发、面色凄然和缓缓变老的女人,笑起来时没办法言喻的古怪:“他是好人,我害死了囡囡,他怪我怒我也仍怜着我他是好心,可他不明白的,就是这一句话,让我多出了一个‘蚀骨烧心的必杀大仇、偏又不能杀的人’!”

从始至终,浅寻的语气不带一丝激动,此刻也不例外。她低着头、翻起了眼睛,目光里满满怨毒:“那个人就是我自己。我与我,不共戴天。”

任谁心中都有绕不开的弯子,何况浅寻偏执。心中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孩儿,早已动了求死的念头,但因陆崖九的一句哈,她死不成了,她还有债要还!

常人而论,既然决意赴死,又哪还管什么‘债’,可浅寻、陆崖皆为固执之辈,他们的道理实在不能以平常计较。接下来的‘活’无异煎熬,浅寻挨不住,几次主动去往离山求见陆崖九,想要他给出个痛快话,自己替他完成了‘补偿’,再得自裁解脱。

陆崖九避而不见

苏景依稀记得,光明顶山核小院,刚见到大师娘蓝祈时曾提到过‘黄裙浅寻’,陆角八只道是浅寻痴恋陆崖九,但陆崖九心静如水不解风情。

现在看来,原来是陆角八误会,他不知dào

前面的那些事情,只看到浅寻多次来离山求见自己兄弟,陆崖九却冷漠回绝,所以才会有了‘她落花有意、他流水无情’的猜测。

其实话说回来,陆崖九又岂会不知浅寻的性情、岂能不晓得这般‘拖沓’对她是痛苦炼狱!但精修之人更清楚,人世间威力最大的‘东西’莫过:时间。迟早会冲淡的淡了么?彼时撕心裂肺,今时一叹白头!

一边听着,一边琢磨着,忽然苏景神情一振:“当年师叔让我去凝翠泊向您学剑!”

苏景去凝翠泊,就是陆崖九传递给浅寻的一个消息:往事已矣,你不欠我什么了。

一个馒头中,藏着两段‘机缘’。前者是苏景修习巅绝剑术的机会,不必细说;

后者囡囡的惨事已过了许多年,陆崖九仍不敢确定浅寻能否真zhèng

放下,可他自己已经被困青灯,几乎不存出头之日,以后怕是再没机会见到浅寻了。

是以陆崖九把这件事的决断交给了馒头、交给了天!

三尸偷偷对望,恍然大悟,难怪当年凝翠泊小岛上,浅寻得知陆九遣苏景来习剑时曾泪水流淌,曾轻声说出一句:总算他肯让我为他做一件事了。(未完待续……)

第四九八章 百年障

“不过你来晚了。”浅寻望着苏景,说的话莫名其妙。

苏景却满目慌张,慌张到话都说不清楚了:“师娘保重那些事情都过去了,莫再多想什么,过去就过去了。”

慌张,因为浅寻在变老,肉眼可见,她在一点一点的苍老,皮肤悄然失去光泽,眼角与额头缓缓蔓起皱纹,于她身上时间仿佛快了万倍,黄裙女子的绝艳颜色正被迅速得风蚀、消磨!

四十岁的浅寻。

她已白头,二十岁时不显什么,三十岁时勉强看不出苍老,可四十容貌再配以苍苍白发她老了。

浅寻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口中说话不停:“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想好为他做什么了,一件他不能拒绝之事。”说着,她话锋一转:“陆崖在这世上,有三个亲人。陆角八、浅寻、齐僮儿。囡囡走了,我再不配做他妻子,他就只剩一个兄长了。后来,陆角八也死了。”

“陆角八的本事,我听陆崖仔细讲过,以他的修持竟未能飞升,落得走火入魔的下场,实在让我意wài

。但闻之他的死讯时,我想到了补还陆崖的办法:入幽冥,把这个人带回去!”

“我害了陆崖的至亲女儿,我找回陆崖的手足兄弟!这算得补还了再就是,陆崖九心肠太好,他一个人在这世上,不行的。”

她下来为寻找陆崖九的兄长、陆角八。

以前苏景无数次猜度,小师娘以阳身入幽冥究竟是为了什么。想来想去只能一语以括:定是惊天动地的大图谋。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啊,她来这猛鬼世界,只为‘补还’夫君。

这么简单的理由。

她老得更快了,三句话后又是十个华年流逝,五十岁的老妇人了,原本饱满红润的双唇瘪了下去,嘴角也随之塌陷。苏景泪盈于眶,他亲眼看着她老了。

浅寻自顾说着,不理自己的‘年纪’:“只是陆角死得太突兀,我全无准bèi

。只能从头做起。以沉世渊秘法,重拾连尸法门,我要入幽冥,非得以十二具七重塔尸煞才能成阵打通道路。”

“炼尸、炼阵。耽误了许多时间。我心中惶急。怕陆角八会转世投胎,但这种事情急也没用的,后来就想通了。去晚了大不了再去追他转世何处,今生哪里,然后再想办法为他还回记忆。无论如何,这一趟幽冥我总要来。”

“但我最担心的还是陆崖九我怕他等不及。年头过得太快,囡囡离开仿佛还是昨天事情,不知不觉里他已经到了三千年大限,所幸,他得了青灯,还能继xù

活着。”

又是三句话,浅寻又老了十岁,六十老妪,目光不再空洞,而是浑浊,她的眸子浑了,目为心窗,老去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她那颗心。

苏景的眼泪止不住了,随着说话不断变老的女子,那份震撼直恸心底!

人老了,毛病也就跟着来了,浅寻咳嗽了几声,勉强止住、深深几次呼吸,继xù

她的故事:“总算炼好了尸煞,打通了阵法,我来到幽冥,这里和我想的有些差异不过这样很好,只讲剑不讲理的地方,做事会更方便。”

“茫茫世界,找一个不知还在不在的游魂,不算一件容易事情,且又时隔多年,但手中的剑锋利,脚下的路就会好走得多,到底还是被我探到,陆角来了他未入轮回,但也不像普通游魂那样被阴阳司拿去,他下来、然后打翻鬼差遁身而去!”

“他就在幽冥,却不知去了哪里,让我吃惊,可在仔细想一想,好像也没什么意wài

,他是陆角。”

脸上还挂着眼泪,苏景错愕当堂。他现在就是判官,虽然修家游魂不归他管,可基本的道理他大概清楚:

修家炼气焠身、聚元健魂,他们的魂魄远比普通人强dà

,可身死入幽冥的‘游魂’,仅只是魂魄中的‘灵智’而非魂魄全部。

就算在阳间炼就了元神也没用,因为下来的不是元神,严格以论,游魂不过是一团‘记忆’罢了,弱小得不能再弱小。至于在幽冥中重新修liàn

、成为一方猛鬼,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是以‘游魂’打翻鬼差,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知dào

弟子的疑惑,无需苏景来问,浅寻就给出了解释:“以我探知,陆角不是靠自己,他带了‘碗’下来。游魂无力可法宝了得陆崖和我说过,他兄长将一枚宝碗炼化成剑,发动时威力惊人。凭着这件宝贝,击败几个小小鬼差又算得什么。”

不解释还好,解释过后苏景更加糊涂了。

须得明白,师父陆角八不是如浅寻、苏景一般破界而来,他是身死道消!又怎么可能把生前的法宝一起带入幽冥。

游魂持剑而来?这比着陆角八赤手空拳杀退鬼差更匪夷所思。

但浅寻所知,也仅止于此,想要一个彻底明白的真相,除非能找到陆角八。

“找游魂陆角无异大海捞针,所幸他的碗算得特殊,是以我开始找碗,哪里有了碗我就去哪里,当初想办法生擒肆悦,就是因为听说他有一只碗”说着,浅寻皱了下眉头:“只是和阳间不同,幽冥中的‘碗’实在不少。”

说话不停,衰老不停,鹤发鸡皮的老妇,脸上一块块灰斑横陈,苏景看在眼中,心底颤颤。

花甲到古稀,古稀到耄耋,再之后人太老了,也就没了样子,皮肉似都萎缩了,身体佝偻着,她还斜依在枝桠,干枯瘦小的那一团,风烛残年的浅寻。

故事说完了,老妇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很轻的喘息,呼吸之间离她而去的,尽为华年!忽然,浅寻开始咳嗽。

一声、一声,窒闷而费力,枯瘦的手倔强挥动,不许苏景和三尸上前相助。

这是她的苍老、她的咳嗽,浅寻不要别人帮忙!

身体抽搐了起来,瘦弱的肩膀高耸,几乎都要刺到了自己的脸颊,片刻过去,一口浓浓鲜血自她口中咳出!

不腥不臭,却扬溢出浓浓苦味的血。

咳嗽不停,抽搐不停,呕血不停,甚至让人生出了一道错觉:她咳出的血,比着她体内所蕴所藏的血还要更多!拈花哭成了泪人,雷动与赤目目光悲苦。

三尸都飞身上树,却因浅寻将几道剑qì

行布身周,他们靠近不得!

拈花急得咬牙,伸手去抓苏景的衣袖:“快想办法!”

苏景非但不出手,反而伸手扬起一道阴风,将三尸卷了一起离开大树,落地后脚步不停,再后退十丈。

赤目大怒:“苏锵锵你作甚!”

苏景肃穆摇头:“安静等候,莫再打扰她老人家,否则适得其反。”说完双膝一曲向着浅寻所在大树认真跪好,再无不稍动也再无半字。三尸未跪,各自焦虑,在苏景身后走来走去。密密的枝叶遮挡,他们看不到浅寻的情形了,那一声声的大咳清晰敲入耳鼓,让人心焦难耐!

好半晌,苏景突然开口:“止步,听!”

三尸登时将自己钉在了地面,不敢稍动、连呼吸都一并屏住,侧耳仔细倾听,仍是咳嗽声,又哪有变化。赤目的性情最急,听了几声便忍不住顿足:“还是咳嗽啊,止不住啊!”

雷动要沉稳得多了,仿佛听出了什么,刀条子脸上显出欣喜:“年轻了,声音变了,仔细听仔细听!”

听到的,咳嗽的声音从嘶哑无力、从衰老苍凉正慢慢变得响亮,变得清透,虽然那咳嗽满满痛苦,可明明白白的,她的声音正一点一点,年轻回来。

看不到的,一声咳、一声血,而后是几天还是几月?一时难辨,不过‘积累’以查便欣喜可见:她正回来,那些因伤心而逝的年华,正在苦血离身中,重新回到浅寻的躯壳!

赤目听得入神了,不知不觉里嘴巴咧得老大,欣喜的样子傻得要命;拈花哭得更凶了,怕打扰师娘他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用力憋着、憋着,把哇哇大哭憋成了嗓子眼里时大时小忽高忽低的哼哼。

雷动则已跪到苏景身旁,直挺挺的矮上本尊一大截,安静等待着

又过了良久,终于,清风掠过黄裙女子跃出枝叶,落足于苏景面前。

如瀑黑发垂肩、如爽冷漠盈面、眸子是明亮的再没一丝空洞,嘴边血渍擦拭干净、唇上还有薄薄一层鲜血残存、却显得她的唇更加鲜艳,二十出头的浅寻重新回到苏景眼中。

“今天是齐僮儿的生日,整百生辰,廿六百年。”浅寻淡淡开口,望着苏景点了点头:“多谢你。第二十六次,是最轻松的一回。”

爱女百岁生辰,母亲心中会是何样感慨,浅寻心中又得何等苍凉?自从小娃离开,每到百年今日她都会迎来这一场‘心苦劫’。

从修行来看,这是一障,百年轮回一次的‘魔障’;对浅寻来说,则是一场巨大煎熬。

无以复加的痛苦,伤修伤身更伤心!

好端端的忽然说起自己与陆崖九的往事,以浅寻的性情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会如此只因今天是齐僮儿百岁辰、今天是浅寻的百年之障。

因为倾诉,今日破障比着以前二十五次都要疼得更狠;

也因倾诉,第二十六次‘百年障’对浅寻伤害,比着往日每一次都要轻得多。可即便如此,她的脚步还是有些虚浮。(未完待续……)

第四九九章 王之王

身体虚弱、修为折损,可是浅寻到底破了这一障,应无大碍了,苏景长出一口气:“您身体欠妥,先请移驾弟子的阴阳司略作休整,待元气尽复再寻找师尊。”

浅寻摇头:“不用,我探得消息,南边又有一碗现世,我要赶过去看看。”

“那只碗可是在一个实力不错的鬼王手上?”

小师娘反问:“你怎么知dào

?”阴间有‘一碗幽冥’的说法流传,有些势力的鬼王,都会尽lì

给自己炼化一只碗形法宝。苏景把自己所知相告浅寻。

拈花举着袍子下摆抹掉满脸鼻涕眼泪,声音还哽咽着就急不可耐地插口:“莫说像样的鬼王,就是马家小鬼刚刚收服的摘裘王,也有一只碗师娘要不要审他?弟子这就去抓人!”

浅寻微扬眉,刚破障,沉冷的心境还不够稳当,反倒让她的表情更丰富了,意wài

模样:“只要是像样的鬼王就有一只碗?”

这下轮到三尸意wài

了,“您不晓得?咳您说您,来幽冥这些年不就是为了找碗么,这种有关‘碗’又流传甚广的消息,总得留意一下吧。”赤目眉头大皱,大大一场担心过后,莫名其妙地觉得和小师娘更亲近了,说话时带了埋怨语气。

浅寻未怪罪,侧着头思索一下,居然笑了:“我说幽冥里怎么那么多碗呢!”她性情冷漠,找碗就是找碗。着手下买通四方,打听‘碗’的消息,一有发xiàn

就赶过去,至于其他她才懒得多问,别人又都畏惧这位阳身奶奶的凶残,没谁敢和她多说半句话所以赤目教xùn

得对,她真该把功课做得细致些。

浅笑,不等完全绽放就已告收敛,浅寻迅速变回原来的样子:“多就多吧,总要一个个找下去。”

谁敢肯定。如今陆角八不会是一方鬼王!

苏景又问:“您着我入主阴阳司。也是为了寻找师尊吧?该如何做,还请您指点!”这件事情苏景一定会尽lì

,可浅寻依旧摇头:“先做好你的判官,将来若需你相助。我自会吩咐。”

跟着不等苏景再说什么。她就岔开了话题:“你那两千僧兵。还有十七头迦楼罗,我都要带走。”

苏景立kè

点头,拈花不忘巴结:“够不?我们哥仨也跟您走!”雷动一旁添计:“让滑头王传令。把那四家鬼王也归在您老麾下。”

唯独赤目最是财迷,闻言惊讶:“又要僧兵?莫不是‘恶人磨’已经打光了?!”

“放心,恶人磨还在。之前怕苏景要用人,就把僧兵给他留下了,如今四王归福城,滑头王是义气之辈,他这边暂时稳当下来,我就可以再要人了。”

浅寻只要僧兵,不要其他,苏景一道灵讯传回去,不多时损煞僧与迦楼罗赶来相见,浅寻把素手一招,清越鸣唱中,仍留在枝桠间‘喝酒’的薄剑返回主人手中。

刚刚好,那一坛酒此刻漏尽,饱饮美酒的长剑,剑身上竟飞起一抹绯红,好像微醺的女子。浅寻欲走,临行前望向苏景:“两件事,其一,我不想别人知晓我来过此间。”

“弟子遵命。”之前哨探赶来,三尸只说苏景修持秘法,连阿二都瞒了过去。

“其二,你得明白:许多人都老了。你正年轻。”言罢不解释,身边空气陡掀涟漪,小师娘就此消失不见。

一道魔障,一场大恸,之后继xù

完成她的心愿。

浅寻走后,那些受她元气滋养而暴涨的密林,枝叶摇晃树干乱颤,连串怪响之中,尽数缩回了泥土,大片空地重新裸露,一切又恢复原状。

苏景长长呼出胸中浊气,因为师叔和浅寻往事而起的唏嘘犹存,带上三尸返回福城。

飞遁之中,忽然雷动开口:“苏锵锵,求你个事儿。”

痨病鬼雷动,堂堂‘天尊’啊,什么时候和苏景说过一个‘求’字,苏景吃一惊、吓一跳,再加受宠若惊:“您说。”

“下次你去青灯境,带上我一起,我有话想和师叔说。”雷动很认真,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

苏景答yīng

:“好!我也想见他尽快见他。”

雷动撇嘴:“敢说不好,莫道本座不会撒泼!”

临近城池,苏景从城北驻扎的摘裘王部中见到一个熟悉面孔:刚和恶狼开战时,曾提醒他‘小心’的那个鬼卒。苏景对他点点头:“你叫什么?”

“小的死不了,拜见小九王!”死不了忙不迭丢掉手中军刃,拜服在地。

不等他跪倒苏景就扶起了他,笑道:“死不了?好名字!”说着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香火包袱塞进鬼卒手中,一句‘小心’,苏景承情。

滑头王得哨探传报,此时迎出了城外,远远向苏景打了个手势:“随我来,有件事情。”

滑头、小九王在前,新近归降的四位鬼王在后,一起去了城中鬼王府邸,入正堂落座后,滑头小鬼对苏景道:“须得请你判官身份。”

苏景心念一转红袍加身,变作一品大判,笑道:“要请判官帮忙?备好香火了没有?一品官的价钱可不低啊。”

滑头王用嬉皮笑脸的长相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情,自袖中摸出一张刚写好不久的契书,铺放苏景面前:“请判官落印做鉴。”

契书以冥文写成,弯弯曲曲的好像一团还在扭动的蚯蚓,除了最后滑头、摘裘、锦纶、红线、楚江吾王的画押落款,正文上苏景一个都不识得,道:“欺负判官老爷不识字么!”话如此,可苏景信得过滑头王,取出自己的大印就要扣上去。不料脚下一声冷冰冰的呼喊传来:“且慢!”

小鬼差妖雾也跟着一起来了,满脸不高兴,催动浩大法术飞起三尺:“身为大判,袍为信、令为命,连看不懂的东西都敢胡乱落印,幽冥福祉、轮回安稳又岂能指望于你!”说着,伸出短短的胳膊把那张契书取道手中,又瞪了苏景一眼:“幸亏我跟了你来,免了你这小子的胡闹!”

跟着他开始仔细研读契书,身为鬼差。为判官把关看契本是分内事情。

苏景不以为意:“契上说得什么?”

鬼王都把妖雾当成小九王的心腹亲信。摘裘老鬼凑趣道:“如此,有劳差官大人,还请解译此契于苏大人。”

妖雾却把怪眼一翻,瞪向摘裘:“有劳?有酬就有劳!你们几个好歹也是一方王驾。怎地都这么没规矩?”

苏景忽然失笑。问妖雾:“你半截跳出来拦我落印。就是为了赚钱吧?”

一语中的,妖雾面不改色,大义凛然死死攥着契据不撒手攥得再死也没用。苏景拂手就拿回了契书,倒是摘裘等四王刻意迎奉,装了香火的小小包袱奉送妖雾。

小鬼差的脸色登时缓和,立kè

干活,给苏景解释:“滑头王做主、四位鬼王都同意,摘裘、锦纶、红线、楚江四王不再追随滑头一脉,改奉小九王为尊,从此为你族兵家臣!”

这可让苏景十足意wài

,但不等他发问,滑头王就说道:“我收服他们四人本是为了让他们死不瞑目,不成想你一张灵符就退了狼群”

说到这里,稍顿,见苏景没有再解释‘符中究竟藏了什么玄机’的意思,滑头王彻底死心,继xù

道:“既没能死不瞑目,我留着他们也没意思!福城能有现在的规模,全因你而来;你又接二连三相救此城,欠你的人情越来越多,本王烦得很。再说能收服他们四个也是你的功劳,总之这四家王臣我不要,归你了!”

苏景不推辞,痛快一点头:“多谢滑头王!”就此大印落下,鬼契改书四王易主,就此成了小九王麾下属王。不过苏景没有带走他们的意思,问四位大王:“狼群撤兵,你们的主城应该也”

几位老鬼能明白大王的意思,不用苏景说完他们就苦笑摇头,狼群的一贯作风,杀敌灭族、毁城焚郭,不用转回头去看他们就知dào

,自己的家园定是被夷为平地。

没了守御屏障,自己又元气大伤,再回以前的地盘还有什么意义,等着被宿敌攻杀剿灭么?至少现在而言,他们的生存之道只剩八个字:兵合一处,聚而成势。

“不会去就驻扎福城吧,我不在时,滑头大王之言即为吾令,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们四位莫悖逆。”

‘鬼王之王’这个名头苏景很喜欢,但实jì

里这些鬼王还是要围护福城、助滑头一脉重新崛起的。

滑头小鬼未拒绝,说出自己的想法:“瓶中城有玄法行转,人多则城扩,但法术不是仙道,有尽头的。如今瓶中城以展阔到七八成的样子,就算勉强容下了四王的军马,你在发来新的游魂又该如何?开疆辟域是迟早的事情,我有这样一个想法:眼下情形,拓新不如复旧:不津城。”

“一来,不津与福城只隔一千三百里,不津有了模样,便能与我福城呼应,成掎角之势,于攻于守都大相便利;二来,就算为了九王妃的着想,小九王你也应该经营一座老巢,阴阳司做官威风八面,可那差事有钱、有名,却没有真zhèng

势力;三来,你的阴阳司就在不津这一重就不必多说了吧。另外,不津本就是一方福地,就这么毁于大战再无声息,可惜了。”

滑头王的道理明白,对自己、对苏景都有好处,苏景当然答yīng

,由此定议,四王军马和城中鬼民会有一部分去往不津,重建古城再起要塞。这不是小事,不止得有人,还须得大笔银钱,不过苏景还算富裕,且鬼王都会把香火随身携带,那四位王驾也都是财主——

今天下午有几样事情要忙,晚上零点那章要请假了。万分抱歉。(未完待续……)

第四五零章 天地和合

重建不津的细节无需苏景操心,自有滑头小鬼和四位王驾商议,又闲聊一阵苏景告辞。

三尸、十六、阿二阿七、妖雾等人也都随着苏景一起,先行回不津去了。

金红色的火烧云划破幽冥天空,向东疾飞,云上的苏景有说有笑,黑狱中的苏景却面色沉肃,静静坐于一方熄灭炼魂炉上,眼帘低垂。

从浅寻离开时,苏景的真zhèng

心神就来了此间,沉默不语。谛听恶兽蜷伏在他脚下,尾巴一甩一甩、无聊地敲打着地面。

忽然人影闪动,一道鬼影飘到苏景身边,谛听的眼皮撩开了一条缝隙,待看清来者是燕无妄后,它又闭上了眼睛。

燕无妄坐到苏景身边:“怎了?”

浅寻来时黑狱封闭,他不知外面发生的事情,苏景没去解释什么,反问:“你也是个老人了吧?”

燕无妄愣了愣,但还是点点头:“是,很老了。”

苏景挥挥手,一蓬香火流转,把燕无妄包裹起来。

燕无妄的‘身体’每况愈下,比着苏景刚来幽冥时更加孱弱了,以他现在的根基无法炼化香火,但置身其中还是会觉得暖洋洋的舒服,仿佛一件轻裘加身。燕无妄对苏景点点头:“多谢。”

不理他的道谢,苏景继xù

问:“你的年纪,比起沈河、任夺这些离山长老呢?”

问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燕无妄还是应道:“我刚入山时。他们已经崭露头角,那时正道年轻一代的风头,非他们几个莫属。”

苏景若有所思,喃喃:“连你都老了,何况沈河、任夺、虞长老他们。连沈河都老了,何况师兄贺余、尘霄生。”

大师娘蓝祈、小师娘浅寻、离山掌门和众多长老以前苏景从未真zhèng

想过,直到小师娘临别时那句话,苏景才恍然发觉:他们每一个都是老人。

他们撑着天。可他们老了,又还能撑多久。

沉沉叹了口气。

苏景还年轻,五百岁在修行世界算不得什么。放回凡间不过少年郎吧。所以这一声叹息,不该是他的年纪。

除却唏嘘,还有疑惑,师父藏身幽冥。带着他的碗?他人在何处?再就是。苏景想不通。恶狼为何忽然罢兵。

返回阴阳司,苏景再没片刻耽误,和同伴打了声招呼。返回后殿往榻上一坐,心念流转催运真元以金乌真策正法,开始第七境修liàn



第七境的金乌修法名称应景,唤作‘天地和合’,修行之中,以至纯真元打通煞、罡,凝炼天地线,让修家的煞地、罡天得以勾连,结化修家自己的小乾坤。

摒弃杂念、心神转守,天地和合法门指引真元行运,苏景正是冲击新一境:宝瓶!

可才行功不到一个时辰,苏景收敛心法,眉头大皱。

“怎么了?”三尸就在身边,一个一个眼巴巴地望着苏景,异口同声问询。

苏景神情古怪:“气路不通。”

此气路并非苏景在第三境时打通的千多穴窍,而是指他体内真元行运络路,以天地和合之法,真元只要一行运到他的灵台祖窍,便立时消散,再无法前行。苏景反复试过多次,都是这个样子。

真元行转不通,还谈什么修liàn



“这等情形,帛绢上可有解释?”

“或者是你准bèi

功夫没做好?”

“心境还在受小师娘往日惨事影响?”

三尸各有想法,一句接一句开口,中间不存丝毫停顿。

苏景摇头:“不是那些事情,原因我倒是想到了”说着,他头顶上突然金光闪出,平日里养于灵台的那头小小金乌元神跃出体外,左右顾盼片刻,选了脑壳最大的雷动天尊,双翅微振跳了上去。

雷动天尊头顶小金乌,受宠若惊,压低声音对身边人道:“别碰我,谁也别碰我,莫惊到了咱家的鸟祖宗!”

苏景不吱声,心念再转,‘天地和合’正法行运开来,没一会功夫他又重新张开眼睛:“和我猜得一样,现在行了。”

这一次真元能够顺利通过祖窍灵台。

功法事情,三尸一贯弄不明白的,眨着眼睛问:“什么意思?”

“元神金乌驻扎灵台时,第七境的正法无法行运。”从神情到语气,彻彻底底地无奈:“我若想完成宝瓶修liàn

,就得把它请出身外。”

“哦,那就请出来呗什么?请出来怎么行!”半句话之后雷动总算反应了过来:“这鸟祖宗不过‘如意胎’,离开身体时候稍长就会枯萎散碎!”

苏景何尝不明白此事,否则也不会无奈了。

修行境界,循序而进,一境一境各有其用,只完成夺罡的修家是不可能在体内养出元神的。可苏景是个异数,造化、机缘、经lì

使然,在西海古刹中硬是养成了这一枚小小的金乌元神。

当时看是造化,现在却为难了,想要行运‘天地和合’,就非得保证祖窍灵台空无一物不可,根本没道理可讲,这是功法的要求。此事在帛绢上并无解释,这不奇怪,就算神仙也想不到还会有苏景这样的怪物,在第六境的时候就养下了一枚元神

元神金乌羸弱,它诞于苏景祖窍灵台,那里是它在真zhèng

强dà

前唯一能够长久生存之处,离开了灵台,即便进入苏景其他穴窍或罡天,也和来到外面没什么区别。

道理明摆在眼前,想要继xù

修行?先得舍了这头金乌元神。

拈花吸溜凉气:“金乌弟子舍弃金乌元神,这算大逆不道么?”

赤目不以为然:“舍弃算个啥?莫说元神是苏锵锵自己的,就算真的金乌又怎样?我师父就宰杀过一头!”

“咱师父!”雷动拈花异口同声纠正,不让赤目一人霸占。

少有的,一贯取舍从容处事爽利的苏景满脸犹豫,扬手挠头,把头皮抓得咔咔响,元神金乌是小师叔的好大一份得yì

,又哪里舍得不要!

胡说八道一阵,三尸转回正题,开始帮苏景出主意,这个说‘想办法让真元改道、不经过灵台’,那个说‘反正也有元神了,干脆不修宝瓶、不破无量,直接从如意胎炼起’等等,统统都是痴人说梦,比着刚才的胡说八道更胡说八道。

苏景就算再怎么踌躇,也明白向三尸讨教修行事情纯粹是造孽,心念一转,把黑狱里的修行大家,朔月天尊燕无妄请了出来。

‘小金乌’被放出来到现在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可它已经倍感寒冷,瑟瑟发抖了。

这是苏景淬炼的元神,它的感觉苏景感同身受,请出燕无妄后,苏景正想把‘小金乌’先收回去,不料它突然欢快唱鸣一声,双翅一张把自己投向燕无妄。

燕无妄吓一跳,急忙闪躲没躲开,被小金乌直直冲到身前。随即燕无妄只觉身体一阵阴冷,同个时候苏景和三尸的‘咦’声入耳,他赶忙低头一看:‘小金乌’并未冲击自己的身体,阴寒侵体是因为之前苏景给他护身的香火不见了。

三尸看得清楚,‘小金乌’冲到燕无妄身边,仰头猛一提息,小鬼裹在身边的一蓬香火尽数被它吸走了。

苏景感受得明白,香火入元神体内,仿佛灵元被修家炼化一般立kè

行转开来,刚才几乎要瑟瑟发抖的小小元神,立kè

暖和起来。

‘小金乌’不是冲着燕无妄发难,而是本能使然去抢能让自己暖和的‘东西’。

这可是个意wài

发xiàn

,苏景挥挥手,两道香火流转,其一重新裹住燕无妄,另一道直接送给‘小金乌’,前者自不必说,后者故技重施,一口就把香火吸干,仍不满足又要去抢人家的。

这次苏景有了准bèi

,一道心念送过去,小金乌立kè

钉住身形,不再去欺负燕无妄了。

以苏景修行所知,元神说穿了就是强壮的魂魄,常理而言,‘这东西’是修家自己。不过他的金乌元神太特殊当初摩天刹内苏景为了对抗影子和尚的夺舍,将九段心神合一做极臻观想,因修习正法而得的金乌灵气入念、再得大圣玦内百多古妖尸身生出的魂元魄精滋养,这才的来了这头金乌元神。

它因苏景而来,它是‘强dà

的魂魄’,它算得苏景淬炼出的元神,可它并不是苏景,虽然没有真zhèng

的灵智,却有灵性、有着属于自己的本能。

所以它会选头壳最大的雷动落脚、它会主动去抢燕无妄的香火,当然,只要苏景动念干涉,它就只有听话的份。

心思指挥,小金乌拍着翅膀飞回苏景肩膀,下一刻,肩膀上一团香火弥漫,不大,了不得也就一升的样子,不过这‘一升’不是孤烟,它是有源头的,苏景体内香火源源不断续于肩头,表象看去不过小小一团,实则浩瀚无边、佑世真君受凡人供奉所得全部!

赤目眯着眼睛看苏景,伸手捅了捅身边的拈花:“看,苏锵锵长了俩脑袋似的。”

拈花大乐:“真人明察秋毫,真像俩脑袋。”

雷动受兄弟启发,一指燕无妄,笑嘻嘻:“好像个小头葫芦!”

燕无妄被一团香火裹着,只露个脑袋,确实是大球上顶了个小球。(未完待续……)

第五零一章 问道于鞋

数学已死!

我的数学已死上上章是四百九十九章,不知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上一章居然数成了四五零章,章节名改不了,只好从这章数回来,所以最近三章的顺序是:499,450,501,很跳跃的样子。

三个章节数字将永远留在目录中,这是我数学之路上的纪念碑。

抱拳:兄弟正经是理工学院毕业,计算机专业!——

苏景不理浑人,面色兴奋问燕无妄:“香火能够滋养元神么?以前没听说啊不止滋养,它能炼化香火!”小金乌的感觉,源源不断传给苏景,清晰得很。无需主人指挥,它正以本能炼化香火来增强自己。

燕无妄面带迷惘:“我也没听说过。”

苏景五百年修行,又在离山这等顶尖门宗;燕无妄的见识更不必说,可两人都不曾听说香火对元神修liàn

有大补益。

两个人心思都转得不慢,很快也就释然,不外两个缘由:

一是小金乌特殊,若真是这样,现在的情形就没啥可琢磨的了,想也想不通;

又或者香火本就是元神的大好补品,不过修家都不晓得吧,这不难理解,人在阳间根本感受不到香火,又何谈掌驭香火供于元神,何况修者讲究‘入山’,古往今来也不见得有过苏景这种‘佑世真君’。

一直以来。因境界所限苏景无法以金乌正法去淬炼这枚元神,平时苏景会以阳火滋养外加观想相持,可惜效用小到几可忽略不计,从小金乌成形到现在好几个甲子过,比着初生时它也强壮不了多少。

如今意wài

发xiàn

它能在香火中‘修liàn

’,这不是因祸得福又是什么?苏景精神大振,小金乌就安置在肩膀,将燕无妄收回黑狱后,再次依照‘天地和合’的法门行功,再无桎梏。真元流转往复。真zhèng

开始了第七境的修行。

这一境的修行无需闭关,真元于体内催转,苏景还能走能动,审断游魂发配轮回等等公事都不会被耽误。转眼七八天过去。又到了缴款的日子。孔方穷准时前来。公事一切如常,手续事情很快交办完毕。

不知是不是有意,公事了断后孔方穷口中啧啧。笑道:“滑头王当真家财万贯,苏大人这一司的游魂,都被他高价买去了,又难怪他迅速壮大,把周围的四家鬼王都降服了小的还听说,连那群狼子都在滑头王手上吃了败仗。”

苏景随口支应:“孔方老兄的消息真够灵通。”

孔方穷打了个哈哈,就此换过话题:“小的听说,大人有意为枉死人魂伸冤,寻查人魂枉死的冤案?”

苏景不置可否,反问:“怎了?犯忌讳么?”

孔方穷连连摆手,脸上堆起笑容:“看大人说的,问几桩冤案又怎么会犯忌讳?再说,就算您老真的一时不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也轮不到小的过问不是。”笑声之中,他把话锋一转:“小的所以斗胆一问,是想为大人效劳、为大人分忧啊!”

苏景也笑着,亲切得很:“哦?你仔细说说。”

“您已知dào

,我们姓孔方的一共三百六十五个兄弟,平日里马不停蹄,穿梭各个司衙,差不多这幽冥世上的判官大人,我们兄弟都熟络得紧,您想收集人魂冤案,只消吩咐一声,小的立kè

让兄弟们去求请所有判官大人。”

苏景身边赤目立kè

问道:“价钱又怎么算?”

孔方穷身子半躬,笑容满满:“能为大人效劳是咱们孔方差的光荣,哪敢谈什么价钱!小的兄弟绝不会要钱。不过这件事我只是穿针引线,真zhèng

辛苦的还是各座阴阳司的判官大人和衙差弟兄,他们的那一份可能还需得大人解囊。小人以为,就按您给段旺旺大人的那个价钱,应该是没问题了。”

苏景笑呵呵的点头:“嗯,我晓得了,我想一想。”

“是、是,大人拿定了主意就唤我,小的随时效劳。”孔方穷又打了个深躬,就此告退。

苏景也没和同伴商量此事,返回后殿继xù

去做他的修行了

幽冥世界,风阴寒。

虬须大汉却连袍子都未穿,从头到脚,只穿一条肥大束脚黑裤、外加腰间挎了一枚百宝囊。

上身无袍、双足无靴,大汉就那么挺胸叠肚地站在寒风之中,却又哪有丝毫狼狈之态?面色沉肃目光冷冽,赤膊的汉子环目四顾周围,只有无尽的威风威风不威风,他自己心里明白,大冷天里就穿一条裤子,这等蠢事他什么时候也不会做。

只穿一条裤子,因为他只剩一条裤子。

他是阳身人。阳身入幽冥,凡他所过之处,大小丧物、恶鬼凶魂全都蜂拥扑来!到阴间十一天,他就突围、冲杀了十一天。其中还遇到两支精锐阴兵、四五个真zhèng

凶猛的鬼物外加一群恶狼。

袍子、鞋子全在打架的时候扯烂了。

今天的运气似是不错,附近居然没有恶鬼,他来到了一片空旷地方。

虬须汉只晓得自己在阴间,但不知具体处身何处。犹豫了片刻,脑子里空荡荡,不知dào

该往何处去,伸手一拍腰间挎囊,取出了一只破破烂烂的鞋。

靴腰撕断、鞋帮碎裂、鞋面干脆找不见了,勉强几根布条扯住鞋子底,没法再穿了,但大汉特意把它保留下来。

不是鞋子珍贵,留它只因它有用,大汉又扔鞋。确定前进方向。

路在脚下,鞋也在脚下,不知何去何从时就问鞋子,这是东土人间迁徙之族的习惯。

啪嗒一声,鞋子落地,指向东方。

虬须大汉眯起双目,向着东方望去,随即大汉面色陡变:视线之中,一条小船这从东方贴地疾驰,迎面向他冲来。

普普通通的渔舟。船棚上插了一面三角旗。三棵大槐树下站着一只鸡。

初到幽冥不久,虬须汉还没听说过‘沉舟兵’的威名,可又何须‘听说’,护身灵识远远迎上。探得再明白不过。那份煞气冲腾、那份怒意滚滚、那分只有真zhèng

凶兵才会有毁灭万物之威冲过来的哪里是一枚小舟。就算大海倾覆也不过如此吧!

大汉长得猛莽,心思却转得奇快,一见小船便恍然大悟:难怪附近没有其他鬼物。它们提前得知沉舟兵要来,早早逃散了去。

虬须汉发xiàn

小船同时,沉舟兵也察觉到了他,主将楚三桓微一愣:“又是个阳身人?”

“又是个阳身人!”很快,楚三桓又重复一遍,一模一样的六个字,语气截然不同,意wài

、疑问不再,换而浓浓恨意与隐隐兴奋,沉舟兵刚在一个阳身小子身上吃过大亏,碍于王命不明报复,将军心中好大的不甘,不成想如今又偶遇另个阳身汉子。

沉舟兵撤出福城战场,正在赶回削朱王大营途中。

在苏景处受的闷气,尽数落在同为阳身的虬须汉头上,何况他挡在沉舟兵的行军路上,本就已经该死了,楚三桓哈的一声怪笑:“孩儿们,将此人与我打碎万段,抽魂夺魄泡酒来喝!”

雄兵喝应,小舟陡然提速,携巨力急扑虬须汉。

虬须汉一言不发,脚踏七星连退七步。

人退开、人还在。

虬须汉身形后撤,可同个时候另一个‘虬须汉’还留在他之前所站地方,他退七步,就多出了七个虬须汉,个个全神贯注准bèi

硬抗沉舟兵!

退步同时,大汉法度不停,连连打出琴、镜、环、剑、偶、山水画卷、血色书轴等等一片稀奇古怪的宝物,用以迎敌。

连日恶战让他消耗不轻,自己事情自己知晓,他敌不过也逃不过那条小船,唯一能做的就只剩背水一战。沉舟兵、不可挡,虬须汉唤起的‘七分身’、催动的诸多宝物,都无法挡它半步,轰轰荡荡的法术声中,‘分身’碎裂、法宝坠落,小船直直冲到虬须汉面前!

下一刻,小船突兀消失不见。

若薄衣大将崔天吉复生,或者笑面小鬼滑头王在场,当会觉得眼前情形似曾相识:当初苏景对阵沉舟兵的时候,小船也是毫无征兆、就那么突兀没了。

只不过,当时苏景身前地面有一道细小如发丝、几可忽略不见的裂隙,现在虬须汉脚下地面平平整整,不见裂隙裂隙仍在,只是未陈于地面,而是摆在了天上。

细如发,白色裂隙。

楚三桓和沉舟兵的感觉倒是有了些变化,眼看就要杀灭那阳身汉子的时候,忽觉身体一沉、眼前光明暴涨。

物极而反,光明到顶,一样杀灭目光,让人见不到身边景象,眼中只有无尽亮白。

楚三桓微一惊,立kè

传令:“敌人古怪法宝、止步结御小心敌袭!”

将军大人自己可能都忘记了,当初陷落‘玄空’时,他也是这句命令军令如山,大军止步,再一眨眼,所有人都觉脚下猛空,什么飞遁云驾之术全都无法施展,只能向下摔去,不见底、没完没了的向下摔。

楚三桓嘴巴里尽是苦水,一下子就踏实了:十个月前所中招数,十个月后用重挨一边,可他想不通,这等玄妙法术,怎么可能每个阳身人都会使?

阴间的鬼物自是不晓得,摩天刹为想要还俗弟子准bèi

的‘玄空’法术,来自于‘瓦’。

摩天刹的白玉瓦、玄空水晶,本就是一回事,不过后者多经了一重法术淬炼,改变了形质、加了个‘百年之期’。

虬须汉扬手一招,天上的裂隙消失,一块晶莹洁白的瓦片落入他的大手,汉子对着瓦片笑道:“敢于骚人为敌,瞎了你们的狗眼!”

威风大汉,胡子满脸,柔美的女儿声分外动听。

收了瓦片,捡回法宝,不忘把求路的破鞋也重收囊中,只剩一条裤子的大汉昂首挺胸,向着东方而去。(未完待续……)

第五零二章 你见过九王妃么

沉舟兵,三十万,整整齐齐向着‘百年深渊’摔去时,孔方穷业已返回封天都,像往常一样来到后园长亭,对摆放在石凳上的官帽仔细呈秉此行经过。

事情说完,‘官帽’没反应,孔方穷晓得规矩,正要行李告辞,忽然身有所感,猛抬头望向天空,视线之中,一道幽绿色的光芒自西天尽头向着封天都急急飞来。

见此异象,孔方穷非但没有警觉之意,反而面露亲切,笑了一下,继xù

对面前官帽道:“大人,顾小姐来了。”

幽光来得奇快,几个呼吸功夫便横跨天空,直直落入冥殿后园,跟着光芒散去,一个差官服色的美貌女子显身,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娇俏时候,对着孔方穷微一点头,她俯身拜倒在长亭前:“顾小君拜见大人。”

对顾小君,尤大人似是更重视,帽翅一震显身于亭,与前阵子不同的,尤大人的模样少有改变他的左眼。

左眼中瞳旁多出一道银白色的残月痕印。

但右眼仍是平常样子,传说中的‘左目月藏如钩’没错,‘右眼纳存七星’却不再。

尤大人先对孔方穷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问顾小君:“西边怎样?”

待孔方穷离开后,顾小君才应道:“彻底黑了,属下先后排遣十二路干练哨探进去探查”

话音未落,尤大判身旁忽又传出一个声音:“糊涂!我不是嘱咐过你。无论西方黑成什么样子,也不可派人进去么。”

是斥骂,不过语气并不严厉,无奈更多些。随着说话,尤大人身边,身形高大但佝偻驼背的老者显身,双眉皱起望着顾小君。

驼背老汉出现同时,尤大人用力眨了下眼睛,再张开眼帘时,他左目中的月痕消失了。

顾小君又对驼背老者施礼。口中则应道:“大人嘱托属下牢记在心。只因最近西方黑暗中,频频传出战鼓之声,显出躁动之象,分明是要出手的征兆。属下实在不敢怠慢。这才冒险派人入内查探。”

尤大人和驼背老者对望一眼。此处只有自己人,无需刻意做作,两个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意wài

。顾小君声音不停:“属下的十二路精锐哨探尽数陷落。没能再回来,只有最后一路,勉强传回一道残讯:敌人整备,确有出征之意。事出紧急,属下特来回报。”

两个老者再次对望,面上的意wài

变成了惊诧。

尤大人转回目光:“知dào

了,继xù

盯着,再有异动及时回报。”

“是,属下告退。”言罢,顾小君并未向来时那样遁化幽光重返西方,而是像一面被敲碎的镜子一般,身上蔓延起无数细密裂璺,轻轻一震、散碎了来的不是她本人,只是一道神识投影。真zhèng

的顾小君,身处遥远西方,目光从未片刻离开过前面的沉沉黑暗。

“它们现在就等不及了?”片刻后,驼背老者开口,边说边缓缓摇头:“不可能准bèi

妥当,这么急着动手,不怕自讨苦吃么。”

“妄猜无益,拭目以待吧。我会着大家小心戒备。”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拭目’之后他的眼睛不见丝毫明亮,反而更浑浊了些。

说完,尤大人岔开了话题:“十天之前,又有阳身人越界而来。”

阴阳司执掌两界轮回,身为司中主官,有阳身人越界尤大人立时可知。

来个阳身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驼背老者无甚惊讶,但总有几分感慨:“以前阳间人对幽冥不是唯恐避之不及么,现在转了性子怎么?”话没说完时,他忽见尤大人微微一扬眉,他们相处太久,彼此都再熟悉不过,见其扬眉便知有事。

“又来了一个两个。”尤大人嘿了一声,应道

削朱王勃然大怒,从梦中被生生气醒了,怒叱道:“你说什么?!”

“启禀大王”七丈黑跪在大王的床前:“沉舟兵忽然、忽然没了消息。”

十天之前,削朱收到传报,被敌人俘虏快一年没消息的沉舟兵传讯回来,说是已经脱困,正在回营途中。

精炼凶兵、社稷基石,本以为浅寻不会再放人,哪想到他们还有再回来的机会,削朱王大喜,足足做了十天好梦,不料沉舟兵又失去了联络。

黑棉袄、小胖子,从头到脚十寸长,削朱王坐在龙榻上,手指掐动几个指诀变幻。花名册为媒,只要鬼王愿意随时可以‘探查’自己的军马,但和上次一样,指诀无用,削朱王也找不到沉舟兵。

大王脸红了。

他的皮肤白暂,心中怒火中烧时脸膛就会发红,那副样子看上去仿佛个羞赧的小娃娃。

鬼将七丈黑久奉大王,知dào

这是削朱王大怒前的征兆,急忙道:“大王息怒,只是暂时丢了联系,以沉舟之勇武,想来不会有事。”

这等糊弄鬼的话可安慰不了大王,正向喝骂,削朱王忽然面露惊诧,提起鼻子用力一嗅,双目陡然一张,凶猛瞪起。

他嗅到了一阵香气活人的人肉香,附近有活人。

削朱王动作奇快,闪电般伸手轻轻一拍自己的龙榻,床、幔、毯、桌、凳、柱甚至整座寝宫,除了摆放在床边的那三棵盆栽槐树之外,此间一切遽然‘融化’,器物与宫殿消失不见,尽数归于森森煞气,飓风一般向着鬼王扑来,再一眨眼,十寸高的小胖子化作三十三丈金甲巨灵。

可以睡觉,也可以‘穿戴’的宫殿。

寝宫本为削朱王炼化的宝物,他的巨灵煞身。

巨灵抄手,三盆槐树平端掌心,平日里守在寝殿外的九斤黄大公鸡也跳上手掌,昂首挺胸,站在槐树旁。

七丈黑也嗅到了活人气味,骇然道:“浅寻?!”

幽冥世界一共有几个活人?能避过法术禁制与精修鬼侍,突然降临寝宫附近的,除了浅寻还有谁。

削朱王未搭话,点了点头,迈步向外走去。

大王金殿,宫闱重重,寝宫不过其中一座大院罢了。金甲巨灵身躯庞大,脚步却轻灵飘逸,身形晃了几晃,就来到前殿。

果然,前殿广场上,一个阳身女子孓然独立。

周围已有大群鬼王亲卫赶到,将其团团围住。

削朱施大,又是皇城禁地,修为精深的猛鬼多不胜数,可阳身女子的眼中没有这些鬼爪鬼牙,正举目四顾,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周围的宫殿,饶有兴趣的样子。

见鬼王驾以巨灵煞身赶来,众鬼侍手中法器牢指阳身女子不变,口中齐齐吼喝:“拜见吾王,大统幽冥万世永昌!”

阳身女子美目一转,望向了削朱王。

削朱语气平静:“九王妃法驾亲临,小王荣幸备至。难得九王妃好兴致,来我这‘不觉晓宫’中做客。”

大王爱睡觉,宫名不觉晓,比起好友肆悦王的‘死不瞑目宫’少了几分生冷,多出气氛景致。

“你见过九王妃么?”不料,阳身女子回了这么一句话。

削朱王无言以对,他还真没见过九王妃。

阳身女子跟着又问:“莫非你说九王妃也是阳身女子?”她聪颖,心思转得很快,‘捧树托鸡鬼’话中之意,九王妃是不请自来,那他一见自己就误会成‘九王妃’,自然两个女子有‘独门相近之处’,在这阴间,己身上最最大的特征,莫过于阳身了。

一句话问完,少女的心机再动,阳身女子的九王妃?还有这个‘九’字,虽不敢确定,少女还是试探问道:“大王口中九王妃,可是浅寻?”

削朱王心中诧异:“你不是浅寻?你识得浅寻?”

这便等若默认少女猜想,少女眸子亮了,点一点头:“大王可知,九王妃浅寻驾前,可有一位阳身青年,名唤苏景?他刚来不久,还不到一年。”

“小九王苏景,来得时间虽短,名气却不算浅薄了。”这等小事削朱王不屑回答,有他身旁七丈黑代为开口。

不知为何,恶鬼提及‘苏景’之名,阳身女子一下子就笑了,没法说的那么开心。

本就年轻美貌,又在一笑之间陡添明媚,让她整个人都灿烂了。

心境开朗,少女问题多多,又再问:“大王又是什么王?应该不是阎王老爷,幽冥除了阎罗王,还有其他大王么?以前倒不曾听说。”

到现在削朱王也大概明白了:“你是刚刚越境而来?”

“大王神机妙算,”少女的嘴巴甜甜:“我刚到,从上面下来,直接落足此处。”

虚惊一场,削朱王本还纳闷,浅寻本领高强是没错,她要击破禁制杀到这里还有可能,但要想悄无声息的潜入实在匪夷所思。

削朱王也笑了,点头道:“很好,很巧。你是浅寻的什么人?”

“我干娘的夫君是九王妃夫君的哥哥,这么论算是亲戚。我还是九王妃夫君的弟子的朋友,这么论也算亲戚吧?”少女浑不觉拗口,答过后笑道:

“大王和九王妃有仇?”

心思剔透,自是看得明白削朱对九王妃的态度。

“言重了,仇倒谈不上,不过有一笔旧账未清吧。”(未完待续……)

第五零三章 没看清,没看轻

当初赎买沉舟兵,浅寻收了钱还回来三个‘算了’,削朱王吃了大亏,他本打算不再追究,若是少女早来几天,说不定削朱还会派人相送、另传讯浅寻接应,一来做个顺水人情,二来卖出了交情浅寻说不定也就把沉舟兵放回来了。

可刚脱困的沉舟兵诡怪消失,让削朱大王心里气闷不堪,又想起当初的旧账。

一方霸主自有气度,尤其自己稳操胜券且还当着大群手下面前,削朱王缓缓道:“丫头,束手就擒,本王便不会为难于你,你且放心,孤乃信义之王,不会如九王妃那般处事,只消她付上赎金,我自会放你去见她。”

“大王打算要多少钱?”少女全没有害pà

的意思,更关心自己的‘身价’。

“香火叁仟叁佰万升。”削朱王开的价钱,正是他付给浅寻的赎金。

来幽冥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少女还不晓得此间‘香火即为财帛’,皱了下眉头,但暂时没再追问,口中换过了话题:“以九王妃的性情,肯定不会给钱,多半会来突袭大王的‘不觉晓宫’救人。”

少女唠唠叨叨,以鬼王的心性直接拿下也就是了,反正做主得又不是她。不过这个丫头笑容好kàn

声音动听,不笑不说话、说话必定口称大王,让削朱王颇有些开心,忍不住想和她多说几句

削朱一哂:“本王倒真想看看,究竟是九王妃长剑锋锐。还是我这王宫法度森严;究竟是小九王妖焰凶狠,还是我的三槐九斤鬼法无情!”

少女若有所思:“那大王能不能确定,来救我的到底是九王妃浅寻,还是小九王苏景?”

削朱被她问糊涂了:“什么意思?”

“要能确定是苏景来救,我就不走了。”少女又笑了,能得苏景赶来相救怎么就觉得那么高兴呢。

削朱王愣了愣,‘咳’了一声,摇了摇头。

而少女笑过之后,她自己也摇头:“九王妃肯定会来,做晚辈的岂敢给她老人家添麻烦。还是算了。齐喜山中一小修。请大王赐教。”

“负隅顽抗殊为不智,平白耽误了自己的大好性命。”削朱耐着性子做最后相劝,见少女无动于衷,鬼王冷声笑道:“罢了。你要吃苦。本王”

说着半截。他掌上的雄鸡突兀乍开了翅膀,颈下翎毛贲张;三棵槐树则无风自动,哗哗乱响之中。天色迅速阴沉下来;削朱王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瞳孔收缩死死盯住少女的双手。

刚刚,少女一翻手,左手上捧出了一方青釉瓷盘。

普普通通,东土百姓人家经常可见,用来养水仙花的长方盘子,也有些人会在盘子里倒些清水,再摆上几块五颜六色的漂亮石头,放在窗前也算是个小小的精致景色。

少女手中的盘子,放着小小的‘一座山’,假山石。东土也有人家这样摆。

明媚少女、皓腕素手、瓷盘假山,赏心悦目。

削朱王却如临大敌!

手捧盆景,少女又有新问题,莫名其妙的问题:“叁仟叁佰万升香火听上去数目很大,可我刚来此间,不晓得还请大王指点,这算是大钱么?能买些什么?”

削朱王的声音低沉:“幽冥的民、兵、王、皆来自游魂,你可明白?”

少女点头:“阴世里的游魂,便如阳间里的人。”

“不错,一枚普通游魂,作价三升香火,那笔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数目,姑娘自己算得明白吧?”

“那还不错!”少女一笑嫣然;“大王没看清我无妨,没看轻我便好,不想和大王打了。”

少女的意思看在你给我开的价钱不错的份上,不打了。

削朱王不做丝毫犹豫,对着众多手下摆了摆手,兵马会意、让出道路。

“还请大王指点,何处去寻九王妃和小九王?”少女不急着走,从容问道。

回答之前,削朱王先问道:“何来的信任?不怕本王会给你指一条错路么?”

少女摇了摇头:“堂堂王上,岂会做这等无聊事情。”

“去东方,不津城找滑头王,他与小九王相交莫逆,找到滑头小鬼,肯定能找到小九王。”上上鬼王,气度远非薄衣哪等小人可比,说着还扬手把一块令牌抛向少女:“这块牌子拿去,本王辖地之内,军马臣民都不会为难你。就算离开孤的疆土,外面那些小崽子见了此令也不敢造次沿途路上,你只需小心一样东西:狼。”

“多谢。”少女接了牌子:“本还想请大王借一些盘缠,可得了大王令牌和嘱托,我可不好意思开口了。”

“借多少?叁仟叁佰万?”

“大王明见万里。”

削朱和少女一起笑了起来,少女未在停留,道了声‘告辞’一道香风席卷飞天而去,削朱也确是守诺,不派兵马拦截。

待少女彻底消失不见,鬼将七丈黑才小心翼翼地问削朱:“大王,那少女手中的盆景她放出那座山又有何妨?”

不是普通盘子,与三阿公当年送给苏景的那口缸效用相若:可养山。

养山的法盘里,装的当然是一座真zhèng

大山!

不过堂堂‘不觉晓宫’若连一山轰砸都挡下,削朱王又何谈上上大王。

削朱王挥散众多亲卫,身边只留七丈黑一人侍奉,转身向着后宫走去:“山算不得什么,但你没发觉的,山中还盘着一条蛇。”

“蛇?什么蛇?”

“除非它真zhèng

显身,否则不得而知,可那份妖威嘿,还是别盼着知dào

它是什么蛇了!”削朱缓缓摇头:“倒也不是怕了它,不过真要打起来,太不值得。”

“大王仁厚心肠,以德报怨,自不是九王妃能比拟的。”七丈黑又把话锋一转:“不过这个少女也算有趣,讨人喜欢。”

侍奉大王,岂能不懂察言观色,七丈黑看得出自家王上对刚刚那个小女娃有几分欣赏之意,特意出言迎奉。

果然削朱王点头微笑:“这女娃娃应该是小九王的内眷,她的为人更乖巧懂事,不似浅寻那般冷漠狂狷,不似苏景那样生猛无忌,是个有些聪明的好孩子。就盼着她到了九王妃一脉,能让另两个阳身人更晓事些吧。”

削朱王是不近女色的,大王修行了得,思识穿漏阴阳,已经知晓自己在阳间上一世是一株落花生,花生又分什么男女。大王觉得来自阳间的少女讨喜,并无其他念头,纯粹是一见如故的缘分。

少女可不晓得一株花生鬼觉得自己不错,她不动手纯粹是因为‘心情大好’,苏景已经和浅寻汇合,当上了小九王,自然是妥妥当当的,原先胡思乱想中的‘他落难了,他受伤了,他深处险境’之类种种可怕念头全不曾发生,原来那小子没事。

开心!

那么高兴,不打架不打架。

“看来天真传人在这里舒坦得紧,本座还道他就快死了!”盆景之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虐戾阴冷,剧毒蛇子吐信的意味。

少女应道:“无事岂不更好,无需护他助他,你便可安心去往那个地方。”

盆景中一阵桀桀怪笑:“不错,他没事总比有事好!”

少女笑眯眯:“大圣圣明。”

追随少女自人间入幽冥,置身于盘中山的蛇,堂堂妖精大圣。

不听把自己能想到的最最凶狠的那个怪物,带来了幽冥。

飞遁中,小妖女一道符撰打出,云驾中立kè

响起了口哨声漂漂亮亮的口哨,漂漂亮亮的不听。(未完待续……)

PS:推荐新书,科幻末世类,很不错,有喜欢这个类型的兄弟姐妹别错过。

书名:森林人

作者:一派秋声

以下简介:

人类不可能永远都是猎人,总有成为猎物的时候。

独自行走在广袤的森林,他眼睁睁的看着森林无限扩张,猛兽无限进化,还有来来又去去的洪水、地震、海啸和火山……

厄运接踵而至,形影不离,人类只能舍弃城镇,在丛林法则里与巨型的爬行动物、凶猛的哺乳动物争雄。

铁血的激情,残忍的淡漠,悲壮交织。

在这最真实、最残酷、最血腥、最无情的末日画卷里,或者你还能看到狂暴的龙族,优雅的精灵,高大的泰坦人和诡诈的修罗,以及宇宙的缘起缘灭。

第五零四章 阳身人

天地和合正法行运,第七境修行刚刚开始,现在还谈不到什么进境,但从小金乌离开身体后,修行事情就归于正常,真元在心法指引下游走于经络,身体暖洋洋的惬意。

一晃又是十余天过去,阴阳司外终于有了动静,福城那边派出的军马与一批青壮鬼民陆陆续续来到不津。

一入小城他们便忙碌起来,清理废墟扫除残垣,建之前先得拆。带队主事之人,归降四王中的锦纶王。老鬼有门路,以重金请来了七位出色大匠,这七个匠人到了地方或飞天鸟瞰全景,或游走于街里,或巡弋周围,又是三天过去,七匠凑到一起,开始规划新城。

这个时候三位矮神尊忽然驾临大营,营门外求见锦纶。

锦纶王已经从滑头王那里得知,三个浑人是苏景三尸换个角度,他们三个干脆就是苏景,鬼王哪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去迎接三位。

三尸开门见山,一见锦纶王,雷动当先开口:“阴阳司中还有诸多公事等着我们兄弟处理,就不进去坐了,来找大王只为替苏景传几句话。有关不津重建之事,小九王有些想法。”

“小九王吩咐,属下莫敢不从。请三位示下王上之意。”锦纶王谨守规矩,说完后还不忘巴结一句:“三位先生主持轮回大事,实为乾坤之福,可先生们也当注意身体,当知贵体如金玉,牵扯阴阳两界万万生灵的福祉。”

“天生劳碌命啊。时时刻刻都有游魂下来,又哪有空休息。”雷动天尊沉沉一叹,目光里透出疲惫之意,嘴角死死绷住总算没笑出声音。

拈花踏上一步,言归正传:“小九王说,城西,要建有两横、两竖四条长街,四街交叉如‘井’”

字,‘井’心挖掘一方小小湖波,四面就是八条宽大胡同。两边兴建绣楼红阁。将来要招揽美人,广布风情。”

怕阴间的老鬼听不懂拈花的高深之意,雷动从一旁解释了句:“就是‘八大胡同井心湖’,盖他一片大大的勾栏地方。要这幽冥中的狂蜂浪蝶趋之若鹜。”

拈花的意思说完。赤目开口:“城东须得有一条街。无需太宽阔,但周围景致非得要‘古雅’,街边房屋要有古风。将来幽冥世界的‘珍宝易卖’之地就要落在此处。”

“鬼以食为天,大酒楼不得少了十七之数,风味小寮不得少了七七之数,具体位置都不能太偏僻。”最后雷动天尊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假传圣旨、大事说完,三尸排成一排,喜滋滋地跑回阴阳司去了。由得锦纶老鬼留在原地呆呆发愣

返回阴阳司,三尸还是没事情做,似模似样地在冥殿各出溜达一圈,最后还是转回后殿看苏景修行去了。

苏景正皱眉,脸色不是很好kàn



三尸见状齐齐一愣,异口同声:“修行又出麻烦了?”

心神十立,修行同时处置公事都没问题,和三尸说几句话更无妨,苏景摇了摇头:“不是,修行顺利得很,但从昨天开始,心底一阵阵地躁动。”

“躁动?”雷动脑海中‘躁动’感觉和肚子饿差不多,那是异常的难耐难挨。

苏景也不知这份躁动从何而来,但修行到了他这跟份上,偶尔解出一道‘天人感应’、提前察觉恶事将至也不算太稀奇,总之心有所感、不可大意,当即起身出殿,想请阿二代为通传,要滑头小鬼和归顺四王多加小心

三尸无所事事正闲得难受,主动请缨接下来这桩差事,驾起自己的小棺材赶去福城。

见到滑头王,转上苏景的示警,马小鬼撇嘴:“今天他心头烦躁,就要我加强戒备,明日他若屁股生疮,是不是得让我出兵攻打封天都?”

滑头小鬼一贯这副德行,奚落归奚落,该做的事情也不曾耽误,一口气几道大令传下,城内成外加紧戒备、四面八方加派哨探一倍有余。

‘死不了’也被派出去了。

上次恶战狼群后苏景和死不了说了几句话外加一小包香火奖赏,让死不了身家陡增,连小九王都青睐之人,鬼军中将军更是得看重,所以他升官了,做了四百年大头兵终于苦媳妇熬成婆,在军中做了一位鬼眼校尉,麾下兵丁三十七人,专责阵前哨探、寻查军情。

三十七个兵,在动辄百万以计的幽冥军中实在不值一提,不过人少也不耽误死不了摆出的架势,生平第一次带兵,校尉大人只觉心潮澎湃豪情万丈,前进之际昂首挺胸龙骧虎步,那份显赫威风,比起真zhèng

统御千军万马的大元帅也不遑多让。

还好走出不久,死不了总算省起自己是鬼眼哨探,须得静如灵蛇轻比狸猫,又忙不迭放低了身形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行进、查探,全无异常情形,不知不觉中距离他们距离福城越来越远。

校尉大人身边有兵丁提醒:“大人,您看走的这么远了和咱们同个方向的队伍都已掉头回营复命了。”

死不了摆了摆手:“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再向前走一走。”

新官上任都是这样子,校尉身后兵丁对望一眼,颇多无奈。

又向前行进了百里有余,翻过一道小小丘陵,众人只觉眼中一红,前方大片空地,横七竖八摆满尸首,大概一看怕不有数百之众,酱红色的鬼血染红地面。

‘死鬼’身上有简陋铠甲、手中有长短兵刃,一看就知身份:幽冥中再也寻常不过的流寇路匪。

死不了麾下都是精干哨探,训liàn

有素,见面前异状并不急着上前查探,其中半数扎住了队形,另外一半分作三路先去巡查尸堆四周。但还不等巡查的小队走出多远,连同死不了在内的三十八位鬼眼哨探便都露出了惊讶神情。

眼中无人影、耳中无动静,但鼻子里钻进来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惹得一群鬼腹中饥火烧灼、嘴巴里满满的口水,再明白不过的人肉香气,附近有活人。

循着香气死不了抬头望去,随即口中‘啊’地一声怪叫,刚才还空空如也的半空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长发不束,虬须如针,豹头环眼膀大腰圆,人在天空寒风鼓荡,他却赤膊、赤足,只着一条扎脚黑裤,裤子肥大正迎风猎猎,蛮神一般的威猛大汉,说不出的威风跋扈!

大汉目光漠然,静静望向地面一群小鬼。他在看他们,可他的眼中根本没有他们。

福城的兵马和别处小鬼不同,他们的‘王上王’就是阳身人,自不会一见人肉就扑上去,死不了深吸一口气,奋力压下心中那份因本能而来的馋意。

来幽冥大半个月,虬须汉第一次遇到不扑自己的小鬼,稍显意wài



这些天大开杀戒,他自己都打得厌烦了,对方不来惹自己算他们识相懂事,虬须汉不打算为难他们,面上浮起一个冷漠笑容,身形微动打算就此离开。不料他刚要走,下面的鬼兵首领忽然开口,语气急迫:“先生请留步,您可是从阳间来此?”

废话一句,虬须汉闻言笑了,笑意之中有苍茫、有豪迈、更有凛凛威风,并未开口而是伸手指了指地面尸体,又指了指自己。

他的意思很明白:所有尸体,皆丧于我手!

为何要通下杀手?恶鬼扑人在前。

大汉当然是阳间人!

“先生修持精深,当时阳间修行道上的才俊,小的和您打听个人,您在阳间时,可曾听说过一个人么,他老人家也是阳间的修家,风、火、剑三法称绝,名唤苏景。”死不了的想法很简单,小九王是阳身人,在阴世里见到其他阳身人肯定‘龙颜大悦’,落到自己身上免不了又是一场大功勋。

听了苏景之名,虬须汉神情一动,面上露出开心、亲切的神情,缓缓点头。

死不了大喜,忙不迭说道:“您老识得苏小仙?那可再好不过,好叫先生知晓,苏小仙正是我家大王”

话说一半,人肉香气陡然浓郁,天上的大汉闪身近前,不过他身材高大,比着死不了足足高出了一头半,双足落地,仍是低头俯视于他。

咕噜一声死不了吞了口口水:“这就请先生回营,随我去面见大王。”

大汉不动,以他的心机,又怎么可能凭个小鬼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跟他去往猛鬼大营。

死不了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是小人莽撞,先生勿怪。小的这就传讯回营,告知王上故友到来这天大喜讯。”

当即就有手下发动阴家法器,将‘找到一个阳身人、据称此人识得小九王’的消息传回福城。

福城接到消息不敢怠慢,层层传报很快就报知滑头王。

三尸正在鬼王府做客,听说消息个个纳闷,雷动问兄弟:“会是谁?”

拈花挑拣了一个自己最想见的人:“莫不是我家娘子,依依来了?”

赤目一样想媳妇:“也许是我娘子笙笙。”

“哨探回报说是个男的!”滑头小鬼无情打灭三尸绮念,说话时候鬼王云驾与六翅童棺一起飞天,向着西北急急赶去。(未完待续……)

第五零五章 主母

死不了和部属留在原地,陪着虬须大汉一起等候,其间死不了几次言语试探、想和大汉多聊几句,可对方一言不发不予理睬,无奈之下只得放qì



等了一阵子,哨探队伍中,有个鬼兵以阳间人听不懂的俚语鬼话问死不了:“大人,依您看来,这汉子真是小九王的朋友?此人看上去冷漠桀骜,可不像小九王那般随和。”

“人分百类,心性各异,谁说性情不同就不能做朋友了?”死不了应道:“咱们阴间鬼族比着阳世人多得多,可你们哪个曾见过如此威风豪壮的汉子?这气度自胸襟中来,不用问了,此人在阳间也是一条顶天立地的英雄汉。有道是英雄重豪杰,王八爱绿豆,小九王与他结交,真真是物以类聚,不丢身份!”

另个鬼卒搭腔:“从开始到现在,他一个字都未曾讲过,莫不是个哑巴?”

死不了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当官的,言辞更谨慎些,不敢胡乱编排小九王的朋友,死不了一笑带过:“不出声,尚且如此威风凛冽,他若开口断喝,怕是会一字云开、落水倒流!”

正说到这里,众鬼耳中忽然传来一串女儿娇笑,死不了吓了一跳,急忙四顾,心中纳闷‘这附近有女子’?

下一刻,从校尉到小兵,三十八位鬼眼探子只觉鸡皮疙瘩窜起满后背,身边、那位睥睨天地的汉子,口中正响起惊退鬼身的声音娇柔妩媚。笑声糯糯:“三位矮神仙,好久不见啊。”

死不了目瞪口呆,想想自己刚说过的话,恨不得挥手给自己嘴巴来上一拳。

远远的,三尸脚踏童棺飞来,西海深处同生死共患难,落下的这份交情堪比当年压在他们头上的海水,三尸各自大喜,齐齐怪叫:“戚东来!”

如以往,戚东来昂首一笑。纠正:“骚。戚东来。”

滑头小鬼和三尸同行而至,但是在听到戚东来开口之后,他的云驾登时停住,王驾神情惊疑不定。被憎厌魔弟子惹人讨厌的本事惊得不轻

三尸直直飞到戚东来面前。四个人嘻嘻哈哈好一阵说笑。三个浑人才想起来问戚东来怎么也来了幽冥。

戚东来笑道:“师父眷顾,命我‘入劫’、‘无源’两修合一,再加上些运气。所以来了这里。”

身为魔君大弟子,心慧晶莹资质出色,原本颇为师父喜爱,可他忽然去修憎厌魔,以至人人憎恶身份急转直下。

西海事后戚东来再回门宗,被魔君派去祖山看守前辈陵园,戚东来自然明白这等同‘罢黜’,师父已将自己抹除于目、于心。

看守陵园,不能擅离值守、不得与外门人物联系,戚东来随遇而安,趁着安静正好修行。一晃百多年安稳平静,但他不惹事、自有事情找上了他。魔家弟子修行,有三日‘魔上青天’之障。

魔上青天听起来威风,其实就是心魔入念,障中修家会神志迷糊,万事皆由那颗桀骜之心做主,变得六亲不认无法无天。

只要是魔家弟子都会有这一障,届时长辈会小心看护,不会有大碍,可戚东来无人理会,他在修行里不知不觉入障,身边没有同门相助。

没人管也无妨,三日障,障三日,卅六时辰过后心魔不攻自破,修家可恢复正常,前两天一晃而过,第三天有一位魔家前辈的后人来陵园祭祖。辈分以论,来陵园之人比着魔君还要高上一辈。

见晚辈入障,若喜爱他就帮他一把;若厌烦他大不了就不予理会,绕开走就是了,那人却直斥戚东来不安心看护陵园,只顾修行耽误守职话没错,可戚东来正‘魔上青天’,哪会和他分辨,直接动手打了过来。

戚东来修的魔让人憎恶,但他修来的本领着实不俗,几个法术打下来那人便重伤逃走,由此戚东来惹来了祸事。

不怪谁,谁都没错,以小师娘的说法:此为命!

天魔宗门规森严,哪怕入障时打伤前辈也要受酷刑惩罚,掌门魔君下令,入劫、无源,两道刑罚归于一身。

入劫,罚身,动以魔家宝物,勾连六座‘险恶疆域,九死一生’之地,具体这个地方都是哪里有关记载早已失传,就连魔君也不知晓;入刑者会被送去哪里不以修家心思做主,要看运气。

无源,惩心,八百年,受罚弟子不许再自称天魔弟子;八百年,受罚弟子是生是死,还是被仇家追杀,天魔宗坐视不理。

对他所犯罪责而言,这两道刑罚随便哪一样都过重了,何况两罚归一。

便是如此,戚东来以阳身入幽冥,和浅寻、苏景一样跑来了阴间。

不过对事情的具体精活,戚东来无意仔细解释,对三尸把责罚说成了修行,笑容里看不住丝毫沮丧或悲愤。

三尸没心没肺,不虞有他,说笑一阵后带他来到滑头鬼面前,雷动代为引荐:“此人为我等好友,和苏景同生共死的交情,阳世间天魔宗掌门大弟子,骚,戚东来。”

戚东来笑而摇头:“无源修,无源人,不提门宗出处,只是孤身独人。骚族后人戚东来见过大王。”

滑头小鬼勉强点头,实在不想和戚东来多说话,对三尸道:“老友重逢,必定欢喜,先回福城,本王立kè

派人护送你们去不津见苏景。”

说着摆动云驾搭起众人,向着福城飞去。

骚气东来面面俱到,在天上不忘回望死不了,娇声笑道:“你叫什么?回去我会告sù

苏景,记你大功一件。”

“小人死不了,叩谢先生!恭送滑头大王,恭送三位神尊,恭送戚东来先生!”死不了大喜,有功劳哪还管戚东来是男是女。

“骚,戚东来。”虬须汉在乎族名,随时纠正

正疾飞,前方一名守城鬼将驾九足雁翅阴虎急急迎来,在虎背上抱拳施礼:“启禀吾王,西方有探马回报一事。”

将军出城亲自来报,必是要紧事情,滑头王开口道:“讲!”

“西方有一阳身女子求见大王。”将军如实禀告。

三尸都乐了:“九王妃就九王妃呗,说什么阳身女子,虎将军你脑子转筋了么?”他们认得这将军,本姓胡,但因骑这个怪模怪样的老虎,干脆被唤作虎将军了。

“不是九王妃。”虎将军摇头:“这位阳身女子说自己是小九王的朋友,要请大王指点何处去寻找小九王。”

滑头小鬼面露意wài

,不来是一个没有,一来就成群结队?三尸神情和他差不多,先对望,再望向戚东来,后者摇头笑道:“我不晓得,跟我不是同路。”

云驾一转,向着虎将军指点的方向赶去,雷动又问将军:“这人长什么样?说自己是谁了么?”

长什么样虎将军也没见过:“此人自称齐喜山中一小修。”

“小不听!”三尸齐声喊道,个个开心,滑头王追问了:“不听是谁?”

“小九王妃!”又是个异口同声,滑头小鬼更诧异了,笑道:“苏锵锵媳妇下来了?这可不能不见。”跟着又吩咐虎将军:“传讯那三位鬼王,小九王的媳妇是他们主母,于情于理他们得去迎接。”

三尸开心之余,没口子催促滑头王快些再快些,滑头王已经全力前行了他们还嫌不够,拈花干脆去拉扯戚东来的裤子:“你飞得快,带上咱先去,让他慢慢飞。”

憎厌魔传人,最喜欢惹人讨厌,戚东来咯咯一笑:“好!”他的修行远非小鬼王可比,心念一转带上三尸猛蹿出脚下云驾,呼吸功夫就把小鬼远远甩在身后

后面滑头王咬牙撇嘴,前方三尸欢呼大笑。

飞了一阵,遥见那个俏生生的女子身影,不是不听又是哪个!

三尸哇哇地喊着笑着扑下云头,不听眸子明亮,欢欢喜喜地迎上前来,他们之间的交情比起戚东来又要更胜一筹,见面时的亲热劲儿可不是能装出来的,尤其还是重逢于幽冥,笑着笑着拈花神君眼圈又红了,一见他要哭的样子,从来性情坚韧的不听,眼底竟也泛起些晶晶莹莹的光。

趁着没显出狼狈样子前,不听转开了话题,先由三尸引荐和戚东来打过招呼,又再说起自己是如何来到,没说两句滑头王和城内另外三个鬼王赶到。

三位鬼王可不知dào

小九王连这位‘主母’的大名都不知dào

,谨守着自己的身份,抢步上前口称主母行以大礼。

要知dào

鬼王非独行,在他们身后,抬辇的、打旗的、护卫的、举瓜擎钺跟了大队人马,倒不是故yì

摆排场,而是迎接主母,非得有依仗才显重视,大王前面跪了,随行大小鬼物全都下拜,口中‘恭迎主母’的喊喝整齐且响亮。

不听手足无措的样子,脸蛋红了。

若苏景在场,非得使劲揉揉眼睛再仔细看不可,不听居然真的,脸红了。

见惯了她时时刻刻准bèi

‘耍无赖’的样子,乍看她脸红,三尸一时间也不是很适应。(未完待续……)

第五零六章 昧明钟

‘不适应’也掩盖不住三个矮子的浑人本色:被几个老鬼拜做主母,若不听笑眯眯地坦然接受,三尸没准还会上前分辨、说明‘尚未过门’;可不听现在不知所措,他们三个看了说不出的高兴快活,非但不去帮忙澄清,反倒还跟着一起起哄。

至于不听自己,心跳脸红,脑袋里晕晕的,想要说明状况可又不知怎么开口,想要躲开众鬼的‘拜见主母’又觉得会有失礼满心机灵、不择手段的小妖女,有些时候,原来也和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好一阵子窘迫,不听自己都不知dào

是如何捱过那个乱哄哄的场面的,滑头小鬼云驾再起,一众猛鬼众星捧月一般簇拥不听返回福城。

路上三尸少不了问起不听如何来到幽冥,小妖女毫不隐瞒,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来,还不等她说完,急性子赤目就打断追问:“能来两个人?你还带了谁来?在哪里?”

不听翻手,亮出了自己的盆景:“故人在此。”

三尸不谙法术,探不出灵气变化,自也看不出这盆景有何稀奇,矮子们面色迷糊,不记得自己在中土阳间结交过花盆朋友;云驾上的众多鬼物,修持远逊削朱王,至多也就能看出那盆景是真zhèng

大山,却察觉不到山中的可怕气意。就只有戚东来,乍见盆景瞳孔微微一缩,目中流露惊惧之意。

见三尸不解,不听笑眯眯地得yì

。对盆景道:“蚀海前辈,天真传人身边三位矮神君,着紧想念您老。”

话音落、妖风起,盆景中一道黑影闪过,一个人身蛇尾、周身怪符的凶蛮少年突兀出现在云驾上,桀桀而笑:“三个矮子,好久不见!”

笑声刚起,云驾上突然爆起连串怪响,跟着千百流光从天而起,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所有恶鬼都跑了。不是他们不顾身份。而是大圣威势催魂夺魄。他突然现身,云上众鬼受其妖威逼迫,想也不想本能而逃,逃得又快又愿。

偌大云驾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连滑头王都跑了。就只剩三尸、不听、半人半蛇的凶狠小子外加一个骚、戚东来。

事情未完。随着凶蛮小子现身,九霄云上突兀炸起一声闷雷,肉眼可见。幽冥世界那绿幽幽的天空中,不知从何而来的灰色妖气丝丝缕缕、流转飞旋,顷刻凝结一条铁灰色的巨蛇。

妖气结云,云显蛇像,自北向南横跨视线之内整座天空的巨蛇!

蛇非蛇,只是一道影子,来自于云驾上的凶蛮小子,妖精大圣投于苍穹的本相身影!

不过显身、只是显身而已,便是如此威风

洪钟大吕,浩荡轰鸣,滚荡于封天都阴阳司总衙,正埋首于案理断公事的大判官猛抬头,凌厉眼光自他浑浊双目中一闪而过。

大判官放下公事,坐直了身体,静静等待。

昧明钟,伫立冥殿后园,千万年难得响起一次。这口钟只有一个用途:每有凶物显身幽冥,它会作响示警。所谓‘凶物’,够资格惊动这口钟之人,还有另一类称呼:金仙、大圣、活佛、大士!

钟鸣三声,回音尚未落下,司中心腹差官就已赶来相报,第一头鬼差身形高大魁梧,足足两丈开外,比着阳间壮汉两个摞在一起还要更高些,迎上大判官鬼差屈膝跪倒:“启禀大人,昧明钟南壁变黑,显身阴间的当为一头妖精大圣。”

大判官不应声不追问,魁梧鬼差也不起身。

又是两个呼吸功夫,第二头鬼差赶到,长相上他和前一个高大鬼差一模一样,但身形要小得多,从头到脚不过二尺长短,拜伏在地:“启禀大人,昧明钟声纹引入冥天版,版图上不津城以西千三百里处,滑头王新建的福城颜色变黑,妖精大圣应显身于此。”

犹大判的眉峰微微一挑。

此时第三头鬼差又道,长得和前两位全无区别,可身形更小了,站在地上不比一头鹌鹑更高,一样地拜倒:“启禀大人,七十三链已经醒来,候命于应天门前,只待大人一声吩咐”

犹大判忽然一摆手,摇了摇头:“知dào

了,下去吧。”

大人并未缉拿来人之意,三个鬼差不会争辩半字,只有最后抵达的那个小个子鬼差问道:“七十三链该如何?重新睡去还是暂先清醒候命?”

“先睡去,若需他们出手再唤醒不迟。”

小个子一点头,与另两人齐声道:“小人告退。”起身退出门外,跟着三衙差跳上二衙差左肩,二衙差跳上大衙差左肩,三个长相相同大小不一的鬼差摞在一起走了。

鬼差走后,尤大人身后人影一闪,驼背老者又告现身:“放一个大圣在幽冥乱逛,不怕出事么?”

“就凭滑头小鬼,如何能请来大圣,多半是苏景或者浅寻的朋友吧。”犹大判心思犀利,只凭大圣显身的地方就猜到真相:“先看一看吧,苏景做事还算规矩,那个大圣若是来找他的,应该不会胡乱。我会着小应去看着,那个大圣真要造次再去缉拿也来得及。”

说完稍顿,尤大判又道:“上次小应传讯于我,他觉得咱们对苏景有些太宽厚了。”

驼背老者闻言笑了:“就凭他有个太阳,便当得这份‘宽厚’!”说到这里他把话锋一转:“小应还是那副臭脾气么?管天管地什么都要过问也什么都看不顺眼。”

犹大判也笑了:“可不还是老样子,他不在时,我才能得些清静。”说着他右手伸出去摸自己的左手拇指。

他左手拇指上有一圈宽宽的白印,那是常年戴扳指的痕迹,如今扳指早都摘掉了,无数年头养成的转扳指的习惯却还未改。

“有一品大判的袍子、自作主张占了座阴阳司当判官、放出来一枚小太阳、追查阳间冤案、让经手的游魂免去酷律,如今又从阳间召来个大圣”驼背老汉声音喃喃,语气里隐隐藏了些兴奋:“这个姓苏的小子,花样不少啊。”

没能摸到扳指,尤大人右手就势转向,自左袖取出一枚殷红如血的玉简,递向驼背老者,后者不急着去接:“是什么?”

“前阵我又派人仔细查了查苏景在阳间的事情,他的事迹大都记载其中了。”

驼背老者仍不去接:“懒得看,挑几件像样的事情,你给我说说就是了。”

犹大判收回血玉:“具体事情挺多的,总之这个小子挺神奇的。最有趣的是,他总能做成本来做不成的事儿。”

拗口之言引来了驼背老汉的兴致:“玉简给我,我自己看!”

犹大判失笑,第二次取出玉简,但没亲手去递,而是抛给了对方,正向再说些什么,大判官忽然皱了下眉头,再一翻手,将一面湛青色的古镜取在掌中。

随大判心咒一动,古镜上七彩光华流转,显出一个人来:不久前刚刚神识投影来过封天都的漂亮鬼差:顾小君。

“何事唤我。”判官发问。

古镜分雌雄两盏,分执两人可做传景通声之用,即便相隔幽冥两极也可及时传讯,不过镜子发动一回,须得以法术温养十七日才能再用,所以除非紧急事情,顾小君都不会动用镜子。

镜中顾小君神情肃穆:“西方异动,大人请看。”

不再是躁动,而是异动,镜中景色一转,只见远方黑暗沉沉,直扑天角尽头。像草原、像汪洋、像乌云,可那黑暗什么都不是,仅仅最单纯、最深邃、吸敛着一切甚至连目光都会被它夺走的黑。

‘黑’正涌动,如沸腾之海,一道道巨浪自黑暗中扑涌天空。

真zhèng

海中,骇浪再如何凶猛,到底还是会落回海中;可那黑暗中冲起的‘峰’却越涨越高,直到最后拔身出海,飞到苍穹就变成了墨云,而后激射远方!

数不清多少‘黑峰黑云’升腾、飞射,散去四面八方。

这是真zhèng

让犹大判惊心的事情,他的面色反倒从容起来,又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片刻,回到案前笔走龙蛇、印鉴落扣,接连传下九道令鉴,这才坐直了身体,对驼背老者道:“有诈,我要赶去看看。”

封天都大判官准bèi

动身之际,不津城的大判官正摸着下巴,围着大钟转圈一模一样的两座一品殿,前者有的后者都有,不津阴阳司也伫立着一口昧明钟,刚刚三声巨响把众人让人心惊肉跳,可这里的判官‘滥竽充数’、鬼差见识浅薄,谁都不知dào

这口钟是干啥用的,钟声过后大人、差官面面相觑,围着大钟转了几圈,大伙散去、各忙各的了。

福城外,大圣显身众鬼惊飞,总算大小恶鬼胆子还在、未被真zhèng

吓疯,逃出百丈时大概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止住了身形,无一例外神情尴尬。

尴尬之外,心中还有一份免不了的惊骇:身披大红袍入主阴阳司,举手一张符惊退凶残狼群,小九王已经够神气了,哪想到小九王妃更凶猛,竟带了一位大圣到处走,再想一想九王妃的本事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人啊。(未完待续……)

第五零七章 大大有名之地

三尸生怕几位鬼王还不够丢人似的,望着他们问:“你们干啥去?”

戚东来娇声笑道:“三位矮神仙大好资质,不修憎厌魔实在可惜了。”话是对三尸说的,目光却上下打量着凶蛮少年,生平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大圣,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堂堂大圣,当年横扫一方,连江山剑域都敢去惹的凶狠角色,竟被戚东来看得浑身难受,阴森道:“再敢看我,挖你双目。”

“大圣有命,莫敢不从。”戚东来笑得羞赧,就差敛衽施礼了。

大圣腻歪得不行,挪开目光再不去看戚东来。这个时候众多恶鬼讪讪返回云驾,继xù

向福城赶去,才告重新启程,忽然又有哨探来报,说是南方又一支军马正向福城迅速扑来,规模了得不容小觑,看旗号与衣甲,来得当是舜先王的大军。

提到此王,鬼王红线面现怒色。

就附近疆域而言,舜先王的地盘更靠外围,以前和滑头鬼、和福城没什么瓜葛,但与红线王打过不少交道。在南方舜先王算得比较大的实力,比着归顺福城的诸王都要强上一截,只是受势力交错的牵扯,最近几百年中没太多作为。

没作为,但也没少欺负身边弱小,红线王饱受其苦。

楚江王沉了脸色:“薄衣王的花名册并未随身携带,死后那册子下落不明,前阵我听说落入舜先老鬼手中,看来是真的了!”

得四王归降。瓶中城实力雄厚,又在不久前击退狼群,那一战具体情形不为外人所知,可恶狼退兵是明摆着的,任谁看来这都是了不起的大胜,一时间滑头王威名大涨,普通鬼王现在绝不敢打福城的主意。

可舜先老鬼想法不同:福城经此一役必定元气大伤,分兵重建不津之类举动不过是个迷惑敌人的假象,真zhèng

的实力必定空虚得紧了,加之最近舜先王刚刚收服薄衣残部。兵力大涨士气旺盛。是以兴兵来犯。

不听转目,望向滑头小鬼,她的想法简单:苏景会帮他,那我便帮他。

但还不等小妖女开口。滑头王就摇了摇头。冷笑道:“以为咬到的是个软柿子。其实是块铁锭子!不崩了他的牙才怪。好意心领,但区区一个舜先鬼,还不值得劳动诸位。”

滑头鬼心高气傲。以他想来,苏景前前后后帮了自己不少,如今人家的媳妇刚一到就再帮自己打仗?实在没这个道理。他觉得丢人。而且今时福城人强马壮,打这一仗也的确不用外人相助。

鬼王态度坚决,不听也不勉强,笑道:“我最爱看打仗,请大王成全我只看,不出手。”

话说的客气,意思更明白,我帮你压阵,万一不敌还有我。

滑头王犹豫了下,这次没拒绝,点了点头。

三尸从不关心战事,不听和鬼王说话的时候,他们围住蚀海喜滋滋的打招呼,此刻转回身一个接一个对不听挑起大拇指:“小不听,好样的!连苏锵锵都不一定指使得动他,你竟能他请来!”

不听却不居功:“我去南荒,请黑风煞传召洪灵灵,再让洪灵灵代为引荐大圣,然后把事情一说就成了都说蚀海前辈孤高桀骜,见过面才晓得,他老人家真zhèng

是热心之人。”

蚀海哈哈一笑,言辞坦然:“少要恭维,蛇子连血都是冷的,哪有热的心!我来幽冥不外两个缘由,其一,苏景为主,我为仆,既然当初拜了他的大圣玦,总得要尽些本份!”

摘裘、红线、楚江三王闻言忍不住交换了个眼色,目光里惊讶有之,欢喜更有之!这才明白大圣不是主母的长辈、朋友,而是小九王的奴!连大圣都奉小九王为主,他们跟了苏景,哪里还有委屈,能和大圣爷爷平起平坐,简直是无上荣光

大圣继xù

道:“另则,这副身躯太久未用了,靠着金玉菩提的奇效虽得以归窍,但身魂融合得异常勉强,这是个大麻烦。”

赤目眨眼睛:“身魂融合的勉强,什么意思?”

“你仔细看好。”说着大圣猛一抬胳膊:胳膊举起来了、同时胳膊掉下去了

一条胳膊变成两条,准确说,原先的胳膊里,又抬出了一条新的胳膊。先前那只无力垂下,‘新’的则顺利抬起。

赤目看傻了眼:“啥意思哦,魂魄胳膊抬起来、肉身胳膊落下去?”

大圣一点头:“用力过猛时,魂魄能随心而动,肉身却常常跟不上。”

雷动天尊眉头大皱,急忙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你这样子,能打架不?”

蚀海大圣桀桀而笑:“实力大打折扣,不过应付削朱鬼那样的阵势,也绰绰有余了!”

三尸登时放心了,蚀海又转回前题:“我在南荒,正盘算该如何解决身魂不属这麻烦时,洪灵灵带着这六瞳丫头来了,说要请我去幽冥相助苏景这个提醒来得正好,让我省起幽冥中有个地方,能助我身魂真zhèng

相融。待见过苏锵锵,他若没什么事情,我就要找去那里待上些日子了。”

说完,他转目望向云驾上几个鬼王:“勑衍海在幽冥何处,怎么个去法?”

四个鬼王面面相觑,没人回答,见状蚀海一哂:“我晓得那不是寻常地方,但我到幽冥,就是冲着勑衍海来的,自是非去不可。你们但说无妨,洪蛇蚀海一诺千金,就算将来有人追究”

不等说完,摘裘大王就摇头道:“大圣误会了,不是我们不说,而是我们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啊。”

蚀海一愣,再看其他几个鬼王纷纷点头附和摘裘之言,就连滑头小鬼也说道:“勑衍海之名,今日头回听说。”

归降鬼王还有可能说谎,但滑头王绝不会隐瞒,拈花对蚀海道:“他们是真的不晓得了。”

大圣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怎么可能,应该是大大有名之地才对。”

‘大大有名之地’六字,大圣刻意加重了语气。

摘裘王恭敬应道:“请问大圣,是从何处听说‘勑衍海’这个地方的,您老说的仔细些,晚辈或能找到些线索,说不定年代久远之故,一样的地方,变了两样的名字。”

“在上面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老鬼,闲聊了几句,他提起过‘勑衍海’,说是魂魄本形于海中修行,可聚炼肉身;无智尸煞在泥地深埋,可养成真魂,端的神奇之海。”

大圣口中的‘上面’可不是平凡阳间,而是他曾飞升去过的仙境神庭!所谓老鬼,真真zhèng

正的恶鬼破道,鬼仙人。

地名可能会变,但海中神奇绝不会变,几个鬼王再次摇头,以他们所知,幽冥中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

雷动有了想法:“会不会是那个老鬼骗你?”

蚀海大圣,随心随性,心中沉闷面色随之阴戾,连声音也变得阴森了:“你道我连真话假话都分辨不出么?”

大圣语寒,三尸浑然不惧,雷动背负双手,再开口时说的话莫名其妙:“再过三天,便是我四百九十七岁的生日了”

停顿一阵,雷动猛抬头望向蚀海:“这句是真话还是假话?

赤目、拈花同声、重复、追问:“是真话还是假话?”

蚀海小子无言以对,三位神君大获全胜。

大圣?不过如此。(未完待续……)

第五零八章 黑斑

三尸所在,胡闹必然,众人聊着说着胡闹着,疾飞来到瓶中城,滑头王不再招呼贵客,连串大令传下,大军准bèi

迎敌,另外三位鬼王各自归营,调度人马结阵以待,一时间福城内战鼓隆隆号角连天,大战将至的萧杀气意迅速笼罩开来。

不听、大圣、戚东来等人登上城头,一边和三尸轻声闲聊着,目光望向南方。没过多久,滑头王身边亲兵赵铁瓶匆匆赶来,对几个人躬身施礼:“我家主公命我前来,请问不听姑娘,骚、骚先生,是否要传讯不津,告知小九王诸位已到幽冥?如需传告,末将这就去办。”

不听立kè

摇头:“先别说!”

想着苏景突然见到自己时、他脸上的惊讶样子,不听又笑了。笑容明浩,眼波却是妩媚的。

不听笑时,苏景也在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笑。

正巧小鬼差妖雾来找,见他笑得古怪,忍不住问道:“给自己看手相呢?”

左掌一转,苏景未回答,但把掌心亮给他看。

金光闪闪。一枚鸽蛋大小的金色痕迹正印在苏景的掌心,不过不是圆形,更像一片鳞叶。

妖雾不解:“长鱼鳞了?”

“修行所得。”苏景笑答,左手微微一震,深入肌理的鳞叶竟脱手而出,真就像一片叶子似的,在他身前飘荡着。

心念再动,忽然‘铮’地一声锐响,两枚自苏景袖中剑羽激射、斩于鳞叶!

鳞叶猛震。却分毫不伤,在剑羽过后它继xù

飘舞。

第七境金乌正法天地和合,分为‘地归、天擎,天地和合’三境,其中‘地归’再分七十二小境,破一小境可得鳞叶一片;

‘天擎’也有三十六小阶,跨一阶能获羽花一枚。

到最后七十二片太阳鳞叶与三十六朵金乌羽花共聚一身,再以正法熔炼,便能铸成宝瓶身!

至于每一小境修行所用时间,就要看修家的资质了。刚刚钟响过后。苏景就突pò

了第一个‘地归’小境界,左手掌心,得了这样一片‘太阳鳞叶’。

纯粹由阳火精元淬炼成形,由飘渺虚无的灵气凝实质。叶轻可随风。鳞坚堪挡剑羽全力猛击!

而从头到尾。苏景只用了二十余天就破掉一个小境,这样的速度算是不错了,用不了五六年的光景。他就能炼成七十二鳞叶,完成‘地归’修行。

妖雾一点不见外,凑上前仔细端详鳞叶,越看他的神情越惊讶:“以小见大,你的修法算得神奇,将来结成的瓶子应该结实得很。”

苏景‘咦’了一声,略显惊讶:“你修行不成,眼力却了得,能看出我这是第七境的修行。”

妖雾撇了撇嘴角:“我的见识,幽冥少有!说正事吧,你还有茶叶么?上次给的我喝完了。”

妖雾大人心里有笔账:一品判是大官,可他是假的;六品司中的衙役是小差,可我是真的,真的对假的不用太客气,喝他几两好茶叶也是应该。

苏景把茶叶罐子递过去,妖雾抱在怀里高高兴兴地走了。苏景挥挥手,收回鳞叶,掌心处金红光芒闪了几闪,鳞叶完全没入手掌,消失不见了。

深吸一口气,正法再动,苏景开始炼化第二片叶子,但这次没能行功太久,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起身飞出屋外,举头望向西方,满目警惕

福城南,舜先王大兵压境,浩荡军马缓缓进入众人视线。三尸跳到城垛上,指点敌兵品头论足,给戚东来讲行军打仗的道理,也不管人家听不听,跟不管自己说得对不对。

不听等得有些无聊,斜依着城墙,从袖中取出了‘半只鞋’,行针走线开始纳鞋底子。

来敌的进兵号角响了起来,不听侧目撇了一眼,低下头继xù

纳自己的鞋底,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身旁的蚀海冷冷开口:“什么东西?”

说话同时大圣昂首,阴森目光望向西方。

几个呼吸功夫过后,已经停下手中针线活的不听也微微皱了下眉头,她的眼中,天沉黯了。

普通鬼兵尚无法察觉,但修行之人目视敏锐,稍稍光线变化立时察觉,天色黑了一点点:从圆睁双目到些微眯起眼睛的感觉,只黑了一点点。

不听之后,戚东来也有察觉。

再过片刻,才是滑头王和另外三位鬼王修为差别,察觉又先后,可是对最先发xiàn

‘天变黑’的蚀海而言,当滑头王也发xiàn

天色有异时,大圣眼中那绿幽幽的阴世苍穹,比起刚才也就更黑了些。

缓缓沉黯,天在缓缓变黑。

不听眼前人影一闪,滑头小鬼飞身赶来:“应该是舜先老鬼的攻城法术,诡诡怪怪,我从未见过,安全起见你们还是去我王府吧。”不听一伙个个修为精湛,但本领再大他们也是客人,滑头王身为主人,没有让他们涉嫌的道理,非得来说过这一句不可。

蚀海森森应道:“若真是敌人的攻城法术,那这敌人可不是你能应付的了。”

滑头王眉毛一挑,这表情配上他那副尊荣,说不出的可笑:“大圣何意?这法术犀利难挡?”

蚀海懒得废话解释,冷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不听侧头,望向了蚀海,大圣明白她的意思,痛快点头:“放心,有我在。”

“多谢大圣。”不听重新又拿起了那做到一半的鞋,目光始终望着天空,但针线活不受影响,不看也能做鞋,她有这个本事。

南方来敌的冲阵号角变了调子,号令改变,大军停止前进。

赤目眨了眨眼睛:“敌军停步,想是他们的主将也发觉天正黑。”

“改攻为守,这是准bèi

硬抗法术的架势,天黑不是他们的攻城之术?”拈花接口,单从口气分辨,小胖子一派严肃煞有介事,可他的两只手正在肚皮上摩挲,满脸舒服惬意有大圣在旁边,莫说天黑,就是天塌了三尸也不在乎。

天继xù

黑。

且黑得越来越快,不到盏茶功夫,阵前鬼兵、城中鬼民也都察觉到天色异常——异常的何止天色,还有苍穹:异象显现,天空长‘斑’了。黑色的斑。

很小,星星点点,稀稀疏疏的,东一粒西一粒,排列无序。

雷动撇嘴:“难看!”幽绿的天本配上黑色的‘麻子’,能好kàn

才怪。

话说完没一会功夫,雷动又开口:“好像变大了,从芝麻变成松子了。”

天继xù

黑,斑缓缓长。

“你们见过陨星坠世么?”蚀海口中话题飘忽:“大个的,能灭世的那种。”

三尸看天,仰脖子仰得累了,拈花呼哨一声童棺振翅,他直挺挺地躺上去了,另两个一见都赞‘神君智藏如海’,纷纷效仿,三个矮子在童棺上躺尸,排成一排。躺得舒坦了,雷动才去回答大圣:“能灭世的陨星?当然没见过,最好一辈子也别让我看见。”

两句话的功夫里,‘斑’又大了些,从松子变成了桂圆,纯透到无以复加的黑色。

福城之中,惨惨白光升腾,将城池彻底笼罩,守城护禁发动开来,南方舜先王的军阵中,卷起了腥臭阴风,护持住自家的兵马。

大圣的身体放松了,目光却愈发阴冷,抬头仰望。与旁人不同的,他的视线凝聚,不看天、不看四方,只看其中一颗‘斑’:“我见过,陨星是亮的,也只有一颗,不过它‘从小到大’就是‘由远及近’,和现在的情形倒有几分相近。”

“您就直说那‘斑’其实老大、正往下砸不就得了。”赤目躺着,双手垫在了脑下。拈花则翘起了二郎腿,垫起的脚开始晃荡,他更想听大圣说的故事:“灭世陨星砸下来了,后来咋样了?”

‘斑’下坠的速度加快了,桂圆变成了黑黝黝的锅底,眨眨眼又变成沉冷的磨盘。

此刻不听看出了端倪,有一块斑正冲着不津砸来大圣一直盯住的那一枚。

另有一块‘斑’相距极近,在南,冲着舜先王的大军去了。

由此真zhèng

确定,天上黑斑不是舜先王的法术,他的军队同样遭遇袭击。

空中的风雷咆哮涌入耳鼓,一两个呼吸功夫便从无到有,如怒海崩堤的巨响!

可风雷声全无法遮掩大圣的说话,他口中的每一个字,身边人、城头军马、城内鬼民,福城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咋样了?砸碎它呗,否则乾坤天地就完蛋了。从察觉陨星来袭,到它真zhèng

坠入大地,这之间空出来三年时间,我时刻不停准bèi

阵法,整整千个日夜,终于准bèi

妥当。”

雷动插口:“就你自己准bèi

法术?一人之力想要抵挡灭世陨星?”

大圣强悍,可凭一人之力想要硬抗真zhèng

的天星夯砸,三尸还是觉得太勉强。

“我没管旁人,他们爱出手不出手,反正我看那块大石头不顺眼,我就得打它!打不打得碎再另说。”说到这里,蚀海大圣面上露出恨恨之意:“不料想,我的法术刚准bèi

好,正待催动,东方突然飞起一道剑龙,一下子斩碎了半颗陨星;西方腾起无数白莲汇聚如海,另一半陨星淹没其中,化为齑粉老子苦心经营千日的法术竟没派上用场江山域,摩天刹,真他们妈的!”

故事讲完了,‘斑’也变成了天!

倾盖视线的黑,压顶于百丈,砸落!(未完待续……)

第五零九章 一声朗笑,黑暗退散

守城护禁爆起,惨惨白光反冲而上,想要挡下此劫想象中的大响轰鸣、巨力鼓荡并未发生。

禁制的法术迎上去了,如天覆盖的‘斑’砸下来了,穿插而过、两者互不相干。那很有些像以张网捕风、举箸捉水。

来自福城的那一‘网’、那一‘箸’,打了个空。

‘挡不住’,大圣早有断言,众人心中都有了准bèi

,哪怕双方一触守城禁制即被黑‘斑’摧毁大家也不会太意wài

,可任谁都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那天上的黑似是一片真zhèng

虚无,守城的法术根本都碰不到它。

一声大吼,笑面小鬼掐诀做法,不止他,几位鬼王以下,城中所有有修持在身的丧物皆尽动法,或术或宝,齐齐迎向那压顶的黑!

不谙法术的鬼兵鬼民有盾举盾、有戈横戈,什么都没有也本能扬起双臂护住头颅

只有寥寥几人未动,不听、戚东来未动,因大圣已答yīng

出手了,他俩懒得再去费力;雷动、赤目、拈花未动,他们根本就没想到的‘动’,看着天上的‘黑’临近,三兄弟整整齐齐地走神了,不知再想些什么。

守城禁制都碰不到的黑,鬼物们的神通就有用了么?连大片犀利法术都挡不下的黑,靠着盾、戈、双臂去挡?

黑斑沉降,压到城头三丈,这个时候城头上忽然响起‘哈’的一声大笑,发笑之人:蚀海大圣。

就随着这一声笑。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黑’不见了,苍穹又重现眼前,直到此刻大群恶鬼才发xiàn

,以前从未注意过的、那绿幽幽的天空竟如此漂亮好kàn



来得天崩地裂,散在电光火石,一黑一明之间的巨大反差,让城中鬼物恍惚失神,全都愣在了原地,滑头小鬼也不例外,愣愣的吃惊。

惊诧于这从天而降的黑的诡怪。更惊诧于大圣的手段:一声朗笑。黑暗退散!

忽然一个轻柔妩媚的声音响起:“吞了?不怕闹肚子么?”

‘黑’不是被大圣喝退的,那瞬瞬事情,城头上就只有不听和戚东来能看清:‘哈’为开口音,怪笑时蚀海猛张开大口。把覆盖全城那一片巨大的黑一口吞进肚子里!

城有多大。‘黑斑’就有多大;‘黑斑’有多大。化身半人半妖的凶蛮小子就把嘴巴张开多大。

蚀海闻言一哂,转目望向身边不听:“能让我闹肚子的东西,我还真没见过!”

不听笑着摇摇头。伸手向旁边一指:“不是我说话,是他。”

站在不听另一边的戚东来对着大圣咧嘴笑。大圣赶紧挪开目光。此时三尸翻身跳下童棺,雷动皱眉:“这黑见过,和伏图一个路子!”

外人听不懂,但不听知dào

苏景过往经lì

,闻言一惊:“南荒的那个伏图?”

“不是他还有谁,还有老蝎洞府附近那头墨巨灵尸身散起的黑暗,也是这个调调。‘纯透’而论,刚刚砸下来的黑远不如南荒,但意思错不了!怎么,那种东西幽冥也有么?”雷动的话说得很慢。

拈花关心大圣,来到蚀海面前:“这黑可不是闹着玩的,暗藏古怪法力能够侵染人心,你可别大意说不定真会闹肚子。”嘱咐之余,他省起大圣下半身是蛇,特意转到蚀海背后去看看。

大圣不明白他找什么:“你作甚?”

“要是真闹了肚子,你怎么上茅厕?”拈花想得远了。

蚀海满脸无奈,实在不愿再留在外面和这几个家伙搅在一起,化身一路青烟飞回盆景大山看上去是烦得不行,其实大圣自己已经察觉,刚刚吞下去的‘黑’确实藏了古怪力道,须得小心化解,这才返回山中。

“怎么走了”赤目的话晚说了片刻,大圣已归山,红眼睛真人满脸不高兴,踮着脚尖扒在城墙垛口,伸手指向南方:“他们好像也没什么事,大圣白吃脏东西了。”

与福城禁制一样,舜先王军中法阵拦不住压向他们的‘黑’,他们阵中又没有大圣,下场自是被‘黑斑’罩住。

不过笼罩不久,裹挟风雷轰轰沉降落地的‘黑’就自行散去,大军重现于视线,赤目看得清楚,敌人正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黑来黑去,身体如旧,感觉不到一丝不适。这就算完事了么?

又等了一阵,敌人确定没事,催促前进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大军继xù

向着福城杀来。

刚刚遭遇了莫名之事,自身是否安好尚不能笃定,竟还要来攻打瓶中城。滑头王森然怒笑:“不知死活,就不用活了!起鼓!”

大王一声令下,隆隆鼓声直冲云霄,福城鬼军士气昂然,各入其位准bèi

厮杀。

来敌虽不如昔日狼群那般势力庞大,但阵容也不差劲,大军铺展开来,顷刻填满视线,浩浩大潮一般向着福城蔓延过来可就在冲锋中,敌军军卒突然又站住了脚步。

正暴涨的‘潮水’,就那么一下子止住了前冲之势,滑头鬼王只道敌阵演变,俯身城垛凝神观望,不过很快他就察觉不对劲了:兵停了,却并非军令变化缘故。

滑头王看得明白,敌军中的校尉、将领一时间都未能反应过来,还在疾呼中前冲。过片刻他们才回过神来,个个气急败坏,连打带喝,斥骂儿郎胆敢违令、催促手下赶快起步继xù

冲城。

三四个呼吸功夫后,敌人大军再动,但绝非将校所愿的那样再度冲城,而是反噬!他们不向敌城动攻,转回头、举起刀。去斩杀自家的将军!

这个变化来得实在太突兀,福城城头上的守军,十个里有八个发出‘啊’一声低呼,声浪汇聚,一片哗然。

敌军内讧对守军可是大大的好事,福城鬼兵站在城头看热闹,个个都笑呵呵的,反倒是平时最爱笑的不听、戚东来,此时沉下了面色,静静看着城下的哗变。

“鬼兵变了。印堂上多出一道黑线。”戚东来先开口。他看得清楚。舜先鬼军士卒,一道黑线自眉心直上,划过额头直入发髻。

“将未变。”不听说道:“变的要杀不变的。”

戚东来一点头:“兵卒力量浅薄,受侵染;将校修为精深。心智仍正常。”

“等杀完军中未变的。他们面前还有一城未变的。”不听说道。

一个声音娇媚宛转。另个声音清脆动听,闭上眼睛听,任谁脑中都能迅速勾出一幅双姝并坐、微笑倾谈的秀美图画。可睁开眼睛看见那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连不听都被他连累了。

两人说完,滑头小鬼再传军令,传告全军大战将近,不可松懈半分。

舜先鬼军中的将领,本领力qì

都远胜普通兵卒,可‘哗变’来得猝不及防,不等他们弄清发生什么了,就陷入千万小鬼的围攻之中,哪还有套逃脱的余地,即便凭着修为能勉强坚持一时,到底也还是个被乱刃分尸的下场。

半柱香,舜先军中再无‘未变’之人。正如不听、戚东来猜测,兵潮再动扑向福城!

所幸,他们与伏图不同。

南荒伏图,本就资质了得,又在墨巨灵尸首前精修了不知多少年头,且他吸敛入体的‘黑’纯烈之极,远胜‘天降黑斑’,这才练就了一身玄法,连灵智也被高高拔生。

攻城鬼兵,资质差劲、入体的黑气斑驳不纯、又只受了片刻侵染,力量几乎没什么提升,灵智更被蒙蔽,好像行尸走肉一般,什么都懂就晓得只要不是同类便杀!

没了将领、没了指挥、力量平凡、鬼卒自己的思维也告僵硬,即便那份‘不是同类就得死’的心性再如何执拗执着也没用,这不是狭路相逢,而是高城厚墙的攻坚之战。

护城大篆再起,城头箭倾如雨,他们就只剩下被宰杀的份,唯一触目惊心之处也仅仅在于他们的‘不畏死’,飞蛾扑火般,不停的冲来、再被一片片的杀灭。

明眼人一看便知,福城之战全无悬念。

不听要杀人的时候绝不会手软,但她又何尝喜欢血腥杀戮,对面前的恶战全无兴趣,手中缝纳靴子,脑子则盘算着‘黑’的事情

滑头王看出她心不在焉,来到面前说道:“大局已定,此处不会再有事,你们早些启程去不津吧。”

不听举目望向东方,那里是不津所在,是苏景所在,微笑着点点头,正待对小鬼王做告辞之言,忽然她的眼睛亮了。

不是自内而外的神采焕发,那眼中的明亮来自光华的映射,站在不听面前的小鬼王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双眸之中,映起了两蓬金红色的火焰!

滑头王急忙转头,东方,千多里外,一道怒焰直冲苍穹,煌煌烈烈正做凶狠暴散!

起火之处,还是一片废墟的小城不津;纵火之人,东土离山光明顶主人苏景。

举火烧天。烧得不是天,而是天上落下来的黑!——

有个情况需yào

和大家说一下,十三号到十六号有一个作者沙龙,前者子一直想要攒稿子,可媳妇的月子里事情有点多,这是其一。

另就是前天姨父去世,对我来说挺突然的。

我家的情况是这样的,亲人很少,没事的时候也就是少了几分热闹,有事的时候就真觉得忙不过来。表哥体谅我让我别跟着忙了,可小的还好,老的这一辈子就再让我忙最后一次,又怎么可能、怎么敢躲懒。

所幸最近女豆又健康活泼了,小豆吃了睡睡了拉拉了又要吃很是省心,她们让我省出很多精力。今天是姨父发送的日子,跟着忙了一天,在墓地的时候扭了脚砸了手,脚是抬人的时候扭到了,手是搬条石的时候砸到了,忘记说豆子是回民,我们的一些风俗和仪式和大家有些不同。

放心,伤得都很轻,去医院会被大夫啐的那种,回家后脚上一贴膏药手上撒点云南白药搞定,都不耽误码字。

挠头啊我没攒下稿子。

能保证的,肯定不会断更,我会带着笔记本。要和大家说的,有时候更新量可能会少些,具体情况具体请假。

希望大家体谅,我会尽量多写多更。另就是回来以后,更新一定会回复正常,每天最少两更,回到正常水平。

嗯,就这些,谢谢你们,我爱你们!(未完待续……)

第五一零章 驰援

黑斑远不止一两枚,它们像极了一场雨,四下洒落。瓶中城大圣‘一口吞天’时,不津天顶的黑斑还只是一枚‘桂圆’。

在见到天顶异象的时候,苏景就晓得之前自己为何烦躁了。他的目力、他的感识,远非三尸可比,远远地一眼望去他便明白:南荒里的‘黑’幽冥也有。

墨巨灵一脉,为剑魂屠晚死仇,一遇那种古怪力道,屠晚立kè

变得狂躁。苏景的躁,是因自己的十一魂、屠晚而来。

只是屠晚未醒,它的祭炼当是到了关键时候,沉于阳火之中彷如入定一般。但沉睡中,它也还是察觉‘黑’在涌动,本能透出了烦躁。

当黑斑催城而至,五窍三重天尽起,苏景登临半空滚荡火海,迎上、烧!

屠晚睡着又何妨,区区驳杂黑斑,何须神剑之力,苏景一人足矣。

当年南荒时,苏景的阳火就能驱散墨巨灵身边的黑暗,如今他修为猛进、本命阳火愈发纯烈,自能烧毁这黑斑。

金乌阳火于不津城上三百丈遭遇黑斑,随苏景心意火势暴涨,滚滚荡荡铺展开来,火海激荡,惊涛骇浪皆为怒焰千重万叠猛扑黑斑,那方圆百里的‘黑’仿佛有灵智,左突右冲,内中不断响起古怪声音,尖声的嘶嗥、嘶哑的哭喊、愤nù

的啸叫等等等等,诸般声音混合一起,让人心神恍惚,若是修持浅薄之人怕是只听一听这怪叫就会被蒙蔽心智。

‘它们’喊得再凶再惨也没用,阳火有生暖之仁。更有湮灭之戾,苏景定念,火势愈发凶猛相持不足盏茶功夫,黑斑就显出颓势,一道道白色裂隙于内中疯长;苦撑到顿饭时候,黑斑崩碎了,化作万万片,此后再无抵挡之力,很快被火海吞没,灰飞烟灭!

苏景挥手收了阳火。同个时候身后空气‘嘭嘭嘭’三声闷响。三尸先行一步,自福城中赶来,见本尊大获全胜,三尸松一口气。

四人落回地面。正是阴阳司内。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司中忽然铜铃声大作。

不用苏景发问,大差头牛吉就急匆匆跑来:“启禀大人,绸古城阴阳司遇险。是否驰援请大人定夺!”

阴阳司自有守护阵法,轻易不会发动,而护篆一旦行转,就会传讯附近的阴阳司,便如此刻,惊响铜铃示警。

铜铃响,不一定是其他衙门遭受灭顶大难,只能说明护篆开启、那里正遭受攻击。

话音刚落,铃声激增,吵人的烦躁声音,二差头马喜也快步赶到:“白面、不更、忘川三地阴阳司也告遇险,请大人速速定夺。”

“还有淄河,那是段旺旺大人所在司衙,”随着说话,小鬼差妖雾从马喜身后转出:“不难猜的,应该都是受‘黑斑’侵袭,惊动了护篆,你的本领正好克制黑斑,就请走一趟吧。”

说着,尺半小鬼抱拳,对苏景深深一揖。以前除非收钱,否则什么时候也不见他会对苏景行礼。

小鬼不来求,苏景也会去救,阴阳司维持轮回大事,墨巨灵之力则是苏景‘亲戚’的生死大仇,于公于私,这一仗他都得打,苏景直接问:“你们可认路?”

妖雾直接跳到苏景脚面:“我识得,带你去。”

话音落云驾升,金红之弧划破不津的天,按照小鬼指点,苏景急急付援‘同僚’。

三尸也做同行,判官死活他们才不放在心上,雷动拽了拽苏景的袖子:“苏锵锵,跟你说个喜事。”

“嗯?”南荒之患显身幽冥,苏景有些心不在焉,用鼻子应了一声。

“上面来人了。”赤目笑咪咪地回答。

苏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上面来人了?”

轮到拈花讲话了:“就是阳间啊,有人跨境过来看你了。”

“啊?”果然是喜讯,苏景欢喜:“来得是谁?”

“你猜啊。”三尸异口同声,外加一样的嬉皮笑脸。

苏景才不去白费那个脑筋,猜不中会失望:“不猜,快说!”

“宋六两!”

“黑风煞!”

“裘平安!”

三尸都不肯说实话,事先又忘了穿口供,被苏景一问,一人说出来一个。把小师叔麾下三大铁杆妖奴凑齐了。

一是心中有事牵挂,二来这三个人也确实是自己最最亲近的下属,苏景还真未怀疑,只是纳闷道:“他们三个怎么来的?”

三尸自忖编不圆这个瞎话,干脆应道:“我们也才刚刚见面,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跑回来了,他们正从福城赶去不津,等你回去他们也该到了,到时候你自己问。”

苏景不虞有诈,点了点头,那三个妖怪是大圣玦下奴仆,更是苏景最信得过的好友,一想很快就能见面言欢,那份从心底升起的快活,把‘此间有墨巨灵’的疑虑沉重冲淡不少。

幽冥广阔,好一阵子疾飞才赶到距离不津最近的‘绸古城’,遥遥可见一座七品司衙迸绽七彩玄光,将天空倾落得黑斑牢牢顶在城池三十丈半空,玄光守得极稳,黑斑向下压迫再压迫,非难难以寸进,反还都被玄光消减杀灭了一层。

此间无事,且阴阳司必胜,但苏景也不能白来一趟,一把阳火烧去助战,云驾却毫不停留,掉转方向向着据此最近的‘不更’阴阳司赶去。

赶到不更,城毁司灭!

不更的运气不好,和福城相近,适逢一支浩大阴兵经过附近,天上落下两块斑,司衙护阵护得住城,却管不了城外经过的大军,阴兵被侵染,杀入城内、攻破大篆

妖雾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怒吼声中,一个虎扑便从云端扑下去,要和尚在城中游荡的那些行尸走肉拼命!

但还不等他落地,后颈猛地一紧,苏景俯冲抓住了他:“逝者已矣,生者为大,咱还有的忙,没你不行。”

妖雾费力回头望向苏景,这个时候苏景才惊讶发觉:这一贯混账的小鬼差,竟然流泪、他在哭。

挥袖抹去眼泪,妖雾点点头:“东南,段大人的淄河城,快。”

金红云驾疾行,风驰电掣一般,向着淄河城赶去。

不津到绸古,绸古往不更,再从不更疾飞淄河,沿途常常可见被黑暗侵染心魄的鬼兵、鬼民,他们杀人、他们被杀——黑斑沉降之处混乱蔓延。(未完待续……)

第五一一章 七十三链子

急急飞掠,淄河城终于进入视线城仍在,出奇的安宁,阴阳司的护阵已经收敛、空中也没有黑斑,想是已经狠狠打过了一场。

城池周围,密密麻麻的尸体铺陈地面,粘稠鬼血浸染地面、泡软了泥土,把那城池附近百里方圆都化作腥臭沼泽!尸体多、且碎,一眼望去,苏景没能找到一具完整尸体。

手、脚、头、股,残肢碎肉四处散落。

苏景能探知,所有这些尸体都是被侵染的鬼物,此间情形并不难解,淄河与不更的遭遇相似,天上被黑斑压顶,城外则是迷失了神志的恶鬼大军的猛攻。唯一不同仅在于:有人在淄河城附近大开杀戒,把入魔阴兵碎尸万段!

正惊疑中,苏景忽然心生警兆,疾飞的势子骤然停顿,九十九头护身阳鸦跃出、护持主人身边!妖雾惦记城中阴阳司的安危,非得要去看过才能安心,见苏景停步他又急又怒:“为何停下,快”话没说完,前方不远处一座高高堆起的尸堆突兀崩塌!

尸块、碎肉散落下去,一只牯牛大小的怪物显露出来,虎头羊身人爪,尤其一张嘴巴生得奇大,满口獠牙外露,正奋力吞食鬼兵残尸。

没见过但并不陌生,几乎每一本神鬼异志中都有记载的凶兽:饕餮!

骨肉被利齿咬断的声音沉闷,饕餮咀嚼不停,一双暗红色的眸子死死盯住苏景。满满的贪婪新鲜的人肉,香甜远非鬼兵尸体可比。

苏景不敢大意,沉声问:“段大人?”他依稀记得段旺旺修行的功法名唤‘饕餮贪’。淄河城又是段旺旺的地盘,面前的饕餮凶兽或与姓段的有关。

饕餮眨了眨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下苏景,跟着怪物笑了,似是认出了对方。

可还不等脸上的笑容真zhèng

展开,饕餮恶兽猛扑而起,身形暴涨、裹挟腥风向着苏景凶狠冲来!

就在这个时候,苏景身边忽然传出‘当当当’一阵铜锣大响。把苏景都吓一跳。忙不迭分出些余光观看,只见小鬼差妖雾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一盏黑紫色的大锣,正挥手猛敲。

而那头饕餮迎上锣声,仿佛莫大痛苦加身。惨叫了一声自半空摔落在地。挣扎着滚动几下。强壮的身躯迅速萎缩、变形,眨眨眼睛变成了个人:橙色判官袍穿着于身,相貌模样再熟悉不过果然是段旺旺。

段旺旺晃了晃脑袋。自血沼中爬起身来,先是望了妖雾一眼,神情稍显惊讶,小鬼差则规规矩矩,挥手收起铜锣,躬身施礼:“小的见过段大人。”

段旺旺犹豫了下,点点头没说话,转目望向苏景,依着官职差别深深一揖作礼,同时苦笑道:“阴阳司护篆抵挡黑斑时,一支迷失心性的阴军又来攻城,城中无守军,我只好唤请饕餮身这是无奈之举,我修持的《饕餮贪》尚未达到能请凶兽法身的境界,强请之下也迷失了心识,所幸,妖雾以锣声唤醒了我,多谢。”

赤目吸溜着凉气,伸手一指周围:“都是你杀的?”

待段旺旺点头,赤目继xù

道:“以前小看你了,段大人好本事啊!”

“这修法的威力是不小,可也十足危险,你们如再晚半个时辰,我就一辈子醒不回来了,变成个永远吃不饱的凶残怪物。”

一边说着,金红色的云驾再起,向另一处阴阳司所在之地‘白面城’赶去。途中段旺旺听说不更司衙被毁,脸色阴沉了下来,久久不语

又是好一阵飞遁,白面城遥遥在望,天上的黑斑和阴阳司的护篆正做较量,纠缠得凶猛!此处的‘斑’比起‘同类’要更大些,护篆支持的辛苦,落处下风。

是不是下风都没关系,只要它还在就成,苏景来了!

不料,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从斜刺里传来,在苏景等人的侧后方向,另有一道云驾急急飞天。

苏景转头回望,一座黄橙橙的云驾。不是金黄也不是花黄,而是有些发乌但尚未生锈时、那种黯淡无关的铜黄色。乍看上去,真好像一方巨大铜块在飞天。阵阵锁链乱撞般的大响就来自这座云驾。

与苏景来得方向不同,去的地方则一致,‘黄铜块’直指白面城。它的遁速奇怪,远超苏景,三两个呼吸功夫就赶到前面,两朵云驾交错时,苏景看清了‘铜块’中人:强壮、瘦子,两个绝不搭界的词同时跃入他的脑海。

强壮的瘦子?

若用千斤熟铜铸像,铸造出来一个瘦子人像一眼看去,这座人像是瘦子,可它又是纯铜打造,坚硬无匹、强壮无匹!

强壮的瘦子。皮肤也如他的云驾一样,黄澄澄的颜色。

段旺旺和小鬼妖雾也见到了来人,显然认得,段旺旺‘啊’的一声惊呼,面上露出喜色,口中低低对苏景道:“是自己人,但不可冒犯,大人当止步。”

小鬼差妖雾倒是语气轻松:“不用忌讳,你是一品官,链子再大也大不过你去。”

这边正说着,黄色云驾已经赶到白面城前百里之地,金铁撞击声猛然暴涨,云驾消失、瘦子不见,只剩下一条黄铜巨索,仿若狂龙翻卷而起,凶狠抽向倾压于城上的‘黑斑’。

只一击,黑斑爆碎!

再转眼贯纵百里的黄铜巨链‘散去’,瘦子重新现身,站于云驾中,转回身望向苏景一行。

段旺旺立kè

施礼:“下官段旺旺拜见上差,得上差相助,实乃白面司衙之福。”

行礼之际,白面阴阳司的判官也飞出城外。大红袍着实抢眼,那判官一眼就看见了苏景,可‘苏大人’的身份尴尬判官犹豫了下,还是转过目光望向‘黄铜瘦子’,长身施礼:“拜谢上差相救大恩,下官李虬感激涕零。”

“两位大人免礼,小人是阴阳司的差官,除魔护司是分内事情。”黄铜瘦子不以身份自居,说话还算客气,不过他说话声音好像两块铜在摩擦。听上去让人实在不舒服。跟着他向前飞行一段。来到苏景面前,屈身而拜:“小人十七链,拜见大人!”

苏景伸手相搀:“不必多礼,十七链兄好本领。”

十七链就势起身:“小人领尤大人之命驰援附近。杀灭黑斑维护阴阳司清静。但这片地方黑斑倾落远超预计。我一人怕是忙不过来”

“好说,”不等他说完苏景就痛快点头:“你我分开行事,有哪些地方需yào

我去。你直说无妨。”

十七链递给苏景一枚玉简:“大人去处都在其中,有劳大人,小的感激不尽!”言罢他纵法飞天,就此离开。

灵识一探玉简,内中标记了九座司衙所在,苏景也不停留,由段旺旺、妖雾二人指点着,催起云驾向最近一座赶去,待他动身时,身后也终于传来问礼声音:“下官李虬,恭送苏大人。”

连十七链都给苏景磕头,小判官李虬实在无须再纠结什么了。

苏景摆了摆手,金红云驾很快消失远天尽头。

“那个十七链子是什么人?一击就毁去黑斑,本领不得了啊。”苏景问身边的妖雾和段旺旺。

段旺旺应道:“算是差官吧,封天都尤大人麾下亲差,不理司务不问轮回,专责维护司衙安宁。”

三尸一起点头:“打手!”

妖雾嘿嘿冷笑:“说是打手倒也没错,不过不是普通打手,它们还是宝物。阴阳索,进三环,一环一链子!”

‘进’为数量,七十之意,古时阳间有这种说法,现在几乎没有人再用到。

封天都总衙内供奉着一枚凶猛法宝‘阴阳索’,七十三枚铜环串成的一道铜锁,若把铜环拆解开来,每一环也会变成一条锁链。

更神奇的是这些铜环都养出了灵智、修得了真味,可以化作人形,会思考能行动懂法术。

段旺旺接过妖雾的话题,给‘东’‘天’‘剑’‘尊’大概讲解了几句,最后道:“七十三扣铜环,被咱们唤作‘七十三链子’,真zhèng

凶猛的力量,尤大人轻易不会动用它们。”

“刚刚一根链子的力道你们见识过了,”提起阴阳司的犀利之处,妖雾得yì

非凡,语气咬得很重:“但七十三链子的得yì

战法是环环相扣、结做本命之形‘阴阳索’,那时它的神威,就是真zhèng

的仙佛遇到也得转身逃走。”

或有夸张,但也不算虚言,一环如此,七十三环结索的力量不言而喻。

“你说,小师娘打得过七十三链子么?”拈花又有新问题。

“这还用问?小师娘天下无dí

!”赤目想也不想,向着自己人。

“天上也无dí

,唯一能和她老人家打平手的就是大师娘。”雷动吹牛不忘飞升蓝祈,孝心可嘉:“大小师娘联手,雄霸宇宙!”

牛皮太响亮,苏景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就此岔开话题:“雨还在下。”

不是真的雨水,苏景所指,天空黑斑倾落。

但也真的像一场雨,有些黑斑落下了,另些还在九霄云上、高远天空向前飞驰,随时会落下。

由此苏景等人在前行中,也会突然遭遇黑斑压顶,这没什么可说,直接一把火烧了去便是。

另外有一次,前方一块黑斑砸落,距离苏景尚远,他的阳火够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沉沉黑暗落下。

地面上,正有一场胶着大战:恶狼与阴兵——

今天就这一更了,才刚刚到地方,第一件事就插上电脑发更新^_^(未完待续……)

第五一二章 我听你们的

狼群规模不大,应该是遭遇战,阴兵则数量众多,将狼群重重包裹、围剿黑斑落下,笼罩战场,随后黑侵染、黑消失,阴兵迷失本性,可让苏景着实意wài

的是,恶战不曾止歇。

狼群不受黑斑侵染。没有一头狼迷失心性,它们不是‘黑暗鬼兵’的同类,所以鏖战继xù

金红色的云驾辗转四方,按照玉简指点救援阴阳司。其实所谓‘救援’,赶过去看一看,这些司衙都遭遇黑斑侵袭,但大多数安然无恙,护篆行运开来击溃黑斑,只有两座情形不妙,苏景及时赶到营救,总算没有白跑这大段的路途。

不过,无论如何苏景都是万里驰援,以判官身份去救护其他判官,这份同僚义气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他所到地方,司中判官都会迎上,真心实意地道一句:“多谢苏大人!”

玉简中九座阴阳司都已跑过,苏景心下稍安,抬头看了看,此时幽冥天空已然恢复平时模样,‘雨’停了。

返程途中,苏景问段旺旺:“黑斑的来由,你晓得么?”

段旺旺摇了摇头。苏景又问:“我若去一趟封天都,能见到尤大人么?”

他想问问星月大判,这幽冥中的‘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段旺旺犹豫了片刻,仍是缓缓摇头:“一来,尤大人公务繁忙,司中早有惯例。下官有事则报,紧情也有急报的办法,不可去封天都打扰大人,他若想见谁另当别论;二来我照实说一句,你别在意,你的身份实在有些有些不够清楚,若直接去往封天都找尤大人,不太妥当的。”

照实说,也没把话完全说透,但苏景明白他的意思。

“你可是想去问尤大人这些黑斑来历?”小鬼差妖雾忽然开口。

平日里像个混蛋似的小鬼。居然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苏景很是意wài



“黑斑砸向不津时,你急赤白脸的样子也不难猜!”妖雾解释了句,口中话锋一转:“我劝你还是先好好修行吧,不是正突pò

第七境么?等修为大涨、真zhèng

能做些事情了。再去追查‘黑斑’也不迟。”

本事差。就算找到黑斑根由又如何。

苏景轻轻点了下头。他执拗没错,但执拗不等若不讲道理、不听良言。

行至半途,段旺旺向苏景告辞。苏景又莫名其妙问道:“段大人,你想去总衙办差么?”

段旺旺不解其意,呵呵笑道:“那个地方上的判官不想去总衙,可是想去就能去的么?苏大人取笑了。”说着拱了拱手,飞出苏景云驾,回他的淄河城去了。

苏景一行继xù

先前,赶往不津,渐渐他脸上沉思神情散去,变得欢喜、开心,连眼睛都亮了。

妖雾仰着腰、仰着身、仰着脖子仰着头,在一尺半之处仔细打量苏景:“怎么又笑了?你这人神情一会一变,不懂庄重失了威严,可惜这件大红袍穿在你身上!”

“扳脸判官多了,不缺我一个不扳脸的。”苏景是真的开心起来,从说话语气就能听出来。

宋六两、黑风煞、裘平安,三个好朋友来了,距离不津越近也就能越快相见,他自然高兴!

来一个就留一个,回不去是个大麻烦,不过苏景不想这些,总有回去的办法,慢慢找便是。

三尸明白他为何笑逐颜开,苏景高兴了,他们就跟着一起开怀,雷动笑道:“下来三个妖奴就把你喜成这样,要是来个妖女,你还不得欢喜得欢喜的”

一时语塞,天尊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赤目帮腔:“欢喜得拉裤!”

一语惊人,连妖雾都笑了:“欢喜到这等境界,当真了不起。”

苏景更是哈哈大笑,有了兴致,话自然也就跟着多起来,追着雷动之言问:“妖女?”

“小妖女。”雷动加重语气,拈花和赤目听来,这是欲盖弥彰,随时可能会被苏景看破之前谎话,可苏景已经先入为主,只道雷动在拿他寻开心,闻言绷了绷笑容:“她来又如何,我还是一样。”

雷动撇嘴:“我要信你我得遭天打雷劈!”

赤目摇头晃脑:“莫道我们不知dào

,你着紧想念她了!”

拈花起哄从不甘于人后:“苏锵锵,你可有想念不听?”

“我司务繁忙,追查冤案,帮滑头小鬼打架、周旋阴阳司鬼差判官、还要专心修行,忙成这样,哪有空想她。”苏景不承认,说完仍嫌不够,还掩饰着笑道:“不听来了我肯定开心,但也不会想你们想得那样。”

毫无征兆的,拈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愁苦了:“我想媳妇了。”

一句话勾起三尸的伤心事,雷动和赤目面带戚戚:“我也想她了。”

‘她’各有所指,妖雾小鬼却想岔了,以为她是一人,暗中吃惊不已。

三尸都是性情中人,追随苏景于幽冥闯荡无怨无悔,但因回去茫然无期,心中对自家的海灵儿也着实牵挂。这世上没有两全之法,不辜负这一个,就一定会辜负那一个。苏景一只手轮流拍过三尸肩膀:“只是暂时回不去,莫担心,肯定能找到办法。待回去了你们不用再理会我,只管去和娘子耳鬓厮磨,争取转过年来,给我添三个大侄子!”

“孩子最好能像他娘,别像爹”说到这里,拈花的眼圈都红了。

“找一个你喜欢、偏她又喜欢你的人,该是多难的一件事。”雷动天尊目光黯淡,声音缓缓:“苏锵锵啊,若你有机会再见不听听我一句劝,欢欢喜喜、敲锣打鼓娶了那女娃,然后收一收心,别在凡事都要揽上身,安安心心地清修山中,踏踏实实地护她爱她,有朝一日携手飞升,做一对神仙眷侣,该是多好的事情,你曾见师父是大师娘、师叔和小师娘他们后悔时已经晚了。”

这个时候苏景哪会去和三尸矫情,笑了笑:“我听你们的。”

雷动摇了摇头,又是沉沉一叹,不说话了云驾飞驰,归途再没有其他事情,不久之后抵达不津城,自家地盘就是不一样,城中的鬼兵鬼民一见那道金红色的虹转回,齐齐暴发出响亮欢呼!

恭贺小九王凯旋!

除非对上敌人或有所图谋,否则苏景从不会自持身份,笑着拱手:“多谢,总算没辜负诸位期望。”

欢呼愈发响亮了,这世上哪有会对平民笑的鬼王、哪有会对小卒拱手的鬼王!

杀敌时冲锋在前、对自己人宽厚从容得甚至不像个王的、小九王。

落足城主,快步向着阴阳司,来到大门口时,只有司内鬼差出迎,三尸说的‘三大妖奴’连个影子都没有。

三尸装模作样左右顾盼,口中喃喃:“这可奇了,说好在这里等的,人呢”

不等他们说完,苏景突然面露诧异,惊,但更喜,哈哈一声大笑,纵身上前一把从空荡荡的空气中抓出来一个人:“戚东来,你怎来了?”

虬须大汉的隐身法破掉,被他抓了出来、

“骚!”戚东来纠正得烦了,只说第一个字,而后上下打量着苏景:“修为长进不少,趁我见到故人欣喜、心境松动时,竟能看破我的藏身法度。”

对苏景来说,戚东来不比三大妖奴更亲近,但这是个‘意料之外’,欢喜就更浓了些:“何须我修为长进,你那么差劲的隐身法术,四百年前也瞒不过我。”

“四百年前你就是个屁!”柔美声音口出粗言,说不出的别扭,可随后的大笑声却爽朗悦耳只听声别看人。

苏景也笑,此时也知三尸说‘三大妖奴’是戏弄自己,不计较、不追究,径自追问戚东来:“你怎么来了?又是怎么来的?来来来,进去讲话。”说着拉起戚东来走进冥殿。

不知为何,戚东来一个劲的回头张望,苏景纳闷:“你找什么?”

“怕你掉东西,帮你看看。”

苏景被他说懵了,可今天他的脑袋锈住了,还是没能想到关键:“说的什么?”

戚东来口中打了个哈哈:“玩笑话莫当真。”随后他居然真没解释什么,说起自己来幽冥的缘由,当然不说真zhèng

原因,那套说辞和对三尸所言一模一样,把惩罚说成了修行。

苏景可不似三尸那样好骗,但老友不愿说他就算听出破绽也不会点明。

戚东来健谈,待把来之前的事情说完,又讲起自己来之后的经lì

,正说着,苏景突然大笑起来:“你当真用古刹的白玉瓦,又把沉舟兵给收了?”

“这个‘又’字从何而来?”这次轮到戚东来纳闷了。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来到后殿,落座。

苏景卖关子,先不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慢慢悠悠地抿着,等着戚东来追问。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齐喜山中一小修,求见苏大人。”

清脆、动听的女子声音,带笑。

‘噗’一声,苏大人一口茶水,喷向戚东来。(未完待续……)

第五一三章 白马私塾

戚东来反应奇快,轻轻吹一口气迎上,喷来茶水不等落下就告风干。而茶水风干之际,苏景已然闪身来到门口。

后殿外、后园中,那个女子散去了督目法术,双眸里都是三瞳相套,妖冶横生的明媚,苏景看着不听,懵了。

这场相见来得实在太意wài

,平时在身上四万八千只毛孔里都藏了机灵的小子懵了。

不听轻轻开口:“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把隐身秘法发动到了极致,没料到你只找出戚东来,根本没发觉我。我赶忙把放松了心咒,泄露出气息,好被你抓到不成想你已经拉着戚东来进殿去了没办法,只好自己厚着脸皮来求见大人。”

声音很轻,看语气里满满的欢喜!

说完,稍顿,不听又问苏景:“还在懵?”

“好点了。”苏景回答得老老实实,的确只是好了一点,懵未全退,脑袋里晕乎乎的。

“慢慢好,我不急。”之后不听也不说话了,就那么浅浅微笑着看他,看不够似的看他。

这个时候三尸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嬉皮笑脸地站在不远处,戚东来也眉飞色舞走来,小鬼差妖雾摸着下巴笑嘻嘻的张望,就连牛吉马喜都在园门口探头探脑忽然一间宅院凭空而现、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后园,将不听、苏景两人笼罩起来,同时也截断了一干闲杂人等的目光。

青砖灰瓦。江南地方随处可见的院落,普通到不能在普通,可三尸却都显得惊讶,雷动问两个兄弟:“眼熟不?”

两个人同时点头,赤目咬牙切齿:“恨死这地方了!”

拈花愁眉苦脸:“刘夫子生性刻板、重男轻女,从来不收女娃,大大无聊。”

戚东来不识得这座宅院,但他在中土长大,宅院的几个细节落在眼中,看出这是一座私塾。转到正门处。果然门匾上工工整整四个大字:白马私塾。

戚东来望向三尸:“我记得苏景好像说过,他出身江南白马镇?”

正是苏景小时候读书之处,否则三位欲望灵怪何以如此不喜此地。

不听的紫桐妖宫祭炼大成,能随主人心意做诸多变化。既可化作辉煌仙宫。也可变为普通民宅。结形一座私塾。法术上来说简单得很。

可这座‘白马私塾’,从整体到细节全都和苏景幼时所见一般无二,甚至连夫子最喜爱的那支狼毫小楷都还悬在笔架上。正微微晃着,仿佛夫子刚刚才用过它

“六两天生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我去找他玩,有时会聊起白马镇的模样,我都仔细记下来。”还是轻轻的声音和藏着欢喜的语气,另外又多出了一点点得yì

,变个‘他的地方’,这是不听的小小快乐。

苏景就站在儿时的学堂里,看着眼前的有心人。

不听走上了几步,与苏景呼吸相闻。

忽然雷动的声音传来:“小不听,我给你发个誓,我若说假话,就让我一辈子再吃不到一顿饱饭!”

赤目跟着发誓:“我若说的是假话,就让我一辈子穷困潦倒!”

拈花也不甘人后:“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就再没女的理我!”

这等誓言对三尸来说实在狠毒,不听又是惊讶又是纳闷,不知他们三个又在胡闹些啥:“三位要说的真话是什么?”

外面忽然安静了下来。

等,再等,足足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三尸忽然齐声开口:“不久前,我们说‘再见到不听你就娶了她’,苏锵锵说‘我听你们的’。他要娶你啦!”

小妖女神情古怪:“啊?”

苏景神情古怪:“嘿。”

门外戚东来满面欢喜:“哈哈,恭喜两位百年好合,待办喜事的时候,我要讨个男傧相来做!”

“不成,你还好是做女傧相更合适些。”三尸登时被他扯去了注意力,跟着三个人又煞有介事开始讨论谁做男傧相这等泼天大事。

后园门口,牛吉马喜对望一眼,自家的大判官要娶亲?这可是头等大事,两人快步退走,召集司衙内几个差头,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转告,闻讯之后,那间小屋子里先是片刻寂静,随即喧闹起来,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外面递进来一个阴森声音:“何事喧哗?”

众鬼差听得出,这是尸煞二将军问话,忙不迭出屋相迎,阿二身边、阿七也在。

牛吉躬身笑道:“两位将军,大喜啊!属下刚刚听说,小九王苏大人,他老人家要迎迎娶那位刚刚从阳间下来的姑娘。”

“当真?”阿二阿七异口同声。

“千真万确,三位矮神尊和那位大胡子,正在争做男傧相。”马喜接口,长长的大脸认真异常。

两头尸煞对望了一眼,彼此一点头,阿七一道灵讯急传主上浅寻;阿二则把灵讯送去给滑头小鬼和归降四王

阿二法力了得,不津与福城相距很近,差不多他这边传讯同时,那边就已经收到,正巧摘裘、楚江、红线三王聚在一起,接到消息都吃惊不小,楚江王瞪大了眼睛:“不是主母么?应该已经完婚才对。”

红线王有想法:“从阳间来幽冥,也算是两世为人,在嫁娶一次也不算太奇怪。”

摘裘王想得更多,苦笑道:“结一次婚就能收一次礼,要我我也结!”

另两个眨眨眼,也都苦笑起来,开始琢磨送礼的事情了

福城鬼王府,亲兵赵铁瓶把阿二传讯报于王上,滑头小鬼神情稀奇:“阳间人在幽冥办喜事?苏景的心可够宽的!”

赵铁瓶措辞谨慎:“小九王大婚之喜,您算是他在此间真zhèng

的土著朋友,这份礼物大王怕是要破费了。”

滑头小鬼的目光陡然犀利,精光闪了几闪,缓缓开口:“本王以为,寻遍阴阳、找翻天地,最最贵重的礼物莫过于‘心意’两字,苏锵锵结婚,我必不会怠慢我当亲自执笔,为他画喜符、写喜联、做喜书!本王可从不曾为旁人做过这些事情。”

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又问赵铁瓶:“你觉得如何?”

“大王,挺、挺好的。”赵铁瓶的声音里一点底气也没有

私塾中,发懵的那个轮到小妖女了,人飘了、语气也跟着一起飘:“真的?”

苏景点点头:“有这么回事,来时路上还在说。”

又是沉静了一阵,突然,‘咕’一声怪响,从小妖女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是笑声,明白了、相信了,然后打从心底绽放的笑声,凶凶横横地了上来,就连不听自己都没有准bèi



忙不迭用手捂住嘴巴,笑声能被捂住,可笑意又那么捂得下,小妖女得眼睛弯了,眸子里满满满满的开心。

苏景笑道:“你这是开心得要现原形了?如实招来吧,你到底是蛙儿精还是鹌鹑怪?就‘咕’一声,我没听真着。”

她笑,捂着嘴巴笑,没办法不笑,甚至想跳一跳。

想跳就跳了,可跳过之后仍想跳,不听捂着嘴巴又跳又笑,毫不掩饰自己那份开心这就是莫耶女子和中土女子的区别了吧,少了些含蓄委婉,多几分率真纯透。

笑着跳着,小妖女忽又一翻手,从袖里取出盆景,蚀海大圣的声音正从盆景中传出:“莫光顾着自己那点小儿女情怀”话没说完,素手一掀,不听把盆景扔到屋外去了,正开心得不能自已,嫌大圣打扰。

扔的出盆景,扔不出大圣,妖风一卷蛇尾人身的凶蛮小子显身,刚被扔了一次可把大圣气坏了,瞪不听:“你说你这人,我又没拦阻你嫁他,不就是想和天真传人打个招呼么。”

说完大圣又对苏景一点头:“我来了!先出去待会。”言罢大圣双手负后,蛇尾扭动游去了私塾之外。

大圣前脚离开,小妖女就又跳,这次直接跳掉了苏景的脚面上,她比他略矮些,垫了双‘脚面’,两人一般高了。

四目相对,小女仿佛怕美梦醒来似的,不嫌唠叨又问:“当真?”

“当真。”

笑容散去了,可散去的也只是笑容吧,欣喜快活还在她的脸上,不肯跟着笑容离开,她容光焕发的样子:“莫耶习俗,踩脚之言,就再没了反悔余地。”

苏景笑了,不反悔不矫情:“莫耶还有什么习俗?”

“很多,你知dào

的,除非委身于他,否则女子不会说出自己的名字;你没听说的,好合大喜,会在新房里提前备下许多吃食,莫耶的洞房花烛是三天三夜,新人不许离开屋子;你已经领教了、但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的:莫耶女子喜欢谁,就会给谁做鞋子,做足五双鞋,便是决意要嫁给他了,情郎敢收,女孩子就敢嫁!”

苏景这才知dào

鞋子不止是心意,原来还有说法:“我还没收够五双。”

“我知dào

啊,五双还没送齐,可知dào

你背着我说要娶我,我还是开心开心的不行!”说着,她又在苏景脚面上跳了跳,再次踏住时她的双臂软绵绵地抱住了苏景:“还想跳!”

她踩着他脚,她抱着他腰,这还怎么跳?

再简单不过,苏景带着不听跳。

苏景试着,带着她跳了几下:“我怎么觉得傻乎乎的。”

不听点点头:“是,我也这么觉得。”(未完待续……)

第五一四章 投炉

双臂用力,不听又使劲抱了下她的心上人,随后放开、从他脚面上下来了,笑道:“先出去说话,这里待得久了,惹不起外面的胡思乱想。”

两人并肩走出私塾,才跨出门槛三尸就迎上来,七嘴八舌尽是关切:

“这么快就出来了?”

“小别胜新婚,在里面多待会,我们帮你看门。”

“快回去快回去”说着,雷动伸手去两人,恨不得苏景和不听再回去带上一阵,最好再出来时能抱着个小娃。

不听笑着摇头,挥手收起紫桐仙宫。妖女、大圣、虬须汉这一行人都跟着苏景去往后殿,彼此诉说别来经过,来者事情简单,言语寥寥就把事情说完,可苏景在幽冥这一年经lì

繁杂,好一番长篇大论才算大概讲完。

随后苏景望向蚀海:“有一桩法术事情,想请大圣帮忙。”

蚀海痛快:“你说!”

“大圣请看。”苏景的手从锦绣囊拿出时,手上多了一盏陈旧的青铜灯:“内有秘境,我有催动咒法,但境界不够打不开。”

蚀海把它接在手中看了看,大圣见多识广,自是识货之人:“这等神奇宝贝,你从何得来?”

苏景不解释,只是继xù

道:“想请大圣帮忙,送我进去青灯化境。”

“咒诀与我。”蚀海没再追问,接下咒诀在口中喃喃咀嚼,过一阵他重新抬头:“成了。就你自己去?”

“我也去。”三尸异口同声。

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苏景自然答yīng

,同时转目望向小妖女:“师叔为人心高气傲”

青灯境中困着陆老祖,此事不听是知dào

的,不等他说完就微笑点头:“我晓得,我不去。”

蚀海把青灯摆在身前,对苏景道:“我这就施法,你准bèi

好对了,你们三个不是随时都能死到本尊身边去么?”

雷动大摇其头:“青灯境是真zhèng

密闭于世的化境,我们与本尊的联系会被截断。死不过去。”

蚀海另有看法:“三尸与主人同生共死。相伴一生,这是‘天作之合、冥冥之数’,联系非同一般!青灯境密实没错,但未必能真斩断你们的联系”

拈花来了些兴致。想一想。苏景先进去和师叔说话。三位神尊突兀出现身后,去吓老头一跳?小胖子摩挲着肚皮、咧着嘴巴乐:“要不咱们试试?”

蚀海笑道:“自然要试试,青灯如闸、断灭外间;可你们之间联系也如金丝鬼藤。雷斩难断!究竟是他闸门牢固还是你们的藤条坚韧?不试试看又怎能甘心!若是我,我必做一试。”

三尸之中赤目最是争强好胜,心中也被蚀海说得活动了,眯着眼睛望向老大:“试试?”

雷动最稳重:“试试无妨,不过请问大圣,万一请我们进不去会怎样?”

“再简单不过,你们死了,却去不了本尊身边,无处落身不外两个下场,一是魂飞魄散就此消失于世;或者永坠虚空、游走混沌,再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或许是灵魂归窍让蚀身心舒泰,这次他再见到苏景等人耐心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不少,不过回答三三尸所问时他笑得可不怎么好kàn



三尸一听就急了,怒道:“真zhèng

会死,你还劝我们试?!”

蚀海皱了皱眉头:“生死不外相差一口气,遇到可争的,当然要争一口气。”这还真不是风凉话,蚀海本心就是这样想的,当年他也是就在这样念头下踏入修行,和同类争、和天敌争,和强者争直到最后争胜了天修成了大圣!

没饭没钱没有大屁股小妞,三尸才不争,口中喋喋不休数落着蚀海蛇蝎心肠,都跑回到苏景身边,愿意不变仍和他一起进入青灯境。

蚀海也不再废话,咒诀行转催动青灯!

一声咒唱化一道青符,千道灵符扰动青灯,最后随大圣一声敕令,化境开放!和以前一样,苏景只觉眼前光线沉黯、身体忽然一轻被送入青灯境。

又能见到师叔,苏景心中有些激动,可当他又一次踏入青灯境时,激动消失不见,只剩满心惊骇。

青灯境模样大改。

天仍红、地仍白、星辰日月依旧漆黑,可原本空空荡荡的一个小世界,竟变得满满当当。

高擎天、阔霸地,大到以苏景的见识全然无法形容的、一‘坐’就占去了视线所有角落的巨大洪炉!

炉中有声音。

天冷了,家里点起了炉子,蓄以劈柴和煤块,炉火烧起时的忽忽、噼啪的声音混合一起,燃烧的动静。

北方寒冷地方之人,听到这声音就会心中一暖,象征着温暖、舒适的声音;苏景长在江南,可他家中也有炉子,苏记熟食老铺,炖肉、烧鸡都离不开煤炉,他听到炉火响动,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甚至嗅到熟肉香气

可若把这让人惬意欣欣的炉火声放大了一万倍、十万倍之后呢?

什么温暖、什么香气都统统不见,火焰升腾的忽忽声,仿佛大海崩裂;木柴上一颗火星爆起的噼啪声,堪比九天神雷!

炉中巨响,轰轰烈烈摄人心魄,哪里还是‘声音’,只剩威风——浩荡天威!

炉子并非全部,苏景在这里待了几年,此间情形他熟悉得很,炉子虽大但还填不满整座青灯境可现在洪炉就清清楚楚地充斥了几乎所有空间,那就再明白不过了:青灯境变小了。

变得只有原来一半大小!

旧得惊讶尚未平复,

新的骇然又告掀起,金乌感识巨震,一道浓烈到无以复加的妖家气意直冲苏景心底!就在洪炉东侧,什么都没有,可那里透出的妖气,让苏景连真元都行转不畅、连飞浮的身法都险些维持不住。

吃面的老道不见了,雕刻的少女不见了,少女雕刻的天真大圣像也告不见,偌大青灯境,只剩下一只洪天巨炉和炉东侧的莫名妖气。

所幸,师叔还在,他坐于一个狭小得可怜的角落中正昂首,目光炯炯地看着苏景。

苏景心中惊疑立kè

散去大半,欢欢喜喜来到陆崖九面前,带着三尸一起,口称‘拜见师叔’行大礼参拜。

陆崖九何尝不欢喜,看看苏景,点头:“比起上次见面修为猛增,境界却只多出一重又有奇遇?”

“弟子去过摩天刹,炼化了古时圣僧遗留下的天外罡。”苏景应道。

陆崖九‘哈’的一声大笑:“好小子!”这少年是他修行陌路时最后一桩‘成就’,苏景所有荣光皆因老祖而来,少年得yì

,老祖开怀!

跟着老祖转目三尸,不用师叔说话,雷动就开口:“雷动、赤目、拈花不敢辜负师叔教导,我们救民于水火、护道于危难,伏魔辟邪守卫乾坤,好生忙碌.”

赤目拈花立kè

附和:“是,是,可把我们忙坏了。”

师叔嗯了一声:“救民于水火?说几样来听听。”

在师叔面前吹牛无妨,可要生编硬造地骗他老人家,三尸还真做不出这等事情,一下子被问得无言以对,三兄弟口中呐呐:“这个这个具体事情么”终于,拈花想到一事,目光低垂如古佛,面色慈悲胜大士:“为救苦难,我们已然娶亲成家。”

老头先是脸上片刻僵硬,继而哈哈大笑:“三个混账,还是三个混账!”

大笑过后,陆崖九随手一划,问苏景:“这里的情形,吓一跳吧?”

“是,远超弟子意料。少女和道长”

“放心,故人安好,只是‘入法’了。”不等苏景发问,陆崖九把此间发生的事情讲出。

青灯境无法计较时间,上此苏景走时,少女还拿着刻刀在天真大像上敲敲打打;老道则一边吃面一边用自己的筷子‘修剪’藏在他鞋底的太乙七彩金精,来打造炼化天无常丹的炉子,同时用聚宝盆里的面条来养育灵草仙圃。

苏景走后,陆崖九也分不清过了多久,先是老道那边,有天他突然把筷子一扔,新的丹炉已经打造完美,他种下的诸般仙草也都告成熟、吐花结果。

刚成形的炉子不算小,可也不是太夸张,差不多磨盘大小。

接下来老道猛一抬手,把自己捧了漫长岁月的聚宝盆、脸盆带三鲜面一起扣入炉中,炉子登时火焰升腾也是从那天开始,炼丹炉就告缓缓‘增长’,一天天涨大开来,老道不在理会炉子,开始在仙草园中采摘,有些花朵被他以真元烤干,有的草根被他碾压成粉,有些果实被他取出籽粒,如此,他忙忙碌碌了好一阵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应该是准bèi

好了所有炼丹的材料。

此刻炉子已经霸占了半座青灯境,停止了‘生长’的势头。

马上就能炼化天无常丹,这可是天大喜事,陆崖九正待上前恭喜,不料老道带上炼丹所用诸多材料,竟一跃而起投入炉中!

那炼炉中的火焰如雷崩海烈一般咆哮,就是大罗金仙进去怕也会被烧成一把灰,陆崖九见状大吃一惊,正惊疑间,雕刻少女来到面前笑眯眯地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未完待续……)

第五一五章 真正清静

老道的炼丹炉占去了青灯境一半地方,陆崖九只好呆在另一半,好在青灯境广阔异常,虽只‘剩下’五成,仍是一座无边世界。

就在老道投炉后过不多久,少女又拖着大山来到陆崖九身边。她主动来找,这在以前极为少见,陆崖九起身招呼:“姑娘找我何事?”

少女不说话,攥着手中的刻刀,就拖着她的山,手中拿着刻刀在洪炉东侧的地面上划出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大概三亩地方圆,之后面色沉肃、比划着示意老祖就留在圈内,万万不可离开。

陆崖九不解其意,不过少女一直友善,老祖问了几句见对方只是摇头便不再追究,迈步进去圈子中,对她道:“放心,我不会离开。”

嫣然一笑之后,少女拉起宏山巨刻又回到远处,继xù

雕刻,充其量也就再忙了十几个时辰,少女忽然哼起了一个调子,同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笑了。

她的声音并不响亮,但盈盈飘荡于青灯境内每一个角落。这调子似曾相识,以当年苏景在此间刚修得‘三这三那诀’时,少女和老道曾经哼起过一次。旋律怪异得很,谈不上悠扬也算不得悦耳,不过少女的哼唱中充盈着浓浓的快乐味道——终于大功告成。

大如山、坐于地、目光清澈且高远、望着一切却又睥睨一切的天真大圣巨像,真zhèng

雕刻完毕!

大像完成的同时,少女手中刻刀也告散碎。连齑粉都不存,直接变成了一缕清风,无形散去。跟着少女檀口张开低头一吐,一枚急急旋转的灵丹落入她的掌心:上次苏景带来的那枚天无常妖丹。

陆崖九看得明白,少女这是打算真zhèng

服用灵丹了。不料少女飞身而起,来到‘天真大圣’面前她自己未服食丹药,而是将手中灵丹小心翼翼地送到了那座冷冰冰的石像面前。

陆崖九凝神观看,只见‘天真大圣’嘴巴微微一开,竟活过来似的,天无常妖丹吞入腹中!

而后少女后退数丈。悬浮半空静静等待吞下了天无常妖丹的巨大石像。仿佛遭遇烈焰灼烤的蜡烛,迅速‘变软’。

从头开始,大像的石皮变作粘稠浓厚的石浆,缓缓流淌下来。很快‘天真大圣’的脸孔就没了模样。头脸扭曲了。接下来胸腹消融。跟着腰身、双腿、双脚少女花费无数力qì

、穷尽无数岁月才完工的巨像,才告成形不久又尽数化为泥浆。

少女看着石像变化,眼中只有喜色!

石像‘摊开’。化为偌大一片泥沼,时不时还会在‘咕噜噜’的连串怪响中,升起几个巨大气泡这个时候少女转回头,遥遥向着陆老祖点头,还不忘伸手指了指她给他划出的圈子,是以老祖万万不可离开。

随即少女身形落下,缓缓沉陷于泥潭,不久也告消失。在她的双眼被泥浆吞没前,恍惚中陆老祖似是看到她对自己眨了眨眼睛,那是开心时才会有的俏皮模样了。

陆崖九还了她一个笑容,可惜不够及时,他笑起来的时候,她已完全沉陷。

但变化未完,肉眼可见的,那座巨大、污浊的泥潭在少女沉陷之后,开始自内而外闪烁起黯淡光芒。

光芒很弱,星星点点,有些像黑夜时候荒郊野外乱坟岗中闪烁的磷火,不过泥潭中的光芒颜色更丰富些,所以全无凄迷之意,虽弱小却多姿美丽。

光芒闪烁之间,污浊泥潭的颜色随之变浅、慢慢褪色,变得清透起来;而泥塘越清澈,光华也就越强dà

,反之一样:光越强,泥塘便褪色的越快。

没过太长时间,泥塘就变成了大湖,远远铺在天边,清澈如镜!

三尸听得惊诧:“大像变成了泥潭,泥塘变成了湖泊?”

陆崖九点头:“不止!”

绚丽光芒于湖水中氤氲、流转,不知不觉里大湖生烟,水化为烟、湖化为烟!大湖干涸,湖水尽化烟霞,七彩迷离飘散于剩下那半座青灯境中。此时老祖看得明白,水烟弥漫了它们能去的所有角落,但并不侵入少女临行前给他划下的圈子里。

突然,于毫无征兆中,灿烂水烟猛地收缩不止水烟,还有烟霞所至的每一寸天、每一寸地,都随之一起:收缩!

“收缩?”苏景有些迷糊:“不见了?”

“你小时候吹过鱼泡吧?”陆崖九反问。

鱼泡是小孩子的说法,其实就是鱼鳔。

江南是鱼米之乡,新鲜的鱼宰杀了入锅,尤其大鱼,去鳞净腹时留下来的鱼鳔就是孩子们的好玩具,洗干净了吹口气进去,鱼鳔变成个小小气球。

苏景想了片刻,点点头,明白了师叔的意思:半座青灯境,不妨看做气鼓鼓的鱼泡,气放尽了,它瘪了。

不过青灯境比起鱼鳔‘瘪得’要更彻底得多。半个天地不曾消失,它仍在,只是它被水烟牵扯着急剧缩小,小到肉眼不可辩查!只是它内蕴的澎湃妖气还在苏景的五感之内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青灯境中的两个‘怪物’,一个以洪炉占据半座化境;另个更干脆,以妖法夺下另一半小世界。

听完故事,‘东天剑尊’齐齐呼出一口长气,苏景笑道:“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当恭喜他们两个。”师叔口称‘恭喜’,可神情中,因为苏景到来的那份欢喜却散去了,语气也变得莫名清淡:“上次你走时,可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苏景点头,应道:“师叔说您老在这里一切安好,无需晚辈惦念。”

“不止这一句,还有。”陆崖九口气愈发冷淡。

苏景更加恭谨了:“师叔还说弟子修行不错,有大好前途。”

陆崖九被他气笑了,三字喝:“老实些!”

见师叔笑,苏景赶紧跟着一起笑,趁着机会说出实话:“师叔说,除非我自己破开青灯境,否则不许再来否则您一剑把我打出去。”

苏景什么境界、够不够开启青灯世界的资格,陆崖九一眼就看出来了,闻言缓缓点头:“你还记得啊,这么说,你来此就是为了领受我一剑了?”说话之间,一轮明月升上半空,陆九动剑,明月天河!

绝顶高人,或许心性有所差异,但无一例外都会重视自己出口之言,尤其陆老祖这等身份,就算苏景是他喜爱的晚辈,他也要说到做到。

“除非自己开启,要不不许再来?”雷动使劲皱着眉头:“哎呀,从未听苏景提过此事!”

拈花连连摇头:“若我知dào

会惹师叔不快,我绝不会来,死都不来!”

赤目双目圆睁,义正言辞:“师叔,快将苏锵锵一剑打将出去我们哥仨是被他蒙骗的,您可别打。”

苏景赶忙跪好:“师叔教xùn

弟子不敢忘,但此次前来实在有要事呈秉!启禀师叔,师父可能还在!”

果然,陆崖九闻言一惊,把‘一剑将你打出’的事情扔到一边:“你说的什么胡话?”骂弟子讲胡话,可他接下来一句却是:“仔细与我讲来!”

苏景从尸煞阿二逆冲冥明尊上离山求援开始讲起,把事情经过仔仔细细讲述一遍,最后道:“为了能够找到师父,弟子斗胆前来,师叔恕罪。”

陆崖九一言不发,直到苏景把事情说完,他又垂目好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陆角和他的碗在一起,就算他的修为全废,只凭手中的碗,有人能困住他么?”

“没人困得住他,那他仍不见踪影,便是他自己不想出来一样的道理,他若不想被找到,便没人能找得到他;话再说回来,不想出来的人,又何必一定要找他出来,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会想不通么?”

苏景讪讪:“什么都瞒不过师叔。”

陆崖九不理,继xù

道:“浅寻找他,是为了还我的一个亲人,有她的道理;我若有自由身,得知他在幽冥,我也会找他,因为我想念他;你也要找陆角他是你师父没错,可他根本不知有你这样一个徒弟。你想见他没错,可明知他躲了,以你的性子就绝不会再主动寻找强求相见苏锵锵,莫忘记是我带你踏入修行的。”

苏景挠头苦笑,口中也只剩那句:“什么都瞒不过师叔。”

陆崖九再开口时直接点中题目:“你找我是为了浅寻吧。”

“师叔火眼金睛!”赤目挑起大拇指。

“师叔明见万里!”拈花满脸憧憬佩服

“师叔心神通天!”雷动语带唏嘘,真zhèng

‘今日终于遇到高人’的模样。

三尸马屁及时奉上,苏景连连点头:“师叔”

“闭嘴吧!”陆崖九不吃这一套。

被师叔彻底看穿,苏景此行最大目的就是觉得:小师娘太辛苦。

明知自不量力,苏景也想和师叔念叨念叨这件事,万一万一师叔如能释然旧事,小师娘该会轻松许多吧。

人家修仙,超然世外、越修越淡薄;苏景也修仙,到现在五百多岁了,却还是顾着这个想着那个,家长里短的好像个街上的热心闲汉。没办法,没得改,娘胎里带来的心肠,你们都安好我才得真zhèng

清静!——

对不住大伙,昨天也是一更,忘记说明了。今天起回复每天两更。(未完待续……)

第五一六章 难比登天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再遮掩的,雷动道:“我们来,就是因为小师娘的事情”

陆崖九转目望向苏景:“是想管长辈的事情?”

苏景立kè

摇头:“不是”

陆老祖不理:“来都来了,就莫再强辩了。离山的规矩大,可也不禁弟子进谏,晚辈想要管一管师长的事情,只要有道理就行。”

语气没变,但语锋改了,老祖的话似有松动,苏景面色微喜,可不等他说话,师叔又继xù

道:“但一来你要说的为我私事,谈不到什么‘道理’;二来,不管你怎么说,此事都让我不痛快;三来苏锵锵,你莫以为抬出了陆角做幌子,欠我那一剑就不用还了。”

最后陆崖九语气轻松:“我的意思:想和我说一说浅寻,就先领我一剑如何,你还说不说?”说话时,陆崖九眼神轻松,是要教xùn

没错,他出剑更绝不会轻,但神情里明明白白的显现,心中并未真zhèng

怪罪苏景。

“那先不说了,好久没见师叔,弟子甚是想念,咱先聊点别的。”苏景想都不想。

陆老祖愣了下,他那最后一问不过顺口而为,哪想到苏景会顺着坡下来,片刻后缓缓摇头:“现在不说?待会聊着聊着,再找机会把话题领过去?管你说不说浅寻之事,凭你违我谕令,就该领受这一剑了。”

苏景又问:“说完再挨打成不?”

“不成。”悬于老祖头顶的明月缓缓旋转起来。寒月天河蓄势以待:“苏景,起身领剑吧,须得小心些。”

苏景修得出色斗战本领。可是莫忘记,‘奇遇’两字从不会是一人专美。

他有神奇正法、神奇经lì

,陆老祖又何尝不是修行高深正法、经lì

人间无数。陆崖九如苏景这般境界的时候,声名之旺比起现在的苏景还要更胜一筹,那时丧身于他剑下的邪魔外道,比起妖皇邪佛也不遑多让。

若能时光倒转,让第七境时的陆崖九来斗苏景,谁胜谁负尚未可知。何况今日的陆崖九。

苏景如何能挡得师叔一剑?愁苦颜色自三尸面上一闪而过。跟着三个浑人又变得嬉皮笑脸,正想胡搅蛮差替本尊解围,陆崖九面色一整,沉声道:“你们三个噤声!”

三尸登时不敢说话了。

讨价还价没用。苏景明白师叔言出法随。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来到师叔面前三丈处认真站好,仔细整肃衣衫,跟着又跪倒在地:“师叔教xùn

。弟子拜领。”

陆老祖一点头:“无需行礼了。”

“是。”苏景应是,但跪着不动。

“起来吧。”老祖皱了皱眉头。

“是。”苏景还不起来。

“起身!”老祖的语气严厉起来。

“是。”一口一个‘是’的苏景,打定主意不起来了。

陆老祖左眉峰微微一挑:“跪着领剑?原来苏先生在外面闯荡得久了,见识过的高人多了,已经不把我这老头子放在眼中了。”

话说得极重,可苏景也不吃‘激将’,口中恭恭敬敬:“师叔法度森严,弟子在您老面前站不起来了师叔放心,我修得金乌蛮法术,施展时所有修为尽入体魄,身如大地安稳、体胜高岗坚韧,当然这法门万万挡不住您老,但师叔尽可催力御剑,只要您老能顺过心中一口气,我骨折筋断、抛颅洒血在所不咦?”

说着半截,苏景似是发xiàn

了什么,仍跪拜不起:“启禀师叔,刚刚发觉,金乌蛮在这里施展不了没事,你动剑落罚吧。”

“上次你来时,我记得你还对我显摆过你的金乌蛮,怎么,上次用的,这次就用不得?”

“应该是化境两位前辈施展了什么古怪法度,金乌蛮真不能用了。”苏景信口胡说,明知师叔不信,反正他就跪着不起。

陆老祖又气又笑,瞪了苏景片刻:“你在外面也这样?”

“弟子时刻谨记是离山陆老祖领我入门,离山八祖是我恩师,离山剑宗是我门宗所在!我是苏景,但更是离山传人!”

“在外面孩儿行光明正大之事,做正道弟子所为,行止端庄一派正气,从不会有丝毫松懈。”

“弟子还不敢相忘的,师叔修月、师父炼日,长辈事迹在我心中永镌八字:日月不改,浩气长存!”

“还有,弟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我是名门正派”

“住口!”陆老祖听不下去了。

陆崖九当然不会一剑要了苏景小命,苏景若起身站好行功起剑,老祖一剑必能让吃些苦头领个教xùn

,可面前那小子跪着不起来,干脆不行功护身,陆崖九这一剑又怎么打?

打轻了,之前老祖严命就成了儿戏;稍用一点力道,直接就打死了

瞪了苏景半晌,陆崖九不怒反笑,真的笑了起来:“就是我全力一剑,怕也打不穿你的面皮,滚起来吧,坐下说话!”

老祖好对付?

老祖是喜欢这个晚辈吧。

得了便宜不能卖乖,苏景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师叔您先请坐。”

待老祖收了明月坐下后,苏景才改跪为坐,目光中的笑意也随之收起,诚恳道:“师叔,弟子造次了,请您见谅。”

措辞模糊,让人分不清他口中‘造次’是因之前的耍无赖,还是后面马上开始的‘晚辈妄评长辈私事。’

陆崖九不置可否,但出乎肃静意料的,他居然先开口:“这件事。你了解多少?”

“基本应该是了解清楚,那时师娘入障,讲述的仔细。”

“嗯,你觉得,我对浅寻太苛刻了?”

靠着‘以脸皮抵剑’换来说起此事的机会,可师叔现在主动说起,苏景又不知dào

该如何去说了,犹豫着点点头:“就是给弟子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妄论您和她老人家只是见小师娘实在所以弟子斗胆唉,师叔。往事已矣。”

苏景结结巴巴。一辈子说话也不曾如此吃力过。心里的尴尬无以形容——不说此事,他就总觉得胸中有个梗,现在师叔许他畅所欲言,他又不知该怎么说。苏景绝非这种犹犹豫豫的性子。可事情涉及他最最敬重的两位长辈。

陆崖九耐心好得很。等他。

好半晌。苏景总算说出一句整话:“师姐的事情实属意wài

,这其中师娘有不对的地方,但也不能全责怪于她。”

“当时我气疯了。曾出一剑斩向浅寻。”此事浅寻提到过,两位前辈说起那一剑时,用的语气相似异常,不恨、不怒,出奇的平静下不见一丝情绪:“那一剑我收住了,因那时我修行有成,哪怕再如何暴躁狂怒,脑中总会留有一线灵智。”

“有这一线灵智不昧,我便永远不会做出违背我心意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一线灵智让我狂怒之下,还能仔细想一些事情。”陆崖九抬头望向苏景:“你那句话说得对,囡囡之事浅寻有错,但也不能全怪她,就算齐僮儿和我住在离山,我又怎能保得不会有亲近弟子突然走火入魔伤害于她。意wài

,怪不到谁的头上,要怪就怪”陆崖九继xù

抬头,望向了苍穹:“怪这天!”

名门天宗、前辈高人,外人面前他不苟言笑,不过他身上的气意是威严、绝非杀气,更不会有凶狠气,可他望向天空之际苏景看得清楚,神仙般洒脱的老人眼中满满虐戾!

说到这里,陆老祖闭上双目,长长吸了一口气。

当气息饱入,他重新张开双眼时,目光归于平静,眼中戾气散去了:“我撤去斩向她的那一剑时,我就已然想通了所有这些此刻再如何恨她怪她,到底也还是一时之气,十年不能消减,一百年够不够,一千年够不够?总有一天我不再恨她怪她,忘不掉囡囡就把她小心藏收于心底。”

苏景精神一振:“师叔如今不再责怪师娘了?”

师叔笑了下,可笑容里又哪有欢愉之意,不置可否,另起话题:“你可知,那一口‘水’,本来我可以及时压住的,但我未去压下,还加了一把力,把它彻底激起,吐了出来。”

苏景惊诧:“为何如此?”那一口水来自师叔的元基,真zhèng

会影响他的修行境界,后来他修行缓慢,最终进境停滞于‘欢喜儿’再无寸劲,和那次又莫大干系。

仍是不解释,仍是话锋一转,陆崖九反问苏景:“那天‘我说她欠我,将来要还来’,这句话你怎么看。”

苏景应道:“您怕小师娘会想不开自寻短见。”

“确有此意,但不算全中。”师叔语气平静不变,只是不知不觉里他的语速慢了很多:“从齐僮儿出事那天起,真zhèng

恨她、要杀她、要让她尝尽噬魂蚀骨之痛的之人,就是她自己。除了恨还有愧,对我之愧,她没听我的劝告害死囡囡,所以有愧这就是她的性情,我再熟悉不过。苏景,你修行几百年,也见过了人间百态,可知愧之极会如何?”

苏景摇了摇头。

陆崖九给出答案:“愧之极,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就更不求别人原谅了,她求的是恨——我之恨!我能恨她到蚀骨焚心,她心中反倒会好过一些;若我真要劝她安慰她我或能拦得住她自裁,但我拦不住她走火入魔、拦不住她心痛至极、懊悔至极时的心智沦丧、彻底疯癫!那时若我真要劝她安慰她,她会疯。”

“所以我自伤真水元基、口出决绝之词。”

“那一剑是真的。那一口水是假的。那一句话是半真半假。”

“当日里,我恨她怪她是真的,齐僮儿之死,与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还是当日里,我知dào

自己迟早能过去这一关,总有一天会原谅了她。因为原谅别人容易,尤其她还是我最最亲近之人;但我更明白,这一关对她太难,姑息自己才是真zhèng

的:难比登天!我能为她做的一点事情,只有让她以为我恨绝了她她会好过些吧。”

稍加停顿,陆崖九再次望向苏景:“不该和她提搬去离山,不该跟她说让尸煞离开。这是我的后悔之事。没提过这两件事,或许或许她就不会觉得,她是因为不听我的话才害死了齐僮儿。”(未完待续……)

第五一七章 青灯藤

浅寻的结,没人能解得开。

‘让她以为我恨她’,是陆崖九唯一能做的。

话说完,师叔长长呼一口气,似是唏嘘似是叹,就此收声再没了半字。

苏景坐在师叔面前,沉默了好一阵,再开口时岔开了话题:“师叔可还记得,弟子曾向您说过的莫耶女子?”

“哪一个?你师父的那个,还是你的那个?”

想当初,以为三这三那诀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以为苏景取回了真zhèng

的天无常丹大喜过望,但当希望落空,老祖又何曾颓废过?生来豁达之人,再见过人生百世修得如意妙法,他的心性何等洒脱,说过了往事,此刻再开口时陆九脸上已经重现浮现笑意。

“我的那个。”苏景顺着老祖之问回答,脸上一点不红:“有关此人,有件事情想请师叔做主。”

“哦?说来听听。”陆崖九略显好奇,他已困在青灯中,空有一身雄厚真元、一手精绝剑术,到头来还是个‘废人’,他什么都做不来,又还能做主什么?

“启禀师叔,入青灯境之前,苏锵锵说要娶了这丫头!”

“启禀师叔,苏锵锵说要去娶莫耶不听后不久,这丫头就来了幽冥!”

“启禀师叔,不听听说苏锵锵要娶她,她拉着苏锵锵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厮混了好一阵子,不知dào

做了些啥!”

三尸都明白本尊心中想法,找一桩快活事情来冲减陆崖九的沉重心思。这个时候只好‘出卖’不听,无需苏景再开口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开口。跟着赤目又道:“人间、幽冥,咱家只有三个长辈亲人,一是您老,另一个师父他老人家不知人在何处,还有就是小师苏锵锵想请您做主的,就是他和莫耶女子的终身大事。”

雷动老成持重,急忙补充:“也不是说现在马上办喜事,可这等大事,非得先问过您老不可。”

陆崖九望向苏景。苏景一个劲地对着师叔乐。很快师叔也跟着他一起笑了:“为何不带她一起进来?”

未带不听同行,一是怕陆崖九心高气傲,不愿外人知dào

自己的境况;另则是苏景要和师叔说浅寻的事情,不听在场如何能谈。不过这两个理由都没法对师叔说出口。苏景全不犹豫。直接把‘脏水’泼到不听身上。声音大气得很:“小丫头没见过世面,脸皮薄的连微风都能吹破了,扭扭捏捏不好意思来。”

陆崖九哈哈一笑:“下次你再来时。记得带上她一起。还有,等回了上面,若是离山弟子看你俩在一起不顺眼,你就带他来见青灯境见我吧。对了,你们三个的媳妇也一起带来,能嫁于你们做娘子的,必是奇人,不可不见。”

老祖此言,无异是认可了苏景与不听之事。

陆崖九自己的妻子是邪道妖女、丧家传人;他兄长陆角八更是和苏景现在一模一样的,与莫耶女子结发相伴。老祖又怎么可能阻挠苏景和不听。

意料中事,却仍让苏景欢喜。三尸看上去比苏景可更欢喜得多,整整齐齐地喊道:“多谢师叔!”

不过陆崖九又把话锋一转,对苏景道:“你和莫耶不听的事情门内若有异议,由我一力承担,可别家门宗、别家修士的非议,就得靠你自己了。”说着,老祖重新笑了起来:“这副担子不轻,我和你师父都没能挑起来,如今轮到你了。”

外门非议,自己处置。

老祖的意思当然不是谁非议苏景就赶去打翻谁,‘莫耶地、邪魔地’于中土之人心中早就是根深蒂固的认知。离山剑宗高高在上的小师叔,迎娶了一个妖女邪妇?定会在修行道上引动轩然大波。

不用想也知dào

,此事牵扯了离山清誉,处置不当甚至会影响离山地位离山是陆角、陆崖等兄弟的心血所在,陆崖九当然不愿见它受到分毫伤害。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娶得美人归、还能不让离山受影响?这一问便是老祖口中‘这副胆子’的分量了。

陆崖九赞同、更鼓励苏景去挑起来。足见信任了。

说了会子话,陆崖九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花盆。

大小于茶杯相若,形状上没什么特殊,颜色比较少见,湛清碧绿的,好像琉璃烧造而成。乍看上去没什么稀奇,可这花盆才一取出来,苏景的感识中就察觉一道清凉气意直沁心脾。

苏景心念转动,催动阳火真元一次次流转于双目,眼睛越洗目光就越明亮,再凝神注目时,模模糊糊地看见花盆外壁似有水纹在波荡,若有若无开始时只是水纹、看得入神了,就变成了轻波、看得再深些轻波变成劲浪、劲浪化作山岳骇浪,至此,苏景注目之处,那一座小小花盆的外壁,分明是一座浩瀚汪洋!

被人炼化成花盆形状的大海?

由宏入微,神奇法术。老祖也不用苏景发问,笑道:“是我的水行元,为了炼这花盆,着实费了我不少心思,所幸后来老道大方了,我能吃几口他的面条,都补回来了。”说着,将其递给苏景。

花盆是师叔在青灯境中炼化的,苏景小心翼翼地接下来,触手感觉并无异样。这等神奇花盆养下的,必是不凡仙芝,可是让苏景和三尸都有些失望的,混不起眼的一根小藤蔓,露在土外两寸长短,半死半活地耷拉着,双目细看、灵识感查,哪有丁点稀奇。

“莫看这小藤不起眼,出身却了不起,”陆崖九从旁开口,伸手指了指地面:“它是这境中的草木。”

苏景刚来时老祖就给他讲过,此地灵元结做一道大脉,一头结于少女手中刻刀、另端结于老道手中聚宝盆,循环往复从不会泄露分毫,这里修家无法采气修liàn



而所谓‘生机’其实是由灵气演变而来,没有生机不表示没有灵气,但不存灵气,必定是一片死寂寸草不生,就如苏景去过的莫耶世界。

说穿了,因为少女和老道的法度,青灯境里根本不可能长出草木或者其他生灵,实情也确是如此,青灯境空空荡荡,除了少女、老道和后来的陆九、苏景,就再没其他什么活着的东西了。

吃面老道后来种出的仙草圃是用聚宝盆中的灵元面条养活的,不在此列。

苏景来了兴致:“土生土长,青灯藤?如何发xiàn

的?”藤子是什么品种苏景不识得,但青灯境中长出的藤子,叫做青灯藤也算贴切。

“吃面老道。”陆崖九应道。

青灯境中两个土著,老道和少女浑浑噩噩,几乎不会说话,永远做着同一件事,直到苏景上次到来,老道总算开始做起吃面之外的事情:种养仙草、打造炼炉,为炼化田五常人丹做准bèi



这个过程里,老道的神志似乎也清醒了一点,有天他在给仙草喂面条的时候,仿佛忽然发xiàn

了什么,转身走向远处,陆崖九心生好奇,跟在他身后,老道并未拦阻。

老道脚下,缩地成寸之术,陆崖九须得催动身法疾飞才能跟住。如此迅捷的行动,以陆崖九估计,他们至少走了几天的光景,随后老道站住了脚步,俯身、伸指,在干涸的地面上一扣,小小浅浅的一块地面被掀开,一株半死不活的小藤子显露出来。

吃面道士转回头,对老祖露出个呆呆的笑容。

少女拉着大山来看热闹,也是笑眯眯的,很开心的样子。

接下来老道动作古怪,先一指那小藤,又伸手指了指天指地,双臂开拢画了个大大的圆。当时陆老祖没看懂,到现在也没能想明白老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跟着老道亲自出手,把藤子连根带土小心翼翼地采摘出来,但并未移入自己的仙草圃,而是递给了陆崖九。老道好一阵子比划,这次他的意思倒不难解:是好东西,我没用,送你了。

少女一旁点头,她赞同。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老祖用至纯水元炼了个花盆,养下了这根藤子。

苏景闻言笑道:“这么大的来头,了不起。”

青灯是了不起的宝物,连蚀海大圣见到它时都是一惊,其化境中孕育出的唯一一根藤子,呆子也能晓得它不得了。

不过具体如何不得了,莫说苏景,陆老祖,就是生俱鉴宝天赋的赤目也看不出来。

花盆被苏景和三尸传看一阵,苏景将其递还师叔,陆崖九摇了摇头并不去接,微笑说道:“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莫耶的丫头是木行修。她要做我离山弟子的媳妇,长辈有个见面礼是应该的。是叫做‘见面礼’,但修行中人不必太拘泥世俗,不一定非得等见面时再拿出来,你出去后替我给了她吧。”

本来师叔还怕苏景会推辞,正想再说一句‘这藤儿珍贵没错,可具体效用不得而知,只是我一份心意,不可推却,何况我是水行元,又身在化境中,留着这藤子也没用处。’

不成想苏景一点没客气,欢欢喜喜地说道:“孩儿代不听先谢过师叔赏赐,下次让她亲自来给您老致谢、磕头!”

弟子没客气,师叔那大段话也省下了(未完待续……)

第五一八章 面子

陆崖九点点头:“成了,都回去吧!”

苏景并不强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向师叔施大礼辞别,师叔垂目喃喃动咒,片刻后忽然张开眼睛:“出去?可没有进来时那么痛快!”

说着老祖欺身上前!

苏景现在的本领不俗,可他连师叔的人影都无法看清,更毋论防备或抵抗,只觉巨力加身,不由自主地转身,随即屁股一疼,被一脚踹起,向前疾飞而去。

不止苏景,三尸也如此。

东’‘天’‘剑’‘尊’一个不差,全都被师叔踢飞,陆崖九的笑声入耳:“原先说是要将你一剑打出,现在改作一脚踹飞,更让我痛快些!”

笑声之中,陆崖九法术催动,化境的裂隙就破在四个被踹飞如电之人的去向上。

师叔力道拿捏得好,苏景四人不会受伤但全无反抗余地,从青灯境里飞出来,又向前冲了数丈,一头戗在地上。

“被踹出来的?”一直在外等候的戚东来吓了一跳,非但不上前搀扶,反倒还全不顾义气地退后两步,生怕他们摔在地上会溅起泥土弄脏他裤子似的。有情可原,他现在就这一条裤子了,得珍惜些。

“嗯,被踹出来的。”蚀海大圣的眼力何其强悍,一眼就看出实情,笃定点头应了戚东来所问。

不听急急忙忙去搀扶苏景,满目关切:“可有受伤?怎会如此?”

话问出口,手也搭在了苏景的肩膀上。一丝灵气探入,顷刻察觉心上人没事,一下子俏面上的关心、担心以及少许对踢他之人的愤nù

散了个干干净净。她又做回幸灾乐祸的小妖女,对正站起来的苏景道:“刚刚佑世真君施展的是什么身法,真zhèng

迅捷如电,比你平时的身术更快何时练的?哪里学的?可是帛绢上的奇门妙法?”

“我和师叔说要娶你,他老人家一脚把我踹了出来。”苏景起身,目光黯淡。

小妖女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毕竟没接触过陆崖九,堂堂离山老祖。不准弟子迎娶莫耶女子也再正常不过。

“哦。中间忘说了,”苏景扳回一局就成,哪会真用此事去伤她,口中唠唠叨叨:“我和师叔说要娶你。师叔答yīng

了。说门内弟子谁不服气就让我带了他去青灯见师叔;门外修家若有非议由我看着办。他还送你一份见面礼。然后他说我违背他上次见面时的谕令,一脚把我踹出来。”

“啊!”

如此刺耳的尖叫,这是苏景第三次从不听口中听到。

第一次是两人初见。齐喜山深处丧修余孽从土中钻出来,只穿亵衣的莫耶妖女喊了一声;

第二次是初入莫耶,跨境怪风吹飞衣料,光溜溜的不听喊了一声。

尖锐刺耳,吓人一跳,不过与前两次不同的,这回的尖叫里,那份因喜悦来得太突兀,以至连自己都不觉得开心、就只剩下惊诧的古怪情绪满满充盈!

惊叫过后,小妖女又愣了片刻,猛地回过神来,急急忙忙问苏景:“师叔的身材怎样?附近有没有相似之人,给我找一个来,快快快。”

苏景被她问得糊涂了:“师叔的身材?”

蚀海大圣从一旁插口:“和我差不多!”

不听:“哦!”迈步就向大圣身前走去。

苏景赶忙拉住不听,三尸异口同声,对蚀海:“去去去,和你差远了,你有脚么你。个子身形更不对。”

蚀海一哂:“大圣身躯,幻化如意!”言罢摇身一晃,蛇尾消隐不见,变成了两条腿。如此还不算完,他的身形时大时小,从普通人缓缓长成百丈巨灵,再从百丈巨灵迅速缩成一寸小人儿,同时对苏景道:“说说你师叔的形状,我总能变到差不多。”

三尸大乐,不用苏景开口,围拢到蚀海身旁你一言我一语的,可浑人说的又哪里是师叔,全都在胡说八道想让大圣变个稀奇古怪的模样。

还好苏景没那么胡闹,出声指点,蚀海很快就变成了‘师叔大小’。

“果然差不多,”苏景笑着,转目不听:“要作甚?”

不听来到大圣身边,一拍挎囊,取出的居然是一根软尺忙忙碌碌,量肩量胸量臂量腿,小裁缝似的,给蚀海打尺寸。

苏景又问一遍:“这是作甚?”

小妖女手快,片刻功夫就打过了尺子,现在已经开始从挎囊中向外倒腾一匹匹的布料了,有锦有缎有红有蓝,可惜了她的大好宝囊,里面装了个绸缎庄!

“陆老祖的面色是白,是黄,是红润还是黝黑?对了,还有胡须和头发,是黑是白?”小妖女要配陆老祖的‘颜色’来选布料。

“师叔穿惯了黑袍子,你这是要给师叔做衣服?”

不听一挥手,其他布料尽数收起,只剩黑色料子,即便如此也有七八种之多,色泽略有差别或者隐绣的图案不同,挑选一阵自己也拿不定注意,干脆就选了价钱最是昂贵的那一匹。

跟着她再挥手,私塾变回了仙宫本形,她急匆匆迈步走向其中,这才对跟在身后的苏景说道:“莫耶习俗,新媳那个新人女子要给长辈做衣袍,他老人家的礼物都赏赐下来了,我还没做袍子,实在不像话,须得赶紧做好给他老人家送去”

说到这里不听回头,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无奈,没有责怪、只是无奈:“你呀你,你你得提前告sù

我一声啊,好让我有个准bèi

功夫,现在可好,失礼了,失礼了,就算师叔不计较,咱们做晚辈的心里也过不去,万一老人家要是计较那就唉!”

着急忙慌的小妖女,甚至都不顾上问一问师叔赐下的礼物是什么。

说话间不听来到仙宫内一间大屋,最醒目的正中一张长案,上面剪刀、硬尺、划粉、针箩线架一应俱全,只有裁缝铺子里才会有的裁衣案子。

此外屋中还有些其他家什,无一例外都是绣、织、纺之类器具,苏景一见就失笑:“想不到啊。”

“如今我身上衣裙,都是自己裁剪的。”小妖女得yì

了,原地转了一圈,衣裙飘飘,随即她来到裁衣案前,铺开自己最后选定的黑色布匹,量尺划线这就开始做活,刚打过线抄起剪子,忽然举得背后一紧,苏景从背后抱住了自己,暖暖的,紧紧的

“你你干嘛?”小妖女傻了,素手一松,剪刀落下,她的记忆里这还是苏景第一次主动来抱自己。

剪刀扎中脚面,不疼,连油皮都没划破,这也是修行的好处。

“我错了。”苏景开口,抱得更紧了些,胸膛紧贴着她的背。

失神也不过片刻,不听笑了,本还有些僵直的身体放松下来,笑道:“我没怪你的意思,就是心里着急了、觉得自己这个晚辈做得失礼,随口抱怨几句,哪有不抱怨的女子啊,这一重你得容我”

“不是,是我不该去青灯境。”苏景的头埋在了不听的长发间,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拥着她,还是她撑着自己,脑筋混沌了,只是抱住、不愿松手。

他抱得紧,可她是软的,由此轻轻松松就转回身来,不听不解:“怎了?看三尸的样子,老祖的情形应该还好。”

“说过小师娘的之后,师叔又复洒然,说说笑笑,还赐下礼物可他没再问我其他经lì

。”

见了师叔,苏景细说下幽冥之后的情形,古刹夺罡则是一语带过,但任谁都能想得到,从摩天古刹得纯净天罡,会是何等精彩的奇遇。

上一次苏景去青灯境,有关自己的经lì

、修行等等,老祖都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字都不肯放过;这一回,他居然没去追问古刹之事。

苏景沉沉叹了口气:“做衣袍不忙,最近这段时日不去青灯境,莫再打扰他老人家是莽撞,惹得他老人家伤怀,心里不是滋味。”

绕过手臂,不听轻拍他的背

青灯境,晚辈消失不见,老祖面上的笑容也随之散去。

老人的目光平静,口中喃喃说着:“廿六,两千六百年了”结座于地,沉默了一阵,他的口中忽然哼起了一个调子,孩儿一岁生日时,妻子谱下的琴曲。

那调子欢喜,那调子险恶,那调子到最后平平淡淡,齐僮儿

抱着不听也被不听抱着,好一阵子过去苏景心情平复,放开手退后一步;小妖女不松手,跟着他迈上了一步。

莫耶女子不扭捏,从不掩饰自己的不甘心:“这就完了?”

苏景笑了下:“师叔有礼物赏赐,还没给你。”

小妖女几乎忘了这件事,面色一喜,放下了怀抱却不急着受礼,拉起苏景喜滋滋地向外走去。

苏景免不了地糊涂:“接个礼物,何必去外面?”

“有面子!”小妖女笑出了声的说话。第一次收他长辈‘见面礼’这种大好事、大喜事,那非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可。

何止面子,还有满心满眼的欢喜!(未完待续……)

第五一九章 回阳间再说

两人走向仙宫大大门,不过中途又停下了一次,小妖女想听一听苏景青灯境之行的情形,后者没有隐瞒,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一遍,不听点了点头,未曾多说什么,重新迈步向外走去。

出了紫桐仙宫,当着众人面前小妖女风风光光受了陆老祖的见面礼,那花盆惹出称赞一片,就连大圣都微微点头,那藤子就实在不起眼了,几位差头有心迎奉几句都不知该如何下口,搓着手心干笑着:“此物必定不凡、必定不凡。”

戚东来则笑道:“以后不听仙子左手端个盆景,右手举着花盆,来到人间城镇,无需开口自有热心人上前,为仙子指点花鸟鱼虫市集所在。”

一群人说说笑笑,更少不了对不听恭喜一番,小妖女开始时洋洋得yì

,后来也从容大方,但到了最后脸蛋还是红了,莫耶女子不扭捏,但不扭捏并非不知羞涩为何物她羞涩时,盆中的青灯藤也害羞了似的,枝身一扭‘嗖’地轻响中,缩进了盆土之下,再不‘露面’了。

众人见藤子有趣,免不了一阵哄笑,随后大家重入后殿,

跟着两位差头一声令下,早就在忙碌的小差官们齐齐喝应,不多时一桌上等鬼宴排开。还好差官都知dào

这一席是给阳身人开的,那‘珍珠翡翠幽魂羹’、‘冥韭炒五魄’、‘酒烹凶魄尖’之类烹魂饪魄的阴间大菜都没敢做。

不止苏景几人,司中几位和判官相熟的差头也坐下陪宴。小鬼差妖雾一边抱怨着‘没有油汪汪的炸魂儿喝酒都没味道’,一边大口满赛顺着嘴角向下流菜汤

不津阴阳司热热闹闹,血海边缘小岛死般寂静。

血海粘稠无浪,小岛空空荡荡,只有一块刻了‘煞’字的石碑耸立西陲。忽然,一道道流光划破天际,呼吸功夫就来到小岛近前。

流光沉落、散去,一行十余人显身,跪于煞字碑前,为首之人是个消瘦的少年。他的刀一丈零两寸。横着背在身后。

‘十’字少年沉声开口:“方亥拜见肆叔。”

话音落下,血海惊浪石碑披血,义庄模样的死不瞑目宫自小岛上隆隆升起,肆悦鬼王的声音传来:“贤侄辛苦了。”

方亥摇了摇头:“有负肆叔之命。侄儿特来领罪。请您降罚。”

‘十’字少年受命于肆悦王。去往瓶中城附近追查狼群动静,狼的踪迹是查找到了,但他们这一行人也陷落在恶狼阵中。若非狼群忽然退走,他们早都惨死于恶战了。

那场恶战之后,方亥就近寻得安全地方休养疗伤,此刻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赶回老巢向肆悦王复命。

“无罪,更无需自责。”肆悦的声音平静,并无责怪之意,有关他们追查到的狼群动向、恶狼与瓶中城之战等情形方亥早都以灵讯做过仔细呈报,肆悦无需再多问什么:“身体恢复得如何?”

“叔叔命吞云鬼鹤送来的冥丹有奇效,我等皆已无碍。”

“正好有一桩新的差事,王灵通领下了,刚要出发,你若愿意,就跟着他跑一趟吧。”

“孩儿领命!”

回应同时,方亥、其妹以及身后十余属下都目露惊奇之色。辈分以论,王灵通是他们的长辈;本领以论,他的修为早已臻入化境,煞血军中、瞑目宫下,除去肆悦王就属此人凶猛为最。

王灵通在肆悦王军中地位,无异那只‘九斤黄’于削朱王。

至少在方亥的印象里,王灵通时刻相伴鬼王左右,除非王驾出巡,否则从未见过王灵通离开过死不瞑目宫!

什么样的事情,要劳动王灵通法驾?方亥想不通。这个时候,死不瞑目宫内忽然传出‘嘎啦’一声闷响:启盖开馆之声。

王灵通出棺。

又过了片刻,一个人走出王宫,员外巾、富贵袍、祥云靴,花甲年纪肥胖身材,除了眉心一道殷红煞气直冲发髻,王灵通看上去和阳世间和和气气的富家翁也没什么两样。

王灵通笑呵呵的,神情和蔼,对方亥兄妹点点头:“辛苦诸位,此行目的我们边走边说吧。”

方亥点点头,带领手下跟随王灵通身后,踏云而起直飞苍穹

不津阴阳司饮宴未散,又有宾客来访,听说小九王要迎娶不听姑娘,几位归顺鬼王哪敢不来恭贺,滑头小鬼也跟在了他们身后。

四位归顺王都是在幽冥混了数千载的老鬼,口中吉祥话不断不重样,如果串联起来能从东天角挂到西天边。滑头王也一反常态,没了平时的冷嘲热讽,笑逐颜开连道恭喜。随后有人问起一对新人的佳期,苏景尚未开口,小妖女就回答道:“还没确定,不过如果能回去的话,喜事就不在幽冥来办。”

这话惹得三尸纳闷,雷动先问:“小不听,你可是觉得在幽冥办喜事不吉利?”

不听摇了摇头:“无家可归、异乡之人,中土的人间、中土的幽冥,于我没什么分别的,以喜事而论,阴阳两界都一样何况我家乡习俗,亡者不存‘晦气’而是充满‘福禄’,所以幽冥办喜事,全然谈不到‘不吉利’一说。”

“不怕不吉利,那就是你现在还不想嫁给苏锵锵?”拈花第二个发问。

不听笑了,明媚横生,眼波掠过苏景:“这小妖人死缠烂打,非我不娶,不能与我结发轻则游神躁气影响修行,重则走火入魔傻气冲霄,本座又生就一副慈悲心肠罢了,索性成全了他的心愿,只盼他得偿所愿后能发愤图强,认认真真做好他的离山弟子、做好他的佑世真君,本座也算是舍却身心、为苍生谋得一道福祉。”

全是不着调的言辞,但‘我要嫁给苏景’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

拈花第三个发问了:“那又何必非得去阳间办喜事?就在幽冥把喜事办了,把洞房进了岂不是好!待有朝一日找到了回去的办法,你直接以离山小师婶的身份回去,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说不定姑娘小子都生了三五十个!”

笑容浅淡了许多,但不听仍笑着,这次没再解释,反正就是摇头,望向苏景:“你我的喜事,我很想回到阳间再说。”

苏景似是能懂她的心意,痛快一点头:“好!”

原来不在这里办喜事,送礼之事更是遥遥无期,滑头大王以下,诸位鬼王心里都长长松一口气。

这个时候守门的鬼差传报,又有客人登门,苏景稍显诧异,笑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如此热闹!”

新来的客人,皆为判官。

下‘雨’时苏景辗转四方,驰援个个阴阳司,得他相助的几位判官彼此相约,一齐登门致谢,可不津苏大判的身份实在让人尴尬,他们又特意去求段旺旺大人同行。

判官也是有智生灵,辩是非明道理,得了苏景的相助之恩,自会生起感激之情,口中的谢辞虽是陈词老调,但都是由衷之言。

几位判官没久坐,心意送到就起身告辞,苏景把他们送到门口,忽又想起一件事:“段大人请留步。”说着,他拉着段旺旺走开几步,低声问道:“判官主掌轮回,权力匪浅,我想问问你,判官能不能主掌游魂投胎后的长相?”

段旺旺完全没听明白:“判官主掌长相?什么意思?”

“就这么说吧,我要想让一个人投胎之后,长成我想让她长的模样,成不?”

这次段旺旺懂了,摇头笑道:“美丑善恶,和判官哪有半生香火的干系!反正我职卑位浅,做不来这样的事情,或许高位大判能行?不得而知,不得而知。”

言罢段大人飞天而起,苏景皱眉琢磨片刻,正想转身返回冥宫,护身灵识微微一震,苏景举目凝望只见一道剑光破开天顶罡风,疾飞而至。

剑光如电,眨眼后落于苏景面前,黄色衣裙的女子,神情如平时冰冷,目光里却比着以往多了些灵动,见面就问:“听说你要结婚?”

“拜见小师娘!”苏景、三尸忙不迭施礼。

鬼王和尸煞也赶忙施礼,浅寻不理别人,只伸手把苏景扶起来,重复问道:“听说你要结婚?”说完,她又指了指跟着苏景一起跪拜的不听:“是她?”

和鬼王一样,浅寻也得到了尸煞传出的‘少主将大婚’的消息,浅寻已把苏景当成了晚辈,阴阳两界,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人又有几个?

饶是浅寻心性沉冷,当时还是透出了一个开心微笑,御剑来了不津城。

小不听刚刚已经施过一次礼了,见浅寻向着自己指点,又起身重新施礼:“莫耶晚辈,见过前辈。”

不等少女再拜下,浅寻就一挥袖子:“免礼。嗯,是个好kàn

的丫头。”小师娘的语气,少有的和蔼。

见了不听,浅寻也不去理会苏景了,对不听道:“陪我走一走。”跟着又对其他人道:“你们不用跟随,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再讲究什么辈分礼仪,浅寻带着不听,肩并着肩在不津城中随意行走。

不津还是废墟一片,两枚人间的秀丽女子的信步而行,着实给这片荒凉添出了一道颜色——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豆子祝所有兄弟姐妹阖家团圆,万事如意!

佳节快乐!!!!!!(未完待续……)

第五二零章 风光大嫁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不听返回阴阳司,她一个人回来的。

三尸歪着脑袋向不听身后张望,雷动问道:“小师娘呢?”

“聊完就走了。”

赤目语气埋怨:“也不和咱们打声招呼。”

拈花提起大伙最关心的事情:“都和你聊啥了?”

不听不答,而是美目一转望着苏景:“你想听么?”

苏景自然点头。不听笑吟吟的:“随我去紫桐仙宫。”

三尸急忙道:“我们也去。”

“不好,就当不听拜托三位神君。”小妖女满脸笑容,学着东土男子的样子,连连给三尸抱手打揖,这次三尸没死乞白赖非得跟进去,说到底他们都盼着苏景好,让出他和小妖女单独相处的机会。

紫桐仙宫也是完整宫殿,前殿后宫仪场花园一应俱全,只是规模不若苏景的冥殿那么浩大,不听引着苏景穿过几重宫闱,来到一座精致花园,这才站住了脚步,不听道:“小师娘最先问起的,是你我结识的经过,她要我‘只说自己就好了’。”

苏景不是很明白:“只说你自己?”

“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她的意思我明白,依她吩咐,我只说自己。”不听垂下了目光,看着脚旁草池中刚刚绽放的一朵的花儿:“莫耶地,邪魔地,我是中土人眼中的邪魔。中土浩瀚,我感觉比着莫耶世界还要更大一些,中土的风光很好。比着莫耶好犹有过之可山河再好又有何用,偌大世界,无数生灵,个个都欲杀我而后快。中土的莫耶人,活得孤苦伶仃,我不敢去热闹地方,不敢穿漂亮衣裙,除非必要否则我只和花儿草儿讲话,还是先把它们采摘下来再讲——我须得先妥帖确定,它们不是木修的精怪。”

“不成想的。忽然有一天。一个小小丧修从泥土里钻了出来,我很怕。丧修余孽,修习禁忌之术,和我一样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货色。同病相怜。可以做个朋友?错了错了。只有生死相见!”

不津城的废墟间,不听说到这里时,浅寻点了点头。道理她明白得很,无需不听仔细解释。

不听闭上了眼睛,把整颗心都浸入回忆,继xù

说着:“他只是三境的小小修家,手段却层出不穷,样样不逊于我,打到最后他赢了。意料之外的,他没伤我他说他对莫耶人的印象还不错。”说到这里不听笑了:“这不是说胡话么?好像他见过其他莫耶人似的。”

“可不管怎么说,他收了剑、放我从容离去。”紫桐仙宫精致小园中,不听望向了苏景,两人对视会心一笑,不听的声音不停:“那时我大概明白了,他和我想得不太一样,他没把我当做敌人,甚至连敌意都不存。”

“既然没了敌意,那就只剩下‘同病相怜’了,我是莫耶妖女,他是丧修余孽,我没有朋友,他的朋友应该也不多吧。”不听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呢喃:“不料我又错了,他的朋友很多跟着天降巨足、齐喜山塌,他和我都侥幸脱难,但他的一些朋友未能幸免。”

小不听加重了语气:“凡人朋友。”

“和凡人做朋友也就罢了,这个小丧修居然还要替凡人讨个公道?率领一群乌鸦精怪,大张旗鼓地报仇去了。真要报仇还是虚张声势?是真的话又该如何报仇?我很好奇,悄悄跟在他身后。”

“先去倾云涧,再去栖霞山,尤其后者,不是个普通门宗,我不敢靠近,没能看见过程,但我远远地见他进山,好一阵子又出山,胸口一道剑伤贯穿、手中提着一颗人头我知dào

他成功了,我很吃惊。”

不津废墟中,浅寻皱了下眉头:“他受伤了?我不知晓。”幸亏她不知晓,否则栖霞山绝户灭门!这种事小师娘做得出来。

不听对小师娘笑了笑:“我最最羡慕他的地方,就是他有你这样的长辈,护着、疼着、他的一根头发比得过万万人的性命。”

浅寻不置可否,对不听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继xù

讲。

“我吃惊,我也欢喜:这个小丧修很够朋友我很想有个朋友。于我而言,中土实在太空空荡荡了。结果又一个‘没想到’,丧修小子还是中土第一仙宗,离山门下弟子。”

“又何止是弟子,”小妖女苦笑着摇头:“打听过才晓得,竟是高高在上、连离山掌门见了他都要磕头的小师叔!我说你们中土的事情,怎么这么混乱啊。”

浅寻似是笑了下,唇角勾得很浅,几乎看不出来:“也不都是这么乱,是他有些特殊。”

“知dào

了他的身份,我也就明白了,这世上不会有人相信,离山掌门的小师叔是丧修余孽您别在意,我没有轻蔑之意。”

“无妨,接着说吧。”浅寻毕生只争于剑,从不在意言辞事情。

“所以他不怕我泄露他修习炼尸法门的秘密,可我不同,我只有一个莫耶妖女的身份,不能冒险,和他做朋友的心思,只好散去了。”讲述到此,不听有些冷,不知不觉间由此沉入回忆,莫耶少女流浪中土的孤苦,如今回想仍觉得冷。

浅寻看在了眼中,没说什么。

不听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再见他时,已是百年之后”这时候他忽然笑了:“小师娘,你可知,我在家时常常被骂古灵精怪,因我调皮总喜欢给大人闹出些意wài

。”

小妖女造次了,‘小师娘’这个称呼,背地里跟着苏景等人一起喊一喊无妨,当着浅寻面前。总是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前辈’,不过浅寻没计较,不听都没留意自己喊错了,接着说道:“不料想来到中土之后,我就从给别人意wài

之人,变成了被别人给意wài

的那个——苏锵锵,从人人喊打的小小丧修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离山小师叔,又被门宗所弃成了孤魂野鬼,待我和他再次相见时,竟又成了南荒大圣、剥皮国皇帝的老祖宗。”

边说边笑。不津废墟、仙宫小园皆如是。不听望着浅寻笑,笑容里有自豪;不听望着苏景笑,笑容里柔柔的情意。

“我心里晓得苏景这个人不能以常理猜度。我以为,我想透了这一重。他再有什么惊人之举。我也不该再意wài

。可我又错了,他说他有一位长辈是莫耶之人!”

“初闻讯,我觉得我快疯了。激动过后我忽然就觉得,他他很亲近。不久,他又亡命去了,从老祖大圣变成妖皇举国力追杀的恶贼,那次分别过后,我开始常常想他了我想,我应该给他做双鞋。”眼波盈盈,不听望着苏景,一步一步走进了他怀里。

小妖女的身体很软,软到仿佛随时会融在苏景的怀中,不听轻声:“小师娘是慈悲的,故事说到这里,她说可以了。”

“可以了。”不津城中,浅寻挥手打断了不听的讲述。

有关不听,她曾听苏景和三尸讲过,有个大概了解,可她不是莫耶蓝祈,土生土长的中土人物,对莫耶之人都会深藏一份戒心,她要不听说起与苏景的结缘经过,目的不外是看一看,她对苏景是否真心,浅寻有这样的眼力。

不听讲到‘第一双鞋’的时候,浅寻已经笃定了她对他的心意,再向下说,就该到莫耶被毁的经lì

,那残酷事情浅寻不问,免得不听再伤心一次。

浅寻转开了话题,别人提过的老问题:“准bèi

什么时候办喜事?”

不听自是和先前一样的回答,浅寻不解:“为何如此?”

“我要风光大嫁。”小妖女的回答,听上去有些浅薄。

风光大嫁?以苏景在阳间的身份地位,似是不难办到,一叠喜帖飞传四方,东土修家西海妖精谁都不会怠慢,南荒的妖怪就更不必说。可是莫忘记,不听是莫耶女子!她想要的喜典越隆重、越风光,苏景肩上的压力便越可怕,陆老祖说的那‘担子’就沉重!

可不听还是不解释,表情好像一只倔强的小狐狸,漂亮狐狸。

浅寻的面上没什么表情,也许是猜到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哪个女子不盼风光大嫁?她以前也曾盼过,那也的确是凡间的一场好热闹。

“回去之后,把这个交给苏景。”浅寻摸出一方玉简,交到了不听手中。

不听摸出了一方玉简,交到了苏景手中:“我没看,是什么?留下此物,小师娘就御剑离去了。”

灵识扫过,苏景皱了皱眉头:“让人死不了的法术,丧修修法为基。应该是师娘自创的法门,什么意思?”

当然不是施展此术,就能让人永生,玉简中的法门更像是从酷刑中衍变而来,让受术之人求死不得,就算尖刀剜心,也还能再残喘几天琢磨半晌,苏景恍然大悟:“是用来对付三尸的吧。”

“对付他们?为何要对付他们?”

“浑人多半要搅闹洞房,可你我防无可防。他们三个一抹脖子,立时就会显身在我身后,这又怎么防备!但真到大喜日子,把他们锁入青灯境未免也太不仗义”苏景笑了起来:“小师娘想得周全,求死不能,大好办法。”

不听还有些不明白,怎么就说着说着,忽然转到‘洞房’上去了,脸又红了,娇艳欲滴的女子。苏景忍不住去摸她的脸颊,但就在他手掌刚刚扬起时,苏景面色突变,口中一声叱喝,风火剑三法齐动!

下一刻,一团幽绿惨雾来得毫无征兆,陡将苏景笼罩其中——

中秋佳节,祝大家万事如意,佳节快乐!!!(未完待续……)

第五二一章 天乌喜战

不听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催动法术投身惨雾去助苏景。

她的动作何等迅捷,可还不等她冲近怪雾,内中便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不听分辨得明白:法术碰撞、巨力相抵、长剑交击诸般斗战恶响汇聚而成的声音!随即惨雾破碎,苏景的身形重现于不听的眼中。

在苏景脚下,躺着一具鬼灵尸身,已死。

性命没了,鬼灵的尸身迅速腐烂,恶臭散发开来,熏人作呕。

再看苏景,双目无神面色苍白,都站不稳脚跟,身体微微发晃真zhèng

的瞬息生死,惨雾中的恶斗虽短暂却激烈,刹那里苏景几乎用尽所有精力、所有真力,这才击杀了鬼灵应付下来这一场凶狠刺杀!

不听又急又气又心疼,急急强到苏景身边:“如何?”

苏景没受伤,只是力量被一下子抽干,身体里空落落的难受,没力qì

摇头,只能对扶着自己坐下的不听咧一下嘴巴,勉强笑了笑。

不听一道真元探入苏景身体,查知心上人无碍,稍稍松一口气,此时她心有所感:蚀海、戚东来、三尸等人察觉有异,冲进了紫桐仙宫,几位阴阳司的差官紧随其后。

蚀海来得奇快,几乎不听发觉他进门的同时,人就已经出现在精致小园内,凶蛮小子满眼戾气,看看苏景、看看地上正腐烂的尸首,最后望向不听:“怎么回事?”

不听苦笑着,回答得莫名其妙:“不可能的。”

事情来得太突兀。初时她只关心苏景,不及细想,待见苏景无恙,她的心思有重归清澈,再回想这场刺杀,想到的就是这四个字:不可能的。

紫桐仙宫并非真zhèng

宫殿,而是万年妖木化形,再被不听收服后,整座仙宫都与浅寻的感识相连,不听人在宫内时。任谁进入都瞒不过她的探查。

当然。世事无绝对,不听晓得这世上没有包打天下的法术,可是能悄然潜入、又能躲过自己探查的人物,那此人的刺杀就绝非苏景能够抵挡了。

苏景的本事。不听还是了解的。

但苏景赢了。刺客死了。不听糊涂了。

“莫担心。以前也遇到过。”坐在地上调息的苏景忽然开口:“两次,来的刺客不一样、手段神通不一样,不过杀我时它们带出的那份那份气意一般无二。”刚刚入住不津阴阳司时。苏景前后遭遇两次刺杀,再之后就太平安稳的过了快一年,不料想今天刺客又告出现。

说话中,苏景站了起来,笑容清透目光炯炯。一见他的样子,不听立kè

把心底疑问扔出了幽冥世界,惊喜问道:“恢复了?这么快?”

“不止回复,还小有所得。”苏景张开了自己的右手,对着众人招了招。

右手掌心,有东西明晃晃的耀眼:小小一枚金色鳞叶。

小鬼差妖雾眨眨眼睛:“又长出一枚?”

天地和合修法的第一重‘地归’,炼就七十二片太阳鳞叶可得圆满,之前苏景用了快一个月的功夫炼成一片鳞叶,藏于左手掌心。如今又得第二片,在右手心。

苏景三言两语,把自己现正进行的修行给身边人介shào

了下,除了三尸不学无术,旁人都是大行家,点头同时也免不了惊奇,戚东来看着苏景的掌心光看还不够,还想伸手去摸苏景的手:“第一片鳞叶炼了二十多天,第二片鳞叶不到一天就告成功?这样的进境未免太神奇了。”

苏景赶紧向后退几步躲开他,口中应道:“天乌喜战,斗中精进本为修行此法的好门道。”说话时掌心金光泯灭,鳞叶消隐于皮肉之下。

当年光明顶同门斗剑苏景连开三六一处大穴,一战破如是,今日情形也是如此。

于高深修士而言,行元转气便如凡人的呼吸一样,已经炼做本能,行动坐卧看似平常,可他们体内真元无时无刻不在行运,苏景也不例外,‘地归’心法引导真元流转。

而‘天乌喜战’,那场突兀降临的恶战,非但不会影响他的修行,反而如烈火烹油一般,推着他在修行路上凶猛前跃,大大跨出一步再得鳞叶一枚。

一片太阳鳞叶,虽只是小境中的小境,但到底也还是一次突pò

,破境时天人交融、元力入身,是以苏景迅速复原,无需再长久打坐行气来回复。

大胡子戚东来没摸到苏景的手,笑嘻嘻地全不在意,连连点头:“天乌喜战,憎厌魔就是要讨人憎厌。你炼天乌,越打斗越精神,我拜憎厌魔,人越讨厌我的修为就越高,一样的道理,一样的道理。”

苏景被他说得迷糊,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一样的道理’,反正只要不是一样的惹人憎恶就好。

不听跟在苏景身边:“这样的话,在这一境修行里你天天打架,岂不是精进神速?”说着她一挺胸膛:“跟我打,我陪你!”

苏景摇摇头:“一来须得全力投入,逼我入极境、穷境的斗战才行”

明明本领在苏景之上的不听闻言吐了下舌头:“那我可不成。”

苏景还真不知dào

不听现在比着自己更凶猛,笑着搭声、不忘吹牛:“是不成,不过你也算不错了,差我不算太远。不过话说回来,打不过我,真的不丢人。”

蚀海目光轻蔑:“由我来,保证逼得你如极境穷境!”

“光打到极限还不够”苏景摇头:“靠斗战破境,非得有浓烈到快能冲昏脑袋的争胜之心不可,就如当年光明顶比剑,非赢不可。那场拼斗胜负与生死无关,但于我而言,那一次胜负重过生死。”

蚀海用尾巴敲了敲地面,算是点点头,一指地面尸首重提旧话:“这个东西你怎么看”

几句话的功夫里,鬼灵刺客的尸首已经烂成了一片丝丝絮絮、破棉絮似的‘东西’,散了形状。

问的是苏景,回话的却是戚东来:“能瞒过大圣耳目的刺客,却连苏景都杀不了,离奇得很。”

这疑问和小妖女的迷惑如出一辙。

“还有一重,阴阳司里遇到过的三个刺客都和我本领相若!连一线之隔都不算。”三次遇刺,苏大判管都侥幸得胜,可每一次都赢得精疲力竭、掏空身体。

一次两次,也许还是巧合,接连三次便大大不对劲了,连番刺杀不停,前一个失败了,再来的肯定要比前一个更厉害些才对。苏景的遭遇,与其说是行刺,倒不如说成‘试炼’来得更贴切。

事情蹊跷,在场众人要么见多识广,要么心思通透,讨论不久渐渐就有了像样的猜测,不过到底也还是猜测,做不得准

随后一段时间,日子归于平静,苏判官上殿发落游魂、下殿专心修行,不听安安静静地守在苏景身边,给师叔做了精致长袍,为小师娘缝了漂亮裙子,还有送给苏景的靴子,她做得认真仔细。

大圣钻回盆景再不露面,修养身魂,戚东来则闲不住,和三尸结伴四处去溜达,安全起见他们不做远行,只在自家势力范围内游玩。

不久后又到了‘缴款’的日子,孔方穷再来阴阳司,还是老样子,态度上恭恭敬敬,公事上一丝不苟,核查过账目、交办了手续,苏景不放他离去,拉住他又密谈了好一阵子,孔方穷时而摇头时而皱眉,最后对苏景躬身道:“您老说的这三件事,一件小的全不知情,另两件更不是小的能够做主”

把一包香火递入孔方穷手中,苏景微笑道:“请老兄帮我问一问尤大人吧。”

“是、是,您老的意思,小的一定转呈尤大人。”收了香火,行过大礼,孔方穷发动符撰返回封天都。

从冥宫到冥宫,从后园到后园,孔方穷一现身就直接跪拜下来,对着园亭石凳上的一品官帽恭敬道:“大人,孔方穷回来了,除去游魂的买卖,苏景那边还有几件事情。”

帽下人显身,星月大判端坐石凳:“讲。”

“苏景问起不久前‘黑雨’冲袭四方之事,虽口气轻松,但小的大概能看得出,对那些黑东西他在意得很。”

犹大判问:“你怎么说?”

“小的只说不知,他追问了几句,见我只是摇头便作罢了。随后又提起审断冤魂、追查人间冤屈之事,这个差事,他不想交给我们孔方差,而是想请段旺旺大人入总衙,专责负责此事。”

尤大人一哂:“小算盘罢了,无妨,由得他,只要有香火赚就成。他还有其他事情么?”大判官一句话,段旺旺调任封天都,专管阳间人魂冤屈。一冤一笔钱,有多少苏景买多少!

“最后,苏景想面见大人,具体见面何事他未透露,不过他还算痛快,若大人应允的话,是他来封天都、您去不津城、又或者约见在其他地方,全听您的安排,他全无异议。”

哂笑变成了冷笑,尤大人一挥大袖:“他当本官如他一般清闲么?下次你再去不津,直言告于他知:不见!”(未完待续……)

第五二二章 灵机

阳间,东土,离山,九鳞星峰。

贺余独立山巅,负手望天,面色平静。

忽然身后人影一闪,掌门沈河真人赶到,执礼询问:“请问师叔,何事传召弟子和诸位星峰长老?”

片刻前,贺余传讯门中重yào

人物,齐至九鳞峰相见。

沈河问出一句话的功夫里,离山其他诸位长老也已赶到,齐齐向长辈行礼。

“有所感悟,偶得灵机,差不多该闭关了。”贺余转回身,面上带了些微笑,对赶来相见的晚辈说道。

“当真?!”沈河闻言满面喜色,深深一揖,快活道:“恭喜师叔!”

长老们也和掌门人一样的颜色,个个喜形于色,同声贺喜贺余所说‘灵机’是玄虚之词,大意与‘天人感应’相近,旁人听了可能不会太明白,但在他身边的个个都是精修大家,众人皆尽晓得,贺师叔的意思是:十二境中,最后的领悟境大逍遥问,他老人家已经领会到破境的契机!

修行路上三个领悟境界,小真一,要悟透真我、唯一;破无量要领会天道、法则;可大逍遥问与前两者不同,这一境的领悟茫茫无所向,没有一个具体的‘道道’,你什么都可以想可以悟,但你所想所悟究竟是不是通天途径?

天知你不知!

大逍遥问,没有固定的道路,不存明确的指引。因此能在这一境领受‘天人感应’,得到一线‘灵机’。就变得可贵之极,‘灵机’不会错,捉住它就能找到方向

“此事先不要传出去,”贺余对同门笑道:“更不可传告别宗,只是一线灵机,还差得远了,先敲锣打鼓闹得沸沸扬扬,到最后徒劳无功老死山中,岂不贻笑大方。”随后他把话锋一转:“即日我将闭入死关,除非圆满破境迎来天劫。否则再无出关之日。离山事情,就有劳诸位了。”

说着,贺余深深一揖,对掌门和诸位长老。此刻他再不是辈分高高在上的贺师叔。只是一个把肩头重担传于同伴、传于一路相扶相依向着前方不停前进挚友的老人!

老人为离山鞠躬尽瘁。功德圆满。最后一段时间是他自己的。

长老们不还礼,这是离山的惯例,受所托、忠所托。何须还礼何必还礼!面前那个是长辈是师叔,更是同伴是挚友,盼他能一朝飞仙,而我还在,继xù

守望离山。

站直了身体,贺余重新笑了起来:“没什么可说的,我盼飞仙,更盼有朝一日,和你们重聚仙庭!一个一个进门时的模样我都还记得清楚,全是小猴崽儿散了散了,散去吧,沈河再留一下。”

在场每一个,都是修行身后心思清透之人,若要献上祝辞,随便张口就是长篇大论,可是不需yào

,面带笑容一个一个走上前,稳重些的与师叔纳手紧握,轻佻些的干脆张开上臂拥一拥那个老汉,随后众人散去了,只剩下贺余和掌门两人。

贺余指了指脚下:“我闭关,九鳞峰的事情由你代管正好你也不用到处藏了,先在九鳞峰上住着吧。恭喜掌门人,在离山界内,终于有了个落脚地方。”

沈河俚语相见:“敢情好。”

“另外,死关之内五听齐灭,外间有事我再无法察觉,你自己或者我把林师弟唤回来助你?”

全算在一起,贺余这一辈离山弟子,除他自己外还有三人,尘霄生镇守南荒妖国,苏景人在幽冥,另外还有一位姓林的师叔,与贺余一样破境‘远游子’后出山去领悟‘大逍遥问’,再没回来过离山。

“先不打扰林师叔了,现在我一人还能应付。万一有事我自己找他老人家便是”

贺余不勉强,点头道:“你自己看情形吧。”说着,他把大袖一挥,一方棋盘两罐棋子落于两人之间,贺余把黑子拿到手中:“陪我下盘棋。”

贺余喜欢下棋。

一顿饭的功夫,棋下完了,沈河真人大获全胜。

贺余的棋艺普普通通。

虽然输了,但心情爽快,贺余笑呵呵的起身,连声再见都不说,起身向着专供门中重yào

弟子闭关的‘不动星峰’飞去,沈河也起身,不相送不道别不献祝,只有深深一揖,向着师叔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起身

孔方穷向尤大人施礼、告退,回到自己平日里办差的大屋。

屋中有人,衣着打扮和孔方穷一模一样的,长相也有几分相似,翻看着账本、手中算盘打得噼啪响亮,见孔方穷来了,屋中人笑道:“哥哥回来了。”

一穷二白三清四廉,屋中人正是孔方差的二差头,孔方白。

孔方穷点了点头,未回答,似是在想什么事情。

哥俩相处数不清多少岁月了,再也熟悉不过,一见哥哥的神情,孔方白就知他心不在焉,问道:“有事情?”

“最近你有没见过尤大人?”孔方穷不答反问。

孔方白摇摇头:“上次见大人还是上个月报账,最近二十几天不曾见过,大人怎了?”

“大人没事,不过”孔方穷摇了摇头,言及大老板时语气稍显踌躇:“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前尤大人听他呈报公务,除非特别情况,否则那盏官帽摆在石凳上不动,大人不会现身,就算显身,如非必要也不会和孔方穷‘有问有答’的说话。

可这一次,孔方穷才一跪大人就告显身,每到前题结束大人必会问上一句,引出下一题

“咳,这也不算什么,或许是西方突然起了动静,让大人心神微乱吧。”孔方白在和哥哥聊天时,手上的算盘始终不断,脆响声声,力道十足:“难不成你还怕大人被人冒充了去?先不说大人的本领和七十三链子的护持,就是他老人家那件判官袍,谁能穿得上?穿不上一品袍,就没有这一品殿!莫多想,赶快干活吧,耽误了差事可不得了。”

孔方穷一笑释然,坐入另一副桌椅间,摊开账本取出算盘,开始专心干活

一个月后,苏景再次见到孔方穷,听得尤大人的‘不见’传言,他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日子平静安稳,修行有条不紊,继一双掌心之后,足心、天顶、眉心、人中、膻中、脐门等等身体要害都已得鳞叶相护,前后近两年光景,苏景以‘地归’之法炼得三十片鳞叶,七十二金鳞完成了四成。

这其间,游走于阴阳两界、负责把幽冥中查出冤情通传离山的二差头马喜,带回来贺余领受灵机、闭入死关的消息,让苏景好一阵的欢喜。

站在苏景肩膀,时刻受香火滋养的金乌元神也在缓缓长‘大’:体型未变,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头三足鸟,但身体比着原来强壮了,它在香火里舒服得很,趴下身体、双翅笼头,成天美滋滋地睡啊睡的,偶尔醒来,打个哈欠然后接着睡

两年的光景,不津的重建也有了个大概模样,由阴阳司发配的游魂源源不绝补充城中,既为守护这一方福地,也为军中丰厚饷酬,青壮游魂积极从军,鬼王练兵时刻不敢怠慢,时深日久之下,军容也有了些威风。

福城、不津两地都有重兵屯扎,掎角之势初成,彼此呼应彼此扶持,这两年里前后经lì

过四场敌袭恶战,均告大胜胜得理所当然,人和在手、地利已得,美中不足的是军中少了些精通法术的精锐队伍,时间还太短,哪有功夫给鬼卒们去修行,但这也无妨,每逢大战戚东来、小不听两人必定出阵,有这两个凶猛家伙入战,对手又不是肆悦、削朱之类的强dà

势力,苏景一脉焉有不胜之理。

值得一提的,打过几仗之后,不听就吵吵着要和戚东来拜个结义姊妹不听明白为何戚东来会和苏景成了朋友;戚东来也晓得为什么不听和小九王情投意合:大家都修liàn

了一门脸皮功夫,都是‘坑不了再打宗、打不过再坑派’的得yì

弟子。有这份渊源相牵,自然投脾气。

附近大小鬼王,凡是和不津、福城打过仗,提起那个阳身少女和虬须大汉,脱口而出的必是两字恶骂:无耻!

倒是小九王,最近深居简出,几乎不曾出现在外间鬼王的视线中,内敛得很,初到幽冥时打出的名气、名望,如今已经渐渐沉淀了下去

不过附近鬼王心中都还有另一个猜测:很可能浅寻也在双城之一。这绝非空穴来风,十个月前,曾被‘天降黑斑’汇聚一支兵马的舜先王卷土重来,集结重兵御驾亲征直取瓶中城,但还未等正式攻城,大军就遭灭顶之灾:守卫森严、护法密布的中军大帐被一道可怕神通直接轰灭!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九王妃出手

哪有九王妃,怪只怪舜先王出兵前没看黄历、选错了日子,他兵临城下时,闻讯来援助滑头小鬼的不听、戚东来、三尸正在城头聊天,赤目说溜了口,无意间提到莫耶和中土的差别,勾起了不听的思乡之情。

小妖女不开心了,直接放大圣灰飞烟灭。(未完待续……)

第五二三章 东天剑尊庐

两年之后又是三十个月的光景,滑头王见福城固守无虞,心中渐渐不安分了,开始把势力向外展阔,行军打仗的事情苏景一概不管,鬼王争霸更没有善恶之分,反正滑头小鬼想做什么,小九王的兵将人马全力支持便是。

战事进行得还算顺利,滑头王攻城掠地胜仗连连,杀灭一王收服一王,虽只收服了一个,但滑头小鬼如今也算是王上王了,又能和苏景平起平坐,让小鬼心里舒服许多。

不津阴阳司内,公事样样有序,苏景的太阳鳞叶也一片接着一片的炼成,前前后后快五年光景,六十八枚金鳞成形,只差四叶就能完成这一个小境。

苏景这边,日子过得平平且顺利,小师娘则杳无音信,几年里未曾传回半字消息,苏景曾联络过她几次,就第一次她有回话:莫扰。再之后就不回应了。

一来小师娘的剑法通仙,轻易不会遇到危险;另则尸煞与本尊有冥冥牵连,万一小师娘遇险,阿二阿七必有心识反应,两头尸煞都安稳得很,足见她老人家平平安安,想来还在专心找‘碗’吧

这一天,苏景审断过新来的游魂,从大殿返回后殿,路过后园时忽然站住了脚步,问:“为何把紫桐仙宫收起来了?”

这几年里,不听就把她的仙宫摆放在一品殿后园,平时自己居住,偶尔出去打仗或游玩,也从不不收起宫殿。可今日紫桐仙宫不见。少女坐于一块圆石之上,正垂着头发愣,她的双眉微微皱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苏景询问,不听抬起头,勉强给了他一个微笑。

从苏景认识她那天起,莫耶不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该厚脸皮时一定厚脸皮,可从未见她有过‘勉强一笑’的时候,苏景走近几步来到她身前:“怎了?有什么事。”

不听犹豫了下,轻声开口:“我不想做干娘。”

苏景身边。小鬼差妖雾也在。闻言纳闷:“有人要做你义子?”

苏景挥手把小鬼差轰走,也坐上了圆石,与不听并肩,他当然明白‘干娘’指得是大师娘蓝祈:“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和你一起五年。以前从未有过这样长的相处。这次就渐渐明白了。相处越久就越不想走,恨不得时刻都能看见你,更恨不得每次见你你都在笑在开怀这很好。可偶尔时候我会想起干娘,她那时很很可怜,我怕自己将来也会如她一般。”说到这里,不听浅浅叹了口气,坐低了些、把头枕在了苏景的肩膀。

苏景拉过她的手,冷的,却软:“所以你收拾东西,要走?”

“怕再相处,我会变成了另一个蓝祈,那时就没了不听只剩苏景。”不听闭上了眼睛,声音喃喃:“先离你远一些,把心思放淡一点莫误会,不是再不回来,我只是想找个、找一个一个既喜欢你疼惜你、又不会自己忘了自己的位置。”

不听的话说得很吃力,一贯伶牙俐齿,此刻却不知该如何措辞。

苏景搓手,想把她的手搓热些:“想得太多了,我不是师父,你更不会是大师娘。快别皱眉头了,老得快,等回去后还得随我四处去见人,到时人家一看,好家伙,苏仙长娶了个莫耶老太太离山的脸面哟。”

不听没笑,依旧闭着双眼:“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决,只等你来和你打过招呼就要离开。”

苏景当真有些着急了:“幽冥世界处处凶险,比着你在人间犹有过之!恶鬼见到阳身之人便会猛扑过来,没见戚东来来时打得只剩一条裤子了么?就算有大圣相伴也难保完全”

“我请大圣是为了助你的,盆景会留下,我一个人走。”不听的声音平静,但平静下暗藏的那份坚决让苏景心中郁郁。

深吸了一口气,苏景也不知该怎么劝她,再开口时就是那三个最最直接的字:“不许走!”

“好啊!”不听张开眼睛,抬起头,喜滋滋地点头:“那就不走了!”

苏景先是愕然,随后被气笑了:“你这人你说你也几百岁了还耍这种花枪,很有趣么?”

他说话时,小妖女从与他并肩改飘于他面前,和苏景对面而坐,双目转动、在苏景的脸上左看右看,终于她选好了地方,凑上檀口在苏景的颧上轻轻一啄,快、轻,但柔软到发甜,随即又笑道:“当是赔罪了。”

不过五个字,可还不等说完时她的脸蛋就红了,垂下头、眯弯了眼睛,不出声音的笑。

苏景也笑了,没说什么,握着不听的手紧了紧。

小师叔被人亲过,看似平静从容,也只有他自己知dào

,粉唇轻轻一触之际,自己险险就把护身阳火放出来了,不是吓得不是惊的,就是心差点从胸中跳进脖颈。

静静对坐一阵,苏景才笑道:“吓唬过人了,也试炼过我了,还不把仙宫放出来?”

不成想小妖女挥了挥袖子:“仙宫没了。”

“什么意思?”苏景诧异,同时吃不准她这是不是真话。

小妖女耸双肩、摊双手:“紫桐仙宫完了,我正心疼你就来了,然后就是刚才那些说辞来哄你开心,嗯,你开心了我就开心,果然如此。”她笑,开开心心的样子。

苏景顾不得到底是谁哄谁开心,纳闷问道:“不是,紫桐仙宫怎么完的?好端端的又怎会‘完了’?”

“被吞掉了。被师叔赐下的那盏青灯藤吞了。”不听解释道:“为了探那藤儿的根底,我用过数不清的手段,可惜它全无反应,我也一无所获。后来死心了,把它摆在寝宫窗口,有时藤子会合仙宫有些灵气交换,它们都是木行灵物,彼此做灵气循转也属正常,我就没太在意。不成想就在刚才,嗖地一声,整座仙宫就那么一下被藤子给抽干、吞掉了。”

说着,不听又想了想,点头道:“没错,就是嗖的一声,吓了我一跳。”她自袖中取出了花盆,递给苏景看。

藤子仍是两寸,歪歪斜斜半死不活,被‘吞掉’的紫桐仙宫变成绿豆大小,挂在了藤上,若非辨尘入微的眼力,根本都看不出那是一座宫殿。

苏景看得新鲜,又望向不听,不过不等他发问小妖女就大摇其头:“莫问我,我虽是木行修,但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你是这藤子主人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万幸它没把你一起吞了。”

“是啊,我也后怕,要不手那么冷呢,吓得。”小妖女咯咯笑着回答,当时她就在宫内,亲眼得见藤吞妖木的奇异‘景色’,但自己毫发无伤:“想来藤子不吃肉,是根和尚藤子,万幸、万幸对了,你觉得我把这藤子叫‘和尚’,好听不好听?”

“和尚哪衬得藤子的身份,得叫方丈,最差也得是大师!”

两人正讨论‘和尚方丈’时候,一个中年汉子走进了不津城了,城门处有阴兵盘查问讯,汉子对答从容全无可疑,得以顺利入城。

中年汉身形普通,但神情冷漠目光阴鸷,入城后一路打听着,来到了城中心那座巨大建筑前:小九王府。

苏景常驻阴阳司,但负责重建不津的鬼王好事,非得要在城中再建一座府邸,鬼王还生怕苏景会不同意,特地觐见大王、劝道:“外人不知大王身兼两职,真要有不熟悉的客人上门,总得有个地方应酬。”

苏景点头:“言之有理,往大里盖!”

哪里用劝,小九王是能躲到一旁去看自己的仪仗队伍笑个不停之人最喜欢排场!

站在王府前,找到了地方,中年汉子却皱起了眉头:他要找的是王府,可这间恢弘府邸的招牌和王府全无干系。

府前巨石、门上匾额,分别用东土汉字和阴家鬼篆写得明白:东天剑尊庐。

这是三尸的主意,苏景由得他们自己去玩得开心,再说这个名号也挺响亮。

‘东天剑尊庐’前有阴兵把门,见中年人徘回不去,带队校尉上前问话:“你是何人,在此流连不去心怀何意?”

“我自东方来,”中年人声音低沉:“此间可是小九王府?”

待校尉点头后,中年人目中似是闪过喜色:“小九王可在府中?我有事求见。”

那个校尉倒不是凶狠人物,性情随和爱说话,并未直言叱喝,只是摇头笑道:“你这汉子好不晓事,身份上小九王高高在上,政务上小九王日理万机,修行上小九王勤勉有加,他老人家岂是随便谁都能见到的,莫再胡闹了,快快离去吧。”

中年汉子不肯走,对校尉道:“请你给小九王传一句话:光明顶下朋友来访。有这句话,小九王必会见我。”说话同时,还摸出一包香火塞塞进校尉手中。

校尉不知光明顶在何处,但‘朋友’两字他听得明白,由此稍显迟疑,摆摆手未收他的香火:“我去传禀,若王上肯见你自是最好;若是你胡言乱语消遣本官,我绝不饶你。”说着摆了摆手,自有阴兵上前暂时看管中年汉子,校尉则转身走入王府。(未完待续……)

第五二四章 我很羡慕你

苏景常驻阴阳司,此间由尸煞阿二坐镇,校尉替中年汉子传话也不会直接告予小九王,而是向阿二禀报。

穿过门廊,校尉正行走于宏阔的‘东天剑尊府’前院时,忽然被人叫住了:“门官,什么事情?”

说话之人,东天剑尊之‘天’,雷动天尊,问过校尉不等回话,他又转回头对身后一群青壮鬼汉皱眉道:“说过了多少次,腰力要沉于脚下才能生根,肩臂肘要凝力但不可使劲,真zhèng

的力道自手腕起!非如此,休想把勺掂好!”

东天剑尊府,东锵锵不在,天剑尊可不会浪费这么大的宅院,一月中倒有十五天都在这里,三位各负绝技的爱神君不肯闲着,广收门徒开枝散叶雷动正在教徒弟们掂勺炒菜。

看门校尉急忙站住脚步,先恭敬问礼,再报上门外的情形,雷动闻言和坐在一旁等着开饭的拈花、赤目对望一眼,三人眼中均有惊诧之色。

光明顶下朋友来访。

幽冥中人哪会知晓‘光明顶’的名头!

“都与我认真修liàn

!为师回来时要开饭。”雷动吩咐了弟子一声,与拈花赤目彼此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小九王管辖的地界之内,三尸地位超然,来到门前一众阴兵敬称‘大人’齐齐躬身施礼,三尸摆了摆手,示意众兵退下,跟着六只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这中年的汉子。

确定是个鬼物,绝非阳间来人;以前也从未见过面。大家不认识左看右看越看越糊涂,雷动开口了:“是你要见小九王?”

当初小九王阳身下幽冥,身边有三个凶狠矮子追随,此事幽冥皆知,中年汉子也不例外,见三尸亲自来迎他眼中略显喜色,点了点头应道。

赤目皱着眉头:“你知dào

光明顶?”

中年汉子再点头:“阳间东土,离山飘渺星峰之一,金乌正法弟子修行之地。”

拈花一反常态,不再嬉皮笑脸。面上有笑意但高深莫测:“那你可知。光明顶有什么?”

问题模糊得很,中年汉子应答从容:“光明顶上有金乌大殿、有修行弟子;光明顶中有幽静小院、有世外高人。”

不止知晓光明顶,还知大师娘的山核小院,这让三尸如何能不动容。雷动的声音低沉下来:“光明顶上有同门。光明顶中有亲人。可光明顶下却什么都没有光明顶下朋友来访你这朋友来得蹊跷了,你究竟何人。”

“我姓郎,名叫郎万一。”中年汉子只报上了名姓。

“姓郎?”三尸异口同声。面上的惊讶变成了警惕!

来幽冥有一段时候了,三尸晓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家‘人’姓郎:狼。

狼主狼王、狼将狼兵,皆尽姓郎!别类鬼物忌讳狼患,都不会以此为姓。

这个时候一个阴冷声音从身后传来:“孤狼敢入不津,算得大胆了。”不知何时尸煞阿二也赶来了,人在门内伫立,死气沉沉的目光紧盯郎万一。

郎万一不和尸煞对视:“我有要紧事情,务必面见小九王。”

阿二一招手,让郎万一来到自己身旁,带着他向府中走去:“凭你能说出光明顶,想见我家少主便没问题,但你最好能让我家少主明白,你究竟是不是朋友。”

郎万一琢磨了下,自怀中取出一块肉脯,托在手中,片刻后他手上烈焰滚过,鬼肉被灼烤的古怪香气飘起,之后他就把这块熟肉递给阿二:“请转呈小九王,他一见自能明白。”

三尸自告奋勇,接了肉脯催动童棺,急急去往阴阳司给苏景送信。

熟肉被雷动捧在手中,拈花飞在他身旁时不忘提醒:“天尊,这块肉是信物,万不可一时口滑吞了它。”

“无需提醒,本座正天人交战,忍住不吃!”雷动回答得辛苦无比

阴阳司内,苏景见三尸捧了块刚烤好、还在流淌油脂的鬼肉来送给自己,意wài

而笑:“这是要请我吃肉?阴世的肉我可不敢吃。”口中说着笑话,但把肉接在手中,他的笑容登时凝固,目中尽是惊诧:“樊翘也来了幽冥么?”

这一问反倒让三尸糊涂了:“樊翘?怎地想起他来?”

“肉。”苏景一字回答。

苏景是玩火的大行家,肉一入手立时察觉,烤熟这肉的火焰是源自金乌阳火的一门真火,云灼鱼焰谱。

出自帛绢的火法。

以苏景所知,就只有樊翘修行过这门火法但回答过后,苏景又摇了摇头,察觉出不对劲了,是云灼鱼焰谱的火法没错,可刚猛有余‘圆润’不足,力量上胜出樊翘一筹,但在火候掌控上就差了不少。

苏景不做胡乱猜测:“肉从何来?”

待三尸说过‘郎万一’之事,苏景直接腾起云驾赶赴王府。

阴阳司、东天剑尊庐同在不津,相去不远,一会功夫苏景便告抵达,直接来到正堂,报上名姓身份之后,郎万一先看了看苏景的肩头,目光有些疑惑:浓浓滚滚的一团香火包裹,小金乌外人不可见。且小金乌虽有神鸟气意,但它是苏景的一道元神,外人只能感受到香火中藏了苏景的‘味道’,却领受不到神物威势。

莫说这个狼不归,就是五年前蚀海大圣见到苏景时,也没能看出那团香火里包裹得是什么。

疑惑从郎万一眼中一晃而过,他无异追究其中古怪,对苏景摇头道:“我没见过小九王,不知你是真是假。”

苏景不做辩解,一拍锦绣囊。从中取出一枚幽冥中的果子,阳火一卷,随后将烤熟的果子抛给郎万一。

人能冒充,金乌阳火做不得假,但辨查过果子郎万一仍不放心:“离山光明顶弟子修习金乌阳火理所当然,不过修得阳火之人,未必就是光明顶传人。”

苏景把自己的离山真传命牌递给郎万一:“这个,能证明么?”

接过牌子看了看,郎万一笑了,对苏景点头:“很好。请找个安静地方讲话。”

苏景对一众同伴摆了摆手。余者退出。就连三尸也告离开,正堂内只剩苏景与郎万一两人。此刻也无需苏景再问,郎万一就先开口:“五年前狼群围攻瓶中城,于杨三郎和狼主看来。那只是场普通战事。目的也再简单不过:只为掠劫。”

恶狼为患幽冥。游猎四方,吃肉、夺财就是他们征伐的理由,自古以来一直如此。

“不过小九王入战、助守瓶中城。着实让杨三郎吃了一惊不是因你敢对抗狼群,而是你身具纯正阳火。”

苏景发问:“我的阳火和杨三郎有什么关系?”

“吃的。”郎万一说完,怕苏景不明白,又补充道:“补品。”

苏景扬眉:“杨三郎修得又是什么功法?要吃修火之人来进补?”

“不是谁都吃,非得真zhèng

纯烈的阳火不可,像我修行的火法,随也脱变自阳火正法,但还不够纯烈,她看不上的。”郎万一回答道:“至于她修行的功法,我不晓得。我也不过是狼主帐下一将,所知事情有限。”

狼族有传讯秘法,前方战事,时时刻刻传报于王,五年前瓶中城之战,杨三郎发觉苏景有阳火在身,霍然大喜,言称必要生擒于此人,狼主本已调遣军中精锐,准bèi

赶赴瓶中城,不料一道灵讯传来,杨三郎面露不甘但还是改变了主意,非但放过了苏景,还传令前线,攻城大军散去攻势就此撤tuì



苏景自然追问:“是谁传来的灵讯?杨三郎还要听命于人?”

可惜郎万一摇了摇头:“既然我来找你,便不会隐瞒什么,若我知晓的当会坦诚相告,我没说的你也无需追问,必是我不知之事。”

苏景点头表示明白,又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继xù

说。

“自从上一次狼群撤兵瓶中城,杨三郎就再没流露过要对付你的意思,但不久之前,她又请狼主召集众将,拟筹对福城、不津的攻势以我看来,此举不外一个缘由:吃你。我来见你就为此事,杨三郎将至,你多加小心。至少以我所知,这些年里杨三郎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成的,你好自为之。”

郎万一的话说完了,但并未即刻告辞,神情放松了许多,呼出一口长气,冷冰冰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意:“要紧的话说完了,心中纠缠反复都已不在,舒服了许多。”

他是狼,只要狼主一声令下他万死不辞,却主动来向苏景‘通报军情’,心中的挣扎可想而知。但此刻警告送到,事情做完再无更改,那份痛苦挣扎也随之消散了。

“多谢。”

有关杨三郎,苏景还有大把疑惑,不过郎万一有言在先‘知无不言、不言则不必问’,苏景不再多问,口中转开了话题:“你的火法来历,还请仔细讲明,有劳。”

苏景目光炯炯直视郎万一,相比杨三郎要吃自己,他更关心此刻所问帛绢上的正法流传入幽冥,事关师尊下落!

“据我所知,光明顶上那位前辈在人间并无传人,还是先请你来说一说,你是如何传承了光明顶的正法。”郎万一不答反问。

苏景毫不隐瞒,三言两语将‘九祖代兄收徒’之事说清楚,听过之后,郎万一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便是说,你从未见过他老人家、更没领受他一言法传、一字教诲,就做了他的衣钵弟子?”

笑声之中,郎万一摇起了头:“我和你正好相反,何其有幸,我能追随他老人家身畔,得他教导、受他法度,却无缘喊他一声师尊小九王,我很羡慕你。”——

临时有事情,这一更写得晚了,大家包涵。(未完待续……)

第五二五章 一句话的事

生前为狼,呼啸成群千里威风,喝血吃肉桀骜快活,可死后也不过是一律游魂,和苍蝇老鼠茅草也没什么区别。郎万一死后,很快被洗去记忆,判官大笔一挥,发配至一方鬼王疆域。

不过一段时间过去,郎万一本性觉醒了,相比其他恶狼,他‘醒来’算是晚的,足足做了十五年阴兵才一朝恢复本性,还化狼形逃出城去。

“我的运气很好,逃出城后一时间未能寻得狼群踪迹,无法归群、成了一匹孤狼。”郎万一和苏景见过的恶狼不太一样,他爱笑,说话时总是在笑,当然他的笑容不像三尸戚东来之流那么夸张。

幽冥世界,谈狼色变,万鬼千魂都视之为凶残、不祥之兆,恶狼集结成群时大小鬼王无不心惊胆战,可落单的狼子人人喊打,而狼子在本性觉醒后,一旦还化狼形、除非日后在做辛苦修liàn

,否则再变不回人,无法隐瞒身份,它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成了孤狼是倒霉透顶的事情,郎万一却说自己运气好因他游荡在一片荒山野岭时,遇到了一个红袍老者。

当时老者的情形很糟糕,依坐着一棵大树,双眉紧紧皱起,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在他身边歪歪斜斜地躺着一只碗。

前世的记忆不会随着本性觉醒而重生,但在阴间的见识永远保留脑海,郎万一做阴兵时也经lì

过不少大场面,大概能看出。红袍老者经lì

过一场劫难,此刻正虚弱得很。

依着阴间恶狼的作风,见了‘活人’直接扑上去咬死、连皮带骨吞掉了事,此刻红袍老者全无之力,吃他不是难事。

“不过我没吃他,事情过去这么久,到现在我偶尔回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知为何,当时就是不想吃他。是天意吧!”郎万一微笑着。

恶狼昂着头嗅了嗅老者的味道。就迈开脚步从老者身边走过去了。

不料还不等走远,红袍老者忽然张开了眼睛,面色痛苦依旧,声音晦涩吃力。可他的语气却是轻松的:“你去哪?”

郎万一吃一惊。忙不迭转回头。目光戒备。

老者混不在意,继xù

说话:“哪里都不要去,这片荒山难得。不会有人来,可荒山四周遍布村镇,你是狼,出去了死路一条,先在这里藏着吧。”

郎万一死死盯了老者一阵,未曾理会他的劝告,转身纵跃飞快跑开了

十天之后,恶狼又重返原地,他已经小心探过周围,老者所言非虚。

红袍老者仍端坐树下,面色虚弱,但神情中的痛苦浅淡了许多,那只碗也被收了起来。

见恶狼去而复返,红袍老者问道:“探过四周了?饿不饿?这山里有兔儿、鹿儿,应该比我好吃。你耐心些,将来我会教给你离开此地的办法。”

若老者说的只是拖延之词,十天前就不会劝恶狼留下,郎万一心思灵活,想得通这一重,是以沉声问道:“教我离开的办法?你为何要助我?”

老者的回答朴实:“因十天前你没吃我。”

“因我没吃你?你这算是报恩?”

老者伸出手指了指地面:“不用那么警惕,坐,舒服些。”

平平常常的笑言,却似带了古怪法力似的,郎万一缓缓坐了下来,这些天东奔西跑、潜伏探查,确是疲劳得很了。

“人间也罢、幽冥也好,狼杀生吃肉都是天性,说穿了,十天前你要吃了我,于你而言是理所当然。”红袍老者接着说道:“可你没吃我,我就得承情了。但我不感恩我是人不是狼,在我来说,我不被吃才是应该的。不感恩,当然也就不必报恩,我教你离开的办法,是因为:公道。”

说到最后两字,老头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眼睛亮了,人也就精神了,红袍老者笑了起来:“你用你的不应该,成全了我的应该,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明白了?”

郎万一不明白。

但他大概能晓得,这位言辞古怪的红袍老者不会害了他,仍是没道理的信任,不过对狼来说,‘道理’这个说法本就没太多意义,它们行事更多是靠本能的感知。

又过不久,老者渐渐恢复了精神,传给郎万一的不止一个‘办法’,而是一套功法,云灼鱼焰谱。

那是人间的修法,本不适合狼魂修liàn

,但红袍老者见地了得,依照狼魂体性硬是把那套修法的几处关键地方加以修改郎万一也由此修得一门上乘本领,尤其难得的是,身边还有一位旷世高人与他指点,让他的修行事半功倍。

“真zhèng

因祸得福,我的运气很好,很好。”苏景面前,郎万一长长呼出一口气:“但还不止如此,相处时间越长,我就对红袍老者越是佩服先是佩服、而后折服。”

红袍老者的学识渊博,见闻广阔,郎万一修行闲暇,最喜欢与老者谈天说地,不止阳间世情、人界风光,还有他那些有关乾坤、有关修行、有关做人的重重道理,都引得郎万一满心憧憬、满心崇敬。

红袍老者不是寡言之辈,也不像想象中的高人那样不苟言笑冷漠难近,他宽厚随和得很。

“聊得多了,我慢慢得知,红袍前辈本为修行道一代巨擎,与另外八位前辈开宗立派,创下离山剑宗名扬四海。”郎万一的声音沉厚,语气庄严:“他老人家就是你的师尊,驻道于离山光明顶,修习阳火正法,当世时唯一一位金乌传人,陆角八。”

苏景微笑着,没来由的自豪。

相处三个月后。郎万一就向陆角提出,想要拜入门下,可是陆角摇头拒绝。

恶狼俯首于地面,认真道:“世上只知犬儿忠义,却不知犬之忠,皆由狼而来,晚辈虽是狼子,但也请前辈放心,若能得前辈收录门前,我永生永世以作追随”

不等说完。陆角就打断道:“与你是狼还是人都不存干系。是我自己不想收徒弟。不必再说,白费了时间和力qì

,快快起身吧。”

八祖心意决绝,郎万一再如何不甘也只好放qì

。又过了一段漫长时间。陆角完全恢复了精神。准bèi

离开荒山了只是恢复了精神,郎万一看得明白,红袍老汉身无修为。

郎万一放心不下:“再有几年光景。我当能修得人形,还请前辈再耐心等待一阵,待我有了人形,就能相护于您老身边。”

陆角八答了一句郎万一听不懂的话:“修为不再,但我还有碗,放心便是。”

郎万一又问:“敢问前辈要去往何处?他日我若修行有成,定当报还您老的再造之恩。”

“去何处?”陆角八缓缓摇头,从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碗摩挲着,面上笑容变得古怪起来:“我也不知dào

去何处,我就是想找找看看我到底死在谁的手上。”

言罢再没半字解释,怪碗抛向半空,化作一团瘆瘆阴风,裹了陆角八疾飞而去。

“我又在深山修行百年,火法初成才重返世间,再后来一切顺利,汇合了同伴,又因有本领在身不断积累军功,一步一步做到了将军之位。”对自己的情形,郎万一一带而过:“算一算时日,从头到尾我和陆角前辈差不多三年相处。在他老人眼中,郎万一不过是他在阴间的一段‘公道’往来,可对我来说,却是大恩如天倾盖。”

“我未能被他收入门墙,不是他的弟子,自也不是光明顶的传人,了不起只能算作‘光明顶下朋友来访’,郎万一时刻不敢相望陆角前辈的厚恩大德,你既是他在人间的传承,无论如何我也要照顾一下。”

话说完,郎万一自囊中取出一只皮革袋子,烈酒浓香,昂首鲸吞。狼吃酒,不喝茶。

一口气饮下半袋,重重打了个酒嗝,剩下半袋子酒从郎万一手中传到苏景手上。

苏景不急着喝,问道:“你来给我送讯,再回狼群怕是不如留在我这里。”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狼性多疑,最是狡诈不过,郎万一就算再如何谨慎,也难保不走漏风声。

“就算不被发觉,我自己也没脸回去;留在你这里更不可能,来日狼家兄弟攻来,我又该如何自处?”

“那你”

郎万一摇头:“幽冥广阔,不劳操心。”

来送一个消息的下场,重则当受狼主追杀,自此从同宗手足变为生死之仇;轻则后半生永远孤寂,无颜再对昔日战友、也无法融入游魂天地。

苏景想了片刻,昂首剩下那半袋子烈酒喝掉,幽冥之狼以酒识人,见苏景喝了自己的酒,郎万一眼中露出些许暖意,微笑道:“若能再嘴巴向天,打个酒嗝,就十全十美了。”

“打不出来,多少年没打过嗝了。”苏景随口道:“浪荡幽冥,不如人间如何?离山,光明顶,融身八祖到场,从此专心修liàn

,岂不是好。”

郎万一闻言目中精光乍现,可很快又告黯淡:“离山是什么样的门宗我是知晓的,岂能容我一头狼魂。”

苏景笑,努力收敛着自己那点得yì

:“一句话的事情。”

当真不是吹牛,送一个朋友去光明顶居住,苏景做得这个主,何况郎万一又和八祖有过一段渊源。郎万一仍提不起精神:“普通游魂登入人间,须得判官放印,又有哪个判官会放一头狼啊!”

“一句话的事。”红袍加身,比着上一句,苏景的语气更加风轻云淡了。

风轻云淡够了,苏景又开口道:“不过在送你过去之前,我还有事情请教。”(未完待续……)

第五二六章 生死牵挂

恶狼与八祖三年相处,不可能在几句话里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明白。郎万一应道:“你问。”

“之前听我同伴传报,你知dào

光明顶中有清幽小院师父对你提起过院中人?对院中人,师父怎么说?”

渡船上、大车上、路边的客店驿站内,常常可见素不相识的旅人聊得热火朝天,甚至平日里不会和朋友、亲人吐露的心事,都会被拿出来做为和陌生人的谈资为何会如此?只因明日醒来大家各奔东西,穷此一生也未必会再见面。

大家都明白,今日面前喝酒说话到面红耳赤之人,将来再不会和自己有丝毫牵扯和联系,反倒容易掏出心里话。一样的道理,荒山三年相处陆角八和郎万一说了些自己的事情。

郎万一记得,陆角提起院中人时,皱了下眉头;

郎万一能看出,蹙眉不是‘难过’或‘麻烦’,而是担心,陆角在担心。

简单讲过‘院中人’的来历、身份之后,陆角缓缓说道:“光明顶山核结庐非我本意。那时离山根基初成,除我之外八位兄弟,或道法精深或剑术了得,有他们主持,门宗渐露峥嵘再说回我,我本是个跳脱性子,不喜拘束,也不愿一辈子枯坐山中,既然离山有了个模样,我就打算与蓝祈一起去遨游天下,走到哪里修到哪里,做一对画本中才有的神仙眷侣,岂不快哉。”

那个时候的陆角八。境界上自然不曾圆满,可修为上、斗战上,想要行走天下怕也没几个人惹得起他,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莫耶蓝祈.

“打算下山,总要和兄弟们说一声,我最先找到的是刘旋一。”离山九祖,刘旋为长,九兄弟的大哥。

是兄长,但也如师如父,尤其对几个‘年纪小’的兄弟。刘旋一照顾有加。

想要下山的原因、有关与莫耶女子的情事。陆角八和盘托出,让他颇为意wài

的,刘旋一并未如他想像中那样开心恭喜、再含笑骂他几句‘你这小子,现在才来对我说出事情。该打该罚’之类。刘旋一只是点点头:“你把她的情形。再仔细说与我知,还有她的修行。”

陆角不隐瞒,依着刘旋一的吩咐又是仔仔细细的一番讲述。而后刘旋一双眉微皱、开始沉默了。

‘莫耶地。邪魔地’那是寻常修家的见识,先不提其他,就以九兄弟之间的情谊,老八认准的女人,老大绝不会再计较她的出身。且陆角要带蓝祈去‘游历四海’,本也存了不给兄弟和离山剑宗添烦恼之意。

等了一阵,见刘旋一还在沉思,陆角问道:“你可是嫌弃蓝祈来自”

刘旋一‘咳’了一声,摇头而笑:“莫说莫耶女子,就算你要娶邪魔地的男子,只要你自己愿意我也不会阻拦。”

陆角的转述、再被郎万一转述,聚精会神倾听的苏景吓了一跳:“真这么说的?”

郎万一点头:“陆角前辈当初怎么对我说,此刻我如何讲给你。”

苏景失笑。在离山时他听贺余师兄讲过,大祖性情沉稳,平时沉默寡言,偶尔对晚辈开口,要不就是指点功法关键,要不就是修天行道的道理,他老人家算得真zhèng

的‘金口玉言’,每一字都珍贵无比。

如今看来,对晚辈一个样子,对兄弟又是另一份性情。

容苏景笑了几声,郎万一继xù

讲述。

一句笑话过后,刘旋一对陆角笑着点头:“蓝祈当是至情至性的女子,要恭喜你。”

陆角心底释然,开心而笑:“兄长同意了?那我这就请他们几个过来。”

“不忙,我还有话说。”刘旋一面上笑容散去,言辞归于中正:“九兄弟中以你资质最佳,又修得金乌正法,老八,只要不出意wài

,你飞升是板上钉钉之事。”

陆角不明白兄长为何提及飞升之事,点点头未出声。

刘旋一反问道:“那你可有想过,你飞升之后呢?蓝祈又当如何?”

“她的修行也不差,或许最好是能一起飞升。”

“难。”刘旋一一字回答。

兄弟间讲话无需忌讳什么,陆角混不在意,笑道:“飞升自非易事,不过兄长没见过她,是以不了解,她的资质了得,修持的法度更有独到之处,至少以我看来,飞升是有机会的,且机会不小。”

“和资质、功法没太多关系。”刘旋一摇头:“是性情。”

“你想和她一起逍遥人间,我绝不会拦你,其他几位兄弟更无须担心,你快活了,大家都会开心痛快。万一弟妹不小心露出形迹,外门人物若有异议,不妨先来和姓刘的剑啰嗦一番。”刘旋一声音稳当,字字清晰。

说完稍顿,他又把话锋一转:“不过,游览人间了不得两三千年的快活,携手飞升才是永世厮守、亘古逍遥陆角,你面前有一道题目,你得仔细想清楚。”

说着,刘旋一伸出双手,同时在地面上写字,两手,两书。

大祖左手所写:两三千年的人间快活;

他的右手成书:两三成并肩飞升的机会。

若真放手打斗,刘一与陆八孰强孰弱不得而知,但论起对修行的见解,那时陆角八远逊兄长。

‘情’之一字,轻易不会影响修行,正相反的,性情中人若能得采得性情,还会对修行有所补益。可是事分两极,入极则生障,情事尤为突出。

蓝祈便在此例,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莫耶女子就是如此,不动情则以。一动便不可收拾,入极巅、入疯魔,最后那影响飞仙的一障,她逃不过了。

极障不是不能破,但想要破它绝非易事。

如果依着陆角的想法,携美同游玩耍人间,于蓝祈而言,‘情’无碍,但‘性’却是松散了,时时刻刻守在心上人身边。情再深性却平和。难破障难飞仙。

兄长想出的办法,便是蓝祈的漫长归宿:山核小院。

荒山之中,八祖端坐树下,对着一头恶狼诉说往事。当时郎万一很想听下去。可他已经完全迷糊了。到底还是一头狼。不解人间风情。更不晓得修行道理,他能不糊涂才怪。

陆角只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哪怕唯一的听众都听不懂。他也无意解释什么,继xù

道:“老大想出的办法,是以‘得失’之悟破她的情极障。”

她在院中,不见天日。她有家、有陆角,却没了世界。

他的解释牵强,以她看来其实就是自私。可她无怨无悔,她也千年沉闷。

直到一天,时机成熟。他一剑劈开那小院,领她见同门、见弟子、传书天下她为吾妻、与吾偕老,那一刻天地同归举山齐贺,整座世界携万钧喜悦直冲心窍那就是蓝祈破障、悟道的一刻!

能不能成功,大祖也没有把握,不过两三成的胜算,但值得一试。

“酒。”苏景道。

郎万一又取出一枚酒袋地上,苏景接过来,并未昂首痛饮,只把一口酒灌入口中。不急着吞咽,让烈酒在舌尖来回滚荡,当然不是品评味道,他只要那种‘刺激’喉舌的感觉。

事情和苏景所知大相径庭,不是没人知晓光明顶山核中藏了蓝祈,这个主意就是大祖所出;更不是陆角怕她的身份会影响自己、影响离山,那些都是为了绷紧她心性的做作之词,陆角如此对待蓝祈,只是为了争一个机会。

穷尽天地仍并肩厮守的机会。

不过此事也只有大祖知晓,陆角八没再告sù

旁人。

只是提前的算计再如何周密,也追赶不上后来的变化,陆角放松了身体,对面前的恶狼笑了下:“后来,我被恶魂侵体。这份伤害来得极大,只有我自己明白,魂魄受损,我飞升的希望渺茫。但她还有机会可时机未到,她的境界还不够,那时候劈开光明顶没有一点用处。”

“我夺了一头神物的魂魄来杀灭侵体恶魂我心里明白得很,饮鸩止渴罢了,神物的魂魄灭掉恶魂,可它何尝不是另一头恶魂!”

“既然如此又何必麻烦,还平白害了一头神物?神物无辜,我的公道何在?”陆角八声音喃喃,似有痛苦,却并无悔意,自问自答:“我总得撑到她飞仙后再死。”

“可到底还是败了。我以为至少能在坚持三四个甲子,她就快破入第十二境了,当来得及。没想到夺魂神物之后,我只撑了七十年。来不及了。”

话说完,红袍老者沉默。长长的讲述,其间有几次老者都面露笑容,可他的眉心始终微蹙,他担心。

他已无能为力,但无法放松心怀,担心。院中之人,生死牵挂。

“院中人,师娘蓝祈早已破开小院,不久后一朝悟道,破界飞升,如今已置身仙庭。”苏景忽然开口。

“当真?”郎万一猛抬头,望向苏景。

“千真万确,她飞仙时,我就在身旁。”

苏景笑了,郎万一也笑了。

笑容里有开心,有唏嘘,有感慨,也有敬佩。虽然后来事情接连变化,可大师娘蓝祈最终飞升的道理,正是大祖刘旋一所说的‘以得失破情极障’。

蓝祈飞升,陆角得偿所愿,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

特意向郎万一问起蓝祈,只因苏景心中小小的一个‘结’,师父把她藏在山核,自私了。

此刻苏景释然。

陆角八就是陆角八,不负他的荣光。(未完待续……)

第五二七章 口角含春

阳间、东土、离山。

沈河席地而坐,昂首望天,喃喃自语中略带了些欣喜:“终于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沥沥的,掌门真人不避不躲也不曾施法蒸干水汽,就那么惬意微笑着坐在雨中,任发髻衣袍都被打湿。

离山坐落于东土汉境的东南隅,多水之地,一年四季从来都是不缺雨水,今年也不例外。

不缺雨水,掌门人那一句‘终于下雨了’就显得有些无端了沈河会有这样的说法,只因之前整整半个月,天上都在打雷。

十五天,离山天顶阴云密布,隆隆雷声从未有过片刻停歇,但雨水一滴不落。直到此刻,总算下起了雨。

不提雨水只说一连半月的闷雷,这样的天象委实反常,若是放在凡人稠密的地方,怕早都会引起恐慌,可沈河真人和离山诸位长老,全都面带欣慰目藏欣喜:贺余师伯在闭关做最后领悟。

若他未能抓住那‘灵机’、未能寻得‘大逍遥问’的真谛,就算枯坐万年,也引不来天象变化;反之,他有所斩获,才会引动天意地势,才会有这种诡怪天气。

十五天,雷连绵,是他把握到玄机的象征。

把握玄机不一定能成功破悟,可想要破悟非得先把握玄机不可。

左右无人,沈河抻了个懒腰,再大大的打个哈欠,喜滋滋的舒服,这举止俗不可耐。全无高人风范

东天剑尊庐内,说过‘山中院、院中人’,苏景又和郎万一聊了许久,话题层出不请,但话中人物只有一个:陆角八。

直到最后,郎万一把自己所有有关陆角的记忆统统说尽,苏景仍意犹未尽,两个人喝光了郎万一的酒。

随后苏景带上郎万一去往阴阳司,判官落印即刻放行,再唤来平时负责和离山联络的二差头马喜。捎上苏景的口讯、带着狼魂去往离山。

临行之前。苏景加重语气嘱托道:“阳间的规矩和幽冥大相径庭,虽也弱肉强食,但还有礼法约束,离山剑宗匡扶人间。规矩不算大可也不能算小”

郎万一笑着点点头:“放心。能去他老人家的道场常驻、修行。是我的福气,绝不会造次。倒是你这边,杨三郎绝非等闲之辈。你自己小心。”

两人拱手作别,冥殿中法度行转,郎万一与马喜的身形消失于一团幽光之内。

苏景长呼、长吸,转身向后殿走去,脸上笑容清透。

苏景心底那个小小的结被打开了,他想要崇敬之人的确值得崇敬,足够欢喜;师父和莫耶蓝祈,前辈情事让人唏嘘,而蓝祈最终破开了那院子、飞去了仙界,师父达成所愿,足够欢喜!

跨入后园才走两步,香风飘过一个窈窕身形闪到面前,拦住了去路。

不听似笑非笑,仔仔细细端详着苏景:“看你这小魔头眼中潋滟、口角含春”说着,她混没规矩的,居然昂起素手捏住了苏景的下颌:“啧啧,一副荡漾的俏模样啊!”

小妖女摆出来一副大爷看小妞的样子,洋洋得yì

,正想再问苏景从朗万一处得来什么好消息以至笑容满面,不料被自己捏住下颌的那个小子,就势把脸凑了过来,又快又软又轻,就那么一下子亲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听的修为如何?咫尺之间一柄飞剑偷袭她都能从容闪避,却没能躲开苏景的嘴

腾地一下子,小妖女脸红。

苏景亲得快,一中便退,退后半步,修行事情不分男女,可情爱事情上天生就是男子强势,不听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中了一‘嘴巴’后檀口微张傻傻得发愣。苏景比着她刚才的得yì

洋洋更得yì

洋洋:“我口角含春?春色香甜,要不要再尝。”

就在这个时候,戚东来甩着手走进后园:“苏景,那个郎万一当真知晓八祖的事情,可有什么有趣事情说给我咦?”

无论修为、经lì

、见识,在年轻一代的修家中,戚东来都算得出类拔萃,走进园子一看,两人面对面,苏景笑眯眯、不听正发呆,凭他的眼力和心思,当即就明白他俩你浓我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若是旁人,会转头就走,可戚东来不,一边说‘哦,我来得时候不对’,一边抱起双臂斜依廊柱,笑嘻嘻地望着两人,等着继xù

看花花戏。

不听正情迷意乱,如何容得一个大胡子在不远处看着,转头望向虬须汉,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心情,笑容有些勉强:“我和苏景有要紧事情谈,骚,戚东来,好大姐,你快滚!!”

虬须汉对自己名前那个‘骚’字看得极重,每有人省略他必做纠正,不听说对了名字,喊他‘大姐’他却全不在意,更不把‘快滚’恶言放在心上,哈哈大笑着转头走去。憎厌魔君衣钵传承,别人不轰他不走。

待他离开,苏景挑了挑眉峰,旧事重提:“嘴边春色,好吃么?”

小妖女耳朵里几乎都是自己的心跳,听错了,把‘好’听成了‘还’,心里咀嚼了下‘还吃么’,嘴巴有些拌蒜:“怕怕你啊?”

苏景心思转得多快,还不等纳闷就反应了过来,笑道:“好!本座专治嘴馋的毛病!”

但还不等他再有动作,猛一阵响亮笑声又从园门出响起。

那笑声是真响可抹不去的一股扭扭捏捏的味道,不用回头就知dào

,戚东来去而复返:“原来是你的嘴巴香香还是我的嘴巴香香的把戏,”虬须汉捂着嘴,那样子实在实在惹人讨厌,被一柄飞剑砍在脸上定会惹来无边喝彩,可他不自知,自顾自娇羞如美人:“我可实在好奇,按道理这把戏你们两位耍不了啊,各有脸皮五尺,相距一丈时已然顶在一起再难寸进我滚。”

这一次真的‘滚’了,大笑声中虬须汉化身一片粉色香风,直接窜上了天去,看那小妖女眼中带煞,戚东来不触这个霉头。

戚东来本就无所事事,飞上天空也就顺势闲逛一会,东飘西荡,东面看看鬼兵操练,西面看看鬼民筑城,南面看看他从南方看见了一道紫金云驾。

划破天际,飞得不急不缓,向着不津而来。

如今不津早已不再是荒城废墟,重兵把守之地,岂容旁人纵云乱闯,不等云驾当即有一队阴兵飞天相迎,带队校尉开声吼喝:“呔,什么人如此大胆,还不快快停了云驾报上名来。”

紫金云驾止住去势,但并不散开,只飞出了一个人来,判官打扮,身着黄袍,三品官,抬手将一枚令牌亮出。

拦路校尉登时换了语气,笑道:“原来是判官大人驾到,小的鲁莽,还请大人恕罪。”说着一只手背到背后,轻轻挥了挥手,身后阴兵赶忙让出了道路。

黄袍判收起令牌返回云中继xù

前行,可才告启程不久,紫金云驾迎头又碰上了一阵粉红香风。

有人拦路,紫金云驾不能不听,黄袍判官又一次从云中走出,眉头微皱:“阳身人?可是小九王的朋友么?刚刚本官已与巡城兵卒交代过身份了。”

香风散去,虬须大汉显身,面似带笑可目光冷冽,看了看开路判官,又望一眼紫金云驾:“黄袍三品?算得大员了。骚人想不通,什么人会有如此排场,让堂堂三品大判做鸣锣开道的小卒,莫不是阎罗王老爷重现幽冥。”

可把黄袍判官腻歪死了。

他能辨得香风中有阳身人的气息,又哪想得到粉红的风里跳出来个大胡子,更想不到精壮大汉出口娇滴滴的女子声音。

黄袍判官皱起了眉头:“阴阳司行事自有方寸,岂容外人过问,你既不是司中官员,就速速让开道路!”

“幽冥世界以前还不曾有过阳身人呢,往时阴阳司还只有一位红袍大判呢,”口中声音娇软,豹眼妩媚流转,可说的话却狂妄异常:“天底下没有不变的规矩,该改就得改。”

戚东来有杀性,当年西海深处苦斗邪佛一脉足见他的狠辣,不过他为人绝不狂躁,主动拦路是因他大概猜出了来者身份若真如他所料,那苏景便要迎上一场好戏了,骚人做的:先要夺下一份气势、替朋友夺势!

刻意刁难、无聊之举,却也是争势最直接的办法了。

震翅声噼里啪啦,好像被放大了百倍的蜻蜓飞翔声音,三口长着翅膀的棺材带着三个背长剑的矮子升了上来,雷动问道:“戚东来,在作甚?”

“骚、戚东来,”一如既往先纠正,虬须汉跟着说道:“等着见阎王爷!”说着,他又森森而笑:“不过,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黄袍判面上怒色不显,声音一下子变得冷清了:“本官只问三字:不让路?”

“明明是九个字嘛。”三尸异口同声。

“好。”黄袍判微一点头,这个时候又是人影一闪,从紫金云驾中再跃出一人,先对黄袍判轻声道:“花大人且慢。”随后此人望向戚东来。

差官打扮,衣袍和封天都总衙、尤大人身边亲差孔方白全无差别,不过此人是个年轻女子,五官娇美、神情干练。

拈花本色,一见女子就喜从中来,笑眯眯:“请问差官大人如何称呼?”

“顾小君。”(未完待续……)

第五二八章 一词之差

飒爽女子报上姓名,目光从拦路几人面上掠过,最终望住了戚东来:“我家大人自封天都而来,有要事与小九王相商,还请阁下代为通传。”

戚东来笑得懒洋洋:“不管。”

顾小君眉峰微挑。但很快眉峰回落,本已森冷的面色平和下来:“阁下拦路,可是职责所在?若如此,还请通融,小九王若有责罚,顾小君一力承担,绝不会让先生担当。”

戚东来笑容不变,身形更是不动:“小九王日理万机,没工夫应酬闲杂人等,这就请转头回去,恕不远送!”

此时紫金云驾就悬浮在南城半空,如此醒目的东西,苏景岂会看不到,但他不出声也不干涉,和小不听并肩站在一品殿后园中,抬头注视着空中情形。

顾小君静静凝视戚东来片刻,忽然露出笑容,再开口时没了官腔:“你这汉子啊,拦路拦得全没道理,搞不懂你到底图个什么你叫戚东来?”

“骚、戚东来。”戚东来耐心好得很,闲聊无妨,说到天黑也不怕:“族为根,族名不可弃,请姑娘记仔细。”

顾小君点点头,自袖中摸出一枚黑黝黝的令鉴,垂下头对着令鉴淡淡说道:“阳身人骚戚东来,藏身不津城,搅扰轮回祸乱阴阳,罪不容赦。”念过罪状,她目光重新望向戚东来:“莽汉,只消本座一令升天幽冥世上便再无你容身之处,还不让路么!”

封天都。封天令。

阴阳司不涉地方军方,平时司中政务也无需鬼王帮忙。但若有‘搅扰轮回混乱阴阳’这等大罪恶徒藏身世间,封天令下鬼王仍会积极卖力,相助阴阳司缉拿恶徒。

‘幽冥世上再无容身之处’,顾小君说得客气了,她手中大令飞天,戚东来藏身何处,何处都会招来战祸兵灾!届时自会有人出面、穿针引线集结周边鬼王之力,血洗不津城。

芊芊素手,将黑色令鉴高举过顶。大令微微震动着。只待主人手指松开它便一飞从天,传于世界每一角落。顾小君的手段算得狠辣,戚东来不让路,不止给他自己招灾、更会给不津、给苏景惹祸。

顾小君面带冷笑。她倒想看看戚东来如何应对。不料突然间心底一阵阴冷感觉弥漫。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她也久经战阵,明白这感觉缘何而来:气机。自己被‘气机’稳稳锁住了。

气机一端牵于己身,另一端不用想也只道。接连着凶猛法术。

这便是不津的态度了,尔敢放飞大令,顷刻杀灭降临碎尸万段!

这态度于戚东来无关,苏景才是此间主人,这种事只有他才能说了算顾小君努力平稳心思,灵识散开‘寻根溯源’查探法术气机的来源。

不追查还好,追查之下,又是接连三个寒颤,不能自已!

三段气机,三个方向:

远处天空中,笑容明浩的少女,盈盈立于云端,手中把玩着一片莹翠剔透的竹叶,不知何时不听飞遁高空;

身下一座大宅,正堂屋顶上,人身蛇尾的凶蛮少年抱着双臂昂首望来,脸上有笑容,笑容里却不存欢愉,只有残忍;

最后一段气机来自城北,顾小君只能察觉到杀机犀利,却辨不清具体不津北城正是阴阳司一品殿所在,后园中苏景独立,白玉弓被他拿在了手中。

取弓在手同时,苏景又打出一道阳火。

火焰飞天,升到九霄云上猛一震,火焰暴散开来,一声金乌啼鸣响彻四方!王家大令,金乌点兵,下一刻不津城中号角回荡战鼓如雷,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两头尸煞猛将、一头凶猛谛听、一条用两枚白鳞冒充眼睛的小黑蛇站住方位,队队阴兵腾云驾雾,结阵封锁天空。

顾小君的变了脸色,声如切金断玉:“贼子,安敢!”

戚东来的声音不如她清脆,但妩媚远胜,笑道:“从五年前开始,苏锵锵几次想见封天都里那位大人,都遭断然回绝,他还不是笑了笑作罢;今次封天都来了人,被拦个路就亮出大令风度实在不堪。现在可不好收场了。”

雷动搭腔,语重心长:“你这女娃儿,好端端的拿什么封天令,把事情做绝了吧?唉,也不能全怪你,你不知dào

他们是伙子什么人啊。”

赤目接口:“现在可好,一拍两散了,你撒手闭眼吧。”

拈花再接口:“小娘子,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这个时候紫金云驾中又走出一人,中年男子,肤色黑得发紫,也做差官打扮,现身后不做劝解,望向戚东来朗声道:“我家大人自封天都而来,有要事与苏大人相商,还请阁下代为通传。”

仿佛被钉在半空里、连封天令都不能让他让路的戚东来,闻言却痛快点头:“好说,请云中的大人稍等,骚人这便下去通报。”

黑皮差官的说辞与顾小君初显身时讲话如出一辙,唯独一处差别:顾小君说的是‘小九王’,黑皮差官讲得则是‘苏大人’。

一词之差,态度天壤之别。

小九王只是幽冥世界无数鬼王之一;苏大人却是红袍大判,除了星月判外,整座阴世里唯一一位红袍大判!

封天都来人用了‘苏大人’的称呼,给出这个态度戚东来便无需再争,身化香风飘飘荡荡地飞赴北城,根本都不再去看一眼顾小君手中的封天令。

戚东来一退,三段杀机消散、万千军马归城,三位矮神君也走了两个,只剩拈花流连不去,和顾小君扯词攀谈:“本座拈花,东土白马镇人士,你可曾去过东土”

黑皮差官拍了拍顾小君的肩膀,微笑着摇摇头。顾小君面色难看,但还是收了封天令,跟在黑皮差官身后退入云驾,外面只留最先现身的那位三品判官花大人。

又过不久,牛吉带着司中一众鬼差,急匆匆迎上半空,毕恭毕敬引着紫金云驾去往城中阴阳司。

抵达冥宫时,大差头半躬身体,对着云驾道:“苏大人在后园迎见诸位。”

冥宫之中,一位等衔底下的鬼差对身边同伴低声道:“封天都来人,咱家苏大人都未迎出大门,直接在后园相见,这架子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同僚尚未搭腔,脚下就有声音传来:“前面对峙是争气势,能算是摆架子,现在却不是了虽你我都能猜得出云驾中的大人是谁,可他老人家不愿主动露面。苏锵锵若是接出门外,岂非逼着那位大人现身?直接后园相见,是留面子。”

妖雾总有独到见解,他身边几个鬼差也不知他说得对不对,都没搭理他。

紫金云驾不再高空飞过,入宫门后就改作贴地低掠,由牛吉等人引领着一路来到后园。

后园之中,苏景身着判官红袍,背负双手微笑而立,见云驾来到,先挥手屏退引路的几位差官,又对刚回到他身边的几位阳身同伴点点头,不听等人会意,也起身离开了园子。

‘清场’之后,苏景才含笑说道:“贵客到访,蓬荜生辉,苏景有失远迎,失礼之至。”

紫金云驾终于散开了,算上黄袍判,一行也不过四人,除却已现身的三个,就只剩下一位果不其然,着红袍、身枯瘦,一目残月抱瞳一目七星散布,真zhèng

的一品判尤大人。

“久闻苏大人少年锋利,今日得见,果不其然。”犹大判面带微笑,说的话让人辨不清是褒还是贬。说着,他对三个手下微一点头:“你们外间等候。”

苏景这边清场了,尤大人也屏退手下,倒显得了几分尊敬。

顾小君也退到园门口,让拈花神君着实惊喜

一老一少两位大红袍拱手为礼,口中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应酬之词,脚下迈步来到园亭,分宾主落座。苏景笑道:“身边没人了,大人喝茶么?我去给你沏。”

“谢过大人好意,沏茶不必,老夫此行只为一件事,办完便告离开,不会久坐。”尤大人开始点题,苏景自然相应:“请尤大人吩咐,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报恩。”尤大人两字突兀。

苏景诧异:“晚辈不记得何时施恩于大人。”

“老弟说笑了,是你向我报恩。”尤大人呵呵而笑,口中称呼改变:“五年前,狼群攻袭瓶中城这件事老弟当还记得吧。瓶中城已入绝境,若非封天都一道谕令传至杨三郎与狼主,这幽冥世上,早就没了那城。”

苏景肃容:“是封天都让狼群退去的?”

“不错,封天都每出一令,都有底档记载,老弟若不信,大可随我去往总衙查个明白。”尤大人拖长了声音,说话缓慢:“五年前的一桩恩情,如今到了回报的时候。”

“有恩必报,大义之所在。”苏景认真点头:“我这就把滑头王请来,让他给您报恩。”

尤大人一笑:“困于那一战的,不止滑头王,还有小九王。”

“我?那不能。判官不涉地方军政,我何时也不曾参与鬼王争斗,更没去过瓶中城打狼,您老记错了。”苏景坦荡荡,回答。(未完待续……)

第五二九章 不值一提

尤大人愣了下,做判官无数年头,哪有人这等明目张胆地和他耍赖,老大人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随后尤大人笑了,不生气,双眼里透出些‘饶有兴趣’的意味,开始重新打量苏景,过了一阵他笑着开口:“老弟为人坦荡得很啊。”

苏景摇了摇头:“不是晚辈坦荡,是大人太小看我了。”

尤大人眼中趣味更浓:“六年前,得知幽冥世界又出来一件大红袍,老夫吃惊不小不敢怠慢啊,少不得排遣能员赶赴阳间,查一查这位不请自来的大判官,到底是何方才俊。”

对方的话题颇为突兀,苏景没表示,只是静静坐着、听。

“天宗离山小师叔,南荒天斗剑庐主人,剥皮妖国太岁老君,东土汉家佑世真君神位供奉,西海修佛妖家传经大士苏老弟的头衔可当真不少。”

其他都好说,唯独其中一个头衔,苏景稍显纳闷:“太岁老君?新封的?”

的确是新封的,和佑世真君有些相似,是妖家供奉的神位,此事由剥皮大国师洪灵灵提议、瑞皇帝点头同意。差不多一甲子前的事情,只是当时苏景正在离山忙得昏天黑地,洪灵灵前后跑来东土三次都未能见到他,大好马屁也就未能及时奉上,大国师引以为憾。

是神位供奉,不过也就是盖了做祠,塑了座像。一直也没什么香火。

对苏景疑问尤大人并不理会,自顾自向下说:“忽然听说这么多名头,免不了又要被老弟吓上一跳。所幸,吓过一跳之后,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你做得那些事,虽有少年骄狂,但未失正道本色。”

苏景插口:“阴阳司也看正道邪道么?”

“不看,阴阳司行的是大道,什么正道邪道,都不是判官要行的道。”尤大人应道:“不过相比之下。正道弟子更识得大体。看重乾坤造化,一品袍穿在了正道人物身上,更妥当些。”

尤大人又把话题转回到‘调查苏景’之事:“阳间相传,离山苏景虽年轻。但尽得师门真传。心存大慈悲。匡扶人间道。仇怨泯于一笑,恩情报其所能。真zhèng

的名门高人。”

“讹传罢了,人间修行五百年。苏景没有泯于一笑的仇,该报的都报了,且、皆为现世报。”苏景实话实说。门宗内,谁欺负他他就亮如见;栖霞山,自刺一剑非取严辰首级不可;南荒里,才出大圣识海立kè

诛杀妖后;西海中,离开摩天刹便直奔刹天摩,小师叔报仇从来都等不及天亮。

“仇必报,恩呢?”尤大人转回原题,同时抬头,浑浊双眸直视苏景。

“有恩必报,大义之所在。”苏景又变得义正言辞了,还是刚才那一套说法,不过他的后半句变了:“但挟恩持怨,困不得我。”稍顿,苏景语气加重了些:“苏景受长辈教诲,从不敢罔视恩情,恩该报,但该如何报我说了算。”

犹大判又次笑了,这判官比着传说中爱笑得多:“果然,小看你了。”

苏景拍了拍锦绣囊,取出了一只瓶子和两个小小瓷碗,掀开瓶塞一股馨香扑鼻。

瓶中琼浆泛红,注入瓷碗之际还有叮叮咚咚的悦耳声音,那是瓶中冰块碰撞细瓷的轻响。“话说得有些多了,人间的杨梅露,大人请尝一尝,润润喉舌。”说话间苏景还不忘将一片‘通阴’柳叶放在对方的碗中。

全套东西都是不听从人间带来了的。这是女孩子的请调,不过换过角度再看看闲七杂八她把能带的全都装进袖中,似是来找苏景过日子的打算。

“恩情恩情,有恩也有情,大人若不看情只计较恩,把恩当做账目、当初放过来本钱如今想要收讨回去,这也无可厚非。不过既然是账目,总得计算清楚才好。”杨梅露酸甜可口、清凉怡人,苏景浅唱一口,惬意从眼中一闪而没:“五年前一场黑色雨水,晚辈不敢懈怠,往返万里奔走周围司衙总算没辜负了身上的这件袍子,没辜负了老大人的信任和栽培。”

最后一段话仿佛换了话题?未换。黑雨中相助别司、搭救其他判官,若恩如账,苏景已经还清了。

不受恩怨挟持在前;本来也不相欠在后,苏景水泼不进油侵难透。

尤大人暂时没说什么,端起面前的杨梅露,一口一口饮尽,最后连那片柳叶儿也纳入嘴巴,仔仔细细地咀嚼一阵,吞掉了:“所以我要请你做一件事,会欠你一份恩情。嗯,可以。”

平平一句,苏景却肃然起敬,只凭对方的身份,能认得这个小小道理,便值得一份敬意。

“大人请。”苏景拿起瓷瓶,又给尤大人斟上第二杯果露,不忘重新加上柳叶,端起、递上:“大人当知晓,晚辈在离山时,忝任本门刑堂长老,主掌刑罚之事。初任职时,吾兄贺余借一桩案子,给我讲明白了一个题目:值得。一桩大道理下,总会衍生出无数小道理,晚辈资质平凡,领悟不了太多,只在‘值得’之下,多悟出了一重:不值一提。”

第二杯杨梅露饮尽,尤大人喜欢这个味道,放下杯子后才问:“不值一提?愿闻其详。”

“杨梅露有的是,柳叶却不太多,多谢大人。”第三杯果汁注满,第三片柳叶儿加上,苏景开口:“该做之事,便如此饮,一杯杨梅露罢了,不值一提。大人喝我些果子汁水,不用还;大人吩咐晚辈做的事,只要扣得‘应该’这重题目,便无恩无怨,无欠无还。我做该做之事,哪怕身死道消,也不值一提。”

该做之事,不值一提。

“当真小看你了。”尤大人放下手中杯,这次剩下了柳叶,再望向苏景的目光变了颜色。

这次‘小看’,不因苏景的道理如何,而是源自他的‘摇身一变’。

区区五百年修行,但苏景经lì

丰富,从离山到妖国再到邪佛,和他打交道的尽是地位超然之辈,耍赖时苏景是个奸猾小子,可肃容言说时更会有一份高人气意。

几句话的功夫,少年泼皮就变成了正道高人,这反差实在强烈

苏景笑了下,把自己的果汁也喝光,最后说道:“持恩以挟,挟不得我做不该做之事;全无瓜葛,隔不住我做该做之事,离山弟子个个如此,大人究竟找我何事,敬请吩咐。”

“三个月后,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将会崩塌倾覆。”尤大人再不罗嗦其他,直入正题一语惊人,苏景动容。

封天都总衙是千万阴阳司的核心、中枢,若它崩碎了势必影响轮回事情。

而轮回事情,看上去只是‘生灵往复’,但根基中牵扯两界气运循转,若轮回不畅,绝非幽冥少来几个鬼、阳世多添一些魂那么简单,届时气运紊乱,必定引动豪杰席卷两界。

尤大人的声音变得低沉、郑重:“若要挽回劫难,非得你我戮力同心不可。”

“还请大人详解。”

“详解?”尤大人皱了皱眉头,似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措辞,思索片刻忽然抬起手,在自己脸上一抹。

手掌抹过,星月大判变了模样,从身形到五官再到表情神气完全改变!(未完待续……)

请假条

感冒发烧,今天状态糟糕。

昨天早上天津风雨交加的,我带小娃去打疫苗,回来以后娃没事我病了。

今天早上觉得头疼嗓子疼,就知dào

状况不好,给单位打电话请假。本以为一天都在家更新不会耽误,其实一天也都在写,可写得很差很不好。

这么晚才来请假,是总以为今天能写出来最近这一段我写得挺开心的,感觉基本都回来了,实在不想把它写花了。

不勉强了,上来请假,今天下午和凌晨的两章写不出来了。

明天下午恢复更新,对不住大家,鞠躬道歉。(未完待续……)

第五三零章 或许下一刻就死了

干枯瘦弱、眼藏星月的尤大人变了哪还有尤大人,苏景面前只有一个双目清澈、身形高大的驼背老汉。

即便驼背,老汉比着普通人还是要高出一截。

或许是因眼睛里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他的目光远比尤大人更明亮,人也显得精神许多。但如果不看双眸只看面容,高大老汉比着尤大人要苍老,苍老许多。

星月大判变做驼背老叟,他身上艳艳夺目的大红袍也变成了晦暗破旧的蓑衣。

驼背老者不急着解释什么,伸手把第四杯杨梅露端到面前,一口一口喝着,目光则掠过碗沿直视苏景。

大判官是假的?如此惊人事情,苏景面上却不见丝毫惊诧,端坐原地、微笑从容与老头子对视。

果汁饮尽,空碗被重新摆回两人之间的石桌,驼背老叟微笑点头:“少年人能有这份镇静功夫,恨不错了。”

“是吓傻了。”不开口时的年轻高人,一说话声音又干又涩还带着些颤抖

大漠东土、南荒西海、人间幽冥,能去的不能去的地方他几乎都跑了个遍,他的经lì

算得丰富。见识过的大场面多不胜数,遇到过的重大惊变不在数。可苏景好面子,堂堂离山小师叔,成天一惊一乍的,实在有失高人风度。

是以在南荒时他就炼成了一样本事:越是惊讶,面色反倒越平静。但和自己人在一起时不会用这门本领。今天大判官来访。紫金云驾还在天上时候苏景就已在暗中准bèi

只是事情和想象的有所不同,有言辞上的小小博弈,可对方算得坦诚。心旌动摇面则不显于色是应变本事,但老者以真身相见了,苏景也就不再遮掩惊骇。

一句话说完,苏景赶忙给自己灌了碗杨梅露压惊。

驼背老汉哈哈一笑,无需苏景追问,他直接说道:“我不是尤朗峥,我有两个名字,如今叫做顾明月。以前姓高高宸成。”

苏景已然撤去了‘心惊肉不跳’的本事。闻言便是一愣:“高宸成?”来幽冥六年了,流传于这个世界、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他早都有了解,驼背老汉一句话中说出的两个名字。前一个尤朗峥。就是星月判尤大人。如今阴阳司的主事之人。

后一个,高宸成,一样也是红袍大判!因一品红袍穿着在身时会浮现十朵红花隐绣。又被称作十花判。

十花判,高大人犹大判前一任,审断阴阳主掌轮回的大红袍、一品官!

“死前我叫高宸成,死后我叫顾明月”,驼背老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个死人。”

苏景的脑袋有些乱,随口应道:“幽冥里不是死人的不多。”

驼背老叟好说话,立kè

纠正:“嗯,我是个死鬼,死于刺杀。”

突兀的话题一重接着一重,可是做过一品大判之人,讲话又怎会真的颠三倒四?现在看上去是东一句西一句,到最后前言后语必有汇合时候。苏景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干脆放松了心思不去乱想,只追老头子口中之言:“刺杀?一品判丧于行刺?”

老头子不答反问:“很稀奇么?能功成身退的一品判十个里不见得有一个,九成多都死于刺杀,你不是也遇到了刺客么。”

苏景遇到过刺客,头一年里遇到过三次,其后五年间又遭遇两次,每一回刺客来得都全无征兆,即便大圣守在身旁也无法察觉、更无法阻止,只有苏景会在事发前瞬瞬会心现警兆。

无一例外,行刺之人都与苏景的本领相若。

这几年里苏景没闲着,修行不敢放松丝毫,可他有了精进,刺客也水涨船高驼背老汉仿佛知dào

他的遭遇,微笑:“再多高手护卫防备也没用,行刺只对你一人,无可躲无可逃,只能凭着自己的本领去抵挡,只因要杀你的不是旁人,是你身上的袍子!”

大红袍,刺客生!全无规律可循,或许百年平安无事,也可能三天五次

“我死后尤朗峥继任,他穿起大红袍,给我起了新名字,从那以后幽冥世上没了高宸成,多出一个顾明月。那时我的十朵花只剩七朵,大家也都改了名字,顾天枢、顾天璇,顾天机”

前任判官和袍子上剩下的七朵花都姓顾,一个唤作明月,另外七个则以七星为名;

新任判官的袍子上没了红花隐绣,但他眼中藏了一枚月亮和七枚天星!

苏景听出些端倪,却不敢妄加揣测,好在驼背老叟不卖关子:“死在一品袍刺杀中的判官,虽死无怨、一缕元魂不散,会驻留于红袍,辅佐下一任判官!当年老夫袍上十朵暗花,就是在我之前的十位判官、老大人!”

“元魂留驻红袍,但也不定就非得在袍子上带着,也能附着于现任判官之躯,如今尤朗峥的双眼星月,则是他之前的八位一品大判!”

“红花、星月,形状不同,会有差异是因判官的修持不同。我修尸上红花秘法,那十位老大人的元魂平时都以花为形;尤朗峥炼得是星月法度,我们这几个死了的鬼就变作了他眼中的残月与天星;要说威风,还是我的上一任胡大人最是了得,他修持的秘法唤作‘龙虎齐天’,那老儿,袍子正面三虎啸月、背面二虎下山,身上则密密麻麻纹布七龙争海嘿,不管他穿不穿衣服,都威风啊。”

驼背老叟说得起兴,眉飞色舞。

苏景问道:“高大判接任时,袍纳十朵花。您老卸任时,只剩七朵花?”

驼背老叟点点头,又重复:“随后尤朗峥接任,七朵袍上花,变作七枚眼中星。”

红花变天星之事苏景无意追究,追问:“少了的三朵花哪去了?”

驼背老者声音清淡了许多:“落叶归根。附着于红袍的元魂迟早会消弭,化归元力滋养袍子,让它的颜色更红一份。”

一品大判,高高在上,但从他穿上红袍那天起。就时刻面临凶狠刺杀。随时会死;死后魂归红袍,变成新任判官的老师、前辈,一品判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些寄魂于袍的‘龙虎、红花、星月’;到最后。元魂变作春泥。成了滋养红袍的养料。

过程苏景能懂。但其中的道理他想不通:“大红袍上有玄妙法度,能够幻化刺客大红袍为何要杀一品判?”

“是磨砺、是试炼,更是警醒:或许下一刻你就死了。贪有什么用;或许下一刻你就死了,懒更可笑;或许下一刻你就死了,何必贪何必懒,抖擞精神抓紧时间,赶快做好公事吧。”

苏景面色古怪:“这个道理说不通吧,或许下一刻你就死了,哪还忙个什么,放浪形骸痛快玩乐才是。”

驼背老者笑了:“你说的,是阳间人的想法;我说的,是有资格做这一品判之人的念头。便是这重差别,让有些前辈大判觉得阳世腌臜,我却觉得阳世人的想法,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他又端起了杨梅露,仔仔细细的喝光,放下碗时,老头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苏景,你可知,你做不成真zhèng

的一品大判,差在何处?”

自问自答,不用苏景应声,老人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没有杂念,为了一个目的,全心全意的向前冲。一品判,眼中只有两界安稳、轮回顺畅。为此,不惜舍了天、舍了地、舍了君、舍了亲、舍了师,舍了自己。就如你之前所说,不值一提只要轮回有序,其他不值一提,这是一品判该做之事。”

苏景站起来,对着老人深深一揖。只因高宸成、顾明月这句话,他就明白自己永远做不成真zhèng

的一品大判,但无妨,有人做得,苏景敬佩。

说过了自己的身份、来历,老头子忽然道:

“苏景,你且收了红袍。”

苏景暂时不多问,心思一转红袍收入体内,一品殿登时变回原来的六品司,重重楼阁威风大殿尽数消失,两人所在的后园也变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

驼背老汉点点头,很快他身上红光泛起,破旧蓑衣化作威严红袍!而刚刚变回原形的六品司,又因新的一品官入主,规模再起重新变回一品殿。

将元魂也算上的话,一品判有十个,可大红袍就只有两件,苏景看着驼背老汉身上的官袍:“尤大人把他的袍子给了您?”阴阳司会因红袍品级改变规模,这就是最好的鉴真法术。

可驼背老汉却摇摇头:“一品袍仍穿在尤朗峥身上,我这件只是蓑衣曾向真zhèng

红袍借法的蓑衣。”

‘借法’两字,老汉咬下了重音。

红袍借法,一品大判代代传承的法度,大判官可将衣袍上的法力,暂时‘借出’一部分,但不是随便谁都能领受这法力,非得是‘龙虎、红花、星月’这等曾担任过大判的元魂才行。

如此一来,若现任大判有要紧事情离开,总衙中仍能有一位大判坐镇,可保阴阳司公事运转流畅。

“得红袍借法,我可掌握大判权柄,与真zhèng

一品判官全无分别,唯独两重:一是借法一次,五年为期。”驼背老汉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凝重起来:“尤朗峥出去办事,已经四年另十个月了,他走后就再没了无消息,如今只差两个月两个月后,我法力全无。”

“而封天都总衙与别处衙门不同,大判在时每个月都要以自身精魂血配以秘法滋养冥殿,只要断了一次,总衙登时轰塌崩碎。这便是我之前所说的,三个月后,总衙倾灭。”最后,驼背老汉叹了一声:“事情就是如此,时间不多了,不由得我不做准bèi

。”

做犹大判三个月内仍回不来的准bèi

。(未完待续……)

第五三一章 第五圆

“我能做什么?”前因后果苏景了解了,直接问道。

没有拐弯抹角,驼背老者直接说出自己所求。“以你红袍借法于我,再续五年法度。”

苏景痛快点头:“如何借法,请您指点。”说完,他又突发奇想,试探问道:“或者我随您一起去总衙,以我红袍入主”

“没有用,”驼背老者明白苏景想说什么,摇头道:“借法只需大判一道咒令和官印落鉴便能成术,即刻就多出五年时间;但大判每月一次对总衙的‘滋养’,则来自一道鬼修法门,你是阳身人,根本炼不了那本事。”

“这就请前辈指点借法心咒。”苏景点头道:“先做完正事,晚辈还有些疑问要请您老解惑。”

驼背老者却不着急,又仔细打量着下苏景:“怎么,你就不问一问,我向你红袍借法,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妥?”

“忘了,对我可有害处?”

苏景回答得实实在在,驼背老者神情愈发古怪了,摇着头笑道:“这等大事都忘记了?分不清你是精明还是糊涂!小子,实话讲与你知:借法于你无损!”

苏景咳了一声,无奈摇头:“赶紧忙正事,我还憋了一肚子疑问,抓肝挠肺的痒。”

正如驼背老者所言,借法的两个关键,一是现任红袍大判愿借,二是前任大判的元魂来接,两重关键满足。借法过程简单异常,苏景习咒、掌令按于对方额头、唱咒,他的红袍、老汉的蓑衣同时振起一片赤红光芒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法术完成,红袍苏景借法于前辈大判。

深深吸一口气,驼背老者静静感受涌入身体的法力,片刻后张开眼睛,对苏景道:“多谢。”

“不必,喝杨梅露。”数不清第几碗果汁,苏景递给老汉。

高大判、顾明月接过瓷碗:“有何不解尽可来问。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头里。基本上,你所问事情我皆知晓答案,但未必会一一作答。有些事情是尤朗峥一手操办的,我虽明了经过。却不方便讲与你知。除此之外我知无不言。真要问到什么我不合适讲的。你也不用灰心,今日你借法于我,将来尤朗峥回归总衙。当承你的人情,会答你所问。”

老头子把话交代周到,苏景先问刚才冒出来、但还没来得及问的一件事:“大判官随时可能被袍子杀掉,万一大判死得快些,还没选出继任之人”

“你操心的事情还真不少,”老汉笑道:“不可能没选出继任之人,红袍传承无需我等担忧,此事自有袍子做主。这么说吧,我的上一任胡大人,他做上一品判的第一天,就领受了红袍指引,去往金图城把我从城中鬼王手下带走,从此我都跟在他身边,修liàn

上乘冥法、学习判官法度,他遇刺身亡后,红袍从他身上飞起直接披到了我的肩膀。”

“我传上红袍的第一天,也领受到了袍子指引,把一个小小游魂带在身边不过我这一任大判做得特别长,那位接任之人熬不过我,死在我之前,”老汉的脸上有些惋惜,不过更多的是得yì

:“他死了,袍子立kè

又起指引,我找到新的继任之人,也没熬过我。如此,一连熬死了十几个,尤朗峥是我找来的第十四位继任之人。总之,无论如何,总有一位候补大判等着继位的。不过最近这几年里,事情有了变化。正好也给你引荐一下”

说到这里,驼背老汉放开了声音,转头对园外喊道:“小君,青花,你们两个进来。”

听到召唤,那位三品黄袍判官与女子差官顾小君一起走入园中。

顾小君进园,正缠着她说这说那的拈花神君也跟着一起来了,拈花进园,另两位矮子跟着;三尸进来了,小不听戚东来之类也全都跟着一起,一下子苏景这边的‘闲杂人等’尽数来到。

正事已经做完,后面只剩‘闲聊天’,对一群人走进园子驼背老汉不以为意,只招呼自己的两个手下:“来见过苏大人。”

“下官花青花拜见苏大人。”

“下官顾小君拜见苏大人。”

两人奉命施礼,黄袍判花青花面色谦和,顾小君却微有些皱眉、不太痛快的样子。

驼背老汉转回头,对苏景道:“如你所见,以往都只有一位候补判官,但几年之前,小君还活得好好的,尤朗峥忽又领受到袍子指引就是这个花青花了。”

未免人心浮躁,星月判不在封天都的消息并未外传,这四年多时间高大人都幻化成尤朗峥的模样坐镇总衙,这次随他而来的三个人都是知dào

这个秘密的心腹,其中两个是候补大大判,另个黑皮鬼差则是尤朗峥的贴身仆佣。

苏景问:“几年前?”

驼背老汉笑答:“就是你刚到幽冥后不久。照我说,花青花应该认真来谢一谢苏大人!”

幽冥里多出来一件判官袍,自然也就多出了一位候补大判,不过苏景不懂判官法度,红袍对候补大判的指引落到了尤大人那边。

花青花原本就是三品判官,位高权重多见世面,听过驼背老汉之言目中谦和更甚,再对苏景深深一揖:“多谢苏大人,下官必不负大人所望,做好自己本分。”

苏景笑呵呵的,有‘这候补是因我而来’这层关系,让他觉得花青花挺亲切:“谢我什么,机缘巧合罢了。”

这时一旁的顾小君忽然开口:“下官一事不解,盼苏大人解惑。”

苏景稍有好奇:“你说。”

“来时路上,若下官不收封天令,不知苏大人牵于我身的那道杀机,会不会化作夺我性命的神通。”顾小君当时未能找到第三道杀机来自何处,但事后猜测到真相。

直言相询,算得无礼,且她混不掩饰心中憎恶,任这情绪浮于俏面。她计较得倒不是个人如何,而是觉得苏景既做了判官,就不该再纵容手下拦路总衙来人,更不该对总衙中人以凶法相对。

“你说的是什么啊?什么杀机神通,本官何时对你施展过法术?”苏景一个‘不承认’就挡回去了,说完不再理会顾小君,由得她又发愣又着恼,苏景望回驼背老者,另起话题:“阳间生灵丧命,游魂进入幽冥,抹除记忆后再重返阳间投胎,此乃轮回之道阴阳轮回,其实就是阳间生死罔替、幽冥迎来送往,如此循环不休。”

驼背老汉一点头:“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可为何十成游魂下来,只有一成能重返人间?再就是这幽冥里的鬼物,实在太多了些。远胜阳间万生总和,这不对劲。”

驼背老汉应道:“你只知世上生灵有生灭,却不知这世界也有生灭”

话没说完,苏景就应道:“我晓得。”

旁人可能不懂‘世界有生灭’这个说法,可苏景南荒时见过天无常妖丹的丹世界,西海邪庙中直接和旧圆归仙打过生死交道,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侍立老汉身后的顾小君,面露一个讥诮笑容,虽未说话但望向苏景的目光再明白不过:你要真晓得才好。

“一纪一荣枯,一元一破立。”忽然间,苏景身边有人开口漫唱,说话之人三大浑人之首,雷动天尊。

雷动之后,赤目接口:“天地反复,世界轮回,旧圆末时新圆起。”

赤目说完,拈花手摸肚皮,微笑从容:“往世沉沦上圆中,早早断末;天地重归新圆内,正蓬勃。”

前两句原封不动,末一句稍加更改,这话曾是六耳归仙之言,且不论那头凶物本性善恶,到底他是个仙家,他说的话味道十足。

此刻三尸接踵开口,可比着苏景自己去说更挣面子。几年里封天都来人始终关注苏景一举一动,三尸是什么料子,高、顾、花等人心里有数,哪想到苏景手下三个浑人都有此等见识。

对苏景心怀不忿的顾小君闻言又愣了愣,十足出乎意料,高大人则笑而点头:“说得好!一样的言辞,阴阳司中怕是没几个人能说得出,青花、小君,今日明白‘不是猛龙不过江’的道理了?来日当向苏大人多多讨教。”点了自己属下一句,驼背老者转回原题,对苏景道:“既知世界有生灭,事情就再简单不过了:今日中土阳间,是第五世。”

苏景大概知dào

高大人的意思了:“前面四圆中的生灵游魂”

“不错,到现在阳间四灭五生,幽冥却安稳如新、不生更不灭!”

真相无关紧要,可即便它和苏景无关,也依旧让人心底震骇:阳世有生灭罔替,阴间却不受其扰,幽冥的鬼那么多,因它还受纳了大群旧圆中的游魂!

“得知判官不把‘人’高看一眼,人魂都心怀不忿,却不知阴阳司看惯大世生灭。人,又算得什么?即便今时的这第五圆,万万年后还不是如烟散去。”驼背老者声音缓缓:“所以阴阳司执法才有了‘大公平’之说,十成刚刚经lì

过一世生命的游魂下来,只选一成重返人间,不足之数也就是空出的机会,由幽冥中的‘土著’补齐。大家都有机会,只是得‘争一争’。”(未完待续……)

第五三二章 日月冕

阴阳司甄选一成游魂的手段苏景已经见识过了,至于从土著中选择‘勇者’的办法,此刻他也全然能够想到:“战死的鬼兵?”

“不错。”驼背老者点头相应:“这个办法还是祖大帝想出来的。”

苏景又次反问:“三身獠祖乐乐?”

“除了他老人间还有谁。阎罗之后万鬼逐鹿,无数年头里只有他老人家曾一统幽冥,八百年后,太平盛世之中,他却忽然弃位而去。旁人不知dào

,他离去前曾给当时的一品判管传下灵讯一道:何须安稳、何必安稳,万王争霸,勇士轮回!”

“祖大帝离去后,幽冥天下四分五裂,但之前八百年社稷稳固,基础打得太稳当,所以乱世时间不长,百年混战后又有了新的格局:七位大王各据一方,立邦成国,若不出意wài

,了不得再有千年征伐,七王中自然会有人杀灭余者,称霸阴间。”

“但还不等七国真zhèng

开始冲突”驼背老者双目半闭,脸上尽是敬佩,如数家珍:“祖大帝弃位后第一百零三年、七月初一到初七,七天时间、七国君上,一天死一个,七天里七位凶猛鬼王,全都死了个干净。一下子,天下更乱!”

“再过六百年,世上又有五国并起,又是一个七月,五天时间,五国鬼王无一能活!”

“转眼两千年,新的六国再呈对峙之局,仍是七月。初一到初六,六个鬼王魂飞魄散如此不休,整整七万年,每有大势将定征兆,雄霸一方的鬼王便会暴毙于七月。”

雷动听糊涂了,翻着眼皮想了又想:“为何都是七月?”

驼背老者手捻长须,微笑回答:“祖大人寿诞在七月,他老人家喜欢热闹热热闹闹地过生日。”

有能力一天斩杀一王的,除了那位祖大帝还有谁!

幽冥乱世,时时刻刻杀伐不停。哪有正史流传。大小鬼王都身陷局中,无论以前还是以后他们都看不得太远;而阴阳司超脱世外冷眼旁观,稳稳当当地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中、录于笔下。

苏景从一旁听着,只觉心惊肉跳:三身獠祖乐乐。好端端的皇帝不做、舍了自己的大位不算。还要把社稷根基一点点碾碎。直到这个世界完完全全变一团散沙才肯罢休!

只为‘鬼王争霸、勇者轮回’?

对,但不全,更重yào

的还是三身獠留讯的前八个字:何必安稳。何须安稳——幽冥世界的大统、安稳,对轮回来说全无意义。

既然安稳没有丝毫价值,不如换成乱世,至少还能让‘勇者’轮回。

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可就是这样一个道理,祖乐乐翻翻手掌,从此幽冥世界沉沦水火,轮回却安稳无比,阴阳司甄选游魂的效率大大提高,同时去往阳间投胎的魂魄个个坚韧悍勇,以已一生一命争于地斗于天,凶狠地向下活!哪怕什么都不为,只是活着,但活着本身又何尝不是一场争斗,他们敢死便不怕活不怕争

一圆又一圆,圆圆繁盛!

苏景深吸一口气:“这位祖大帝,后来又如何,还有他的消息么?”

驼背老汉应道:“七万年后,祖大帝将幽冥彻底‘碾碎’,那时阴阳司也找出了自己的办法,大帝功成身退,再没消息了,但可以笃定的,他老人家未死,现在还活着。”

苏景听出话中关键:“前辈口中‘阴阳司自己的办法’,指的什么?”

“好像祖大帝那样,让乱世不休的办法。圆不同、大判面对情形不同,所以用过的办法也有多变化,但根底是不会变的”说到这里,驼背老汉咬字渐重:“阴阳司祸乱幽冥,不让一王大统天下!”

“比如?”苏景问。

“比如,狼患。”驼背老汉答。

狼患由来已久,早在尤朗峥等任星月大判之前。此议是由驼背老汉的前任,龙虎判胡大人所订,但真zhèng

得以实施、成事是出自驼背老汉十花判之手,这是他的得yì

之作。

归根结底,狼患是阴阳司维持阴间乱世的办法。

“狼魂能够觉醒,那是它们天性倔强,与阴阳司无关,但扶持它们茁长、养成幽冥的祸患,却和我们脱不开关系。还有,狼群神出鬼没古时祖大帝在位时,为让四方通联,亲自主持,施以秘法炼化摄地之阵三千一百座,到如今就只剩下阴阳司还晓得这些古阵存zài

。”

“狼患来自阴阳司,这等大事,前辈不怕我会泄密么?”确实事关重大,如果消息传出去,被天下鬼王所知,后果难以想象。

驼背老汉一笑:“你要想毁了阴阳司,又何必以红袍借法?说给你听,不怕。再说你们一群阳身人散出去的谣言,哪个鬼也不会信更要紧的,你助我在先,我已说得明白:能讲的,我言无不尽。”

苏景点点头,话题转开:“阴阳司要香火什么?”

之前‘红袍杀人,来不及挑选继任之人’为苏景借法后的第一问,这一问是临时起意,之后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则是以苏景来到幽冥后的时间为序,所攒下的疑问。这样问会让话题显得突兀,但他自己不会乱。

驼背老汉全无隐瞒:“一来,判官自己要修liàn

;二来狼患为例,阴阳司是要养兵的,没了香火怎能成;三来、也是最要紧的阴阳司敛来的香火,是要上供的。”

免不了又是一场意wài

,苏景追问:“上供给谁?”

“不是你想的那样,上供是‘敬奉’,是情分、而非本份。”驼背老汉先解释了一句,跟着给出答案:“祖大帝。”

封天都总衙地宫,设有浩大祭坛,供奉祖乐乐神位,总衙收缴来的香火,大半都会献祭于此。祖乐乐神位一向‘来者不拒’,大判奉上多少香火,神位都会尽数敛去。正因如此,大判知dào

三身獠祖大帝仍还活着。若他已死,他的神位就不会再收敛香火。

只是三身獠如今身在何处,无人知晓。

“不过,最近这些年,对祖大帝的供奉中断了,那份香火被用作它途,这是尤朗峥任内事情,我不便说,以后有机会你自己去问他好了。”说到这里,驼背老者似是想起了什么,先对苏景道:“说了半晌都是祖大帝,让我想起一个有趣的玩意,是他还在位时,送给大判的一件礼物,很有意思,给你看看。”说着,他转回头望向顾小君、花青花:“那件东西,在你俩谁手中?”

顾小君上前一步:“在下官这里。”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了一块碧绿翠玉,递给驼背老汉,后者接到手中,又对苏景笑道:“仔细看好了。”

老汉一道法力注入翠玉,只见玉中一片奇光流转,投射于亭旁的水潭中碧水为幕,显出图画。

规模宏大、气象磅礴的一片宫殿,远胜苏景所知人间帝王的皇宫,甚至比起阴阳司一品冥殿还要更加雄壮。

大殿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忽然,一个尖声尖气的太监嗓音,拖得长长的喊道:“仙帝起驾,巡查乾坤!”

话音落下,先是鼓乐齐鸣,继而龙吟虎啸,八百头白色巨虎,脚踏金风窜出大殿,掠地三寸整齐布阵;跟着六百条青龙身披水雾飞上苍穹,结做大阵封闭天空。

龙、虎霸天封地,随后宫殿中又有一道道剑光闪烁,千余修家遁剑飞出,个个身周金光缭绕、头顶气运结形,一看便知他们的不凡,众剑仙于天地间、半空里集结剑阵,警示四方。

这还只是皇宫周围,再远些的地方,隐隐可见一批批金甲武士托付于云,队伍威武整齐,巡弋四面八方。

龙、虎、剑仙,金甲神兵只是护卫,再之后才是帝王依仗,只见仙鸟成群瑞兽结队,身裹迷离光华的宫娥彩女、驾驭锦鲤唱道八方的内臣宦侍、披紫霞抗祥鼎的黑皮力士一阵又一阵的依仗队伍从宫中飞出。

看到这里三尸、戚东来等人早都倒吸凉气,这等排场、这样的威仪,当真如先前那声太监喊喝——是仙帝、也只有仙帝才能当得!

“这、这是仙庭中的景色?”戚东来声音喃喃。

不听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得投入,点头附和:“定是仙庭了以三身獠前辈的法力、修持,往返仙庭与凡间也不足为奇。”

哪个修行之人不向往仙庭的景色,众人都看得聚精会神。

大家又等了好一阵子的依仗,端坐于青鸾驾辇的大帝终于现身。面银盆、目朗星,头顶冕旒明珠灿灿,十二旒各穿两珠,一小一大,小珠莹白清冷如水、大珠金红似火燃烧,看到这里苏景未忍住,口中轻轻一声低呼金乌传人,分辨得明明白白,金色大珠,分明就是一轮小小骄阳!

认出了大珠是金轮,小珠不言而喻,自然是明月。

一只帝王之冕,前十二后十二共二十四条垂旒、四十八个明珠。珠子半数为日,半数为月。

这便是仙帝头上带着的帽子了——

最近这一段情节,从小师娘的齐僮儿开始吧,到现在一直写得还挺开心的^_^,求个推荐票哈,谢谢谢谢谢谢谢谢~~~~~(未完待续……)

第五三三章 敬畏之心

仙帝过后,还有金瓜斧钺、鼓磬提钟等等阵势,偌大依仗,浩浩荡荡向着宫外飞去。也就在仙帝跨出宫门那一刻,驼背老汉手中翠玉光芒陡变,映在潭水中的浩大场面也随之改变准确讲,变得不是场面,是‘视线’,视线一下子被拉远了:刚刚是‘站在山上俯视’,此刻则是飞到高远天空鸟瞰。

视线被拉远,浩大宫殿变成了小小‘盆景’,威风凛凛的仙帝依仗,也就变成了一群蚂蚁似的‘小东西’。皇宫之外的繁城、繁城之外的山水得以进入眼界。

众人本被那排场威仪吸引,都在聚精会神地看‘仙帝出巡’,没料到眼睛景色陡变,一时间都觉得有些眩晕。但变化不停,视线被越拉越远,仙帝所在的那一座世界渐渐呈现,而片刻过后,仙帝出游的浩大仪仗,除非苏景动用辨尘入微目力功夫,否则再看不到了。

可‘视线’还在不停的升、远,很快就跳出了仙帝的世界仙帝的世界从外面看,形质圆润、颜色晶莹,那世界之外则是被浓滚滚的绿色包裹。开始时还难以分辨,不过随着视线继xù

高远,景象变得清晰了:

仙帝的世界,不过颗露珠,那浓厚的绿,分明是一蓬野草!

野草上的一滴露水。

突兀里,一片黑暗从天而降,踩踏了那一蓬草、砸碎了那一滴露‘仙帝’的世界就此毁灭。

视线还在升高,众人得以看清。毁灭一界的凶残妖魔:一只灰不溜秋的兔子,正蹦蹦跳跳地路过草丛。

兔子身后不远处,一只狞猫正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一在前、一在后,过了草丛钻进前方的灌木密林中去玄光灭,翠玉法度散去,不津冥殿后园水潭中的景色也就此消失。

三尸没心没肺,只当刚看过一场好戏,嘻嘻哈哈的品头论足,赤目说‘又龙又虎的。还道仙帝多了不起。原来是露水里的小小小小虫儿’,雷动说‘那兔儿肥肥大大,烤了吃味道必定不错’,拈花仔细回味‘宫娥彩女那一阵。第三排第七个屁股最大’。

苏景、不听、戚东来却都已变了脸色。刚见过的景色不能细想。越想便越害pà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驼背老汉将翠玉递还给顾小君,问苏景:“怎样?”

苏景的声音有些干涩。未回答而是反问:“玉中所录,是真zhèng

发生的,还是祖大帝幻绘的?”

“重yào

么?”驼背老汉摇了摇头:“祖帝未留下解释,是真是假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宇宙浩渺,我辈当永怀:敬畏之心。”

深深一吸,跟着长长一口浊气呼气,对驼背老汉道:“多谢。”

他没说谢什么,老头子也不去追问明白,开开心心地又喝了一碗杨梅露:“还有什么要问的,快快问来吧,封天都还有大把公事等我料理。”

没有半字废话,苏景再问:“阳世修者,死后幽魂被送往极乐川、无穷春两衙,他们的下场如何?”

“极乐川和无穷春两衙自古便有,专门用来对付修行之辈,不过不同的大判,对修者元神的发落不同判官行事,并非一沉不变。一样的案子,落在不同判官手上,可能就会有不同的审断。现在尤朗峥怎么做我不会说,还是等将来你去问他吧。”

没有答案,苏景并不气馁:“当初您在任时,如何发落修家元神?”

“九堂酷刑连施,十者灭其七八,余下一两成抹去记忆,断灭尘根,发往苦寒偏远之地。”明知苏景等人都是修家,驼背老汉仍‘言无不尽’。所谓断灭尘根,绝非出家人超脱世外的手段,而是在那鬼魂上打下烙印,标明此魂永坠阴曹、再不得投胎转世!

如实回答过后,驼背老汉不管苏景的神情,又淡淡说道:“修行之辈,窃取天地、谋夺造化,飞仙了去我管不着,没能飞走的,落于我手绝难善终。不只是我,我袍上那十朵红花、十位前任大判,给极乐川和无穷春两衙定下的法度皆如此。”

“高大人也是修行之辈吧。”声音妩媚,语气冷漠,戚东来插口反问。

“我修行没错。不过一来,我以香火修行,我的修持来自万生之愿,于天地灵元全无干系、不会影响乾坤繁秀;”驼背老者声音平实,不是反驳什么,只是在讲请自己的情况:“另则你以为我到了最后,会有一个好下场么?”

说完,驼背老者对苏景一摆手:“我大概知dào

你的性情,但往事已矣,我早已不是判官,我那时定下的法度于今朝早都没了意义,你也实在不用和我去争个对错。来日见到犹大判,你再去问,问来不满,你大可和他喊打喊杀,和我没有关系了。这次你肯借法于我,我只有感激。”

果然,苏景没和驼背老汉做争辩,追着对方之言就势把话题转到犹大判身上:“犹大判一走四年另十个月?具体日子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大概记得应该就在他走前不久,刚刚下过一场‘黑雨’。尤大人离开封天都,与那场雨有关?”

驼背老者微一点头,算是确认了苏景的猜测,但并未没急着开口,沉吟了一阵子他才说道:“有一座山,山上有一万头小老虎,都是虎崽子,未长大。等它们真zhèng

长大,就会从山上冲下来把所有人都啃了。山下有人察觉危险,可山势险恶、小虎虽是崽子也凶猛得很,想要进山打虎力有未逮。”

“所幸,山下人找到了对付老虎的办法。可这个办法短时间里还无法实施,须得大把光阴去养那事情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山上的小虎崽子现在冲出来,没了山势掩护它们赢不了,它们需yào

时间,待长大才能吞噬四方;山下人对付老虎的手段一样需yào

时间来成形。”

“小虎不能下来,山下人也不能山去,大家都在磨时间,等看是猛虎下山在前,还是杀虎手段完备于先。或者能赶到一起去?那就是决一死战了。”

“按道理讲,现在应该是平静的。不料突然有天。万只虎崽子中的一千头。莽莽撞撞的冲下山来,虽也给山下造成些灾祸,可影响甚微。小虎崽子狡诈异常,比着白胡子老头还诡计多端。他们这么做全没道理山下人的耳目敏锐。目查天、耳彻地。全神贯注仔细查找,终于发xiàn

,下山的千头虎崽子中。九百九十九头都在发疯吃人,唯独一头,不招灾不惹祸不吃人,蹑足潜踪、静悄悄地向着一个方向跑去了。”

莫说苏景、不听、戚东来等人,就连三尸都听明白了驼背老者的故事,拈花先拔头筹:“便是说,千头小虎下山,余众皆为掩护,掩护那一头独自前行的小虎!”

“正是。”驼背老者稳稳点头,声音低沉。

拈花猜对了,大是得yì

,手摸肚皮跟着问道:“不是,苏锵锵问你下黑雨的事情,你扯什么小老虎、山下人的,莫名其妙啊。”

驼背老者翻起怪眼:“你这矮鬼,可是在消遣我么?”

拈花更得yì

了,笑嘻嘻:“你继xù

,你继xù

。”

另两位浑人见拈花捣乱,非但不斥责,反而嘻嘻哈哈地跟着一起高兴。

苏景无奈摇头,做了个手势示意高大判不必理会他们三个。高大判话归原题:“山下人不敢大意,追踪那小虎去了。一去,四年零十月,其间不曾有过半字消息传回。”

话说完老汉稍加停顿,又补充道:“细节上或有不妥当,但大意不会错,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了。”

五年前一场黑雨,千万黑斑飞散四面八方,其中一枚另有去向,尤大人追去了,非独行,阴阳司中最最精锐的力量‘七十三链’在扫荡黑雨之后,尽数追随在尤大人身边。

如今尤朗峥人在何处情形怎样,驼背老汉也不得而知,苏景没再纠缠尤大人如何:“故事里的‘山’在何处,‘虎’又从何而来?”

“西方,幽冥西陲本是寒苦之域,终年罡风不散寸草不生,地穷天恶的地方,没有鬼民在那里安身,自也不存鬼王势力。如今那里已经被浓浓黑暗笼罩。至于‘虎’从何来”驼背老汉摇了摇头:“我和尤朗峥都不得而知。”

说着话,驼背老汉又向身后一指,对苏景道:“这些年都是顾小君在监视西方的动静,你若还有疑窦,可以去问她。”

还不等苏景发问,顾小君就主动开口:“也没什么可说,那一片黑暗笼罩西陲,如云似海弥天漫地,外人擅闯有去无回,便是如此了。依下官看来,苏大人不过是听故事,实在无须深究。”

言辞简慢语气冷漠,顾小君对苏景全无好感,说话很不客气。

苏景不以为意,态度诚挚:“事关重大,还请顾大人再仔细想一想,黑暗中藏匿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它们的法度如何;这些怪物和阳间可又关联?”

顾小君混不耐烦,直接一挥手打断苏景之问,回答两字:“不知。”

说完,见苏景微皱眉,她又加重语气:“大人所问,尽是些无解之题。无人能知,我也无可答奉。”

忽然,眉头舒展开来,苏景笑了起来:“无解之题?你不知无妨,我告sù

你。”

“黑暗中匿藏的怪物,身形大若山岳、头生双角、身着法胄,皮肤黯如晦夜墨色巨灵。”

“以我所见,它们有两重法度,一为沁,沁染人心,与之接触稍久就会变它们的作狂信门徒,同时实力暴涨;二为夺,挥手间一道黑风掠起,所过之处,无论牌匾石刻、笔墨书画,所有字迹都会被夺去不是抹掉、毁坏,而是夺走。墨巨灵真zhèng

的实力不得而知,但只从这两重法度,可见一斑。”

“这些怪物和阳间有必有关联,阳世里就有墨巨灵的信徒,也有墨巨灵的尸身。”

话说完,顾小君目瞪口呆。又何止顾小君,连驼背老者也大是惊诧。

过了片刻,顾小君终于恍然大悟先三问,再三答,这几句话来得轻飘飘的,可被几句话拂过,脸上火辣辣。(未完待续……)

第五三四章 灵须

戚东来笑、三尸更是一边笑一边对顾小君挤眉弄眼。

不久前闲聊时,不听还和戚东来说过,苏景做事,从高往低会看三重境界:上为‘义’,中‘性’,下‘势’。

‘义’分大小,但无论大小都义不容辞,不过和候补女判吵架拌嘴与义无涉;

义之下,就要看自己的心情、心性了,顾小君先前冷冰冰的讥讽几句,苏景也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和心性扯不上关系;

最后一重,看‘势’,墨巨灵是屠晚的敌人,便是苏景的对头;墨巨灵毁灭莫耶世界,大师娘和小不听的死仇,苏景不会置身事外;且这种怪物邪得很,为祸阳间同时还在幽冥肆虐就对付墨巨灵这件事上,苏景与犹大判、高老头等人同仇敌忾。本来他在阳间了解的有关墨巨灵的情形都要如数告知驼背老者,正好顾小君就此事来和他言语刁难,哪还有什么好说,顺势而为,三问挖了个坑,再三答埋了俏鬼官的脸面。

惊诧过后,驼背老汉面色凝重:“你所说这些,当真?”

“我在阳间和墨巨灵的信徒斗了个天翻地覆,还曾亲眼得见怪物的尸身,绝不会错。”

驼背老汉点点头,转回头对顾小君道:“还不谢过苏大人指点。”

顾小君迈步上前,道谢。

这女人古怪得很,道谢时态度诚挚,确是真心实意的致谢。可再起身后,面上对苏景的神情依然全无善意。

苏景没把她放在心上,重新望向驼背老者,把自己在阳间遇到过的、那几桩与墨巨灵有关的事情原原本本讲述出来。

驼背老者听得仔细异常,其间几次插口询问虽已发xiàn

劫难藏于西陲,但幽冥力量对墨巨灵几乎全无了解,是以苏景所知的那点事情,都变得重yào

异常。

到最后,高大人听说莫耶世界已经毁在了墨巨灵手中,老头子皱起了眉头。

见老汉面色有异。不听问道:“前辈熟悉莫耶地?”

不听想多了。中土大判对莫耶世界没有任何关心。老汉皱眉只因:那个世界的凶猛之处,不比中土逊色分毫,如今它已毁灭,对上同样的凶手。中土能挡得住么?

驼背老汉摇了摇头。算是应付了不听之问。随即他继xù

问苏景:“以你所见,被毁掉的是莫耶阳间,它的阴间如何。你可知晓?”

这事苏景如何得知,正待答上‘不知’两字,不料身边不听抢先开口:“阴间也完了。”

驼背老汉的面色愈发难看了。

不听则转回头,对苏景凄凄一笑苏景在西海的时候,不听曾再去莫耶,百多年未归,惹得裘婆婆等人担心不已。

之所以逗留那么久,是因不听在故乡里失魂落魄地游荡中,忽然领受到一丝微弱灵讯:很古怪的消息,没有具体的字句,可不听就是能感觉到熟悉、亲切,这道灵讯在召唤自己。

没有丝毫犹豫,不听寻根溯源一路追踪过去,好一番积极赶路,终于来到灵讯发出之处:一座神祠,莫耶人拜奉他们的阎罗的神祠。

神龛上、神像脚下,有一个活着的‘人’。

不是人,是鬼,莫耶阴曹中的鬼官,七手八脚形状可怖,脸生六目面貌可憎但不听却十足惊喜:每个莫耶人都晓得这怪物,阴曹中专责施展酷刑折磨罪魂的刑官大人。

莫耶没人了,见到鬼小不听也一样开心!

可她的欢喜只一闪便告消逝,她看得出,猛鬼刑官垂垂濒死,他活不成了。

见不听赶来,刑官费力张开眼睛,对不听道:“莫多问,听说我:黑身之祸席卷阴阳,两界皆丧,我家大人舍命阻敌,命我带了灵根逃出”

灵根是什么刑官未解释,也不需yào

解释了,因他逃走时遭受凶法猛击,自己受必死之创、灵根也被法术毁掉了。如今刑官手中,只剩下根上的一个细须。

一条根须,发不了芽长不出叶,但它毕竟来自灵物,内蕴浩瀚之力,修行人眼中至宝。

浩劫过后,凶物离开,刑官勉强还活着,伤势太重生机断灭,他吊住最后一口气的意义仅在:或许能找到幸存者,把灵根须子传下去炼化了这须子,可让人修为猛增,添出一份报仇的机会。

刑官现在幽冥传讯,可惜苦苦的等待全无回应。绝望之下他来到阳间,这次终于有了回应,一个莫耶少女急急赶来。

还能不死,只因心愿未了,完完全全靠着心中一段执念撑了这许久,待把灵根须子交给不听,刑官的执念散去,身形化归乌有,莫耶世界最后一头猛鬼魂飞魄散。

手下前辈遗馈,不听就在那空担当的阎王神庙中行功、炼化宝物,待告以段落才返回中土,一晃百多年,再回来时,莫耶少女的修为暴涨。

但那段灵根细须还远未炼化完全。

不听的经lì

就是如此了,只是此事发生在莫耶,一做追忆就让她心痛如刀绞,回来后她绝口不提,即便对苏景也没有什么解释。

苏景这边说话不停,说过莫耶所见,自然提到了藏在莫耶地的天真大圣、丑陋和尚、独目老道和白发苍苍的三身獠。

免不了的,驼背老者又是大吃一惊,之前他可不知祖大帝还去过莫耶

说到此,墨巨灵的事情全部结束。驼背老汉沉默了好一阵子,嘿的一声笑:“陆角八的弟子,见识经lì

果然了得。”

这次轮到苏景吃惊了:“您知dào

晚辈师尊?可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游魂能带宝物下来幽冥的,他是第一个;能打翻阴差从容离开的。他还是第一个!陆角的下落我也不知dào

,将来你若找到他,记得劝他速速来阴阳司投案,看在你的面子上,如何发落我们好商量。”

苏景根本不理会老汉的规劝,再开口时另起话题:“杨三郎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尤朗峥主持的事情,老规矩,我不说,回头你去他。”

苏景点着头‘嗯’了一声,可口中该怎么问还怎么问:“杨三郎也是阴阳司的人吧。”

“明摆着的。她和狼群在一起。”老汉没矫情太多。算是肯定了苏景疑问。

“我听说杨三郎要吃我。”苏景盯住了驼背老汉的眼睛。这是刚刚从郎万一得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转告同伴,此刻不听、戚东来得知此事,或目露阴冷或双眉微皱。

驼背老者坦然得很。点点头:“是。我有听说。这不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万一你要被杨三郎吃了,我找谁去借法。”

苏景笑了:“你不劝劝杨三郎么?”

“是这么回事:杨三郎的性子骄傲异常、做事随心由性。她是因尤朗峥而活,以前小尤在时,她还能勉强听话,就如上一次狼群围攻瓶中城,尤朗峥一道谕令传过去,她再不甘心也还是撤兵了。可这次不同了,杨三郎聪明得很,几次消息往来就被她察觉,如今坐镇封天都的不是真zhèng

的尤朗峥咳,直说了吧,我约束不住它。”

“你们养的兵,到头来不听你们的话,这又是何道理。”不听皱眉诘问。

“杨三郎身份很有些特殊,与狼群不可同日而语。”有关杨三郎,驼背老汉的说辞里全无重点,让人没法把握关键,老汉也无意做仔细解释,对苏景道:“以你现在的兵马,挡不住狼群;你的修为,怕是也避不开杨三郎的猎杀。或者你若实在担心,就随我去封天都?杨三郎虽桀骜难驯,但对总衙总有几分忌惮,不会乱来的。”

苏景摇头拒绝,自己能一走了之,瓶中城、不津城不可能一起带到封天都去,况且不听、戚东来、蚀海大圣都来了,还有小师娘这一大强援,自己这边人强马壮,未必不能和杨三郎周旋一番。

苏景笑了下:“一战不接,舍了基业逃走?我没么厚的脸皮。”

道理是没错,可小师叔说自己脸皮不厚,还是惹得几个同伴在他脸上好一阵打量。

闲聊了几句,见苏景暂时没了问题,驼背老者不再耽搁,站起身来:“公务繁忙,我须得回去了,这一次没问完也无妨,他日再想起什么,大可传书相询于我,还是那句话,凡我能说的,言无不尽对了,一直有些好奇,香火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驼背老汉指了指苏景的肩膀,一团香火浓浓包裹着,内中金乌元神谁都看不透。

“九天神物!”面皮不厚的苏景回答得字字响亮。

驼背老汉踏上了一步:“不会是你师尊、阴阳司通缉重犯陆角吧?”说着他伸出手,试探着向香火团内探去。

苏景向后退开,笑道:“小心它咬你。”

以苏景的心性,就算陆角真咬人他也不会那样说,驼背老汉哈哈一笑,收回手:“走了,多谢!”言罢紫金云驾自他脚下翻滚开来,随他同行的花青花礼数周全,不忘对苏景行礼告辞,顾小君则草草应付一下了事,仍是先前那副冷漠态度。

就在云驾将起未起时,苏景忽然开口:“且慢!”

老头探出头来:“何事?”

苏景挥手把杨梅露的瓶子扔向了他,笑道:“还有许多,送于前辈了,慢慢喝。”

瓶子炼有受纳乾坤的法术,一间作坊整整三个月酿榨的杨梅露都被不听装在瓶中,一天三碗的话,足够老汉喝上一阵子。苏景心细,随着瓶子一起扔过去的,还有两片柳叶儿。(未完待续……)

第五三五章 太阳的阳

紫金云驾一飞冲天,不知是不是借法后力量充沛之故,离开可比来得时候飞得快得多,眨眼功夫便消失于天角尽头。

正疾驰中,端坐云驾闭目养神的驼背老者忽然开目,传令:“止步。”

云驾陡然止住疾飞之势,前方七丈处,一个身形尺半的小小鬼差正垂首肃立,不是妖雾又是哪个。

云中老汉伸手一引,将小鬼差妖雾引到自己身旁,后者拜服于地,恭敬问礼:“应无翅拜见高大人。”

待妖雾起身,花青花、顾小君又依着规矩,对妖雾行礼、口称‘见过应大人’。

礼数周全了,妖雾对驼背老者道:“拦截大判云驾,应无翅犯下逾礼之罪,甘心受罚。斗胆妄为只为问一句:尤大人他还没有消息传回么?”

“赦你无罪。”驼背老汉缓缓摇头:“尤朗峥走后,确实再没消息传回,他的情形无人可知。事出反常,不过他的情形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郎铮的本领你心里有数、且他身边还有链子相护或许是被什么事情困住了吧。”

口中再劝别人莫担心,但驼背老汉自己说起犹大判时,眼中也藏了一份忧色,沉默一阵后重新开口:“我会着力查找他的下落,一有消息,会通传于你。”

“多谢大人。应无翅告退。”妖雾磕过头,退出大判云驾,一路歪歪斜斜地飞回了不津城。

小鬼差职卑位浅,离开一阵也没人察觉。回到阴阳司,妖雾一不去差房办公、二不回营房休息,而是脚步匆匆直接去了冥宫中的神祠。

无论哪一级阴阳司,都设立神祠一座,供奉着幽冥之祖阎罗神君的大像。

来到龛前,妖雾三叩九拜虔诚施礼,口中喃喃求请阎罗神君慈悲、保佑尤大人平安归来。祷念过后妖雾起身走向香坛,取过三柱长香,再催动法术于自己指尖升起小小一团冥火,正待点香。全不料自己的手指上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准确讲。是从他指尖冥火中钻出一人!

妖雾惊骇叱喝:“何方妖啊!”

火中人扑出,随随便便一甩手将其打翻在地,总算手下留情,没有直接取了妖雾性命。只是将其击昏。

金披、金袍、金靴。火中窜出来的。一个金灿灿的人,披风带帽,容貌被遮掩于深暗处。看不清。不过此人身材凹凸有致,应是妙龄女子。

打到妖雾,金衣人正要走出神祠,忽有轻轻‘咦’了一声,俯身蹲在妖雾身边,一根手指伸出袖口,在他额头轻轻一敲。

妖雾猛地打了个机灵,就此醒来。

“应无翅,你怎会在这里?”金衣人语气纳闷,声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

妖雾醒了,但头痛未消,目光还迷茫着:“杨三郎?你”

金衣女子脑筋转得奇快,妖雾话未说完,她就恍然道:“你在这里当差?上次我的狼群攻打瓶中城,就是你给尤朗峥报讯,他才传令过来命我撤兵的吧?小东西,你坏我好事!”

“混账!尤大人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妖雾完全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被打昏前的事情,勃然大怒:“我坏你的事情?你杨三郎坏了我的大事才对!我正侍神祈愿,被你无端打断,若祈愿落空,老子”

小鬼差笃信阎罗神君,祈愿时被打扰中断,视为大不祥,事关尤大人的安危,妖雾越说越怒,小小的身体竟猛地一弹,抬起手一拳头就向杨三郎打去。

平时修为浅薄,连飞遁都摇摇晃晃的小鬼差,打出的那一拳藏风、夺光、归烟!

一拳出,奇快却不惊风,不存丝毫动静;一间空旷神祠陡然黑暗,所有光芒都在小鬼差攥拳时被夺下、融于拳力;还有那拳头竟是‘虚’的,不是打,更像是飘、是散、是氤氲!

如此一拳,阳间等闲的元神大修怕是都打不出来,竟被阴阳司内最最没用的小鬼差施展。

猝不及防之下,杨三郎躲不开,被一拳直直打中左眼!

“啊!”同样怪叫,分别出自两人之口,杨三郎躲不开挡不下,但挨上拳头的同时,她的手指头也重新点在了妖雾额头。

刚刚跳起来的小鬼差又摔回地面,重新昏迷;杨三郎也不好过,被一拳打翻狼狈倒地,后脑勺都磕到了青砖上。

甫一摔倒便立kè

跃起,金色大帽仍罩在头上,她的神情难见,不过紧紧攥着、因太过用力以至指节、手背都隐隐发白的拳头,足以显示她心中愤nù

了。

但很快,她的拳头放松开来,恨恨对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妖雾道:“看在尤朗峥的情面,饶你狗命。”

说完迈步出门,不到一个呼吸功夫她又转回来,蹲下、提拳、照着妖雾的左眼又是一拳。于杨三郎而言,打碎小鬼差的脑袋是轻而易举之事,不过她没下狠手挨过一拳,妖雾的脑袋还在,只是左眼眶迅速乌青、肿起。

怎么挨的,怎么还回去,杨三郎这才真zhèng

出了气,不再着恼,咯咯一笑中再次转身出门。

到神祠之外,杨三郎暂时止步,凝立原地不动,似是在感受什么,片刻后重新迈步,向着一品殿后园走去。

徐徐不急,步履清闲,杨三郎未施展身法或隐遁之术。

冥宫里虽不热闹,也总有千多鬼差,要紧门户一向有人把守,可她就闲庭信步似的一路走来不是没人发xiàn

她,但才一发xiàn

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她遥遥一弹指打到在地。

杨三郎没有大开杀戒。中击阴差都如妖雾一般,只被打昏了事。

穿过重重宫闱,杨三郎走进后园,不远处、园亭中,一身大红袍的苏景端坐石凳,正从容望来:“杨三郎?”不听、戚东来坐在苏景左右,三尸侍立苏景身后。

容貌藏于大帽,杨三郎的神情不可见,语气则有些意wài

:“你知dào

我来了?还不逃走?”

苏景摇摇头,未答反问:“你要吃我。想怎么吃?”

杨三郎全不否认。笑声朗朗:“先吸进你的真元,然后再连皮带骨嚼了吞咽下肚你修liàn

得很好,不仅阳火可为我用,皮肉骨血也有滋补之效。”

苏景不动怒。再问:“你的阳火修持从何而来?”

杨三郎神元内敛。除非出手否则外人绝难察觉她的修元本属。可苏景探得明白,金衣中的女子,从元基到真气。最最纯烈不过的金乌阳火!

被窥到真相,杨三郎不再隐瞒,身上的长袍忽然燃烧起来烧,却不散,袍子还是袍子,只是从原来的金颜色变成了金轮火焰。

金乌阳火织就的长袍,晃晃夺目,杨三郎和苏景一样,不答反问:“鱼儿为什么会游泳、老鼠为什么会打洞?”

苏景不解:“听不懂。”

“天生。”杨三郎的声音很好听。

苏景愈发糊涂了,他不遮掩,心中所想面上呈现,纳闷的神情。可还不等他开口再问,三尸就耐不住性子了,一个接一个从后面绕出来,雷动最先问:“你当真是杨三郎?”

已到后园,杨三郎眼中苏景就如掌上蚂蚁,在没得逃了,所以她耐心很好,语气带笑:“如假包换。”

“杨三郎是男人名字,你却是女子。”赤目眯着红眼睛,很是怀疑:“哪有女人叫这个名字的。”

“杨取同音于‘阳’,太阳的阳。”杨三郎刚解释了第一个字,拈花就打断:“何必取音换字,本就有‘阳’这个姓氏,太阳的阳。年幼时未好好读书吧,百家姓上写着的。”

杨三郎点了点头:“是么?那以后我就叫阳三郎了,太阳的阳。”

“三郎又怎么解?”戚东来听出了趣味,插口询问。

看不见面容的阳三郎明显愣了下,第一次和憎厌魔弟子打交道的人,初听他开口讲话没有不发愣的回过神来,阳三郎继xù

道:“郎字再简单不过,我与狼合zuò

,虽不同宗不同类,但既然一起行事,也就算得它们中的一份子,姓氏非杨不可,那就从名字里取一个‘郎’。”

“三呢?”三尸异口同声。

“三?更简单了。我以前有个名字,是三字打头,这次重获新生,可还远不曾恢复,所以只把‘三’字用回来,等将来真zhèng

恢复如初,就能用回原来的名字了。”阳三郎放慢了声音。

苏景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惊诧,不敢置信的表情。

三尸能不动脑筋的时候从不会动脑筋,懒得想,异口同声追问:“你原来又叫什么?”

“三足金乌。”阳三郎字字用力、字字重音。

冥殿后园顷刻寂静!

但也只寂静了‘顷刻’,雷动捶胸、赤目顿足、拈花捧腹,三尸突然爆fā

大笑。但苏景未笑,飘身出亭:“还请详解。”

火焰妖娆的女子,身具纯烈阳火精元,自称三足金乌苏景也不知dào

该不该相信,只有听了她的仔细解释后再去琢磨。

可杨三郎摇头:“往事没什么光彩的,否则我何以落得今日田地?不想说。问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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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五三六章 何其有幸

“非吃我不可?”苏景没问完。

阳三郎开心而笑:“正饥饿时,碰到爱吃的东西,你会不吃么?”

不用苏景回答,雷动天尊就大点起头,阳三郎的说法他深有体会。

“不过我做事会求一个公平。你不是无路可选。”阳三郎声音不停:“一是你们群起而攻,我杀所有人,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二是你我公平一战,只死你一个人,我留你魂魄一线,能不能再投胎就看你和阴阳司以前相处怎样了;三,你引颈就戮,我不白吃,除了留你魂魄外,还会承你一份人情,替你完成一个心愿,阳三郎言出必践。三条路,你自己选吧。”

话音刚落,戚东来就笑了起来:“您还不白吃?足够白痴了!”脚下浮云卷荡,托着他缓缓升起、封住半空;小不听挪步,身轻随风,绕到了阳三郎身后、拦住了她的去路;三尸长剑出鞘,脚踩阵位于苏景成掎角之势,相辅相护。

以前不知杨三郎是何方神圣,听说她要杀自己,苏景心中对此人不存半分客气。不过见面之后她若真是三足金乌,幽冥中怎会有一头金乌,哪来的?即便不是金乌,至少她那一身阳火修持做不来假,阴曹地府里多出另一个阳火传人,仍是那一问,哪来的?

有关这个金衣女子,苏景已隐隐猜到一个重大关窍,平心以论,他现在真不想再和对方动手。可事情由不得他正微微皱眉、沉吟之中,苏景护身灵觉急震,阳三郎就那么突兀出现面前两尺境地,纤纤细细的一根手指向他眉心戳下。

苏景大骇,火翼急撑身形暴退,同时九九阳鸦飞出护身,北冥刀螂齐动以求阻敌!

一退十余丈,额头安好,阳三郎突袭未中,双剑的反击也如泥牛入海全无效果。苏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是等他重新站稳身形,耳中忽然响起雷动天尊的呼喝:“苏锵锵,你作甚?”

作甚?

苏景被问得莫名其妙,暂时顾不得回答。抬头再看。阳三郎人还在刚进园门处;三尸、戚东来甚至包括不听在内。都用古怪目光望向自己在旁人眼中,刚刚那瞬间里,苏景忽然动法暴退、出剑杀向身前。但他身前根本什么都没有!

旁人看得清楚,阳三郎人在原地,从未动过。

“欺势而已。”无需苏景苦恼思索,阳三郎脆声给出了答案。

并非真zhèng

动法,只是将‘攻杀此人’的念头凝结成势,递送过去罢了!

旁人无所察觉,只有苏景自己能感受说穿了,阳三郎不过是‘想了想’,苏景就深陷困局、真伪难辩!

“怎样?选好了么?”阳三郎语气轻松、轻蔑:“再不选,我就当你选了第一重。”说着,她转头,深陷于篷帽内的目光望向戚东来。

和之前苏景一样,戚东来猛怪叫一声,诸般法术乱打、身形疾飞撤向高空说不出的可笑,更说不出的让人心中阴寒!

不听一声轻咤出口,素手翻翻一片青翠竹叶被取在手中,准bèi

出手,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喝道:“且慢!”

莫耶少女听话,竹叶宝物没有收回,但法术未动、只凝势以待。

苏景迈步上前,来到阳三郎身前二十丈地方站住:“阳火传人若能与金乌一战,何其有幸。”

“便是说,你选第二条路?”阳三郎痛快点头:“好,我应承你,只要他们不动手,就只死你一个人,且有望再投胎。”

苏景点点头,从目光到神情再到语气皆平静:“多谢。”两字落地,苏景脚下掀起了阵阵涟漪——金红色的火焰,如水蔓延,从苏景双足向着四周迅速扩散,眨眼十丈方圆。

身边阳鸦双翅微震,飞得高了一些,盘踞于苏景头顶三丈处,结做一环,同样十丈。

第二重罡天外放体外,九十九枚庚金剑羽随金风飘荡,在苏景身周起起伏伏,摇摆不定,仍是十丈。

火成池、鸦结环、剑羽封疆划域,从上到下十丈地方,苏景守势无懈可击。

北冥、刀螂两剑收起,丈一龙剑握于右手,剑锋轻挑斜指阳三郎,最后深吸一口气,苏景朗声道:“请。”

“打醒精神,若死得太快就没意思了。”阳三郎的声音不紧不慢,话说完,金衣女子就此消失不见!

消失刹那即为现身刹那,现身于苏景头顶,阳鸦之环。

九十九只阳鸦变成了九十八只,少的那一只变成了阳三郎。

穿火而遁,苏景得yì

法术,金乌万巢大咒只是阳三郎施展起来,比着苏景更娴熟更从容也更突兀得多!

苏景以咒遁空的时候,只能从一火穿去另一火,至少先在自己身边生一团火,阳三郎却不用,只凭一念便已入身而去:她本身就是火,又何须再起火承咒。

阳鸦是由护身赤炎结形而成,不是真的鸟,没有灵智,它们受苏景指挥、更遵循护身法术的本旨:一受侵袭,本能迎击!余下九十八头阳鸦齐齐暴发怒叫,奋起烈火之威,身化金色虹光,扑杀阳三郎。

阳三郎右手轻挥,五指捏放古怪,仿佛手印却似是而非,可被她的右手挥中的、冲在最前的那七头阳鸦,就那么毫无道理的消失不见。

不是击溃、不是打散,是被夺下了,被吞噬鸦为阳火化形,阳三郎要吃苏景,为的就是这一重缘由:夺元!

七头阳鸦被夺,阳三郎再穿空,身形于苏景头顶消失,又从他脚旁火池钻出。这一次她的夺元更干脆了,一个提息,长鲸吸水似的,直接把那十丈方圆的烈火之潭吸入口中、吞下。

生平第一次,苏景的火法于敌人全无伤害,反倒成了她的滋补。这根本不是修为差距,而是‘归元’‘生属’,五百年辛苦修行,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让苏景何其憋闷。

擒鸦饮潭。电光火石。阳三郎的一根手指,点向苏景眉心。

剑羽急颤、阴风溃散,这时才是力之差距。那根纤细手指来得并不快,但挡无可挡。剑羽结成的疆域在这一指之下。不比一枚纸糊的灯笼更结实。

剑狱破。苏景闷哼、急退,阳三郎又想笑:他的身法还算不错,可金乌眼中又算得什么?太阳东升西落。只需一个白天就能跨越整座世界,阴阳两界又还有什么能跑得比金乌更快!

阳三郎欺身而进,笑声出口,他逃不掉但她只笑了一声,随后笑声消失。

消失的不止笑声,还有人:第三次,金衣女子不见了。但和前两次不一样的,阳三郎消失之后就再没现身。

片刻后,苏景的身体晃了晃,咕咚一声跌坐在地,脸色苍白目中惊骇犹存。恶斗的过程短暂,生死之险也比不得以往几次苦战经lì

,可是这个敌人能抢他的法术、夺他的真元,这让苏景心中说不出的不舒服。

三尸、戚东来满目戒备,巡视四方不敢丝毫大意,雷动不忘沉声提醒兄弟:“事情诡怪,千万小心!”

拈花满心紧张,还不忘附和兄长:“阳三郎明明占尽上风,突然又隐没身形,必有阴谋诡计!”

不听也在戒备,不过目中更多的是关切,问苏景:“你怎样,可有受伤?”

先对不听摇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再呼出一口浊气,苏景面色恢复如初,很快笑了起来,对同伴道:“不必找了!”说着,箕坐着不急起身,弯腰伸手向着面前地面一拍,只见他掌下七彩光芒乍现,地面上一条细入发丝、除非刻意查找否则绝难察觉的缝隙消失不见,再看苏景手中,多出来一块漂亮水晶。

苏景笑得愈发开心:“掉进去了。”

三尸异口同声:“玄空水晶?”

苏景把水晶往空中一抛,又摊手接住:“妥妥的!”

惊诧、开心、还有纳闷几位同伴都在笑,可笑容一个比着一个古怪,大判走后大家始终在一起,阳三郎入园前苏景有所察觉,确实也做了些准bèi

,但谁都没看到他种下了玄空。

园中埋‘玄空’的时候,封天都总衙来的紫金云驾尚在不津南城,还未落入阴阳司。

怕总衙来人会对自己不利,苏景布下陷阱本是为为了防备大判,但对方没有敌意更未动手,玄空自也无需发动,之后苏景和同伴说起郎万一的事情,暂时没想到启回宝物,刚好用在后面阳三郎身上。

为防阳三郎会察觉玄空,相斗时苏景特意站到裂隙前,后来他退、阳三郎追然后她就漏了下去。

三尸哈哈大笑,赤目掂着脚尖从苏景手中抢过水晶,高举、对着明亮天空,赤目闭一眼眯一眼,使劲端详、想从其中找出阳三郎。

另两个一左一右,都仰着脖子看,雷动问:“看到了么?”

能看到才怪,玄空内蕴混乱空间,从水晶表皮又如何能得到阳三郎?但赤目不承认,煞有介事地点头:“看到了,就在这。”另只手抬起,对着水晶胡乱一点。

拈花眨眨眼睛,也不肯示弱:“啊,看见了,她还瞪眼睛呢!”

雷动愣了愣,开口:“是是,我也看见了,啧啧,她眼睛瞪得真大,长相普普通通,嘴巴太尖。”

三个浑人正自己跟自己唬鬼,忽然说话声戛然而止,他们真的看到了阳三郎,就在水晶之中——

更新晚了,刚刚写出来的,万分抱歉~~~~鞠躬再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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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七章 甩袖

玄空水晶,两头尖尖其形如菱,长不过两寸。

阳三郎就出现在玄空水晶正中、最宽高处,脚踏晶底、帽及晶顶。

身上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女子,而水晶莹润剔透赤目手中的水晶,因阳三郎的出现,变得鲜活起来,同时也诡异起来:像极了一只眼睛。

面容隐于宽大帽遮之下,看不清阳三郎的模样,可三尸明明白白得感觉到:这女子在笑。

下个瞬间,‘眼睛’里的那团火光芒暴涨,长啸激烈中,阳三郎破玄空冲出水晶!周身阳火卷扬,无数道火焰迎风暴涨,尽展百丈开外,冲出来的又哪里是个人,那是一团当年曾陨落、如今又再冲飞的烧天怒焰!

三尸首当其中,连惨叫的机会都不存就被焚化成烟。

阳三郎的烈火之势更盛,直直冲向苏景!

苏景也曾身陷玄空,靠着罡天中的金轮指引他才找到方向而阳三郎呢?她说自己是三足金乌,她自己就是太阳!摩天刹时玄空困不住苏景,今天也一样阻不住阳三郎。

事发突兀,苏景哪有躲避余地,想也不想口中一字叱咤:“崩!”风火双元,尽归于手中丈一神剑,五百年修行,一剑绽放、一剑崩!

元力入剑,再由剑出,就再不是风火力量,而是剑力、剑下杀机。

凶猛之火,正撞疯狂一剑,苏景嘶声大吼。遭受巨力反震远远摔飞开去,万幸鬼袍变做判官袍后护主之力更盛往昔,苏景摔得狼狈无比但总算伤得不重,正乱滚着‘翻飞’,身后忽觉一暖,不听赶到,从后轻轻接住了、抱住了他;

对上五窍三重天绽放的剑力,阳三郎虽强也不好过,闷哼一声,急扑之势一窒。停顿了片刻。

可也仅仅停顿片刻。受挫的熊熊火元又告流转顺畅,金色火焰再涨、阳三郎重新扑起,必杀、必夺、必吃苏景。

不听抱着苏景继xù

急退,可小妖女的修持的身法重在灵动却非疾速。阳三郎确有金乌风范。那女子、那火焰来太快戚东来连串法术猛攻想要狙击强敌。奈何敌人的阳火太过纯烈,什么法术法宝攻上去都立kè

被炼化成烟,全无效用。

一呼一吸。短短功夫阳三郎就追到近前,苏景是‘退’不是‘逃’,是以他与阳三郎正面相对,眼看着对方又来夺命,苏景无奈苦笑、用刚刚回了一口气攒下来的一点力qì

挥了挥手袖子。

袖子里挥出来来了一座盆景。

盆景翻滚,好像一块石头砸了出去,阳三郎的感知何等敏锐,一探便知瓷盘纳乾坤,假石为一山。

一座山又如何?她不在乎。

瓷盆落,山显形、破风呼啸!阳三郎不退不避,朗笑声中右手一挥,轰隆大响中雄伟大山被她一击打向高空!

山算得什么,可盆中只有一座山么?

怪笑之中人身蛇尾的凶蛮小子显身不听初到幽冥,曾在削朱王宫取出过盆景,那时为了警慑猛鬼,大圣故yì

绽放些气意,这才被对方察觉;但这次蚀海藏身盆景内,乐呵呵地等着吓人,当然要敛气收势默然蛰伏,阳三郎只看出盆中山,却未能察觉山中蛇。

蚀海出,气势升!即便身魂不属实力远远不如全胜往昔,可大圣爷的威风气势比当年全不逊色。

昧明钟之故,犹大判、驼背老者都晓得有大圣来冥间相助苏景。不过蚀海来后不久,西方‘黑雨’冲天,星月判急急忙忙去做追查,没来得及和阳三郎提起此事。

至于十花判,阳三郎实在太聪明了,几次接触过后她就看出对方不是尤朗峥,全不把老汉命令放在心上,十花判自不会再上赶着和她讲大圣之事,让阳三郎吃些苦头,老头子觉得挺好。

乍遇劲敌,阳三郎大吃一惊!

而惊诧之下,并无恐惧。金乌从不会害pà



只有愤nù

、只剩愤nù

!阳三郎真就觉得那股怒气凝结如刀,从心底升起直冲脑海,她气,气急败坏啊那小子身边竟还藏了个大圣!身边明明有个大圣,还假惺惺的公平一战?又何必弄什么方向错乱的玄空?尤其可恨的,他扔出盆景时,居然满脸无奈!

阳三郎冤枉苏景了,他脸上无奈是真的,扔出这座盆景,此战的生死就再不受自己控zhì

!除非迫不得已,他不想杀阳三郎。

蚀海显身、全然无视阳三郎身上烈焰,一拳打出。毫无花俏、比着庄稼把式更朴实的拳头。

阳三郎凛然无惧,同样举拳相迎,两拳相交、轰轰烈烈的一声巨响,蚀海大胜,他的拳完好无损;阳三郎惨败,她的拳爆碎,周身烈焰齐灭、重新变回金灿灿的衣袍。

但也十足出乎蚀海意料的,阳三郎的急冲之势没有丝毫停顿。

她碎了拳头身遭重创,却也因此卸掉了大圣的一击巨力,前冲之势全不受影响,这全不合常理——只因金乌身法太过奇妙!

她滑过大圣身边,继xù

倔强冲锋。

蚀海哎哟一声,翻身再追已来不及,他打得过阳三郎,但追不上她。

苏景登时不无奈了。眼看着阳三郎疯狂重来,忙不迭再一挥袖,谛听咆哮,四足生火的凶猛巨兽扑出。

阳三郎独手猛挥,恶兽好像个布娃娃似的被打飞远处!她仍在追,奇快接近。

不过阳三郎遭受重创在前,遁法不受影响力qì

则损耗奇剧,之前她一拳就算不把谛听彻底打碎,至少也能把它打回封经印原形,此刻却仅仅是将其打飞一旁。

谛听飞去时,苏景又甩袖子。阳三郎恨死了苏景的袖子!

这次甩出来的是一条乌黑小蛇。

堂堂离山小师叔。堂堂阴司一品判,总让一条小蛇在脸上跑进跑出实在有损威严,苏景和十六老爷商量了多次,小蛇总算买了个情面给他,改从袖子出入了。

十六的本事比着谛听胜出一截,但对上阳三郎的‘一挥手’还不够瞧。不料阳三郎这一次没再提拳或挥掌,而是猛握指、捏住了小阴褫。

急怒攻心、阳三郎只想‘杀灭’以做宣泄,单凭挥掌还打不死小蛇,她要抓住、捏死!

十六脑袋硬、身子软,一被捏住立kè

张大嘴巴。然后它吐出来一条龙。

死气沉沉的嘶吼、金红相间的大龙。

十六老爷可不是游手好闲之辈。顽皮归顽皮,修行从不曾耽搁,最近一段时间它的功课之一便是:口吐大龙。

蛇才一尺,龙那么大。听上去不可思议。实jì

里却没什么。那头龙是被他炼化认主的驾辇,大部分妖精和一些修家喜欢把自己的法宝吞进肚里,用时张口一吐。完全一样的道理。

龙身巨大,几乎是被吐出来就直接撞上了阳三郎。

避无可避,只有猛撞。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大龙被狠狠撞飞,阳三郎的前冲速度仍未减弱!只差一步她就能追上苏景。

巨龙飞了,但小阴褫还有一击,黑色小蛇化身乌光如电,从龙耳中激射出来阳三郎心中闪现两字:见鬼!

小蛇明明被自己握在手中啊。

也是此刻她才发觉:手空了。

撞龙之际,阳三郎体内真元迅速行布,护住头、胸、腹等等要害,手上用来捏小蛇的力qì

自然减弱;

阴褫不凡,炼化龙尸之后,两者自成冥冥牵连,这‘牵连’不止是主仆、乘驾的联系,还包括一道身法:同样也是穿空遁,只要龙辇在小蛇身周百里内,十六随时可以穿跨虚空,回到龙耳内。

这也是最近的功课,才炼成不久的本事,趁着刚刚阳三郎手上松劲,十六逃回到龙耳。

十六的连串打法,实在不是外人能够揣度的:飞身扑击、口吐大龙、又从龙耳中再飞身扑击阳三郎躲不开,被小阴褫一口咬中肩膀。

肩膀巨痛,阳三郎只觉心胸窒闷、头脑眩晕,中毒了。

金乌阳火,百无禁忌,至少现在的小阴褫,对阳三郎不该有任何作用,可是她已受重伤,护身的法力不足,难以及时将侵体剧毒炼化。

受大圣一拳、挡谛听一扑、抗巨龙猛撞、再遭阴褫毒口,阳三郎竟还在冲,速度不减!

烈火神物的倔强,于她身上尽显无疑。

戚东来、三尸、蚀海等人全被甩在身后,不听抱着苏景急逃,全无转身时间,她要转身迎敌必会减速,那个空子足够阳三郎赶上来、给苏景致命一击

再没有任何障碍了,阳三郎已近强弩之末,力qì

不足来时半成,可即便半成也足以杀掉现在的苏景!

什么夺元、吃人,这些想法统统不在,此刻阳三郎只盼杀掉苏景。

一步之距变作一尺之距,阳三郎追上了,独手扬起五指捏凿,这就要向着苏景额头狠狠打下。但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本已气力尽散的苏景,突然一挺身从不听怀里跳了出来,口中言辞诚恳‘对不住’,手上直直一拳,打在了阳三郎的面上,右眼。

再挨一拳,再也坚持不住了,咕咚一声阳三郎被打翻在地,一直罩在头上的帽子翻开了,始终被遮掩的面目显露。

也就是阳三郎倒地的瞬间,蚀海便追赶上来,一见阳三郎的样子,大圣对阳三郎喝骂变成了对苏景的疑问:“一拳怎么打青了她两只眼?”——

写完上一章就在写这章。

上一章九点写完,这章居然写到一点多我的码字速度真是硬伤。

皆尽全力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更新晚了,鞠躬再鞠躬。(未完待续……)

第五三八章 影身

阳三郎看上去二十出头,五官精致、面容娇美,算得漂亮女子,不过于不听的明媚、扶乩的飒爽、扶苏的温婉不同,她的眉峰轻轻挑起、眼角微吊,显得骄气桀骜。但此刻她双眼眼眶青乌,让她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狼狈、有些可笑。

右眼乌青来自苏景,左眼的瘀伤是先前被妖雾那如烟一拳打的

不听现在还顾不得放松,素手一招将空瓷盘引入手中,随即登云而上,把那座正轰轰下落的大山收回到盘中。差不多同个时候,两位尸煞猛将、一位常驻不津的纳降鬼王齐齐赶到阴阳司:司中飞上天去一座大山,动静十足惊人,异象一现阿二等人就急急驰援。

他们来得不可谓不快,不等山再落回地面就已至阴阳司,可是苏景等人和阳三郎的恶战更快。

苏景先对阿二等人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单手拂过摸了摸刚刚用来打人的拳头,对蚀海微笑道:“大圣有所不知,晚辈修得斗战秘法,打一眼则青一眼,击两拳则双目乌。”

“啥意思?”蚀海没听明白。

“我也不知dào

,得问她自己。”苏景哈哈一笑,转目望向阳三郎:“你来之前刚挨过打?谁打的你莫哭啊。”

始终强横、倔强的阳三郎,眼中竟然泪水盈盈。

不过被泪水浸透的目光,又哪有丝毫的委屈或难过,只有浓浓愤恨!她的性子倔强。情绪却简单直接,于阳三郎心中根本就没有‘泪不轻弹’这个概念,需yào

宣泄时眼泪自然流出。

此刻三尸也跑了过来,拈花看了一眼,对同伴道:“气哭的,错不了!”

天生色鬼,最懂女子,拈花神君一语中的,的确是气极而泣气疯了。

私藏大圣、私藏私藏了大龙的阴褫、私藏实力,这算什么公平一战!而最最让她气恼的。是苏景打出最后一拳时。居然还言辞恳切的说一句‘对不住’。

阳三郎又冤枉苏景了。

苏景斗战不讲究脸皮没错,不过那句道歉之言确是有心而发。

那时苏景的心情很有些古怪,眼见阳三郎执着到几近魔障,连遭重创仍不放qì

眼中强仇。即便苏景明知她要杀的人是自己。心中仍觉震动。所以在彻底打倒她之前,脱口说出‘对不住’。

阳三郎不擦眼泪,哭不丢人。双手撑着地面吃力坐起,三尸顿时如临大敌,戚东来翻手亮出了魔家炼化的捆缚绳索,大圣却摇了摇头:“放心,她力衰气竭再难作怪,且再好的绳索也绑缚不住她。”

前半句简单易懂,后半句有些莫名其妙,大圣不急着对同伴解释,一双阴森蛇目瞪向金衣女子:“阳三郎你仔细听好,苏景乃是俺故友传人,有蚀海在世,阴阳两界无人能动他一根寒毛!若你知趣,就此罢手还能多活几年,若不知悔改,小儿你死期不远。莫以为不现真身便能高枕无忧,找出你藏身之处,不过举手之劳!”

阳三郎根本不理会蚀海,怨毒目光死死盯在苏景脸上,虽一言不发,但她的态度也再明白不过了。苏景被她盯得难受,开口道:“你放轻松一些,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请”

话没说完,阳三郎的身体突兀散碎。不是逃匿遁法,这天下没有一桩遁术会真zhèng

炸碎自己的身体:血肉横飞、碎骨与内脏散落四处,她是真的把自己炸碎开来,死得不能再死。

变化突兀,众人难免吃惊,但之前大圣之言露出些端倪,众人也没惊骇到要出声怪叫的程度,苏景直接问蚀海:“怎么回事?”

“来得不是真身。”蚀海刚答了一句,三尸就抢话反问:“是分身?”

蚀海摇了摇头:“也算不得分身,不妨当她是道影子。”

精深大修,一道神识投影于乾坤,本尊坐于洞府纹丝不动,影身则八荒六合无处不可去得,有血有肉有法术与真人无异,当初陆老祖把苏景从白马镇带走时就显露过这手本领。

只是影身的力量,难及本尊修为百之一、二,用来传个口讯或者办些小事无妨,真zhèng

要用影身斗战,实在用处不大。

听过大圣回答,苏景、不听、戚东来面面相觑,中土正道、魔家、莫耶世界年轻一代翘楚人物,自然都晓得‘影身’是怎么回事,所以一个一个都吓坏了,影身就那么凶猛?那阳三郎又得是什么样的实力!

蚀海从旁边仔细看着,待确定三个年轻人脸色都显出苍白,他才不紧不慢继xù

说道:“是影子没错,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影身。这道影子不是神识投映,应该是什么仙镜之类的好宝贝中来得法术”

阳三郎如何成法大圣不知细节,但蚀海能看得出,来的这个阳三郎是影身、且与本尊之间能‘借力’牵连,影身至少能从本尊处借得七八成的修为。

“不过事无两全,影子能得本尊大法力支持是好事,但是被咱们打得如此悲惨,本尊那边也伤得绝不会轻,放心好了,以后好一阵子,阳三郎都得在老巢里养伤。”蚀海的见识不是普通修家能够比拟的,把事情仔细说清楚后话锋一转又问苏景:“一剑崩后,不是力道全失么?那一拳又从哪来?”

苏景挽袖子上肩,露出大臂上的天泉穴,穴窍上一片金色鳞叶光芒闪烁、很是夺目无需他啰嗦多言,事情再清楚不过,不听笑而点头:“恭喜,又开一叶金鳞。”

天乌喜战,斗中精进。

得一片鳞叶,就是一个小小境界的小小圆满,会为主人添生新力,用来打翻强弩之末的‘影阳三郎’绰绰有余了。

蚀海多少年不曾真zhèng

打架了,刚刚一战放在当年,是几可忽略不计的小场面,于此刻却是满心欢喜,开心之下他又望向小十六,笑道:“你这蛇娃娃倒也有趣,来日我闲暇时,再传你几道法术。”

得洪蛇大圣青睐,十六霍然大喜,尾巴尖甩得噼啪乱响,口中呼呼有声,‘欢呼雀跃着’跑到大圣身后,用眼窝上的白鳞片对大圣爷仔细‘端详’一阵,跟着小小的身体一挺,尾巴撑地上身人立。

蚀海平时都是人身蛇尾的模样,十六虽没有人身,但他摆出的站立姿势和大圣一模一样。

摆好了,还嫌不够,十六嘴巴大张,把才吞回肚子的大龙又吐了出来,龙尸最是听话,领奉主人心意,大尾结盘上身直立,也愣愣呆呆地学着蚀海大圣的模样站好。

眼前情形有趣,众人不禁莞尔,唯独那位虬须大汉,声音轻轻柔柔,一声叹息幽幽:“大圣爷该仔细练一练飞遁身法了。”

憎厌魔,惹憎厌,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十六老爷不懂好歹,闻言大点起头,蛇才一尺长,莫说点头,就是磕头也不会太醒目,可那只大龙有样学样,大屋规模龙头点起来,旁人想看不到都不成。

大圣爷顿时没了兴致,撂下一句‘某家回去了’,身形化作青烟钻回盆景,十六忙不迭忽忽叫唤,还没明白刚才还说要传法术,怎么一转眼他又不高兴回家了

幽冥东,一叶山。

山巅绝岭,一方石壁光亮如镜,金衣女子端坐于镜壁前,面色惨白,呼吸断续,微蹙的眉宇间痛苦与愤nù

混杂。

忽然黑影一闪,身形足足百丈雄阔、如山峰般雄壮的巨灵大汉跃上山巅。

巨足落于山石,却轻得好像一片叶子,全无动静。神情魁梧,面目冷硬,眼中尽是残忍之色,如狼。

大汉身裹厚厚的裘皮,上山后来到阳三郎对面,坐下:“我察觉生影镜壁有法术行转,上来看看。你生影是为找苏景?”

阳三郎并不隐瞒,点点头:“小贼狡诈,身边还藏了一个大圣!”

大汉皱了下眉头,又问:“伤得如何?”

“不轻,须得闭关。”阳三郎脸上恨意更浓。

大汉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可到底没把话说出口,伸手入怀取出一枚虎符,正要抛向天空,阳三郎忽然说道:“且慢,你调兵作甚?”

“一狼伤则百狼起,百狼损则万万恶狼杀到,你名字里那个郎字,于我族而言,不是白叫的。”大汉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召部署、点重兵,恶狼血洗不津城,为阳三郎报仇。

“多谢狼主,但不必。”阳三郎却摇了摇头:“封天都的意思很是明白,你无需为难。”

阳三郎不听高大人之命,但狼群能有今日规模,全赖前任十花判打下基础,从狼主以下,万万恶狼都对十花判唯命是从。是以狼主一直不想发兵不津,只是阳三郎要夺苏景阳火。

“是违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思,”狼主应道:“将来我自会去封天都请罪,但郎家子孙,有仇必报。”

阳三郎仍摇头:“金乌之仇,不会假手于人。狼主好意我心领了,我的私事不用你管。”说着,她缓缓闭上双目:“将闭关,不送。”

金衣女子态度坚决,高大如山的巨汉不再多言,飞身而起化作一道惨白云雾,离开了山顶。(未完待续……)

第五三九章 待我出关,看谁怕谁

狼主离开,阳三郎静坐于山巅镜壁前。胸腹不见起伏,面上全无表情入骨的安宁,让她的生机都消失不见,空有人形却不再像人,更像一块石头。与一叶山相融一起的石头。

忽然,起风了。不知从何处来,带了些微凉意,不过它得太轻弱,吹在身上几乎没有感觉,如果吹进阳间,怕是连一片落叶都无法撼动。

可也是这轻到不能再轻的风,就那么柔柔缓缓地,吹化了那座万仞高山和山顶的阳三郎。

肉眼可见,风过处大山氤氲开来,像极了一副水墨落入池塘,先是颜色再是形质,一点点的散了开去。盏茶功夫过后,微风停歇,刚刚还耸立于天地间的一叶山消失不见。之前大山耸立地方,变作一片旷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艳红似火的叶子。

叶形如桑,乍看上去就是颜色特殊了些,但若细数:叶上四冠脉、十二斜络、三百六十叶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集四季、十二月、三百六十天之数于一身的叶子,只存于神话:扶桑树叶。

扶桑树,传说中三足金乌诞生、栖身之木。阳三郎想要做回真zhèng

金乌,只修行己身不够,还得炼得一棵真zhèng

扶桑。于修行而言,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阳三郎修自己便是炼扶桑,反之亦然。

到现在,阳三郎已经修得一片完完整整的扶桑叶。

叶子娇软,浅浅的一点根脉。勉强扎根于地面。突然,那叶子微微一震,分裂开来,从一片变成了两片、完全一样、都有四脉十二络三百六十齿的扶桑叶。

所谓扶桑,本就是两株巨桑并根结枝、彼此相扶共长的奇树,此刻阳三郎得了双叶,也就得了真zhèng

的扶桑雏形:天乌喜战,一场剧烈大战后得以突pò

的美事,至少于这幽冥中,不是苏景专美

阳三郎铩羽而归。苏景这一边欢喜归欢喜。但哪敢稍有大意,不仅司衙中众人打醒精神小心提防,福城和不津也严加戒备,秣兵历马随时防备狼群突袭。不过一晃几个月。想象中遮天蔽日的恶狼怒潮并未到来。

这段时间里。苏景又遭遇一次红袍刺杀。情形比着以往都要凶险得多,刺客持剑快刺如电,剑锋扎入了苏景的眉心。万幸他几年前就开始做第七境的修行,眉心处炼得一片太阳鳞叶,挡下了那夺命一击。

苏大判着实被吓出了一背冷汗,都塌湿了大红袍。

在十花判来过两月后,苏景特意传信去问封天都讯问尤大人的消息,十花判直言相告:未归。

所有人都明白,尤大人出事了,借法五年为期,若他是自由身,无论如何也会赶回封天都的。

苏景闻讯心中沉重,他和尤朗峥没交情,可是对幽冥中的西陲黑暗不能不担心。

又过不久,苏景完成‘地归’修liàn

,七十二片金鳞尽得,开始金乌正法上第七境第二段‘天擎’的修行,这一段要行功炼成三十六朵羽花。现在修行时间尚短,连一片花瓣都还没见着。

今天是向总衙缴款的日子,苏景给十花判借法是一回事,大家的买卖又是另一回事。上门收账的除了孔方穷之外,还有苏景的老熟人:修习饕餮秘法的段旺旺大人。

段大人被调入总衙,专责收集人魂冤情卖与苏景,这一块的账目也由他来负责,大家清清楚楚交办过公事,苏景又从怀中摸出一枚香火包袱,递给段旺旺,后者接到手中面上便是一惊:“如此巨大的数目,苏大人这是打算做什么?”

“你的修法特殊,想要有进境就得多用几个银钱。”苏景回答:“这包香火对段兄应该有些用处。”

段旺旺目光闪烁,显然诱惑不小不愿放手,可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收一份重礼又觉得有些说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包袱递向苏景:“无功不受禄,好意心领了。再说我能进总衙,俸禄已得优待,更难得是时常于尤大人见面,修行事情上前后得过他几次指点,受益匪浅,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客气话不必多说,苏景笑着摇摇头:“怎会无功,老兄你居功至伟!这香火不是白来的,算是就算是分红吧。”

苏景为媒、离山牵线,地府阴司与人间朝廷‘勾结’一起,幽冥中阴阳司查访冤案,阳世间‘佑世真君’威德祠辖下官衙为死鬼伸冤,案子一桩接一桩地办,于中土凡人间引发不小震动。

人心贪婪、人心侥幸,阴阳联手查办冤案没能让人间罪恶减少几分,但威德祠的香火还是越来越旺盛,人人敬畏佑世真君和那块‘恶有恶报’碑。

经由阳世,送到苏景的香火源源不绝,远超段旺旺去往总衙前数倍,苏景念他一份功劳,送他一份大礼。

苏景解释了几句,段旺旺不再推辞,收下香火就此告辞。离开时正巧碰到小鬼差妖雾进入后园。

刚收重礼,段旺旺心情大好,对妖雾含笑点头,打过招呼后关切问道:“你左目的伤势还没好?我这里有瓶灵药,你试一试。”

一个乌黑的眼圈,挂在妖雾脸上好几个月了,始终不曾消退,这也不算奇怪,阳三郎恨他突然动手,打回来时特意用上巧妙力道,要让这记号在他脸上待足一年才肯罢休。

妖雾一个劲摇头:“我面皮太嫩,受了伤恢复起来缓慢,没事没事。”说着来到苏景身前,又一桩公文须得大判落印。

苏景取出令鉴扣下,同样的问题数不清几个月间问过过少次:“你的伤当真不是阳三郎打得?阳三郎的左眼,当真不是你打得?”

妖雾满脸不耐烦,答也不答,收了公文转头就走。小差官无礼,苏大人全不计较,转身返回平时修行、栖身所在的后殿。

不听也在后殿,端坐于一方长案前,专心致志地以自身元力试探青灯藤。藤子不起眼,可它连紫桐妖宫都吞掉了,足见它的神奇,偏偏不听又对它一无所知,如何能够甘心

苏景不打扰她,自己坐到一旁正想专心行功,不料正埋首于案的不听忽然说道:“怕你啊?”

不回首、不错目光,不听就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苏景:“什么?”

“怕你啊?”不听重复,不看苏景,仍望着藤子。

苏景糊涂了:“和谁说话呢?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怕你啊?”不听又重复一遍,这次总算转目望向了苏景,三瞳相套,目光里除了妖冶还有些迷离,见苏景仍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不听抿着嘴笑了,像头正盘算着偷鸡蛋的小狐狸,第四遍:“怕你啊不觉得耳熟么?”

经提醒、稍琢磨,苏景恍然大悟,果然耳熟得很,上一次不听对自己说这三个字时的情形,他记得清楚得很。苏景笑了起来,同时找回上次的说辞:“本座专治嘴馋的毛病!”

不听扬眉,目光愈发迷离:“怕你啊?”

苏景哈的一笑,起身就向不听走去,小妖女的脸颊红扑扑的,一边眨着眼睛一边也告起身,心跳得厉害,拿不住主意自己应该颔首低头地矜持些,还是昂头挺胸的威风些来到幽冥,两人天天相见,她还是有些想他了。

可是两人都没想到的,苏景才来到身前,不听忽又‘啊’地一声低呼,绝非做作假装,声音真zhèng

惊讶。苏景怕她有事,问道:“怎了?”

不听暂时未答,面色变幻不定,过了片刻她才应道:“应该是个契机,须得立kè

闭关”说着抬起头、凑上前,在苏景唇上轻轻一啄,笑道:“待我出关,看谁怕谁!”言罢左手抱起青灯藤,右手将一片竹叶儿一挥,叶子化作七丈方圆一片碧绿眼下,将不听笼罩起来。

差不多小妖女惊呼的时候,十六也在叫,‘忽啊’‘忽啊’地蛮响亮。

十六在盆景内,山腰上。蚀海大圣站在它对面,抱着膀子笑道:“不过传你两个小小法术,用得着这般开心?喊得‘花’‘花’的。”

蚀海被戚东来奚落,脑子里缺根弦的十六附和,惹得大圣老大不痛快,不过蚀海为人有一样了不起的好处,他言出必践,是以十六得以进入盆景,得大圣亲自指点。

尺身阴褫本也算得神物,资质不凡,学但甚快,几个月里已经练成了大圣传下的两样好办事。

“莫再叫了,与你七十天功夫,认真炼好那两桩法术,到时若真能施展的有个样子,我会再传一桩本领。”说完,大圣不再理会十六,飞身去往山巅做自己的修行。但才到山顶,还没半柱香的功夫,‘忽啊’‘忽啊’的怪叫声,又从山腰传来。

这一次十六老爷蕴足了力qì

,大喊声音都快传到盆景外去了。蚀海怫然不悦:“喊个什么!”

“忽啊、忽啊!”十六回答得清清楚楚。(未完待续……)

第五四零章 衣锦还乡

蚀海大圣飞身而起,又从山顶来到山腰,只见十六嘴巴大张身体乱甩,在山石间噼里啪啦地乱蹦,那样子不像小蛇,更像条被扔上岸的活鱼。

蚀海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走火入魔?

不过大圣五感了得,无需做真元入体的查探就能感知,十六的妖元稳当、气脉通顺,再看小蛇的动作,虽是乱蹦乱跳但都由筋骨发力,绝非癫痫抽搐

再仔细看,大圣‘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有了突pò

,恭喜啊!”

十六的样子稍有变化,额头正中微微有些凸起,好像一枚短角似的。小蛇才一尺长,脑袋比着一颗枣子大不了多少,额头上凸起的短角也就更小了,说是一颗黑米粒也不为过。

阴褫露茸角,勉强能算个突pò

,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是活到了年纪、自然而生的变化。至少这根角真zhèng

长成模样前,对它的修行不存显著帮zhù

,只能让它的感触、灵嗅更强些。

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半柱香之前它还没长角,这么短时间里生出的变化,不可能让它脱胎换骨。

大圣见了它的‘突pò

’,小阴褫仍不罢休,围着蚀海来回乱跳,看样子它唤请大圣不是为了显摆自己的新角。

蚀海心思不差,见状试探问道:“你这是在着急?”

“忽啊!”十六用力点头,大声肯定。

蚀海再问:“出事了?”

“忽啊!”十六的语气加重。声音更响。

蚀海则更好奇了,他和阴褫接触较少,以往从未见过它这个样子,追问:“事关重大?”

“忽啊!”

蚀海缓缓点头:“究竟什么事?”

“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忽啊”

大圣的目光都快凝固了,一个字没听懂,心中暗骂自己糊涂,抓起十六一起来到外面。

盆景山如今是大圣道场,蚀海设下禁制重重,除非他点头否则十六上不得山顶也飞不出盆景,除了容身的山腰哪里都去不得。所以小蛇才会如此着急。

苏景见两条蛇飞出来。纳闷问道:“怎了?”

大圣把手中小阴褫往地上一扔:“它有不妥,你问一问。”

后殿一角,小妖女封隅闭关,明知她的法术守禁会隔绝外面声音。苏景还是怕会打扰到她。先不急着追问。对两条蛇打了个手势,大家离开后殿进入后园,苏景这才望向十六:“怎么回事?”

这次十六学乖了。没再‘忽啊忽啊’,纵身跳入一座花坛,嘴巴张开先一口吞掉坛中所有花草、给自己身周清出了一片空地,跟着小蛇竖立而起,身体绷得直挺挺的,仿佛一支笔似的。

十六就把自己当成了一支笔,在花坛泥土中,一笔一划地开始‘鬼画符’。

“十六写得是上古妖篆,古时妖家的文字。如今少有流传,等闲的妖族莫说写,就是认都认不得了。”戚东来不知何时来到苏景身旁,单以见识来说,憎厌魔传人比着光明顶弟子要胜出不少,这不奇怪,苏景还没开始修行的时候,戚东来就已经是魔君大弟子、天魔宗少主了。

三尸也跑过来凑热闹,雷动追问:“妖文写的什么?”

“不知dào

。”戚东来昂首挺胸的回答。

“褫衍之地,浩瀚天海。”蚀海大圣开口了,十六写的字他都识得。

写的什么字了解了,可意思仍模糊,苏景问十六:“何解?”十六笔走龙蛇,不停书写,大圣继xù

做通译:“气意一线,褫族圣地。”说到这里蚀海笑了起来:“明白了,阴褫源生于幽冥,十六这是领受到老祖宗繁衍地的气意了。脑门上那根角真没白长。”

忽啊!

十六老爷肯定了大圣的说法。

十六是天真大圣麾下大将阴予夺的后世子孙,出生于阳间,可阴褫一族的根在幽冥,忽然领受到祖先源起之地的气意,小蛇一定要回去看一看的。

当年的南荒之行,从祸斗一家、老石头等人身上,苏景就看出妖对先祖的敬重、尊崇,比起东土汉家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十六想要寻访故地再正常不过。

小蛇人立着,眼窝处一对白鳞‘眼巴巴’地看着苏景。

苏景岂会阻拦,挥手:“许你假期百年,去吧,多加小心。若见到你祖宗长辈,记得替我带问安好。”说着,他还递出了一枚香火包袱,笑道:“回老家不能空手。”

十六老爷还不肯走,嘴巴大张一吞、一吐。吞掉的,是苏景送他的包袱;吐出的则是一套套艳俗衣衫:红衣绿裤滚金丝,重粉佩带紫银靴!

眼熟非常,不用想就能记起,南荒妖国溺春大祭的盛装。

尾巴尖点了点吐出的衣衫,额头虚指苏景、大圣、戚东来等人,十六又‘忽啊’几声,语气里快乐有之、期盼更重,跟着它又是一通摇头摆尾,简单意思只凭大圣玦的联系苏景就能明白,先笑道:“你这是要衣锦还乡?”

“忽啊!”

衣锦还乡,光有漂亮衣衫不够,还得有一群带在身边夺目光、升场面、惹气派的凶猛朋友。十六是真上心,阳间阴褫回到幽冥故地,那可是自家这一脉老祖阴予夺的脸面。

苏景没太多犹豫,痛快点头答yīng

,跑一趟也不会耽误修行,现下自己手上又没有其他事情。何况让小阴褫跑去见老乡,苏景还真有些不放心。凶兽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谁知dào

土著阴褫见了十六,会把它当亲戚还是当叛徒。

将一道灵讯送去总衙十花判,言明自己要出门办事几天,苏景不在时司中公务还要请老汉派遣其他判官关照下。之后苏景才问十六:“这衣服哪来的?”

此事回答起来颇为吃力,十六好一通比划,众人大概明白,不知什么时候它见识了妖国的漂亮衣衫心生羡慕,更不知什么时候,找了妖国大国师洪灵灵讨了这许多套来,大大小小尺码齐全。十六老爷的肚子里总有些古怪玩意,大家笑笑就是,见怪不怪了。

十六口吐衣衫是盼着随行朋友都穿得体体面面,可南荒妖怪的审美戚东来双眉紧皱:“这衣服也太太那啥了。”

“太哪啥?我觉得还不错啊。”蚀海手指勾勾,引了一套花花衣衫过来,身形一转穿好,不看蛇尾巴的话,凶蛮蚀海像极了个唱大戏的。

戚东来眉头皱得更紧了,苏景却哈哈一笑,也选了一套给自己穿上,这些年里十六追随自己跑东跑西,着实立下不少功劳,如今有了个这么个‘衣锦还乡’的小小心愿,苏景又哪能让它心思落空。

无论人在何处,苏景身边总是朋友不断,正因他的性情里有这样一点好处:我无所谓,你开心就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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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得说,喜欢女生故事的读者千万别错过。

《名门医女》

齐悦一脚跌进了陌生时空

梳着妇人头,不见丈夫面

独居别院,冷锅冷灶冷眼

开什么玩笑

既然我是这家中的大妇

自然我说了算

好吃好喝好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再跟我斗再跟我斗

开膛剖肚吓死你们(未完待续……)

第五四一章 惹不起

大圣、苏景先穿上花花衣衫,其他人也没什么可说的。眼见众人‘焕然一新’,十六大喜欢呼,开心之余它还想着不听,特意叼了一身‘好衣裳’飞身入殿,将其放在不听闭关之处旁边地面上。

十六处事厚道,就算不听去不了,好东西仍要见者有份。

穿上新衫,需得提前收起红袍,红袍一收一品殿立kè

变回六品司,很快就有司中差官赶来查看,妖雾也跟在众人身后,一见苏景的古怪打扮,尺半小鬼差满脸不高兴:“这是作甚?要招魂还是想吓鬼?”

“跟随十六老爷回家省亲!”苏景应道:“自然要穿着体面。”

“十六?老家?”妖雾不解。

三言两语苏景解释了事情经过,妖雾一副稀奇古怪的神情:“阴褫的老家还在?阴褫源于幽冥是鬼尽皆知的事情,但阴褫一脉的发源之地早已无迹可寻,十六能找到?”

“跟它一起去看看不就知dào

了,就算它感知错了,跑一趟也没什么损害。”

妖雾点点头:“成,我跟你们一起去。”

此行路途遥远,不用想也知dào

会穿越大大小小的鬼王势力,身边跟着个阴阳司的差官大是方便。苏景笑而点头:“成!不过你要同行,这身鬼差衣服可不太妥当!”

“我不换这不伦不类的衣”不等小鬼差说完,三尸就捡了一件最小的妖衫,嘻嘻哈哈地围上前给妖雾披挂上了。一岁娃娃穿六岁僮儿的衣服是什么样子?见此刻妖雾便知。

正笑闹中,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唱喝:“封天都衙顾小君求见苏大人。”

苏景等人都迎了出去,毫无意wài

,衙门口等候的顾小君被这一群穿红裹绿的怪物吓了一跳。苏景面上带笑,寒暄:“有事出门几天,本道大判随便派一位判官来照应下就是,不成想候补大判亲自赶来,劳动大驾,诚惶诚恐。”

“下官前来并非值守此衙。奉我家大人之命,沿途随行。护送苏大人。”顾小君公事公办的样子。一如既往地对苏景冷冰冰:“至于不津阴阳司,另有其他判官照应,苏大人尽可放心。”

顾小君是来‘护驾’的,着实出乎苏景意料。摇头:“此行不过小小私事。何须护送。更不敢劳动顾姑娘大驾,大判好意在下心领。”

顾小君一哂,全不掩饰自己的挑剔:“苏大人为了私事能随时弃了公事。下官却万万不敢。大判之命,出则无改,苏大人莫让我为难。”

苏景一笑了之,点点头,她乐意跟来就跟来吧,无所谓的事情。

雷动从苏景身后接口,对顾小君道:“既然非来不可,那就脱衣服吧。”

顾小君一听眼中立显煞气,赤目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一行:“脱衣服是为了换衣服,姑娘也看见了,咱们可都换了新衣。”十六摆着尾巴游上前,张口又吐出来一套红袄绿裤。

赤目附和:“要同行,便得是这样一套行头,你若嫌这衣服太漂亮了,怕自己配不上,趁早回封天都去。”

没有丝毫犹豫,但也全不掩饰心中厌恶,顾小君把妖精衣服套在了身上,不理会拈花那一番品头论足,她直接望向苏景:“我已准bèi

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苏景这边,又把阿二、阿七两位尸煞猛将唤来,托请两人这段时间如无其他要事就先暂住阴阳司为不听护法,少主吩咐无异王命,阿二阿七躬身领命。苏景也不再耽搁,一群人穿得花花绿绿,登云而去。

引路的自然是归乡游子小十六,驾云的则是凶猛洪蛇蚀海大圣。其他人无需出力,舒舒服服地坐着就好,三尸闲得无聊,拈花从棺材里摸出来一只铁盒子,一摇晃哗啦啦的乱响,打开来居然是一副东土汉家赌博用的骨牌。

是汉家的牌,但是来到幽冥后请归降鬼王新做成的,拈花晃着盒子对顾小君道:“姑娘来摸两把?玩脱衣服的。”

拈花可失算了,顾小君精修法术在身,真要解衣的话,一件一件不停脱、脱上八百年也照样穿戴整齐。不过顾小君岂会与三个浑人聚戏,理都不理,一双俏目望向前方,全无表情。

三尸不强求,打开盒子码好骨牌,三兄弟自己玩得挺开心,戚东来本有意参与,但是看了一会就摇头作罢雷动输了就摸出个馒头,赤目输了给真金白银,拈花输了便脱件衣服,这等赌法虬须汉搀和不来,干脆去找苏景聊天。

全不在意顾小君就在不远处,虬须汉对苏景道:“十花判派来给你的,不一定是个保镖,对她你得留个心眼。”

苏景当然明白此事蹊跷,笑了笑:“无妨,反正不会是刺客。”

顾小君端坐稳当,对两人说话无动于衷

在十六指引下,云驾向着西南方向疾驰不休,在自家地盘无妨,后来走得远了,沿途拦阻不断,无需旁人多言妖雾就跳起来,扬起手中阴差令牌,大声喊道:“公事在身,阴差借道!”

令牌如假包换,阴兵让开道路,待云驾过后阴兵不免议论纷纷:差官怎么如此打扮,阴阳司改换官袍了么?

此时苏景又想起一事,问顾小君:“祖大帝不是留下诸多传通法阵么?”

顾小君明白他的意思,生冷回绝:“下官职责仅在保护苏大人安危,赶路的事情与我无涉。”

她不肯帮忙,苏景只得作罢。

开始的时候还好,但每飞一阵就遭遇阻拦,虽阴差令牌一亮就能畅通无阻,大圣还是渐渐不耐烦起来。待前方又有阴云飞天、当地鬼兵升空拦阻道路时,不等妖雾再开口蚀海突然开口怒吼:“滚!”

如雷霆直击耳鼓,一声吼喝击碎阴兵遁空法术,大群兵马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神志全丧倒头向地面摔去,而蚀海说话不停,声音滚滚:“下面的鬼王听了,某家只为赶路,若再阻拦,鸡犬不留!”

喝断中。云驾下方一座巍峨高山忽然震起淬烈巨响。无数狰狞裂隙于山体疯长,片刻过后道道裂隙勾连,轰隆隆的闷声之中,大山崩塌不是法术更非蛮力。只因大圣一句愤nù

吼喝。硬生生震塌了那山!

下方一片宁静。此间鬼王哪还敢造次,可惜大圣的威风显露不久,一行人就飞入了另片势力。新的鬼王不知厉害,又有阴兵飞天来拦路。

苏景劝蚀海道:“何必计较,大圣消消气,耐心些。”

蚀海闷哼一声:“你莫管。”言罢他的云驾陡然沉降,自九霄云上直降到离地数十丈,于疾飞赶路而言,这样的高度差不多要算是‘贴地飞掠’了,人家有什么法术都能轻易打上来。

戚东来从不怕惹事,非但不惊反倒挺欢喜:“大圣可是要下去冲杀一阵么?骚人不才,愿追随左右。”

“凭他们?还不配。都坐好了吧!”蚀海的声音阴沉,说话之际脚下云驾突兀崩散。

云驾没了,但不等苏景等人纵法飞遁,另一股稳妥力量又把大家托住;

云驾没了,低空中却多出了一条绵延不知长几许的巨蛇,大家都坐在了蛇身上。

大圣不再纵云,唤起真身飞渡鬼境!

扁颈扩张,如乌云盖顶;头颅大若巨岳,遮天蔽日;一双蛇目饱蕴阴戾,邪佞四溢;当年在南荒见到蚀海真身时苏景等人置身高空,蛇头还在三百丈更高处,蛇身则直垂下去根本看不到尾巴,它的身躯何其巨大

此刻它在低空飞遁,就显得更巨大了,自地面遥望当真横跨天地!

随着真身显出的,更有蓬勃妖气,大圣威势弥漫千里,如有实质重重垂压地面。

比着一言崩山的上个鬼王疆域,新疆更加安静了:哪敢妄动。

自己地盘里忽然冲进来一头惹不起的妖怪祖宗,而这位祖宗似乎只是过路只盼它真的是路过,法术蓄势、护禁蓄势、大军蓄势,但鬼王另又传下严令:它不动手,万万不可惹它,连招呼都别去打惹不起!

蛇背上坐着的,都算是年轻气盛之辈,见过大圣的威风,包括顾小君在内,或表情直接或目光隐约,全都露出羡慕之色,苏景既不像老成持重小师叔更不像德高望重大判官,眉飞色舞笑道:“我再给大圣添一把火。”

说着,心念转动放出一道‘金轮明澈’法术,灿灿艳阳挂起、斜照大圣身躯,铁灰色的大蛇镶出两道金边,地面则多出了无界深影,真zhèng

威风显赫!

一家鬼王安静,家家鬼王如是,路上总算平静了,再没哪位大王会派兵拦路,美中不足的就是大圣飞得低了,常常会遇到大山拦路,依着大圣的癫狂心思,直接撞过去拉到,百山挡路则百山崩、千山横亘便让千山碎裂。还好赤目赢了雷动好多馒头,心情大好之下提醒大蛇:“别犯傻,脑袋是自己的。”蚀海这才改了主意,遇到大山时或跨或绕,没去真撞

一路疾飞不停,蚀海飞遁的速度非但不曾减慢,反而越来越快,到了这个时候苏景等人也真zhèng

笃定了,蚀海跑不过阳三郎,不过是那金衣女子在短途冲刺上有天赋,真要比拼长远‘脚力’,大圣远胜于她。

不过幽冥实在太大,以蚀海之能,尚疾飞了半月有余,十六的‘忽啊’中欢快之意渐浓,就快到地方了。

又再前行一阵,十六跑到蛇头上,挥动尾巴急敲大圣头顶,巨蛇身形一震又变回凶蛮少年,笑道:“可他娘的到了。”

苏景却皱了下眉头,目光中隐现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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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二章 天海何在

阳世五次破立,幽冥的根基不会动摇,但阴间世界也会随着阳世里新旧圆的交替、做不停改变:变化最明显的,是‘人’。

第四圆时,幽冥世界的游魂、鬼民、阴兵皆为六耳杀猕;待到第五圆,杀弭鬼也变作‘新圆中人’的模样,不止模样,还有思维的方式、本能反应等等尽做改变圆圆交替时皆如是。

让幽冥无数恶鬼全部改头换面,阴阳司没有这样的本事,这件事苏景曾问过小鬼差妖雾,妖雾眯起了眼睛:“‘变’是因‘道’而来,大道使然,谁敢不变、谁又能不变?”

说完稍顿,他清清淡淡地叹了一声:“若把阳间、阴世都看做活人叫‘阳间’的那个人当会羡慕‘阴世’性命永驻长生不灭,可又哪会想到,‘阴世’活得太久又有什么用?!活来活去,‘阴世’都在附和‘阳间’,他活得不是自己,时间再长也没有味道。”

话说得拗口,可其中着实有些滋味,苏景毫不犹豫,看赏!当时小鬼差脸上的高深散去,眉花眼笑。

阳间一圆虽短暂,却活得‘自作主张’;阴世漫长无边,但只能随变而变,只能‘附和’。

五个阳间,五次附和阴间世界广博浩大,鬼王阴司法术精彩,可因‘附和’之故,这世界到处都是一个样子。

中土阳间,西海南荒、北原东土。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精彩,人文不同则天地各异;幽冥却不是,这世界有自己的规却没有自己的传承,东西南北,山水景色不同,可全不存真zhèng

特色。

把阴间说成一个大大大大的村落也不为过,所有人都穿着差不多的衣衫、吃着差不多的饭菜、做着差不多的事情,信奉着同一个神祇。

苏景一路远行不知几千几万里,此刻落于众人眼中、幽冥西南的风土。和瓶中城、不津附近也不见什么区别

眼中警惕之色一闪而过。并未惹来同伴注意,苏景暂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侧头看了顾小君一眼,女子鬼官正微皱着眉头。仔细打量着地面的情形:有山、有水、有城池。平平凡凡的一片幽冥鬼域。没有惹眼的地方,更不见什么上古遗迹、褫族天海。

戚东来问十六:“啥也没有啊,当真是这里?”

忽啊!十六笃定点头。同时飞落地面,甩开尾巴嗖嗖地向前窜,众人都跟在它身后。开始大家只道小蛇是在引路,可走了一阵全都察觉不对劲了:

向东八十里、小蛇摇摇头,折转向南;跑三十里,阴褫犹豫着又转头向北;再几十里路后,他又奔着西面去了明显十六找不到地方了,戚东来快跑几步,和小蛇并行,又问:“你这是领我们兜圈子吧?你老家到底在哪?”

雷动一路输了馒头无数,不耐烦走路还想翻本,也对小蛇道:“你先找着,找到了地方再喊我们。”说着伸手去拉两个兄弟,招呼着重新打牌。

苏景则示意小蛇暂停脚步:“怎么回事?”

十六比比划划,又写下些妖文辅以说明,总算讲明白了状况:之前它领受到的圣地气意非一线、而似一箭,一闪而过,再无后续。

以十六的本事,只凭这气意一闪,就能确定它来自何处大概之处。

在十六想来,一来距离圣地越近,当能领受到更多更浓的气意,可做指引;二来,就算没了新的指引也无妨,‘褫衍之地,浩瀚天海’,必定是瑰丽醒目的奇特景色,只消抵达附近一眼就能找到。

不料事与愿违,大概地方肯定没错,却不见圣地端倪。

蚀海追问:“大概范围,你可能确定?”

小阴褫在地上画了个‘一’,这不是妖文,不识字的人都认得、会写。

“一百里?”

阴褫摇摇头,奋力吸一口气,让自己身体变得更大些。

“一千里?”蚀海看明白了小蛇的示意。

忽啊!

大圣直冲云霄、登高而望,千里景象尽收眼底,又哪有丝毫异常。苏景也展翅飞起,来到大圣身边,运起目力四处远眺其他人都在地面等待,大圣眼力远胜旁人、金乌神目明辨分毫,若这两人都找不到线索,旁人也就无需再白费力qì

了。

小十六高昂头颅,眼窝白鳞始终望住天上两人,小蛇没有真zhèng

的眼睛,看不出神情,但它的尾巴一甩一甩不停敲打地面,足见心情焦急了。

查找无果,蚀海手中掐一个妖诀,低低一声叱喝:“去!”三百灰风如线,自他手中散去各个方向,或飞天或遁地,去往各处查探。

苏景扬眉:“好法术。”

“三百灰风,即为我三百灵触,若十六没找错地方,那什么‘浩瀚天海’断断逃不过我的探查。”大圣双目半闭,感受自己散出的灵触,缓缓说道:“搜探四方,趋吉避凶,此乃蛇子的立身之本,单以这桩本领而论,我蚀海为尊!”

阳火传人,随着修行心中早都炼出一根傲骨,蚀海的话说得太大,苏景笑了笑:“我的帛绢上也有一桩搜探法术,还请大圣指点。”

言罢苏景也掐起一道指诀,向着天空上那轮骄阳一点幽冥世界不是一片漆黑,但此间天空永远是绿幽幽的颜色,从不见骄阳当空,苏景指点的自也不是真zhèng

的太阳——是他的法术,照耀着大蛇一路飞来的那道‘金轮明澈’。

随他指点,空中金轮先是光芒猛缩,自不可直视的炽烈光团变作一轮淡金色光盘,再一眨眼光盘轻震,散起千万金丝!

集光成线,化线为灵,和大圣一模一样的、苏景又把手用力一挥,口中轻轻叱喝:“去!”

千万金丝暴涨,向天向地向四方飞快延伸而去!

施法过后,苏景对蚀海微微一笑:“大圣以为,这道法术如何?”

话音刚落,大圣还没来得及回答,天空中猛地迸发‘轰隆’大响,正被‘抽丝’的金轮突然炸碎!霎时间金光冲腾烈火滚荡,蚀海和苏景人在半空首当其中,顿时被火光吞没。

地面众人都大吃一惊,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或踏棺或纵法齐齐向出事地方飞去,只有戚东来不动,虬须汉灵识远散真元蓄势,仔细防备着周围

不等众人赶到,苏景就手忙脚乱把天上乱涌的阳火收回体内,笑得又尴尬又吃力,对大圣道:“这门法术得破无量之后才能炼得,果然现在还用不了。”

蚀海的修为何其了得,且金轮崩碎算是‘殃及池鱼’,并非苏景刻意猛攻,扑过来的那点阳火根本都伤不到他,不过大圣气得面色阴沉:“滚!”

“诶!”苏景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返回地面。

戚东来斜忒了他一眼,没做声;三尸少不得一番教导,雷动仔细给苏景讲了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至少道理;顾小君混不掩饰心中鄙夷,面现冷笑;妖雾口中也嘟嘟囔囔,显然不满苏景把他吓了一跳。唯独小小的十六老爷,游到苏景身边,甩着尾巴拍了拍他的脚面以示安稳,大有‘你的好意我知dào

,万分感谢’之意,可把苏大判给感动坏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仍在半空的大圣把法术一收,纵回地面,摇了摇头。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小十六不再‘忽啊’,无精打采地把身体盘成一团,脑袋缩进了身下。

圣地气意再未出现,连大圣都搜索无果,平心而论大家可以打道回府了。

这个时候顾小君扬手将一道阴阳司的令鉴打向天空,同时朗声喊喝:“顾小君求见本域鬼王!”

清脆声音传散四方,阴阳司的令鉴高悬九霄,司中官员办差时若需相助,鬼王当全力援手,这是幽冥世界千万年传承的规矩。

传声之后,顾小君不看苏景,而是对妖雾说道:“直辖此地的阴阳司,远在六千里外,且从未对总衙报备过此处有上古遗迹,应该不知情,只有问一问这里的鬼王了。”

一直以来,顾小君都对苏景冷面相对,此刻居然主动来帮忙,惹得雷动赤目着实惊奇,拈花不惊奇,洋洋自得:“她看上我了,自然要给咱们帮忙!”

蚀海来时风云失色天地震撼,偌大的动静,本地猛鬼早都看在眼里,可大圣凶猛,它不喊打喊杀,鬼王绝不会主动迎来,但此刻阴阳司传召,鬼王没办法再躲藏,不多时一道灰蒙蒙的云驾就从西方赶来。

云驾远远落地以示敬意,鬼王身体半躬,一路快跑到众人面前:“小王姜蔡,拜见阴阳司上差,有何吩咐敬请示下,小王定当全力以赴。”

顾小君施一礼,对鬼王的态度比着对苏大判好上十倍,说了两句客气话,转入正题:“请问大王,可曾听说此地有一处上古遗迹?”

鬼王姜蔡微皱眉:“小王辖下地方,倒也有几处古迹,可了不得也就三两万年的久远,绝谈不到‘上古’,不知几位要找的是个什么地方?”(未完待续……)

第五四三章 心悸

“褫衍之地,浩瀚天海。”先报上响亮地名,顾小君又耐下心思,把要找的地方大致解释了下。

鬼王姜蔡谨守礼数,顾小君说话时他不敢打断,可他眼中早已升起无奈之意,待对方说完后他才开口:“阴褫的源生之地?这、这万万年前的地方,如今又到哪里去找啊。”

小鬼差妖雾冷哼一声:“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没用的话无需多讲。”

“是,是。”姜蔡赶忙点头,也晓得自己多嘴了,偷眼打量蚀海,鬼王眼力不错,看出那个抱着膀子站在一旁的凶蛮少年就是大圣爷。见大圣没什么不满之意,姜蔡心中踏实了些:“小王入住此间一千六百年,从未听说过上差要找的地方小王这就传令下去,命我帐下兵勇仔细搜索,一有发xiàn

即刻传报!”

召唤鬼王是为了听一听当地土著有没什么传说之类的线索,不是要请他出人手帮忙,连大圣都找不到的地方,普通的阴兵鬼勇又怎么可能寻得。顾小君略显失望,摇摇头正向说话,一旁苏景忽然开口:“大王师承何方?”

好端端的问起师门,苏景话题突兀,姜蔡仍恭敬作答:“我的修为浅薄,辜负师尊教诲。不敢对高人提及师门,实在是我太过差劲,怕会让师门蒙羞,还请上差体谅。”

“不说无妨,我也不过随口一问。”苏景大度得很:“你也不必去管原来的师门了,拜我为师。如何?”

这已不是突兀,而是无礼了,鬼王再谦和也不能全无反应,皱了皱眉头,淡淡道:“上差说笑了。”

苏景摇头:“未曾说笑。”

鬼王的面色沉冷了,顾小君也眉头大皱,正想开口质问苏景,忽觉脚面一痛,余光扫过,小鬼差妖雾踩了她一脚。示意她无需多言。

苏景则继xù

道:“我的法是神仙法度。藏蕴天地造化、自然玄机。入我门中,受我点化,回归正途见真实世界,领受神仙法度。从此踏入真zhèng

的封仙大路。可好?入我门下自然要为我做事但你莫误会。你帮我也就是帮你自己,我们要做同一件事我是在收徒,但也是请你加入啊。”他的声音和煦、语气轻缓。真zhèng

有耐心的循循善诱。

三尸在一旁听着,个个目光闪烁,神情古怪异常,雷动低声道:“这话耳熟啊。”另两个人齐齐点头。

不止言辞,还有说话的语气、态度,都让三尸觉得熟悉莫名那次经lì

留下的印象太深刻,稍加思索雷动便悚然记起,低声脱口:“伏图啊!”

当年、南荒、剥皮国归窍大阵恶战中,伏图初现时说的就是这样的话、就是这样的说话。

旁人听来,苏景那一段话,前面是自吹自擂,后面更莫名其妙,可是落在姜蔡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鬼王再度变化,戒备、惊诧、怀疑他的声音低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景笑了起来:“我是什么人不打紧,要紧的是你须得知dào

,这世上真的有神佛。”

仍是伏图说过的话。

苏景又一挥手,‘金轮明澈’法成,一轮骄阳升上天空,苏景对姜蔡道:“想要灭日、完成大愿么?太阳就在那里,去灭掉吧。”

南荒墨巨灵信徒伏图的宏志大愿,便是灭日,这是他亲口对苏景说过的话。

姜蔡的脸色变得铁青:“你”

“我没事,你的麻烦大了。”苏景继xù

笑着,不过较之刚才,他的笑容变了,刚刚是伏图的笑容,此刻才是苏景的笑,清清透透:“之前那些话,是你师门中前辈对我说过的,他叫伏图,死得身魂尽灭,阳世里的太阳还高悬九天。”

最后苏景又指了指自己:“伏图是我杀的。你说自己辱没师门也不算错,你的修为比着伏图差得太远了咳,咳,他跑不了,再说他也不是你的对手,你用不着偷袭。”

后半句话是对戚东来说的。

趁着姜蔡心中惊骇之际,骚人自背后突施辣手,鬼王的本事本就不如戚东来,如何能多避得开,当即被打翻在地,身遭重创,动都动不得了。

戚东来又抛出一道长链,把姜蔡五花大绑,口中应着苏景的话:“魔看众生,一视同仁!背后偷袭,不论修为高低。”

“就看不惯你总爱偷袭!”苏景语气鄙夷。

姜蔡身上晦暗玄法的修为远逊伏图,但他另有妙术遮掩自己的法度,外人绝难察觉。可墨巨灵一脉的法度,就算能瞒过天下,也瞒不过神剑屠晚、瞒不过受纳屠晚成第十一魂的苏景!

一到此地,苏景便心生厌烦,再熟悉不过、也再明白不过,他知dào

这地方有什么。

十六回老家,却意wài

寻得了一片有墨巨灵法度传承的地方?事情颇有古怪,不过倒也让苏景大概明白了,为何顾小君要跑来与自己同行苏景望向顾小君:“敌人绝不止这一个鬼王,大家同仇敌忾,还请你将实情相告。”

顾小君扬手先放出一道灵讯,随即开口,将事情经过如实相告:

半个月前,封天都总衙之内,十花判正在处理公事,突然觉得一阵心悸。以他的心境修liàn

,心悸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会如此就只有一个缘由:十花判‘死’后,变成了一品袍的‘附魂’,红袍若大难临头,他自有感受。

事情再明白不过,尤朗峥有难。

心悸感觉快如白驹过隙,来时突兀去时无端,而因大红袍牵连起来的、只是冥冥之感,十花判知dào

尤朗峥有事,却无法查探对方所在,只有干着急的份。

十花判强自镇定,专注于心,但再没能领受到新的‘感觉’。就是这个时候,苏景从不津传来消息。

阴阳司之间,传讯自有一套从古时承衍下来的法术,司与司通信几乎顷刻便至,哪怕相隔千万里,也不会耽搁功夫,很是便捷。

另外非说不可的,苏景对十花判心存敬意,传讯不是单单说一句‘我要出去几天,你派人帮我看家’就了事,另外还对此行缘由做了个大概解释,说明小阴褫领受了一道气意,他会赶过去看一看。

十花判觉得心悸、小阴褫察觉祖先圣地气意?驼背老汉不敢确定这是不是巧合,便让顾小君发动路符,即刻赶赴不津与苏景同行

顾小君说到这里,事情也就再明白不过了。唯独雷动天尊,平时心思比着两个兄弟都清明,此刻却不知为何有些糊涂:“啥意思没懂。”

“有人用炼丹炉炖牛肉,炉子扣着盖子闻不到气味,忽然盖子挑开一线,十六闻见了他要找的丹炉的味道,十花判嗅到了炉子里的牛肉香。”戚东来因材施教,给雷动天尊是做饭的事。

十花判领受的是心中感觉,无法追踪;小阴褫领受到的则是老家气意,能够探得大概所在!

雷动恍然大悟,脑子又变得好使了:“果然有道理不是说犹大判是为追踪‘黑雨’失踪的么?此地有墨巨灵的传承,尤大人必在附近!”

戚东来转头望向顾小君、妖雾,笑道:“两位都是阴司中人,这施刑的本事必是非同凡响,就请两位显露些手段,请鬼王大人开口吧,顺便让我开开眼界。”

果然是阴司中人,提及行刑,顾小君和妖雾眼中同时一亮,各自迈步上前,妖雾边走边对顾小君说道:“我左半身,你右半身。”

顾小君正待点头答yīng

,面色却突兀一变,脱口道:“灵讯受阻!”

几乎同个时候,苏景的密语也传入众人耳中:“又来一个,凶猛。”

密语才刚刚入耳,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和气笑声:“规矩是这样的,若有人查到这里,能糊弄过去就最好不过,什么都找不到,走人拉到;但若来人查到了什么,可就不能放走了。”(未完待续……)

第五四四章 举世皆疯狗

笑声中,一道黑色云驾显于西方天边。

看似缓缓而行,实却快如光电,不过几个呼吸功夫,黑色云驾就跨越数百里云天,来到众人头顶,跟着黑云散开,云中人跃落地面,全无戒备似的,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到苏景一行面前三丈处。

员外巾、富贵袍、祥云靴,花白的头发富态的身形,双手笼在袖中从神情面目到穿着打扮,和和气气的一位富家翁。唯独眉心处有一道黑色煞气,划过印堂直入发髻,给此人添出了一份诡怪、生出了一份煞气。

一见他的模样,顾小君就皱起了眉头:“王灵通?”身为候补大判,顾小君功课勤奋,对幽冥中成了气候的猛鬼恶煞多有了解,虽与‘富家翁’素未谋面,但从卷宗中见过此人样貌、更读过他的生平。

不过顾小君也不敢完全肯定,模样没错,可王灵通额头一道冲顶煞纹本来是要血红色的,眼前之人却是黑色。

富家翁拱了拱手,面带笑意:“正是,在下王灵通,见过顾大人、见过蛇家大圣、见过小九王、再见过这几位先生。”喊一名打一揖,礼数十足周到,且他的客气不是仇敌之间那种阴森森地应酬,而是真zhèng

的和气,他与人为善,好人的样子。

打过招呼,王灵通的笑容更盛:“诸位的盛装真个鲜艳悦目,穿得如此缤纷。看来是有了喜事,诸位赏光来此,老夫沾染喜气,由衷欢喜、多谢诸位。”

被对方叫破名号,苏景也不惊奇,阴世间的阳身人不多,稍有些见识和心思就不难猜到自己的身份,苏景不理对方之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老者:“王灵通?肆悦王帐下第一猛将,王灵通?”

苏景也曾听过‘王灵通’这个名字。

“猛将之名愧不敢当。是那些顽皮朋友的嬉戏称呼。他们拿老汉开玩笑的。”王灵通微笑着应道。

顾小君的面色沉冷下来:“便是说,肆悦王和那些西方邪佛联手了么?肆悦称霸一方,堂堂王驾,也会心甘情愿做那些邪魔的走狗?”

肆悦王实力斐然。他若投靠了‘西方黑暗’绝非小事。不由得顾小君不多问几句。把事情弄清楚。王灵通却一个劲地摇头:“错了错了,错了好几处。第一处,肆悦大王尚未过来。”

提起肆悦王。王灵通面现崇敬,由心而发绝非作伪:“我是个庸才,大王却待我如士如宾、如亲如友,与我推心置腹、对我礼遇有加,我心中感激无以言喻。不过机缘巧合,上次我为大王办差时候,意wài

得窥神仙大道,荣幸无比更欢欣无比,于此逗留下来但我未叛大王,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待成熟时候,我会再去死不瞑目宫,请大王加入进来。”

说过肆悦王,王灵通又把话锋一转:“再说第二处错,西方邪魔?”狂信之徒,听到外人亵渎信仰大都会展露狰狞、与渎神者纠缠到底不死不休,但王灵通不是,全无恼怒,而是有些痛心、认真仔细的给顾小君解释:“那黑暗真zhèng

干净、真zhèng

无垢。在遇到他们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圣洁之物。他们不是邪魔,正正相反的,他们才是最终、才是出路,才是亘古的安宁平静。就如小九王刚刚所说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神佛。”

“还有第三处错,”王灵通的声音不停:“不是‘投靠’、哪来的‘走狗’?我奉他,他也信我;我敬他,他也爱我;我为他做事?我是为我自己做事啊。我们再做同一件事,将来就算我请到肆悦王,他也是‘加入’,不是投靠。不是主仆、没有从属,我们是朋友、手足,或者就是一个人吧!”

像极了伏图。

先前苏景学伏图的调子,不过是‘皮毛’,此刻王灵通却是‘骨肉’,无论他的语气、言辞还是提及‘邪魔’时那份由衷荣光,都不是能学来的。真zhèng

存zài

于心、深镌骨髓的认识!

王灵通说话时,重伤倒地七窍沁血的鬼王姜蔡,始终微笑着点头,那笑容谦和,他的目光执着。

讲过了顾小君话中错处,王灵通话锋再转:“你们没见过他们的真相,所以误会了,错不在你们,不会被责怪,更无需受罚。”说着,他转目望向伏倒一旁的姜蔡,后者笑了笑:“放心,我不怪他们。”

王灵通的笑容更柔和了些,又望回苏景、顾小君等人:“随我去看一看真相,然后留下来帮我们、也帮你们自己,可好?我们不要动手,当我求你们。”说话中王灵动扬手轻轻一点,一片黑暗从他身边升起,缓缓氤氲着,最终弥漫到三丈方圆,不再扩散也停止蠕动。纯透得仿佛一块墨色水晶,与幽绿色的天景相映但全无突兀感觉,仿佛这块黑本就应该在这里。

而注目稍久,又让人心中莫名冲动:恨不得那黑能继xù

弥漫、大些、再大些,它太安宁也太纯净,望着它没办法不心生向往。

“走进去,感受会更明白的。”王灵通向后退开几步,指了指那块黑暗,对苏景等人做出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顾小君有些犹豫,当然不是被王灵通这几句话迷惑,她是想看看对方口中的‘真相’究竟有什么神奇地方,西方沉沉黑暗已成幽冥大患,可阴阳司对他们所知甚少,大大不利。

她曾常驻西陲边缘监视黑暗动向,但眼前的三丈墨色,和她以前所见差异极大,它要更纯粹得多。

不过还不等顾小君拿定注意,拈花就跑过来伸手拽她的袖口:“真相诱惑?除了诱惑还有蛊惑。看过之后多半就会变成王灵通现在的模样,到时候你们变成了一家人、一个人,王灵通若要和你睡觉,你多半会痛快答yīng

。”

顾小君怒抖长袖,拈花哎呀一声被她甩出去老远,后脑勺直接戗在地面,砸出了铁锅大的一个坑可三尸又岂是等闲之辈?个个身怀苏景之力,拈花摔跤不假,但手上还牢牢抓着顾小君的衣袖,偏偏当初洪灵灵刻意迎奉、送给十六的这批漂亮衣服夹纺苦蚕金丝、又在恶古沼内浸泡了整整十一个月,衣衫最是结实不过,拈花一摔一扯、衣衫未破但被拽得乱七八糟,胸襟拉开老大一道口子。

顾小君修为不差,及时行元布气,与锦袍内再幻衣衫,总算没泄露春光,可是一份尴尬总是免不了的,再加上外袍凌乱不整,模样着实狼狈。

拈花爬起来,短小胳膊奋力伸到后脑勺去掸土,眼睛望着顾小君胸前开缝老大的红袄,咧着嘴巴笑了,一点没生气。

王灵通看着他俩胡闹,也在笑,目光祥和神情慈爱,好像爷爷再看晚辈们嬉戏,满足且惬意的笑容:“害pà

变成我的样子?为何会怕啊,你们不晓得,我心从未有过如今的安宁。”

赤目森森冷笑:“你现在的样子倒还像个人,不过你家仙尊还见过伏图的另一番模样:丧心病狂、犹如疯狗!”

王灵通仍不动气,想了想,点头:“嗯,疯狗举世皆疯狗,只是大家疯得不一样罢了。”

苏景从一旁开口了:“你所说‘真相’,是本这一片黑,还是藏在黑暗中?”

“黑中仍是黑,重在领悟,”苏景话问得有些模糊,但王灵通能明白,应道:“走进去,能够好领悟,若有慧根自能心生感悟,顷刻明澈。慧根蒙昧的话,也无妨的,不过是多费一些时间,它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很好,你很好,谢谢你。”

不用等他把话说完,一向脾气急躁的赤目忽然迈步向着黑暗中走去,王灵通对他致谢、真心实意。

拈花还不忘提醒顾小君:“我兄弟能进得,你进不得,你是女子。”

赤目进入‘三丈黑’,并未立kè

走出来,王灵通目中喜色闪现,这一道黑暗不是他自己炼成的,而是得自于赏赐,内蕴玄奇力量、走进去再出来,人心一定会变:从仇敌变作同伴,从邪徒变作信徒、虔诚如疯狗。

忽然,黑暗之中响起了一声大大的喷嚏,赤目冲出三丈黑,眼睛比着以往时候更红,急赤白脸怒视雷动:“你的馒头里夹了什么?!”说话之中,眼睛里泪水淌下,鼻孔下也挂出两行清涕,那样子实在不堪,在他手中还拿着大半个馒头。

“古时的秘方配料,唤作‘芥末’,好吃么?”雷动大大地开心:“我在幽冥里配这调料,着实花了大把心血让你赢我馒头!”

拈花纳闷,问赤目:“你怎么还进去开饭了?”

“这不是想在里面多待会,干坐无聊,吃个馒头。”赤目打喷嚏、扔馒头、擦脸、瞪王灵通:“真相个屁,故弄玄虚,和伏图一个德行。”

三尸是什么东西?欲望灵怪,世俗之根,若佛祖来度给他讲经、仙帝点化为他解道不是不行,得先给钱!(未完待续……)

第五四五章 金乌两变

陆老祖的向道之心够不够坚定?比起三尸吃喝玩乐的根性,老祖向道只能算是‘朝三暮四’。杀了三尸或许不难,想要点化他们?除非天在下地在空、男人生子鱼儿凫火!

赤目从纯黑中转了一圈,全不受影响,拉住雷动反复掰扯芥末馒头的事情。

苏景对王灵通道:“没用的,还是说些正经事吧。”

见赤目无恙,王灵通初时面露惊诧,但很快便告释然:“这位红眼睛先生来历非凡,生为异数仙佛难度难怪。他去领悟真相,原来是存了消遣我的心思。”

明知赤目存心戏弄,王灵通却全无怒气,心平气和地与苏景对望:“或者,小九王试一试?真相尽在眼前,老汉真心不想与诸位为敌。”

苏景痛快点头,一字应答:“好!”连个准bèi

功夫都不需,一步逾距直接跨入‘三丈黑’。

浓重黑暗隔绝一切,无人能在外看穿其中,即便王灵通也不例外。苏景进去之后,暂时没了动静。

三尸混不理会,拈花赤目一起说雷动在输掉的馒头上抹芥末不厚道,雷动强辩芥末比馒头贵多了;顾小君、妖雾两位阴司差官全神贯注盯住黑暗,心中惴惴此刻尽归于目光内的专注;戚东来不看黑暗,把目光驻于敌人身上,是留心戒备、也在寻找偷袭的机会;大圣则始终一言不发,抱着膀子站在旁边。神情冷厉。

不久,黑暗之中,忽然传出苏景的笑容。闻其声,王灵通眼中喜色一闪笑就对了,当初他自己也笑出了声来,置身纯净领略安宁,笑是唯一的情绪!可没想到的,苏景的笑声才一落下,黑暗中陡然又掀起连串惨叫!再一眨眼,三丈黑暗轰然崩散!

而从黑暗之中‘散’出去的。又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一个翅膀大一边翅膀小的畸形怪鸟、长了七条腿首位都生着一颗脑袋的古怪老鼠、八条腿但肠穿肚烂却偏偏不死的恶心蜘蛛各种各样的丑陋怪物。自黑暗中疯狂逃散。

突生异变,戚东来、鬼差都吃惊不小,三尸只撇了一眼、神情淡然无动于衷:当年在南荒深处,走进墨巨灵尸身侵染成的那一片黑暗时。也发生了差不多的事情:一轮骄阳照耀、浓黑化形溃散!

墨巨灵一脉以灭日为大愿;而金乌阳火也正正是墨巨灵玄法的克星。

那时苏景深受重伤。尚在冲煞的修行之中;今日苏景真元盈满、已跨入宝瓶精修。

那时黑暗。源自古怪天魔真身,无数年头沉淀;此刻三丈黑,只是一个魔灵信徒‘借来’的法度。

此消彼长。破这区区三丈沉黯,不过苏景举手之劳。

黑暗散去,苏景显身,果不其然在他手中托了一枚鹅蛋大的小小金轮。扬手一抛,法度不停,小小金轮一划二、二做四一枚一枚飞散开来随即化作千百道金红烈焰,追射于正逃散的怪虫恶鸟,顷刻间便将那些丑陋东西焚烧成烟。

三丈黑没了。

阳火剿杀了怪物后,领奉苏景心意重新凝聚一团,扶摇直上升于百丈天空,虽小,却也足明耀一方!

苏景在笑,没有讥诮、不存嘲讽,更没有惺惺作态的假和蔼,只是最最单纯的欣然:“我的金轮算不得真,但也不是假的你连这一重都未能看透,还奢望着要‘点化’我?你不如伏图聪明。那时他一眼就看出我阳火真髓。”

王灵通的笑容早就变了样子,‘真相’变成了爬虫、被焚烧的恶臭四溢,他又哪还能再笑得出来!眼中和煦一扫而空,换而阴冷,盯住苏景:“那就只能按照规矩来了。”

苏景一哂:“终于肯说正经事了?”

这个时候戚东来忽然身形一闪,凌空斜飘三十丈。不过他行动的方向,并非包围敌人,而是从同伴之中把自己‘摘’了出去,临阵脱逃似的。

数不清第几次,顾小君又皱起了眉头,这女人喜欢皱眉,瞪了戚东来一眼。

戚东来泰然以对,声音妩媚、解释:“我不是逃,是离他远些。”说哈同时他伸出手去指蚀海大圣之前他就站在蚀海身旁。

看似荒唐,实却是无数凶险恶战历练而成的一重明锐心智:自己一行有大圣‘在手’,王灵通还敢显身、还能如从从容?或许他是狂信之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也大有可能的,他有对付大圣的手段和信心!恶战将至,戚东来设身处地,若自己是王灵通,出手就非得先毁去敌人中最凶猛的大圣不可。虬须汉有自知之明,还是躲得远些踏实。

三尸在‘逃跑’的心智上,也不比戚东来差多少,得他一句指点马上想明白其中关窍,顾不得再说馒头芥末,各自脚踏童棺飞散开去,虽有不死之身,但死一次太疼,能免则免,离大圣越远越好。就连苏景都把火翼一展,也远远躲开了蚀海。

妖雾左右看看,拉起顾小君也散开了。

蚀海似是有些意wài

,不过他未发怒,反倒是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唇边口畔满满阴狠!他知dào

自己有危险,可危险又何妨,大圣自度:我比危险更危险!王灵通真有斩杀大圣的办法?大圣领教!

还没开打,大树未倒猢狲先散,这气势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苏景还仿佛就站在蚀海身边似的,脸上一丁点尴尬都没有:“有件事我没想明白,尔等灭日怎么灭到幽冥来了?阴世里有太阳么?”

王灵通脸色难看,但还是回答了苏景所问:“阴阳两界都离不开太阳。不过相比阳间,阳光对这阴曹更‘复杂’些。”

苏静不解:“还请详解,感激不尽。”

“再简单不过的事情,阳光之中有些东西是这世界所需,比如暖意,没了太阳,此间立kè

滑入无尽阴冷,那极寒能冻碎古往今来、能冻跨时间,根本不是有修为就能抵御的;可阳光之中也有些东西,对幽冥生灵大害,比如你在阳间时应该知晓的,鬼魂怕日出,一照便如炽焰加身,会被活活烧死。”

说到这里,王灵通稍加停顿,容听讲之人思索片刻,再开口时真zhèng

给出了答案:“所以幽冥中太阳还在,只是它变了形质。变得比着阳间要冷一些、光芒浅淡一些,且收敛了光中那些对恶鬼有害的‘东西’。明白了?太阳仍在,只是略作改变,消隐了形迹,不可见也无所察觉罢了。”

苏景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心中惊讶显于神情:“那阴间里的太阳,和阳世间的金轮”

王灵通晓得他想问什么,不等说完就点头笃定:“是一枚。阴阳两界只有一颗太阳,但一颗太阳会有两形变化。阳间骄阳,炽烈醒目;阴间金乌,匿踪敛形。”

苏景问:“这番道理,不是你自己悟出来的吧?”

“我又哪有这等道行,”王灵通不居功,缓缓摇头:“是靠着他们的提点,我才得以知晓。”

远远的,赤目忍不住插口:“眷顾着人还照看着魂,太阳大慈悲!这么好的神物,你真舍得把它毁去?”

王灵通回答平静:“领受不到真相之人,只能永坠愚昧,归宿才是慈悲,你永远不会明白。”

得闻一重真相,心中添三分惊讶多七分欢愉,苏景仍笑着,继xù

追问:“你说的他们,在此间?你说的归宿,是何处?”

似乎两个问题都有些难以回答,王灵通低下头沉思片刻,再开口时:“死。”

一个字,还有一道法术。

毫无征兆之间,天空里落下一只黑色大柱,覆于蚀海大圣头顶,竖直着狠狠砸落。

蚀海面上陡显狰狞狰狞,就是大圣留在众人眼中最后的神情,黑柱落、蚀海溃!不存巨力碰撞、不闻轰烈大响,不见法术激荡,一声蚀海的凄厉惨叫过后,就只剩寂静。

仿佛死去千年的寂静。

突兀而来、突兀结束。

大柱稳稳伫立地面,扩七丈方圆,高近百丈。直到一切结束,众人才惊骇看出,又哪里是什么柱子,明明白白,从天而降的是一根手指!

黑色手指,其上不见手、腕,更毋论臂膀和主人,就那么孤零零的一根手指头,按下来、按住了、按死了蚀海大圣。

全不受控zhì

的,苏景有些恍惚,想起齐喜山巨灵足那一次灭顶之灾,今日往日,两场大难何其相似,差异不过前为一足今为一指,而这一指之力,比着那只脚强胜出一座天地!

寂静过后,惊呼声起,三尸、戚东来、两个鬼差,即便猜到王灵通有惊人手段来对付大圣,但也万万不敢想这过程竟会如此简单。大圣败亡?如此简单?

王灵通又笑了,一如先前,与人为善的笑容,可他手中再起的法术又哪有‘善’,血腥熏天,戾气纵横!三千道煞血长丝自他双手喷起,根根锋锐激射苏景。

先杀大圣,再斩苏景!——

认真感谢尘霄生盟主的再次飘红,不知dào

该怎么说了,很感动。支持我都看在眼里,也真的记在心里。

还有十月三号了,求月票啊啊啊啊啊。(未完待续……)

第五四六章 你来

先杀大圣,再斩苏景!

以‘黑暗’一脉的玄法修持而论,王灵通远逊南荒伏图。

那伏图被墨巨灵尸身侵染、修行无数念头,已得尸人灵线牵,力量何其可怖;王灵通拜奉墨巨灵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就算再如何勤奋修行,时候终归短暂不过他是王灵通。

即便不提墨巨灵的传承,他也是肆悦王麾下第一猛将,纵横幽冥数千年未尝一败的猛鬼凶魂!在他面前,摘裘锦纶这些小鬼王,无异鼠蚁虫豸。更何况‘黑暗’玄法奇妙,助他自身修为大涨。

他杀苏景,用自己的本事就足够了。

三千血丝如针如电,必杀苏景。

苏景瞳孔猛缩,面上笑容早已变得阴冷凶狠,迎面于生死杀劫,身形如山岿然不动,单手一翻同时昂首开口两字敕令如雷:“你来!”

‘你’在哪?

‘你’在山中,山在盘内、盘在苏景手上。

苏景口中‘你’,盆景山中妖,蛇妖老祖、蚀海大圣。

大圣出,妖威崩裂,滚滚威势如山如海,浩荡扑向王灵通;

大圣出,妖风鼓荡,满满腥臊、铁灰色的污风席卷,猛鬼血丝一入污风,立kè

发出‘吱吱’地尖细惨叫,好像被长针刺入头顶的蚯蚓,疯狂扭曲起来,再没半分威力,只剩痛苦挣扎。

蚀海狞笑桀桀,先破掉猛鬼法术。正待爆起雷霆狠击打王灵通一个神魂尽灭之时,却突然脸色骤变,半人半蛇的凶蛮小子怒声叱喝:“混账!”

下一刻烟消云散,满天妖威收敛、法术威力消散,王灵通趴在地上,口中紫色煞血喷涌,戚东来就站在他身后,对蚀海笑道:“大圣谬赞,愧不敢当。”

之前、瞬瞬,蚀海正要出手。戚东来突然抢先动法。一击狠辣偷袭,正中王灵通后脑。修为相比,王灵通就算打不过天魔宗掌宗魔君,也绝非戚东来能够对付的。放在平时戚东来想要偷袭此人纯粹妄想。

可偷袭。讲究的不是出其不备、拿捏时机么?

不是王灵通差劲。只因自己满心笃定,大圣已经被那神奇宝物按死,又哪想到蚀海重新窜了出来。绝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加之大圣妖威强猛得催魂夺魄,王灵动心中又惊又骇又错愕,仅剩的清明心识则全力行功戒备,准bèi

迎接蚀海的可怕反扑,全不料后面来了一下子狠的

从远古时、大圣准bèi

对付灭世流星却被东方剑西方禅抢先毁掉那一次之后,蚀海就最恨自己想打的人被别人抢着打了。凶蛮小子拧着眼睛,死盯戚东来,说不定下个眨眼间他就会大口一张把虬须汉生吞了。

苏景赶忙打圆场,走到两人之间:“戚东来,你不对啊,你不对!这背后偷袭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戚东来笑嘻嘻的:“我以前可不知偷袭为何物,这不是近朱者赤么?”

蚀海憋了一肚子邪火,可又哪能真把戚东来给撕了,怒气无从发泄,反正戚东来开口他就骂,继xù

怒叱:“有猪什么事儿!你莫瞧不起猪,朱家也有大圣,一口九齿钉耙杀灭四方无人能敌,想做谁家女婿就去做谁家女婿,本领委实了得!”

大圣没读过汉家的书,戚东来一时没反应过来:“没猪什么事啊,谁说猪了?”

三尸急急忙忙开口,各抒己见各有见地,场面转眼乱成一团,各说各的纠缠不清。

王灵通未死,俯倒在地,耳听着众人聒噪、想着自己竟然被这样一群浑人放倒,心里不是个滋味

戚东来惹人厌,平日里都没个正经样子,可他的修为在阳间年轻修家之中,为翘楚而当之无愧,全力偷袭着实凶猛,王灵通全身的修为都被打散,莫说催宝动法,就连翻个身都做不来,但他的神志仍清醒,他想不通。

拜奉真zhèng

仙神之后,受赐三件宝物,王灵通奉命助守于此。平时大小事情都由姜蔡搭理,等闲的扰客无需王灵通出手,除非来了真zhèng

难缠之人。

三件宝物,一是‘三丈黑’,蛊惑人心,把敌人变作同伴,能收服敌人才是上上之策,结果被苏景一枚太阳给烧掉了;

二为‘神仙指’,威力磅礴一击致命,若不能收服敌人,直接一根手指头碾死,明知对方有大圣同行,王灵通还敢显身依仗的就是这件宝物。以他的境界,既量不出蚀海的本领也探不明手指的力量,若是以往,他或许还会担心,这个手指能不能对付蚀海,可如今他已是狂信之徒,他信了那墨巨灵就是天神,自不会再把蚀海放在眼中,神仙赏赐当然远胜蛇子妖精。不过这件宝物也不是随便就能用得,每动用一次就得温养六个月才能再次发动;

第三件宝物名唤‘天罗睛’,方圆三千里内,任何异动都逃不过此宝洞察,这不算多么神奇,关窍在于被查之人哪怕护身灵识再强,也不知自己被监视了。苏景一伙打着骨牌坐着大蛇来得轰轰烈烈,一举一动都在王灵通的掌握之中,现身之前,他看得仔仔细细。

就是因为看得仔细异常,所以他想不通,蛇妖大圣真身而来,到了地方化做凶蛮小子,和苏景等人有说有笑,且还施展法术搜探四方,他就是真zhèng

、真实的大圣啊,明明已经被按在手指下,怎会再从盆里跑出来?除非苏景身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大圣狂信会让人盲目信任、思想偏激,但不会把人变成傻子,王灵通至少还明白‘孪生大圣’这种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啥时候掉包的?”妖雾看了看蚀海大圣,又看了看此刻仍伫立地面、仿佛一根天柱似的黑色手指,问苏景。

苏景这个人,一大堆身份名头,随便拿出一个都高高在上了不起得很,可他的本性,和那些德高望重的名衔一个都配不上,心思跳脱开朗活跃,做了得yì

的事情他是一定会得yì

,眉飞色舞,哪有大判风仪:“大圣发动三百灰风搜索千里,我不服气,抽丝金轮跟着一起搜来着,还记得不?”

说到这里妖雾就恍然大悟:“那颗太阳爆了,火把你们卷了”

苏景笑而点头:“不错,借着火焰遮挡,请大圣归山,以蜃玉化形。”

这个时候大圣的闷气渐渐消减,插口道:“之前他传音入密,说是情形不善,须得小心些。”

确是不善,苏景一道地方就察觉到墨巨灵的气意,又怎么可能会‘善’!以苏景的性子,若是出征打仗,最强猛的手段是一定一定会小心藏好的,可这一趟是陪十六‘衣锦还乡’,一路威风凛凛地过来,大圣早都露了形迹,只好用个掉包的办法了。

苏景不知dào

敌人早已暗中窥探,但小心些总是没错,真大圣收藏令牌之内、摆一个假的在身边,苏景觉得踏实多了。

戚东来从旁边点头,柔声笑道:“我还说呢,从大圣搜过四方之后,几乎就不说话了,原来是假的。”

赤目关心宝贝:“蜃玉呢,不会被手指头碾碎了吧?”

苏景一笑淡漠:“能诈了敌人,能打出胜仗,更要紧的能让大圣免于险地,蜃玉毁了也值得。”

“不值!”赤目大怒。在他心中,大圣虽好但还是宝贝更值钱。

眼见大圣的眼神又告凄厉,苏景赶紧翻手把那颗红色石头亮出来:“祭炼不辍,使用宝物又有精进,只幻化个把人物,无需将蜃玉摆出去。”

赤目转眼改怒为喜:“没摆出去啊摆出去也无妨,为让大圣能免于险地,就算蜃玉毁了也是值得的。”

妖雾飞得歪歪斜斜,围着那根手指仔细打量,赤目和拈花也跟在他身后一起转圈,妖雾是在探查这古怪宝物上蕴藏的力道;两个浑人矮子则另有想法,拈花口中咂砸:“肯定不是拇指和小指,剩下三根手指的哪一根?”

赤目眼中红芒闪烁:“这么长,应该是中指!”

“真人高见。”

转过一圈,妖雾望向大圣:“若你迎头以对此宝,挡得下么?”

大圣面色郑重起来:“此物非凡,若我全盛时,可闪身躲避,挥手挡下也不难。现在的话多半是躲不开的,只能张口吞了它。”

吞了也算吃,说到本行雷动插口:“不会被砸烂肚肠么?”

“身魂不属,是协调毛病,让我反应变慢、该使的力qì

使不出来,但身体坚韧一如往昔,凭这根手指头,还毁不掉俺的肚肠!”大圣笑了起来:“就这么说吧,了不得也就是拉个肚子,一泡稀的事情!”

笑声之中,大圣先望向苏景:“你让我回山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你还是小看了我。”说着,眼中凶光一闪,他再望向伏地难动的王灵动:“小鬼儿,你信错了狗主!狗主赐你的宝物,你以为依仗的大手段?不过老子眼中一泡稀!”

雷动眉头大皱,口中喃喃:“说着说着吃的怎么又聊到屎了。”

妖怪说话什么时候讲究过,尤其还是蛮荒古时的妖怪,蚀海不理雷动的嘟囔,游身上前,蛇尾微微一阵化作双腿,跟着他抬起一脚,轰地一声大响,天柱般的手指歪斜翻滚,被大圣爷踢飞,飞得远远的。(未完待续……)

第五四七章 第二条规矩

‘墨指’飞走,旁人都没什么反应,唯独赤目真人,口中怪叫一声,急急忙忙跃上自己的童棺,离弦箭似的追了下去

不多时,身形不及常人一半的红眼矮子抗着那根巨大的手指头跑了回来,人还未靠近,嚷嚷声先行传道:“这‘墨指’威力了得自不必说,形质也颇为尤其,似金铜却多出些柔软;如玉石有藏了几分温暖,它是不是墨巨灵真zhèng

的手指头不好说,但大好宝贝绝错不了!就这么扔了,暴殄天物,要遭报应你们为何都是这般模样?”

赤目跑到近前,放下手指头,面前众人个个面色古怪,似笑非笑的。

“是宝物?”蚀海扬眉,问了句废话。

赤目笃定点头:“错不混账!”话没说完,蚀海又一脚把手指头踢飞了,赤目大骂同时又登上童棺追去,和上次一样,抢在‘墨指’落地前他就赶到、扛住。

兄弟情深,雷动和拈花也跟了上来,口中一个劲地劝:“别追得那么着急,好像狗儿追骨头追树枝么。”

远处,蚀海、戚东来、妖雾等人个个大笑开心,一贯性情暴躁的赤目此刻居然心平气和,先问雷动:“若飞出去的是个肉包子,你追不追?”再问拈花:“若飞出去的是个光溜溜的大屁股小妞,你追不追?”

两兄弟点点头,旋即若有所思。赤目真人微微一笑:“那些无聊人物,怎懂得你我兄弟心中所求、怎能解你我兄弟脚下大道,不必理会,让他们笑去。”

雷动拈花开惑,一人一副神仙模样。

一旦离开离山,苏景身边的正经人总是不多,他早都见惯了各位浑人各有各的浑,也不理会他们,伸手一引,一道金风飞旋。把地面上的王灵通扶坐起来:“还有不少疑惑。望你能做开解。”

惨败之下,王灵通不似伏图那样失心疯狂,面上恢复了温和微笑,缓缓摇头:“我想说的。不用你问自会说;我不想说的。滚滚热油也炸不出半字。”说着。他转目望向自己的同伙鬼王:“师兄,走好。”

姜蔡面色微微一变,似是还想再说什么。身体却陡然一僵,眼中两道黑血淌出,就此气绝身死!

众人同时一惊,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王灵通没出手、更不曾施法,就只凭一句话、四个字,便结果了自己的同伙。

“他的性命,与我心中一念相牵,只消我一个念头,姜师兄就会魂飞魄散。”无需追问,王灵通给出答案:“这一重仙佛法度,是他们加持于我的。”

虽然师弟,但王灵通才是此地主事之人,败局已定时,他毫不犹豫诛杀手下!

妖雾恼怒,恨声道:“小小鬼王死了算得什么,你王灵通还活着!”

小鬼差说话之际,顾小君已然飘身上前,一只手掌稳稳按住王灵通的天顶:不是要以灭顶相逼,正相反的,她以判官法度加于囚徒之身,玄法行转护持王灵通的元魂,以防他会自裁。

被按住头颅,王灵通费力摇头,声音和蔼:“放心,我不会自裁,我现在也没那个本事了;更请放心,我不想说的事情,一定不会吐露。”

妖雾面现狞笑:“落到咱们手中,吐露不吐露,由不得你说了算,顾大人,且搜他一搜!”

顾小君手上另一道玄法升起,搜的不是身,而是魂。判官秘法,施展之下囚徒脑中所有念头、所有记忆都会被搜罗一空,不用囚徒开口,更不给犯人隐瞒的机会。可很快顾小君就皱起了眉头。

“没用的,我的心识有神灵真法相护,你若强搜,真法会先毁去我所有心识,我变成了个痴子,你们仍一无所得。”王灵通语气淡然,狂信之人,蚀骨之痛难敌心中所信、身死魂灭不及心中所向,他不怕,什么都不怕。

不再理会两个差官,王灵通望向苏景:“怎样?现在动手施刑,还是先听我把想说的说了?”

苏景在他对面坐好,点点头:“你讲,我听。”

“两件事,一是你们走不了了。”

苏景不急:“愿闻其详。”

“我有一方铁阵盘,得自于赏赐,一旦发动,除非我改变主意,否则七百里封天闭境,无论是人是鬼还是传信灵讯,七年之内再休想离开此间。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是以你们谁都走不了莫心急,听我说完”,话说一半,见蚀海等人又面露冷笑王灵通摇了摇头:“铁阵盘没什么特殊力道,但它可借法,借了你们要找的那方‘浩瀚天海’之力来封闭七百里大天地,想要冲破桎梏,除非你的力量能灭掉整座浩瀚天海。若不信,大可试一试,不过没用处,我劝你们还是省些力qì

。”

算是解释,但不明不白,王灵通没有再细说的意思。

蚀海的性情桀骜,如何能信这个邪,怪笑一声飞身冲天,急急向上一阵,抬手连串凶狠神通打出泥牛入海,借法而成的封疆法术岿然不动。

大圣不见气馁,正待再施法强冲,苏景将他唤住了:“待会再试也不迟。”

王灵通对大圣冲击禁制全无反应,口中话题换过:“第二件事,我受命驻守此地时,他们给我留下了两重规矩。第一个规矩先前已经说过了,外人来骚扰,能糊弄走最好,糊弄不走便不必走了。”说到这里,王灵通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走不了了,这第一个规矩我完成一半。铁阵盘封疆只有七年之效,你们不是真zhèng

走不了,只是暂时被留下来。”

咳嗽、呕血,王灵通伤得奇重,口中涌出鲜血时他的身体抽搐急促、面上筋肉都告扭曲了,可他的目光出奇平静。

苏景伸出手,拿住王灵通的脉门。小师叔也是丧修余孽,对尸脉鬼络熟悉得很,一道金风注入助他抑制筋脉剧颤、消除痛苦。

很快,王灵通重新稳定下来,对苏景点头:“多谢。”

实实在在的谢意,全无虚伪做作,金乌洞察一清二楚,苏景有些好奇:“不恨我们?你和我说过的那个伏图不太一样。”

王灵通笑了笑:“心性有别吧。”

幽冥风传,王灵通凶猛、王灵通可怕、王灵通曾于哪一战中杀灭哪个厉害鬼王、王灵通又在哪一役中屠尽千万恶煞但风传中从未提到过的:王灵通是个期求心静的鬼。

他为肆悦王做事,打仗、杀人甚至屠城,血腥事情做得多了,可再如何血腥,于他而言只是在办差。他杀人不是因为他憎恨对方,只因对方是敌人。反过来,他从不会因恨杀人实jì

里,自从修行有成,他就再不恨任何人了,他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还会不会‘恨’。他只求平静,求得几乎失去了‘恨’这种情绪。

这一次也是一样,他信了墨巨灵,他要维护心中所信,敢于冒犯之人他一律斩杀不留,可是在他心中,不恨苏景一行,即便他败了、遭重创,仍不恨。

敌人就是敌人,须生死相见,但与恨爱无关。

苏景再送王灵通一段金风真元,远不够他兴风作浪,但能助他守住经络、防止伤势恶化和下一次巨痛侵袭,随后苏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xù

说。

“现在的情形,就得按照第二个规矩来办了。”王灵通也不再道谢,言归正传:“第二条规矩是,我若拦不住,就把你们放进去。”

雷动斜挑着眉毛:“这是什么意思?先拼命拦着,等拦不住的时候再放进去一开始又何必拦?”

“退而求其次呗。”戚东来的脑筋更活络些,说出了关键。

雷动明白了,给仍自糊涂的赤目解释:“苏锵锵偷东西,咱放哨,有人来了、发xiàn

了,咱就把他杀了灭口!万一咱杀不了,就开门放他进去让苏锵锵杀,反正不能让他走了,七年以后他会去喊官差回来,那时候苏锵锵还没偷完,会坏了好事。”

“咱仨都打不过的人物,苏锵锵能打得过?”拈花纠正:“得是咱仨偷东西,苏锵锵看门。”

王灵通看着苏景:“门将开,不由得你们不进。若要杀我,趁现在。”

没有半字废话,苏景动法,一道阳火打在王灵通眉心,心境平和的猛鬼闭目、摔倒,再没了反应。

“杀了?”大圣问。

“晕了。”苏景摇摇头:“不想杀,他受墨巨灵法度沁染时间尚浅,阳火或能洗净、还他一个清明神志。”说话间又一道金风卷过,将王灵通送入盆景山。

差不多同个时候,突然开始天摇地动,大圣望向苏景:“走不走?若走,我再试着去轰一轰封疆法术,未必砸不开!”

另一边的顾小君则冷声道:“若能走,随便你们,但我不走!”尤大人身在险境,哪怕‘浩瀚天海’是一口炼魂油锅,她也要闯一闯!

小鬼差妖雾则实在多了,单膝一曲跪倒于地:“苏大人,求请援手、感激不尽!”什么时候可以斗气,什么时候要以大事为重,妖雾分辨得清清楚楚。(未完待续……)

聊几句,有关我的矫情劲和求月票

聊几句,有关我的矫情劲和求月票

在我的印象里,最近这两个月没少开单章嘿,全都是请假单章。

说真的,就算早有心理准bèi

,知dào

添了个娃娃会很忙很乱,可还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忙这么乱。但非说不可的,忙并快乐着,有时候心里也烦,可烦不了一时三刻咱又笑了,没办法,小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既然快乐,也就不必抱怨那个‘忙’了,只是很遗憾,时间被占了许多,更新变得不稳定、变得数量少,对不起我的读者。

从零八年开始写书,五年多的时间,写到第五本书。第一本的时候浑浑噩噩,就是觉得好玩,没有其他的想法。但是到了第二本书‘小仙有毒’的时候,我发xiàn

了一件事:读者是很单纯的。

读者喜欢一本书、一个故事,同时还会对作者有了好感,会把作者当成朋友,会希望自己喜欢的故事能有更好的成绩,会希望写故事的作者能有更好的成绩我想不好该怎么来说清楚这件事、该怎么来说清楚读者的单纯,只是真心觉得这很难得,常常让我感动。

写书、发布、上架、vip付费阅读,在这个过程里,就算有再多的兴趣因素,根子上也还是一个商业行为。

那在这个商业行为里,我什么都不是。

我的价值都在、也只在书里。书有了价值有了价钱,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可实jì

发生的、你们给我的。早就超出了书的范围,还是不知dào

怎么说,怎么说都说不明白了。

除了感谢还是感谢,我能做的也只有写好故事。

自己事自己知,我算是个比较矫情的作者,文风如此,为人也如此。这里不提故事只说我。

我码字的时候,烟和茶是必须要有的。干活时不能被打扰,但是我不喜欢安安静静的写,要有音乐。一般都是没歌词的。偏好电影配乐,小提琴也很喜欢,古典的欣赏不来、电子的比较来劲。音乐得是无损格式,耳机和耳放算不上发烧级别。也勉强说得过去了。码个字都如此事儿B的人。在写故事的过程里。又哪能不矫情啊。

矫情也是有过程的:

开始的时候,最重yào

的是‘感觉’,写得烦躁或者写出来觉得不爽。想都不想直接请假,没感觉、写不好,我理直气壮得很,那时没人骂我,相反的,很多读者都很体谅,留言鼓励、让我好好调整不用急着更新,我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后来明白了,这份体谅真很珍贵,他们把我当朋友,他们没在意自己是消费者,他们和我讲的是情分。

很惭愧,很汗颜,非说不可的一句话是:对不起。

真的没感觉就码不了字么?

对我自己触动比较大的是第三本书‘搬山’,这本书花费了我很多精力,可当时的成绩和付出不太成比例,事情从来都是这样:做了,得不到认可,失望。

失望了,码字的时候自然就没感觉了,没感觉又得写,对我来说真的很郁闷,郁闷到心烦气躁。不理成绩,就放开了写自己喜欢的故事——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其实基本是放屁。我没准能牛B到不计较收入,但我必须得承认读者的反应对我很重yào

、对书很致命。

太监了搬山,还是自己按着脑袋憋屈着写?当时这对我来说,的确是个问题。

还好,可能是前面用去的精力太多,舍不得太监,那就按着脑袋憋屈着写吧您猜怎么着?真把脑袋按下去了,写起来居然不憋屈。

贱人就是矫情,反过来说,豆子矫情得太贱啦。真要忍住了、逼自己狠着写,感觉很快就来了,写着写着就嗨了,这就是贱豆子啊。

贱得自己挺高兴来着。

搬山两百二十万字,有始有终、大坑填尽,我很舒畅,现在想起来还是舒着畅着。

到了后两本书,活色生枭和升邪,尤其是没生孩子时的升邪,请假断更不是没有,但比起前面几本书少了许多。就算觉得状态不好,心浮气躁,我还是会逼着自己写,逼十次,至少能有六七次成功,越写越舒心,虐并享shòu

着。

这种感觉在有了小娃之后尤其明显。

孩子病了,产妇病了,我病了,客观因素没什么可说的,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我力所不能及,只有向你们说明原因认真道歉。

但我坦诚而言,最近两个月我最近两年里更新最差的,也是我码字以来,逼自己最狠的一段时间。

我挺累的,我以为我要请假,但不逼自己我就不知dào

自己是不是真的非请假不可。

有过好几次,觉得自己精力不够,请假条都写好了,但最后还是删掉了,它没用了,哥们写出更新来了,而且不是捏着鼻子写的!

不是没有捏着鼻子写的章节,但我删掉了,我不想你们捏着鼻子看。我有时会做无用功,写出来又毁尸灭迹不发布,可还是要写的,不写我就不知dào

我能不能写好、写顺、写嗨。

不是没有因为感觉不到所以请假断更的时候,但是在真zhèng

请假之前,我和我都折腾过好一阵子。

老话说的:不疯魔不成活。不逼自己,一辈子也疯魔不起来。

断更请假,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可是不管有什么理由的断更,都是豆子欠了你们,都是豆子没能做到本份,我挣了这份钱吃了这碗饭,我就有义务在我承诺过的时间里更新升邪这个故事。我没能做到的时候,我认真道歉。

我不喜欢道歉,不喜欢欠对我好的人的账,就是这样了,升邪还很长,故事不到一半,我盼着能还你们一个惊喜!

最近这段时间更新不好,也没有过暴发,不过这事不算完,你们等我的。

刚才看了看,九月的更新大概十五到十六万的样子。

十月份的目标有两个,每天两更不断、再还清盟主加更的欠债。

最后,你们的豆子兄弟当爸爸了,求月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就这些。罗里罗嗦这么多,语无伦次的,感谢你们能看完。

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2013.10.04(未完待续……)

第五四八章 翻天覆地

又是金风一卷,苏景扶起小鬼差:“不敢当,一起去。”

十花判借法维持阴阳司只是权宜之计,轮回安稳终归还要靠尤大人,尤朗峥就在‘里面’,身陷困境、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苏景脸皮厚、不讲理、喜欢玩耍胡闹可他也是离山弟子,承天护道义不容辞。何况,就算他想走,身内第十一魂屠晚也未必答yīng



天摇地动,来自乾坤的颤抖愈发剧烈,苏景只以真元行运护身,不施展其他法术,更不去相抗外间的摇晃,盘膝端坐地面,等着王灵通所说的‘非进不可’。

苏景要‘进去’,戚东来开口相询:“真要进去?可又把握?”语气怀疑,但不存反对,仅只询问而已。

“有个狗屁把握!”无需苏景回答,雷动就开口相应,满满的不痛快:“每次皆如此,苏锵锵,恁地任性!”

“成天随心由性,可惜我三兄弟惊才绝艳,居然托生到这小子身上!”拈花一样不高兴,不想去。

“苏锵锵心性不稳,枉为东天剑尊之首!”赤目忽然想到了一件要紧事:“今时此刻,罚为东天剑尊之末,排名重新来过,东雷动、天赤目、剑拈花、尊锵锵。”

“这个还有待商榷啊。”拈花的语气变了。

苏景哈哈一笑:“你们三个差不多得了!不就是陪十六回个老家么,多大事情。”说完。他把目光一转望向戚东来:“若能留下的话,或者你留在外面?”

三尸、大圣、小蛇都与自己同命共生,顾小君、小鬼差营救自家大人属分内之事,唯独戚东来,他犯不着跟着一起进去冒险。

虬须汉摇了摇头:“一起去吧。”

此事的确与他无关,但他非去不可,两个他不愿解释的缘由:一是他在师门‘劫罚’中,天魔宗的规矩,在劫罚中只能迎难而上,于战不可避。被罚入幽冥。或许魔君都不再把他当成门人弟子。可戚东来仍当自己是天魔门生。

另则,憎厌魔,天憎地厌,唯独太阳不会嫌弃自己谁灭日。谁便是戚东来的生死大仇!

虬须汉四字平淡。心意却再明白不过。苏景不相劝,把语气一整,铿锵道:“大圣且请归山。十六返回令玦,三尸请戚东来一同驻进黑石洞天。”

众人齐动,转眼隐没苏景身中,继而近千五百气路尽开,道道火蛇蜿蜒,一方烈火‘牢笼’,将苏景、顾小君、妖雾笼护其中。

严格以论,两个阴阳司的差官还算不得苏景的自己人,若把他俩收入体内,无论黑石洞天还是罪恶罡天都有些不太适合,只有放在身外,结赤炎以护。

震颤剧烈,顾小君还能坐得稳当,小鬼差妖雾则东倒西歪,根本站不住脚,所幸他腰上又被苏景以阴风结索牢牢绑住三两个呼吸功夫过后,外间三人猛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光暗交替、七彩闪烁缤纷。

修行境界还不到,苏景在如何努力也没办法抗拒本能,双目紧闭。又再过了片刻身体猛地一沉,晃动休止闪烁不见,眼中只剩无尽幽幽青绿。

如雷咆哮、振翅风声,火笼之外北冥巨鲲、千翅螳螂两头恶物显身!另外一声长剑轻鸣,如龙吟悠扬:苏景知dào

‘进来’了,三剑并起,严加戒备。

急急忙忙开目,护身灵觉四散洞察八方幽绿的世界,乍一看和‘外面’没太多分别,但若稍加留意便能发觉:此间更纯粹!

那幽幽之中暗藏的深邃、诡怪,那绿色的森冷、飘摇,比着幽冥世界的颜色更纯粹得多。两者间的差别,如一块冰和一块羊脂白玉。

举目远眺,一望无际的空空荡荡,不见犹大判、七十三链,更没有阴褫、墨巨灵。

脚下软绵绵的,是一片海?

灰蒙蒙的海。确有水波荡漾,浪涛翻卷,可是这海不伦不类,东一团西一团的拼接而成,身边一片鼓鼓囊囊好像棉花堆,眼前一边坑坑洼洼好像泥塘,稍远些的海又高高鼓起像个小丘。乱七八糟,西凸东瘪的怪海。

置身海面,稳护自己与同伴,苏景再举目望向天空。

“天上是什么云彩?如此古怪?”穴窍开放,黑石洞天中的三尸和戚东来都能看到外面情形,他们也在抬头望天,雷动面色惊诧。

天顶云相诡怪:大山起伏,峰峦叠翠郁郁葱葱,但填满视线的山都是倒扣着的,山峰向下山根在上,那山上的树啊、草啊也皆为倒垂,甚至还能看到几处银帘挂于绝壁,不过这些瀑布也是‘翻转’的,水倒流,隆隆不休!

“不是云彩。”三尸不学无术,戚东来可不糊涂:“海市蜃楼听说过没有?一样的道理,天上的是幻景罢了。”

黑石洞天内几人说话之际,盆景中的大圣也传声于苏景:“上去看看,好像有块山碑。”

金红云驾升腾,托着苏景与两位差官扶摇直上,不多时飞入‘天上山’中,靠得近了苏景也清晰看到,山中一座倒垂悬崖分外醒目,仿佛被利刃抛开似的,悬崖绝壁光滑如镜,四枚巨大的黑色鬼撰镌刻崖上。

这四个字苏景都不识得,但他来幽冥好几年,平日里公事往来,常常能见阴家文书,鬼撰见过不少,这种文字大概模样他还是了解的,是以现在看石崖,总觉得那四个字似是而非,和以往见过的鬼撰有些不太一样。稍动些心思他便恍然大悟:山崖倒垂,写在山崖上的字应该也是倒着的,难怪看不顺眼。

“写的什么?”苏景望向身边两位鬼差官,话问出口他又‘咳’了一声,虽心怀戒备但还是失笑摇头:小鬼差妖雾为看倒字,施展了一道法术把自己的身形也倒转过啦,脚上头下,可他忘了衣服,人一倒转,袍子的下摆倒垂妖雾大人正手忙脚乱地拨挡衣服、露出头脸来。

四个字不难认,妖雾弄好了衣衫很快就应道:“翻天覆地!”

听过山碑所刻苏景心念微转,一道金羽领受剑谕,向着距离众人最近的一座山峰激射而去,旋即剑破石岩的闷响大作,剑羽落处碎石飞溅林木崩碎。

‘苏景内外’除了已经察觉真相的大圣和昏迷不醒的王灵通之外,所有人都面色微变,这‘天上山’又哪里是什么‘幻景’,它是真zhèng

土真zhèng

石真zhèng

林木倾盖的大山。

九霄天上,大山倒扣!

这也算得一重提示,知dào

头上的是真山,再去看下面的‘海’,那海越看越像云,连绵无尽起伏不休的云海!

山在上,

云在下,石崖中四字鬼刻铁画银钩:翻天覆地。

这等景色,让人如何能不惊诧,这个时候盆景中的大圣忽然跳了出来,垂目端详云上:“好像也有些字。”之前人在‘海面’时距离太近,此刻飞到‘山下’,视线受纳更广,反倒看得更清楚了,蚀海提息,长鲸吸水般饱饱引入一口气,随即用力一吹,狂风有如实质自大圣口中直泄如海。

风呼啸,一片云海巨浪鼓荡,翻卷着向四下滚滚退开,露出海中白玉似的一座小岛。

也如山碑一般,小岛平平光滑如镜,三枚黑色大字醒目。

这次无需苏景发问,小鬼差妖雾就认字开口:“褫衍海。”

蚀海大圣‘啊’地一声低呼,追问:“勑衍海?”

褫,声同尺;勑,声同赤,两字声近但音略有区别,妖雾是差官出身,平日里解辨官书咬文嚼字本就是拿手好戏,摇头:“阴褫的褫,褫衍海。”

大圣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又是几道人影闪烁,三尸、戚东来、小阴褫也跳出来了,雷动问大圣:“你之前记错地名了?”

大家都知dào

蚀海来幽冥所为两事,一是相助苏景,天真传人不死蚀海大圣才能活得安稳;另则是为寻找那位鬼仙口中的幽冥‘勑衍海’。

初闻‘褫衍之地,浩瀚天海’时,谁都不曾多想,直到此刻见到这方‘云匾’,中间几个字被直接略掉,直愣愣的‘褫衍海’三个大字大圣的眼睛亮了起来,笑道:“最好是我之前听错了!”

三尸对搭救尤朗峥的事情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雷动去恭喜大圣,赤目喃喃念叨着‘阴褫老家,浩瀚天海,天在下,便是云海了’,拈花则蹲了下来,问十六:“你家里一切都是反着的么?那你也得是反着的才对。”

十六趴在苏景的云驾上,闻言身体一翻,便趴为躺肚皮向上:忽啊?

拈花大是开心:“忽啊忽啊!这样才对,你试试还能爬么?”

十六多大的本事,尾巴甩甩,肚皮向上照样爬得飞快。

这个时候顾小君沉声开口:“尤大人全无音信。”

从进入‘翻天覆地’开始,顾小君就未曾停顿,一口气接连传出十七道灵讯,各种办法想要寻找星月大判和七十三链,可始终不得音讯回应。

三尸闻言非但不忧心,反倒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赤目摆出悲戚模样:“没回应,应该是已经遇难了吧,那咱们就赶快回去,为他老人家操办后事吧,人死为大,耽误不得。”

雷动对蚀海道:“勑衍海就在下面,你去泡吧,我们就不再奉陪。”

拈花则规劝十六:“根虽在此,可你这一支早已飘零在外,不属此地,看过一眼也就是了,咱这就回吧。”(未完待续……)

第五四九章 某家不强求

三尸一样的心思,都不想在这诡异世界中多待。

“趁早死了这份心,不是说走就能走的!”大圣摇了摇头:“不论什么秘境,都会有一重开启的法门,找不到离开办法,想走?除非你的力qì

比着这重天地更强。”

说话间,苏景已动身,向着这片颠倒了的天地深处飞去。

苏景为众人之首,他一动余者皆动,大圣、三尸等人都追随身后,顾小君对苏景道:“你在山下寻索,我入云海查看,时时灵讯相传!”言罢纵身跃下云驾,一头扎入‘浩瀚天海’。

三尸一边飞行,心中仍自不甘,追着刚刚大圣说过的话,雷动道:“你莫大话唬人,能进来就能出去”

不等他说完,蚀海就笑道:“你我是如何进来的?道理明摆着的,谁能让你进来,谁就能送你离开!”

“王灵通?”三尸异口同声。

“个个蠢材,”蚀海面现无奈:“王灵通不过是个小脚色,看门卒子罢了,真zhèng

开阖大门的办法,在他的狗主手中,想要离开?先找到狗主再说吧。”说完,蚀海又对苏景打一声招呼:“我也下去云海看看。”

勑衍海、褫衍海,虽不敢就此笃定,但也有三五成可能,蚀海迫不及待想要去试一试下方云海是否真有神奇之处,一头扎了下去。苏景急忙喊了声:“下去后劳烦大圣照看下顾小君。”

“晓得了。”话音落时,凶蛮小子化身巨蛇。摇头摆尾之间掀起万巨浪,钻进大海中去了。

忽啊忽啊,小十六没急着跳海,纵身跃起缠在了苏景的手臂上,伸着脑袋对大圣喊了两声,大概是提醒蚀海小心,别惊扰了它的老家亲戚。

队伍两分,一在上一在下,联络时刻不断,彼此策应着前行。所有人都抖擞精神。或利剑出鞘戒备或真元行运蓄势,加起了十足的小心。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山下云上平安无事。

逗留的时候稍久,众人也渐渐笃定。这一方化境让天地逆转。似乎只是‘摆个样子’。天在下,地朝上,对侵入之人全无影响。苏景一行都还是‘正’着的,行动坐卧遁游施法全不受影响。如此想来‘翻天覆地’也不过是个搏出奇的摆设罢了,看上去惊心动魄,根子上却和戏台子上的布景没啥区别。

不过如此!

又再前行一阵,‘山下’的苏景、戚东来先后心现警兆,同时止住脚步,再过片刻,前方十余里外,一座尤其雄伟的倒垂大山,突然层林摇摆哗哗乱响,一条身粗足堪三十壮汉合抱,身长不知几许的蛇形怪物自山根冲向山尖,所过之处土石开裂巨木碎裂,声势委实惊人。

怪物模样倒是和蚀海大圣有些相似,腰脐以下为蛇,蛇尾阴沉沉的黑色,间杂着丝丝银线,身体摆动间银线迸射璀璨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上半身有些像人,头颅、肩膀、双臂都齐全,但从头到身都批满长长的白色鬃毛,非人、而是大猿。

毛色可能是白的,不过这怪物应该不喜欢洗澡,白毛变得驳杂灰败,腌臜得很,一撮一撮地纠缠着,结成疙瘩无数,让人看了就恨不得能拿上一把大剪,给它把那身脏毛剃掉。

半猿半蛇的巨大怪物‘冲下’山尖,尾巴缠绕山巅,身体倒垂下来拦住去路,一双橙红色的眼睛猛翻,瞪向苏景,阴测测地口吐人言:“哼,什么东西如此大胆”说到这里怪物的声音微窒,眼前人整整齐齐的花花绿绿、乍一望去有些蜇眼睛,使劲眨眼后他才继xù

道:“敢擅闯褫家圣地,皮骨留下,五脏留下,魂魄也留下来吧!”

山中怪显身同时,下方云海突然开始急急旋转,一个汹涌宏大的漩涡顷刻成形,再眨眨眼,另一头怪物从涡心缓缓升起,大小与倒垂山尖的凶兽相若,体态也颇有几分相似,同样下半身为蛇形,但颜色截然相反,亮闪闪的银色蛇身,一道道黑纹杂陈,上半身不是猿猴,是一头黑色水獭,若非它个子实在太大显得凶残,其实倒也有几分憨态,开口如雷声音兴奋:“哈,什么东西如此大胆,敢擅闯褫家圣地,皮骨留下,五脏留下,魂魄也留下来吧!”

水中怪物喝问时不看苏景等人,同样是橙红色的眸子,紧紧盯住被它拦住去路的顾小君。

山下的,黑尾白身;云中的,白尾黑身,说辞一般无二,不过一个‘哼’一个‘哈’。两头怪物都是少见的大个子,在它们面前,苏景等人仿佛蝗虫。

还不等苏景回答,云海中再起巨浪,一条铁灰色的巨蛇浮上海面,蚀海显身。

大圣的真身何其了得,相比之下半黑半白和半白半黑又都变成了小小爬虫,而巨大身躯之外,更加催魂夺魄的还是大圣的滂湃妖威,凛冽四溢,弥漫天地!

蚀海的声音平平淡淡:“皮骨留下、五脏留下、魂魄也留下?”

“哼,也不是非留下不可,某家不强求。”倒垂山尖的蛇猿大妖声音还是阴测测的,只听他的语气全无退让之意。

“哈,正好不饿,你们要不想留就算了。”漩涡中的蛇獭接口,高高兴兴的样子,空长了个大个子,一点也不凶了。

对方言及‘褫家圣地’,很像此间守护妖灵。念着十六的面子,大圣总算客气了些,没直接扑身上去开饭,冷冷道:“识相便可活命,我且问你”说到这里,铁灰大蛇双目中又有凶光流露,只因一上一下两个怪物口风虽软了下来,可拦路的架势全然未变,惹得大圣不悦,就此改了话锋:“还要拦路?非得要见到棺材才肯落泪?就怕到时悔之晚矣。”

“哼,山中白哼,海里云哈,在此看守褫衍海、重任在肩,世世代代,自古时先祖到后辈子孙,从不会半分懈怠。”垂山的蛇猿叫做白哼,开口必是冷哼打头,一番话说得言辞冷漠,但也暗藏几分慷慨之意。

坐于怒漩的云哈也随之开口,他的毛病比着白哼小些,常常会‘哈’但并非每一句都非哈不可:“我们平日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一桩看门户的差事,若再做不好实在说不过去了”

话未说完,苏景身边忽然一声‘忽啊’传来,十六飞出了云间,先抬头、再低头,眼窝两片白鳞先后看了看白哼,云哈两条怪蛇。

“哼,哎哟!”

“哎哟,哈!”

两条怪蛇的惊呼抑扬顿挫,可眼中的错愕、惊喜和崇敬绝不是伪作,大吃一惊之后,忙不迭盘身、躬腰,双手抱头,白哼不哼云哈也不哈了,齐齐喊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有尺身大仙归家探望,罪该万死,还请大仙恕罪!”

海上云哈是正立,没什么可说,而山尖的白哼就算行礼也是倒垂着身体。

礼节古怪,两头个子如此巨大的怪物对着一条尺长小蛇毕恭毕敬更显得古怪。

其实这不奇怪,白哼云哈都是阴褫的串种后代,地位本就比着真zhèng

阴褫低下许多,而十六这一族本就不以体型为尊,正相反的,身形越小修为越深地位也就越尊崇。

看白哼云哈的身形如此庞大,也不难猜测他们那位阴褫先祖的个子、修为,必定是浅薄之辈了,在家地位差劲的人从外面生下、带回来的串种子孙,地位更是低之再低,还好阴褫天性同类相亲,若放在别的凶猛妖族里,白哼云哈这一支要么被本族直接吃了,最好的下场也得是赶出家门。

雷动口中啧啧有声,教xùn

十六:“看看你家两位健仆,都能通顺人言,你却只会忽啊忽啊,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些。”

十六不以为意,拍着尾巴挺乐呵。

“能进门了?”戚东来声音妩媚,问两头怪物。

白哼云哈同时打了个机灵,身上长长的鬃毛覆盖,也见不到他们是否起了鸡皮疙瘩,但大仙的随从,它俩不敢怠慢,忙不迭点头:“哼,能进、能进。”

雷动问了句心里话:“不进的话,能出去么?”

两头蛇怪一个仰头另一个也是仰头,对望了一眼,都有些纳闷,不过还是应道:“哈,贵宾有所不知,咱们兄弟只是看守内门里户的小卒儿,开阖褫衍海这等大事,我们做不了这个主、更没有这份本事。”

雷动眉头大皱:“那你们不出去么?”

“出去作甚?这里多好。”云哈的回答是真心之词。

两个守门妖灵对小阴褫恭敬有加,不把来者当外人,这是大好事情,不仅免去了一场恶战,还能追问化境内中详情,众人都觉精神一振;但苏景、戚东来心思仔细,见白哼云哈好整以暇、全不像有过大战、大事发生的样子,心中又觉得奇怪时间不从容,苏景不愿站住叙话,对两个妖灵道:“便走便说可好?”

白哼云哈同时望向小阴褫,十六大仙一声‘忽啊’,二妖立kè

点头同意,白哼游山云哈泅海,和众人一起向着深处行进。

苏景一行灵识不收、戒备不减,再度启程——

倒扣大山连绵,怪云大海起伏,化境无尽,凶险伺伏,苏景心念再动,九十九枚紫凰庚金月票飘零四周相护。

戚东来传音入密,问苏景:“给我也来一张?”(未完待续……)

第五五零章 重任在肩,决不懈怠

离山,无量湖,仙鳅宫,忽然宫内传出一声鹤鸣。

声音并不响亮,却绵延悠长,久久不歇。

始终守在宫门处的无双城师叔姚九溪闻声猛地张开双眼,似枯木顽石般、永远不存表情的老脸上喜色充盈,起身飘入宫中,快步来到仙鳅宫深处、城主戚弘丁闭关之处。

自从苏景送来金玉菩提和参莲子叶,戚弘丁就开始闭关,一晃两个甲子有余,今日终于有了动静。

师叔晓得,‘鹤鸣’正是无双城嫡传心法而起的真元吐息声音。只凭这道声息就足以说明,戚弘丁的伤势真zhèng

有了痊愈的迹象!

又过了盏茶功夫,鹤鸣声才渐渐消失,石门开,赤身裸体的戚弘丁迈步而出。不止没有衣服,还没有皮。筋肉裸露、身体各处都有血液渗出,他还是那副被剥皮后的凄惨样子,但他的眼睛亮了无双城主,天下无双,他的眼睛重现光彩,即便没有皮整个人也照样能焕起荣光,自内而外的荣光。

不见落魄,不见狼狈,无皮之人自若,因自强而起的自若!

正道中人,礼数于心,戚弘丁不在乎自己身无寸缕,执手躬身,认真道:“拜见叔叔。”无双城的习俗,师叔一贯以叔叔相称。

姚九溪一摆手:“免礼,听你吐息,真元当有所回复,怎样,伤势还好?”

血红色的右手攥着一个空心拳头,缓缓伸到姚九溪面前。城主的声音里掩饰不住的快乐:“叔叔请看。”说着,五根手指缓缓张开,掌心处、赫赫然,白皙娇嫩、铜钱大的一块皮肤。

那么小的一块皮又能算得什么?

寿元四千有余、经lì

沧桑无数、剑下妖魔无数的姚九溪在哈哈大笑中的老泪纵横!

戚弘丁也在流泪,那泪水涌出时晶莹剔透,划过脸颊之后变作浑浊血水。

可血水又如何?一老一壮,相顾大笑,相顾流泪,正道高人又何尝不存性情!

有这一块皮,就有将来完全痊愈、重新生皮的无双城主;有了城主。无双城就还在人间。七大天宗,仍是七大天宗。

历劫数不倒、经风雨再起的天下无双之城仍将承天护道,不损先祖荣光!

笑过了,哭过了。两人相对而坐。姚九溪问道:“还需多久可尽数回复?”

戚弘丁摇了摇头:“不好说。还得有段时日。但无需担心,痊愈可期。痊愈之后,当头两件事:重起无双城、尽lì

为离山做些事情。”

应该做的事情。又何须慷慨?戚弘丁的语气平静,只是说出自己要做的,随即他把话锋一转:“闭关时候,外面有什么大事?”

“苏师弟去了幽冥,贺师兄领受天人之感,闭入死关做最后突pò

。”

前半句,戚弘丁目现惊诧,后一句他微笑点头,由衷开心。老顽固声音不停,把两件事情解释过后,又把最近修行道上情形都做了大概交代戚弘丁仔细听过,又问道:“闭关前,诸位同道高人提起的那道‘劫厄兆’,如今如何了?”

姚九溪摇头:“不见动静,大家都在防备,不知何时回来。”

暂时不见端倪,可修行高人都明白,那征兆来得如此剧烈,劫数绝非无中生有之事,不可能不发生的,只是它还未到时间拖得越久,来时便越发凶猛。

戚弘丁点了点头,未作评论,他晓得凭自己现在的情形,没资格去论这劫数,口中话题再转,是姚九溪刚刚提过的旧事:“离山贺师伯有望破最后一境孩儿连累了叔叔。”

姚九溪是完成了第十一境的大修,本都已入世做‘大逍遥问’的领悟,是今时人间最有资格飞仙的几人之一,但因门宗之事放qì

领悟,先联络通道杀灭六耳,再于仙鳅宫前枯坐数百年守护城主。

说了这会子话,姚九溪早已回复了平时的枯木模样,脸上没了表情,淡然摇头:“无双城安好,是我为人所盼;破道飞仙逍遥长生,为我修行之愿,无论哪一桩冤枉得偿,都足慰吾心、慰吾平生,莫在说什么连累了,无稽之谈。”

稍顿,他忽然又笑了,千百年不会笑上一两次的人,笑容来得着实僵硬:“成不了仙就算了。”言罢老人不再多说什么,起身返回仙鳅宫外,重新盘坐湖底、认真守护着

翻天覆地之中。

妖雾最关心尤大人的下落,前行同时口中已经问道:“你来平时都在此看门?只要有外人进入便会知晓?”

待白哼云哈点头,妖雾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下来:“五年又四个月前,你们可见过星月大判?”

封天都一品大判,星月判三字响彻幽冥,就算最最愚昧的边荒鬼民也晓得‘星月判’这三字含义,可白哼云哈却面露迷惘。他们两个从此出生、在此看门,一辈子少于外人打交道,更不曾离开过这‘翻天覆地’半步,全然不知外间事情。

不止不晓得‘星月判’,他们两个全无时间概念平日里除了吃就是睡,有人闯入进来自会有一道灵犀闪现心底将它俩叫醒,再显身拦路,时间对它们全无用处,又何必计较。

星月判是什么东西?五年零四个月又是什么意思?

白哼云哈又次对望了一眼,两个怪物都没能从兄弟脸上找到解释,只好一起望向小鬼差妖雾,摇了摇头。

妖雾心中焦急万分,但他处事不乱,问题的根子不变,只是换过问法:“最近一段时候,可有外人来过?”

如此一说两头怪物就有所应答了,漩涡上云哈立kè

点头:“哈,回禀贵客,小的记得清楚,在诸位之前,确是有人闯入!”

白哼游走群山,始终都是那一个姿势:尾巴卷住山峦、身体悬空倒垂,听过妖雾所问它的目光又变回阴测测了,冷声道:“哼,那是乾坤吐纳之时,来人不止一个,修为都高深莫测,疾驰如电遁法惊人!”

化境小世界,大都会有‘乾坤吐纳’之事,指的是大小两个世界走气息交换。届时,平日里自我封闭的小世界会绽开一线,化境的气意也会随之少少地流露一些。

不过并非所有化境都需‘吐纳’,苏景囊中的青灯就在例外,彻底封闭,自称体统,根本不理会外面的世界。

苏景默默点头,白哼的解释当是个关键,快五年半之前,褫衍海气息泄露,墨巨灵派出一道‘黑雨’赶来,尤朗峥率七十三链子急追到此

“其中有没有一个身着红色官袍的消瘦老者?”在海中白沉半浮的顾小君声音急急:“与他老人家同行的还有七十三个金身铜骨的彪悍汉子。”

“哼,这个就不晓得了。”白哼的语气多出现讪讪之意。

顾小君强忍怒气:“两位不是肩负看守门户的重任么?有人闯入自会被你们阻拦下来,有没有我所说之人,很难想么?”

云哈面露尴尬:“贵客莫急,我们修为浅薄目力难及是来人速度太快,看不出来啊。”

见众人神情还有些迷糊,云哈又做仔细解释:“我们哥俩看守门户不假,不过若犯境之人一晃而过,我们不及拦阻,只好喝骂两声拉倒。”

苏景又惊又笑:“这是什么看门?若我们未带阴褫大仙同行,用力向里面一冲,你俩拦不住就就算了?”

“是是,贵宾明见万里,就是这么个意思。”两个怪物用力点头。

戚东来忍不住笑问:“刚才是哪个大言不惭,说什么看护门户重任在肩、不敢倦怠?”

“哼,咱们哥们从未懈怠过,能拦得住的一定得拦,就算被打死也不会退让半步。”

“哈,可是要拦不住,力所不能及,那就没办法了。像刚刚这位先生说的”说着他指了指苏景,正要再说下去,忽然被十六大仙一声‘忽啊’打断,对着云哈,十六晃了晃脑袋,跟着小小的身子一转,又对着苏景做出叩首姿势。大仙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什么这位先生那位先生的,此乃我家主上,尔等老祖!

“哼,哎哟!”

“哎哟,哈!”

两个怪物再次大吃一惊!与它俩身在的传承中,阴褫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物,尺身阴褫就更不得了,它们唤十六为‘大仙’不止是尊敬,还是发自内心的厚重虔诚,现在得知十六竟然还有主人,那大仙的尊主是上仙?还是仙尊仙主仙王仙皇帝?

两头怪物又盘身躬腰手抱头,苏景摆手笑着:“无需多礼,大家朋友,两位请继xù

。”

云哈这才接着说道:“如果没有阴褫大仙同行,您老和贵属若动法硬闯,咱们只好硬着头皮和你们厮打,虽死无憾但你们打过去了,又没要了我俩的命,我们就接着守门,重任在肩,倦怠不得啊。就说上一次,那些人太快,我俩才哼哈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第二个字,他们就从一旁掠过去了。再回头影子都没了”说着,巨大水獭耸了耸肩膀,无奈之意尽显。

大伙算是明白‘重任在肩、决不懈怠’是什么意思了。(未完待续……)

第五五一章 浩瀚天海

继xù

前行,走不多久苏景忽然问道:“怎么,不用通报么?”苏景心细,前行这一阵见两个妖怪全无通报之意有客人来访,门卒理应通报,这件事都不做未免太反常了些。

“通报?”白哼云哈各自眨眼睛:“为何要通报?”

这次连好脾气拈花都听不下去了:“哪有你们这样的看门人,外人闯入,挡不住就拉倒;故人来访,也不说传讯去告知主人一声”两件事串在一起,话没说完拈花若有所悟:“敌人冲过你们阻拦,你们俩不会也不通报吧?”

“哼,不通报。”白哼回答得理所当然。

拈花大袖连晃:“阴褫真是瞎了眼睛,让你们来看门!”赤目纠正:“阴褫本就没眼睛。”

云哈干笑了几声:“哈,诸位误会了,不是褫家大仙命我俩看守门户的。是咱们感念褫家大仙的收留之恩,世世代代、自告奋勇在此看门的,早从祖上开始,褫家大仙对此就不闻不问。”

“哼,再后来,小的也不知dào

是第几代祖先的时候,褫衍海深处的大仙传来一令,说是褫家弟子要做寂静修,我们这些外戚属族、住在边缘处之人,不可打扰内海不可打扰,这四字意思再也明白不过,这道大令始终不曾撤销,咱们也就一直遵从。”

拈花恍然大悟:“所以你们看门归看门,但不管是敌人来了还是客人来了。都不通报。”

“哈,贵客明见,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既然尺身大仙有命,这一次我们便无需顾忌那道谕令了。”

白哼也咧着嘴巴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开心:“这是我们的造化,上面祖先多少代,都无缘接近云海深处、仙家界域,白哼云哈今日却有了这等大好机缘。”

憎厌魔,从来都怕自己不够讨厌:“那你俩甭送了,回去看门吧。祖宗多少代都没再去过深处。你俩一不识路、二不识得里面的前辈阴褫。没的用处。”

云哈赶忙摇头,口中急急分说,不认识里面人是没错,可道路却是了解的。高祖时曾出入自由。深处景色描绘具体。于外族间代代流传,白哼云哈就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虽未去过但却了若指掌。

说话之间。两头怪物又都望向十六,生怕大仙一句‘忽啊’将它们赶走、错过这次遨游深处仙海的机会。见它们都面带焦急,戚东来笑得高高兴兴,口中转开了话题:“褫家的外戚亲族,就剩你们两个了么?你们的长辈叔伯、晚辈子侄呢,死光了?”

苏景忍不住摇头,回头望向戚东来:“你这人啊,可真够讨厌的。”

虬须汉不怒反喜:“多谢小九爷夸赞。”

白哼也觉得这人讨厌,说话聊天专捡着别扭话来说,但贵宾尊崇,人家开口相询白哼还是得认真回答:“哼,回禀贵客,咱们兄弟家人都在,都在家里睡觉,我们哥俩是如今家中最最强壮之人,所以被选出来看门。”

云哈比着白哼更周到些,听戚东来的话里似有挑剔之意,赶忙停住身形,对十六和苏景道:“哈,是小人怠慢了,见到大仙只顾着开心却忘了礼数,我这就把它们都喊醒来拜见大仙和仙、仙主!”

苏景摆手,正经事情要紧,行进中闲聊几句不妨事,但哪有功夫来受大小怪物的参拜。

制止两头怪物的想法,大家继xù

前行,上下两队速度加快。

戚东来的话还没说完:“白哼云哈,要说起来你们也算得忠心了。但褫家有什么好,值得你们如此看重?你们世代看门,它们还不许你等打扰,根本没把你们当人。”

白哼应道:“哼,其他都不用说,单只褫家仙长容许我们这些外戚常驻勑衍海边缘,便是天大恩情了。”

这等说辞如何能糊弄得了戚东来,虬须汉笑道:“跟小九爷走,不光给你们住的地方,还给你们吃的、让你们做官、再专门给你们个大门去看,俸禄另算!”

云哈大脑袋直晃:“哈,贵客误会了,我们世代向往深海景色是不假,但这份向往别无它意,更不是奢求什么,只因褫家所在的深海是我们心中圣地,盼着能去朝拜叩首。如果说到‘适合’,还是现在所住的浅海地方,对我们更好。贵客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外戚是跨种而生,体内血脉非凡,可大都天生有个毛病:我们的魂魄有缺,不能练气吐纳、没办法修行的。”

说到这里,不止戚东来,苏景、蚀海等人都面露狐疑,重新打量两头怪物:身挟妖威体蕴妖势,明明白白都是有修为在身的怪物,且根基很是不错,不能采气修行,一身本领从何而来?

无需旁人发问,两头妖怪就你一言我一语做出仔细解释,串种后代体质特殊,无法自己修行,褫家前辈大仙施展浩大法力,先自深海一处‘神奇地方’里引出一道玄力,再经过阵法炼化,将那力量加以改变,再融于水脉、气脉。

褫家大仙又再浅海处设下另一阵,将从深海输送过来的元力加以汇聚,全部充实于浅海附近。白哼云哈等人活在此处,全无需自己做什么,只消待着就能得其洗炼,修为缓缓增长

当然,所谓‘元力’绝非修家口中所说灵元,而是完全适合阴褫串种后代的体质、为他们量身而制的‘怪元’,活在附近,只要喘气便是修liàn



具体过程白哼云哈自己都不晓得,自也无法向众人说清楚,但这件事落到根子上:就是褫家前辈想了个办法,自外而内让自家的串种晚辈得以修liàn

,从恶兽怪物变作灵智妖怪,身体强健寿命漫长,无论如何也算对得起它们了!

这下子连戚东来都无话可说了,有这样的祖宗,晚辈知恩图报再应该不过,同时和苏景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在暗暗点头,进入‘翻天覆地’之后,他们就察觉到天地间充斥着古怪元力,充沛得很,但因与普通天地灵元相差极大,无法用作修行,想不到这些元力都是阴褫给‘半褫’特意制作的‘养料’。

蚀海大圣另外听出了味道:“你们所说的深海处那个‘神奇地方’又是何处、有什么神奇?”

“哼,这个小人不得而知。”白哼摇了摇头。

云哈也附和接口:“就算古时,深海还对我等开放时,也有几处禁地,莫说我们这些外戚,就是真zhèng

血脉纯正的褫家人,地位如果不够也不能擅闯的。‘神奇地方’就是禁地之一。”

蚀海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更不失望,反倒是双眼明亮,心中兴奋尽显于双眸。

说话不停,前进不停,灵觉四散戒备不停。

无论飞天泅海,大家都提起了身法,前行速度着实不慢,谈谈说说、不知不觉两三百里路程踏过,山下云中偶尔有‘人’露头张望,但并非阴褫,全是半蛇半兽的串种,十六太小不够醒目,它们未发xiàn

这一行人中还有位大仙,不过见白哼云哈随行,怪物们不露狰狞,只看一眼就退回去了。

沿途平安无事,心中却越发焦急,众人加快行进。

又是两百路被甩在身后,白哼喜滋滋地指点:“哼,启禀大仙、仙主和诸位贵宾,前面就算是深海了,祖上相传,进入其中不久,就会发觉云浩渺海宏阔,天地世界大无边际,浩瀚天海之名也由此而来。”

乍一听这话没什么古怪,但仔细想想就觉得不是滋味了,赤目一个纵云梯窜上兄弟拈花的肩膀、单足立于左肩头,待他站稳后雷动又纵身一跃,跳上了拈花的右肩,同样单脚独立,跟着三个矮子同时手搭凉棚向着远方眺望人在最下的拈花两脚也并非虚浮,他踩着自己的棺材,以保前行速度不减、不会掉队。

拈花望左赤目望右雷动远望前方,苏景则迎上戚东来的询问目光,摇头:“应该是他们新想出来的‘神通’,我以前也没见过。”

张望片刻,拈花脖子一转,改左望为右顾;赤目反之,不再看右边,改成看左边。雷动天尊高高在上,仍自岿然不动,注目前方。

又过了一阵子,顶上雷动垂下了手,问白哼:“前面没啥稀奇的。本来就是片大得不见边际的小乾坤。”

中间赤目点头附和:“所以我们就不明白了,现在已经大得没边了,又怎么能再觉浩瀚广阔?身处无尽世界,还能如何觉得更大?”

“两位兄长下来吧,沉。”最下拈花说。

两个矮子跳了下来,雷动为赤目拍肩膀掸土,赤目给拈花拍肩膀掸土,不白踩。

对三尸疑问,无言以对,什么‘浩瀚天海’都是它们族中一辈一辈流传下来的说辞,具体如何它俩又不曾亲身经lì

,如何能解释得明白,吭吭哧哧半晌也没能说出过所以然。

可事情委实神奇,刚开始时候不觉怎样,众人越往深处走,真就觉得这世界变得越来越大。(未完待续……)

第五五二章 自然神奇,不存道理

脚下天、顶上山仿佛在缓缓增长似的,本来就已经大到无边无际的世界,确是更大、更雄伟、更浩瀚!不是真看到了天地如何在变大,只是感觉这感觉来得真实明白,也来得莫名古怪,实在没办法用言辞表达。

又向前走了好一阵子,苏景笑了起来:“很有趣,确实在长啊。”

云海不好说,没有实在参照,可倒扣在天顶的大山,真的在慢慢变大,较之浅海地方,山更宏伟。莫说那些雄峰,就是随便一块山岩,都有小丘体积了,且还不止山、石,就连山上的林木花草,也都变得更大更惊人,与山相比毫不起眼、随随便便的一丛草,都仿佛小树林似的,半人高矮粗壮非常。

三尸瞪大了眼睛,口中啧啧称奇,惊叹不已,继xù

前行之中,赤目真人忽然开口,目光向下,望着云海中的蚀海:“大圣,你没事可做么?很有趣么?”

蚀海听到招呼,抬头往来,蛇尾人身的凶蛮小子一改平时阴狠神情,居然咧开嘴巴向着赤目一笑,只是他的笑容也说不出的古怪:“我怎了?”

“你怎了?何必明知故问。”赤目应道:“你长那么大作甚?生怕大伙会忘了你么?”

蚀海的洪蛇真身巨大惊人,但他化作凶蛮小子的时候,身形与普通人相若,比着苏景还要稍稍矮上半寸,但自从进入深海之后,随着前进他的身形也在渐渐增长。显是用了妖术和法力。到了现在,半人半蛇的凶蛮小子,体态比着白哼云哈也小不了太多了。

不等大圣开口回答,赤目又继xù

道:“再说咱晓得你个子大,你何必白白浪费法力?若觉得赶路无趣实在无聊你下去找找看云海里有没有鱼,抓两条给苏锵锵。”

苏景不解:“抓鱼给我作甚?”

“用你的阳火烤熟了,给我家大哥吃,别忘了撒盐!”拈花接口回答,语气略显责怪,怪苏景明知故问。雷动满目感激。关键时候还得说是三尸互相关照。

大圣的笑容更盛、笑意中藏着的古怪味道也愈发明显:“怎么。你们以为是我在施法,让自己越长越大么?”

“不是么?”三尸异口同声。

忽然间,蚀海大笑出声:“蠢材啊!鼠目寸光之辈,某家不曾施法。更非是我越长越大。走进深海这么久。到现在这点事情还没看出来,尔等妄为修行之辈!”

蚀海所言别有意味,像苏景、戚东来这些心思活络之辈。稍作琢磨脸色便微微一怔:不是蚀海越变越大?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再抬头看看天顶上那重重变雄伟、变宏阔的大山;再眺望于天地、回想之前心中的古怪感觉越是想得明白,心中就越诧异、面色就越惊讶!

而大圣的笑声愈发响亮了,无需同伴再猜度下去,他直接给出答案:“是你们,越变越小!”

这就是真相了。

浩海天海,为何不断前行就会觉得乾坤不断‘涨大’?

又哪里是世界变了!变得是苏景、是戚东来、是三尸、差官、十六和白哼云哈!这乾坤暗纳玄妙,会让进入之人变小、再变小!

不止身体变小了,苏景的好剑、三尸的棺材、十六肚子里的大龙等等等等,所有他们随身携带之物也一起变小。由此便没了对比,若非蚀海出言点破,怕是一行人永远也不会察觉真相。

人人惊骇,三尸亦然,不过惊骇同时他们还多出些不服气,赤目眯着眼睛问蚀海:“那你为啥不变?”

“再简单不过。”蚀海桀骜昂头:“我虽落魄,可这副身骨到底还是大圣之躯,曾受天劫历练、受宇宙打磨、受得天道认可,所以不受此间怪法所制!”

说法明白,不由得众人不点头,拈花又问:“那我现在多大?”

大圣看了看他:“苏景现在差不多十六大小,你也就小半个十六。”

众人目光齐聚十六,小阴褫似有得yì

,盘在苏景手上晃了晃脑袋三尸闻言还不见什么,一旁小鬼差妖雾稍显紧张,总算问了一句与尤朗峥无关之事:“不会永远如此吧?”

小鬼差本就矮小,对自己的尺半身高始终引以为憾,如今苏景都只剩下一尺长了,妖雾想了想蚕豆大小的自己,不由得暗暗担心。

苏景专注、等候答案。想着自己回去之后,须得先施法高飞一阵才能和不听肩膀平齐,他也觉得心惊肉跳的。

大圣一摆手:“以我想来,入者变小是这一方小乾坤的‘规矩’,只要离开了便不会再受这规矩所制,自然也能恢复原先的身形,放心便是。”

不止妖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苏景暗暗行功,觉得真元充沛,但还不能放心,又多问一句:“对修为会不会有影响?”

“身形大小与修为高低不存牵挂,你能觉得劲力扎实,便是不受影响。”蚀海应道。

苏景这才真zhèng

踏实下来。心神定了,脑筋也就更活络了些:“晚辈心存疑惑,还请大圣指点。”

“说。”蚀海心情很是不错,痛快点头。

“褫衍海的法度地在上天在下,人会不知不觉变小,但我们还是‘正’的,修为也全不受影响难不成如此玄法的布置,就只为添几个趣味噱头?”

应该是问到了痒处,大圣再度笑了起来:“化外之境分作两类,一类是大修持者以秘法炼化,如你囊中青灯、身中令玦,这一类化境内的法度都是最初时主人施展大神通加持而成的算是‘人为’。既然是刻意而为,那化境内法度必是为了主人行事方便而设。就好像你的大圣玦洞天内,妖灵元充沛,是为了让手下修liàn

事半功倍,能明白?”

待苏景点头,蚀海没急着继xù

去讲‘另一类化境’,而是反问:“若你不是大圣玦主人,根本都不知大圣玦为何物,咳,干脆你连妖怪是什么都全无概念,却机缘巧合下进入一方大圣玦洞天是不是要抱怨一句:洞天内处处灵秀,灵元浓厚异常,偏偏此间灵元都是古里古怪,人身修家全然采纳不得不能用又搞得那么浓厚,为了戏弄人么?”

大圣没徒弟,也不太会说法讲道,一番话说得不算太清楚,但也足以让苏景有所领悟了,点了点头,受一次教导、明白一重道理,即便这道理不存太多深意,他依旧开心,因它算是一景中的小小风光。

化境中的‘异常’,是主人家给自己的方便,与外来人全无相干,但外来人身入其境身领其法,难免‘自以为是’,当那玄法是主人家刻意来‘招待’自己的。

苏景笑:“晓得了,多谢大圣。再请教另一类化境又是什么?”

蚀海左手向上指地、右手向下指天:“就是褫衍海这一类。”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岔开了话题:“天真狐狸率六大圣,掀起千里地皮一道神通杀灭无数六耳;江山老道创一方剑域,门下弟子身死千万年不入轮回寄魂于剑;摩天刹里的秃驴也不差劲,辉煌大寺坐落九霄之上,塌下来的残骸还把整座西海都侵染成禅境。一个一个都是强dà

人物,当得‘法力无边’这四字赞誉。以他们的能为,或可毁灭乾坤、另起一世,可若要把现成天地逆转倒置、天地不变而入者缩小”蚀海微笑着摇摇头:“做不来,至少,做不得如此‘圆润’。再明白不过了,褫衍海是由自然而来、乾坤中生的化外境,此地乃是造化之功。”

“既然是造化主使,那这里的玄法不存实在意义了,”蚀海放慢语速,好容易当一次老师,他挺想把事情说明白的:“自然无智、无所求,处处鬼斧神工,却处处无所图谋。自然的神奇,是不存道理的。”

蚀海微微一笑,觉得自己这番道理说得很好,目光转动望向苏景,后者也笑了笑笑容讪讪,没太听懂。

戚东来插口:“启禀大圣,就把他当三尸一样对待便是。”

三尸闻言一个笑一个怒一个若有所思,一时之间没能辨清骚人是夸赞他们还是骂人。

蚀海咳嗽了一声:“这么说吧,此间异象并非刻意而为你走在山中,渐渐觉得空气潮湿,只因前方有一座巨大瀑布!天下地上你变小,就是空气潮湿了,深海中的‘神奇之处’就是那巨大瀑布。”

“你眼中的古里古怪,这一境的理所当然;你所见所感的诡怪异象,不过是受深处古怪地方的影响而成。它是法度却不存什么意义,理所当然罢了。与其把这些异象看做‘法度’,倒不如当它是‘征兆’,征兆前方会有更大神奇!便如山中湿气浓重了,征兆着前方会有大瀑布。”

说到了这里,苏景和三尸都明白了,可心中也更痒了,苏景饶有兴趣:“依你所见,瀑布会是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第五五三章 亭廊

“天地可看做大世界,大世界被颠倒了;生灵神奇自称体统,可看做小乾坤,不受控zhì

的缩小,小乾坤被篡改了。大世界、小乾坤都反常,足见深海中的‘神奇地方’,倒行逆施,违天叛道。”大圣的双眼明亮,兴奋异常:“加之白哼云哈两族受深海神奇地方之力可残魂补缺顺利修行虽不敢完全笃定,但也有九成把握:褫衍海、勑衍海,是一个地方!”

让孤魂生身、让枯尸生魄,不是‘倒行逆施’又是什么。

大圣找对了地方,开心莫名,至于大海深处的强敌、危险,蚀海根本都不曾放在心上过。

说话间,又是一段长远行程,比着浅海时更安宁了,阴阳司一脉、阴褫一脉、墨巨灵一脉,不管哪方势力都不曾现身,沿途之中顾小君仍不甘心,灵识四散仔细查找同时,数不清多少次传出灵讯,想要联系到了尤大人或七十三链子,可惜消息传去如泥牛入海、全无回应。

“哼,好叫诸位贵客得知,小的族中相传,再向前三百里,云海之中有一座连廊巨亭,其形雅致又宏伟惊人,据说亭中的石凳都大得仿佛小山”白哼不管苏景一行来此目的何在,反正有一位褫家大仙在,大家肯定是自己人,它只做好自己的本份,依着族中传说给贵宾指点沿途景色。不过话说到一半想起来那亭子未必有多大,是大伙都缩小了。要再吹嘘亭廊之巨未免可笑,就此尴尬住口。

云哈及时接口:“更妙的是,随着云海潮涨潮落,亭廊或隐或现,颇有意境。”

现在没人会关心一座亭子,唯一一点疑惑仅在:阴褫是蛇,怎会给自己修亭子?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有阴褫修成人形,造了亭子;又或者早在阴褫之前,还有别家猛鬼在此盘踞、造亭。心中也就释然了。众人只点点头。无人再仔细追问。只有雷动多问一句:“云彩也有涨潮退潮?”

“是云,也是海,你下来就晓得了,和泡在水中感觉全无两样。”大圣的兴致不是普通高昂。有人开口他必做回应。

三百里不久便至。蒙蒙云海。不见亭廊。白哼云哈以前也没怎么和外人打过交道,眼里平平,没看出来众人对它们心中的盛景全不在意。云哈仍献宝似的笑道:“哈,此刻当是涨潮时,亭廊隐没了。小的献丑了。”说着,深吸一口气,巨大身形摇摆开来行元催法鼓起阵阵狂风,将身下云海向着四下里远远赶了开去,海潮退,亭廊现,正如它们族中所说,长廊、亭子很有几分雅致味道、浸于云海中更添飘渺气意,再就是巨大异常。

人在‘山下’,本拟扫一眼便罢的苏景,忽然‘咦’了一声,就此止住身形,垂首鸟瞰亭廊,目光里显出几分诧异。

顾小君身在海中,亭廊太大她难窥全貌,见天上苏景停步她只有不耐烦,开口催促:“怪异天地,自有怪异景色,何必大惊小怪,赶路要紧,无关景色无需理”

话没说完,苏景身边的小鬼差就出声打断了,他面上惊诧比着苏景更甚:“不是无关景色,这亭子、回廊,它、它、它”

‘它’了好几次也未能说出后面的话,若是旁人如此顾小君定会呵斥,可妖雾在阴阳司的真zhèng

身份,比起她这位候补大判毫不逊色、辈分则更高得多,顾小君谨守规矩不做顶撞,自海中拔身而起,直飞至妖雾身旁同做鸟瞰。

看过一眼,顾小君倒抽冷气。

此刻妖雾也终于‘它’完了,口齿重新好用起来:“是一品殿后园的亭、廊啊!”

形状一模一样,绝非徒有其表,园亭瓦片上那阴阳司特有印记也再清晰不过!

蚀海大圣不曾飞天,而是来到园亭之内,站在石凳旁。他亲身做比,亭子的规模立kè

清晰起来:石凳及膝、亭桌平胯,亭顶距地大致四个凶蛮少年的高矮哪还能再不明白,这副亭廊,无论形状、秘印还是格局,它干脆就是另一座冥殿后园之亭。

苏景、妖雾、顾小君,三个与阴阳司有关之人没办法不惊骇。浩瀚天海之中立起一座阴阳司亭廊,那这个小乾坤岂非另一座一品殿?

若是,即为真zhèng

的一品殿。

不是不津那种因大判入主法度变化成形的,而是封天都那一座有没有大判规模都不会改变的一品、冥殿!

心中动念,法术升腾,苏景挥起金风扫荡下方云海,把这一方‘海水’赶得更远。海下仍是海,并未显露冥殿后园中其他景色,只有孤零零的一座亭和半幅回廊。

苏景不死心,对十六歉意笑道:“先得把返乡盛装脱下来了。”

忽啊,十六懂事得很,不计较,同意。

花花绿绿的妖精衣服除下,一品红袍加身,苏景变做威风大判。若此地真是一品殿,他的袍子定会于大殿有所感应。可惜,周围情形全无变化,苏景也未能领受到丝毫气意。

苏景对身边妖雾、顾小君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人在亭中的蚀海对同伴招了招手,笑道:“下来看看,另有趣事。”

金红云驾一冲一转,带着众人进入亭内,如今大家都变成了‘豌豆丁’,亭子就大的吓人了。蚀海不急着解释什么,弯腰坐于一方石凳,蛇尾化作双腿、架做二郎腿舒舒服服,只笑不说话。

苏景不明所以:“什么趣事?”说话间心念微转收了云驾,他们已经来到亭内,无需法术托浮大可直接脚踏实地。

不料云驾才一撤去,苏景等人齐齐觉得脚下猛然一空,三尸更干脆、哇呀怪叫着直接就向下摔去,噗通声音连连,全都掉进来大海。

免不了又是一重惊讶,脚踩亭底青砖明明白白、亭子地面不受重谁猜谁向下摔也是明明白白,那就只一个可能了:幻!

“这亭子是幻象?”苏景发问,心中犹自不敢置信,只因这幻象实在太逼真、惟妙惟肖!金乌神目、金乌感识何其不凡,何况苏景自己也炼化蜃玉,对这一类法术多有了解,但在‘脚踏实地’之前,他没能察觉到一点点异常。

蚀海大圣点点头:“是幻象,”肯定之后,他又摇了摇头:“但不全是幻象!”说着,伸手在自己所坐的石登上拍了拍,居然啪啪有声。

凳子,真zhèng

存zài



“一副亭廊,其他皆为幻,只有这个凳子和凳下二尺砖地是真zhèng

存zài

。”蚀海给出了答案。

“怎会如此?”发问的不止苏景,除了十六之外,所有人异口同声,连白哼云哈都在问。

问过,两头土著怪物还不甘心,白哼又补充道:“先祖相传,这亭子是真zhèng

存zài

,我家几位前辈还曾在此歇脚、对坐吃桃。”

云哈点头附和:“我家祖宗也在这吃过鱼。若只有一个凳子是真的,家中所传必会点名。”

蚀海这次没买关子:“原来亭子真zhèng

在,有顶有地有桌有凳,后来亭子毁掉了,只剩这一方石凳。但亭廊建时当有妙法相持,亭廊被毁,质碎而形未灭,暂时未灭。”

说得玄,可亭中人不乏精修之辈,全然能够明白,苏景开口:“有些像高僧面壁、壁上留影。”同个时候戚东来也在说话:“就如奇快身法,人已远去但残影仍留在原处。”

大圣点评:“苏景说的对!”就连三尸都能听出明明是戚东来的说法更确切,大圣却赞赏苏景?连苏景都有些糊涂,笑道:“我倒是觉得戚东来说得更合适些。”

“骚,戚东来。”戚东来纠正,四个声音三尸也跟着帮忙纠正。

大圣一哂:“我腻歪这骚人,管他说什么!”

跟着蚀海又把话锋一转:“再就是,亭子刚被毁去不久你们看不出,我却瞧得清楚,凳下那二尺砖石,边缘碴口还算新,若未看错,十年之内新断。”

蚀海的目光自是不会错,亭子是在十年内被毁的。

十年之内?五年零四个月也在其中,那时墨巨灵‘黑雨’,犹大判与七十三链子侵入这个世界。

两方绝不共存的凶猛强者、又或者本地的彪悍土著阴褫也有参与?于此一场恶战、亭廊被毁?

暂时没办法确定答案,人人心中都有这个想法但没人问出口,不过白哼云哈谨守‘向导’之责,没人问他们也照做回答:“我们不晓得,之前就告知诸位贵客了,深海处有什么动静,都不会传到浅海处。”

蚀海不理两头怪物,又一拍石凳,对苏景道:“你试试?”

试什么?大圣未明说,但苏景全然明白,试试就试试。心念急转,真元行运,风火相融出手全力一击,狠狠打向亭中唯一完好的石凳。

轰然巨响传撤四方,风散去火消弭,石凳赫赫然裂开一道缝子。

这座亭廊,远比着封天都冥殿园亭更结实。

苏景闷哼了一声。自己全力出手,不过在是石凳上留一隙,足见让亭子毁灭的那一战何其激烈。(未完待续……)

第五五四章 便宜

“晓得厉害了?”蚀海盯住苏景,脸上笑容阴森:“还要再做前行么?”

但蚀海没想到的,凝重之色在苏景眼中只是一闪而过,身穿大红袍的年轻判官很快又恢复了轻松模样,看看自己的手掌、又再看看是登上的裂隙,面上笑容浮现,仿佛还挺满yì

似的。

蚀海又仔细打量苏景,片刻后‘嘿’了一声:“你随我来,有话要问你。”言罢身形爆起,狠狠扑向苏景。

大家都变小了,唯独蚀海维持原状,他的身形何其巨大,这一扑简直就是巨山压顶,白哼云哈、顾小君妖雾都忍耐不住‘啊’地惊呼出口,情不自禁纷纷后退,可他们的喊声未落,巨大的蛇妖小子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

惊呼之人自是不晓得蚀海、苏景、大圣玦之间的关系,乍见奇景,心中惊慌未退,脑中又雾水弥漫。苏景没多费唇舌解释,端端正正站在原地人在原地不动,一道神识则投影而去,随着蚀海一起进入大圣玦洞天。

大圣玦辖下妖精全都留在了阳间,洞天内一片静谧,蚀海、苏景席地而坐。

此间无人,讲话无需再顾忌什么,蚀海直言:“若我全盛时,天上地下尽可去的,只要不是江山剑域那种混账地方,无论你去哪里,有我在定可护你周全。可我现在”说着,大圣猛一举手,‘魂胳膊’高抬、‘肉胳膊’垂落。身魂不属之症,他又展演了一次。

或许自己也觉有趣,大圣非但不见颓色,反而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的状况不太妥当。”

沿途所见种种异象,蚀海面子满不在乎,但心中早都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尤其亭廊一战,斗法交手之人端的不俗,是以大圣非得把话和苏景说明白不可:“只凭深海那‘神奇地方’,我就非得再深入不可。这一重没什么好说。”蚀海一生不知经lì

过多少凶险。就算生死大险他也不在乎,若有回复修为的办法,他绝不会徘徊不前,这是凶兽本色。也是妖精大圣烙印在骨子里的桀骜。

“不过。即便我独行向前。且尚不敢保自己就一定能全身而退!”说到这里,蚀海收敛了笑容,一双蛇目直视苏景:“此行褫衍海。若你把我当做最大依仗,我劝你,就此止步了吧!退回浅海地方,安心等待,要是我能找到那神奇地方,重新融合身魂,再归来莫说打穿这道小乾坤,就是带你们自幽冥世界返回阳世人间也不再话下!”

苏景应道:“不想退、也不会退。当与大圣同做前行,竭尽所能保护大圣周全,平安进入那神奇地方炼魂融身。”

他不退算不得yì

wài

,可后半句那不要脸的说辞着实出乎蚀海意料,被气笑了:“没味的话少说两句,不肯退也无妨,但除我之外你还有什么大依仗,须得给我讲明白。不知敌人如何,至少我得明白身边人的真zhèng

分量!”

“依仗的话的确有那么一两样。但要说到我最看重的那一重,并非我随身携带,它不在我手上。”

蚀海皱了皱眉头:“你指的是什么?”

“星月大判,和他麾下七十三链子。”苏景应道。

蚀海神情古怪,歪起了脑袋打量苏景:“指望他们?若他们真有本事,也用不着女鬼小鬼万里不辞巴巴赶来相救了。”

苏景摇了摇头蚀海觉得自己说法古怪,只因他不曾见过那些人的本领。苏景则不同,五年多前他曾亲眼见过‘十七链’动法降魔,轻松一击便毁掉一块压城黑斑!

见过了,苏景就明白了、信服了‘七十三链’为何会被阴阳司依为重器。

而那还只是一链,这样的人阴阳司有七十三个,七十三枚链子还能和身为一、衍出绝伦法术!

三言两语,苏景讲过十七链打灭‘黑雨’的情形,蚀海也曾亲口吞下过一片黑斑,对那股力量多有了解,闻言微扬眉:“若真如你所言,链子还不错。”

“除了链子,还有星月大判。”苏景继xù

道。虽不曾亲眼得见尤朗峥有何神奇,但不用想也能晓得,身为阴阳司之首、主掌两界轮回的顶尖之人,他的本领有岂能差劲。

说到这里蚀海已经明白了苏景的意思,似笑非笑:“你这个人,算账的办法和别人不太一样。”

褫衍海这笔账,别人算来:连尤大判和七十三链都告陷落、生死不知,此间强敌当何其了得,如何能惹得起;

苏景来算,却是:星月盘和七十三链才来过、打过,他们是输了,可这七十四个人又岂是好相与的!就算敌人真的强若仙佛,现在怕也得伤得七七八八、剩不到几口气了。

五年零四个月,于高深修家而言,比着五天又四个时辰不见得更长,如果真受了重伤或者大损耗,这点时间远不够休养的。

苏景答道:“大圣当知,我在阳间有几位妖家朋友,买卖做得甚是精明,和他们相处得长些,耳濡目染,就学到了算账的好法子:别看架势,看便宜!既然来了,总要去深处看一看,究竟有没有‘便宜’。”最后两个字,苏景咬住了重音。

蚀海哈哈一笑:“好个不看架势、看便宜!好账目,但愿真zhèng

如你所想,真有便宜。不过万一没有呢?”

苏景从容轻松:“没有就没有吧,天底下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话说了一半,他又次摇摇头,没再继xù

讲下去。

天下没有稳赚的买卖,可身为离山弟子,却有非作不可的事情!

若身处此间的不是苏景,而是方先子、樊翘、扶苏、白羽成甚至剑尖儿剑穗儿等等普通离山弟子,他们会不会继xù

深入、查探?

轮回为世界根基,万不可乱。明知自己修为浅薄、难以应付前方危险,可哪怕是拿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机会又如何?万一能赢呢。

离山的‘承天护道’不是浮夸之词,离山的‘正道天宗’更非浪得虚名。

修行之人看淡世间,不过有些事情,离山门徒非要强求不可。

普通弟子尚且如此,有五窍三重天,有巅绝好剑,有第十一魂,还有大圣、戚东来、三尸等一众神奇同伴的苏景,又岂有退避之理。

话说到此,再不必多讲什么,蚀海说一声‘晓得了,出去吧’,遁出令牌重返亭廊,又对苏景等人说道:“毁亭之战非同凡响,海中或会有线索遗落,大家找找看,再做前行不迟。”

救人事大,但是到了现在,就算心中焦急,也应做好功课再身入险境,全没什么可说,就连最关心大判下落的顾小君也不提异议。

大圣端坐残亭,居中策应,其余众人分散开来,深潜云海四下搜索是云也是海,不过这深处云海中全无生灵存zài

的痕迹,到处都是蒙蒙幽绿,游弋其间身体感觉于海水无异,可心里总是觉得一阵阵阴寒缭绕,即便苏景精修阳火正法也驱不散这莫名寒意!

苏景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好过,倒是三尸,只有怪力不存真元,自也没有修家感识,浑浑噩噩地全无异样感觉,游起来轻松畅快。

云海深深,不止几许,三尸结伴好一阵深潜,倒是真的用心搜索不过全无所获,雷动都找饿了,对两个兄弟打了个‘回去了’的手势,不料手势未落,雷动天尊忽觉脸上微微一痛,不知被什么东西抽中了面颊。

堂堂矮仙尊竟被打了耳光,这还得了,雷动天尊勃然大怒,想也不想手中殷天子剑刺出!

眼中只有苍苍云水,敌人究竟身在何处雷动一无所知,可三尸在凝翠泊受过的那些苦不是白挨的,身查水流形迹去向、意随中击之脸蔓延,雷动一剑如电,挥斩前方。

耳中只听‘铛’的一声大响,雷动的剑击中了敌人的法器。

三尸一贯没个正行,但他们赶上了个到处‘惹是生非’的本尊,这些年里追随苏景东奔西走,经lì

恶战不知几何,早都练得应变奇快,雷动第一剑刚落,赤目拈花就靠近身边,待雷动第二剑挥起时,业已变作三剑合璧、引星成阵。

第二剑,又是一声金铁交击的锐响,击中的仍是敌人隐形于云海的法器,这一击力量充沛,那件法器受巨力相侵,猛震之下再也维持不住隐遁之术,显露了形迹:刀。

刀身狭长锋锐凌厉,尤其特殊的是这把刀奇长,若直戳地面,比着三尸摞起来怕还要更高一点一丈零两寸的凶刃、长刀!

三尸齐齐‘咦’了一声,这柄刀不陌生,他们都见过。

长刀遭三尸剑阵的猛击它正翻滚着,向着云海更深处追去。

而这边一动手,海面上的大圣顿时察觉,一道咒令劈水开波,眨眼功夫凶蛮小子就出现在三尸身旁。

再过不久,苏景等人也从其他方向汇聚而来。

只有长刀、不见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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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五章 十五人笼

只有长刀,不见主人。

后来赶到的众人不急着去捡刀,三两结伴、彼此呼应着向更深处搜索下去,空空荡荡海,再没有新的发xiàn



过不多久,众人回归,对望之下都缓缓摇头,无需多言就知结果

三尸识得此刀,苏景更是熟悉异常。初入幽冥驰援不津、冲杀于肆悦王煞血大军那一役,苏景险险就死在这柄长刀之下。

蚀海遥遥以五指一抓,妖力凝结如索,把长刀卷入手中……

非其主人,刀不肯从,猛地发出一串鸣啸,长刀仿佛一条蛇子似的,开始猛烈挣扎,不过落于大圣之手,又岂还有它逃脱的余地,也不晓得蚀海用了什么法术,另只手在刀身上轻轻敲了几下,刀子立kè

安静下来。随即蚀海一声赞叹:“好刀。主人是谁?”

蚀海的眼力了得,只凭苏景、三尸的神情就看出他们认识此刀主人。

“肆悦鬼王麾下一位少年刺客,应该颇受鬼王器重,他的本领不弱于我。”苏景应道。周围搜索已毕,除了此刀再无其他发xiàn

,众人不再耽误时间,向着海面浮升上去,继xù

前行。

“刺客?”蚀海点了点头:“这倒难怪了,这柄刀的金料普通,但铸炼办法不俗,五行隐匿妙法加持,刀入土则隐于土,入海便随于水,入风则流于风,其形隐遁、一刀斩出自是难以提防。”

三尸对望一眼,回忆以前和刺客少年遭遇的情形。长刀横跨在背,要多醒目就有多醒目,甚至连他刺杀苏景的时候,也未见他将长刀隐形,放着这么好的器性却不去用,还真是辜负这柄好刀了。

不过刀是人家的,主人爱怎么用就怎么用,旁人管不着,三尸的疑问大可抛开一边。蚀海这一番话,至少让三尸明白了。为何雷动会莫名其妙地‘挨了个嘴巴’:少年不知去向。长刀孤落海中,隐于水不可见,被暗流卷起、飘荡中刀柄边缘正巧扫过雷动面颊。

肆悦王帐下第一猛将,再外面为墨巨灵把门;鬼王心腹刺客的长刀又遗落海中?苏景皱了皱眉头。浅浅思索了片刻便收敛心神。未做过多琢磨。何必白费精力。再往深海中去,总有真相大白一刻。

赤目来到大圣面前:“刀服帖了么?”

大圣点点头,晓得红眼矮子最见不得好东西在别人手里拿着。将长刀往他面前一递:“拿去。”蚀海既不存善良心思也没有成人之美,那长刀在他手里老实,若被别人拿到照样还得挣扎,拿它之人少不得要吃个苦头。

蛇妖小子知dào

红眼矮鬼的贪婪,矮鬼又何尝不知蛇妖的狠毒,赤目眯起眼睛看蚀海,将信将疑:“你可莫诳我。”

蚀海呲出毒牙,笑容森森:“想要又不敢拿?”

终归还是敌不过宝贝的诱惑,赤目咬了咬牙,伸手从蚀海手中接过长刀。

长刀稳稳当当,

被赤目拿在了手中。

大圣一愣,但很快也就明白了,被祭炼认主的修家的法器,若是落在另一位修行之人手中,会有挣扎反抗,但若被普通人拿到,大都相安无事。不过话说回来,普通人就算得了修家器物也没有半点用处,发挥不了宝物的效用。三尸体质特殊,一身怪力却不存半点修元,长刀只当赤目是个凡人。

“是我小肚鸡肠,用自己的小心思去量大圣的大胸襟。莫怪莫怪,多谢多谢!”赤目得了宝贝心花怒放,一改平时模样,没口子地向大圣道歉加致谢。

“大家自己人,我坑自己也不能坑你,不能。”蚀海呲着毒牙继xù



仍是队伍两分,苏景等人‘山下’飞遁;蚀海与顾小君海中疾游,才启程不足没一会功夫,苏景忽又冷哼了一声,在他身边的戚东来也察觉异常,冷笑了一声:“好家伙!”

前方五十里开外,海面上有人。一群人、十五个。

十五个人脊背朝外、团团围坐,肩头相碰手臂勾挽,栅栏似的围成一圈。不过栅栏之间会有间隔、这十五个人却挤得极紧密,身体与身体间全无一点缝隙。

正是因为他们坐得太拥挤,所以围成的‘圈子’很小,他们都弓背、垂头,彼此间头顶相抵。他们的姿势十五个人好像十五根竹篾,扎起来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扎成了一个‘笼’。

尤其让苏景触目惊心的——他们都带着金铁遮面:青面獠牙、猛鬼面具。

苏景不陌生,‘十字’少年有一群手下,他们都带着猛鬼遮面。面具狰狞,可活鬼苏景都杀了数不清多少,又怎会觉得几个面具骇人?

只因他们围坐、垂头,就算带着面具,苏景人在半空又怎么可能看得到?能看到就是能看到,‘十五人笼’在海中或沉或浮,但他们的面具都是朝天、向上的。

会如此不外两种可能:一是这些刺客都把面具带在了后脑,又或者他们的头颅反转。

看肩膀的姿势、面具下露出的颈子筋肉扭曲,还有面具眼孔中透出的那死气沉沉的目光,何须上前细探,苏景再也笃定不过:是后者。

十五人笼,常理以论绝不可能的望着天!

“笼子死了,曾遭巨力侵袭,莫看鬼身完好,但煞经阴络全都断碎成渣。”大圣的声音平平静静,他的灵识远胜苏景,还在几十里外就已经探得明白了:“但笼子里还有生机,有个活的。虚弱得很,伤不了人了。”

‘拆笼子’的粗活不用大圣出手,这种事情也指望不上干净整洁三神尊和红颜娇弱戚东来,苏景振翅疾飞,自天空俯冲来到‘十五人笼’前,全不嫌腌臜,伸手去拆解那些尸身,不料尸身触手坚硬犹如金石、彼此间又纠缠得奇紧,手臂如此,三十条腿也一样,全都‘绞’在了一起,把一座笼子编都再紧密、结实不过。若不毁尸万万开解不来。这种时候苏景又怎会有太多顾忌,心中默念一句‘情非得已,有怪勿怪’,一根剑羽挥出,直接将尸笼一片破去。

几乎就在破笼的同时,笼中一声女子叱喝响起,一道清冽水色振出向着苏景的胸口疾刺而来!

水色剑意饱蕴,起处刁钻落处毒辣!可笼中人已到强弩之末,她的偷袭再如何巧妙,失了充沛力qì

相持也难有建树,速度不够、力量更不值一提。苏景都无需再出第二剑,只将破笼的那根剑羽撤回,轻轻松松地破击。

那一剑是一滴水,被挡下后归复原形,又飘回笼中、落在了主人的指间,晶晶莹莹,透彻得很。

笼中,铁面遮覆面容的少女。

少女的面具精致、漂亮,面具所绘不是狰狞丑陋的恶鬼,而是蛾眉杏眼的美貌少女。

少女带了个漂亮的少女面具。

一样不陌生,苏景也见过,‘十字少年’的帮手、妹妹。

铁面少女神志模糊,但还是认出了苏景,口中虚弱两字:“是你”话未完,身体一歪昏厥过去。

苏景感识明白,与王灵通不同,十五人笼和笼中女子都未被‘黑暗’侵染,只是普通鬼物,伸手入笼把她抱了出来,真元一探当即放下心来,她重伤、脱力,但生机还在,死不了。

左手揽住少女柔柔腰肢、右手直点煞鬼命窍、胸口正中的膻中大穴,一道金风流入少女身体,为她润经洗脉。

得苏景相助,少女的手、颈等暴露在外的肌肤,从苍白颜色迅速恢复莹润光泽,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但想来也是如此。

经脉得金风匡扶、稳定下来,少女用来护命的那一点阴修鬼元立kè

有所响应,开始缓缓游走性命无碍,至多再昏迷上盏茶醒来就能醒来。这些事情无需止步,苏景相救少女,众人继xù

前行。直到此刻,三尸才凑上近前,赤目伸着脖子仔细看少女指尖上那一滴水,口中喃喃:“又是件好东西”抬起头、望向苏景:“苏锵锵,她什么时候死?”

那滴水似是灵物,微微一震钻入少女的肌肤中去了,不受小贼觊觎。

赤目爱宝贝,拈花爱美人,踩着棺材飞上二尺,满眼羡慕地看着苏景:“苏锵锵,打个商量,你放手,由我抱着她,我来戳她胸口成不?”

赤目随口搭腔:“你又没修元,戳她胸口纯粹调戏。”

“不然,”拈花早都想好了办法:“苏锵锵可以按着我的脑袋,把真元传给我、我再传给她”说着他又自顾自地笑出了声:“这女娃子的身段,比着顾小君好。”

顾小君真不知dào

是该无奈还是该气恼,深吸一口气按住了心底的火气,只当没听见,不料拈花没忘了她,又抬起头主动望向她:“你的姿色不凡,身段遮掩于差袍稍显逊色,可顾姑娘当知,也是这身差官袍子,让你平添几分锐辣!”

戚东来笑得咯咯咯地刺耳:“锐辣是个什么东西?”

雷动则提醒赤目道:“她带着面具,说不定是个丑八怪!”

若天生丽质,又怎么会总带着个美貌的面具。雷动一眼惊醒痴中人,拈花把什么顾小君、锐辣全都抛开一旁,连连点头:“天尊所言甚是,我先去揭面具。”(未完待续……)

第五五六章 雾中山

说话的时候,拈花已经催动小棺材飞起,准bèi

去摘少女的面具,但还不等他伸手,蚀海的声音就告传来:“有法术加于面具,让它和女小鬼的脸面贴合为一,凭你,摘不下来。”

拈花止住身形,转目去看大圣:“当真?”

“不信你大可试试,”蚀海回答得漫不经心:“你要用蛮力,把女小鬼的脑袋掰开两半不难,但要摘面具看她容貌,难过登天。”

经蚀海提醒,苏景也察觉面具上果然有法术相护,对拈花点点头:“大圣所言非虚。”

拈花不信大圣但信苏景,闻言眉头大皱。

皱眉没错,不过眉宇间并非不耐烦或忧愁神色,而是浓浓的‘心痒难挠’之意,这女子如果只带个面具,旁人或许还不会太在意她的真zhèng

模样,可她的面具摘不下来,这就让人着实好奇了,恨不得能看看她到底长个什么样子。莫说拈花、三尸之流,就连白哼云哈看着少女的漂亮遮面,心里都有些发痒。

拈花真着急,两只手对在一起互相挠手心,此时戚东来笑着开口:“拈花神君,我有开这面具的法子,你又如何谢我?”

拈花回头,见戚东来微笑垂目智珠在握的样子,大声应道:“若她好kàn

,我欠你个大大的人情!若她难看我也请你吃饭。还请教东来兄,该如何开这面具?”

“再简单不过,”戚东来笑道:“大圣爷法力通天。连天地桎梏都可破掉的老前辈,开一枚小小面具,连举手之劳都谈不上。”

骚人自己没办法,原来是指使拈花去求大圣帮忙,不过他当真不是戏弄拈花,戚东来从旁边看得清楚,蚀海提及少女面具上有法术的时候,目光之中暗藏不屑,多半是那法术他有办法对付,这也的确扣合了蚀海的好胜性子:蛇妖若解不开面具法术。怕是根本都不会提这件事。就让拈花去白费一番力qì

去吧。

果然,大圣未否认,昂首一笑:“大胡子来做派惹人厌烦,不过眼力还算不错。”

拈花对大圣又是作揖又是道谢。什么轮回安危犹大判下落。在他眼中全不如看这少女的脸蛋更重yào



蚀海这回没再废话。爽快出手,先是一道妖咒低唱念,随即手诀翻起。在少女面具的额头、双颧和人中位置各自一点,就此点头:“成了,揭看面具时最好小心一些,正拿、莫让遮面离开她面前两尺距离。”

大圣的手段巧妙,非破法而是‘骗’法,面具拿开再放回去后,其中法术不受影响,会如以前一样继xù

行转。

拈花大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拿面具,其他一群闲杂人等,除了顾小君之外全都围拢过来,等着看少女鬼的长相,就连妖雾都跳上了苏景的肩头,手扶大判官的发髻,伸着脖子使劲张望面具揭开,少女真容显露众人眼中。

拈花手拿面具,微微发愣:“这、这女子有病啊。”

赤目眯着双眼,稳稳点头:“有病。”

雷动还嫌不过,加重语气附和:“若非有病,她就不会带这个面具。”

少女的相貌娇美,蛾眉杏眼瑶鼻檀口,肌肤如玉,面色微透红润。此时她已从昏厥变作沉睡,双目闭合神情恬静,透出一份娇嫩嫩的可人,她身体重伤不假,可单从面上看又哪有一丝病容。只是她的样貌眉眼、口鼻、甚至隐隐透出的神气,都和她戴着的那张面具一模一样。

一个人,戴了副面具,面具和本人长得全无区别?哪又何必带面具啊,为了保暖么?便如三尸之言,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沉睡之中,少女长长的睫毛忽然颤抖几下,一群怪物、高人、大判官都好像做贼似的,纷纷低声开口:“快扣回去,扣回去。”拈花双手轻而又轻,把面具重新覆于少女,再仔细看她没变样子,根本就是一般无二的容貌、面具。

少女仍未醒,快了,但还须得一小段时间,苏景为她梳理元气不停。

一半纳闷不解、一半心满yì

足,众人散了开去,差妖雾留意到自己的同僚,顾小君神情中压抑了深深地烦躁,尺半小鬼纵身跃到她身边。

传音入密这种法术,对妖雾的修为的来说施展起来太吃力,就以旁人都听不懂的鬼话对顾小君道:“那几个阳身人都还是孩子,挺有意思的,莫生他们的气。”

苏景还好说,戚东来满脸胡子、三尸的模样更不必提,孩子?顾小君看不出他们是孩子,不觉得有意思,更没办法不生气,铁青着脸色未出声。

她的态度不敬,妖雾不以为意:“一路过来喧喧嚷嚷,打闹玩笑不断,确是烦人,但你可见苏景的护身阳鸦、大胡子的戒卫法术有过片刻松懈么?他们的前行速度,有过半分减慢么?你再去看苏景的双目。”

依从指点,顾小君飘出一律目光,望向苏景。

苏景手上催动金风护持刺客少女,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身边人闲聊着,全不像冒险犯禁的样子,但他的目光游移不定,金乌目力早已运足,配合灵识搜索四周,偶尔他眼中会闪过一抹精芒,那是有了可疑发xiàn

,当可疑排除,他的目光才会转开,再去做新的搜索这个人,看上去漫不经心,却比谁都更用心。

“更要紧的,顾小君,苏景他穿着大红袍、主持一座阴阳司,可你会把他真当做一品官么?”

顾小君摇了摇头,妖雾笑了笑:“这就是了,没人把他当做真的一品判,救尤大人便不是他的本份但他赶上了这桩事情,有流露过退避的意思么?”

说到这里,妖雾呼出了一口长气:“该不该他做的他都做了,不过是用你我看不惯的样子去做的,不管他摆出来的是什么倒霉样子,阴阳司差官都应心存感激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苏景的声音传来,字正腔圆,幽冥鬼话:“我听见了、听懂了。”

两个差官吓了一跳,一起抬头望向苏景,苏景微微一笑,不多言。

也‘无言可多’。

来幽冥几年,苏景绝大时候都在修liàn

、办公,且丧物大都会讲人言,他没那个精力时间也没那个功夫去学鬼话,不过以小师叔不肯吃亏的心思,其他鬼话都不会说加听不懂,‘我听见了、听懂了’这句话也是非要学会背熟不可的,以前没机会用,这次见两个差官以鬼话窃窃私语,以前的准bèi

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个时候视线尽头,显出一团浓重雾气,视线受阻、灵识难透,来得颇为奇怪,蚀海轻哼一声,算是告sù

同伴一声,自己的灵识也无法洞穿迷雾。众人心中暗生警惕,海上的云哈则显出笑容,指点景色:“前方雾中又是褫衍海中一重盛景,蔚为壮丽!”

‘山下’白哼眼中流露相望,欢欣接口:“哼,这雾气从外面看着模糊,入内后眼中一切便会清晰异常。”

三尸好奇,追问:“雾中有什么?”

“哈,启禀三位贵客,雾中有山!但不同之前所见,雾中大山雄伟万仞,名唤‘红罐’,自上面倒锥下来,直垂云海,那山尖顶距离云海也不过百十丈的距离。”

“哼,更为神奇的,红罐山是‘空心’的,山尖顶不封口,浑浑圆圆的一个大洞,自海面经过山下时,抬头仰望,可从山顶洞直窥山根底,通红通红的那一大片,应该是炽烈火焰,但不知为何,这火焰只在山根流转,并不会从顶洞流出。我族中故老相传,这红罐山算是一处高深的修行地方,褫家大仙修行到了高高境界之后,会再来此处再做精进修持。”

两头怪物能做人言,可毕竟讲得不熟练,加之此间天地倒转,山根在上山顶在下,就更不容易把事情说清楚,不过苏景追问了两句也就大概明白了:阳世间也有雄伟巨大、腹中熔岩滚荡的火山一样的山,只是此间这座火山是倒垂的。真zhèng

的古怪之处仅在于:山中熔岩不曾倾泻,想来应该是被法术阻住了吧。

雾中有什么景色,苏景等人不放在心上,倒是这雾气本身,什么修识妖识鬼识一概不受,如果有敌人藏匿其中突施偷袭可糟糕得很。对此三尸很是踌躇,正认真讨论应对办法的时候,苏大判法谕传道:“三位辛苦,去探探吧。”

模糊莫名之地,不死三尸是做哨探的不二人选。

痨病鬼天尊嘟嘟囔囔,红眼睛真人骂骂咧咧,小胖子神君假装没听见,顾左右而言它:“苏锵锵,你怀里的小妞鬼怎么还不醒?”

“还得等上一小会,你们回来时她差不多就醒了,快去!另外记得,万一山中还有阴褫,你们不能动手。”苏景的语气不严厉,三尸的性子他在了解不过,这等苦苦差他们必然磨磨蹭蹭,可该去还是会去。

果然,苏景又再催促一遍之后,三尸满脸不情愿,手执殷天子、脚踏六翅棺,向着前面的怪雾飞驰而去。

苏景等人则暂停脚步,留在原地静静等候。(未完待续……)

第五五七章 十六弟

三尸疾飞,其中以赤目最为醒目,‘十’字少年的那柄长刀被他收着,刀落于‘凡人’手中也不再行运‘随境隐匿’之术。

赤目和十字少年一样,将其横背于背,不见丝毫霸道,反倒说不出的可笑。

三口棺材、十八枚翅膀哗哗猛震,它们曾经苏景阳火金风两重洗炼,全力飞驰速度奇快,不多时就赶到大雾边缘,三尸对望一眼,口中齐齐一声大吼:“杀!”手中长剑舞成了银风,闭着眼一头扎入怪雾

周围一片安静,只有棺翅和长剑的破空声,三个矮子手中长剑急舞不休,同时张开眼睛四下张望:正如白哼云哈所言,外看浓雾蒙蒙,身处其间却是一片清澈,甚至比着外面还要更清晰清澈得多。

置身于此,双目如洗。

可又哪有什么红罐山。

不见大山,不过雾中的景色却比着两个怪物描述得更加诡怪。

身下云海起伏,与外间无异,没什么可说。举头向上望去,则是一片殷殷暗红,形状不太规则,勉强算是个圆,边缘处可见几道泼溅痕迹。自下仰望,一片暗红方圆怕是会有百里之扩,而注目稍久三尸不约而同有了一个错觉:血!那泼溅于倒扣地面的、偌大一摊血迹。

还有‘血迹’四周,处处残岭断岳,嶙峋岩石七出八进好像犬牙曾遭恶力狠打、被砸断打烂的犬牙。看石碴断口,都是几年之内的‘新伤’。

即便三尸不爱动脑筋。此刻也都看得明白、想得清楚:与之前经过的亭廊一样下场,原本在此巍峨垂挂、几近倒插云海的红罐山,在一场恶战中被摧毁殆尽。

亭廊、红罐山相距不远,相邻的两处战场。

三尸即来则安,不会草草看一眼了事,手握殷天子严加防备,口中催促童棺振翅飞起,查探四周,仔仔细细地飞了一阵,又结做剑阵向着‘山上’‘海中’胡乱打了一气。大概确定此间除了景色古怪外没有其他异常。凑到一起商量几句,这就打算回去汇合大队。不料才刚准bèi

离开,赤目忽然说道:“慢!”说话同时,他举目望向头顶地面上的巨大‘血迹’。

“怎了?”拈花、雷动同声问道。手中长剑握得更紧了些。生怕会遭遇敌人。死?算不得什么。但死的时候会疼,可疼了,能免则免。

赤目眼中光芒闪烁。不过脸上并没太多戒备和紧张:“上面若有若无的,宝物气意。”

雷动立kè

转回头向着他们进来的方向望去,口气稍松:“趁他们还没进来”拈花伸手向着上方指了指:“快去把宝贝收了。”

哪还有啥犹豫的,小棺材扶摇直上。

平日里赤目性情急躁,收宝时却沉心静气,心中仔细体味、感受着宝物气意,头颅扬起目光紧盯‘血迹’红罐山若还在,这血迹应该就是白哼云哈所说的‘山底烈焰’了,但又和两个怪物说法相悖的,如今这片红死气沉沉,哪有丝毫火焰的跳脱热烈之意,更不存流转一说,它凝固了、不动。疾飞向上,不久他们就来到‘地面之下’。

也是靠得近了,三尸这才惊诧发xiàn

,‘血迹’并非自下仰望时、他们以为的平铺于地面。‘血迹’在更高深处:地面有天然成形巨窟,内中渊深不知继xù

,尽头处才是那一片隐隐暗红。

如果是正常天地,自上而下俯视,这道景色也算得震撼,何况这里是‘翻天覆地’,一切都倒转了过来,须得仰望唯有‘触目惊心’,否则不足以形容心底感受。

窟便窟、渊便渊,又算得聊什么?如果赤目能把自己的心底那个‘贪’换成水再放出来,什么小乾坤大世界登时就得被撑爆了,再大的窟再深的渊也盛不下来。赤目没有丝毫犹豫,催促童棺继xù

向上,飞入地窟,雷动与拈花紧随其后,三人结品字,捡不来宝贝誓不归

苏景和其他人再外面等候了好一阵子,始终不见三尸转回,正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身后忽然空气一震,红眼睛赤目回来了死回来的。他显身同时,苏景便已开口相询:“有敌人?”

赤目气急败坏,伸手揉着自己的喉结:“有蛇!咬我喉咙!”

“阴褫?”苏景追问。

“太快,没看见!”赤目回答得理所当然。话音刚落,前方怪雾中,雷动天宗的声音就传出、相应:“是阴褫!”拈花的声音紧随其后,同伴死了一回,他的语气还挺高兴的:“赤目真人,你什么时候炼成了剧毒神功?可喜可贺。”

赤目不解:“什么剧毒神功?没练过啊。”

“阴褫咬你一口,然后阴褫死了没练过毒功,那你得多脏!”拈花回答声中,三条人影冲出雾霾拈花和雷动并肩坐于一口棺材,另口童棺摆放着赤目的尸体。

尸体背后还横挎着长刀。

小师娘曾花费大心里,从炼尸秘法中衍出一术,将殷天子三剑、六翅罗僮三棺与三尸的心头血、脊骨髓并和一处,辛苦炼化整整了七年,成术后三尸与剑、棺虽彼此分离,但若从冥法方向来看,剑、棺也能算得三尸身体的一部分,所以三个矮子死后重生,长剑和童棺永远不会遗失,但其他的宝物未经炼化,仍会留在他们的尸体上。

众人纷纷围拢上前,只有赤目不去,自己看自己的尸体心里不是个滋味。

赤目尸身上,除了背后的刀,另外还多出了一样东西:咽喉上,一条尺半的小蛇,乌色身、白目鳞、颈下一双小小肉瘤,明明白白的一条精修有成的阴褫,蛇身僵硬已然气绝,但蛇口仍牢牢咬在尸体咽喉上。阴褫剧毒,除非它刻意收敛,否则鳞片也万万触碰不得,雷动、拈花就是不敢摸那小蛇,干脆把赤目的尸体给带了出来,请大伙观看。

‘忽啊’,十六乍见同类,口中一声呼喝,飞纵如电急窜到赤目的尸体上,围着那条死去小蛇来回打转,其鸣戚戚,哀哀凄然闻者伤心白哼云哈更不用说,乍见大仙法蜕,先是惊骇莫名、随即叩首啼哭!

赤目从远处看着十六那份哀伤劲,他心里不是个滋味,垂头丧气,难过低叹:“从南荒狐地到现在,你我相识总也有五六个甲子了,同生共死之战经lì

不知几番,赤目从来把你当做手足、兄弟,不料今日我被一条你素未谋面之蛇咬死,你不为我不平,却鸣它的哀唱,唉罢了,罢了,你们才是一家人。”

十六没眼睛,耳朵好使得不得了,赤目的伤心自语它尽收耳底,口中不再哀鸣、身体不再打转,歪着脑袋想了想,尾巴第一甩,轻轻抽打了一下那条死阴褫,算是替赤目‘鞭尸’报仇了,跟着尾巴第二甩,小小身体弹起穿过人群飞落到赤目头上。

‘忽啊!忽啊!’似讨好、似安慰、似鼓励、然后在赤目头顶盘起了身体,不走了,好像一坨屎。

赤目感动得都快哭了阴褫一族不似洪蛇之流,绝少自相残杀,族内和睦,可十六是外面长大的阴褫,和老家里这些远到不能再远的亲戚又哪有什么感情可言,论交情,它当然是和赤目更亲。

十六刚刚叫得惨,只是因为觉得同族死了,自己应该惨叫几声。若在野外相遇,见同族遇险,以阴褫的性情,十六一定会全力相救,但若发xiàn

同族的尸体,它的伤心也就是惨叫两声而已,其他不提也罢。

赤目、阴褫‘好兄弟’之际,苏景已然向拈花、雷动问明白了事情经过。

三尸飞身入地窟去寻宝途中,突然一条阴褫自上方窜出,赤目飞在最前首当其中,连闪躲的机会都不存就被咬中咽喉要害。另两个矮子长剑在手,但谨记着苏景那句‘见到阴褫不可动手’的嘱托,不敢出剑、又怕阴褫再来咬自己,呼哨一声转头就要跑,不料还不等他们逃走,那条击杀了赤目的阴褫尾巴尖一颤,自己就死掉了,连嘴巴都未及松开。

事情说完,赤目远远地补充道:“这条阴褫身体比着十六弟大上一半,照理说它的修行应该逊于十六弟,可是不然,它那一扑悄无声息、快且狠辣,错不了的,它的本领更强!”一番伤感过后,又得满心欣慰,赤目改口,唤十六为十六弟,亲切之意难以言喻。

拈花、雷动纷纷点头附和:“不错,这条阴褫的修行,比着十六弟还要更精湛些。”

浅寻授艺、童棺为驾、殷天子护身、得本尊全部力qì

,又在南荒西海幽冥得无数恶战历练,三尸的性情糊里糊涂,可斗战的本领却明明白白,时至今日,无论阴间阳世,他们三个都当得‘高手’之称,有关‘十六弟’和杀人阴褫的差距,他们不会看错。

‘忽啊’,十六应了一声,打哈欠似的。枉为凶兽,全无争胜之心,听说自己不如身体更大的阴褫,居然懒洋洋地无所谓。

蚀海游身近前看了看,另有一道妖元凌空而入,探入阴褫尸身,片刻后开口道:“经络枯萎,元气衰竭,是条修行路尽、灯枯油竭的老家伙。本来就垂垂濒死,刚好三个矮子赶去,正好咬一口再死嗯?”(未完待续……)

第五五八章 一重眼界

正说着话,大圣忽然口出异声,眉头皱起。

赤目也从远处开口:“它肚子里有宝!”

三尸去探血底地窟就是因为为了寻宝,赤目被阴褫咬死一瞬也恍然察觉,他要找的宝贝就藏在这条阴褫的肚子里,私欲鬼嘛,之前没提这回事,还想着看有没机会偷偷把蛇肚子里的宝贝据为己有,但见大圣有所发xiàn

,他就知dào

隐瞒不住了,干脆大声说出来。

而赤目声音未落,苏景口中也‘嗯?’了一声,语气中颇有惊诧,只见他肩膀上时时刻刻扛着的那团香火,仿佛个皮球似的突然滚落,直接跳到赤目尸体的肚皮上,随即香火之中,一声啼鸣响起。

啼鸣声古里古怪,很有些嘶哑,好像乌鸦大叫;可是这嘶哑喊声中,又透着一份无以言传、只能体会高亢、嘹亮!这声啼鸣落在众人耳中,无论蛇子大圣还是猛鬼差官,无一例外都觉得心中突然冲腾起振奋之意,一下子精神抖擞,愉悦难言。

更古怪的,啼鸣之下,不止周围那些活人活鬼,就连尸体都有反应——尺半阴褫的尸体。已死的黑蛇,身体古怪扭曲起来,明眼人看得清楚,蛇尸摇摆并非筋肉骨骼所持,而是它腹中有什么东西在躁动,连带了蛇尸。

很快,蛇尸牢牢咬在赤目咽喉的嘴巴张了开来,一枚金丸自蛇口中飞出。

大小仿佛一粒了葡萄珠,光泽比着真zhèng

黄金浅淡几分。颜色上则多出些许红彤。

小小金丸,眼睛看上去,算不得明亮;身体感觉上,没什么温度,不过挺漂亮的一颗珠子而已。

但也是这枚小小金丸,落在大圣的灵识之内,却迸发起万丈光芒,炽烈光线扎碎乾坤,把一切一切尽染金红;不止光,还有热。那一蓬烈火直接烧进了血中烧进了心底。身在焚却不痛,只有胆战心惊、只想顶礼膜拜!

不算两个土著怪物,一行八九人藏龙卧虎,个个了得。但也只有大圣和苏景才能察觉这金丸真相。旁人全无所察!

一样东西。落入体感与灵识却相差云泥,大圣惊呼出口,情不自禁以手遮目、身形后退!

苏景脑中更是‘轰隆’一声大响。真就震得自己的头皮都麻了手上一松,一直被他救护于怀中的面具少女掉下去了。拈花欢呼一声,催动小棺材急急陡转、把她又接住了。

金丸悬浮片刻,忽又急促震颤起来,眨眼后化作一道金虹,飞入了香火之内,就此消失不见。

又是一声啼鸣传出,除却之前的嘶哑、高亢,鸣唱内又多出些开心和满yì

,随即那团飞起,重返苏景肩头,不动了。

一连串的变化让人心中称奇,即便对苏景全然不感兴趣的顾小君也忍不住问道:“那肩头香火里,藏的是什么?”不过她问得不是本人,而是与苏大判同在不津冥殿的小鬼差妖雾。

苏景的小金乌元神从未给外人亮出来过,妖雾和苏景只是熟稔,算不得自己人,他也不得而知,妖雾才懒得猜测,直接转头去问苏景:“你肩头香火里藏得啥?”

苏景未回答,他的目光仍涣散,少见的傻愣愣模样,真zhèng

失神了。

此时白哼云哈自告奋勇,催卷一道妖风小心翼翼地捧了赤目和尺半阴褫的尸身飞上山中掩埋,活着的那个赤目不忘从自己尸身上接下长刀、重新挂在背后,跟着来到苏景面前,伸手指捅了捅苏景的膝盖:“吓成这样,是因那金丸?”

三尸和本尊心意相通,苏景看到金丸时心中的巨大震撼,三个矮子都有所感。

苏景深深一个吐纳,心神宁静了不少,点了点头。

宝贝被香火了小金乌拿去,无异被苏景所得,这个结果赤目倒是能接受,问苏景:“金丸到底是什么东西?”

赤目掌私欲,寻宝鉴宝是天生的本事,但这一次天赋不灵光了,只知其珍贵却不明其究竟为何物。

“阳火。”苏景开口,简简单单两个字。

“阳火?”赤目愣了愣,小金乌吞阳火金丸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那东西真的是阳火么?赤目不信:“你不就是修阳火的?你的火我又不是没见过,和这金丸可不太一样。”

苏景的笑容有些发涩,心中震惊还未完全平复:“是不一样,差得太远同为阳火,但也分成色。差出了几个天地啊。”

“跟太乙金精似的?上品七彩、中品足金、下品银白,那金丸是阳火中的七彩金精,”赤目语气试探:“你的修为”

苏景摆手:“相差得更远,若如你所比,我的阳火还远远够不到下品银色金精。”

“嗯,下九品,屎色金精!”赤目全然明白了。

“咳!”苏景失笑摇头,饶是与生俱来、同体而生,三尸也总能把他惊到,那三个矮子有这样的本事。

那一枚小小金丸,光热内敛不显于凡,可内中蕴藏火意之纯、之烈,苏景平生仅见!以前莫说见,就是连想都不曾想到过!苏景甚至笃定,若将自己这五百年修行积攒、五窍三重天内所有阳火真元都释fàng

出来、集中一起,再加以千锤百炼穷尽万年,怕也提不出这样一枚金色的‘葡萄’!与多少无关、与威力无关,真zhèng

的差别仍是那两个字:成色!

而摇头之中,苏景的笑容里,震惊、酸涩之意迅速消散了,换而开心、振奋,这表情三尸见过:南荒时第一次打出师父留下的剑符;西海中执掌‘丈一’刺出君王一剑时,他就是这样的笑容开一重眼界、见一重真相后的由衷开怀、由衷欢喜。

便是如此了,苏景此刻欣喜,与宝物落入自己手中无关,而是他知dào

了真zhèng

的阳火是什么样子,帛绢上写得明白,炼至巅顶,他的火就是真zhèng

的金乌之火、太阳之火,到那时,自己便是帛绢上记载的:

炽烨天骄!

是希望是目标更是可能成就的未来,苏景怎么会不开心。

当惊讶不再,心思也就重新活络起来,苏景又想起一件事,赞道:“阴褫果然是神奇之物,阳火为我本命修持、本命元基,却因它把金丸吞入肚里,我竟无以察觉。”

只是无心赞叹,却勾起来戚东来的回忆,点头附和:“阴褫吞下去的东西,外人确是难以察觉当年我可就没发xiàn

,十六爷肚子里还藏了个瓶子!”

苏景哈地一声笑:“还有金子,我也不晓得。”

说笑之中,白哼云哈返回,众人继xù

启程,赤目刚死一次,折了锐气,无论如何不肯再去打头阵,就留在队伍中央,站在苏景身边最稳妥。另个矮子,拈花也飞向苏景,他居然又把面具少女送了回来:“苏锵锵,还你。”

天在下地在上,三尸也能跟着反转了性子?苏景大是奇怪:“你抱着吧,她的修元已经行转无碍,无需再护持,过不多久便能醒来。”

拈花摇头:“太冷,像块冰!抱着她光想打喷嚏。”说话时,鼻子抽抽、带着面上肥肉抖动,果然是要打喷嚏的样子。

苏景把少女接回手中,拈花又驾着小棺材飞向蚀海:“大圣,我有事要请教”口中喊着蚀海、眼睛盯着蚀海,手上却在路过顾小君身旁之际,忽然伸出去捏了女判官的脸蛋一把。

顾小君又哪想到小胖子喊大圣是‘障眼法’,全无防备被捏了个正着,可把她气坏了,怒声训斥:“狂徒,你作甚!”

拈花眉头微皱,语气朴实全无轻薄之意,对顾小君道:“你也是鬼,就不冷,为何她这么冷?”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颇有‘昏得是你该多好’之意,捏过脸蛋的手,五指还在轻轻捻动,轻飘飘地又飞回苏景身边去了。

顾小君又气又恨,可又不知该不该真做发难,归根结底,心中就只剩下‘无奈’两字。

片刻功夫,一行人闯入雾中,上面大地中的血底深窟何其醒目,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其夺去。

苏景背后天都火翼振动,直接飞到深窟边缘,但没再继xù

深入,目光沉沉仰望血色,脸上的笑容早就收敛不见。

伫立片刻,忽然,他肩头的香火中,一道金红光芒振起,向着深渊血底急射而去!元神金乌飞去得奇快,真就是一道流光闪电,还不等顾小君、妖雾等人看清,小小金乌便已远去,下一刻苏景挥手,自己那些有主的香火滚滚荡荡,仿佛汹涌大海一般,被尽数注入深渊。

在阳间,被凡人膜拜了几个甲子,佑世真君攒下的香火磅礴厚重。而这深渊如斗口小腹大,内里何尝不是广阔深邃。在外面放出来足以一方天地的香火,在深渊中也不过是飘飘荡荡的一片怪云罢了。

将元神小金乌投入渊中,又以自己所有有主香火护持金乌,做完这两件事苏景不再停留,和身边同伴点了点头,继xù

向着褫衍海深处赶去。

蚀海大圣看了看苏景的神情,有些好奇:“于你而言,这是一番大机遇、大造化,捡了天大的便宜,为何还嫩嫩不乐?”

“啥嫩嫩不乐,”赤目鄙夷、纠正:“那是闷闷不乐!”(未完待续……)

第五五九章 惊堂

戚东来若有所思:“尺半阴褫本在渊底修liàn

,那片血色原本是跳跃流淌的怒焰,阴褫肚子里藏了一枚阳火金丸”越说,虬须大汉的面色就越震惊,凭着他的心机,将这几件事串联一起,再见过苏景做的事情听过两人对话,他又哪能还想不到什么。

苏景知dào

他的猜测是什么,点了点头:“应该是了。”

得了苏景的点头肯定之后,戚东来仍不敢确信:“你当真?那深窟里面,真真的是”

“不会错,就是一枚太阳,这份把握我还是有的。”苏景应道。

“啊!”三尸两差整整齐齐地怪叫,一声比着一声更响亮。

戚东来单手高举,指向渊底血色:“那它现在”

“烈火焚尽,余温已逝,它已灭掉了。”那一片残冷的血色,一轮骄阳燃烧殆尽后留下的痕迹。

戚东来的神情警惕起来:“是被墨巨”

苏景摇头:“不是。我大概能分辨,这枚金轮不是被人毁掉、扑灭的,只因寿数到了、焚尽自身所以熄灭。自然事情,与外力无关。”

戚东来再问:“已经熄了的太阳,你为何又把小元神”

“烈焰熄,但还有些许余烬残火,好像尺半阴褫吞下得那枚金丸,凭我现在,想要炼化它力有未逮,何况时间紧迫。哪有修行的功夫。小元神则不同,它的生属与之契合,可得大好滋补,且它还太弱小,跟在我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放它在这里自行修liàn

再合适不过了。便如大圣所说,这是一番大造化。”

“咳,你说你这人,容我说一句说完你再回答不行么?”一句两句被打断无妨,句句都被拦腰斩断确是让人不痛快。

苏景笑了:“我没主意。你说。一定等你问完整。”

“若是真的太阳,这小世界如何能容得下?就算不被撑爆也早都被灼烤成灰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终于问出一句完整话,戚东来痛快异常。可惜才刚痛快了瞬间

“不知dào

。”

骚人瞪大双眼。他的相貌威风凛凛。怒显于色时自有骇人威风:“名门正道苏锵锵,你成心的吧!”

戚东来好容易问了个完整问题,苏景也想仔细作答。可不知dào

就是不知dào

,他自己本也在纳闷这件事情。苏景赶忙罢手:“真不晓得。”

三尸纷纷开口,一个一个眉花眼笑:“他成心的,成心的。”

这时大圣插口:“我有个想法,或许这枚太阳先天不足?本就是一轮孱弱金轮,是真zhèng

的太阳,但远远比不得大乾坤的骄阳,它活着时候就没太多光热,现在熄灭了就更不用说。”

太阳也分强弱?旁人根本都不会想到的念头,可大圣曾飞升天外,心智广阔之处远非苏景等人能够比拟。

他的说法乍听上去匪夷所思,不过仔细琢磨,也确实是个好解释。

戚东来未深究,换过第二问,手指再次指向深渊血色:“太阳死了,不该是一头金乌尸体么?怎么变成了一片惨红?”

大圣耸了耸肩膀,这一问他也答不来。

帛绢上是修行法度,有关金乌的身份来历、骄阳的成形道理,帛绢全无记载。不过‘太阳’是苏景的功课,修行之余他对‘太阳’有关传说多有留意:“以前看过一本‘阳说’,算是神话异志,其中有一段书生臆想很有趣,大概意思是,金乌与金轮,合则为一,分则为二,太阳是因金乌而生,却不用于金乌同命共死。金乌在时,骄阳有灵;金乌去时,太阳则只剩‘规矩’。”

中土世上,有一种身外身的修行秘法,修家挑选灵瑞之物,比如已经成形但尚未开通灵智的山胎,一番辛苦炼化之后,修家随时可以融身于山胎,合而为一,力量暴涨,但修家不做融身时,那山胎也还是活的。苏景刚才的说法,和这道秘法颇有相似之处,像戚东来、顾小君这些精修之人理解不难。

戚东来点点头,没再做仔细追问,不是心中疑问尽释,而是再问下去不存意义,事关‘宇宙、世界’,何等玄虚的道理,坐下来聊上一千年也未必能找出一个真zhèng

结果,心中最最直接的那几个疑惑有了解释也就罢了。

待贵客都告收声,云哈才开口:“苏仙主,我心中也有一问:太阳这个东西,我也曾听说过它是挂在天空的对吧?”

白哼接口:“哼,天空在下面,太阳也应该在云海之下才对,怎么会跑到上面去了?”

苏景被这一问逗笑了:“太阳高高在上,只有它改变乾坤的份,从不会因天地而变。就算这枚太阳再如何羸弱,它也是真zhèng

神物,不会因‘翻天覆地’而沉落。”

说到这里,苏景微微扬眉,低头望向对手上搀扶的面具少女:“醒了?”

面具奇妙,贴合在少女脸庞,会随着主人的五官而动,眼帘轻轻颤抖,少女张开了双目,重伤初醒,目光迷惘,站直身体后打量着四周。

知情人物终于醒来,苏景精神一振,再问:“还好?”

“是你?”面具少女望向苏景,仍是昏厥前那两个字,但她似乎能想明白自己是被苏景搭救的,语气里没了敌意:“究竟是怎么”话正说着一半,她忽然一扬手,水光化剑向着苏景面门刺下!

出手毒辣,但以她现在又如何能伤得到苏景?苏景微一侧头就避过此剑,不料就站在他身旁的赤目猛地一声惨叫,天灵顶盖飙起一道鲜血。尸身直挺挺倒下。

少女是鬼王帐下的刺客,若光明正大的斗战,她比不得兄长十字少年,但只论刺杀本事,还是她略胜一筹胜出的那一筹,便是她刚刚施展的‘突杀’秘法,手中的水色剑只是障眼法,那滴真zhèng

的清露已悄然自她足下流出、潜至赤目真人脚下,再自下而上爆起,一下子打穿了赤目之身。

如果这道杀法用在苏景、戚东来身上。当清露化剑爆起一瞬两人都能及时察觉、加以化解。可她去杀赤目,苏景拦不住。

大圣能拦,不过他看赤目死一次挺开心的,不拦。

赤目身死同时。又从苏景身后显身。暴跳如雷:“小娘皮。我惹你了?”

刺杀赤目之后,少女根本不理会拈花、雷动递过来的长剑,眼泪流淌着。径自迈步去赤目的尸身去解兄长的长刀。

当当两声轻响,顾小君及时出手,挡下拈花、雷动两剑,脆声开口:“现在还杀不得!”说完,她又看了面具少女一眼,继xù

道:“应该是场误会。”

雷动、拈花未在进击,但也不收剑。剑凝势,同时望向苏景。

苏景未出声,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静静看着少女。

面具少女将兄长的长刀拿在手中,那刀与她熟悉,并不反抗。少女这才重新抬头,秀目凝煞望向赤目:“天拾的刀在你手中,他的命也是你夺去的。”晶莹水滴重新于素手之间,一次杀不掉赤目,她就再杀第二次。

果然是误会,赤目怒道:“杀个屁,光我被别人杀了!”

顾小君语气稍稍放松:“确实误会了。”跟着三言两语解释了经过。

少女本就于苏景等人不睦,她兄长更是放言‘下次见面必做诛杀’,对顾小君之言本不相信,可此事关乎兄长性命,于她本心又确盼着这女子鬼差说得是实情,由此心情摇摆,少女将信将疑。

顾小君回头望向苏景,面色不满:“一路上闲话不断,此刻怎不出声?快快解释几句”

可苏景明知对方误会,却冷漠摇头,对顾小君道:“若非生俱不不灭之身,赤目已经死了。背刀不是死罪,问也不问就辣手相催,和误会不误会有什么干系。”

一句话说完,苏景的目光从顾小君转向少女:“你来此间的缘由,你在此间所经所见尽数讲出,说完后各走各路再无相干。”

心地良善没错,但苏景从就不是滥好人,他开出来的条件已经算是宽厚了。顾小君还想让苏景去主动解释、开解对方?未免太小看了这位离山小师叔。

少女眼色决绝,居然笑了:“你不是一品判么,杀我、听魂,想知dào

什么都可以。”

面具女子把苏景看做生死仇人,苏景恨她胡乱杀人对她全无怜悯之心,双方势成水火,就在这个时候,始终不曾出声的小鬼差妖雾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块大老爷升堂时才会用到的惊堂石,扬手、一拍。

他面前无桌无木,可他手中惊堂石落下,却是明明白白一声大响:啪!

旁人听来只是震耳欲聋,并无其他感觉。唯独面具少女,那淬烈声音入耳、更入心真就仿佛一道雷霆,狠狠炸入她的魂魄深处,勉强提起的一口气就此散去、几乎咬断牙齿来撑起的必死决绝轰然崩碎,刚刚已经收起的眼泪又如断线的珠儿滚落,她声音的颤抖,情不自已地开口:“刀有灵,想要它真zhèng

认主只有一个办法:杀掉上一任主人。刀在红眼睛怪人背后服服帖帖,必是害我哥哥性命的凶手”说到这里,她忽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哥哥死了!”

一重,苏景到底还是柔善之人;另一重,刀子有个‘认主’的古怪之处,少女又不知赤目是个‘凡人’,自然当他是凶手、要和他拼命,确是出手狠毒但也算事出有因,苏景算是释然了,转回头对赤目训斥:“看你把女娃娃气的,快去解释清楚!”

若再平时赤目多半会笑嘻嘻的说上几句,但这么短短一会功夫里他死了两次,赤目心里大大不痛快,不肯就范:“与我有何相干,她委屈也找不到我撒气,我又没摸过她!”(未完待续……)

第五六零章 为主分忧

荒,齐凤妖国,皇城王宫,上书房。

三个穿金戴银的狰狞怪物站在案前,本性中的凶恶早都深深收敛,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垂手肃立。

大妖面前,比着美貌女人还要更漂亮的男子,端坐案前看一份长长的奏折。

皇帝很年轻,穿着普通。

屋中安静肃穆,只有那一炉紫鹊晨珑香在燃烧中散出沙沙的细响。良久过去,美貌皇帝终于放下了奏折,清淡开口:“你们三人,说一说事情经过吧。”

都曾叱咤一方、凶名卓著的三个大妖心中同时一紧:不久前他们奉命办差,但差事办得实在不怎么样莫看自家万岁貌若天仙身体瘦弱,但三个妖怪再清楚不过,他的刑罚手段,怕是阎王爷见了都要掩面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上书房中忽然响起一串悦耳铃声,美貌皇帝微愣,翻手自袖中取出一枚木铃铛,聆听片刻,美目中喜色流动,万岁爷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回头再说。”跟着他又转回头望向身后。

时刻侍奉在万岁身边、白粉抹面不男不女的老妖立kè

躬身,无需尘霄生开口便应道:“老奴这就去屏退四方!”说完,他飘身屋外,尖声高喊命后宫侍卫退散。在确定周围无人后,老奴自己也向皇帝告退。

诺大地方,转眼安静异常。

尘霄生起身来到上书房门口,静静等待着。

过不多时。半空里青光闪烁,一个中年人御剑而来。来到近前、长剑收起,中年人落足上书房外,依着离山礼数长身施礼,声音恭敬:“弟子沈河拜见尘霄生师叔。”

尘霄生的眼睛很亮,全不隐瞒自己的开心,快步上前扶起沈河。因极少见面,礼数不可简慢,待沈河起身尘霄生又对他行参见掌门之礼

落座上书房,几句问候过后。沈河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递上尘霄生。

后者打开来一看,一枚洁白圆润的玉皮蛋。

本为大好宝物,可惜玉皮上有一道裂隙

当年从剑冢妖人手中,离山搜缴来两枚玉皮蛋。一枚被任夺赠与苏景。另一枚则上缴门宗。

玉皮蛋有架通世界的妙用。落在蓝祈手中,它是回家之路;落在不听手中,它是找夫君的办法。但离山弟子并无去往另一世界的打算,就将其存于宝库、闲置一旁。直到苏景几年前去往幽冥,离山才真zhèng

动用此宝,开始着力祭炼。小师叔在幽冥当了判官,日子过得似乎不错,但他回不来也不是个事。

贺余、沈河等在他身上寄予厚望,那份期望远比苏景自己所知得要更沉重得多.

可惜事与愿违,当初缴获的时候,两枚玉皮蛋无论目力洞察还是灵识相探都全无区别,实则一个好一个坏,好的那一枚被苏景拿走了,坏的这一枚,直到炼化时才显出缺陷。负责祭炼此宝的长老动法不久,蛋皮上就绽开了裂缝。

蛋皮开裂,离碎掉不远了。还好离山炼宝之术神奇,小心再小心,保得玉皮蛋完整、勉强完成了炼化,但因其先天有缺,祭炼完成后靠它发动的‘架通’之术也有个极大缺陷“没办法送人下去。”沈河说出了结果,把‘人’字咬上了重音。

尘霄生一笑了然:“人下去不,鬼能下去?”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尘霄生的身体早被打碎,靠着八祖相助与自己的大毅力,以羸弱元神改修鬼身大成,若计较起来,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子,真zhèng

是中土世界当世间第一猛鬼!

沈河点了点头:“尘师叔统领齐凤镇守南荒,事关重大。但苏师叔身上带着那样东西,我们已然请他做了刑堂长老,他”

后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但不知是离山重yào

人物间的默契还是贺余曾和尘霄生说过什么关键,尘霄生全然明白掌门的意思,点头示意自己晓得:“掌门之意,让我去幽冥照看苏师弟,助他找回回来办法?”

“不知dào

。”沈河居然回答了这样三个字,无奈笑了笑,又解释道:“两位师叔,一位身担重任,另个被寄予厚望,该不该请您走这一趟我自己也犹豫得很。拿不定主意,贺师伯又闭关了,找不到个商量的人,这不就来问您的意思了么。”

眼帘微垂,尘霄生思索片刻,再抬头时目光归于清澈,拿定了主意:“拔腿就走齐凤必乱,需得一段时间的准bèi

功夫,待此间事情妥当,请掌门再辛苦一趟,带着此蛋来找我。”

不料沈河去摇起了头:“门宗事情繁忙,哪有功夫一趟一趟地跑南荒,师叔恕罪,弟子不敬,要动一道掌门谕令。”说话间,一道法谕注入离山玉鉴,交予尘霄生手中,命令简单得很,就是要尘霄生料理过自己这边的事情后赶去离山,受‘架通’之术去寻苏景。

接了令鉴,尘霄生沉默了一阵,忽然笑了:“多谢。”

这男子太漂亮,展颜一笑中,光彩横生。

掌门谕令已下,再无犹豫、迟疑的余地,这一次尘霄生再不用梦回离山!

幽冥世界,阴褫海中。

妖雾一声惊堂石,震碎了少女的气势,也让她的心神大乱,哪里还是平时那个取人性命只当儿戏的魔头,彻底变成了失去唯一亲人的柔弱女子,听到赤目的胡言乱语,她的哭声一窒,然后变得更加响亮了。

谁可都不曾对付过这样的‘敌人’,一时间都有些无措、无奈,苏景迈步来到她面前,声音尽量放松:“莫听他胡说八道,没人摸咳,金风度气,须得自膻中入,你自己探查,看体内是否多出一道风元?还有,他们三人身体特殊,拥大力却不存真元,不信你再试试另外两个一把刀总不能忍下三个主人吧。”

无需吩咐,最是惜香怜玉的拈花就先跑上前,手一伸直接抓向长刀,笑道:“看,它不挣扎。”而后他不厌其烦,把顾小君刚刚解释过的事情又仔细讲了一遍。

少女放开了握刀的手,刀在拈花手中依旧平静,雷动也靠上近前,拿刀做证。

少女终于不再哭了,泪眼朦胧依旧,望向苏景,后者说道:“刀确是捡来的,你兄长的下落我们也不晓得。但我们仔细搜索过落刀地方,没有尸首。”

修家丢了随身宝物,下场多半凶多吉少,但只要没见到尸首就还有希望,少女哽咽着:“真的?”

是问,但已经不存怀疑,更像个孩子似的:信了,却仍担心。

苏景、三尸、连白哼云哈都赶忙点头:“真的真的。”

“忽啊!”点头这种事情,一般都落不下十六弟。

少女乖了许多,哥哥的不肯交给别人,她自己背在了身上,一样也是横着,手上那滴清水收入体内,也无需苏景再发问就主动讲出她的经lì

:十字少年本名方亥,五年多前,他率同十七刺客返回‘’死不瞑目宫’,未作停留又领奉王命,随同猛鬼王灵通一起外出办差。

才刚说一句就被雷动打断了:“不是叫天拾么?怎么又叫方亥了?是一个人么?”

“本名方亥,乳名天拾,我和他从来都是乳名相称。”少女解释了句,拈花立kè

又顺着她的话追问:“那姑娘的乳名叫什么?”

东土和莫耶正好相反,女孩子的大名随便告知无妨,乳名却是亲密人才能知晓的,拈花满脸嬉笑,纯粹是讨便宜的样子,但幽冥鬼物可没有东土汉家那么多规矩,面具少女大方相告:“乳名又拾,本名方菜。”

这次连气哼哼的赤目都笑了:“拾了又拾?你们兄妹俩都是捡来的?”

大名古怪乳名有趣,闻者不禁莞尔,苏景道:“方姑娘请继xù

讲。”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三尸不可再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断她。

肆悦鬼王麾下精锐一路急行,云驾始终由王灵通主持,具体去往何处‘拾了又拾’兄妹初时也不晓得,后来王灵通主动与方亥做过一次详谈,他们才晓得此行的目的地是阴褫的老巢。

初闻讯,方亥兄妹与苏景、妖雾等人一样惊诧,阴褫的起源之地竟还在、还能追溯。

说到此,面具方菜把话锋转到自家鬼王身上:“肆悦王曾经十七劫杀、十七次身陷死地而后生,因祸得福炼就一副敏锐‘天知’,最近这几年里他心中总能领受阵阵惊悸,不过不同以往的,这些‘惊悸’都未应验,只是一次比着一次来得更剧烈。以他想来或许会有一场大劫数将至吧!”

苏景、顾小君对忘了一眼,他俩都是知dào

西方黑暗真相之人,由此对肆悦王的‘天知’本领颇为钦佩。

鬼王心神不宁,死不瞑目宫自有感应,血气翻腾煞意犀利,守护大王身边的猛将王灵通察觉异常,向王上询问缘由。

肆悦王对心腹爱将全无隐瞒,将自己的‘天知’相告,王灵通欲为主分忧,先说出了一段自家先祖的过往事情,又自腹中吐出一枚蛇鳞呈献大王(未完待续……)

第五六一章 聪明人

王灵通家学渊源,古时高祖是威震幽冥的精修猛鬼,不过此人无意争霸,只在乎自己的修行。这位王家先祖在世时曾救过一条落难阴褫,当时也不过是顺手而为,那条阴褫留下来一枚鳞片信物,言明:若有事,可到褫衍海寻它,来则不拒必报大恩,即便动用全族之力也在所不惜。王家先祖这才晓得,原来自己救了个褫家的要紧人物。

离开之前阴褫又指点了褫衍海的所在,以及‘小世界隔绝幽冥,外人只能趁乾坤吐纳时才能进入’的办法。当小世界吐纳之际,这片阴褫鳞会有所感应。

王家先祖不争于世,自己又有一身大本领,根本没有事情要求人帮忙,何须阴褫来报恩,收下了鳞片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穷其一生都没动用此物,鳞片传承下来。王家子孙生就性情淡漠,大都用不上这片阴褫鳞,且小世界吐纳几百年一次,偶尔有事也赶不上褫衍海开放的时候,是以这片蛇鳞始终没能派上用场,最终落到王灵通手中。

如今王灵通将此宝进献肆悦王,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想把先祖施以阴褫的恩情,还在肆悦王身上,向阴褫借兵一道,助守死不瞑目宫。说来也巧,鳞片刚刚奉上不久,褫衍海小世界就吐纳了一次,王灵通正待出发适逢方家兄妹一行回营复命

有关借兵的事情,自有王灵通去和阴褫首领说,方亥和麾下十七刺客在此行中只执护卫之责。确保王灵通一路安然无恙。

其实以王灵通的本领,也根本用不着方亥、方菜等人的护佑,但一来最近幽冥越来越不太平,身边带上一队精锐更添稳妥;

另则,莫看肆悦王对对敌凶残杀伐果duàn

,但他对自己人颇为宽厚,褫衍海算得一个神奇地方,鬼王看重方家兄妹,特意让他们同行以开眼界添阅历,若是能和小世界中的阴褫一族结下些交情。对方亥方菜将来更是大有好处。

路途平静。全无凶险,王灵通与方家兄妹赶在小世界吐纳堪堪结束时抵达目的地,成功进入褫衍海。

说到这里,面具下的妙目灵动一转。目光扫过白哼云哈:“刚进褫衍海。王灵通就接连领受到几道气意有黑雨、也有判官。王前辈的鼻子特别灵光。我觉得他家祖先在阳间时可能是条好犬。”说着,少女笑了,面具随五官而动。闪烁冷冰冰金铁光泽的铁面上显出了个柔柔软软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古怪。

褫衍海算是世外之地,有黑雨的气息也就罢了,但还有判官的‘味道’,让王灵通颇为警惕。小鬼差妖雾淡然插口:“为何要警惕判官?”

少女这才醒悟自己失言了,愣了愣,摇头道:“我没说过,你听错了。”太久远的事情不太确定,但至少最近这一百年里,当着红袍大判管的面前,明目张胆地和阴阳司差官耍无赖的鬼,方菜应该是第一个。

还未被‘沁染’的时候王灵通便对判官心怀戒备,此事颇有可疑,苏景转目望向大圣,后者点头会意,巨大身躯化作一段青烟钻回了盆景山,把被囚禁于山中的王灵通弄醒,追问缘由。

王灵通受墨巨灵侵染,变作狂信之人,不过这对他的记忆全无影响。怀疑判官是泼天大事,但他已成虔诚信徒,‘无关’的大事如今比不得一粒尘埃更沉重,所以大圣询问时他并未隐瞒:“我始终有个怀疑,杨三郎、狼患都是阴阳司的手段,只是没有真凭实据。”

大圣又问起他在褫衍海中的经lì

,王灵通只微笑摇头再不肯透露一字,蚀海没了耐心,伸手把他重新掐晕。

蚀海一去一回片刻功夫,把王灵通的口供密语传于苏景,后者恍然大悟同时心生赞叹,王灵通果然是个人物,竟能猜到这重真相。

苏景将口供转述妖雾,小鬼差把眉毛微微一挑,随后笑了起来,他想通了些事情,他笑的是因果神奇:

王灵通怀疑阴阳司,于判官而言这是天大罪过,可是于王灵通来说,若自己的怀疑坐实,阴阳司暗中操控幽冥乱世,又何尝不是罪该万死。他要查这桩案子,就得从判官着手。

乍一想去判官似乎很好收买,给些香火他们就做事,若再仔细琢磨:判官个个贪财,但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哪里是被收买,是他们在敲竹杠。看上去是一回事,根子上却截然不同,一为被动,一为主动,相差天地。

收买判官、追查此案绝非易事,需得耐下心思慢慢来,王灵通耐心经营,终于攀上了一方小判官的关系,不是收买或者敲竹杠的关系,大家交往渐多,成了朋友——蓝袍判,六品官,大人姓刘,主掌的阴阳司坐落在不津城。

阴阳司又是什么地方?刘判官自己不曾察觉王灵通的心机,总衙却早都察觉,肆悦王手下与不津判官靠得太近,似是有什么目的,很快尺半小鬼拿着公文到不津司衙去报到,做了司中一名小小鬼差,他的地位低下,待身带印信,六品阴阳司所有护禁法术都不会阻他半步,无论是机密公文还是大人在密室中与房客的低声交谈,他想看就看、想听就听。

恶鬼的寿命漫长,有什么图谋动辄绵延百年、千年毫不稀奇,王灵通有耐心慢慢拉拢刘大人,妖雾更不急躁小心追查,一晃几十年过去,王灵通始终未曾显露真zhèng

目的,只把刘大人当手足、朋友来走动,妖雾还未能查到他的目的究竟何在,这个时候浅寻和肆悦打起来了。再后来浅寻被困不津,刘大人被肆悦王收买想要破掉浅寻的护城法术

仍是之前的道理,判官买卖游魂、设法花名册之类事情收钱无虞,但助战一方这种事情普通判官绝不会做,刘大人肯做,根本不是被收买,他为得不是钱,而是好朋友托请,为兄弟帮忙。结果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刘大人一死,王灵通之前所做事情皆告无用,小鬼差妖雾的差事也算是结束了,不料还不等妖雾返回封天都,崭新崭新的一品红袍大判来不津上任了。

幽冥世界忽然又跳出一位红袍判,封天都怎么会不闻不问?只因不津阴阳司中,有一位小鬼差妖雾。若他不在,尤朗峥宁可动用七十三链、与黄裙浅寻为敌也在所不惜,必将苏景缉拿,问这阳身小子入主阴阳司的目的何在,背后是否还有重大图谋。

但妖雾在那里,由他暗中刺探无疑更容易探知真相

妖雾的新案子来了。

查了一阵,他渐渐发xiàn

真相:这小子是来玩的?

再查一阵,他完全笃定真相:这小子就是来玩的。

苏景做判官,前前后后犯了不少忌讳,比如勾结地方、扶持亲信等等,可妖雾也确定他看重轮回,绝不会扰乱大局,那些小小的‘胡闹’无伤大雅。妖雾所查所知,尽数传往总衙,尤朗峥放下心来,又因苏景修习阳火正法、曾亮出来一枚太阳,尤朗峥决意不去动他,传令着妖雾仔细看紧此人。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所以妖雾笑:若非王灵通怀疑阴阳司、接近刘大人,自己就不会去不津办案;自己未到不津办案,苏景入主不津用不了多长时候就会被总衙缉拿,以阳身浅寻的脾气,双方必定大打出手;反目成仇,且不论谁胜胜负,现在都没朋友做,更要紧的,几个月前十花判又能找谁去红袍借法?这个时候封天都总衙应已崩塌了吧!

连串因果,根子居然在王灵通的一个没有根据的怀疑上这人还真是聪明,幸亏他够聪明。

“你傻笑半天了,笑啥呢?”雷动的大脑壳忽然出现在妖雾面前,仔细打量。

“你管不着!”妖雾吓了一跳。

另一边,面具少女方菜的讲述不停

因为心生警惕,王灵通临时应变,在浅海处不做通报,潜游过关进入深海。王灵通又哪里会想到判官也是褫衍海的不速之客,只道判官是光明正大登门的,他隐形匿踪是想看一看阴阳司和褫衍海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样做颇显莽撞,一旦被土著发xiàn

必会误会成外敌入侵,但为了揭开‘阴阳司假仁假义’的面具,王灵通以为值得,万一被发xiàn

大不了再亮出鳞片,仍可保众人安全。

戚东来摇了摇头,笑一声:“简单事情,何苦弄得如此复杂,聪明人啊!”

一群猛鬼潜行而入,向前行进一阵,突然察觉前方真元暴躁,还不等反应过来,凶猛法术就绽放开来,一场大战暴发。

“谁和谁打?”顾小君关切追问。

少女摇了摇头:“不知dào

,距离尚远探不清楚,而前方法术太过凶猛,凭我们兄妹的修为根本靠不上前去,其他刺客更不必说,就只有王灵通独自去探查,其他人都留在了原地。”

那一场大战暴发无端,结束得也异常突兀,从头到尾也不过盏茶功夫,王灵通却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未转回。方亥兄妹率领手下正耐心等待,一股怪力自身后猛然袭来,一下子就把其中一名刺客打得粉身碎骨!

方亥等人大惊,急忙回身迎战。(未完待续……)

第五六二章 别伤了那孩子的心

面具下的双眼中,显出了恐惧之色:“昏黑一片,弥漫天地,不知dào

敌人在哪里,只有深深沉黯,什么都看不到了还有,身陷其中只觉心思烦乱,似是有古怪力量能影响心神,连法术神通都施展困难。”

紧急关头,一道强光炸起,王灵通赶了回来,左手上托着他的得yì

法宝‘田山灯’,右手则高举先祖传承下来的鳞片,高声喊喝:“王家后人来访褫衍海,信物在此!”

但这根本没有用,黑暗中冷笑如游丝,若隐若现:“阴褫的信物,与我何干。”

藏身昏黑的敌人本领奇高,即便王灵通回归也抵敌不住,王灵通也不愧为一方猛鬼,当机立断炸碎手中爆灯,以自毁本命宝物之术换来己身修为暴涨,同时将手中鳞片扔给方亥:“速速去请阴褫救兵。”

王灵通一人阻挡来自后方的强敌,其他人暂时脱险,方亥的身法最为出色,对妹妹和十五个手下打一声招呼,全力施展遁术先行向着前方赶去,其他人也做急行,但远远追不上他,很快拉开了距离。

万万不曾想到的,方菜等人才刚过亭廊不久,前方远处又是连串巨响,凶猛人物对战,法术相撞掀起的巨力横扫四方!

方菜加重了语气:“巨力来自前方,不是身后。”

巨力来袭,无可挡也无可躲,方亥手下,算上方菜一共十七人。共处千百年情同手足,生死一线之际,十五个跟在方菜身后的恶鬼做了最后一件事:秘法编尸笼织煞域,把大家的小妹妹护在了笼中。

编笼的十五人,个个头颅翻转他们在巨力袭来之前就已经死了,古怪姿势的自裁是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十五人笼最大程度的结实。

巨力奔袭而至,十五人笼挡了下来,方菜受巨震重伤昏迷泪水在此淌过面具,方菜的目光黯淡:“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晓得了。”

后面的事情?

十五人笼在云海中浮浮沉沉;巨力暴发时尚在方菜前方、距离战场更近的方亥下落不明。他的长刀脱手。随波逐流沉于亭廊附近海域;只身阻敌掩护晚辈的王灵通被墨巨灵侵染、送到外面充当了看门人。

戚东来望向苏景:“怎么看?”

“王灵通等人探到的前方第一场恶战,是摧毁亭廊之战;巨力掀起为祸四方的第二战,应是毁灭红罐山之战。”苏景应道。

一口小棺材忽然飞起,载着拈花神君来到方菜面前。柔声道:“又哭了?”

拈花单手伸出。拍了拍方菜的肩膀:“莫再哭。需记得:人善人欺天也欺,人恶人怕天也怕!若方亥真的遭遇不测,你还得替他报仇。心性当硬狠起来以后谁让你想哭,你就先让他哭瞎了两只眼睛。”

似是而非的道理,但对方菜管用,少女看了拈花一眼,伸手擦掉了眼泪。

拈花又把话锋一转:“我们连随境隐匿的刀子都能找到,没道理找不到方亥的尸体,除非他没死。”

感于‘十五人笼’的慷慨赴死,赤目不再计较‘杀身大仇’,对少女道:“你且放心,你兄长死不了,他还欠我的钱!”

少女不解:“欠你钱?我怎么不晓得。”

“一字千金!见我们一次他就得给一次钱,这钱他还不完!”

少女破涕为笑,对拈花、赤目分别点点头,轻声道:“多谢。”

两大摞起来比着成人还要矮半头的大宗师全都眉花眼笑,美滋滋的。

说话之中,前行不辍,同行的有年轻女子,拈花就一定会上前搭话,这是他的本性,到死也改不了,走不多久他又问方菜:“你哥的刀是好宝贝,能够隐形不见、正适合刺客使用,可我每次见他,长长的刀子都那么醒目,为何不藏起来?”

提起兄长,少女笑得甜美:“天拾学了一身杀人的办法,做得肆悦大王麾下刺客首领,可他不喜欢做刺客他想当猛将、做豪杰,喜欢光明正大与人一战,凭着真zhèng

的修为本领取人首级。这脑筋啊,愚笨得可以了,悄悄杀人,杀了他他还不知dào

自己已经死了,多有趣。”

后一句话,方菜的语气里透出由衷惬意,当真是说起享shòu

事情的模样,那欢愉由心而发,做不了假。

“到底还是女孩子,不懂得男人心思,”拈花微微一笑,转回头:“赤目真人嗯?你躲那么远作甚?”

不知什么时候,赤目又给自己换了位置,冲在排头时死了第一次,躲在中间也不保险,被方菜斩杀第二次,他可不想再死第三次,缀到了队尾,做最后一人,心里踏实了不少

对自家兄弟赤目全不隐瞒,伸手一指前面的人,气势昂昂:“再有人想杀我,先得把他们全杀了!喊我啥事?”

“下次再见到方亥,那笔帐就免了吧。”

想免赤目的钱谈何容易,赤目瞪大双眼:“为何要免掉?”

无需拈花开口,雷动天尊就半闭着双目,声音缓缓代为解释:“方亥那孩子喜欢光明正大的搏杀,和你我一样心底都有一腔热血,算得我们兄弟同道中人,所以请你就网开一面,免他的账目。”

赤目想了想:“确是如此,我也喜欢堂堂正正的斗战不过那孩子一字千金,我不收钱反倒小觑了他,不妥不妥,此事无需再议。”

“也是,罢了,该收钱就收钱,别伤了那孩子的心。”拈花又把话锋一转,继xù

去和方菜搭话:“你为何总带着面具?”

“我是刺客,面具萧杀,更添气势。”方菜回答得理所当然。

“不行刺的时候就不用带了吧?”拈花明知故问:“你长得什么样子,给我看看。”

“面带菜色,故名方菜,另外五官歪斜,牙齿参差,我丑得很,不敢摘面具怕人笑话。”方菜语气加重,煞有介事。

拈花大乐,手摸肚皮:“敢说自己丑陋的丫头,大都有几分姿色。”

“我是真丑。”方菜笑了,反正不肯摘面具,她又哪晓得自己的面具早都被摘过一回。

这个时候候补判官顾小君素手挥动,把一只小小瓷瓶抛向方菜:“每隔半个时辰服食丹药一粒,三个时辰连服六粒,三个时辰之后,当能恢复不少力qì

,具体能恢复多少,要看你的修为根基了。”

阴阳司的秘制灵药,珍贵之处无需多说,什么时候也不曾分给普通鬼物服食过,只因身在险境须得所有人同心协力,顾小君才慷慨解囊。

方菜大喜,接过瓷瓶连声道谢,顾小君声音冷冰冰:“先不用急着谢,待会你不骂我我便知足了,须牢牢记得,服丹这三个时辰内,不可动用一丝修元,否则药力会逆行攻心,登时要了你的性命,白白浪费了我的灵药。”

肆悦一脉胆敢怀疑阴阳司,顾小君对面具少女怎会有好语气,但同为阴阳司忠心部署的妖雾却是另一副态度,面带鼓励语气平和,有对方菜解释道:“丹有奇效,但药力发挥时会有彻骨剧痛,那份煎熬不吝油锅沉浮,你要忍住。”说完他又望向苏景:“给她个清静地方疗伤。”

苏景闻言点了点头,当即举目瞪向方菜:“方菜,我喊你名字,你可敢应么?”

方菜被他问糊涂了:“诶。应了,如何?”

话音刚落,只见苏景一抖自己的大红袍,方菜则先是一声惊呼、随即咯咯脆笑着被收入大红袍。

一品官服也罢,捕快刑袍也好,这件鬼袍子无论怎么变,本质都不会改,纳魂收鬼的用处永远都在,只要对方是鬼且同意,随时都能入他的衣袍。至于‘问名字可敢应’,不是咒言更非谕令,纯粹是心中突然升起的顽皮心思,效仿神话异志中的记载。

旁人都看得出端倪,只觉啼笑皆非,但白哼云哈可吓坏了,信以为真之下,再望向苏景的目光里又是崇敬又是恐惧。

而方菜遁入鬼袍后不久,通过袍子联系,苏景就听见她痛彻肺腑的惨嚎

队伍中的女子少了一个,拈花又去纠缠另一个,飞到顾小君身边。

“到底也是个娇滴滴的女子,”拈花口中啧啧,神情惋惜:“怎么炼化了一条大棍子做法器?不妥当,不好kàn

。像我小师娘那样用剑,或者像小不听那样用些花花草草做法宝,才够漂亮。”

刚才为了护着方菜,顾小君亮出宝物挡下拈花和雷动的剑,赫赫然一条乌黑大棍,比不得苏景的欢喜罗汉棍,但也算是威风,就是握在女娃子手中,显得不是个味道。

顾小君冷哼一声,懒得理会他,拈花全不气馁,他有的是话说,继xù

纠缠顾小君。

苏景不管拈花,他在打量着小鬼差妖雾,后者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瞪眼呲牙:“看个什么?”

“你的惊堂石,打得响亮得很啊,好神通,以前我可没见识过。”

妖雾面不改色:“你又哪里晓得,以前我专门替判官老爷拍桌子,最是威风不过,桌子拍得多了,自也有些心得。”妖雾没说谎,最多只是说得不详细不完全:他替老爷拍桌子没错,但那位老爷不是普通判官,而是星月判尤大人。(未完待续……)

第五六三章 重器

苏景换过了话题,又问妖雾:“肆悦王暗查阴阳司,在判官、差官眼中算得大逆不道,你却对方菜和颜悦色,想不通,这可不像你。”

妖雾一哂,面色不屑:“哪个告sù

你,在我眼中肆悦王大逆不道?”

对苏大判,妖雾打第一天见面起就想骂便骂、随时翻脸,此刻冷笑已经算得客气了,苏景又哪会和他计较,和气说道:“愿闻其详。”

“无论什么事情、也无论做事的是什么人,许你做得,就许旁人去怀疑。”小鬼差妖雾好整以暇,缓缓开口:“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阴阳司也不例外!阴阳司主掌轮回,于这阴间里超脱世外,但也只是超脱世外而已,并非高高在上。你道我不说我,你道你在轮回面前和普通的游魂小鬼儿有区别么?没有,没有。”

一边摇着头,妖雾把话转回原题:“阴阳司做了一件事,肆悦鬼怀疑这件事,有错么?他怀疑是应该的,连错都不算又何罪之有?肆悦无罪,又何谈大逆不道,我又何必针对他?”

肆悦麾下王灵通查阴阳司和狼患的关系,尤大人案前妖雾查鬼王为何要紧接判官,大家各逞心机葛平手段,确算得一场不见咒唱不动灵元的斗法,但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又如何,这争斗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或目的,与正邪无关,与对错无关妖雾若少了这一份胸襟,他又有什么资格追随幽冥世界真zhèng

的红袍大盘尤朗峥身边多年!

平日里喜怒显于色。动辄乱发脾气的小小鬼差,妖雾。

这一番道理是在回答苏景所问,但又何尝不是在给候补判官顾小君布道。

顾小君闻言面露思索,苏景也微笑点头:“佩服。”十六急忙跟着苏景一起点头:“忽啊!”

妖雾挺胸、昂头,双手对揣于袍袖,他摆出的风范比着三尸更宗师。

有微风掠夺,轻轻卷扬小鬼差的长袍下摆,衣袂烈烈轻响,宗师气意更重。

风渐长、渐大,一下子兜起了袍摆。倒转向上罩住了妖雾的头。宗师的脸看不见了。

风更急,就那么毫无征兆里,风声陡然化作凄厉咆哮,雄浑且锋锐的可怕力量裹挟风雷。从前方向着一行人凶狠打来!

苏景不是没有戒备。正相反的。无论说笑闲聊,他的灵识始终在延伸、在探索,可直到此刻偷袭近身。他也仅仅探到了偷袭本身,却不知发难之人究竟藏身何处。

杀劫临头,苏景猛做叱喝,北冥与刀螂齐动,奋力迎上来袭法术!金铁交击之声,如洪钟大吕贯彻耳鼓,北冥的雷霆怒吼与刀螂的千翅破风之声齐喑,两剑摔落云海,不过那偷袭猛击也被双剑化解了去,飓风消弭杀机尽散。

就在偷袭突降、苏景出手同时,蚀海大圣一声怪笑,屈指连弹,三道至纯妖元凝结的长索如灵蛇探海,向着斜前方七里处激射而去!

妖索除了快也不见得其他特殊,只有大圣晓得、只有被缉拿之人才能体会,三道妖索封天、绝地、拧虚空,偷袭者就算身具小相柳分光化影、苏景金乌万巢这等奇妙身法,在大圣追缉下也无处可逃,想要不被捆绑,只能靠神力硬破锁链破得开么?除非他比着蚀海力qì

更大。

苏景没能及时发xiàn

敌人,蚀海却早都有所察觉,不过见苏景说说笑笑挺惬意的,大圣爷就没告sù

他。蚀海懒得说,又看出对方的一击打不死苏景,更懒得替他去挡,直接放绳子抓人去了。

刺客、苏景、大圣三人出手几乎不分先后,苏景破去偷袭时,大圣的妖索也稳稳困住了藏身云海的刺客。但下个瞬间里,一声闷哼、两声惊呼和一声惨叫同时响起!

苏景闷哼,敌人偷袭的力量至刚至强,硬挡之下震得他气血翻腾,身形都微微摇晃起来;

阴阳司妖雾、顾小君惊呼,不是因偷袭惊骇,而是他们探得明白、心里清楚偷袭之人是谁;

惨叫之人,赤目真人——煌煌一击自前方来,被苏景抵挡,可还有一道悄无声息的‘暗刺’从众人身后袭出,置身队尾的赤目全无察觉,身死当堂第三次。

只有一个刺客,只是一道猛击,但手段了得,乃是一击两杀之术。

赤目尸体掉落掉落云海,大圣变了面色!赤目不会真zhèng

死去,这边尸体倒下时,他又从苏景身后钻了出来,其实就算他真死了蚀海也不会心疼,他脸色骤变只因以他的本领,竟未能发觉刺客一击之下还有第二杀。

大圣恼怒,心念一转妖索即刻猛缩,将刺客抓出云海之际,总得再箍断他十几二十根骨头!

“大圣手下留情!”顾小君面色焦急。

“不可!”妖雾急急呼喊。

“我日他娘!死上瘾了吗?!”赤目气急败坏。

喊声落下时,苏景正看清从云海中被抓住之人,他的神情里也颇有惊诧:“大圣莫伤他!”

三条妖索绑缚中,一个强壮的瘦子,仿佛铜浇铁铸的人像,无论样貌、肤色、衣着还是气质神髓,都与苏景以前见过的‘第十七链’一个模样。只是苏景已经换上了大红袍,身边又有司中真zhèng

要紧之人跟随,这‘链子’竟还痛下杀手,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旁人求情蚀海理也不理,可苏景开口他好歹也会卖个情面,冷笑了一声算做勉强答yīng

,妖索未松但也没再缩进,直接把那个‘铜人’拉到人前,向云驾上一摔。

妖雾与顾小君纵身形抢上,异口同声,语气关切:“廿一大人,还好?”

一条长锁七十三环扣,环环皆可化作人形,铁环形质全无区别,化成的人形自也一般无二,至少苏景这些外人看不出区别,只有阴阳司的重yào

人物才能区分他们。

这‘七十三链子’,是自古时流传下来的宝物,跟过不知多少任判官,真zhèng

的老资格,连高、尤这些一品大判都对他们毕恭毕敬,妖雾和顾小君身份再高也高不过链子,口称大人语气尊敬。

廿一链全无反应。

他未死,但面无表情双目空洞,直挺挺地躺在云驾上,被妖索绑缚着一动也不动。

顾小君回头望向大圣,蚀海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我的长索没有迷魂摄魄那些下流玩意,他这样子与我无”话没说完,赤目冲到近近前,队首队中队尾换到哪里都没能逃过劫数,连死三次,真zhèng

把赤目气疯了,手中宝剑舞成了一团光,对着廿一链怒叱:“起来!伤了你家赤目仙长就躺在地上装死么?你起来,与某家光明正大一战!”

苏景赶忙对另两个矮子招招手,雷动、拈花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把他向后拉,一个赤目抵不过两个矮子,挣扎着被拉下去,口中对廿一链犹自怒喝不休:“起来啊,不敢么?无胆之辈”

正骂着,廿一链的左手忽然抽搐一下,赤目见状面上怒气更重,怒哼:“饶你了这次!”

闹事的矮子被拽去了一旁,苏景又对蚀海道:“且给他松绑吧。大圣抓他之前,他是什么样子?”

蚀海的手指跳动,肉眼可见三道妖索迅速枯萎,很快化归于风消失不见:“差官女鬼给面具女鬼药丸时我发xiàn

此人藏身远处,像具尸体双目紧闭,在后海面下百丈随波逐流,飘荡着;拈花矮子和差官女鬼聊棍子的时候,此人张开眼睛,便如现在双眼空洞;待我们再靠近些他便爆起出手了。”

说过之前情形,蚀海稍加思索,又继xù

道:“若我没看错,他应本就重伤在身,神志几近泯灭只剩一丝清灵。发xiàn

咱们后又强动真元凝聚最后一击,打完了,最后心中那点清灵也告熄灭,就是现在这样子养着吧,一时半会他清醒不了。”

戚东来插口:“本就有伤在身?”语气疑问,但并未怀疑大圣的眼光,虬须汉子对苏景道:“重伤之人,和你换过一击还饶了个赤目,不得了啊!”

七十三链,大判重器。

这个时候,围着廿一链子打转、看热闹的十六弟叫了两声,尾巴也甩得噼啪乱响,待把众人目光吸引过来后,十六正想示意什么,不料本已混沌的廿一链遽然扬手,向着十六重重抓下。

异变突起,十六反应奇快,张口就把大龙吐出来了廿一链的手才碰触龙头就无力垂落,仍在混沌中,未苏醒,伸手去抓十六只因听到阴褫叫声本能而起的反应,动作虽快,可劲力不存,即便十六被他抓住也无妨。

十六戒备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忽啊’两声,见廿一链确是不动了它才放下心来,张口把大龙重新吞回肚子里,游身来到廿一链脑袋旁边,尾巴尖指着廿一的左耳,口中又对苏景等人大声叫喊。

苏景俯身蹲下,先看廿一链左耳,完好无损,苏景又伸手,拨开耳廓再做细看,隐隐约约地一双小小白点,就印在廿一链的耳后。

十六向廿一链游近了些,尾巴尖几乎就戳在那双白点上,口中又在忽忽大叫,同时露出了自己的一对毒牙。(未完待续……)

第五六四章 尽力而为

小阴褫的意思明白,苏景等人的眼光更是清晰:廿一链耳后的一对白点,为阴褫毒牙所留。

白点,不是没咬透,而是链子身体了得,皮肉伤很快就能痊愈。雷动天尊语气平平:“好得了皮肉,却赶不出剧毒,这人是伤在阴褫嘴下。”

戚东来的心思转得更快,对阴褫能否把一环链子毒成‘混沌’他心中存疑,但只凭那个齿印,足见尤朗峥一行与本地的土著打起来了:“这倒说得通了。此人本就伤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里,未能察觉同僚意气却发xiàn

阴褫的踪迹,只道咱们都是阴褫的帮手,所以突施辣手。”

妖雾沉声道:“只是七十三链为宝物开智,体魄非凡,中了阴褫剧毒会受伤,但伤不成这个样子你喂廿一大人吃什么?”他说话的时候,苏景一只手捏开了廿一链子的嘴巴,另只手从丹瓶内取出一枚灵丹,正要向他口中送下。

“珍惜灵药,解毒奇效。”得自南荒老蝎洞府的那株蘑菇,早被离山风长老炼化成丹,材料神奇,炼制成的丹药也就更神奇,世间奇毒大都可解,阴褫剧毒也在其中。

无论廿一链的伤势根源究竟在哪里,他总归中了阴褫之毒,先解毒是不会错的。

灵丹入口,立见奇效,廿一链左耳后的两枚齿痕重新破开,毒血涓涓流出。

毒血颜色古怪,一孔流出的是黑血。另一空则是白色怪血,黑白毒血相合却并不相融,丝丝缕缕纠结一处却有泾渭分明,黑白不混。三尸对望一眼,剧毒也算宝物不可浪费,各自拿着自己的宝剑去沾毒血,不成想在他们手中一贯听话的殷天子,居然同时爆fā

长鸣,剑身急震不受剧毒。

剑有灵,灵性骄傲。不肯用喂毒这等下流手段。

苏景不理三尸胡闹。捏着廿一链嘴巴的手松开,改按于胸口,将一道真元注入廿一体内探查他的伤势。另只手也不闲着,唯一用力直接捏碎了瓷瓶。炼剑、掐诀的手何其灵活。瓷片抛开丹丸留于手心。其中一枚被送进自己嘴巴,随后掌心摊开分与身边同伴:“中毒再吃不如吃了不中,以真元化解药力。可保百日剧毒不侵。”陪十六衣锦还乡变成了风波诡谲的险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苏景可不想和土著阴褫为敌,不过事先吞服解毒灵药也是必要之举,防备万一。

小鬼差妖雾心怀疑问:“人间丹药,对鬼也有用?”

这一重苏景还是笃定的:“离山灵药,只对剧毒无关体质,人鬼妖魔都可服食。”话说完,他又愣了下随口之言,说过后才恍然发觉,自己这一行人还真是‘凑齐了’,人鬼妖魔,个个都有。

戚东来取了一枚灵丹,另有怀疑:“这丹药真的珍贵?”

“自然,何来此问?”

“珍贵东西,何必给他们三个?”戚东来指了指三尸,三位矮子也一人取了一粒,赤目在端详、拈花在闻嗅,雷动直接扔进嘴巴里大嚼。

“咳,你们三个”苏景摇头而笑,心思旁顾、主要精力都放在廿一链子的伤情上,一时疏忽,没留意三尸也各自取了一丹。

生怕苏景会要把药丸要回去,赤目拈花忙不迭把丹药扔进嘴巴,嚼,笑,赞风长老手艺不错。

廿一链身边,不止苏景一人在查他伤势,顾小君也度入一道真元做探查

宝物开智,结化人形,这链子的身体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可皮囊下血脉纠结、经络错杂,和真zhèng

的生灵大相径庭,也和苏景以前救过的人、妖、鬼物差得奇远。苏景只能‘摸索’着,催动元气一点点查探,顾小君那边也好不了多少,一双秀眉紧紧皱起。探查之中,两人的真元几次撞到了一起,廿一链的伤势暂时没能探清,苏景倒发xiàn

顾小君的修持端的不俗。

过了一阵,顾小君收回了手,面带忧色对小鬼差妖雾道:“经络残损,五脏在缓缓枯萎。”

妖雾闻言一愣:“在?便是说他的伤势正变噩?”

重伤不怕,只要人活着,将来带出去总有施救的办法,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以链子自身神奇,慢慢修养也可自愈;可伤势不断恶化,这就麻烦得很了,若不能立kè

制止,用不了多久廿一就得死!

顾小君沉沉点头:“卑我无能,找不到廿一大人症结所在。以我探查,阴褫剧毒伤及廿一经络,但为害不深,伤、但无性命之害。可五脏之伤层层转噩无以遏制,快则三日,迟则七天,大人性命不保。”

妖雾追问:“依你看”

不等说完,顾小君就长长一叹:“力所不能及。”

妖雾想也不想,立kè

转身跪向大圣,但蚀海身形一飘,错开三尸不受他的跪拜:“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惜,我也没办法。救人非我所长,普通的度气强元自是不在话下,不过若真这么简单,你们也无需求我了。”

如果真能救,蚀海不一定会出手,他还要存留实力应付后面的凶险。可是廿一生死的关键根本不再蚀海想不想去救,而是大圣明白,自己根本都救不了他。

妖雾面色苍白。

七十三链,是凶猛力量,是绝伦法宝,除此之外,对阴阳司忠心部署来说,它更是一个不灭神话,一桩虔诚信仰!一环断,则宝物毁,若有的选,妖雾宁愿以自己性命换回这一环链子,魂飞魄散在所不惜。

妖雾不起身,身形一转又跪向苏景:“请再费心,哪怕只一线希望,也莫放qì

。”苏景还未撤手。为妖雾保留了一点点虚弱希望,即便连妖雾自己都不觉得苏景能救回链子,

“我要阳间多出一个娃娃,女娃,长相得和我想得一模一样的!”苏景说了句怪话。

妖雾愣了愣:“什么?”问话同时,他也恍然大悟怪话?这话再如何奇怪,归根结底,也是个‘要求’,这样的时候,苏景提了个要求?那意思也就再明白不过!妖雾的身子一软。跌坐在云驾:“只要能救回廿一大人。哪怕你要吃我,我都自己洗干净跳进锅里!”

他不曾察觉的,自己的声音憋闷异常,这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话。堵住了。堵得他想哭。

说过怪话。苏景又做怪事:手仍搭在廿一链胸口,身体则一转,跪向了妖雾:“多谢。”

跪向妖雾。是因苏景本就会救人,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无需别人来求,更无需妖雾跪礼,他还对方一跪。

也是因为他本就要救人,所以那怪话不能算‘要求’,而是个请求,所以要说那两字:多谢。苏景还没想过自己的天道是什么,但师尊的天道是公道,弟子需得尽lì

做个公道之人——唯此才是对师父的尊重。

看上去,苏景这次说话做派简直荒唐可笑,但没人笑,就连一贯看苏景不顺眼的顾小君,俏面上也升起了古怪神情,不信、敬佩、诧异,还有因苏景能救廿一大人而来的由衷欢喜。

“几成把握?”妖雾问出最关心的事情。

“尽lì

而为。”

没有把握,半成也谈不到,苏景只是有了个想法,觉得可以试一试,具体能不能成功,他不知dào



戚东来曾和苏景出生入死,晓得此人做事自有分寸,本不想说什么,但见苏景全无把握,戚东来忍不住皱起眉头:“大敌当前,凶险莫测,你自己想清楚。”

苏景一笑点头:“我晓得,放心,于人有益于我无害的。”说着,始终按在廿一链胸口上的手,五根手指忽然跳动了几下,铜浇铁铸般的廿一链身体猛一震,自众人眼前消失不见,进入黑石洞天。

这次连名字都没喊就把人收了,白哼云哈相顾骇然,简直想不通这位仙主究竟有多大的本领。

廿一链进入黑石同时,苏景的一道神识也投影而至,仍守在伤者身边。满天赤霞、无尽大海,海中剑意结形,如鱼群游弋不休;而那铺满苍穹的赤色云霞便是苏景囤存于此的阳火真元。

是洞天,也是穴窍,神识投影在这里,无论行动说话或施法行功全无差别,苏景开口一声敕令响亮,洞天内弥苍穹的阳火云霞遽然流转,阳火精元化归烈焰本形,滚滚翻腾不休,片刻之后自苏景头顶百丈处结做巨大漩涡,疯狂旋转。

苏景心念再动,天空火漩之中,一条火蛇激射而出烈焰如云,火蛇像极了一道霹雳,烈烈燃烧的、金红闪电!

‘闪电’打下,正中伤者眉心,即便人在混沌中,神志完全泯灭,廿一链仍是被打得痛吼一声,身躯猛震。但事情远远不算完,苏景咒法相催,一道、十道、千百道阳火惊雷轰落礁石,重击廿一链!

印堂、人中、丹中、心胸、丹田火雷狠辣,每一击都落于要害。

本能使然,廿一链开始苦苦挣扎,但以他的重伤之身,又如何能挣得脱苏景的全力猛攻,过不多时廿一链最后哀嚎一声,身体一软,仿佛烂泥似的瘫于礁石,再不稍动了。

洞天之内,苏景额头冒汗,不是累得,是紧张,他也拿不准这就打死了?但阳火霹雳不能停歇片刻,他得接着打。

冬天之外,妖雾皱眉打量着苏景:“不是说疗伤么?怎么收起来了事?”

鬼差不晓得苏景身上还有两大洞天穴窍,三尸中雷动笑道:“孤陋寡闻的小鬼,你家苏大人把廿一链送入穴窍洞天,这会应该早都开始为他疗伤了!”

妖雾闻言一喜,追问苏景:“情形如何?”

心神十立,肚子里施法全不过占用一道心神,其他全无妨碍,苏景应道:“放心,大有好转。”说话时,苏景的笑容稳稳当当,目光却闪烁得利害,不过他眼帘低垂,妖雾和顾小君都看不出来,两位差官相顾欢喜。(未完待续……)

第五六五章 打回原形

黑石洞天,阳火雷霆轰袭凶猛,片刻也不等停歇,哪里像在救人,任谁看了眼前的情形都会以为正指挥雷火的苏景和躺在地上的廿一链有不同戴天之仇。

“居然死啦?”

“果然死了。”

“死了还打?”

一声接一声,有人问有人答,其间几乎没有间歇,三个矮子出现在黑石洞天,就站在苏景身后。

拈花大乐,手摸肚皮:“我刚在外面看苏锵锵神情有异,就知dào

他惹祸了,果不其然!”神君高兴倒不是因为廿一链子死掉,而是他猜中真相,赤目和雷动都不相信,这才一起进来求证,拈花胜,笑得兴高采烈。

赤目的红眼睛转动起来,真的在动心思:“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廿一链子本就伤入垂危,苏锵锵死马当活马医,没医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来阴阳司的人不会怪罪,就是怎生想个办法,把尸体留下来才好。此人是法宝一环,尸身算得宝贝和顾小君、妖雾他们说没救好、廿一链变成青烟了,他们会信么?”

“你自己信么?”拈花反问赤目,跟着又去问洞天中的苏景:“还忙啥呢?他和咱们不存深仇大恨,莫再鞭尸了。”

雷动天尊此刻看出一些端倪:“不是普通鞭尸,是三这三那诀鞭尸。”

雷火自巨漩火云中打下,每时每刻都有数十道落于廿一链身体要害。可这雷火看似打得纷乱,实则错落有致,正扣合了‘三这三那诀’下一重打铁法。三尸能够从苏景身体中钻出,与这套法诀有着莫大关系,他们三个都熟知此术,雷动一提醒另两个纷纷点头。

心神十立没错,但一道心神若全情投入的话,就只能做一件事,没工夫理会三尸

烈烈火云,流转成狂。巨大漩涡遮蔽千里苍穹。雷火就自着千里疯漩各出闪出,但无论雷成于何处,最终只会落在廿一身体上。天何其广阔?相比之下不过成人身材的廿一链何等渺小,是以黑石洞天中的景色于壮观中又透出几分诡异:千里出没、灿灿雷火。尽归于七尺之躯。如斗如漏。漏火的化外世界。

雷不停,苏景全神贯注,三尸唠唠叨叨。三个人排成一排蹲在廿一链身旁,瞪着眼睛看热闹。

突然间,身体早已瘫软的廿一链,猛地颤抖起来。

三尸猝不及防,都被他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后仰屁股坠地、从蹲着变成箕坐,免不了的议论再起:

“哆嗦成这样?”

“这还是人么。”

“以哆嗦而论,廿一链天下无dí

!”

颤抖得太剧烈,全然超出三尸对‘哆嗦’的认知不是平常所见的那种身体抽搐带动着四肢一起发抖,廿一链的颤抖起自身体各出,血肉五内、发肤皮骨、眉毛眼睛嘴巴耳朵、手肘肩头两膝双足,从头到脚,他身体的每个部分、每处关节和肌肉都在急促跳动——各跳各的。

处处皆颤,但每一处的颤抖都自行其是,不是一个拍子不再一个频率。看得稍久,三尸便觉毛骨悚然,面面相觑目光里各有惊惧,拈花最先摇头:“不好kàn

,不想看了。”

赤目心系宝物,大摇其头实话实说:“我也不想看了,可我舍不得走,看不到结果不甘心。”

“打牌啊!边打边等。”雷动及时提议,馒头输得太多,他一直没忘记翻本的事情。

“天尊高见!”拈花赤目闻言均告大喜,赤目不忘提醒‘不得再抹芥末’,黑石洞天化外奇境,雷火轰动之中很快想起了哗哗的骨牌碰撞声音。

才把骨牌摆好,当庄雷动还未来得及吆喝,急急颤抖的廿一链突然开口纵声长嗥。

一声长嗥久久不歇,开始的时候还只是痛吼,可几个呼吸功夫过去,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冥冥之中一道道喊声响起,分不清是回声还是来自异处的同类回应,而时至此刻,那长嗥又哪里还是人声:洪钟崩碎、大吕炸裂、焚天巨鼎撞上了炼世洪炉,响亮到几乎要划破天地的金铁轰鸣!

是声音,但声音里蕴含了汹涌大力,就变成了神通,杀人的神通。

啪地脆响,六十四枚坚硬骨牌尽数被大吼震碎;连串怪叫,三位矮神尊还没来得及堵上耳朵便告炸碎,雷动头爆赤目心炸拈花腹碎,死得少有的凄惨;一声闷哼,苏景的身形由实化虚,颤抖、氤氲,模糊起来此间苏景只是一道心神,不死不灭,受廿一链长嗥所袭,他只‘模糊’了片刻便重归‘清晰’,口中咒唱陡然高亢,人则冲跃而起,直投天空火漩。

雷火愈发猛烈!

三尸死得货真价实,再转生时都回到‘褫衍海苏景’身后。外人还真看不出来他们刚死了一次,都道是三尸看腻了里面的景色出来透气,顾小君急忙追问:“里面的情形如何,廿一大人怎样?”

三尸是和苏景一伙的,哪会告sù

顾小君:死了,正诈尸。雷动天宗先开口:“我们刚进去时,廿一链神情平静。”

顾小君双眸里添出些光彩。

“不久之后,于苏景救护下,他的身体能动了,不是勾勾手指那种,而是身体各处都能活动了。”拈花接口,面带微笑。

顾小君面现喜色,发自内心的欢喜。

赤目最后说道:“到我们出来时,廿一已经能开口了。”

顾小君双拳握紧,欢欣鼓舞:“大人说了什么?”

雷动天尊笑了:“他的情形,又哪会这么快就真的说出什么,开口就喊疼呗。”

顾小君也笑了,连连点头:“是我糊涂了。能呼痛这也再好不过!”

看似不糊涂的候补大判其实糊涂的时候居多,倒是那个平日里浑浑噩噩的小鬼差,关键时刻总能清醒以对,追问三尸:“当真?”

“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三尸是实话实说,诅咒发誓全不在乎,个个昂首挺胸,不由得妖雾不信。

三尸还惦记着里面的热闹,说过几句话,齐齐跑到戚东来身边,各自从骚人的漂亮袍子撕扯下几缕布条团成一团塞进耳朵,又排成一排急匆匆地返回苏景体内黑石洞天了洞天之内,廿一链子长嗥未歇,金铁锐响刺耳依旧,但已没了初时‘一喝碎杀万物’的霸道威力;另外,苏景不见了。

三尸与本尊心识相连,眼中看不到,可心里自然就是晓得:他人在火云中。

投影于洞天的神识融入此间阳火,执掌雷霆万道,更凶猛更急促,以三这三那诀狠打链子。

三尸脚踏童棺,身形半扭半转,摆好了随时准bèi

逃遁的架势,继xù

看戏。

廿一链的长嗥渐渐衰弱,云中火雷渐起渐强,终于,又在快半柱香时间过后,廿一链的吼喝完全停歇,正是‘铜汉’收声之时,满天火潮内苏景爆起一声敕令,金光贲烈,正在火中穿梭的、数不清多少道雷火,真就如灵蛇似的自云中窜出,彼此纠缠,顷刻汇聚成一道金红色辉煌大柱,落于九天、轰于廿一!

灵元暴躁,巨力闲荡,金红颜色崩裂四方,整座洞天浸染火色!三尸眼中只剩下火,再没其他,以至这短短的一会功夫里,三尸都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自己是生是死

烈火散去,因强光刺激、在眼中留下的残影缓缓消退,三位矮神君的目力回复如初:天空上那千里烈火巨涡仍在,但雷火再无划落,漩涡转得不慢,不过比起刚才显得宁静得太多了,苏景身形重新显于天地,正悬浮半空。

可廿一链不见了。之前他曾置身的黑色礁石上不见人影,却多出了一枚巨大铜环!

环长圆、古铜本色,铜色之中夹杂着丝丝黑线,形巨如丘,苏景站在他的面前一粒米和一枚蛋?雷动心中暗暗用两样吃食做比,满yì

点头。

廿一链仍在,只是变了模样:被苏景打回了原形!

《金乌万象》之中,阳火淬炼法术不外两篇,一为金乌大焠真,另则金乌小炼世。前一篇淬经洗脉,若经络有缺,此术奇效无双,参莲子、樊翘、扶乩、卿眉、戚东来等等多位同门、好友得于此法;后一篇则是铸器炼宝的无上法门,苏景初回离山不久,区区三境一小修,就以小炼世混以三这三那诀,炼成纯净紫凰庚金剑羽,随时两法混炼,也足见此法神奇。

廿一链体质太过特殊,他做人时,苏景根本无法辨清他的脉络,又何谈施救?但无妨,廿一链不只是人,他还是宝、是法器。廿一链,大焠真无以施展;那便将其打回原形,以小炼世炼其本根、淬其属真。

只消把这一环链子炼得更强更出色,他的伤势自会停止恶化,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与增强病人体魄、身患疾病不药而愈全无区别。

只是道理简单,做起来却难,廿一链不是妖孽修人形,不是恶鬼披人皮,他是宝物化形。要变回本形,于廿一链来说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但他神志混沌之下,想要以外力让他回复原形难过登天!

蚀海之能如何?若大圣出手,想要打死打碎‘铜汉’不难,可要把让他回复原形,大圣做不来。这样的情形,就用到了苏景的另一门绝技,三这三那诀。(未完待续……)

第五六六章 这厮没死,坏我大事

有关三这三那诀,到现在苏景也没能弄清它的真zhèng

来历,但是在离山时公冶长老将此法视作炼器天术,曾对小师叔讲过:此诀的后半篇‘打铁法’暗含玄妙道理,是还本求源、返璞归真之道,真zhèng

的炼器妙法。

三这三那诀融于阳火,化作金乌雷火,连番轰锤之下,终于将廿一链子变作本初器形!若是此刻小鬼差妖雾再问苏景‘有几成把握’,苏景便能粗声大气地应他一句:“五成机会在握!”

只打回原形,还谈不到疗伤。

但打回原形,是以金乌小炼世助他的最大关键,做得这一步就成功了一半成功了一半,苏景脸上却不见喜色,只有深深厌恶!

见他面色有异,三尸异口同声:“怎了?”

神情阴鸷、目光愠怒,苏景声音低沉:“墨巨灵的玄法元力。”说话同时,一枚剑羽奉他心意调入黑石洞天,呼啸着斩向巨大铜环铜环上的丝丝黑线。

一击如电,但力道并不沉重,叮的一声轻响。

直到此刻三尸才看出那一丝一丝深入铜环‘肌理’的匀称黑线并非宝环自带颜色,这颜色竟是‘活’的,受了剑羽一击,那线黑丝仿佛遭遇针刺的蛇子似的,先是吃痛、猛地向后一缩;随即反击,自铜环‘深处’激射而起,缠住了剑羽。苏景冷哼,这剑羽就是从阳火炼化而来的,随时可化作阳火‘载器’。炽烈火焰从剑羽上燃烧开来,那道‘黑丝’立kè

蜷缩身体,吱吱怪叫着想要逃走。又哪里还有机会!

阳火更旺,不过片刻将其彻底炼化。

看看犹自燃烧的剑羽,再看看铜环上多到无以计数的黑丝,雷动皱起了眉头:“便是说廿一链也被侵染了?还有,为何之前你不曾察觉?”

苏景却摇了摇头,‘侵染’这个词本身没问题,一条黑色就是一道墨巨灵的玄法怪力,巨大铜环宝物被许多‘墨力’侵入体内。不是侵染是什么。

但此侵染非彼侵染。廿一链和王灵通的情形大相径庭。

南荒伏图、西海葵女妖、幽冥王灵通。这些人都是被墨巨灵侵了神志,变作奉养墨巨灵的虔诚信徒,他们坏掉的是脑子,身体完好无损。甚至还更添修为战力暴涨;面前的廿一链不同。虽然神志泯灭、深深昏厥。但墨巨灵的玄法未能控zhì

他。

或者换个说法:他仍是他,只是被墨巨灵的力量打成重伤,条条黑线在腐蚀他的身体。让他的伤势不断恶化下去直至身死道消,从一环宝链变做凡铁。

廿一链为人形时,身质不会改变,神链皮骨不受外间灵识窥探,加之他始终以本身修元对抗‘墨力’,入体的侵害都被宝物元力掩盖住,是以苏景只能查处他伤势恶化不休,却看不到‘罪魁祸首’。直到他显出原形,墨巨灵的力量也再无遮挡,暴露于苏景面前。

苏景收了剑羽,没在急着出手,就悬浮在半空,认真打量着宝环上蔓延、深蚀的那些黑色纹路。

不远处,赤目真人忽然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三尸心意相通,赤目情绪有变,另两个立kè

感受,雷动是老大,最最关心兄弟:“真人,怎么了?”

“天尊当知,无论修行、处世、为人,我都会求那两字:公道。”赤目沉声回应。

拈花、雷动同时点头、同意,拈花曼声开口:“公道即为天道,我辈超脱世俗,神位加身,是以更看重天道,公道便是金光大道。”

“神君所言极是,”赤目认真的很:“公道是什么?公道就是:谁毁了你我的骨牌,谁就要赔。”

“正是如此!若没有这一番远见卓识,你我枉为仙神。”拈花全情投入,一字一字说得用力无比。雷动已然恍然大悟:“真人的意思是本想用廿一链再做一副骨牌?”

“谁说不是呢!”赤目顿足,很不开心:“幽冥神器做得骨牌再摸点子时候那手上感觉那心里惬意嘿!谁想到他还没死啊!!这可没办法了!”

拈花雷动一起不高兴,抱怨:“这厮没死,坏我大事!”

苏景不搭理三尸犯浑,他在看、也在思索,盏茶功夫过后他重新抬头

洞天外,褫衍海,苏景头顶忽然迸绽起金红光芒,一道金轮照澈四方:第三重罡天,艳阳天。

骨金乌居于黄金屋,两件宝物都有缩形变化,骨金乌只剩手指大小,黄金屋不过磨盘方圆,周遭阳火翻卷、光芒璀璨。

“作甚?”戚东来不解发问。

艳阳天微震,几道阳火精元分散而出,光热内敛化作小小‘金斑’,分别落于身边每位同伴手中,苏景说道:“之前疏忽了,对敌墨巨灵,大家收一道阳火于祖窍,当有好处。”

这是防备心智被侵染的手段,不可能‘百无禁忌’,但至少能多出一份抗力,毕竟阳火是墨力的克星,关键时候哪怕只住一丝清明或许会有大用处。

连大圣都不曾拒绝,旁人更不会反对,众人修法不同,‘收火’的方法也各不相同,蚀海一口吞掉了事,顾小君和妖雾互将手中金斑打入对方额头,戚东来则是双掌摩挲把金斑小心‘抹开’,然后仿佛女人涂胭脂似的,仔仔细细扭扭捏捏、敷脸。

随即‘艳阳天’被苏景收回,不过并未回归常驻之处,而是送入了黑石洞天。

因骨金乌、黄金屋的宝物至性,苏景身中火元以这艳阳天最为精纯。苏景要为廿一链洗净墨力,须得动用自己最纯烈的火元。事情比着预想稍稍复杂了些,原以为只‘打回原形、小炼世精炼’两个步骤,如今又得多做一重功夫:打回原形、洗炼墨力,然后才轮到金乌小炼世。

深深吸一口气,黄金屋、骨金乌开始缓缓旋转,屋自西向东、乌由东向西,两件宝物于一轴上、做相反旋转。

宝物一动,阳火也随之而动,先是罡天的光、热开始内敛,本来外放的炽焰与金光迅速归于屋中、乌身,跟着黑石洞天中存zài

的浩瀚火元也被这两件宝物层层收拢三尸从旁边看着,恍惚里都有个错觉:两件反旋的宝物似乎转出了一个‘漏’,让这漫天烈火都漏入其中!

苏景蓄势,全神贯注,三尸见他这是准bèi

全力以赴的模样,彼此对望了一眼,心里都存了一个意思,雷动和两个兄弟打了声招呼:“里面这个苏锵锵不能讲话了,我去外面和他说叨说叨。”

雷动闪身而出,面对苏景:“哇北馁听,意撒鸦链桑给纵,他自扣多佛啦,内够银母化损”

扑哧一声苏景笑出了声音、忍住、忍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圣爷、两位差官、白哼云哈目瞪口呆,被雷动天尊的一串怪话说得愕立当堂,分不清他这是咒言还是敕令。倒是戚东来,曾在东土四方游历,走南闯北的地方多了,听懂了雷动所言,也笑出了声音:“天尊的粤人言说得有模有样,骚人佩服。”

离山地处东土东南,与粤人常驻之地比邻,三尸在离山附近享乐人间,没少在粤地玩耍,个个都说得一口好粤言,离山弟子因下山常常会和粤人打交道,接触的多了大都能听懂几句。雷动说的话倒不可笑,苏景是没想到他居然能想出这个法子来密语,更没听他这样说过话,打从心眼里觉得古怪,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也难怪,雷动没修为不会凝声做线传音入密,身边那些人全都耳聪目明,就算他扒到苏景耳边低语人家照样听得一清二楚,这才对苏景说起了粤言。

苏景笑道:“直说无妨,无需密语。”

大圣则问戚东来:“矮子说的啥?”

“话俾你听,二十一链伤几重,他自求多福啦,你救人不划算。”戚东来翻译得一字不差,蚀海放声大笑,顾小君和妖雾同时变了脸色。雷动干脆说回普通汉话,一股脑向下讲:“苏锵锵你自己算,土著阴褫咬过咱们吧,封天都神链打过咱们吧,墨巨灵就更不用说褫衍海内简直处处敌人,全都和咱们为难!别看现在行途太平,说不定下一刻就打起来了,多一份修为,就多一重保命希望。浪费力qì

去救廿一链,就算救回来他一时半会也不能帮忙打架,你自己又耗得精疲力竭,纯粹赔本买卖。”

“顾小君当竭尽所能,护佑苏大人万全!求请大人施救廿一”

顾小君的语气坚决,态度无需怀疑,可只有态度又管得什么,雷动叹一口气,摇头道:“若你竭尽所能就真可保苏景完全,我也不会劝苏锵锵了。”

苏景的笑容收敛了,不过笑意并未散去,话题有些突兀,问雷动:“还记得伏图么?”

“自然记得,提他做什么?”

“伏图是打不死的,墨巨灵的尸身为他源源不绝送来元力,杀伏图的唯一办法就是斩灭源头。”说到这里,苏景加重了语气,问雷动:“那你可曾想过,如果南荒深处、嵌坐高山的那具墨巨灵不是尸体,而是活的,会怎样?”(未完待续……)

第五六七章 盛放天下之日

“自然记得,提他做什么?”

“伏图是打不死的,墨巨灵的尸身为他源源不绝送来元力,杀伏图的唯一办法就是斩灭源头。”说到这里,苏景加重了语气,问雷动:“那你可曾想过,如果南荒深处、嵌坐高山的那具墨巨灵不是尸体,而是活的,会怎样?”

这么不明不白的问题,雷动若能知晓答案才怪了,摇头:“你想过?会怎样?”

“以前我也没多想,但不久前大概想明白了:海中的水能流进河里,河里的水也能再流回去海中。”苏景的语速很慢:“未入褫衍海前,死掉的那个鬼王姜蔡死之前他是个装满墨汁的瓶子,死之后瓶子空了,我对墨巨灵的法力敏感非常,探得绝不会错。”

雷动听懂了,所有人都都懂了。

玄法妙力,能在信徒与‘神祇’之间来回流转!

雷动瞪起了眼睛:“若对廿一链子放任不理,他死后杀他的墨力回重归凶手之身?”

苏景点了点头,口中话题也重归救人之事:“把廿一链打回原形,会耗我些真元,但影响不大;以小炼世炼化他的器真,对我消耗更是微小得可以不计,这其中有个关键:虽被称作‘炼化’,但实jì

里非‘炼’、而是‘洗’,我无需把它炼成我的宝物、无需给它添出新的神通,只要还他本真、强它器性足矣,烈火如洪流。自我穴窍内起、冲过廿一链再归于我穴窍,不过是废一番手脚功夫罢了。是以骚、戚东来第一次劝我时,我应得那八个字为真心之言:于他有益于我无害。”

苏景稍加停顿,继xù

道:“至于祛除、烧尽链子上的‘墨色’,开始没想到、发xiàn

后就非做不可了,会耗我大把修元,但这已经算得是斗战打架花力qì

,天经地义。”话说完,苏景望向雷动。

雷动天尊一根眉毛高挑:“这就已经打起来了?”

“忽啊!”十六老爷代为答yīng

,主了此问。

苏景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笑容重现。伸手向着自己的锦绣囊摸去。旁人见他开心在前、探囊在后,都道他想到了什么可堪大用的宝物,个个精神一振,瞩目于他伸入囊中的手。等着看他取出来的好宝贝。

很快。苏景的手拿了出来一双鞋。

一双鞋。轻快软靴。鞋底不薄不厚、靴腰不高不矮,有隐绣的云纹和祥瑞麒麟,精致漂亮的一双鞋。

然后苏景开始换鞋。

妖雾不解其意:“你干啥换鞋?”一边问一边使劲打量着苏景的新鞋。努力想要从中找出些灵元起伏、宝光闪烁,可又哪里找得出,普普通通的一双鞋。

“那是他媳妇给做的!穿着新鞋,打起架来更有精神。”雷动冲着苏景挤眉弄眼地笑,口中应了小鬼差所问。

苏景换鞋的时候,小妖女不听睁开了眼睛旭日初升,和暖阳光正轻轻柔柔地拂去稀薄雾气;山明水秀,仲秋时节里,一片片林子红了,青山少了几重清秀却多出三分妖娆;虫鸣鸟唱,雀儿啼鸣正欢,远处还有隐隐地哇哇聒噪,那是乌鸦叫?

“啊!啊”小妖女猛瞪大了眼睛,尖叫!

幽冥世界里,哪来的旭日高照、哪来的青山红林、哪来的乌鸦闹早!何况眼中的这片山,她再也熟悉不过:南荒天斗山。再看自己置身的这片石坪老爷天、阎王爷,明明白白就是自己去往幽冥时的启程地方,裘婆婆就是在此发动玉皮蛋,把她和大圣送了下去。

怎么回来了?

不听觉得自己要疯了。除了尖叫甚至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在尖叫,纯粹本能使然,心旌摇动满面惊骇,吓坏了,实实在在地吓坏了。

尖叫刚起,了不得两个呼吸时间,天空中一团腌臜污风滚滚升腾,才一靠近内中就传出‘咦’的一声,污风散开,黑裤黑袄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婆显身:“你回来了?苏景呢?大圣又在哪里?”

小老太婆落身不听面前,黑豆豆似的一双小眼睛里关切不少。

“裘婆婆!”小妖女是真zhèng

的失心慌,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乍见一个亲近长辈打从心底里觉得亲切,忙不迭伸手抓着老太婆的手。这个时候又接连几道妖风涌动,黑风煞、小金蟾和刚好做买卖来到南荒落脚天斗山的六两赶来,见不听回来各自欢喜,可看清小妖女的神情他们又心中惊疑。

裘婆婆的手干巴巴的,好像块朽木,但不听握住后只觉得说不出地踏实,心中的茫然、惊骇稍稍平息:“你说我回来了,便是我真的去过?”

稀里糊涂就回来了,恍惚之间,不听都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究竟去没去过幽冥,那五年多的朝夕相处会不会只是一场大梦!

“说什么胡话?”裘婆婆皱眉,老手微微一暖,一道妖元流入不听体内,助她稳定心神。

又是一大片妖风滚荡,来了一群孩子,有大有小,大的抱着小的,半大的手拉着手,有的像小金蟾有的像裘平安,不用问了,全都是裘平安的娃娃,老裘家有家教,娃娃们一见不听,立kè

滚下云头呼啦啦地跪倒一片,给她磕头行礼;小小泥鳅们还没起身,先行赶到的众人只听得耳中乌呀呀一片怪响惊天动地!

天斗山是什么地方?离山之外、苏景的第二个老巢,他本命法术所得的那棵扶桑灵木就扎根于此,当初从离山带出来的无数剑鸦,绝大多数都在此栖息、修行,小不听刚才的尖声大叫惊动了它们,黑压压的一片乌鸦云飞来查探。一见是小主母回来了这还了得,大群乌鸦口中奶奶祖奶奶的乱喊乱叫,问安过后问她此行、不等回答就彼此讨论刚刚从东天角升起的朝阳都被吵得摇摇欲坠。

石坪大乱,天斗山大乱,还有火鸦妖裔、仙人掌小妖、二层山中留守家园的祸斗等等妖物正源源不绝赶来

小妖女笑了。

吵闹喧天不假,但彷徨时候还有什么比看到了一群又一群的自己人更让人心底踏实?踏实了,心思也就重新活络起来,仔细思索自己来之前的情形:那时正和苏景聊天,聊‘谁怕谁’,情迷意乱时候。被她收在袖中的、那条来自莫耶世界的‘灵须’忽然躁动起来。自己的修为大涨全因这根‘须子’而来,灵须有所异动说不定又是再添修为的契机。

身前那个男人跑不了,袖中的契机却一闪即逝当即闭关,全副心神投入‘灵须’。不久之后她便发觉。须子躁动并非‘无风起浪’。它正和另外一件宝物呼应:青灯藤。

一根灵须,一截怪藤,各自透出本元真灵。彼此试探着,做气意交流、元灵交换。

灵须还好,青灯藤可是有过‘前科’的,曾把紫桐仙宫给吞掉了,小妖女生怕它又会去吃其他宝物,不敢在将其置于袖中,而是清出了自己的乾坤囊,单独来盛放青灯藤。

两件神奇宝物都被不听随身携带,但又分置于左袖、右囊之间,它们两个以真灵彼此呼应,那道气路自也流转于不听的经络,这可是件大造化。‘说过地皮湿’的道理,几乎都无需不听刻意做什么,灵须、幼藤至纯至粹的木行灵元,丝丝缕缕地融入不听本元,让她受益匪浅。然后就是现在了,莫名其妙的,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送出了幽冥,重新回到天斗山。

素手翻翻,左手一只白玉瓶,莫耶灵须静静悬浮;右手一只青瓷盆,青灯藤软塌塌地趴在泥土中,两件‘东西’好像都在睡大觉,不听它俩并排摆放,侧着脑袋仔细打量,须子藤子全无反应。

小金蟾凑到近前,和不听一起端详:“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dào

。”事情着实古怪,不听大概能猜到自己回来和一须一藤有关,可具体关联在哪里她实在想不通。想不通如何回来的,当然也就没办法再回去静静等待半晌,不听浅浅叹了口气,把瓷瓶和花盆都收了起来,口中话题一转,将自己这一趟幽冥之行大概说给身边同伴。不长功夫,事情说完,不听唇角勾勾居然笑了起来。

笑不过片刻,不听眯起了眼睛看着小金蟾:“裘门金氏,你的神情恁地古怪,想念你家夫君了么?想了就去西海探望他啊”说到这里不听笑出了声音:“去探望一次回来生一次孩子,你还真每趟都不白去。”

裘门金氏不理小妖女的调笑,神情古怪得很:“莫名其妙地回来,不能再守着你那离山郎君身边,为何不见你惆怅郁郁,反倒见你欢笑惬意,这是何道理?莫非不想再嫁他了?”

“嫁!”莫耶少女全不似汉家女子那样内敛含蓄,她的情事来得光明正大,说出口时也磊落大方:“回都回来了,扭转不了的事情又何必郁郁。正好还有一件大事,我提前回来可以做好它。”

“什么事情?”小金蟾好奇追问。

“风光大嫁!”不听站起身来,应道。

小金蟾被她说懵了,转目望向裘婆婆,裘婆婆摇头,也不解:“这孩子好像糊涂了。”

“回婆婆,没糊涂。”不听想到了开心事情,所以真的很开心,素手一翻,一丛漂亮红花被她取出如意袖,又一道风法托浮半空里。不存于中土,只在莫耶才有的花儿,花儿的名字译做汉话为‘笑语’,意指只要有人欢笑的地方就会有这种花儿。

看似娇嫩的‘笑语’,实则生命力最是坚韧不过,在莫耶,无论北方苦寒之地、西方荒原戈壁,又或东、南湿热地方,只要有人迹之处、只要人能生存的地方,这花儿就能够扎根、盛放。

莫耶世界万生寂灭,不过在不听得到那一根灵须不久后,意wài

发xiàn

须子旁边,长出来、开出了‘笑语’花。只是凡花,全无灵力,但不听将之视若珍宝,如今她的袖中已经攒下了一大片‘笑语’花丛。

小金蟾从花丛中取过一株‘笑语’在手,看了看、嗅了嗅、又依着蟾蜍本性舔了舔,未见神奇,问:“你啥意思?”

“有朝一日,让这花儿开遍中土。”小妖女的话莫名其妙。

“然后呢?”裘婆婆也拿了一株花来看。

“笑语花儿盛放天下之日,就是我风光大嫁苏景那一天。”不听笑盈盈的,依旧莫名其妙的话,可她说得很认真、笑得更认真。

笑靥、红花相映,美到了妖冶。(未完待续……)

第五六八章 种花的好地方

“要这天下,笑语开遍开遍”喃喃自语中不听身后一对蝶翼展开,她笑她惬意,蝶翼振动,妖冶的女孩子飞出天斗山。

上自裘婆婆,下到小乌鸦,全都愣愣发呆,老太婆望向小金蟾:“这孩子病了?”

小金蟾肃容:“我会看着她,姑母放心。”

“乖,”裘婆婆点头:“苏景于我们裘家有倾天重恩,于情于理于义,都要照顾好不听,我须得坐镇此间,她的事情你费心了。”

小金蟾双手撑地,双腿蜷屈,蛤蟆似的半蹲起来,跟着双腿猛一蹬,身化金色流光直冲云霄,向着不听离开的方向直追下去,人消失于视线时她的声音才告传出:“义不容辞,这倒霉丫头!”

“这倒霉丫头!”裘婆婆大点其头

谢胖子很胖,七尺男子,三百八十斤。看上去四十几岁的年纪,英年早谢,秃顶了,油光锃亮的头皮。身上的衣服紧巴巴油腻腻,脚踏一道满是剩饭味道白色云驾,飞掠如电。他很着急,因为他收到了一个消息,还因为他除了‘谢胖子’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绰号:谢完了,谢生佛。

‘谢完了’是曾与他有龃龉、心有芥蒂的同道修家给他起得绰号,意思最最简单不过:姓谢的完了。谢胖子在领悟‘破无量’的时候走火入魔,侥幸得高人相助保住了性命,但修为折损五成。且一次心魔疯长让他再没了领悟大道的资格,他完了,修行路断。

‘谢生佛’则是受过他恩惠、得他救护之人的敬称,‘谢完了’完了之后,一度万念俱灰,但他是个胖子,心宽体胖,体胖心宽,很快就想开了,修不成神仙了。可自己剩下的寿数。仍远胜凡人许多,老天已经待我不薄,我又何必自暴自弃,有生之年好几百。总得做有分量的事情谢胖子想了许多。最后确定。这世上最有分量的事情,莫过于:救命!

他救命,所以他叫谢生佛!

谢胖子算不得真zhèng

的正道修士。不过荒山野岭一散修东土汉家源远流长,道德两字根深蒂固、早已开枝散叶,绝大多数不在正邪的散修都会行正义事情,他们为正,却还算不得正道?略略有些不公平,但若换个方向去想,能被称作正道的,比着散修之正更正,正得更纯粹!

东土汉境,花花世界,今日这繁荣盛景,皆因:根为正!

谢胖子得了同道传讯,南荒与东土交界地方,不久前地震了一次。地震轻微,没能晃道地面上哪怕一棵小树,不值一提了。可也是这轻轻摇晃的几下子,让地下一道水脉改道,引得一座巨湖水位疯长!

湖畔有镇名唤‘水生’,水生镇上汉人与蛮人混居,算到一起上千性命。而‘上千性命’之北,便是东土汉境了。大湖所在附近水脉错综,若湖爆,会引得三河七川泛洪,十条水脉都从南向北,为祸无法想象。

谢胖子要封堤禁湖,干他娘的这一桩有分量的大买卖!

水声隆隆,大湖波涛滚荡,水位越涨越高,水生镇百姓须得抬头观湖了。湖暴躁,距可怕崩裂只差一线。

不知是不是被吓呆了,水生镇的百姓居然还不曾四散奔逃,而是所有人集结一处,愣愣抬头,看着远处疯长的大湖忽然间,一股剩饭味道弥漫,秃顶的胖子置身半空,开声断喝:“大家莫惊慌,某家谢生佛到了!”最后一个字求上口,追‘料’之变音,谢胖子救人心甘情愿,自称‘生佛’理所当然他不算世外高人,他喜欢自卖自夸,有的卖便可以夸,天经地义。

胖子跳落地面,动用灵识去探那疯狂大湖,才一探脸色就猛地一变:力所不能及。这湖饱蕴自然之威,莫说他已完了,即便全盛时也休想阻挡。

忽然,一个清清静静的声音传入谢胖子的耳朵:“谢道友扶危助困,白羽成由衷敬佩,这就请道友施展神通,带镇中百姓离开此处,此间事了,道友若有暇还请来离山小住,离山上下倒屣相迎。”

随着说话,一个身着离山剑袍、二十六七年纪的青年显身面前,真传弟子白羽成。白羽成将一枚木铃铛递进谢胖子手中:“道友登临离山之际,以此铃传讯。”

谢胖子都得到了消息,地处东土东南的离山又怎么可能不晓得此地险情,早在谢胖子之前,白羽成就率领一队同门赶到,镇中人被他们集结一处,但还未送走,这事倒不用急,哪怕洪水暴发时再起云驾带人离开也全赶得及,此间一众离山弟子正抓紧最后功夫匆忙布阵。

谢胖子面色一喜,收了铃铛,依着修家礼节长长躬身:“谨遵吩咐!”言罢迈步来到人群中间,一道云驾缓缓铺卷,将千多百姓尽数托浮,之后谢胖子又对离山弟子一抱拳,催起云驾向着北风撤走。

谢胖子离开后不久,离山弟子便布阵完毕,集结于白羽成身边。

白羽成肃然开口:“传掌门口谕:后果难料,谁想走,不阻拦、不追究,尽可放心离去。”

离山天宗高高在山,山中修家承天护道,可他们终归不是算尽天下的神仙,总会有疏忽的时候。白羽成奉掌门之命,领一道镇水阵诀、带三十同门赶来封洪,但是等到了地方才发xiàn

,凭着他们的力量、手段,不够消弭这场巨灾:事先不曾想到的,那条地下水脉暗通一座地海,是以即将爆fā

的洪水威力远超意料。

发xiàn

此事后白羽成立kè

通报门宗,很快回信传来,掌门人带红、樊、龚三位长老即刻出山,再就是刚刚白羽成传与面前同门那句口谕高人赶来,定有对付巨洪的办法,唯独一样:时间。

他们来不了那么快,从现下算起,最快还得半天功夫才能抵达,再看那翻腾大湖,还能撑多久,一顿饭还是一盏茶?

晚到半天,足够大湖泻入附近水脉,再做封堵难上加难。

白羽成想要为掌门‘追’回这几个时辰,只是追得回么?位列离山真传,他的修为、眼光皆属上乘,看得明明白白,以他们现在的力量,运气好可挡洪水两个时辰,运气差些的话,一个时辰就是尽头。

明知不可为仍愿为止,多挡一阵洪水之灾就会抵消一些。白羽成带来的都是内门弟子,算得离山精锐,以他们的本事,就算阵法被冲毁人也不会丧命洪水中,可是免不了的,阵法反噬下个个都会受伤,伤了皮骨损了五脏全都好说,就怕伤及经脉或元基,轻则折损修行重则求仙路断!

一定会受伤,伤成什么样不知dào



白羽成重复:“后果难料,谁想走不阻拦不追究,可放心离去。”

“夫君总也改不了着急时就啰嗦的毛病。”一个双目漆漆、笑容甜美的女子说话了。阿嫂出声,那些师弟师妹全都笑了,平日里司职刑堂的白羽成也难得之极,在同门面前笑了笑,啰嗦了?那就不再说话,迈步踏入阵眼,其他弟子分散开来,各入阵位。

阵开启,盈盈青光弥漫开来,威力未显,静静等着洪水暴发一刻。

也是这个时候,身披彩翼的女子从南方来,看了看暴涨大湖,欢呼一声:“蛙儿,咱们鸿运当头!”

‘蛙儿’是捏着隐身诀行运潜踪术悄悄跟在她身后的,虽明知不听比自己修为强得多,不过小金蟾匿踪是天赋本领,施展时绝难察觉:卧房能有多大地方?她匿踪时裘平安就是找不到媳妇。

‘蛙儿’这个绰号由来已久,小金蟾不和她计较,扯掉法术现身而出:“能知我在你身后,修为又涨了?”

不听笑得像小狐狸:“不是我修为又涨,是你修行不勤看夫君、生孩子、坐月子、再去看夫君你多少年不曾好好修行了?”

女子聊天,纵有明确题目,仍会夹杂着数不清的旁支别叶,小金蟾不羞赧,反倒笑眯眯:“我就是喜欢给他生孩子,待你嫁了苏锵锵,你便晓得:给他生一个,心里舒服得很!到你生了一个又一个的时候,我去伺候你的月子”说完了孩子月子,她总算还记得正题:“鸿运当头?哪里?”

芊芊细指,先点向前方大湖:“大湖啊,要炸了!”不听跟着又把手指再向更远处一点:“那里有离山弟子结阵,必是为消灾你可知为什么要消灾么?”

小金蟾茫然摇头:“为何?”

“因为这里闹灾啊!笨哟。”不听咯咯咯地笑,也不怎么就那么高兴,可小金蟾的疑问她始终也没给出个明白解释,笑声之中,她又说了一句:“种花的好地方!”

这算是个解释么?小金蟾宁愿不算,她更糊涂了。

而不听的声音未落,湖盆终于到了承shòu极限,轰轰烈烈地巨响之中,围湖石岸崩裂散碎!

石岸崩于东北,浑浊洪流如巨龙,疯狂倾泻。

时间巧合,看上去,这大湖好像是被不听的疯笑气崩的(未完待续……)

第五六九章 我的娘子

湖破,洪水滔滔,水生镇首当其冲。

这不是巧合,白羽成来此已有一段时候,早都对大湖做过仔细勘察,笃定若它决堤,必是小镇正对的石岸最先崩溃,若非如此绕湖那么多地方,离山弟子为何偏偏选择水生阵布阵。

终于来了,白羽成面色不变,但眼中精光暴涨,立kè

开口朗声唱起阵诀,随行同门一起动咒,镇水之阵就此发动,小小水生镇青色法术光芒暴涨!但完全出乎意料的,就在大阵行运急急、阵法力量集结迎向洪水之时,一道曼妙人影突然从天而降!

她穿着淡紫色的茶花长裙,背后一对蝶翼轻灵。

不听落足地面,她的面前是水生镇,镇中有阵,阵力颜色清透却雄厚非常,想她扑面而来;她身后是大湖,刚决口,平时再也柔弱不过、连形状都不存的水此刻暴躁得仿佛要崩裂乾坤,洪水浩浩,凶狠冲到

小妖女跳到了两股凶猛大力之间,是之间,但非正中,不听的落足处,距身后洪峰极近,距离前方‘镇中阵’远一些。是以洪水先至,领头巨浪重重砸在了不听的背上。

那是早已蓄势多时、集中于一刻爆fā

开来的巨洪,其间蕴藏的力量何其强dà

,即便不听修持身后,一时间也站不住脚脚步,身形踉跄向前摔去!

白羽成大吃一惊,他以前不曾见过不听,不晓得她是谁。但他心思转动奇快,见她出现在洪峰路上立kè

就晓得,这个女子应该是来镇洪的可天下怎么会有这般鲁莽的修家,直接靠着身体去挡又与找死何异!修行之辈都会对自然怀有一颗敬畏之心,这份敬畏来得不是没有原因的,如今这湖崩洪起就是最好证明。

更让白羽成又恼怒又惋惜的是,那个女子身拦背后洪水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挡在水生镇中阵法力量的前方。阵法刚刚行运到最饱满时,就算离山弟子想停不可能即刻刹止,白羽成脱口怒叱:“胡闹!”

“你好。”

回答白羽成呵斥的。居然是一声开开心心的问候。

送出问候同时。被巨浪砸得倾身、堪堪就要扑倒在地的不听猛向前跨出一步,重新站直了身体。

浊浪滔天,若这一刻天地能被凝固、静止下来的话,人在地面仰望。会生出一个错觉:天上的云相充满萧杀。让人心惊肉跳可那有哪里什么云。那是如山大浪轰天、遮天!

如此巨浪面前,那个女子的身形何其渺小、何其脆弱。

可就是这个渺小得即可忽略不计的不听,在重新站稳脚步之后。硬是挡下了那浩浩荡荡的恶洪!

小小身形,稳如巨岳。

不是石,不是礁,只能以岳而喻。因水来时,石、礁不动,不怕惊涛骇浪冲刷可石、礁也同样拦不住汤汤洪流,唯有巨岳能阻大川猛进,山在、洪断。

巨力相催,她的身形不动,管那洪水如何轰轰嘶吼、如何急急冲荡也再无寸进!

不止拦下了洪水,不听及时亮出一枚竹叶,摇动之际一片苍翠竹林凭空而现,迎上了正扑面催来的离山阵法。

真力遇阻,白羽成自不会再催阵相斗,急忙把阵诀一变,借着受阻之势收住阵法,不听展颜一笑,因那个小丧修的缘故,她对所有的离山弟子都心存好感:“多谢。”

离山弟子眼中,景色诡异:前方不远处,罗裙飘摇长发飞扬的美丽女子,笑得正明媚,对着离山门下致谢;在她身后,洪水层层‘堆积’横冲直撞,那大浪的峰顶已经耸起百多丈,像极了一头暴躁的巨兽却无奈、无能、无力重开牢笼,它凶猛却在少女身后全无用武之地!

这个时候忽又一道人影闪烁,另个年轻女子来到离山阵前,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本来长相中等偏上,但因两眼离得远了些让她容貌再打了个折扣,普通姿色。

白羽成夫妇不识得不听,但他们都认得青云,一是当年小泥鳅大婚就在离山,另则白羽成与卿秀的喜日裘平安一大家子都赶来送礼。离山弟子要守住阵法,见了小金蟾不能起身行礼,但口中都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拜见青云师叔。”

在天斗山,参莲子喊苏景师父,喊青云姑姑,喊裘平安大哥离山可是真zhèng

的汉家传承,辈分不可乱、从来都是算得清清楚楚,裘平安是苏景的妖奴,与沈河掌门、龚长老等人同辈,大都督的娘子比着白羽成等人高出一辈。

“你可莫强撑!”小金蟾对白羽成等人点头,口中嘱托不听。小金蟾不明白这莫耶妖女为何转了性子、竟主动做起了好事,可对她的关心是不会掺假的。

不听点点头:“现在还行,请问离山仙长,须得撑多久?”冰雪聪明的女子,看出白羽成结阵也是为了争取时间。

白羽成恭敬回答:“启禀前辈,快则三五个时辰,再迟过不了一天光景。”前方女子和小金蟾是朋友,称其前辈全无问题。不过这位前辈比着白羽成以为的还要再前一辈。

不听似是松了口气:“那还好,”说着,她的眉目流转,看了看白羽成,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卿秀:“你们双修道侣?”

小妖女的眼光不错,待对方点头后,不听又问卿秀:“这个离山弟子,你想嫁就嫁了?”

自从回来之后不听就不怎么正常了,古怪问题把卿秀给问愣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继xù

点头。

“真好。”不听全不掩饰自己的羡慕,跟着她又变得笑眯眯了,对小金蟾、白羽成等人道:“不用管我了,你们聊。”说完,她转身曼妙身形,旋转开来。

身动、法动、力动,积压于身后的浩浩大水猛地翻卷开来,仿若一卷长绢,绕于不听身周,随着她的旋转一起转动。

不听缓缓旋转不休,她不曾离开、始终留在中心她就是中心,因她转而转、随她舞而舞的那一道洪龙天旋,自地面拔起直冲九霄!

忽然,她动了,旋转不急不缓的同时,不听飘身而起,又开始围着巨湖做轻灵盘旋,暴涨溢出的湖水像极了一条巨龙:被不听牵住头颅的巨龙,她绕湖、‘龙’绕湖!

洪水涨,巨湖生灾,堵上决堤的口子只能维持短短一会功夫。那湖只能盛十万水,地下水脉源源不绝送入十五万升、三十万升、五十万它又怎么可能装得下?堵住了这里的口子,它又会去冲碎别处石岸,就算哪里都冲不破最后它还是会满到溢出、到那时,水去四面八方。

要镇水,办法只有一个字:疏。但周围无处可疏,所以不听引水旋湖,开它一道旋天河!仍是治标的办法,靠得是她法术精妙、更是她的修为浑厚,她要撑到离山高人赶来。

还是那因为小小丧修的缘故,她对离山高人信任得很。

小金蟾满脸惊骇,眼睛瞪得太大以至向外凸出,稍稍有些要显原形的样子,她知dào

不听的本领不错,上次自莫耶归来后修为有又大进境,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妖女本领大到这等程度!这不奇怪,不听真zhèng

的实力从未显露过,连苏景都不晓得。

“她到底是什么人?”白羽成的声音发飘,眼睛瞪得不像小金蟾那么大,但目光里的惊讶毫不逊色。

小金蟾正纳闷不听怎会如此凶猛,失神了,没理会白羽成。卿秀则接着夫君的话喃喃道:“修行恁地了得。”这一句倒是被小金蟾听到了,随口应了句:“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娘子。”

女子就是女子,修行之人也不能免俗,离山红长老是为一例,白门卿氏又是一例,闻言想都不想直接追问:“谁的娘子?”

青云上一句是无心之言,被追问之下她已回过神来:因不听的身份,她和苏景的关系应该不曾被离山所知,小金蟾自是不会主动泄露此事,可追问已到,不答又显尴尬,小金蟾负手挺胸:“我的娘子!”

九霄云上,引河旋湖的不听扑哧笑出了声,引得身后那道盘旋天河都微微震动

不知不觉里,四个时辰滑过。天河浩荡,月隐云被,洪水飞天,不曾漏出一滴。

终于,北方远处几道剑光划破夜色,一个声音遥遥传来,对‘天河’道:“多谢仙子。”掌门沈河与三位长老赶到!

四个字,措辞平淡但字字认真,无需再多说什么,离山掌门说过谢,便一定会谢!

“掌门、掌门离山沈河!”三十里外,天空另一道云驾上,谢胖子兴奋异常,胖脸上的油光更亮,他护送着水生镇百姓离开不久,大洪崩仙女现,水轰荡龙盘天,总是修行人见多时光,这等奇景也不是随时能见到的,谢胖子干脆不走了,云驾悬浮于三十里外安全地方,兴高采烈地看这场大好风景看到半夜,没想到把离山沈河也给看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七零章 高人

第一天宗的掌门人,真zhèng

世上高人,在谢胖子眼中和神仙也不见得有太多区别,他没办法不兴奋。不过刚喊两声就晓得这样直呼前辈高人姓名实在失礼,忙不迭收声,面色窘迫。

飞掠之中,沈河转头向着谢胖子拱手作礼:“也辛苦道友了。”

谢胖子忙不迭还礼,但还不等他双手合拢,沈真人已经疾飞而过,来到‘盘天大河’前:“沈河造次,失礼地方还请仙子体谅。”

天河悬空,急转不休。锋为不听所治、被引着在一圈圈的盘旋中向着天空不断延伸;沈河言罢迈步跨入天河之内,旋即身形一闪直追到不听身边。两人一照面,沈河眼中便是精光一闪:小妖女的督目之法瞒得过普通修家,又怎能骗得过离山掌门?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真身。

但沈河只是笑了笑,左手伸出按在、‘拿住’了那天河起端。

不听引出的,那是真真zhèng

正的一道凌空大河,若铺陈在地面上,且莫说其长,只说其宽广,凡人置身河畔怕是要蕴足目力才能勉强看到对岸,偌大河川,沈河伸手去握它潮头时,真就仿佛在扯一块布,布再大,也能攥其一角。

沈河只握住了‘一角’,不听却觉得身上负担的可怕力量就此散去,心中明白这条天河已被离山掌门接管了去。

功成、身退,不听对沈河点点头,就此离开天河。纵落地面小金蟾身边。

小金蟾传音入密:“你跑,我挡。”说话时悄悄伸手入囊,握住了自己的金钱法宝,莫耶妖女遇到了离山高人,跑是最聪明不过的选择。可一向精明的不听摇摇头,重拾之前那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应该不用跑,还没种花呢。”

两个女子说话的功夫,抓着长河一角的沈河真人开口长吸。吸一口气,就算再用力,又能有多大动静风破雷崩。沈河吸气之声。轰动千里乾坤。

因吸气而起的风雷声未落,沈河的左手轻轻一抖,灿灿光华闪烁——水色,上映苍穹下照人间。小不听引荡起的那条盘天河在沈河掌门手中绷直、平铺。它平行于地面。在九霄高空平平整整地、自南向北,铺展开来!

把万钧洪水像一条长绢似的旋舞起来,莫耶不听。

仍是这条长绢。以一手之力将其平铺半空,离山沈河。

这便是差距了,这就是人间正道第一修宗的掌门人,那个不笑不说话、对长辈恭敬、对同辈友好、对晚辈爱hù

,没脾气的老好人似的真人、沈河。

而被绷直、铺展的又何止一条盘天河?天河不是无源之水,其下还连着一座大湖大湖被‘拽’起,延于天河之末,铺、展!如镜、如绢。

湖陡空,可见泥地水脉正迅速渗出。再就是湖底没有鱼,所有的鱼虾螃蟹都被沈河端在了‘长绢’中。

‘绢’长无以计,一千八百里还是三千四百里?天知dào



此乃神迹,不听木然青云呆立,白羽成泪流满面卿秀失魂落魄,谢胖子一屁股跌坐云驾,千多百姓惊骇嘶喊。

只有三个人还镇静,追随掌门一同赶来的三位长老。

樊长老捻髯微笑,望着空中‘长绢’:“我都忘记上次见师兄全力出手是什么时候了,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红长老的眸子明亮,不看天河只看沈河:“师兄师兄师兄!”

“干活吧!”一向古板的龚长老继xù

古板,提醒两位同门,随即龚长老飞身湖底,长剑做笔在湿漉漉的泥巴中写写画画,剑下一道道符撰成形,每写好一篆,那枚法撰就会乌光一闪,有虚变实、化作乌金形质的扣刻、从此烙印湖底。

另两位长老也随之而动,三人成品字各占大湖一角,同样以剑升篆,不过红长老的篆颜色朱红、质似玛瑙,樊长老篆色莹白,仿佛脂玉。

长老们忙碌的时候沈河也在施法,左手铺‘长绢’,右手掐起剑诀,他的剑飞去、一样向北,沿着长河铺展的方向划过水成了布,真就被被沈河的剑裁下一条。

宽三十丈,长不知的‘布条’。

剑诀撤,右手轻轻、拇指中指拈住了‘布条’一端,先做无声心咒,再扬声敕令:“晋州大旱,甘霖普惠,西北三千九百里,去吧!”右手高扬,抛,布条似升灵,就此冲向高空,直飞千丈后一顿、再顿、三顿,一片大水就此化作沉沉黑云,向着西北方向急急飞去;

沈河剑诀再起,又开始裁第二块布条,一般施法,但换了另一处受旱之地。跟着又是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煌煌长绢,就这样被沈河一条一条的裁剪下来,化作雨云飞向东土需yào

雨水之处,到最后沈河手中只剩三百丈‘幅宽’长绢。

今年东土风调雨顺,受旱的地方不多,都已经赈济妥当了,沈河低头沉思片刻,在确定没有遗漏之后,他笑了,做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笑容自然惬意,沈河暂时不再施法,低头望向大湖:“怎样了?”

过了这一阵,大湖水位缓缓升起,三位长老的身形都被淹没,看不见人了。

“启禀掌门,我以妥当,在等樊师弟和红师妹。”龚长老的声音最先传来。他的声音未落,樊长老的声音也自水下响起:“启禀掌门,我也妥当了,就差师妹了。”

红长老声音随之而起:“再等会!”

当年离山中修为最差的长老,红长老不是浪得虚名,不过任夺出山、三位新的真传弟子顶上来后,红长老就让出了个名头。

等了盏茶功夫,红长老声音快活:“成了成了,赶紧的!”法术还未完,还缺一步,之前她最慢,现在她最催。随她催促,湖底水中三位长老各自亮出一枚长长令鉴,口中动咒,并不响亮,但也还是把浅浅湖面震得颤抖摇晃。不久咒成法生,三位长老同时将手中令箭深插湖底。

湖底的泥巴稀软,可令箭插下时,分明是锐金入顽石的淬烈之响!

法篆凝、谕令落、由三位长老施展的阵法也即刻成形,不闻风雷咆哮不见灵元起伏,只有浓雾升腾。

湖中升起了大雾,但这雾气不向四方弥漫,而是扶摇直上,一路向着天穹去了,抵达上上高空后,罡风滚滚,吹散了它们

深藏地下的水脉接连地海,堵则崩,难保不是另一场大祸;地下水脉不竭,大湖永无宁日,永远都会涨,堵无可堵只能引流以疏;周围无可泄洪之处。

难解之事,但再难落入离山高人的手中,也照样拆解得开:法阵行转,无炽烈高温却时时刻刻能蒸水成雾,雾升九霄毁于罡风:升雾速度,平齐于地脉注水之量。

千秋万载不敢说,至少能保这一方千年太平,只是从今日起离山又会多出一件差事:每隔一甲子,就要带上品灵石来给湖底阵法充添灵元。

三位长老破水而出,沈河将手中剩下的‘长绢’重新填回湖中。至此这一趟赈灾差事真zhèng

完成,但沈河却又朗声道:“三位师弟助我施法、打通阵上最后一关!”说话间大袖挥舞,青青烟霞弥漫身周十丈方圆,绝除目听阻隔灵觉,封出小小一方法域。

法术什么的,明明全都完成了,掌门人还喊着要施法?三位长老知dào

事情蹊跷,同时飞入掌门法域内,入内后红长老开口最快:“师兄有什么算计?”

从外看青色烟霞浓重,入内则一切正常,沈河真人站在三位长老面前:“哪有算计,我得歇会!”一边说着,直接就坐倒在云驾上,呼呼大喘、拉风箱似的天宗掌门威仪非凡,哪能当着晚辈和外人面前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铺巨洪、分恶水、化云雨飞赴八方千万里赈旱,沈河做得举重若轻,可哪一样不是仙佛神通!人力有穷尽,谁说离山掌门就不会累。

红长老笑出了声音,赶忙取出自己亲手采集、酿造的琼朝露,沈真人不客气,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放下瓶子不起身,坐在原地接着喘。等他休息的时候,龚长老问道:“那个女子是莫耶之人,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要请掌门定夺。”

“四祖。”沈河两字回答。

言语不详,但大家几千年朝夕相处,三位长老都能明白他的意思:离山九位师祖中第四位,姓黄名蓝,汉人名姓,但他其实出身契丹,孩童时候就流落汉境。那时候契丹是塞外强族,与汉家征战多年,两族不共戴天之仇,彼此视为猪犬,在汉人眼中,契丹个个该杀。

契丹黄蓝、莫耶不听,有区别么?

何况少女今日所为功德无量。

又过片刻,总算把气喘匀了,沈河继xù

道:“但总还要做些地方,樊师弟要辛苦些。”

话说完,沈河站了起来,做了个表面功夫把一道玄光打入湖底,这才收了青烟重返众人视线,离山掌门面色平静目光清澈,远处谢胖子、近处白羽成全都由衷佩服:施展浩大神通过后仍面不改色,果然高人!(未完待续……)

第五七一章 出息

樊长老先飞去三十里外谢胖子的云驾,对云中百姓嘱托道:“大雾升于夜晚、散于黎明,不会耽误你们在水上的生计,但需记得,登湖打鱼黄昏前一定要归岸,否则夜晚浓雾弥漫方向难辩,怕是会有危险。”

掌门这边,带上另两位长老和此间弟子,来到不听身前,全不提她是莫耶人的事情,致谢、寒暄几句,给不听留下一枚木铃铛,请她有暇时随时可去离山做客,不听接了铃铛:“定会有机会,还请掌门耐心等待。”

话又古怪了,沈河不追问什么,笑呵呵地点头,又和青云打过招呼,问候了几句后也不再逗留,就此离开小镇,不受镇民叩拜谢恩,转眼消失天际。

所有离山弟子都走了,但樊长老留了下来,跟着掌门离开的只是一道神识投影,他隐身远处,静静注目小镇。

谢不到离山掌门,但能谢到那位明媚仙子,谢胖子云驾回归小镇,千多镇民,由镇中长者长声喊着号子、准bèi

行叩拜大礼事情前后经过所有人都看在眼中,若没这位仙子,家园早都被洪水吞没!不用背井离乡,何异再造之恩!可没有一个人跪得下去,身前一股柔柔的力道托着,让他们再如何用力也跪不动。

不听闭起了眼睛,片刻后再张目,明媚少女平添妖冶!她散去了督目之术。

镇民一时间望不清楚,谢胖子却看得一清二楚。惊呼脱口:“你是莫耶之人?!”

不听笑着点点头:“不必惊疑。”

小金蟾附和开口:“她若心存恶意,此间早已是另番景色了。”

莫耶地,邪魔地,这认知自古流传,不止是修行道上的说法,民间也是一样的认知,听到仙子竟是邪魔地方之人,镇中百姓难免一阵骚动。

可也仅只片刻议论罢了,普通百姓没有那么沉重的大义,浩劫之下亲人安好、我安好、家还在便心满yì

足。甚至可以说。得救即为福缘,又何必去管赐福的究竟是神佛天仙还是妖魔鬼怪。谁会为了一个神话故事似的传说,就真的去和恩人反目。

吃惊过后,谢意依旧。

不听摇头:“若真心谢我。再简单不过。两件轻松小事。”说着。她的手掌翻开,一小包花儿种子:“院子角落、不打紧的地方,种下这花儿。不用刻意打理。这花儿耐活得很,开放时还挺好kàn

的。”

时至此刻,小金蟾终于恍然大悟。

要着天下看遍‘笑语’,不听行善,请受惠者种花花儿种得多了,莫耶少女在人间的声名也就流传来开,她又哪里是种花,她是要扭转‘莫耶地邪魔地’这名声、要扭转中土世人对她的态度!

有朝一日,笑语遍布四方,少女便再非邪魔,她是行惠人间的仙子。

种上几株鲜花又算得什么?何况这花全不用打理,挖个坑把种子扔进去就算了事,镇中长者从不听手中接过花籽,恭恭敬敬地问道:“仙子的第二个吩咐是什么?”

“第二件事就更简单了,”不听笑了:“每逢初九清早,盼望有心人能望向东方朝阳,在心底念上一句‘苏、晴好合、举案齐眉’,我便心满yì

足。若不用默念,直接把这句话讲出来,我更是感激不尽。”在莫耶,不听的族名为‘晴’。

这件事是不听临时起意,她觉得好多人来念叨自己和心上人的好事,心里舒舒服服的。

等那一天,哪月初九,笑语花儿开遍中土,天下人举目向东,她风光大嫁苏景的那一天!

她想红花遍布人间,她想世人齐望东方。

她的‘苏晴好合,举案齐眉’。

仙子的要求奇怪但简单,镇上百姓也不敢多问,诅咒发誓地应下仙子,必定妥当完成吩咐。不听扬臂对镇中人摆了摆手,小金蟾没再‘趴下冲天’,脚下云驾升腾与不听并肩飞起。眼见仙子要走,上前说话的那位本镇长者急忙喊道:“还请仙子示下尊姓仙称,小人也好奉起长生牌位”

莫耶少女坚决不说自己的名字,微笑着应道:“那种花儿的名字唤作‘笑语’。清甜声音回荡之际,云驾升腾高空,很快消失不见。

樊长老未在追踪下去,他取了一枚花籽,追赶掌门一行返回离山取了

离开小镇,两个年轻女子向北而行,小金蟾忽然道:“我若是苏锵锵,我也娶你。”

不听种‘笑语’于人间,是为了自己能风光大嫁,但又何尝不是想要卸去苏景肩上的担子——陆角为蓝祈、陆崖为浅寻都曾承担在肩的那副重担,不听不要苏景再担。

种花中土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苏景,不听舍不得不嫁,舍不得苏景为了她与整座天下狭路争胜。

“苏锵锵这个人,脾气义气都没得说,和他做朋友是再好不过,”青云唠唠叨叨,几十个孩儿的娘,口舌早都碎得不能再碎,上一句还在赞不听,这一句又再损苏景:“可他那副小白脸样子,咳,你怎么就这么想嫁给他?”

苏景只算得是比较清秀,但妖精看来,只要不是粗声大气满嘴恶语、胡茬满腮狞眉凶眼,统统都是小白脸。

不听笑了,不和妖精矫情,提及苏景时美滋滋得全不掩饰自己的喜欢:“苏景的好处你又哪里晓得。”

小金蟾侧头看了不听一眼然后又看一眼:“你流鼻血了。”

小妖女伸手,在鼻端轻轻一蘸,拿到眼前看,果然。皱了皱眉头,似是想说什么,身体却突然一软,直接摔进小金蟾怀里。

小金蟾大吃一惊,扶好不听同时,一道妖元送入不听经脉,片刻后她就放松下来:无大碍,小妖女只是累坏了。

把一道汹涌大河当成长绫舞了几个时辰,就算不听修为精湛也消受不起,消耗过剧以至经脉受震,鼻血也是因此而来。

算不得伤,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如初。

不听没事,小金蟾放下心来,再次笑了起来:“下次提起苏锵锵的时候,你能不流鼻血么?晴族不听,出息得你啊。”

不听弯起了眼睛,笑眯眯的样子。第一次种花,很开心,累一些也心甘情愿!

小妖女笑的时候,滑头大王面色铁青,问面前阿二:“好端端的,她又怎会不见了?究竟是怎样的情形?”

苏景走后,阿二阿七进驻阴阳司,少主离开前认真嘱托,请两位尸煞猛将为小主母护法,阿二阿七不敢丝毫怠慢,可万没料到,不久前忽然天阴如墨,一道无声雷光划过阴阳司后宅,再赶去查看,小主母已经不见了。

阿二阿七联络鬼王,是为发动他们的势力去寻找不听,虽知这样找人希望渺茫,但除此之外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滑头王接到消息立kè

传下大令,一时间瓶中城灵讯飞散、侦骑四出,撒开大网似的去寻人,他自己则与其他几王急匆匆来到阴阳司询问详情。滑头小鬼心怀义气,弟妹丢了比自己媳妇丢了更要紧。

到现在,距离小妖女失踪已经过去十六七个时辰,仍没有丝毫消息,滑头王坐不住了,带上几位归降鬼王急匆匆赶来不津,直接向驻守阴阳司的两位尸煞询问缘由,以期能找到多些线索、方便找人。

阿二大概把事情交代了两句,不用第三句、两句就足以说完事情经过。

滑头小鬼眉头大皱:“如此简单后宅中,她失踪之处可又线索留下。”

“只有这个。”阿二伸出手。

“花?”

阿二手上,一朵娇艳红花,正盛放,不存于中土只生在莫耶

“花?”

同个时候,阴褫海中,妖雾和滑头小鬼说出了同一个字。小鬼差瞪大眼睛,使劲盯住了苏景的头顶。

解释过自己一定要为廿一链除掉墨色之后,苏景就再未说话,由一道心神主持、催动一重罡天与一座大窍,全力洗炼铜环上丝丝‘污浊’。阳火轰荡于洞天之内,从外面看他一切如常:神情平静、端坐云驾、目光与灵识不存丝毫松懈远远地巡梭四方不知不觉里快二十个时辰,路途平安不见凶险,苏景的头上却忽然生出了一朵‘花’,惹得鬼差吃惊不小。

还好,那花不是生芽、开叶、长蔓,若真在他头顶来这样一番景象未免也太吓人了些,‘花’是突然跳出来的。

悄无声息,一小团淡金色光芒氤氲着,苏景天灵顶盖之上一尺地方,小小的花儿出现。

是‘花’还未绽开,只能算一枚花苞。婴儿拳头大小,玄光蕴透于花苞,静静悬浮着,显得有些娇弱,也显出了几分空灵。

戚东来听苏景说过最近一段的修行,见了花苞不似妖雾那般吃惊,而是对苏景笑道:“又有进境。这便是金乌羽花了吧?恭喜。”

宝瓶修行三重境界,‘地归’炼七十二片太阳鳞叶,来褫衍海前苏景便告完成;‘天擎’修三十六枚金乌羽花,苏景刚刚开始修行这道小境界不久,之前还一朵花都不曾炼成,直到此刻,一盏花蕾显现。(未完待续……)

第五七二章 墨灵精

人家有恭喜,苏景自然要‘多谢’,口中向戚东来致谢,眼中略显喜色。一旁的小鬼差妖雾却老大的不痛快,对苏景抱怨:“救人同时,你还在修liàn

么?一心莫二用,当先全力救护廿一大人才对”

不等说完蚀海就摇头打断:“这便是你孤陋寡闻了,你家苏大人有小小突pò

,不是他重修行不重救人,正相反了,他突pò

才说明他救人用心。”说着,蚀海望向苏景:“只凭‘斗战助修行’这一重,你金乌正法便是一等一的好修法,惹人羡慕啊。”

大圣的目光果然不差。

黑石洞天内祛除墨色,绝非阳火随便烧一烧了事那么简单,廿一链何等神奇的人物,连他都能侵蚀、致命的墨色岂同凡响!若苏景修习是离山其他正法,就算他也有今日成就也没办法除掉墨色,因这世上就只有阳火才能克制‘墨色’,有了这一重‘生克’在手,他才能有胜算。

而墨巨灵一脉玄法委实惊人,那些‘墨色’明明只是一份力量,却仿佛身带灵智一般,受阳火炼化时,‘墨色’不会安安静静地等着对方一点点烧下来,丝丝缕缕的黑线或集结成群、拧成一股绳顽抗,或游散出极细难辩之线,寻找阳火空隙去反攻骨金乌和黄金屋!它们有守、有攻,甚至还有两次‘墨色’企图放qì

链子、转而去侵蚀苏景的洞天:‘它’晓得,敌人是什么。敌人在哪里。

正如苏景所说,这又哪里是什么洗炼,根本就是一场斗战,恶战。

天乌喜战,斗中突pò



小鬼差妖雾较真,且他追随尤朗峥多年,别看自己的修行差劲,了解的修行道理却是不少,摇头:“不可能!斗中突pò

只是蒙鬼的人话。”

这次大圣没反驳,反倒是咦了一声。笑道:“小小鬼差。能有这番见识很不错啊。”

妖雾的话没说完,继xù

道:“修行是修行,斗战是斗战,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却又都得耗用同一份本源真力。便仿佛只有一盆水。你又想口渴想喝,又足心痒痒想要拿来洗脚不是说这盆水不能一边喝一边洗脚,但你非得说喝得痛快了就能把脚洗得更干净。这就不像话了。”

“是够不像话的,”苏景笑了起来,小鬼差那个例子确是惹人发噱:“所谓‘天乌喜战、斗中精进’并非我修法的捷径,这个说法其实是一重‘意境’。”

无论如何,打架都会占用精力、元力,对修行必然有所妨碍。但是修行之事决不可片面而论,依照书本运气行元,是修行之人强化身体、增强力量的办法:力量大了,能够登得更高跳得更远,身体强了可以活得更久经lì

更多,不过强身也好、增力也罢,都只是‘准bèi

’,身为心、命为性做好的准bèi

、打下的基础。

身为重,心为重中之重;命为本,性则是本根中那一点灵犀。

打架会影响修行运气,而战入极、心中暴涨求胜之意时,就扣合了金乌正法的境意,前为一害后则一利,利胜于害,是为凶猛推进、巨大助力。

墨巨灵的黑暗玄力会让苏景心生厌恶,与之相斗,苏景的争胜之心远胜当年光明顶门内比剑,此刻升一朵花落于顶不奇怪。

若把话说开去,其实金木水火土,无论哪一属的修持,上乘修法也都会有一个共通之处:意境。

修上上法门,不是炼气了、变强了就了事的,还须得体会修法蕴藏的意境,唯有会其意,才能精其道。这便是修行道上名门大派与浅薄小宗的区别所在,前者的弟子,与修行中身心俱进、性命共长;后者的门徒炼得了皮囊却炼不出神髓,初时两三个境界或许分别不大,可随着修行的层次越深,两下里的相差也就越大了。

这份区别放在求仙路上,前者自然走得更远,因为他们修来的不知是力量,还有灵性。

这份区别放在斗战之中最简单不过的例子,离山内门,第五境冲煞弟子,能够轻松击败普通散修门户中六境夺罡的修家;而离山的精修真传弟子,即便刚刚结成宝瓶身,遭遇等闲的元神境界修家也有一战之力。

境界越高修为越深是不会错的,可这只是自己和自己比较。

师门不同、修法不同的两家弟子,虽同处一个境界,战力未必就差不出几重天地;不同境界的两家修士也是同样道理,境界浅薄的那个不一定就会输给境界高深的,阳世里修行道,自古以来小境斩杀高阶的事情层出不穷。归于苏景,南荒时五境小修力擒大妖,西海六境才圆满便恶战邪佛:是他有奇遇,炼得五窍三重天;是他有机缘,身负上乘剑术外加一兜子好宝贝;是他有运气,大难不死才能转回头去反咬一口也是他修得了上上真法,让他的性融于命、他的心附于身、他的精气神丝丝扣扣合于金乌正法。

戚东来伸手,指了指苏景的头顶:“花骨朵有了,怎么不开?”

苏景跟着他的手抬头,看了看花苞,应道:“还差了一点,所以花未开。”

“差在哪里?”戚东来追问。

“斗战不够,没能撑到花开的火候就打快完了。”

啊呀一声怪叫,小鬼差直接跳到苏景面前:“快打完了?便是说你已除掉廿一大人身中‘墨毒’?”

“还差一点点,但已无关大局,咱再聊上几句,廿一链身上的残墨就能抹个干净。”苏景点头,另外挑眉、耸肩、摊双手,得便宜卖乖之相冠绝幽冥:“我还没打够呢,这就快完了。看。花都没开哼!”话没说完,变作闷哼,苏景神色微微一变,面色阴沉了下来。

妖雾担心廿一链安慰,见苏景面上变色,妖雾心中猛跳:“怎么了?”

戚东来也关心同伴,憎厌魔时时刻刻讨人嫌,免不了一声怪笑:“话说得太大,遭报应了?”

苏景未回答,愣愣片刻后。伸出手在戚东来腕子上轻轻一搭。虬须大汉身形微震,被他拉进了黑石洞天。

黑石洞天不受妖孽进入,大圣来不了,苏景遭遇怪是须得找人询问。自然戚东来更合适

洞天内。巨大铜环横陈礁石。环身上再不见一丝墨色,光泽程亮、锐金颜色隐透着几分犀利,乍看上去无甚感觉。但看得稍久便会觉得刺痛:光色如针,自眼中扎入心地,那疼痛不剧烈,更多的是冷。

戚东来眯了下眼睛:“拉我进来作甚,洗炼好了给我显摆?”

洞天内的苏景摇头,伸手指向礁石一角:“这个东西。”

礁石角落,黑漆漆的一块圆石。

海中礁石也是黑色的,是以那块圆石全不起眼,甚至以戚东来的眼力,开始时都忽略了它。随着苏景指点,戚东来才察觉到:同为黑色没错,但圆石比着礁石更纯粹,更清透。

青瓷与青玉的区别。

为铜环洗炼墨色的过程,苏景阳火与墨巨灵玄力之间的一番恶战,连‘金乌羽花’花苞都打出来了一支,足见争斗激烈。最后苏景胜出,墨色被层层炼化。

苏景胜局已定,正准bèi

一鼓作气把最后残存的那几丝墨色彻底洗净,不料它们忽然流转开来、游出了巨大铜环,化成了这样一块黑色圆石。

解释到此,戚东来纳闷开口:“你管它化成什么样子。”

苏景摇了摇头:“莫说化成了石头,就算它变成另一个苏景,我也不当回事,照样一把火烧过去炼了它可是炼不了。”

变成石头之后的‘墨色’,竟再不受阳火所制!又何止阳火,金风、剑羽、骨金乌甚至三尸的殷天子,诸多手段轮换,全都伤不了石头半分!

戚东来诧异:“会有这么结实?”说话同时,扬手一道神通打了过去,随后他便明白了:不是结实,而是不受。

灵识相探、目力细查都真实存zài

的黑色圆石,竟好像一方惟妙惟肖的幻象,神通法术、法宝利刃打上去,轻轻松松穿其而过,伤不到它分毫。戚东来皱了皱眉头:“幻象?”

“骚人你看!”拈花接过话题,快步跑上前去,弯腰捡起了石头,还在手中抛了几次,最后一下没伸手去接,圆石落在礁石上,咚咚有声。

神通打不灭、力量无可落的圆石,能被人捡起来。

戚东来直接摇头,对苏景坦言:“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

话刚说完,忽然嗒嗒嗒的怪响频频,石头于原地急促震动起来,眨眼之后圆石变成了烂泥巴,就那么一下子摊软,黑乎乎的一摊堆在了岛礁了。不等众人疑惑,下个眨眼功夫,黑泥巴又忽然‘鼓胀’起来。

像极了吹糖人,软塌塌的一块皮糖,迅速鼓胀、变大、变饱满、变得有了形状、变得栩栩如生、变成了一个人。

戚东来冷哼一声:“苏锵锵,打嘴了!”

巨灵墨色、黑色圆石、黑色泥巴,连番变化到最后苏景。

泥巴鼓胀、化形,最后竟变成了苏景,从五官眉眼到身形衣着,全都一般无二,唯独两重区别:

‘泥巴苏景’是黑色的,黑袍黑靴黑束带,就连皮肤颜色也是黑的;

另则,苏景的目光一向清清透透,明亮中总是投着一份积极意味;黑苏景的眼神却沉沉垂暮,苍茫且荒凉就是这目中神采的区别,所以苏景是人间苏景;黑苏景则是仙佛苏景!

想也不想,苏景直接出手,金风阳火外加一片剑光,他一动手,三尸、骚人全都加入猛攻,可惜全无用处,打中、穿过,仍和方才的圆石一样。

打过没用,苏景又把心念一转,想把黑苏景扔到体外,留着这个东西在身体内。苏景隐隐觉得心中不安,而且外面还有大圣坐镇,不怕收拾不下这个不受法术的黑怪物。

但心中念头转动过后,黑苏景岿然不动!

来自扶乩的黑石,既是认主的宝物、更是苏景体内大窍,此间真zhèng

是他的地盘,万事随他心意做主,想让谁走谁就得非走不可,到这时苏景的脸色真zhèng

变了。

‘黑苏景’忽然笑了:“扔不出去的,莫白费力qì

了。”

平平常常的三个字。三尸齐齐闷哼了一声:见到一个和苏景一模一样的的人。心中已经觉得怪异非常,但好歹两者有个颜色差别;可黑苏景开口说话,从语气到声音、甚至占了上风时话里那份隐隐的‘小人得yì

’的味道,都和真zhèng

苏景全无两样。

三尸与本尊同命共生之故。乍遇如此诡怪的情形。他们真就觉得毛骨悚然。脊背上跑了数不清多少鸡皮疙瘩。倒是苏景,自己听自己说话和外人听时不是一样的声音,听到黑苏景之言没太多反应。

看着不远处的‘黑苏景’片刻。苏景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先莫急着打,聊几句?”

话说得好像他从来不曾动手似的,而‘黑苏景’仿佛也真的了解‘自己’说话方式似的,非但不觉怪异,反而笑得轻松惬意,点了点头:“有教无类。你有问,我必做回答。”

这种调子苏景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一哂后开口:“你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你啊。”似是觉得对方问了个傻问题,‘黑苏景’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可随即他又把话锋一转:“但你却不是我。”说着他伸手在坐下礁石上轻轻一敲,敲下来鸡蛋大的一块,抬手向着苏景扔了过来,力量不比凡人掷石更大。

苏景不动不摇,石头砸到、砸中、穿身而过、落到了地上,发出连串响声。

‘墨苏景’的把戏,真苏景也会。

戚东来见状似是想到了什么,也不打招呼,抬手将一道法术打向苏景,这法术威力平凡,若在外面真zhèng

苏景随手便能化解,不会伤到他。

魔家传人的法术,一样从苏景身体中穿了过去,落空。

戚东来若有所思,‘墨苏景’对虬须汉赞道:“你是个聪明人。”说话中他站起身来,走到苏景面前:“你别用修元真力,只凭自己力量,咱俩对上一拳。”

苏景全不废话,抬起一拳打向对方,‘墨苏景’举拳相迎,‘啪’的交击声响,墨苏景后退了两步,苏景更惨些,仰面朝天摔倒在地,比拼之下他吃亏了。

但一次对拳,真zhèng

的关键不在谁输谁赢,而是:两个都不受外力所伤的苏景,只用‘自己本身’之力能够打到对方。

三个矮子看得满头雾水,一个比着一个更糊涂,戚东来却恍然大悟!

‘墨苏景’看懂虬须汉的表情,先对戚东来点点头,再对苏景说道:“外人都明白了,你自己还不晓得么?”

洞天内的苏景不是真实存zài

,只是一道心识化形而已,他是‘虚’的,虽然因为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穴窍,让这心识在洞天内催元动法能喝酒打牌能做任何事,但归根结底心识仍是心识,为虚,无论法术法宝都打不坏他,便如飞矢宝刃再如何锋锐也割不伤影子——两个苏景都不受外力伤害,便因为他们都是‘虚’。

可是以高深修家的见识,再换个位置来想,心识为虚没错,可心识的本根也是一道‘力量’,不过这力量的行运办法特殊,它的表现不同于那些猛士力拔山河、飞剑万里取命的方式,‘虚’并非不存zài

,只是存zài

的方式区别其他——两个苏景能做互搏,也是因为他俩都是‘虚’,一模一样的虚。坐拥同一种力量,自能彼此对抗。

‘墨苏景’没去追打苏景,向后退开几步重新做回礁石,胜券在握所以好整以暇,暂时岔开话题:“既敢与神祇为敌,总该知dào

些神祇的手段吧。”

苏景如实回答:“见识过两重:侵神、夺字。”

‘墨苏景’挺开心的样子:“你还见识过夺字?是有眼福之人。”

苏景一笑:“嗯,夺字的那个让我斩了。”

‘墨苏景’全无怒气:“人嘛,总会犯傻,犯傻就会做错事,难免的。我不怪你,以后你多做些事情将功折罪好了。”

“说点正事,”三尸中赤目有些不耐烦了,红眼睛瞪住‘墨苏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你怎么来的?”

墨苏景果然‘有教无类’,不做隐瞒痛快给出的答案:墨巨灵的法度玄妙,他的力量蕴藏点点‘智慧灵精’,便如苏景为廿一链洗炼墨沁时所见所感:那黑色力量是活的。

与这等力量为敌,身体与神识会同时遇袭,好像躺在盆景山中的王灵通,他为救护晚辈、独自断后迎抗强敌,激战中被一道墨力侵入体内,之后还不等他的身体受伤,王灵通的心神就被墨力中的‘智慧灵精’蛊惑,从仇敌变成了信徒。

“我就是那一点‘智慧灵精’了,”墨苏景指了指自己,微笑:“但世上总有食古不化之人,不是谁都肯听我教化的,就好像他。”说着,他指向自己的手指变了个方向,指向不远处那一环巨大铜链。

跟着,仍是那根手指,再次转向,墨苏景指向苏景:“还有你。”——

小娃两周月,今天带着她做了好几个检查,过程稍有崎岖,不知dào

是不是被打针的原因,回家后小娃比平时精力旺盛许多、肺活量大增,哭的时间又长声音又响,他爹状态奇差,写得吃力,两更并成一大章了,比着正常亏了一千字,对不住。(未完待续……)

第五七三章 纯镜

对凡俗生灵、普通的修行之辈,墨灵精的蛊惑无异仙音神唱,几乎不存抵抗之力就会被‘侵染’,继而‘皈依’,但它对付不了链子。

不能侵染链子不奇怪,可对苏景也无法‘侵染’,就连墨灵精自己也觉纳闷:“能不能收为虔诚信徒,我入他身体后稍加感受便可知晓,我晓得,你不会拜奉于神祇有些想不通,很奇怪,以前不曾遇到过你这样的。”

是奇怪,苏景的修元浑厚,可他境界浅薄,这就好像一个怀揣万金的稚童,他有巨贾的身价却不存人家的精明,想要骗他个倾家荡产再容易不过可若是这个稚童,曾经江山剑域留下的天无常丹淬炼心神、智慧窍开心花盛放呢?可若这个稚童曾被摩天刹神僧夺舍、又得大圣玦内众多巨妖元魄添入魂火、炼得一只小金乌元神呢?

苏景的心神,是江山剑域、摩天宝刹、天真大圣玦先后、联手打磨出来的!

而更要紧的,他的第十一魂,屠晚。

早在修行之初,苏景就得了屠晚剑魂,那柄神剑正是墨巨灵的死敌,有它在,莫说面前一点墨灵精,就是真zhèng

的墨巨灵来三万八千个,围苏景说法讲道三万八千天,也休想把他变成狂信弟子。

这几重缘由苏景心知肚明,语气坦诚:“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宇宙无限怪事几凡,用不着样样追究。会累死的。不明白就算了,”墨苏景挥了挥手,混不在意,又把话锋转回前提:“不能收做信徒的,像链子嘿,这宝物开通灵智,真zhèng

是逆天的事情,在灵智真zhèng

成形前,它们那份混沌心识会受过灵光瑞气无数年头的熏陶和锤炼,一旦觉醒。心神之强比着它们的宝身犹有过之。没办法,再觉得怎么可惜,也只能抹杀了它的身体。但像你这样的,倒是可以打个商量。”

墨灵精像极了苏景。明明是要害人却在语气里带了些不甘。好像让对方占到了大便宜似的:“毕竟你的神识羸弱。刚刚对过那一拳你也能明白,你不是我的对手。”说到这里,这黑色的苏景突又放声大笑了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另只手指向苏景:“哈哈,我实在纳闷,你怎么会怎么会把我摆进自己的身体里来炼化哈哈,忍不住要笑,勿怪、勿怪你不晓得神祇法度,除了你见识过的夺字、侵染之外,还有一门‘纯镜’之术。”

说了这么会子话,苏景渐觉得面前墨灵精的脑筋、思路很古怪,用民间俚语讲干脆就是‘缺根弦’:仿佛一个人,在街上忽然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忙不迭转身跑回家去拿菜刀准bèi

去杀仇人,可那菜刀的时候看到案板上有根黄瓜,他又开始切黄瓜做饭这个墨灵精,想起什么就是什么,话题来回乱窜,他说的每句话都没问题,都不算废话,可串在一起未免太跳跃了些。

和墨灵精讲话,苏景非得专心致志去追他的思维不可,否则无法把握重点。墨巨灵的力道侵入身体,灵为先力为后,能蛊惑便蛊惑,如王灵通;蛊惑不来就以力量摧毁敌人体魄,如廿一链。

苏景本有阳火护体,如果他外面世界洗炼廿一链,墨灵精什么都做不了,但它被苏景放了进来、且它身具‘纯镜’之能。

“纯镜?”苏景问。

“不错,我至纯我极净,能倒映玄虚,是以我为镜!还不明白么?我能倒映心识,所以我变成了你的模样。”说到这里,墨灵精收敛了笑容,伸手指向苏景,语气阴沉下来:“你最最重yào

的那样本事,已经被我映了下来。”

洞天中的苏景只是一道心识,心识的本领又是什么?

答案再简单不过:控zhì

身体!

墨灵精的声音缓慢:“我带墨力而来,你将我的力量炼化,很了不起,但你炼化墨色的功夫里,也足够我施展‘纯镜’,把你仔仔细细地倒影下来了,由此,我变成了另个你或者说,我变成了你的另一道心识。”

黑色苏景现在,也是苏景的心识了,所以苏景自己的阳火金风都难伤他分毫。

墨灵精的话越说越明白,一旁的戚东来脸色渐渐青佞。

戚东来担心的事情,苏景也有警惕,不过苏景面色不变,口中问道:“你这是夺舍?”

墨灵精摇了摇头:“不算夺舍,差别很大。我这样的情形应该叫做‘欺身’。”说到这里,不远处的戚东来身形突兀一震,瞬间的模糊过后,虬须汉重新清晰起来,脸色愈发凝重了苏景转念想把他送出体外,但没有用,送不走了!

似是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墨灵精无动于衷,继xù

说道:“夺舍是吞噬你的魂魄、夺下身体为我所用,成术后完美一统,你之所有尽归于我;欺身只是骗过身体,让它以为我是你,我能调运你的身体,但没经过身魂祭炼,我用不了你的真元和法宝。所以”墨灵精望向戚东来,道:“你大可放心,我用不了苏景的那些手段,所以杀不了你,你不用急着逃走,这里很安全。”

说完,稍顿,容苏景想了想,墨灵精接着向下说道:“不过于这副皮囊而言,你我皆心识,无甚差别,你我是一样的,你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反过来一样,你想做的事情,我若全力反对你就做不成。之前你想把我扔出去却未成功,刚刚你想把这个娘儿大汉送出去也告失败,就是因为我全力阻挠之故还有,你也走不了的。”

这次真zhèng

明白了对面那个黑色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苏景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再简单不过的一笔账和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道理我来讲,账目咱俩一起算,选择你自己来做,”墨灵精微笑着:“刚说过的,从指挥皮囊这一重来看,你我力量相当,没有强弱之分;但你我本根却是仙凡差别,我乃神祇智慧、仙佛灵精,你只是修家心识,莫看我只是神祇万一智慧,论起本身力量,还是胜你一截,先前对过的那一拳,你心里有数。”

洞天内苏景能动用真元神通,但伤不了墨灵精,要想打他只能靠心识自身所蕴力量,打得过么?苏景心里有数,对拳时自己已经全力出手,对方稳稳胜出他一倍有余。

“道理讲完了,现在算一算账目,你我一起?”墨灵精语带询问,胜券在握之人,耐心总是很好:“心识被打灭,魂魄如蛇断灵信、人伤五听,虽不会魂飞魄散,但几十年的重伤沉睡总是免不了的。”

苏景很听话,真就和对方一起算账:“我打不过你,同伴也帮不上忙,若和你相拼,死定了。”

三尸或愁眉深锁或咬牙切齿,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听到本尊那句‘同伴也帮不上忙’的无奈之言,他们三个齐齐向戚东来怒目而视,赤目骂出三兄弟的心声:“要你何用!”

没人理会三个矮子,墨灵精继xù

算账:“你被我打死,身体沦为傀儡,被我拿去欺瞒你的朋友、宰杀你的亲人或许不等几十年后你的魂魄苏醒,我就玩得开心忘形,把这具皮囊毁掉了;就算那时你还未死,能生出一道新的心识,照样打不过我,还是会被我再杀灭一次,这种事情对你凄惨得很。”

苏景接口:“可我还有一身大好修为,你用不了,最最要紧的,我身穿大红袍,我是一品判,你调运不了这件宝物,太多大事都做不了。所以打灭我这一道心识,不是最好的办法。”

“哈哈!你算账很好,”墨灵精笑得欢快:“你开敞魂魄、受我一道禁制,以后你还是你,不过帮我做上几件事情,我不是你的主人,只是你的好朋友好朋友,互相照顾。”

“你的禁制,非得我心甘情愿,否则无以成法?”苏景好奇。

墨灵精点了点头。苏景又问道:“还有最后一问,我以前和墨巨灵信徒打过交道,但从未见过你。”

南荒斗伏图,苏景一度深受重伤,身体受墨家元力侵袭,但那只是单纯力量的伤害,没有‘智慧灵精’这回事。

“那些信徒拜奉的是陨落神祇,既已陨落,灵精难免混沌,未必能再结形,更毋论如我这般施展‘纯净’。”答案清晰且浅显死的、活的;阳间所遇的已死,而这褫衍海中,有活的。

墨灵精不容苏景再多想什么:“道理讲得明白了,账目算得清楚了,此外还送了你几问,差不多了。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别耗得太久,外面就快打起来了那几个怪物死在你手中,比死在我们手里有趣得多。”他毫不隐瞒目中盼望之色,他想看蚀海、妖雾等人死在苏景手中时那满脸的意wài

。(未完待续……)

第五七四章 你可莫回头

“哦,最后再唠叨一句,”墨灵精目光扫过三尸和戚东来:“这里有四个知情人,可他们谁都不出去,只能一辈子留在这座洞天里了。无论你怎选,外面的人都不会知dào

今日此间,发生过的事情。”

苏景也转头去三尸,刚刚还在磨牙的三个矮子,迎上自家苏景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变得嬉皮笑脸了,对苏景嬉皮笑脸,对墨灵精挤眉弄眼。

“外面要打起来了么?先去通传大圣,请他多加小心。”苏景吩咐,语气里稍稍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想多聊会的。

三尸答yīng

一声,翻身纵跃、殷天子出鞘。墨灵精摇了摇头:“话都说到如此透彻,怎么还如此执迷啊,出不去,谁也出不去咳,”话说一半,墨灵精被眼前所见给逗笑了:“他们这是作甚?以身殉主么?看他们的为人,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三尸取剑在手,居然互刺,眨眼尸体到底死了个干净,这让墨灵精又吃惊又好笑。

苏景也微笑:“你再仔细看看。”

再仔细看,黑色苏景的笑容陡然消失:三具尸体横陈不会有错,可他们的剑和棺材呢?墨灵精事先又哪里知dào

三尸的本事?丧命同时重生于本尊身后,就算苏景的穴窍洞天也封闭不住这一道联系!此刻三尸妥妥当当离开黑石,来到褫衍海,众人云驾之上。

墨灵精不知三尸底细,但至少能明白。这三个人矮子有‘命遁’之术,他们从容离去了。

有人出去了?便是说此间事情很快会为外人所知,苏景的‘选择’也就再明白不过:要以心识之力与墨灵精一战,就算输了、身体被傀儡,这具身体也休想祸害他的同伴。

墨灵精又看了苏景一眼,并不着恼。就算傀儡了这具身体再难有其他作为,至少他也都重创了苏景,单以此役而论他必胜无疑。既然胜了又何必懊恼。

苏景长身肃立、深吸气,再开口时声音扎实,对墨灵精道:“尽我所能。愿与你公平一战。”跟着苏景又转目望向戚东来:“戚兄做个见证吧。”戚东来盯了苏景片刻。稳稳一点头:“好!”

墨灵精只觉眼前情形说不出的好笑,似是觉得惋惜似是觉得无聊,摇了摇头对苏景道:“执迷不悟,你可莫后悔。”

苏景的回答有些古怪。语气和墨灵精一模一样:“自以为是。你可莫回头!”

到了此刻哪还有不动手的道理。洞天中苏景飞身扑起,举拳向着墨灵精奋力打去。

莫回头?

疑兵之计?声东击西?蛊惑旁人正是墨灵精的拿手好戏,又怎么可能被这等小伎俩骗到。同样抬手一拳迎向苏景,口中笑道:“听你的,不回头!”

两拳交击,仍和上次一样,苏景气力不敌仰头摔倒在地,墨灵精只是被力量反震退后两步,可是他全不曾料到的,还不等自己站稳身形,忽觉脑后生风、怪力袭来足以伤到自己的力量!

唯一能伤到自己的苏景心识就躺在面前、地上,又怎会再有奇袭?墨灵精心中惊疑,但应变不受影响,急忙回头大吃一惊:自己身后,竟也是个苏景!

两个苏景?

人的思绪复杂,会有千万心识,单以墨灵精所知,以苏景现在的境界,想要在自己的宝物或身体中‘投影结形’,非得是全神贯注、以所有精神做全力观想不可,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苏景。

不可能有的、第二个苏景的拳头,劈头盖脸、疾风扑面。两个苏景异口同声:“不是说不回头么?”

墨灵精目光阴沉,不答话及时挥手架开第二个苏景的偷袭,这时候第一个苏景翻身而起,‘苏一苏二’并肩合力,大战墨灵精。

初时是个势均力敌的情势,三个人纵跃生风,拳脚交击砰砰大响不迭,打得难解难分。可惜斗得稍久,还是被墨灵精站到了上风,战局清晰了然:‘苏一苏二’负隅顽抗,墨灵精一时难以得胜,不过打到最后,两个苏景仍难逃毒手!

墨灵精声音森冷,但他的声音依旧带笑、讥诮:“小看你了,浅薄境界居然能做分心两识哪有怎样?还是得死!”

“你可莫回头。”两个苏景一起开口,整整齐齐的五个字回答。

墨灵精哈的一声笑,冷笑!

两段心识,显一藏一,前者当面锣鼓后者暗施偷袭,这倒扣合斗战道理,但若还有‘苏三’为何不在苏二出手同时突袭?那样的话自己必受重创!何况若真有苏三,苏一苏二也犯不着跟自己苦斗刚刚那一场。

墨灵精心智清澈,把一番道理想得明明白白,笃定这次必是‘疑兵之计’了,不可能再有‘苏三’脑后生风,两个苏景在面前一左一右,身后又有怪力袭来!墨灵精心中大骇,赶忙缩身就地一滚,勉强再勉强地躲开这一拳,再跳起来一看:苏三来了。

三个苏景并肩而上,这次情形翻转了过来,以一敌三墨灵精不是对手,但狼狈则已短时间里不至落败,能再奋力支撑一阵。

打了片刻,墨灵精又发xiàn

异常:三个苏景,一前一左一右。既不讲究身份也不顾及规矩,以多打少已经不要脸了,又用尽撩阴叉目抓头发踩脚面之类下流招式,为打人无所不用其极,可他们无论怎么打,都始终保持着‘前左右’的阵势,没一个会转到背后去偷袭。

这就不对了,三个苏景都不去背后把敌人的背后空出来给谁?

墨灵精心中惊疑不定,大概猜到了一个答案,果然,见敌人面色微变,三个苏景异口同声,面上的笑容不算夸张,可他们的语气乐不可支:“你可莫回头!”

笑声落,第三次,脑后怪风呼啸。

苏四?

三个已经不是对手,再来个苏四还怎么打,墨灵精心里惊诧、愤懑、烦躁、疑惑、恐惧等等感觉纠缠一处,简直想发疯!可人在恶战中,再如何烦闷也还是得先顾着灭顶之灾,墨灵精奋起力量崩开苏一二三的围攻,急急转身,双手横架准bèi

去当苏四拳头。待他转过身来,脑子里则是‘嗡’的一声怪响:

苏四来了。

但来得又何止苏四?四五六,一下子来了三个!

苏四‘光明正大’,双拳挂风轰敌头颅,苏五苏六打得则是‘黑拳’,一个三指结鹰爪悄无声息的去抓墨灵精的喉咙,另个起腿无声去踹墨灵精小腹。

哪里挡得下,墨灵精只抵住了苏四的拳头,被苏五扼住了脖子,然后被苏六一脚踹中了肚子。胳膊扭不过大腿,苏五手上的力道比不得苏六的猛蹬,墨灵精被苏六从苏五的手中踹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六个苏景齐齐大笑,一窝蜂似的围上去,狠打!

值得一提的,金乌嫡传、离山长辈、幽冥大判苏景,精修五百年,身负上乘修法、剑法,但他只在白马镇当候补捕快的时候学过一点粗浅无比的拳脚功夫,这点功夫用在此刻,根本就是乱抡乱踹。

墨灵精,自诩神祇来历,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村妇莽夫打法的围攻臭打,真的疯了,气疯了。不过他自己也没注意,一群苏景的打法‘通俗’,深陷十二枚拳头十二只脚下的自己,手段也不怎么高明:

六个苏景围拢一圈拳做王八锤,口中连连喝骂;智慧灵精摔倒地面脚做兔儿蹬,嘴里哇哇怪叫,此时此景,这般高人风范实不足为外人道,还好这里也没外人,只有一个骚、戚东来,抱着膀子站在一旁放声大笑。

数不清中了多少拳头多少脚,墨灵精打得头昏脑胀,忽然觉得身上压力微轻,好像是苏五的拳头砸到了苏三的腿,苏三的腿又撞了苏二的身体,机会如白驹过隙,墨灵精急忙纵身跃起。

站起来的情形也不比躺着好多少,墨灵精无处可逃,仍是要被六个苏景围攻,头脸胸腹腿膝足接连遭受重击,他被打得连连倒退倒退?一步一步倒真是退得挺从容,墨灵精想明白这一重,心直直向下沉落:六个苏景,两前两左两右,仍给敌人背后留出了空子。

六个苏景全都笑了,打拳踢腿全不耽搁他们整齐开口:“你可莫”

不等他们说完,墨灵精口中发出分不清是惨嚎还是怒喝的一声怪叫,转身就跑。这是心智大乱之象,他惊极怒极也怕极,心中没法不乱,再也听不得‘你可莫回头’。

整整六个苏景在侧,又岂容他脱逃,墨灵精才告转身,双膝便告一软,苏一苏二各出一脚蹬他膝窝,同时六个人的说话、那最后两字落入墨灵精耳中,不再是刚刚的‘你可莫回头’,而是:“下跪!”

你可莫下跪。

遍体鳞伤,气力大损,膝窝中创,没办法不跪了。

就在墨灵精跪下瞬瞬,第七个苏景轻飘飘地出现于面前,受了他这一拜,笑着:“太客气了。别哭啊。”(未完待续……)

第五七五章 七十三

墨灵精没流泪,他不是阳三郎,没有那份至真心情。心肺气得要炸、憋闷得要炸,双目血红但全没流泪的意思。

不过想想之前,苏景让他莫回头,他回头了;苏景让他莫下跪,他跪下了;此刻苏景让他别哭他不哭不行。

苏七之后又来两个,苏八苏九闪出。

左边苏八出右拳、右边苏景伸左拳,封墨灵精鼻梁骨两侧,那是脆弱穴窍,一旦中击非得鼻酸流泪不可。苏景在穴窍中的心识投影和真人一模一样,墨灵精以‘纯镜’倒映投影,也映得丝毫不差,该有的他都有,包括鼻骨两侧大穴。

又快又狠的两击,墨灵精眼泪长流。

前前后后,一共九个苏景显身黑石洞天!

心神十立,便有整整十道强dà

心识,能够凝化结形十个苏景。

只是‘苏十’主持者身体,要把黑石洞天里的情形讲给大圣、妖雾等人听,他太忙,没来。

一枚墨灵精,比着两个心识苏景加起来还要再强一点,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苏景有‘十个苏景’。

墨灵精气急败坏,口中怒喝:“你”只说出来这一个字,后面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墨灵精不知dào

该怎么去骂面前那九个眉花眼笑的苏景。

“你什么?”不远处戚东来接口,声音柔美但语气庄重严肃:“我为公证,看得明白。果然是公平一战!”

公证不说话,墨灵精想不起该怎么骂;公证开口了,墨灵精也脱口喝骂:“无耻之”

话没说完,一群苏景忽然齐齐一声大喝打断,其中八个身形一转,八合为一!

心神可分立,也可合一,‘苏八一’腾身而起,真zhèng

凡人的好功夫鸳鸯腿,七脚连踢把墨灵精从地上踹飞起来又踹回地面九个苏景八个合身。旁边还剩了一个未参与。戚东来不解:“你为何不去?”

剩下的那个苏景回答:“我从旁边看看踢得好kàn

不。”

一次重击过后,把式苏景又变成八个,加上旁边那个看排场的,大家又一拥而上围住墨灵精乱打乱踹。身处战外的戚东来无事可做。琢磨着墨灵精之前说过的话。问他:“你刚想说无耻之尤还是无耻之徒?”

墨灵精全无还手之力摔倒在地,口中只剩哇哇怪叫,公平之战如火如荼。

墨灵精挨打的时间长了。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苏三隔着他的身体,已经能隐约看到苏七的轮廓被打得太疼,本能使然会努力逃跑,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就算鸿运当头、让墨灵精冲出九个苏景的合围,他也逃不出这座黑石穴窍。

分不清是苏几笑吟吟地开口:“先前你不是‘想不通’我为何要将链子纳入体内做洗炼么?”

一个苏景问,自有另一个苏景来答:“我确未想到会跑出来你这样一个蠢笨东西,但我晓得墨巨灵和被侵染之人,两者之间如海川相连,收廿一链进来洗炼,就是怕他身上的墨色再逃回去。”

又一个苏景接口,继xù

说道:“洞天为穴窍,深藏体魄中。两重封闭当能隔绝于外,我纳链入黑石,本就是为了关起门来打狗,就是没想到打到后来,居然是只会叫的狗。”

说话不停,狠打不停,话说完了,打得更狠,又过了一会功夫,九名苏景中的几个身形微震接踵消失,洞天内只留下苏一苏二。墨灵精骨折筋断好像片烂泥似的瘫软在地,身形几乎被打散,‘透明’得都快找不到了,大局已定,一群苏景就此散去,剩下两个做最后拷问。

两个苏景暂时住手,苏一先开口,和墨灵精初见面时说过的话:“先莫急着动手,聊几句?”

苏二跟着发问:“先说说褫衍海,你们的情形吧。”

墨灵精的声音虚弱,但不答苏景所问,而是抓着‘关门打狗’的题目:“关门打狗?你可知你关进来的是什么?”

“愿闻其详。”苏一走到墨灵精身边,蹲了下来

屠晚剑魂初次狂暴发作,附魂普通长剑,一夜之间杀灭白狗涧二十一个凶狠魔头,此剑在世时又当何其凶猛?墨巨灵却有资格做它的仇人;南荒伏图,本为普通蛮子,只因接近了一具死了不知多少年头的巨灵尸身,就险险挑动妖祸酿出巨灾,修行至今苏景遇到过的强敌不算少了,但让他印象最深的便是此人;西海葵妖,本事不值一提,可是那一道黑风夺字、能够轻松抢下三百里碑林的妖法,玄妙之处怕是离山九位师祖都要佩服的;还有实力不弱于中土的莫耶世界,阴阳莫耶皆已死!此刻苏景看上去轻松得yì

,可他曾亲身经lì

过这些事情,心底又哪敢对与墨巨灵有关的‘东西’存下半分轻视。

苏一的目光认真。

“你关进来的是一截链子。”墨灵精应了句废话,跟着话锋转开,虚弱道:“你的火很讨厌啊。我们本想直接毁了你,可又见你身着大红袍,这着实让人心动,商议之下,还是觉得能降服你更好,所以才施展了‘纯镜’之术。”

苏景听出一重关键:“你们?”

“嗯,我们,”墨灵精点了点头:“纯镜之术为上上仙法,只靠一点智慧灵精成术威力实在有限,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有没觉得,我很喜欢说话?”

说到要紧地方,他忽然岔开了话题,苏景微微皱眉,但没有不耐烦地去做催促,点头应道:“我遇到过的、你们这一脉的人都挺啰嗦的。”

这是实话,从魔灵童到伏图到王灵通再到现在这个黑色灵精,个个都话不少。

“因为我们心性如此,”墨灵精伤得太重,已经维持不住‘纯镜’映影,五官模糊成一片,好像一个刚有雏形的泥塑:“我们会隐瞒、会骗人,但本根上我们不喜欢隐瞒、骗人,我们是仙神,心性纯透远胜你们这些凡人。”

说到这里他笑了,五官囫囵看不出形状,可旁人就是能看出他在笑,没道理可讲,墨灵精又转回原题:“我们一共是七十三枚智慧灵精,七十三道灵精合体归一,化作你面前这一个我。合七十三灵精之力,施展‘纯镜’之术、映你心识来占你身体。”

“七十三,这个数听着耳熟么?”墨灵精问苏景,但无需回答,他就自己给出了解释:“再简单不过,七十三链受重创之后,七十三道神仙法力散出、各侵一环、彻底摧毁这件魔物,七十三道神仙法力中,自有七十三枚智慧灵精。”

墨灵精的身形越来越散乱、可笑容愈盛、气若游丝的声音中笑意越浓:“关门打狗?想法很好,若关进来其他信徒必定万无一失,可你关进来的是一截链子。七十三链子环环相扣,它们是这幽冥生、幽冥养、幽冥壮大的魔物,只要在阴间,它们之间永远都有冥冥联系,永远也不会被阻断,把一截链子收入体内,你的门就永远关不严。”

“你扣住一枚链子,就扣住了整条链子;链相连,链为媒,在它一环一环上的智慧灵精自能通联游移,这才有了七十三枚智慧灵精合力施法。可惜,我们没想到你能有多道心神分立你也是精修之辈,当能明白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法术,纯净虽为仙法也不例外,它有不足之处:纯镜只对玄虚心识反映,一旦施展开来,灵精就不能再动用自己掌握的那道仙家墨力;且这法术不可逆转,我们变成你的心识,就没办法再做回智慧灵精。”

“可现在我们就快死了啊!”说及性命陨丧,墨灵精不悲不脑,反倒是满满开心,他的笑声因身体重伤而痛苦万分,但也因心境开敞而惬意欢愉:“我们身死,便是仙家墨力发动的契机!苏景,明白了?明白么!”

“我辈智慧灵精能沿链游移,我们的仙家墨力自也能随链转动。你洗炼得了一只铜环的墨色,还能洗得掉其他七十二环的墨色么?它们一起来了!仙家浩力已到!莫在徒劳挣扎了,从你将一截链子纳入体内时便死定了,就算你再廿一链扔出去也没用了,你我哈哈你我一拍、两散妖人授首!”

从苏景开始为廿一链洗炼墨色的那一刻开始,墨灵精就非杀苏景不可了。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苏景救下了其中一截,这枚铜环清醒后会离开带下一环进入洞天,请阳火再做施救,一环一环的墨沁会被苏景逐个击破。

墨灵精自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若它们直接集结力量猛攻,七十三环墨色齐攻,苏景早已死掉;但墨灵精又贪图他的大红袍和判官身份,这才拖到了现在阴褫海云驾之上,苏景身体猛震,一缕鲜血自唇角留下。

身边众人都大吃一惊但不等发问苏景忽然‘僵硬’了,双目无神表情凝固,他已入定:何为入定?十道心神尽数集结于黑石洞天,再无神志主持身体!

下一刻苏景身边人影闪烁,戚东来被‘扔’了出来:“七十二环链上墨色齐攻黑石窍,情形凶险,他非全神全力以赴,外人帮不上忙,只能为他护法。”

话音刚落,前方、视线尽头,云海中突然冲起千丈巨浪,煞气随浪冲散四方,顷刻弥漫天地,一道道巨大身形自海面下升起,于云海巨浪之间若隐若现,敌人终于现身拦截。

前行到此,太平不再!(未完待续……)

第五七六章 破茧

上一章题目‘七十三’,这一章章节数差点写成五七四,我是不是对数字太敏感了?——

褫衍云海,大浪滔天。

苏景身边剑鸣清亮,殷天子出鞘,三尸脚踏童棺执锐以待,平时再如何混账胡闹都无妨,关键时候苏景身边最最忠勇的三个人必是他们;

顾小君素手微晃,威风大棍凭空而现、在握,再如何与苏景不睦,候补女判也会顾全大局,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她心中早有分辨,虽然朋友有时候让她不满yì



戚东来未请宝物,但迈步上前,来到云驾前端抱臂而立,不说话时的骚人游子,威风豪迈的大汉。

就连小鬼差妖雾也高挽双袖,攥起了自己那双小得可笑的拳头。只有大圣一路上只嫌寂寥的洪蛇蚀海,此刻却全无出手之意,蛇尾盘结端坐于云驾,先对白哼云哈道:“你们两个现在走,莫搀和这件事,我不杀你们。”

前方大浪横中迸出的气意明白非常,皆为尸。

谁会豢养尸煞为兵?

此地是褫衍海。

前方拦路的全是阴褫的‘手下’。白哼云哈这些外戚属族一贯视阴褫为仙神,若苏景一伙与尸煞开战,他俩必会归入对方阵中,依着洪蛇的狠毒性子,为绝后患现在就该一口吞了白哼云哈,大圣让他们离开已经法外开恩。

白哼云哈对望一眼,目光仓皇且迟疑。一路同行下来,就算两头怪物再怎么不聪明,也从苏景等人的说话里听出来前面可能出事了,这一行人是来帮忙的,且外来贵客中真zhèng

有一头阴褫,此刻迎上‘褫家护卫’,他们两个很是犹豫,最大愿望莫过于大家千万别打起来,可外戚地位低下,哪有他们说话的资格。

‘忽忽’叫声柔和。十六跃上妖雾的脑袋。对两头‘半蛇’叫唤着,示意他们遵从大圣吩咐。

大圣都懒得再看白哼云哈一眼,转回头,蛇眸中阴冷目光扫过同伴:“前面的零碎交给你们了。有个正经像样的家伙。我的。他现身前我养养神。”说着。凶蛮小子厉声戾气的笑了起来,阴狠毒辣的兴奋一道气意若有若无,来自前方更远处。和自己对上了!

一场大梦跨越远古,多少年他都未曾遇到过能让自己兴奋的对手了。

云驾上众人点头,全神戒备着前方,云驾飞行的速度慢了下来,但并未停止,继xù

向前。

又再前行三十里,十六仰身昂首,猛一声吼喝:忽啊。

再不是平时那种欢快呼喊,这一喝声震八方,凌厉冲霄!

是招呼、是警告,通告对方这云驾上有它们的同类,更是告知对方:本座威严不容冒犯!

顾小君也吸一口气,准bèi

开声喊喝廿一链被阴褫咬过,但阴褫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这一仗能不打最好,不过还不等她开口,大圣便冷笑阻止:“白费心机!你死我活,避无可避。”而大圣话音未落,前方重重大浪之间陡然响起一声凄厉长嗥,当头一浪轰然散碎,一头身形三十丈开外的青黑尸煞冲出!

尸皮黑铁,隐隐金属光泽闪烁,青面獠牙头顶独角,身体强壮四肢与胸腹筋肌纠结着高高贲起,双手双脚长甲如刀,背后一对紫红双翼。

这凶物不陌生,即便才来幽冥的几年的戚东来也能识得:阳世间志异早有记载的怪物,鬼夜叉。

此獠并非阳间游魂修liàn

,它们是这幽冥中的土著,吞尸噬魂,力大无穷来去如电,即便幽冥中它们也算得祸患,只是不想恶狼那样成群结队,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鬼夜叉是尸体,被阴褫炼成了护法座驾。

不过这具尸体颇为残破,尸身上伤痕凛冽,胸腹间破开大洞,背后左翼也被扯掉一半。

翅膀被伤了,是以它飞不起来,它在跑脚踏云海,劈波碎浪,一步纵跃便是三里有余,每一落足必定轰动如山大浪,轰轰烈烈冲向云驾!

见了夜叉尸,赤目忽然省起一件事,转回头望向正退向远处的白哼云哈:“阴褫在此极少出去,又如何收集大群尸煞?”

出去少而已,又不是不出去,尤其古时阴褫出去算得频繁,一旦在外面遇到像样的尸体,阴褫都会将其带回老巢,哪怕一时间炼化不了也无妨,留作‘储备’给家族后代后来。

敌人动,云驾上也有人动。娇柔声音撮起的长啸哪还有平时的妩媚,只剩激烈、只有愤nù

,魔家弟子抢在所有人前动身、动法!即便不论他与苏景的交情,虬须汉也都牢牢记得,自己人在师门‘劫罚’中,遇斗战须当头迎上,决不能退避!要什么云驾、用什么遁法,大汉也和那夜叉一样,凭我双脚,踏浪疾驰。

戚东来跨越而去、戚东来还在原地。

虬须大汉一步飞越,落足于一里半外,可他动身之处、云驾之上,明明白白还有一个戚东来肃立;

前一个戚东来跨出第二步,云驾上的戚东来跨出第一步,同样也是一里半,云驾上又有一个戚东来目光冷冽向前方;

第一个戚东来跨第三步,第二个戚东来跨第二步,云驾上第三个戚东来跨第一步每一步,云驾上都会出现一个新的戚东来直到最前面那个虬须汉子跨出九步,人在十四里外,云驾上才再不存‘戚东来’。

一个戚东来?九个戚东来。

是残像是幻境?是天魔弟子刻苦精修的莫大成就,天魔身相。九相天魔!

西海之后,他与苏景分别两甲子,师门中受尽冷遇,但他的精修从未停下过;小师叔的‘阳光’太醒目,与之为伍戚东来显得黯淡无关,可即便再黯淡,他仍是、一直都是东土人间年轻一代中最最出色的三五人之一,天魔弟子,骚戚东来。

每道身相都蕴着魔家弟子全力一击,化一为九。没人分得清那个才是真的——都是真的。也都不是真的,九身相九连环,施展开来便随戚东来所愿所选,他想做哪一个他就是哪一个。

鬼夜叉。戚东来。迎面对冲。两个人。十双足,把这一方云海踩得惶惶乱颤!幽冥恶鬼尸煞,人间天魔勇汉。身形相差遥远,杀意气势却势均力敌。鬼夜叉为锋众尸之锋锐,其他尸煞没有追随他一起冲锋,而是纷纷纵声长嗥这些丧物都修得成精了,似有浅薄灵智,懂得昂声吼喝为自家大将助威;

相比苏景云驾,三尸、十六虽也喊得震天响,可就那么寥寥三五人,再如何卖力到底也威风有限。忽然间,鼓声自云驾振起。

小鬼差张口吐出来一面巨鼓,大若屋堂,妖雾抡拳擂鼓咚,第一声普普通通;咚,第二声有了回声隐隐;咚,第三声,这倒转了的天地就此躁动,脚下云海深处,头顶群山之中,天下地上四面八方,尽是这巨鼓回声!只凭一面鼓,小小鬼差敲出万鼓之威,再不闻其他异响,此间世界只有训鼓轰荡。

九个魔家弟子列于一线,拉锯十四里,第一个戚东来翻手亮剑,其后八个虬须汉也自虚空一抓,各得宝物在手,有石有珠有书有画还有一头六蹄白牛,下一刻法宝催运,一道道雄浑法力破空、呼啸,遥遥投向前方夜叉尸煞。

鬼夜叉好像不会法术,只凭身体硬抗。戚东来全力出手,力量何其凶猛,就算真zhèng

一座雄山也得被他砸成齑粉!清晰可见,随法宝猛击,鬼夜叉身上接连爆开一个又一个大洞,一块块铜皮铁肉爆碎只有皮肉,不见血光,这尸煞没有血。

这样打下去,不等两人碰面夜叉鬼就会被彻底打碎,夜叉鬼却不闪不避,仍猛冲向前,纵粉身碎骨也不肯停步。

云驾之上,大圣垂目敛神不观战;三尸见戚东来大占上风兴高采烈;小鬼差妖雾一样满目兴奋擂鼓急急;顾小君手扶长棍喜怒不形于色,专心行功以备后面恶战,无论戚东来是胜是败;唯独小阴褫十六,似是想到了什么,跳动着身体忽然开口大吼,语气焦急,提醒戚东来小心。

阴褫的忽忽大喊未落,鬼夜叉就已受不住戚东来的接踵狠击,轰的一声,残肢碎肉四下暴散,三十丈开外巨大凶物崩碎在戚东来面前四十里外。

尸碎了,煞还在!一团黑气自碎尸腹钻出,旋即黑气猛缩,吱吱怪笑锉入众人耳鼓深处,一头身形三丈凶物显身。

长相、身体,都与刚刚炸碎的巨尸一样,但他的身体完后,周身上下如血色通红,唯独眉心一道纯透黑线直冲天灵。

三尸大吃一惊,不知哪个脱口而出:“一尸两命?”

一尸两形,一命。只有十六晓得,阴褫炼尸到高深处,尸煞能以已丧之身做茧,全身阴血结于至纯煞气,于茧身中做归灵真修,破茧日、归灵时,一尸独行万里枯骸!单以这一头夜叉尸骸而论,它已炼到了极致。

破茧夜叉大口张开,黑色长舌自獠牙间探出,三丈的怪物,舌头却长逾二十丈,伸缩如电,七八件戚东来的法宝躲避不及,被长舌卷中拉入口中,小夜叉猛嚼,法宝爆碎引动巨力,在它口中轰轰闷响,凶物全无痛苦之色,反倒是越发兴奋,如枭尖叫中双腿猛蹬,继xù

向前扑去。

茧身时大夜叉一步三里,破茧后小夜叉一跃四十里,直直迎上戚东来。

猛虎扑中了稻草人。

第一座魔身破碎,第二座魔身被毁,第三第四第五顷刻间五座魔身便被撕扯得粉碎,第六身相即为戚东来,不停步,勇往直前迎上凶尸,他身后的三座魔身急冲、赶上,归于本尊身体。

嘭的一声轻响,十六探亲的那件花花衣裳崩碎,虬须大汉赤膊,露出比着顽石更硬朗的身体,‘劫罚’中,不可退!生平所遇最凶狠的敌人就在面前,戚东来决绝迎上,他要用手中最强的宝物秤一秤它的斤两。

夜叉扑到,尸煞独有的熏臭气味随风扑面,饱蕴剧毒,戚东来吐气开声,手中莹白光芒一闪:破茧夜叉眼中,凶猛大汉变成了顶盔冠甲的悍卒。

不是一个,好多,密密麻麻,汪洋大海一般。

一支大军,军中旗帜飘扬,一面鬼画符一面有鸡有槐树沉舟兵,三十万!

勇往无前憎厌魔,公平决胜戚东来。(未完待续……)

第五七七章 见如本官亲临

戚东来刚来幽冥的时候,就用白玉瓦收了沉舟兵。苏景本来琢磨着把他们再卖给削朱王一次,不过一直没找到太好的机会,加上小九王从不缺香火钱,此事被暂时放下。一晃几年过去,苏景都忘了沉舟兵这回事。

苏景忘了,戚东来可记得清清楚楚,今天遭遇强敌,想也不想直接打开了白玉瓦。

苏景身边的几位好友,戚东来、小相柳、不听也算上,大家总是能想到一处去,沉舟兵便是一例,被抓获时的状况如出一辙,被放出来的情形也差不多少,不过他们从玄空水晶中落地时遇到的是狼群;此刻面对的则是一头凶猛尸煞。

沉舟兵在白玉瓦中向下摔,浑不知时光几何,突然被释fàng

出来,一时间都有些迷糊。但破茧夜叉不管这套,一支阴兵出现面前,于它看来自是敌人军马,猛鬼凶威绽放大开杀戒。

沉舟兵又岂是好相与的,遇袭后立即结阵。三划行、五结圆,三三成方五五成梅,三三再三如品,品品再品、破茧夜叉身东顷刻品布十一里,它西侧云海遍梅花,阵法一成眨眼发动,鬼夜叉迎来幽冥世界精锐之师的疯狂报复!

戚东来不好过,他身边又何尝不是阴兵满布,且个个都轻松辨出了他是阳身人、认出他就是害大军陷落不知多久的罪魁祸首。

对尸煞沉舟兵是遇袭后反击,对戚东来则是直接出手。

戚东来身陷万军之中。身形来回穿梭躲避周围阴兵猛攻,全不还手反击,一时间狼狈不堪,口中连连分辨语气惶急,对着不远处沉舟大将楚三桓喊道:“上次争斗纯粹误会,唐突指出还请将军恕罪,大家自己人啊!”

哪个跟他是自己人?沉舟大将楚三桓森然道:“你若真心认罪,先受本将禁制!来人,请符!”周围情况不明不白,阳身人还不能杀。须得留下活口问个清楚。

随着将军大令。楚三桓身边一群精修鬼卫高高跃起,同时向戚东来打出血色鬼符,戚东来也真就不抵抗、不躲闪,任凭符撰加身。

鬼符触及身体。幽光猛做闪烁随即没入戚东来身体。就此消失不见。此乃封灵法术。身中此符,戚东来就算废人一个了,除非楚三桓肯为他解咒。

沉舟大将笑声阴冷:“拿下了!”

戚东来身边阴兵应命。正待拥上前拿下阳身人,远方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阳身人为我封天密探、阴阳钦差,哪家鬼王狗胆包天,敢伤他一根寒毛!”

封天都密探,阴阳司钦差?送戚东来大好名头的,云驾之中巨鼓之上,尺半小鬼差妖雾!咆哮声中,妖雾挥手将一方印鉴打向天空迎风而长,大印遮蔽半座天空,印之上一枚枚鬼篆清晰:

封天

尤朗峥令

见如

本官亲临

妖雾一令出手,戚东来身边众阴兵都告惊诧,哪敢再动,齐齐转回头望向自家将军,楚三桓何尝不是大吃一惊:阳身人是封天密探?!

自古以来鬼王都有匡护阴阳司、维护判官之责,这是幽冥世界流传了无数年头的规矩,无人能够悖逆。哪个敢忤逆判官,便是整座阴间的公敌,莫说区区一个鬼将,就是他家大王削朱恶鬼在此,见令也要恭恭敬敬。

更何况判官为鬼王封法花名册、手掌游魂发落大权,只凭这两重阴阳司也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楚三桓急忙挥手撤去了刚刚的‘拿人’大令。

小鬼差妖雾的叱喝再度响起:“还不速速为戚大人解开封禁!”

楚三桓点点头,正待亲自出手为阳身人松绑,不料戚东来大笑起来:“区区小事,就不麻烦将军了!”笑声之中,明明已被封了法力的大汉一飞冲天,魔家紫焰自天灵喷涌冲天,片片紫焰又化作三尺利刃。三千火、三千刀,疯旋于虬须大汉周围。

戚东来都不再看楚三桓一眼,向前疾飞而出,不理身边大军不等身后同伴,孤身一人向着前方远处大群尸煞集结之处冲去。

虬须赤膊,跨刀三千,戚东来冲阵!

楚三桓心底一颤,若非亲眼所见,哪想到人家根本都不受自己的封灵法术,这要是把他带到近前,然后他头顶喷火化刀阳身人啊,果然个个诡计多端,防不胜防!

这个时候,云驾之上顾小君也扬臂打出一盏令旗,朗朗高喝:“妖魔除妖,征调天下军马!”

判官征旗,所到之处幽冥四方大小鬼王莫敢不从,麾下兵马随旗而动。这是幽冥阴兵与生俱来的认知,烙印在心底深处的信条。令旗凌空,旗锋直直点指前方,重重大浪后的大群尸煞。

哪还有什么好说,楚三桓,沉舟兵口中就只有一字以应:

杀!

三十万兵齐声振喝,军马如潮,轰轰烈烈冲向夜叉、冲向前方尸煞。

吼!

锋将被困雄兵阵中,这不是一对一的公平斗战,大群尸煞破浪而出,浩浩荡荡杀向来敌

褫衍海上大战暴发之际,黑石洞天里尖声大笑回荡,墨灵精瘫软在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就在用这最后一口气来笑。

没人理会他。

十个苏景分别置身于十座礁石,盘坐、静静等待着,整座洞天都在微微颤抖,外人无以察觉,只有苏景自己才能感受的:巨大压力正从冥冥中轰荡,即将涌入。风雨未至,天势却已催城。

不久前便是这份威势,引得他心神巨震,以至一时间气血难调,吐出了一口血洞天之内,海中礁石如星罗棋布,十个苏景所在岛礁自东向西,列做一条直线。

东方第一礁上,苏景双脚悬空三尺,双臂微撑隐透冲天之意,在他身后,骨金乌稳坐黄金屋,化形金轮一盏,骄阳四周阳火涌动,金红光芒照射四方,染得整座岛礁灿灿如金;

东方第二礁上,重重阴风缭绕,偶尔会有一丝金光剑qì

浮现,苏景人在风中,身形随着阴风飘摇不定;

东方第三礁,阴森大狱横陈岛上,一座座巨大炼魂炉中火光熊熊,烈焰燃烧正猛烈。整座大狱缓缓旋转,苏景就端坐黑狱正中央,一动不动。

三重罡天尽入穴窍,蓄势以待。

第四礁,苏景长身肃立,北冥刀螂两剑分执于双手;第五礁,苏景弓步稳扎,手中一盏白玉弓,结化盈盈光润的妖气于弓身见轻盈流转;第六、第七礁上,苏景面前各悬浮着七盏令旗,前七旗颜色金红后七旗森森惨白,一为阳火令一为金风符,除了三重罡天,苏景的风火修元大都凝聚于这十四盏旗,静候主人之命。

宝物、修为,由四个苏景执掌。

第八、九两礁上的苏景空着手,虽也面色严肃但他们并无出手之意,另外这两个苏景与其他人有些区别:他俩的身形有些模糊,好像蒙雾之镜子照出的人像,很不清晰,勉强能分辨出身形罢了。

第十礁,最后一个苏景盘膝结坐,不望天不看地,他的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腿——长丈一、身绣龙纹的长剑横置于他的双膝。当前面所有苏景联手尚不能抵挡时,凭此‘丈一君王’,至少至少,苏景能让对方赢不了!

目光看剑,第十个苏景口中咒唱细不可闻,不远处岛礁上那巨大铜环,周围层层阳火缭绕,大劫将至之际,苏景还分出了一道火元为链子疗伤

“煞有介事啊!”墨灵精咯咯地笑着:“凭你本事,洗炼一节链子差不多就已是极限,算上你那些宝物,再算上你行元调配得当法、器配合娴熟,最多算你能挡五节干脆大方到底,算你能挡十五节链上的仙家墨力,剩下来的呢?做人做狗做王八,做什么都一样,做重yào

的一重是须得:识时务。莫再强撑了,剩下这会功夫想想此生的快乐事情,落个含笑而死岂不是好。”

第八礁上的苏景转头向他望来。

这个苏景身形模糊,但墨灵精还是勉强找到了他的双眼、迎上他的目光,继xù

笑着:“怎么?被我说得不甘心,那就再来打我,以我现在,你一拳就能将我彻底打灭,不过哈哈,我死之时也是仙神法力攻来一刻!”

墨灵精七三归一,施展纯镜秘法映化作黑色苏景神识,但施展此术他们就再无法指挥墨色力量,只有身死才能引发诸节链上墨色来攻杀苏景。之前在对苏景讲明此事时候,墨灵精已然自断生脉,生机断灭、死定了,不过并非立kè

死掉,还能在残喘片刻。

算算时间,墨灵精可能还能再活半盏茶,这是他最后的时间,又何尝不是苏景的余生。

第八个苏景居然笑了:“太着急,忽略了,我试试看。”

“试试看什么?”墨灵精不解。

问话出口,第八个苏景忽然散去,但了不得呼吸功夫,苏八又回来了,重新现身时他的身形再不模糊了,清晰于己与其他同伴无异,在他身边还多出了一个人,一个和尚。

四十出头微有些发福、肤色白得欺霜赛雪、眉目漆黑双唇嫣红、干净得不像个活人的和尚,只是他的双眼迷茫无神,目光散乱,好像再看着四面八方,偏有什么都不在他的眼中。(未完待续……)

第五七八章 十二魂

来幽冥几年光景,大大小小的恶战苏景打过不少,但即便情势凶险,有两件宝物他始终不曾动用:剑魂屠晚、影子和尚。

不是不想用,而是这两枚‘神魂’在苏景西海之行中都伤得太重,始终沉眠不醒。

直至最近,屠晚与和尚先后现出苏醒之兆,逢巨灵黑暗法力,剑魂于沉睡中渐显躁动,随时都会醒来;和尚也是一样,对那‘黑’,他的反应虽不似屠晚那样强烈,但也敏感异常。

仍在沉睡,不过情形不一样了,以前是叫也不醒,如今则是不叫不醒

苏七、苏八两道心识投影为何模糊?因为这两道心识‘人’在黑石,‘神’却分别相连于屠晚、和尚,随时准bèi

唤醒这两道强援。

屠晚、和尚,丈一神剑之外苏景最强的手段,君临一剑前苏景最后的手段!

刚刚苏八去把影子和尚唤醒、带来了。

苏景伸手指向礁石上瘫软一团的墨灵精,问和尚:“大师可有办法保他不死?”和尚炼化的金玉菩提救了这个救那个,那他自己的救人本领毋庸置疑。

墨灵精闻言一愣:刚才阳火妖人说要‘试试看’,就是请人来试试看能不能救我?

而愣过之后,墨灵精恍然大悟:我不死,仙家墨力就无从发动墨灵精又错愕又好笑:“难为你想出这个办法姓苏的小妖,我已自断生脉。除非神仙下凡否则我必死无疑,怎么,你请来的这个呆和尚是仙佛么?还有哈哈哈小妖你被那仙家浩荡法力吓傻了么?我乃玄虚心识之体,莫说救护,除你之外旁人想要摸到我都是做梦!救我哈哈看你如何救我,来来来,快来救我。”

墨灵精的疯笑之中,影子和尚迈步来到他身前,低头看了看,忽然面露厌恶之色。抬脚便踹。

疯笑戛然而止。墨灵精被影子和尚一脚揣在了脸上。

不止踹中了,而且还疼,刺入骨髓、烧沸脑浆的那么疼!

笑声止住刹那,就是惨叫响起刹那。

和尚是什么‘东西’?他的本根就是影子。是真zhèng

的从无形到有质、从混沌到智慧的影子。这黑石洞天里的十二人个个都是影子。以质而论和尚最为纯粹,他能踹、踹得狠狠的。即便抛开影子之说,和尚现在也是魂身。当初为进刹天摩降服‘反面’他拜入鬼袍成了袍子的器魂,袍子又认主于苏景,这几层从属仔细计算下来,和尚与苏景的关系也就再明白不过:身属下、三魂七魄外,另一魂。

屠晚,十一魂;和尚,十二魂。

第十二魂想要踹一枚冒充苏景的黑暗心识,比着打个喷嚏还要更容易。

墨灵精的惨叫越凄惨,和尚踹得就越起劲,那模样仿佛他脚底板着了火似的,有多大力便踩下去多大力。跟在和尚身边的苏景‘咳’了一声,尊敬使然他没伸手去拉,苦笑:“是请大师救人,不是踹人要想踹他也无需劳动您老。”

“腌臜之物,人人可踹,你也来踹,不必慈悲。”和尚脚踹不停。

苏景无奈摇头:“我就不踹了,踹死他后会有恶力侵袭”

和尚翻起眼皮向着天空看了一眼,目光至于洞天苍穹,禅家眼识却远透于天外:“我有察觉,晦暗法力,同样腌臜,和尚与之不两立!!”

“腌臜力袭来之初,以我修为难以抵挡,还请大师施以援手,晚辈感激不尽。”

苏景的话说得有毛病,果然和尚转过头,把痴痴呆呆的目光投向他:“来袭之初我帮忙?之后就不用了么?”

“我也说不好,”苏景应道:“我晓得大师与剑魂都在休养之中,能不动法最好不动,不得不动时也尽量少动或许过上一阵,我能有抗衡墨力的办法。”

“嗯,看你年纪轻轻,还懂得疼人,很好。”和尚的记忆未复,全无措辞本事,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是那么个意思:“我现在不怎么好,正蓄集法力冲‘九官’,已经有了些松动迹象,若动法入战难免前功尽弃就这么说吧,能不打我就不打,非打不可时哪也没什么可说了。”

至于‘九官’是什么和尚未解释。言罢和尚左右看了看,又问苏景:“那只鸟呢?不在你身中,去哪了?”

苏景心里登时警惕起来,和尚见状笑了:“随口一问,不用担心,我再不会夺舍于你。”说话时他的脚总算停下了、不再踩。

看着墨灵精现在的样子,苏景忍不住笑了下,墨灵精的身体其他地方彻底被踩碎了,只剩下那么小小的一块:被脚不停踩的那一块,所以墨灵精现在是个鞋印的形状。好像在连番猛踹下,这一块‘鞋印’还被踩实了,看起来挺结实的。

和尚俯身把墨灵精捡在手中,仔细端详了片刻,抬起头对苏景道:“一时三刻死不了了,我回去继xù

冲击九官,你不成了随时喊我。”言罢,将手中‘鞋印’丢回地上,和尚就此消失不见。

一个生机断灭的‘人’被和尚一顿乱踩,硬生生踩成个‘脚印’,然后他暂时死不了了?

苏景愣了愣,和尚已经离开,他只好低头去问墨灵精:“真的?”

和尚不说,墨灵精自己都未曾察觉,此刻静下心思做体内观,这才悚然发觉,本已被自己运力崩断的那几条命脉,不知何时又被重新接驳起来,只是勉强搭住,不算真zhèng

活命,但也正如和尚所说:一时三刻死不了。最最可恨的是,刚刚那一顿乱踹,打散了他体内所有力量,如今想再自断生机,墨灵精也提不起那份力道!

“妖僧妖僧!”墨灵精咬牙切齿。

听他语气,苏景自然明白影子和尚所言非虚,这一来心中由衷佩服,笑道:“高人行事啊!”

苏景的敬佩之言,落在墨灵精耳中无异天大讥讽,可墨灵精的怒气很快就散去了,声音淡漠:“早死或晚死,了不得几天的差别吧,那妖僧虽强但看他双目散乱的样子,怕是灵智有半数混沌吧!凭一个半傻子,你以为能挡下七十二道墨色齐攻么?就算你挡下了此劫,你也早已精疲力竭,你又可知,前面还有什么再等着你们么”说到这里,‘鞋印’忽又大笑起来。

前面有什么?墨灵精决计不肯吐露的,苏景也不追问,加大火候继xù

为廿一链洗炼。

阳火内敛,洗炼进行的寂静无声,黑石洞天中只有墨巨灵的疯笑回荡三个时辰不知不觉中过去,墨灵精口中疯话不见片刻停歇,真是个疯子一般,边笑边说,来来回回始终是‘渎神者必遭天谴’‘小妖下场凄惨无比’之类几句,执掌艳阳天的苏一转回头望向墨灵精:“恁地聒噪,端的烦人。”

“哈哈,不耐烦了?杀我啊,一拳打死我,干净省心!”

“嗯。”十个苏景齐齐相应。

“嗯?”墨灵精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也无需反应了,一个苏景飞身扑来,挥手拳头砸下。

墨灵精丧。

死瞬间,怪力轰动引起的咆哮震彻海天,洞天苍穹顷刻漆黑,墨色力量汹涌浩荡,攻入洞天!

死瞬间,墨灵精解脱、心中满满惬意,他为神祇荣光而生,能为这荣光而丧也是他唯一归宿,死而无憾,他笃信,这修liàn

阳火的小妖也绝活不了可也是在这死之一瞬,他最后的目光中,忽然闪入一个熟悉的身形,旋即解脱变作错愕、惬意变作不甘他死了,眼睛瞪得很大。(未完待续……)

第五七九章 铜色

瘦、却铜浇铁铸的中年汉子,在墨灵精死前一刻出现于他视线中。

墨灵精在这世上熟人并不多,但‘链子’绝对算得其中之一:在苏景等人来到褫衍海前,他们已经纠缠、拼杀了整整五年。

先前横置于岛礁上的那节巨大铜环消失不见,它重新化归人形,廿一大人、廿一链。

自从得知‘七十三枚灵精合一,纯镜破灭巨力来袭’,苏景就在琢磨一件事:狮虎相搏,刺猬团成个球球跑来了扎狮子,狮子转头去咬刺猬,如今刺猬快被咬死了可是老虎呢?

苏景就是那只刺猬。

简直不能再简单的道理了,七十三环上的墨灵精、墨色法力都冲着苏景来了,之前与墨色苦苦纠缠的七十三链何在?!

链子散落各处,其中一环在苏景体内。

一环于洞天,便是整条链子都在。

墨灵精偏执、疯狂,不过他们不是傻瓜,正相反,他们很聪明,如此浅显的道理哪会想不到,不过他们笃定:链子在也没用。七十三链受重创、神志皆已混沌,就算再凶猛,它们无法苏醒又何异臭肉、顽石。

而墨色法力玄妙,即便墨灵精丧命,这力量没了智慧也还能保有一份灵性,在摧毁苏景之后它们会再归回原处,重新回去一截截链子身上、继xù

腐蚀这件幽冥神器。

墨灵精早都算准了,这一仗赢定了算准了么?他以为‘墨色心识’能傀儡苏景的身体。不料竟是一群痛打一个的惨局,几乎被活活打死;他以为自己想死就死,不料来了个痴呆和尚几脚踩下、死不了了;他以为链子肯定醒不了,可他又哪里晓得阳火对生命的意义何其重大、哪晓得金乌小炼世的神奇之处、哪晓得三这三那诀对器魂震醒奇效!

廿一链醒了,即便其他链子都还在沉睡中也不要紧,冥冥相连、心意相通,只要一环醒来,整条链子的力量都能随他心意调运。

老虎醒了,刺猬仍在,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痴呆和尚墨灵精死不瞑目。

早在墨灵精以‘纯镜’结形时苏景就发觉廿一链的神志有了复苏迹象。不过很快他去忙着劝墨灵精‘莫回头’。暂时没理会链子,后来知dào

墨色会集中打来苏景这才急眼了,忙不迭把和尚请来给墨灵精续命、为廿一链争取些时间,又赶紧重续洗炼助廿一链尽快苏景。

轮回安稳则天地安稳。此乃大义所在。离山弟子绝不会坐视不理。苏景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不过若链子能用,他是肯定不会去打扰屠晚与和尚的的修行。能让‘外人’出钱出力,那自己人就先歇着呗。小师叔不是只会败家,该省着过的时候他也知dào

省。

黑石大窍,天色漆黑!巨大力量滚滚荡荡,早已从七十三链上散出,集结一起攻入洞天,全不是想象中那样如潮如浪,这力量来得全无征兆,就那么一下子出现,旋即爆fā

开来!

哪还有什么化形、结相,只是最最单纯的力量,有颜色却全无形质,摧毁一切但有无迹可寻,轰轰离烈,横扫四方!

穴窍之内天地巨颤,怕是坚持不了片刻就会彻底崩塌。东方第一礁上的苏景最先出手,一声咒唱朗朗,带上身后的艳阳天向着苍穹疾飞而去!

苏一动,其后两礁上苏景齐动,三重罡天列位一线、并起。旋即三个苏景不见了,一入骄阳、一入金风过、一入剑狱,三段心识完全融入罡天,只见昏天黑地之中,三枚骄阳凌空!

无论罡天有何而来,归根结底都是由苏景的阳火正法淬炼而成,无论罡天是什么形质,升上天空后他们皆为:阳。

金乌金屋,真zhèng

灿烂火日;金风剑羽,飘忽不定,几不可见却真zhèng

存zài

;天乌剑狱,阴森萧杀,它为恶,恶人磨之恶。

三重罡天,三道金轮。只要这三枚骄阳不落,黑石洞天便不会沦陷,更不会毁灭。

天空中那滚滚黑暗立kè

攻向三重天,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三枚太阳如狂风中残烛飘摇,光微弱热崩散。

剑长鸣箭呼啸,苏四苏五随之而动,宝物出手;火烧天风成狂,苏五苏六令旗飞天,大圣玦、其他诸窍中修元,自经络浩浩荡荡注入洞天,所有宝物、真元,皆尽全力扫灭晦暗,驰援、维护空中三枚明日。

此外还有七十二枚金色鳞叶飞驰,于海天之间穿插如电,将黑暗层层割裂、搅碎可仍是差得远,小丘如何与山岳比高?力量差距来得太悬殊,远非‘手段’能够挽回的。

争斗不过三两个呼吸,苏景落尽下风,金风阳火摇摇欲坠,洞天之内几近彻底漆黑,往昔烈烈骄阳,此刻彷如虫儿似的萤火微光;曾经的无边火海,如今不过几道浅淡光线。

便是此刻,洞天之中突然金铁交鸣之声大做!

铁链子抖动时,叮叮当当的乱响,扩大千倍、万倍之后,就变成了雷霆宏声,锐金之雷。

金雷轰鸣,金光万道,炸碎于滚滚黑暗之中!

不同于苏景的阳火金光,冲破黑暗的光芒不明耀但更厚重,与其说似金不如说这颜色更像铜色。铜雷、铜光、铜之浩力注入洞天,自从醒来后不曾口吐半字的廿一链没让苏景失望,他出手了,调运七十三链所有力量,全力出手。

神智混沌、深深昏迷、清明重现、渐渐复苏、完全醒来廿一链不太确定眼前的情形,但他至少能明白:

苏大判救了自己、且因相救自己引来墨色反噬;苏景身着大红袍,七十三链的职责是守护阴阳司。只凭那件红色官袍,链子便不容苏景收到丝毫伤害,于义于理,廿一链绝不会坐视不理。金光铜色,耀于黑暗中。

链出手,顿时为苏景撑住局面。

也是在廿一链动法一瞬,横丈一长剑于膝的苏景低低闷哼一声,黑石洞天壁垒崩碎。

金风阳火、仙剑妖弓、墨力铜色,诸般大力汇集,黑石洞天容纳到了极限。再也承shòu不了。但并非洞天崩塌。而是苏景及时将洞天开放:一枚穴窍容不下诸多巨力争斗,苏景只能换一座更宽敞的战场:自己的身体,全身。

诸多巨力沿苏景二十经络倾泻而去,可金风阳火链子之力与墨色的争斗不曾减弱分毫。奔流中彼此纠缠、彼此剿杀、彼此吞噬!

“只能支持一时。仍敌不过它。”廿一链忽然开口。声音铿锵如金铁摩擦:“但还有一个办法。”

每一寸经脉、每一处穴窍都充满浩力相搏,那份痛苦真zhèng

来得‘刻骨铭心’,心识投影与真身无异。疼得脸色煞白:“你说。”

听说‘仍敌不过’,苏七苏八都已经跑走去喊剑喊和尚了,再听说‘还有个办法’,他俩又回来了

十段心神尽入体内恶战,云驾上的苏景仿佛个木胎泥塑,呆呆枯坐。

‘体内之战’,外人帮不上忙,何况他们面前也有一场凶恶大战。自尸煞显身,这一仗已经打了三个时辰有余,破茧夜叉惨死沉舟兵围攻之下。刚开战时还算顺利,戚东来独闯敌阵、沉舟兵随后杀到,尸煞被层层斩杀,可越往前行打得也就越吃力,凶尸巨煞不停冒出,沉舟兵伤亡着实不轻,倒是戚东来,无耻在前勇猛在后、三个时辰打下来损失不过几件法宝外加肩膀后背上几块皮肉撕裂,现在还精神得很。

三尸早都催动棺材入战去了,留下十六弟守护云驾为苏景护法。

妖雾把巨鼓擂得震天响,忽然问身边顾小君:“看出来了么?”

顾小君明白他的意思,沉沉点头:“只有尸煞。”

鏖战良久,显身拦路的只有尸煞,未见阴褫。

尸煞要是炼化好了,无需阴褫指挥,它们也能自觉出战杀灭来敌,可眼前恶战不是‘小打小闹’,到现在入战的尸煞足有千余众,却不见一头阴褫显身,未免太反常了些。

“还有两重古怪:尸煞差不多有两三成身体‘残破’,伤势仍新,不久前应该打过一仗。”顾小君继xù

说道。

妖雾眯起了眼睛,只点头未说话。

顾小君接着向下说道:“再就是,褫衍海虽为阴褫老巢,也太多了些吧!”言语不详,但也无需仔细解释,妖雾全然明白顾小君的意思:一头阴褫,毕生只能炼化炼化一头‘尸辇’,道理上讲,在这场大战中有多少尸煞入战,褫衍海中至少就会有那么多条阴褫。

可阴褫不是老鼠麻雀,这等神奇生灵,就算它们的栖身地再如何安逸富饶,它们的数量也不可能太多。

尸煞比着想象中的阴褫数量,要多上几倍。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战场中突然又有巨浪翻腾,一只身形足足百丈开外的双头巨蟾跃出云海,昂头‘咕’地一声大叫。

蟾蜍头顶,正有两座倒垂大山,东侧的山被蟾蜍东侧头开声吼过,顷刻山花开遍枯木吐芽;西侧的山被蟾蜍另一张嘴巴吼过,情形则正正相反,眨眼草黄叶落密林凋零仍是幽冥土著的尸体,凶猛之处犹胜破茧夜叉三分的春秋蟾。

妖雾呲牙:“好家伙!阴褫的好尸!”

顾小君转回身对妖雾拱手:“应大人,下官请战。”

她说话时三尸肩并肩地死了回来,正巧听到这句话。妖雾赶忙遮掩,问顾小君:“你跟说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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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零章 它不配

妖雾赶忙遮掩,问顾小君:“你跟谁说话呢?”

顾小君也没想到三尸会突然回来,愣了愣后想不到该如何去掩饰,干脆笑了。

铁人似的候补女判笑容绽放时居然很甜,也不多说什么,握起长棍向前投身而去。

“应大人?”待女差官走后,赤目上下打量着妖雾。

妖雾装傻:“什么应大人?”

赤目呵呵笑,一副‘我心了然’的样子,拈花的目光则紧紧追随顾小君,女差官疾飞凌风衣袍贴身,由此显出了曼妙身形,拈花看得眉飞色舞,口中咂咂有声:“精彩,精彩难怪她能做候补大判。”

这话妖雾很不爱听,正色道:“顾大人能列位候补大判,和她美色没有半点关系。”

可恨的是拈花居然不争辩,也和赤目一般呵呵笑,也和赤目一般‘无须解释,我心了然’的神情。

云驾上几个人说话的功夫,顾小君人已扑近战场,开口一声叱喝,手中棍飞出,棍迎风暴涨,向着刚刚浮海阻敌的春秋蟾蜍狠狠砸下,那头蟾蜍凛然不惧,两条长舌一左一右翻卷而出,裹住棍子后用力一扭,舌头再松开时大好法棍硬是被拧成了麻花。

顾小君秀目凝煞,不因长棍被破而稍有迟疑,继xù

向着蟾蜍疾飞。

三尸没领教过她的棍法威力,但也能晓得这件法器必定不俗,由此都吃惊不小。雷动直接望向大圣:“大蛤蟆如此厉害,你还不出手?”

大圣一哂:“它不配,差得太远了。不过这蟾蜍尸煞还不算太差,女娃娃判官不够它打。”

果然,大圣声音刚落,春秋蟾双头齐扬,东荣西枯两声大叫共起,顾小君被它的魔声吼中,疾飞身形猛一摇晃,便是趁着这个空子。蟾蜍的一根长舌扬起又快又准地卷住了她的身体。另条长舌彷如雷公长鞭,挂动凄厉风声,向着她的头颅狠狠砸下。

正中!

不见血光。

顾小君‘散’了,可没有血光。只有大片七彩光华弥漫!

中击一刻。就那么突兀地、曼妙女子的身体化作千朵蝴蝶。

蝶儿翩翩、翅舞七彩。飞动之际身后拖出长长彗光,千道旖旎流光陡然加速,继xù

扑向春秋蟾蜍!

此外。戚东来瞅见了便宜,一片天魔飞刃凌空打来,狠狠割了老蟾的舌头几下子。春秋蟾勃然大怒,巨大身形扑跃而起,可戚东来早就逃走了。

花蝶千枚,围住春秋蟾上下翻飞,那蝶儿看上去娇弱,可它们祭起的七彩幻光足以洞穿巨岩可惜对蟾蜍没用,法术呼啸着打在它身上,癞斑之间几圈古怪涟漪挡开,轻飘飘地就化解掉了,反倒是蟾尸那一对长舌翻飞灵活,三四只蝶子闪避不及被它卷了吞掉。

不见顾小君人在何处,但她第三声轻叱清晰可闻,千枚蝶儿猛又簇拥一团,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彩球,颜色、模样有些像东土汉人女儿家的绣球。‘绣球’暴涨,眨眼后化作山丘体积,随即绣球‘打开’,颜色未变、仍是七彩,但蝴蝶不再,那绣球伸展开来,赫赫然一条斑斓巨蛇,大口猛张,两枚森森毒牙狠狠切入蟾蜍后背。

这次真zhèng

咬了进去,那蟾蜍吃痛同时奋力把身体一翻,运起的仍是一份‘扭’劲,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斑斓大蛇的毒牙竟被老蛤翻身掰断。大蛇满口鲜血,但仍把握时机精准,趁着蟾蜍肚皮朝天行动不便之际,蛇口不闭蛇身猛进,就势将蟾蜍吞吐腹中。

不过眨眼功夫,就见蛇腹突然崩起大片血雨,春秋蟾前爪已修得裂天甲刃,扯碎了蛇腹冲将出来,大蛇再遭重创,攻势却全无停歇之意,就借着大蟾蜍正在蛇腹的‘地利’,长长的身躯急盘,把蟾蜍牢牢缠住,蛇身越勒越近,即便三尸相距遥远也能清晰听到蛇身绞劲时那‘吱吱’响动。

这次‘顾小君’缠得巧妙,刚好把蟾蜍的四肢箍在身外、其间蛇身盘绕牢牢固定,让其空有利爪却无挥动余地。

似是被勒得太紧,老蟾嘴巴长得老大,奋力吸气吸气之间,蟾蜍身形暴涨,几乎爆zhà

式的疯长,下一刻‘嘭’的巨响动荡云海,肉眼可见凶猛气浪横扫八方,斑斓大蛇被骤然猛涨的蟾蜍一下子崩断开来,身体断裂成几十截。

一截截蛇身散落坠入云海,其中一截就着海面一滚,变回顾小君本形。连番争斗兔起鹘落,打得固然精彩,可顾小君一次便宜没能占到,再现原形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大蟾蜍恨死了这女子,双口同张两条长舌又向顾小君卷来。

顾小君的法术接连被破,虽然受伤不重可那一口元气尚未缓起,暂时再没办法应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凶物扑来捕杀自己就在那双满是粘液的长舌堪堪卷中顾小君时,突然一个妩媚声音响亮:“滚!”

与喊声的柔美全不搭边的虬须大汉从天而降,飞起一脚狠狠踢中老蟾额头,蟾蜍口中爆起惊天动地的怪吼,巨大身躯就被这一脚掀翻,向后翻滚摔去,脊背重重摔在云海上,惊起骇浪重重。

顾小君缠斗不下的凶猛尸煞,被戚东来随便一脚踢飞!

飞将军似的大汉,之前恶战中留下的伤口正淌血,可他面上微笑从容,对顾晓军点点头,长辈看护晚辈的语气:“你很好,但还需小心。”顾小君深吸一口气重新纵跃而起,正想再说什么,前方不远处突然巨吼大作,春秋蟾蜍重新跃出海面,本来呆滞的双眼中凶光绽放,死死盯住戚东来,四肢蜷曲身体趴伏,背皮上密布的一座座毒瘤开孔,飞将军冷笑一声,拉起顾小君就跑。

一脚踢飞春秋蟾不假,可那是趁着老蟾与顾小君连番缠斗、气力不济时捡便宜,至于正面相搏谁胜谁负不得而知。戚东来才不做那种傻事。

春秋蟾飞扑急追,顾小君之前输得不甘心,不理戚东来又把身形一摆化身十道莽龙似的黑风,再去缠斗凶物。没一会再次落处下风,虬须大汉又鬼鬼祟祟地回来

云驾上三尸看得眉头大皱,顾小君的本领很是不错,但蟾蜍尸煞更加凶猛,而三尸更惊心的在于:这还是‘差得远、不配’的,那大圣等着要打的东西,究竟得是什么样的怪物!

顾小君缠斗春秋蟾状况不妙,惜香怜玉胖拈花勃然大怒,执剑踏棺就冲了出去,口中开声大喝:“小娘子莫惊,某家来也!”

一个冲出去了,另两个也不多待,催童棺飞起,临行之际雷动不忘再嘱咐十六一声:“十六弟,护法苏锵锵不得有失!”

忽啊!

赤目接着说道:“应大人啊,苏锵锵也交给你了!”

忽啊!

十六替小鬼差答yīng

了一声。赤目雷同疾飞上前,三神君联手结阵,策应小君花蝶与春秋禅轰轰烈烈斗在一处。

三个多时辰的光景,大圣的精神似是养得差不多了,虽然他仍没出手入战的意思,但已重新抬头,开始兴致勃勃地观看前方恶战,凶蛮小子的神情,像极了在看斗蟋蟀的娃娃,挺兴奋的样子。与此同时,云驾也加快了些速度,迅速接近前方战场。

妖雾皱眉头:“靠得太近,护佑苏景不易。”

“没有两全其美之事。”蚀海心不在焉地应道。

要舍一些苏景的安全,换什么?妖雾追问:“大圣‘另一美’指的是?”

“让三个矮子少折腾几步路。”话说完没片刻,三尸被春秋蟾淋了满身剧毒,死回来了,如今云驾距离战场极近,他们三个再扑回去的时候果然少跑了许多路。

大圣哈哈一笑,望向妖雾:“如何?”

妖雾正想回一句‘不怎么样’,忽然身后传来‘锵’的一声大响,小鬼差听得明白,声音传来地方正是苏景端坐之处,这一惊非同小可,连鼓顾不得再敲,急忙转身查看,妖雾注目苏景之际,第二声‘锵’的大响传来。

跟着,又是锵锵锵锵锵接连五次金铁锐声,声声响亮!

苏景身边只有认真护法的十六,不见刺客更毋论斗法,那锐金惊鸣来自他头顶头顶上静静悬浮那朵金乌羽花‘花蕾’,绽放。

绽放着淡淡的金红光芒,羽花盈盈且娇弱,可它绽放时全不似普通普通花朵那样簌簌舒展层层伸张,而是一瓣接一瓣地‘弹’开,声如利刃出鞘、金铁急擦。

花有七瓣,开时七声锐响。

妖雾见状有喜也有惊,他和苏景聊起过这一境的修行,晓得开一花就是一重小小圆满,身边同伴修行有所突pò

自然值得高兴;但妖雾也明白苏景这是‘斗中精进’,非全力入战、极限搏杀否则无以突pò

,这小小的一重圆满何尝不是‘苏景正拼命’征兆。

苏景正拼命。

拼出全副力qì

,与七十三链之力并肩,以己身为战场,恶战于墨色力量。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他的真元不再四下出击纠缠乱斗,金风阳火尽数集结,风归于火,得风相助阳火之势暴涨,但除非迫不得已,否则那烈烈火焰不会去剿杀‘黑暗’,此刻阳火为祭炼之火!

炼铜。(未完待续……)

第五八一章 沸以行,溃不惜

阳间、东土、离山。

公冶长老主持的飘渺星峰。

巨炉中烈焰冲天,公冶长老紧紧盯住炉火,开口大喝:“樊翘,阳火何在!”

身在炉门前的樊翘立kè

答yīng

一声,把自己的阳火注入炉中。本已白炽的炉火陡添丝丝金红,横陈炉中的那柄七彩长剑猛地躁动起来,剑身如蛇奋力挣扎,公冶长老面色紧张,同时挥手将一瓶十年前六两进献离山的睚眦血,尽数泼入炉膛。

旋即洪炉巨震,高亢龙吟与凄厉剑鸣交织一起,锐气与巨力交缠滚荡。公冶长老再度大吼:“樊翘,阳火、阳火!”

樊翘要紧牙关,竭尽全力为炼炉加持阳火,三十六名公冶弟子也奋力拉动巨大风箱,拼命来鼓动炉火。樊长老则不顾炉壁滚烫,双手死死按住炼炉,催动神力加固巨炉。

整整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只听炉中忽然传出一阵怪声,似是欢快银铃更像轻轻欢笑,旋即炉内乱力消散,巨炉重新稳当下来。公冶长老哈的一声大笑:“成了!”就用掌心都被烙焦的大手掐诀一引,炉中好剑冲天而起,耀目七彩先是迸射四方,以剑为心光芒弥漫三十里方圆,旋即那散去的剑光仿佛活了一般,层层氤氲、升腾,化作一重七彩祥云,随风扶摇升上天空。

跟着剑微震,又是那似铃似笑的一串轻鸣,天空祥云急急降下、收缩,又尽数归于剑身。

七彩散尽。剑落于炼者之手,看上去平平无奇,唯独剑锷之上、剑身根处多出小小一副剑纹:一道七彩长虹斜架于三朵白玉之上。

公冶长老全忘了自己手上有伤似的,擎着剑放声大笑。

七彩太乙金精,上霄九合云母,整整一百十三的祭炼,终得这一柄好剑。

长老高兴,门人也跟着一起开心,星峰之上一片欢笑,唯独樊翘他也笑也开心。但没身边同门那么尽情。他有心事:在修行上碰到了一个难题。

苏景下幽冥之前,樊翘领悟天道,成功‘破无量’,归山后一面为光明顶物色优秀传人。一边理气调息。为‘如意胎’的修行做准bèi

。但这几年里,无意间经lì

的几件小事,让他发xiàn

自己领悟的天道可能不对。这个不是小事。往大处说天道领悟错误,随时可能走火入魔;从小处讲本已坚定的道心又再摇摆不定,会随时影响他的进境。

樊翘曾经一破一立,相比同辈修家他对‘性命’两字感悟更重,所以只用短短百多年光阴就领悟了天道,但也是因为他领悟的太快,之后又难免摇摆。

樊翘自己悟不开,以离山的规矩,真传弟子若在修行上有疑问,可以直接向掌门人请教。

在樊翘把自己的疑问向掌门人仔细讲明后,沈河笑道:“公冶长老可解你疑惑,去向他请教吧。”

七个月前,樊翘来到了公冶长老的星峰,老头子听过他的疑问,未做解答,而是说道:“先助我炼好此剑!”

高人的差遣,必有深意,随后整整两百天,樊翘为炼炉添加阳火不辍。可如今好剑炼成,樊翘却什么都领悟不到,心中郁郁难以开怀。他的神情公冶长老看在眼中,强壮老者收起好剑,对樊翘招了招手:“来我剑庐。”

公冶长老的剑庐,不是随便谁都能去的,即便门下亲近弟子,能被师父唤入剑庐的也不过两三人。

辈分上,小师叔的真传弟子,和离山掌门、长老平齐,不过樊翘还是谨守晚辈之礼,进入剑庐待公冶长老盘膝坐好,他才跪坐于对面。

刚刚坐好还未及开口,剑庐中悬挂墙壁的一口剑中忽然走下来一个宫装女子,四十左右年纪,眉目亲善,落地后先为客人奉上香茗,这才对公冶长老微笑道:“那柄剑炼好了?恭喜你受伤了?”

中年女子发xiàn

了公冶手上的烙伤。

在家里,公冶长老全无平时那份铁匠粗犷,神情恬静笑容安宁:“不妨事。”

女子皱着眉头,转回身脚步匆匆取来药匣,小心翼翼地拿过公冶长老的大手,为他敷药。

公冶器并未向樊翘介shào

身边女子,而是问道:“五行相克怎么说?”

这问题简单的几乎算是‘折辱’,但樊翘不分心,认真回答:“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五行生克,为天地生衍之理,广而扩至、放之于大千世界、无尽宇宙,它一定对。”公冶长老缓缓道:“五生、五克,每一重都是乾坤规则,都是真zhèng

天道。烈火克锐金在五行生克之中,它便是天道,可有疑议?”

樊翘摇头:“无异议。五行生克一定对。”

公冶长老继xù

道:“然天道万万,每一重都看似绝对,实jì

却又彼此制衡也彼此扶持,由此交织成网,这才掌管了整座乾坤。”说到这里,公冶加重了语气:“所谓‘制衡’,比如这乾坤世界的另一个道理:物极必反。”

说话中公冶长老手一翻,将刚刚炼成的好剑又取了出来,托在双手间,他的目光却不看剑、直视樊翘:“火克金,金畏火,但物极必反,真zhèng

入极好铁,便如上品太乙金精,非但不畏烈火,反而天性喜火爱火,因只有火才可塑其形才可锻其锋才可为它烧出天赋真命!”

手上才刚涂抹了药膏,现在又把剑在手,药膏被抹乱了,宫装妇人无奈微笑,重新打开药匣取出了灵药。

“列火克金是天道,一定对;物极必反也是天道,绝不错。同为天道,无所谓高低,而当‘一定对’与‘绝不错’针锋相对时”公冶长老的声音渐渐响亮:“便有了今日我手中一柄好剑。”

离山诸位长老中。若把‘不善言辞’做个排行,公冶长老稳稳能进三甲,他的言辞不是很清晰,可樊翘好歹也是领悟过天道的大修家,以樊翘现在的悟性,全然能明白公冶长老的话中意味。

天道不是独立的,它有千万重:重重天道不是全部都互相‘扶持’的,也有许多天道彼此对立。

两条对立的规矩,哪个对、哪个错?天道自相矛盾?可就是因为这一重‘矛盾’,才有了公冶长老手中这柄稀世好剑。正是因为有了重重‘矛盾’。所以才衍生出自然万象!

“天道没对错。只有对立,而这一次对立,就是一份‘不知去向’,那重重对立。便是‘无可预知’!天地初开、万生蒙昧。那时谁能知到最后人才是万生灵长?今日世界。欣欣蓬勃,今时谁能知明日天地会是何模样?你不知dào

我不知,怕是是天道自己也不晓得未来会如何。”

说到这里。稍加停顿,容樊翘仔细思索片刻,公冶长老微笑:“所以你又何必彷徨?天道本就没有对错之分,它的自相矛盾是为衍生多变自然,不是为了迷惑你,你根本不用理会。樊师弟,既然你能迎来无量劫,便说明你领悟的天道没问题。不过你能因‘对错’彷徨,也不是坏事。”

闻道则喜,樊翘也笑了起来,虽还不能完全开惑,但也大有启发:“公冶师兄着我守炉炼剑,原来是盼我自己看出‘火克金’和‘极必反’的对立,我却愚钝不堪,到最后也没能自己领悟,还是要靠师兄提点。”

公冶长老摆了摆手:“我这边没事了,你回去静心思索吧,再有迷惑随时可来找我。”

樊翘欢欢喜喜谢过公冶,起身正要离开,那位从剑中来的宫装女子忽然开口:“樊先生请留步。”

樊翘止步:“仙子有何吩咐。”

女子笑吟吟地:“你让他蒙了,这道理大可直接说与你听,又何必罚你烧火七月?两件事不相干。”

“这不是炼剑到最后关头,若能得阳火相助,可锦上添花么。掌门让你来找我,不也是知dào

我炼剑到了关键时候了么。”公冶长老哈哈大笑起来,实话实说了:“把戏戳穿,可就不好让你白忙了。”说着他一招手自剑庐中取来一柄紫色小剑抛给樊翘:“你看不上它,不过遇到喜欢的晚辈,可以赐下去。”

樊翘只觉好笑,同门师兄赏赐无需推辞,接下了小剑再次道谢,起身离开,心里还在仔细琢磨公冶长老的话

上上好金,对烈焰不畏反喜。

火焰越是纯烈,好金便越是喜欢。

世上至纯火焰,莫过苏景的金乌阳火。

冠绝两界或有大话之嫌,但在这阴世间,七十三链子绝对算得数一数二的灵器——极致锐金灵器。

苏景来到褫衍海前,七十三链就已经深受重伤,虽还在苦苦坚持但败局已定,它们敌不过身上的墨色,如今再加上一个苏景,实力上仍就逊于墨色。

但若换一种方法呢?苏景的火不去直接入战,改作淬炼。这便是廿一链对苏景说的那个‘办法’了。

极金灵气得阳火急急淬炼,其锋更锐其力愈坚,威力暴涨。

金风鼓于阳火,苏景五百年修为尽数归于祭炼,金锋生于烈焰,与入体魔力滚滚恶战!墨力大占上风,但锐金得阳火淬炼,坚韧远胜初时,在这争斗中坚持得虽苦、却稳。

另外墨力不会再变强,巅顶好金却会在淬炼中越来越锐利。

穴窍如湖、经络如川,湖川之中激流汹涌,但内中无水、尽是滚滚烈焰,火内藏金但火不掩金;重重黑暗也在湖船内,或成群结队如凶鱼或凝形结相如巨龙,与火中金滚滚相斗

小鬼差昂着脑袋,仔细打量苏景头上刚刚开出的那朵金乌羽花,一旁的大圣忽然怪声怪气的笑了几声:“他体内一战,打得大了!若我所料不差,七十三链皆以入战!”

妖雾闻言吃惊不小,环目四顾。又哪里看得见七十三链。

大圣能领受到苏景身周被锐金气意包裹,妖雾可察觉不来,蚀海懒得给他解释,转开话题笑道:“再就是这个天真传人,疯得很。”

“疯从何来?”妖雾不解。

话刚问出口,苏景忽然身体猛颤,噗的一口鲜血喷出。血落下、打红胸襟时,眉心前一尺又有一朵‘花蕾’跃出,含苞待放。

确实疯,体内争斗凶狠。苏景竟趁着这个机会修行。

‘湖川’内几股力量争斗到你死我活。但只要苏景未死身体就还是自己的,那是他的穴窍、他的经络、他的修元。无论恶战如何激烈,‘湖川’的流向永远随他心意,第七境正法天地和合。第二重天擎。苏景在依法行功。所以才有了第一朵羽花盛放、才有第二朵羽花含苞。

这样做好处极大。害处也同样惊人。

宝瓶境的修行,打通天地线、勾连体内乾坤铸就小世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重‘副效’:炼体焠身。完成这一境界的修行。通常会被称作‘结成宝瓶身’,只从这个说法中就可见一斑。修行十二境界,对凡身肉体淬炼最强猛、效果最好的也是这一境。

所以被称作‘副效’,绝非身体的洗炼不重yào

,正相反的,外在的身体,正是内在小乾坤存zài

的根基,若根基都不够结实,小世界又岂能稳固?小世界脆弱不堪,又如何养成茁壮元神。‘副效’之说只是因为在这第七境的修行里,修家无需为炼体刻意做太多事情,只要正法行运、打通天地线的过程里,自然也就洗炼了身体。

无需刻意做太多,但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用做,归结于金乌正法,在第七境的修行中,帛绢上有六字箴言标注明显:沸以行,溃不惜。

不要让水在河道中平缓流淌,让它们沸腾起来、暴躁起来,于冲撞中前行,即便河道崩溃也在所不惜!

真元便是水,经络就是那河道。

但人有本能,既是保护也是桎梏。本能保护着人尽量免受伤害,但也把人桎梏起来让他无法试出自己的极限所在。苏景也难逃本能控zhì

,他自己鼓荡起来的真元再如何沸腾咆哮,终归还是有个限度,一旦有可能威胁到河道,本能使然那真元自然而然就会变得平缓些。

由此,在前面几年的修行里,苏景竭尽所能,也只能让真元在‘本能极限’之内躁动。

可是现在‘机缘’来了,自己的气窍、经脉成了战场,那争斗的力量远超他自己的本领,就算想不沸腾也不行,本能管得了他自己,还能管得了墨巨灵法力、七十三链子?

如今真zhèng

‘沸以行’了。正是为了这‘沸以行’,苏景才要在这场发生于体内的恶战中做不辍修行。

打吧、打吧,打得越狠就越沸腾!

好处明显:一旦完成修行,他的体魄必远胜中规中矩的修行

沸腾了很好,但也同样再明白不过的,这沸腾根本不是能控zhì

的。巨力轰动、怪力乱闯,对经络对身体的伤害何其巨大。这场恶战从酝酿、暴发到现在才过了多久?苏景就已受伤,前后吐过两口血了!黑石、令牌都是宝物炼成的气窍,此刻还稳固得很,可其另外三大气窍和二十经络皆受巨大冲击,伤痕累累越来越脆弱他还能坚持多久?恶战不过才刚刚开始。

害处惊人:重伤都是侥幸,若不出意wài

,他得死!

识相的,尽量把战事控zhì

在黑石洞天与大圣玦之间,固定于一处都受不了,须得来回转移战场以减小那份绝对的压力,经络与穴窍就当做缓冲地方,唯有如此才有可能保住身体,但苏景选择了行功,这根本就是找死。宁可死也得把这一境修行炼到极致,不是疯又是什么。

是挺疯,可也不算太疯,苏景敢赌这一场并非全无依仗。

他的依仗就是帛绢六字箴言中的后三字:溃不惜!

帛绢应该不会骗人吧?

帛绢不会骗人,可写下帛绢的那位前辈又哪里会预知苏景今日遭遇,或许‘沸以行溃不惜’不过是个故yì

夸张的说法,修者领会其意就好不能生搬硬套?苏景没把握。他就是想试试,第八道心识始终警惕,万一要死就赶快去请影子和尚来救命。

又是三个时辰过去,连串锵锵声音响起,第二朵羽花七瓣连绽,而苏景呕血接连三口,跟着在他人中前一尺地方,第三朵羽花花苞浮现,沸以行果然神奇,三个时辰就能开羽花一朵。

苏景体内战事胶着、苏景修行进境奇快、苏景离死越来越近。

褫衍海上。大战凶恶。沉舟兵伤亡惨重,尸煞也为占便宜受创不轻,打到现在褫家的尸煞差不多都现身了,沉舟兵渐渐占到了上风。

另一边。三尸、顾小君戚东来联手大战春秋蟾。几个时辰的恶战非但没能拿下那头凶猛蟾蜍。反倒还给多打出来两只三尸看上去顽劣不堪,真要发狠打仗绝对算的好手,他们三个攻上去后春秋蟾很快不敌。不料云海下又窜出两只小一些春秋蟾,当时气得赤目怒叱:“再来一头老子就不打了!”

五个人对付不了三头蟾蜍,所幸三尸有不死之身,激战之中这一边矮子尸体还没落进云海,那一边矮子又挥舞着宝剑冲回来了,这一仗打得颠沛流离,还能坚持上一阵。

妖雾边擂鼓边观战,眼里浓浓忧色,大圣等待的强敌还未现身、那东西真要来了蚀海能不能赢尚未可知;苏景没事就喷血,怕是不等花开尽他就先把血吐干了;五人斗三蟾只是勉强坚持;唯一看上去让人放心些的沉舟兵战众尸煞,其实更让人担忧:打到现在,一头阴褫还未见!那些黑色蛇子一旦显身,沉舟兵怕是立时就会溃败。

简直没有一个好消息,妖雾没办法不担心,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嘶嘶’声响,毒蛇吐信子的动静。妖雾转回头不耐烦呵斥:“十六”

“忽啊!”十六应了一声。可是小蛇大叫同时,嘶嘶声未停歇,妖雾这才发xiàn

冤枉小蛇了,正吐信的是蚀海大圣。

凶蛮小子目光兴奋,昂首眺望前方,他上半身都变成人偏偏口中的舌头还是蛇信,吐出嘴边上下急颤:“出来了!”

小鬼差急忙顺着大圣的眼光望去,他啥也瞧不见,但完全明白大圣指的是什么,问道:“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马上你就知dào

了。”言罢,蚀海吐气开声,桀桀笑道:“让我好等,快快现身吧!”吼喝之中,凶蛮小子蛇尾摆动冲上前去,急冲之中身形叠叠暴涨,呼吸功夫来到三尸等人所在战团。

待他抵达战团时,那三头身形百丈开外的蟾蜍,与半人半蛇的凶蛮小子相比就变成了真的蟾蜍大小。

蚀海笑容狰狞,头一探,三只春秋蟾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的蛇信卷了,仰头吞入腹中。

被大圣吞了,它们就再没出来的机会了,隐隐听到几声蛙鸣惨叫,然后就再没了动静。

赤目见状不喜反怒,都快要躺在海面上了仰视大圣,怒叱:“举手之劳,刚才又不帮忙!”

“刚刚蓄势,出手会卸了气势,现在准bèi

开打,先杀他几个小家伙算是祭旗鼓劲。”大圣声音好整以暇,一双蛇目仍遥遥盯着远方。

差不多他的话说完时候,前方远处,天顶上倒扣的重重山岭突兀崩塌,残岳巨岩砸入云海,前方那些山炸碎了,一时间暴土扬尘弥,随即就听得风雷鼓荡,妖雾的鼓声本来惊天动地,连沉舟大军厮杀的声音都遮掩不住,此刻却彻底被风雷声压了下去。

不过那轰轰雷声拖得齐长,声势骇人、但声音本身并无怒意,反倒是满满的倦怠之意,妖雾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认真分辨:是呼啸于天地的风雷没错,但也像极了一声被放大了千万倍的哈欠。

何止像,根本就是!

有一头怪物睡在山下,如今他起身了、炸碎压在自己身上的山峰岭岳,然后打了个哈欠。

打哈欠是传染的,蚀海大圣抱着膀子,也张口打了个哈欠——

六千字,今天的更新二合一了,主要是翻来覆去前面后面好几次修改,躁啊躁啊(未完待续……)

第五八二章 烂泥塘

烟尘缭绕中,模模糊糊地巨大人影。他从山岳下站起,而褫衍海是‘翻天覆地’、是倒转的乾坤,所以在妖雾等人眼中,他头下脚上,也是倒着的。

这头怪物实在太高大,头上好像还带了一顶高帽,也就更‘长’了,长到他双脚踩在泥土中,高帽的尖顶距离云海也不过百丈遥远。

那人影挥了挥手袖子,罡风掠起扬尘席卷一空,巨人由此清晰起来。

不算那些尸煞,闯入这褫衍海中的所有人,除了不知外物的苏景、只懂忽啊的十六和连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中的蚀海,其余人等才一看清那巨人,便无一例外的齐齐惊呼!

黑帽黑袍黑面黑口,凶物又高又瘦,目光阴冷神情愤nù

身形巨大且通体漆黑,但绝非苏景三尸等人在南荒见过的墨巨灵,这头巨物莫说阴间鬼物,就是阳间之人也皆尽识得:他在志异中、他在神龛上、他在传说里——无常。

黑无常。

打到现在居然会跳出来一个黑无常拦路。

三尸、戚东来等人都还好些,相比于无常的身份,他们更惊诧此鬼的身形、实在太大。可妖雾、顾小君两大差官是真zhèng

的震骇于心,一在后方云驾一在前方战场,先是‘啊呀’的惊呼,跟着又不悦而动‘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齐呼:“隆天大捕!”

早在苏景刚入不津阴阳司时,就听手下差头说过。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等都真zhèng

存zài

于幽冥,不过他们都是‘官职’,黑白无常比牛头马面更高级些,要五品以上司衙才会设立此职。

阴阳司的官职,从大判到要差,都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

外人看不出端倪,妖雾、顾小君这两个阴阳司的重yào

人物却辨认得清清楚楚,前方那头巨大的黑无常,分明就是阴阳司、阴世间第一位无常老爷。

有封天都阴阳司的时候,就有此无常!六千年敬忠职守。为阴阳司立下大功无数。最后死于任上,大判感其功德,于他身死后追封‘隆天’之号。阴阳司于阴间屹立无数年头,能以‘天’字追谥的差官只此一人。

“不必叙礼了。”阴测测的声音从天上漂落。开口的是蚀海大圣:“和夜叉蛤蟆一样。黑无常早已身死,褫家的尸煞护卫罢了。”

阴褫为奇物,它们身具阴阳双属。不算阳世里的生灵也不算阴间里的鬼物,这些怪蛇有魂魄有灵智,但魂魄不从阴阳司轮回而来,乃是得乘于天。阴褫才不理会阴阳司如何,天性使然它们要寻觅上好尸身,发xiàn

这黑无常的尸体了不起,自然带回老巢来,哪管这尸体是隆天大捕还是阎王老爷。

早就弄来了,‘隆天大捕’在褫衍海不知住了几圆了。除非亲眼得见,又有谁能想得到隆天大捕被阴褫炼成了无常煞。

妖雾勃然大怒:“阴褫胆大妄为,个个该杀!”

可战场上没有阴褫,唯一一头就在身边,还是自己人,妖雾恨无可恨,转回头向十六怒目而视,十六甩了甩尾巴,无所谓的样子。

顾小君站起身来,开口道:“前辈尸身不容亵渎,晚辈求请大圣手下留情”

“糊涂!”不等女判官说完,妖雾便开口打断:“寻找尤大人才是重中之重。”

凶蛮小子低头望向顾小君,阴测测道:“我若手下留情,所有人必死无疑。你们自己看不好祖宗的尸身,却让我来小心地打他?难怪你是官。”跟着他把目光转向妖雾:“还是你更明白事理。”

妖雾面色狰狞,咬着牙说道:“请大圣全力以赴,打通此关!”

蚀海哈哈一笑:“试试看。”言罢不再与同伴啰嗦,举目望向前方无常煞:“怎么,你不下来、就吊着和我打么?”

无常煞一直头下脚上的‘站在’地面上,呆滞目光投来、看了看大圣,忽然它开口一声低吼,随即无论后方云驾还是前方战场,无论苏景一伙外来者还是本地护卫尸煞,全都觉得天旋地转。

不是法术攻于头脑以至眩晕,而是天地真的旋转起来。忍不住的眨眨眼睛,再开目一看免不了又是一场大大的惊骇!

‘翻天覆地’变成了‘天上地下’,这翻转的天地竟于此刻颠倒为正:天空高远,云海铺展苍穹,大地广阔重重山峰绵连远方天地倒时,无常煞倒挂,如今天地正了,无常煞也正、再正常不过的站在地上,几乎头顶着天,依旧呆呆望向蚀海。

世界正了,无常煞正了,但其他人全部‘反’了。

原本站在云海上的戚东来,变成了头下脚上倒挂天空的虬须汉;三尸本来踩着童棺悬浮云海,如今云海最高、童棺贴于云下、三个矮子仍是脚踩棺材板,只是变成了大头朝下。

戚东来、三尸、顾小君、妖雾、沉舟兵、本地尸煞直至苏景和蚀海大圣,全部‘倒吊’。

戚东来心思微转,身体如车轮般一转,‘正’了过来,可是没有用,他能轻松把自己摆正,灵识感觉正了,但身体感觉却是在‘拿大顶’,而且非得花一份力量来维持,否则马上就会摔倒。

灵识、身体,无法协调,当褫衍海‘天上地下’后,内中人无论倒挂或正立都别扭异常。

无常煞并没有急着攻过来,昂立于天地,死气沉沉地看着大圣。

两个力qì

差不多的壮汉打架,可一个倒立一个稳站,谁输谁赢还用说么?赤目着急非常,问大圣:“有的打么?”

蚀海如实应道:“本来大家差不多,现在他顺于天地。我逆于世界,这下子相差大了,全没希望。”

三尸一听立kè

招呼一声,歪歪斜斜地飞回苏景身边,倒着飞速度倒也不慢,但说不出的不得劲,雷动大声招呼着:“那就先退走再谋后算!”

“哪有后算,咱们想走就能走么?”蚀海小子居然还在诡笑,下一句话说得更是奇怪:“宝贝没了,还能再炼。”言罢手中妖诀连翻。霎时间妖风暴涨。七道神通打向无常煞。

神通之后,蚀海大圣猛张口,一道乌光振起,激射前方大敌。旋即半人半蛇凶蛮小子自云海中倒窜而去!

神通在前。乌光宝物在中、洪蛇大圣于最后。三击接踵快若流光闪电。

七道神通先到,天灵、眉心、人中、咽喉、膻中、脐门、丹田,准确异常尽数击杀于无常煞要害。

可没有用处。放于幽冥乱世足以毁灭中军、轻松摧城拔寨的浩大神通,才一碰到巨煞身体便化归清风,袅袅散去了,无常煞不受法术,只能以蛮力击杀!

神通无用,法宝乌光又到,可就在这宝物击中无常煞之前,身具最后的洪蛇大圣遽然提速,从后面赶上乌光法宝,凶蛮小子双拳并起、狠击乌光宝物不是用来降敌的,而是要拿到敌人身边来摧毁的?

双拳一左一右、汇合于乌光之上,众人耳中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旋即又觉天旋地转。

宝物毁了,而天地再一次丢了方向。

乌光飞射太快,任谁都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只有蚀海晓得它是什么:大圣点将玦。

虽不如天真凶猛,不如灭顶、焚天有名,但蚀海也是货真价实的妖家大圣,炼得大圣点将诀一枚,不过这枚令牌他没太多用处,洪蛇孤僻、遇到喜欢的妖怪就吃掉、遇到憎恶的敌人也吃掉,他没什么部署。

就算没太多用处,令牌仍是妖家至上宝物,得自至上修为与天地造化,能够封妖纳怪、内蕴神奇洞天蚀海大圣自毁令牌,为得就是炸碎令牌中的洞天。

洞天是什么?也是一方世界。

一个世界崩碎于另一方天地会怎样?一时之间,方向错乱乾坤游转,褫衍海上,以大圣为心一千八百里内地方,天疯旋地急转,上下反复乱转不休。众人身处其间谁也逃不脱,哪个还能站得住脚,立kè

就跟着翻滚起来,就算蚀海和无常煞也无可例外。

而蚀海在击碎令牌后,身形化归原形变成巨大洪蛇,狠狠扑到了无常煞身上,天地翻滚、人人翻滚,就在这‘乱七八糟’中,蚀海以大圣之躯硬撼无常煞,纠缠恶战。

戚东来被‘翻’得头昏眼花,但还不忘大大地喝彩一声:“好!”

无常煞颠倒乾坤,众人皆逆他独顺,稳稳占下来天时地利,胜券在握;蚀海大圣自毁大圣玦,引荡乾坤错乱,这是一拍两散、是撒泼耍赖,天地乱转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但能彻底毁掉无常煞占下的优势。

雄鹰搏击长空,恶狼独行千里,鹰搏于狼后者吃亏,所以狼子把雄鹰拖进了一片烂泥塘,大家都不会游泳,都不适应稀泥软滑,但至少公平了。

戚东来心中的血性从不为外人道,有幸经lì

这样混乱却漂亮的一战,他只觉畅快不已,一边乱翻着一边哈哈大笑,然后身不由己和不知从哪里滚出来的赤目撞了个满怀,赤目瞪眼:“你看着点”话未说完戚东来又不知滚去了哪里,面前飞来的变成了拈花。

赤目手疾眼快,一把抓着了拈花,随后发觉拈花要掰开自己的手,赤目纳闷:“你做啥?”兄弟俩天上地下的翻跟头。

“刚才差点撞进顾小君怀里,我得再试试!”

自家兄弟就这么点嗜好,赤目一定成全,闻言就放开了手,随后恍惚看到拈花冲着不远处一头黑毛尸煞摔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五八三章 花要开

完全身不由己,拈花躲闪不开正正撞进黑毛尸煞怀中,拈花神君自诩风流,每天洗脸最爱干净,被个尸煞保住、恶臭味道直直钻进鼻孔熏得他满心烦躁,拼命挣动,不料这头尸煞其他本领没有,唯独身体坚韧远胜‘同类’,把矮神君抱在怀中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几次张口露出森森獠牙去咬拈花的脑袋。

拈花左躲右闪,与尸煞苦缠半晌始终挣扎不脱,正恼怒之际雷动从不远处滚过,大声提醒:“神君,你死吧。”

一眼惊醒梦中人,拈花登时不动了,任由尸煞一口咬掉了他半个脑袋,如愿以偿‘死遁’摆脱纠缠。

直接死回苏景身后,停留才瞬瞬,便又被乱冲乱落的‘天地乾坤’远远地扔了开去

另一边,铁灰大蛇蛇身缠绕无常煞大打出手,不闻咒言法唱只有昂昂怒吼、不见神通法术只剩巨力纠缠,两头庞然大物就在这‘翻天覆地’中,用老天爷教给他们的最最原始的方法舍命搏杀!

蚀海也不晓得自己崩碎大圣玦洞天能让天地‘翻腾’多久,可若想争胜,就非得在褫衍海世界重新安宁下来之前降服敌人,否则自己又会回到‘敌顺我逆’的困境中,到那时必无生理。蚀海全力以赴。

无常煞又岂是等闲之辈。

若时光颠倒,让蚀海大圣在全盛时遇到活着的这位无常老祖,大圣必不是对手。

所幸无常已死。且他的尸身似是炼化得火候差得远,身体僵硬反应迟缓,激烈打斗中四肢和身体协调奇差,再就是判断:前后有过几次,他挥拳抡爪都没能蹭到蚀海,不是蛇子及时躲开也非天地错乱所致,是他自己的‘判知’出了问题,他以为自己能打到,打出去后才发xiàn

原来偏差了很远。

这头尸煞炼化得不够好,加上它的主人阴褫不在一旁指挥。战力大损。

蚀海身魂不属是重大缺陷。但和眼前的无常一比,小毛病了可归根结底,这也是一副超凡入圣的尸煞,‘隆天大捕’的根基摆在那里不会变。

大圣竭尽所能。两头巨物的搏杀暂时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疯癫世界中。时间似也过得奇快。不知不觉中三个时辰过去,天地仍乱翻不休,十六被晃得连大龙都吐出来。但用尾巴牢牢卷住了苏景头顶的一缕头发,护法重责小阴褫绝不怠慢。尸煞对沉舟兵的恶战早都打不下去了,大群怪物仿佛摇盅内的骰子,只剩下不停翻滚,时而上天时而入地的狠摔,唯一能维持‘正常’的只有大蛇与无常,他们的身躯缠在一起无以开解,除非分出生死!

洪蛇身上一道道巨大伤口,鳞皮翻卷血肉裸露;大无常也伤势不轻,身上大块大块的皮肉被掀掉,左边脸颊也遭大蛇撕咬扯烂了一半。各有一身皮肉伤,各怀一道浑天力,打个不休胜负难分。

拈花始终没能撞上顾小君,倒是被黑毛尸煞又抓住一次,这次他学乖了不摇不动直接被对方咬死拉倒,死一次就回到本尊身畔一次,而这回拈花再从苏景身边摔飞前他看得清楚:

也和众人一样‘上下翻飞’的苏景,身边多重金色花苞围绕。

无常挡路、天地逆转;大圣毁令牌、乾坤错乱、巨恶相争谁都没注意就那么短短的一会功夫,三十六朵齐现于苏景身边。

真zhèng

绽开的只有之前两朵,其余三十四朵皆为花苞,花未开。

上次拈花死过来的时候,苏景还只有那两枚绽开的羽花,全不见其他花苞。

三个时辰,浮现三十四枚花蕾。

足见‘沸以行’的神奇了!

完成‘地归’七十二鳞叶修持之后、来到褫衍海之前,中间有差不多大半年的光景,苏景都在做第七境第二重‘天擎’的修持,但他第一朵‘花蕾’还是在为廿一链洗炼墨色时才出现的。

如此精进神速委实匪夷所思。

但若换个方向去想,七十二道墨巨灵的古怪法力,不看阳火与墨色的生克只以力量强弱而论,每一道只比苏景全副修为略逊一筹而已;七十三环链子的锐金之力,比不得墨色却也差不了太多,这两股巨力于身体内疯狂恶斗,就新的气路开拓来说何其有效!以前是苏景自己破关冲路,如今是他带着墨力与金锐一起破关,效果相差天地。

可是这是好事么?

拈花觉得是好事,高高兴兴地摔走了,不久之后戚东来无意间从苏景附近被甩过、见了他此刻情形时,虬须大汉却深深一皱眉。

一缸水,一个人慢慢喝,用不了几天功夫就能喝光,可若把这缸水一口气倒进肚囊,下场不言而喻。

苏景的身体根本没准bèi

好开花三十六朵,可现在花就要开了

十段心神敛于内,合力七十三链苦战入体墨色,苏景本来不知dào

外面事情,可大圣战无常引得天地狂乱,让他身体乱滚,苏景立kè

察觉,一道心神暂离体内战场返回、重新控zhì

身体开目查看,以他的眼力何须旁人解释,很快就明白了外间情形。

仍是那道心识,先去鬼袍请影子和尚相助大圣,和尚反问:“那你呢?”

内战奇剧,和尚还等着为苏景护命,苏景想也不想:“你帮过大圣就赶紧回来呗。”

和尚点点头,起身就要遁往袍外,可身形才一动他又坐回了原地,和尚的面色略显惊讶,侧头寻思了片刻,先喃喃一句‘原来如此’,跟着对苏景道:“走不了了。”

和尚已经开始行功打通‘九宫’,如今他是鬼袍器魂。这道功法又行运特殊,行功之际会将他与鬼袍‘接连’一起,性留于己身命则归于鬼袍,便是说和尚在袍中,他的性命完整,一旦要强行离开袍子,性命剥离顿时魂飞魄散!

这一重‘境地’和尚自己也未料到,他以前从未遇到过。此刻就算他收功‘命’仍会留在袍子里,以和尚自己估计,除非真zhèng

行功圆满、彻底打通九官才能让性命真zhèng

归合。

“不过你放心。袍子认你为主。我入你体内穴窍无妨。”

功法事情,说如此便如此,没道理可讲更没讨价还价的余地,苏景不再废话心神一转又赶往剑魂屠晚处。可是真zhèng

让他大吃一惊的。不久前还好好的剑魂。此刻竟四崩五裂!

屠晚剑魂横纵交错断裂成了十七八截。

若非专程把一道心识调来此处查探,苏景对剑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全无察觉。

不过初时惊骇过后很快就有所领悟:屠晚崩裂自己不可能没察觉,除非这‘崩裂’是正常的是它自断魂身、做破立臻修。

早不破晚不破偏赶要请它出手时弄断了自己?苏景不止习剑术、修剑意。他自己也炼剑,对剑之一道了解深刻,疑问与无奈跃出心头同时脑中也了答案:因七十三链锐金入体。

于剑魂来说,‘七十三链’正是他最好的补品,当然它不是要夺舍,也不是要夺链子的锐金力道,他是一段魂魄,他最需yào

的七十三链子舍命斗战时绽放而起的锐金气意。

果然,再仔细看,层层锐金气意被吸敛到剑魂附近,正围绕着一截截断剑飞快打转,仿若一道道漩涡,节节断剑之间,偶尔会闪出几道寒芒彼此勾连呼应

气意虚无缥缈、不能杀敌自也不会对战局有影响。屠晚现在做的事情,对自己大有好处对链子和苏景全无妨碍。

至上金力入体,幽冥世界里最最纯烈锐金气意充盈苏景体内,这等机会千载难逢,屠晚不肯放过。

长久以来,都是苏景以阳火和三这三那诀来锻它养它,屠晚能主动持法修liàn

算得大好事,只是他现在断成这副样子,让他赶快出去迎敌再不可能。那段心神重返鬼袍再去见和尚,就一句话:“真要炸了你得救我!”说完回归战场,片刻之后,气窍尽展经脉全开。

之前就已经‘沸以极’,但多少也还会加上一份小心,比如刻意控zhì

下‘激流’涌动的方向,尽量去冲击还结实的地方避开已经受伤薄弱之处,又或者分出点点阳火去及时修补受创严重的经络。

‘溃不惜’没错,不过能不溃还是不要溃。

可是现在他自己就养了一头阴褫,是以他晓得,可以大马拉小车,可是不能反过来,说穿了多厉害的阴褫炼多厉害的尸辇,有一头无常煞显身便说明还有一头差不过凶猛的阴褫隐匿暗中;又何止一头阴褫?根本是一头阴褫都还没见到!

就算阴褫躲在阴褫海深处死也不出来了,至少还有墨巨灵吧。

墨色法力、墨灵精都已显身,墨巨灵还能有多远?苏景原先还盘算着,自家队伍中有大圣可以和墨巨灵周旋一番,哪想到幽冥阴褫还养下了大无常这等凶尸。

情形不妙,苏景真zhèng

‘溃不惜’了,去拼一个‘快’字,快精进。帛绢上记载明白,地归天擎两重小境界之后、虽‘宝瓶境’的修行尚未完成,但修元真力会有一道大突pò



斗战的力qì

才是活命的本钱,但想要这副本钱先得拿性命去拼,苏景再不设防,只求羽花速开。

便因如此,其余三十四朵羽花花蕾于短短三个时辰内尽数浮现,没有像之前那样第一朵开后,第二朵花苞才现。

三十四朵花苞漂浮,随便苏景身体如何翻滚,它们都始终保持在自己的位置,等着开放

忽然苏景身体猛震,口鼻眼耳七窍沁血,溃不惜不用惜了,真溃了。

而同个时候,暴躁乱变的小天地中异变突起,大群阴褫冲入。(未完待续……)

第五八四章 光热加身

阴褫数量百多头,于毫无征兆中冲入战场!体型大小各异,大的堪比白哼云哈,小的甚至比十六还要在短上一半。

三尸见状同时在心里喊了声‘苦’,如今情形还有谁能抵挡这群凶物,就凭自己这边的小妖三五只,真要开打顷刻就会全军覆没。

又迎新的劲敌,苏景这边没人不觉得心头发苦,但戚东来、妖雾这些见识不错之人,皱眉之余心里另有一重疑惑:阴褫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整座天地都在翻来转去,此刻杀进来还不是跟着大伙一起翻跟头,又有什么用?

就算想吃人,好歹也等大圣玦洞天爆碎的影响结束之后,现在就发动冲杀性子未免太急了些若真是急性子,那为何不早来。

果不其然,阴褫一冲进来就摔了个乱七八糟,天上地下四面八方被甩得到处都是,这是乾坤反复,连大圣和无常煞都无法维持身势,何况这些怪蛇。

妖雾愈发糊涂了,因为他的修为不够眼力差劲。戚东来则不然,疑惑片刻就恍然大悟,他看得清楚,阴褫不对劲:人在此间身不由己,但这不是说人就不能动了,就算沉舟军中小卒,被甩来甩去时也会本能地手舞足蹈寻求身体的平衡;刚冲进来的这些阴褫却都软塌塌的全无挣扎,随这方天地把它们来回抛起阴褫不挣扎?

阴褫无力挣扎。

还有生机但力量几近丧灭,它们全都脱力垂危。

不等戚东来再仔细思量。正巧在他不远处的顾小君忽然发出一声大叫,有仓皇也有喜悦、有恐惧更有惊诧,诸般情绪缠绕一起,让她的呼喊说不出的古怪。戚东来赶忙抬头,一点朱红颜色落于眼内。

红艳,醒目,翻滚、摔近,一个身穿红袍之人,与苏景那件官袍一模一样的大判官服!

披袍者,瘦骨嶙峋、中老年纪。虽然他双目闭合让人看不到他眸中星月。但再明白不过的,不是尤朗峥又是哪个!

勉强将一道灵识远远扫去,戚东来心中稍稍一松,大判也还活着。和那群阴褫差不多。大判脱力昏迷。

戚东来吐气开声:“还活着!”

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妖雾仿佛被堵着了大半咽喉、硬是挤出来的一声带了哭腔的欢呼就告响起,跟着妖雾又忙不迭照顾自己的同伴赶快迎上大判。

想法再好不过,但天地乱套了。全无规律可循,想要截住大判谈何容易!若尤大人能早点来还好,那时大群沉舟兵还能保持清醒,仗着数量庞大总有机会能抓住他,可现在猛晃了几个时辰,众阴兵的脑汁都快从耳朵里甩出来了,个个昏昏迷茫身体乏力,穿插乱飞着只能捣乱全无法帮忙。此刻还能在错身时出手抓人的也不过戚东来三尸顾小君等寥寥几人。

空有一身修为,平时追风逐电之辈,现在连一个不能动的人都捉不住。

眼睁睁地看着大判飞来转去偏偏却靠不上前,妖雾和顾小君心中焦躁比着见不到大判时还要更甚!‘游荡’一阵,或许是颠簸太巨,犹大判就此醒来,双目张开眼光黯淡且散乱,明眼人一看就只他伤得甚重。

妖雾大喜,遥遥高喊:“拜见大人,大人可还安好?属下相救来迟罪该万死。”

尤朗峥循声望去,待他转头的时候妖雾早都不知飞哪去了,虽重伤、虽颠沛,尤朗峥依旧沉稳,眉头微微皱起,身体放松随错乱空间甩起,双手则缓缓抚过身上红袍。差不多这个时候,天可怜见,终于让妖雾向着大人飞去,小鬼差欣喜若狂!

尤大人抚过长袍,开口唱喝:“天地阴阳,红袍正中,与我”还差最后一个‘定’字便能把一道大令唱完整。

同为红袍主人,不过对这件官袍力量的发挥,尤朗峥比着苏景要强上百倍,这大红袍象征着真zhèng

公平,当乾坤混乱时,自有把定四方重整方向的奇效,正好能克制现在的状况,尤大人被甩得难受,有什么事情都等他稳定了这千多里的乱象再说。

妖雾追随大人已久,知dào

尤朗峥要做什么,心中大吃一惊,若乾坤稳定了,大圣岂不是又要被‘吊’起来?那样的话大伙可谁都活不了!口中急急喊上一声:“不可”喊喝之际他已经冲到尤大人身边,为阻止大判施令、本能使然,冲上跟前的妖雾抬手一推。

尤大人立kè

飞得远远的,最后一个‘定’字没能喊出来,不知是法术被打断还是妖雾用的力qì

太大,大判官两眼一闭重新昏厥,等把他推翻推飞妖雾才反应过来,啊呀怪叫气急败坏,想要再抓大人又到哪里去找。

阴褫与大判到来,让这片战场愈发混乱。

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战场之中突然有风席卷没有酝酿过程,从无到有、就那么一下子,罡风凛冽!风强猛,不逊于凶狠神通。若在平时戚东来想要抵抗着狂风非得行运真法全力以赴不可,此刻人在混乱世界里,根本无从抵抗。

连戚东来都扛不下,场中又有几人能挡。

风来得突兀且凶猛,清醒之人急忙寻找缘由,很快有人惊诧发xiàn

:风自苏景身上而来。可尤其古怪的:风不是苏景吹出来的,正相反,风在向苏景身内灌区。

自外而内,狂风涌动,自四面八方莫名刮起,拼命向着苏景的身体中灌入。

苏景仍双目紧闭、为回神,他的身体还在荡去摔来,加之风势鼓荡得凶狠,是以不过呼吸功夫,暴躁乱风就挤在了一起,倾轧片刻后便急急旋转开来,苏景成了风眼,飓风如天龙、疯旋天地间。

但这片世界是‘乱’的,飓风成形、很快被扯碎、再成形再扯碎,这天地真zhèng

乱成一锅粥!

还有,风起,似是把光和热瞬间抽干,天色迅速沉黯、天气骤冷,小鬼差妖雾猛一个机灵、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天昏地暗,只有苏景是亮的,他在发光

见到大圣斗无常后,苏景再不设防,真zhèng

‘沸以极’,不久之后便‘溃’了。不是一处两处的经络受伤,而是手太阴、手少阳、手厥阳、足阳明和阴阳维脉,二十经络之中六道大脉齐齐崩碎!会如此只因他以前修liàn

得太好、经脉都足够结实,轻易难伤但一崩俱崩。

苏景有所准bèi

,可同时六脉崩乱还是把他吓了个魂飞天外,分神一道,口中大喊着‘崩了崩了’心急火燎去喊和尚来救命。

不料还不等影子和尚出手,金乌金屋、剑羽阴风、天乌剑狱,苏景之前炼化成的三重罡天突然脱离战团,骄阳上重天归于祖窍、金风中重天进入心窍、罪恶下重天入主气海。

三道罡天未受苏景心意指使、自发而起去了他身体自有的三大气窍。

旋即三重罡天疯旋,同时三六一正位穴、千零八十阿是穴齐齐开放,近千五百条气路将三气窍三重天接连于外间乾坤。

罡天急转,如怒海漩涡一般升腾巨大抽引之力,苏景身周、外间天地中的光与热,被迅速抽进身体。

光和热又是什么?五感能查却摸不到抓不住,不是真实存zài

也不能算完全玄虚,它是‘力量’,从火而来的、表现在世界中‘力量’。既然它因火而生,就能金乌被收回,只看金乌愿不愿意!

另一道帛绢上不曾记载的金乌正法自行行运,为苏景夺取天地间的光热,光热入体、于罡天中的阳火汇合、再汇聚流出为苏景修补经脉。

暖洋洋的舒服,无以言喻。

‘沸以行、溃不惜’,金乌正法不会骗人。

不骗人,但会有隐瞒,以前苏景也遇到过一次。完成第四境小真一后,帛绢上会浮现‘剑刹天乌’的修行办法,如果炼了这重剑法,再第五境冲煞中会得三窍连开、修士的身体变成大地,那柄‘天乌剑’变成未来的罡天;

若未做‘剑刹天乌’的修行,第五境则只开气海一窍,与其他功法没了什么区别。

开始的时候觉得莫名其妙,帛绢又何必隐瞒此事,生怕这一脉弟子的成就会太高么?但后来修行渐深,渐渐领略‘金乌’真意:凶兽天性喜爱斗战崇尚斗战,帛绢上显出奇妙剑法、大好斗战法门,若弟子顾着境界、暂不去学,便说明此子不喜斗,那他将来的成就也有限,冲煞只开一窍也罢。当然这不会断了他的修行路。

其实冲煞开三窍和开一窍,也只是战力差别,不会影响境界的。

前面的道理早就想通了,所以今天的遭遇也不难解释,有所隐瞒,是为做下一重心性考验:若不敢‘溃不惜’,那就按部就班的来,仍是不会影响境界;可若真能做到‘溃不惜’,对性情火烈之人,金乌自有奖赏。

奖赏便是:光热入体重铸经络,送你一副远胜于稳妥修行的好身体。

整座褫衍海都黑了、冷了,熊熊光滚滚热,并不与‘墨、火、铜’之争冲突,他们自行流转,铸脉奇快,速度稳稳胜过另一边的恶斗破坏,十个苏景一起笑了起来:修行路上一阶一阶,一景一景,因为‘金乌真策’总不按着普通功法的常规套路来打,所以让攀阶时更惊心动魄、也让周围风景更美艳动人!

不过苏景才刚笑了两声,又复眉头大皱。(未完待续……)

第五八五章 八百丈灰

不过苏景才刚笑了两声,又复眉头大皱。

‘外面’是个大麻烦。

两凶争势,天地错乱,挟带光热的罡风才成形就断裂,成形又断裂如此往复,除非天地归复正常,否则入体光热永远是断断续续,若平时也就罢了,可这光热是用来重塑经络、用来救命的,如此下去后果堪忧。

就在这个时候,褫衍海上那滚滚相斗的战团中,猛传出蚀海的吼喝,也不管苏景能不能听到:“天真传人,我非去那‘神奇之海’不可!”言罢,蚀海厉声大笑,一字如雷:“断!”

魔家有天魔解血,以自毁身躯来换取洪浩一击杀灭强敌,妖家也有类似法术,名唤‘断妖身’。

戚东来施展天魔解血,皮肉无损而经脉寸断,而妖家‘断妖身’还要更加决绝一些,不止经络断碎、身体也会随之崩裂,连神魂都会受到损伤。大圣此刻施展此术,竟是要玉石俱焚。

巨大蛇身寸寸崩飞,从远古一直保留至今的洪蛇圣躯彻底毁灭,换来的是他所在八百丈方圆灰色沁染。众人眼中的奇异景色:相比其他地方,那里变成了灰色,并非厚实的颜色遮蔽下来,灰是透明的,仿佛透过一块薄薄的灰琉璃望过去的感觉。

八百丈内,地面、山川、大圣、无常、还有正在其中的阴兵、尸煞、几头阴褫、不走运的赤目真人所有一切,都仿佛被突然拿到盛夏阳光下的雪人、冰雕。肉眼可见迅速融化、消失。

从头到脚、自外而内,统统蚀化,大圣用身体换来的决绝杀灭,却不存轰动大力,置身‘八百丈’外之人什么都感觉不到;同样也不存丝毫声音,那里死般寂静,连一声惨叫都不得闻,可明明有尸煞、阴兵再长大嘴巴做出痛苦嘶嗥的模样,唯一解释仅在:他们声音也被融掉了。

自开始到结束,不过四五个呼吸的功夫。法术范围内所有一切尽告消融。什么都没有了。

而来自洪蛇的铁灰颜色变得越发纯透起来,灰不变浅,但越来越清澈越来越透明,又过三息。‘灰’终于不再变化:八百丈地方。灰色的圆中。空荡荡一片虚空。

真的虚空。那是一个洞,深邃到金乌神目也无妨完全穿透,灰的尽头变成了黑。深处的黑无穷尽,绵延至远,虚、空。

蚀海断妖身,彻彻底底杀灭八百丈,把一方普通天地变作虚空,从此永驻再不消弭!

无常煞彻底毁灭,他的法度也随之消失,‘翻天覆地’立kè

回复原样,云海重回脚下、山峦扣上天空;

点将诀是有大圣体内精血炼化得成,即便被打碎它仍于大圣身躯有撕扯不断的牵连,直到此刻大圣身躯崩毁,令牌才彻底失去了力量,冥冥中一声哀号穿透云天,大圣玦化风归烟,洞天爆碎的力量也随之消弭,褫衍海的‘天地混乱’就此平息。只有那攫取光热的罡风,变得越发猛烈,把这世界吹到无边阴寒,夺下无尽光热送去给苏景。

蚀海又变回了半人半蛇的凶蛮小子,断妖身之后他的魂魄立kè

‘出逃’,及时离开‘灰八百丈’,保住了已经不能算是性命的性命。此刻他的情形比着初遇苏景时还要更惨些,那时好歹他还有身体,还有归窍可能;如今唯一就是阴褫海深处的‘神奇地方’了。

凶蛮小子魂身摇摆目光散乱,在阴寒云海上瑟瑟发抖,想要冲去苏景的鬼袍避免可连前行两步的力qì

都欠奉,但他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狰狞凶恶戾气十足。

戚东来急忙抢上前去,施法护主蚀海魂魄,口中赞了一句:“大圣好气魄!”,带着大圣向着风眼苏景飞去。蚀海冷哂:“若是我当年”话没说完,力qì

不够懒得讲了。

大战无常煞,蚀海全力以赴不理外物,但有两件事他非得时刻关注不可:一是外间‘环境’;另就是苏景了。

几个时辰的恶斗下来,戚东来等人并未察觉,但蚀海探查得明白:大圣玦洞天爆碎的威力渐渐消弱,至多再有一个多时辰褫衍海的混乱就会结束,留给他降服无常煞的时间不多了,蚀海自忖,这点时间里他无法击溃强敌;

至于苏景,也实在没什么可说,苏景死了大家全都陪葬。蚀海的见识何其了得,看出苏景吸敛光热为重中之重,若想他顺利进行须得立kè

结束这世界混乱便是这两件事,让蚀海没得选择了。

洪蛇大圣何其桀骜的性情,既然没得选,哪里还用彷徨犹豫,断过妖身无常煞灭,他还有残魂保留,自己赢了!

天地归复正常,众人各自忙碌开来,两个差官匆忙迎上尤大人;三尸并剑齐飞,趁着剩下来的尸煞还在混沌中迅速剿杀强敌;楚三桓有心整理余部,可大军中还能战者不过寥寥数十猛鬼,干脆不再整军,直接向尸煞冲杀过去;天地正常光热涌入不断,苏景立时有所感应,一道心识主持身体看清外间状况,此时戚东来赶到,苏景开放鬼袍护下大圣;戚东来冲出罡风,魔家锁链回荡而出,串串捆绑那些昏迷阴褫;顾小君见大人没事,得了妖雾的吩咐也告出手,与虬须汉一起锁下阴褫。

阴褫百多头,但个个都难以动弹,片刻功夫就被缉拿干净,女判官与虬须汉再动神通,汇合三尸与沉舟军中猛鬼,恶战尸煞。

单个实力以论,尸煞远远强过阴兵,戚、顾、三尸等人又胜出尸煞一截。当然,这还是托大圣的福,把那几头凶猛蟾蜍提前吞掉了,余下的尸煞虽也强,不过比不得戚东来一伙。

一场波及所有人的混乱劫数降临,沉舟兵单兵最弱,几乎彻底失去战力,溃不成军没法再打了;尸煞强悍,受混乱影响不小可是还能再战,若只是阴兵对尸煞,现在胜负已分了;而戚东来等人更强,飞来飞去时做不得啥可这样颠簸几个时辰对他们也全无影响,此刻再斗个个龙精虎猛。

暂时不杀阴褫是因为十六的忽忽大叫,十六弟的面子一定要给。只要保住同族的性命十六就心满yì

足,对那些尸煞它才不在乎,戚东来等人辣手无情、大开杀戒。

苏景身上、鬼袍之内,一道心识接引大圣入内、安顿妥当,不等苏景说什么蚀海就先问道:“你的状况如何?”

“现在还处在下风,但只要再无节外生枝,应该是赢定了!”三重罡天脱离战团,对链子的焠炼势必减弱,墨色大占上风,但阳火锐金的联手坚韧异常,虽不利却未败,只要能坚持他就必胜无疑:金越炼越锐、越强,另一道正法行运锻铸经络让苏景身体越来越强,简言之:他在不停进步、渐渐强dà

,墨力则无后援在不断消耗,我长敌消,焉有不胜之理。

大概解释几句,苏景对大圣道:“辛苦了。”

“少说没用的,我的身子碎了。”

苏景点点头:“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你去得那个地方。”

蚀海冷哼一声:“快走快走,本圣困了,到地方前莫再扰我。”说完他又侧目打量和他共处一袍的影子和尚:“这秃驴哪庙的?给我弄走,他在身边扰我好梦。”蚀海当然知dào

这和尚是谁,不过身体散碎让他心情大大糟糕,看谁都别扭。

“我能助你安稳神魂、休整魄体。”影子和尚木讷回答,全不在意大圣出口不逊。

“本圣又看这和尚顺眼了,留下吧。”蚀海对苏景挥了挥手。

心识退去,汇入修元再去恶战墨力

两个时辰过后,褫衍海上战事结束,苏景身周飓风不休,还在抽离光热,从不会天黑的褫衍海在狂风扫荡中入夜了,天上没有星月,不过苏景是亮的,照明一方,加之众人都目力精强,全不受‘黑夜’影响。

三十四朵羽花还是花蕾,未绽放,全不受狂风影响,稳稳悬浮苏景身周。

犹大判回归、苏景与链子状况未明、沉舟兵还晕着,众人简单商量了几句,暂时停止行进。再没强敌出现,褫衍海真zhèng

安宁了下来。

这个时候苏景张开了眼睛,体内恶战胶着但平稳,不差这一道心识来掌控身体。

三尸与本尊有冥冥牵连,苏景一开目三尸就有所察觉,异口同声:“你怎样?”

“勉强还算妥当,大判如何?”

赤目回头看了尤朗峥一眼,回答苏景:“死不了,又不肯睁眼睁开了。”他的话没说完尤朗峥就张开了眼睛,左目无月右眼无星。他的月是十花判,现在封天都主持大局;他的七星是另外七位判官,不知去做什么要紧事情,也没随他一起来到阴褫海。

大判醒来,妖雾和顾小君同时大喜,赶忙站起身整肃衣衫,在尤大人身前做大礼参拜。

对顾小君,尤朗峥只是点点头说一句‘辛苦了’了事,对妖雾,大判没说话,居然伸出手好像爷爷对孙儿似的、摸了摸小鬼差的脑袋:“穿成这样,来唱戏么?”

“他们逼的”妖雾自己也不知现下的心情是欢喜、是唏嘘还是担心,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张口就实话实说。

尤朗峥微笑:“起来吧。”随即他转头望向了不远处风眼中的苏景。(未完待续……)

第五八六章 先生教训的是

迎上犹大判的目光,苏景点了点头:“见过尤大人。”

“多谢苏先生。”

谢什么,尤朗峥未说、也不用说。值得一提的是一老一少从身形到长相相差天地遥远,可在这前后加起来才十个字的对话中,两人居然颇有些想像了。妖雾真的恍惚了一下,用力眨一眨眼睛在看哪有相似之处,一时错觉罢了。

“那七十三位大人还好?”尤朗峥又问,伤得重但他仍能察觉此刻七三链子与苏景的牵连。

苏景如实回应:“大人放心,七十三位大人性命无碍,正相助晚辈争于墨色。”

年轻判官的话说得客气,年长大判却不会装糊涂,笑而摇头:“反了,反了,是你救了七三链子,此刻也不是他们助你,是你在帮他们。”说着,他的身形晃动起来,不知为何他不顾身体虚弱想要勉力站起。妖雾和顾小君同时开口:“大人”

“不可劝,也不可扶。”尤朗峥之言便是判官大令,两位差官立kè

收声、肃立,尤朗峥则费力了好一阵子,终于勉强站好,随即双手抱揖对苏景深深一礼。他起身居然只是为了对苏景做这一躬。

是谢礼,但他仍未说为何道谢,仍是不必说。

身内恶战不休经络碎了补补了再碎、身外牵扯浩荡飓风无尽光热,苏景现在一动也不能动,静坐原处受了尤朗峥一礼。也没再假惺惺地客气什么,话锋转入正题:“有几件事还要请教大人。”

尤朗峥痛快点头,重新坐好后都不等苏景发问,就直接将起了自己来到褫衍海的经lì

事情未完、前方大敌隐匿,对苏景来说现在也没什么其他事情比着更多了解敌人更重yào

了,尤朗峥是这幽冥世界第一等的精明之人,他知dào

自己应该先讲什么。

他率领七十三链追踪‘黑斑’,一路追入褫衍海,守着祖训负责看门的白哼云哈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清就被他们闯进去了。但再向前行、赶到廊亭附近时,就遇到了阴褫的阻截。

在幽冥慑服四方无人敢惹悖逆的大红袍、判官令。在阴褫眼中什么都不是;尤朗峥只求追上黑斑。查明、破掉黑斑来此的阴谋,实在不愿和本地土著冲突,耐住性子和对方解释了几句,可褫家弟子哪里买账。而大判擅闯人家的家园重地。就算想退回去对方也不会答yīng

。何况尤郎铮根本就不打算退。

谈无可谈当场动法。第一战激荡起的大力摧毁亭廊,拦路阴褫重伤败退。

尤朗峥继xù

前行,不久后再次遇到褫家弟子狙击。这次打得更加凶狠,红罐山崩塌于恶战中。

听到这里戚东来‘嘿’了一声,后面的事情,虬须汉子大概猜到了,笑容无奈。

尤朗峥似是看懂戚东来的心思,他也一样摇头,叹一口气继xù

向下讲。

接连两战,褫家展现出来的实力不俗,但七三链子和星月大判更是凶悍,两战全胜阴褫大败而去。但再向前追赶一阵、接下来的连番恶战大出尤朗峥所料褫衍海的实力,远超想象。

云海深处阴褫尽出,怪蛇的凶猛自不必说,它们豢养的尸煞不乏幽冥世界传说的强dà

怪物,旷日连天的大战不休,数不清打了几月几天,到底还是阴阳司更强些,阴褫又次退去。

阴褫都伤得不轻,它们的尸煞几乎都被击溃,但七三链子遭受重创,有的身中阴褫剧毒,有的被尸煞打伤身体,那时尤大人实力仍在。

事已至此绝无退缩道理,尤大人吩咐链子停留原地、结阵自守同时疗伤,他只身继xù

向下追去。以尤朗峥的算计,阴褫伤得七七八八,再不足为患,凭着自己的修持和身上红袍,就算迎上‘黑暗之物’也大可一战。

不成想,他到底也没能见到‘黑暗之物’,再向前追赶一阵,又陷入了褫家的大阵——阴褫于此繁衍无数年头,除了自身本领和尸煞凶猛外,它们还有不少神奇传承,一大群无力再战的阴褫凭借一道大阵又集结余力,困住了尤朗峥。

尤大人破不了阵法,阴褫也杀不死他,从相拼到相持再到两败俱伤,直到刚才大圣与无常搅乱的空间俯瞰两千里,但不是说就只有这两千里是混乱的,上下四方的宇也罢、古往今来的宙也好,都如长河大川一般彼此相连,一方乱了,相邻处也会受到影响,内中暗流乱窜,不过表象不明显罢了。

身处褫衍海更深处的尤朗峥和大群阴褫被一道‘乱流’卷中,他们两败俱伤谁都无力挣扎,被抛进了混乱战场。

不是他们想来,是身不由己被卷入了此间。

至于七十三链,早在几年前它们就和尤朗峥分开了,大人走后链子结阵疗伤,没过多久就遭遇突袭,墨色法力从天而降若是伤得不重,七十三链也不可能不继xù

追随尤朗峥,重伤下抵挡不住突袭,一条长链被彻底打散,所有人尽遭墨色侵染,散落云海各处沉沉浮浮。

顾小君俏面含煞,恨恨道:“此处的阴褫罪大恶极”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声冷哼传来:“你们闯入别人家里持法行凶,却还说别人罪大恶极?”一头身形最小、长不过七寸的阴褫不知何时也告苏醒,口吐人言,语气阴森。

本地阴褫重创大判官,小鬼差妖雾对它们恨之入骨,怪眼一翻扬手又把自己的惊堂石亮出,‘啪’地重重一拍,瞪向七寸褫怒叱:“哪有你说话的余地,来人,与我打!”

阴褫没力qì

了但还有一身剧毒,戚东来、三尸是绝不会碰它的,楚三桓在向尤大人问礼过后就远远地躲开不打扰、也不敢偷听他们说话,现在能听妖雾喝令就只有顾小君一个人,但还不等女判把她那根麻花棍亮出,居然一道黑光扑向了七寸褫:十六冲上来了。

生怕老家亲戚再吃亏,十六顾不得再维护本尊,飞身到众人面前,但它不拦着准bèi

行刑的顾小君,而是‘我来动手’,身形摇摆窜到七寸褫面前,给对方来了一下子: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在街上见面,其中一个双手揣在兜里,笑呵呵地走上前、用肩膀撞下另个的肩膀十六就给七寸褫来了这么一下,虽然阴褫没肩膀,但那份‘嬉皮笑脸’、‘打个招呼’的意思绝不会错。

七寸褫之前从未见过十六,见突然来了个同族难免一愣:“忽啊?”

“忽啊!”

“忽啊?!”

“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忽啊”十六开始了长篇大论。

戚东来在一旁抱着肩膀,斜吊着眼睛望向顾小君:“你要刑讯本地阴褫我不管,但十六当初随和我一起出生入死,它聊得高兴,你就先等会吧。”

“算了,先等一等。”妖雾出声,顾小君退下。

两头阴褫你忽啊我忽啊的,把三尸聊得大乐,半晌过去,随着十六最后一声‘忽啊’,两条蛇终于聊完了,七寸褫把眼窝白鳞重新对向判官,声音中敌意仍重,但已经没有了那份‘你死我活’之意,冷冷道:“我们阻你,与什么西方黑暗无关,只因你等擅闯褫衍海,犯了褫家的忌讳!”

‘忽啊’十六从旁对判官喊了一声,大概是替七寸褫作保。跟着它又对不远处的苏景点点头,示意七寸褫的话完全可信。

不信‘七寸’,但大家对十六都再信任不过,它说能信,苏景这边几人心中立kè

就信了七分。

三尸齐齐‘咳’了一声、甩手,不因七寸褫肯开口解释而喜,只为判官与阴褫白打一场无奈。不等尤朗峥说什么,雷动天尊就先对七寸褫说道:“我说,你们阴褫的性子可得改一改了,别总那么听不进别人的话。”

“忽啊!”十六甩了甩尾巴,替老家乡亲答yīng

雷动了。

跟着雷动又望向尤朗峥:“你们也不对!人在幽冥又身居要职,方方面面的势力早都应该打理清楚,若以前功课做得好,阴阳司和褫衍海有几次往来,你来时遇到阴褫至少有个讲话的余地,何至于弄到如此地步。”

尤朗峥居然没动怒,反倒点了点头:“先生教xùn

的是。”

“本座又何尝想要教xùn

你。”雷动皱皱眉,叹了一声,恨铁不成钢之意仅在其中。

大判身前小鬼差妖雾瞪向七寸褫:“不是‘西方黑暗’帮凶,那七十三链子受墨鬼偷袭,你又怎么说?”

七寸褫摇头:“我不知dào

,那不是我们褫家弟子的手段,另外”七寸褫转回头,眼窝白鳞扫过云海上沉沉浮浮的尸煞残肢,声音更冷了:“这些尸辇也不是我们派出来的。”

妖雾皱眉:“什么意思?不是你们豢养的尸煞?”

“是我们的尸煞,但不是我们派出来的。”七寸褫沉声回答:“结阵御敌,须结不动身、做不动念,没有其他精力指挥尸辇,何况我们的尸辇在之前恶战中已经尽数毁掉。”

“你说的是什么啊?”妖雾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没尸煞了?那些丧夜叉、春秋蟾什么的丧物又都从哪里来?它们不是你们的尸煞?”

“是,但尸辇需yào

炼化的。”

不知是说不惯人话还是不屑仔细解释,七寸褫的话不明不白。不过妖雾的心思不差,糊涂不久便大概明白(未完待续……)

第五八七章 阳三郎

之前一战,苏景一行遭遇尸煞千余众。

其中两成多尸煞本就带伤、新伤如何斩杀一头有主人的尸煞?不嫌麻烦的话大可将其碎尸万段,彻底打烂,它自然无力再战;又或者,击破尸煞与主人的联系,没了主人心意指使,普通尸煞就会变回僵硬尸体,再无危害了。

前者自不必说,后者的话,也须得打伤尸煞身体、毁掉它们受纳主人指挥的尸穴法窍。那两成多带伤尸煞,对阴褫来说已经‘死了’,它们的控尸法术在之前恶战中都被七十三链打破了、没用了。

另外七成多尸煞,包括春秋蟾和无常煞,一样也是褫家的尸煞。

前辈阴褫时常会离开褫衍海,游走幽冥见到好尸便送回老巢,早为后世子孙攒下了雄厚家底。那些身体完好的尸煞便在此类,它们是褫家的‘存货’,安养于深深云海之下、尚未开始炼化。

刚刚结束的一场大战与褫家弟子全无关系,一千多尸煞莫名转‘活’、奉别人命令前来狙杀苏景一行。

这时候苏景问七寸褫:“你们可曾见过一头墨色巨灵神?”

七寸褫应道:“从未见过!褫衍海中只有褫家弟子、尸煞和外戚,再无旁人了。”

‘一定有,只是七寸褫不知dào

罢了。’两位红袍大判对望一眼,心里同样的念头。

苏景又问道:“该如何才能离开褫衍海?”一群残兵败将,如何能再与墨巨灵为战。就算苏景要打,也要先把尤朗峥送走再说。

“我与三位褫家长老合力施法,可将此间世界打开一线,所有人都能从容出入,不过现在”七寸褫缓缓摇头:“须得先养好伤了,现在谁也走不了。”

苏景踏实了,无路可退。

三尸又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目光寻梭八方,赤目喃喃:“墨巨灵为何还不现身?”该打的打过了,该伤的全伤了。众人实力跌落到极点。这个时候无异是墨巨灵现身的好时机,可那头想像中的巨大怪物并未出现,由得他们坐在云海上聊天。

再张望片刻,确定不见敌人踪迹。赤目把双手一摊:“不来更好。”绝世强敌就此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迈步走到大判官面前。一抱拳:“尤大人,我有两件事要请教。”

尤朗峥不想十花判那么健谈,但他的气度比着十花判要更从容:“先生请讲。”

“你窝囊不?”赤目开口就问。把尤大人问得有些发懵,但很快大判官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窝囊,打了这么久、伤得这么重,却是不该打的仗,岂能不能窝囊。”

“嗯,我都替你窝囊!”赤目对尤大人推心置腹,跟着话锋一转,又问:“应大人是谁?”说着话,三位矮神君一起低头去看小鬼差妖雾,他们可没忘先前顾小君失口喊小鬼差‘应大人’这件事。

尤大人一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抬起左手,对赤目翘起了大拇指。

赤目笑得含蓄、一点不见骄傲,还道大判佩服自己,是以就没留意大判左手拇指上那一圈白色痕迹,常带扳指才会留下的痕迹。

下一刻,小鬼差妖雾身体一转,化作一道白烟飞腾而起,围着大判左手转了几圈小鬼差妖雾不见,大判左手拇指上多出了一枚白玉扳指。尤朗峥开口:“应无翅,从我升任大判那天起,就追随本官身边,统领内务、稽查全司。”

话说完,应无翅再化白烟重现落地,身上花花绿绿的妖怪吉袍不再、也不是他平日里常穿的鬼差服色,而是一身类似判官袍的官府,但插肩立领,显得颇有几分精干衣服精干,人还是那样。

一抖官袍下摆,应无翅朗声开口:“封天都,内务佥办应无翅,见过苏大人、见过几位先生!”

‘忽啊’,见小鬼差变了个样子,十六挺开心,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犹大判的亲信跟在了苏大判身边,对此尤朗峥没有半字解释,就和刚才‘致谢却不说为何谢’一样,用不着解释什么。

苏景也不多问,只笑了笑。

相比于妖物的真zhèng

身份,三尸、戚东来倒是对他‘变扳指’的戏法更好奇些,赤目上前伸手就去摸小鬼差,应无翅赶紧向后退:“你干啥?”

赤目问:“你也和那些链子一样,都是宝物化形?你是扳指法宝?”

拈花手摸肚皮,口中咂砸:“不得了,不得了啊!”

雷动干脆也把左手大拇指伸出来,冲着小鬼差一下一下的挑眉毛,示意他变扳指给自己戴戴。

应无翅衣服换了人没换,仍是原来那副和谁都有仇的样子:“全无见识!我非宝物,在阳世时候本为一头雄鹰,但苍天历练于我,让我一出生变没有翅膀,故名应无翅”至于扳指,则是因他入阴阳司当差之后,修liàn

鬼法不慎引来反噬,魂身炸碎,碎是碎了但魂魄仍在,就是变成了一团雾,这就有了第二个名字‘妖雾’。尤朗峥以自己的一枚扳指宝物为他重塑身体,重得身躯的小鬼差由此得了两重变化,可以做尺半小人,也可化作大人指上扳指。

三尸围着小鬼差品头论足,尤朗峥由得他们去做什么,全不理会,重新望向苏景:“不是说要问几件事情么?”

身在困境中,此刻什么都做不了,众人反倒从容下来,大判的声音虚弱,但语气好整以暇。

“阳三郎。”苏景开口问了三个字。

尤朗峥似是早就料到苏景会有此一问,想也不想直接开口:“你就把她当成金乌吧。光热神鸟,三足阳鸦。”

苏景面露关切:“当成?”

尤朗峥点了点头:“是真的,但又不算完全真。”

苏景没去追问‘半真不假之说’,而是换了话题的方向:“那‘她’从何而来?”

尤朗峥更奇怪,不答反问:“我查过你,在阳间离山,你有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你是陆角的弟子吧?”

莫名其妙的,苏景的眼睛亮了起来:“不错,离山八祖、光明顶主人正是家师。”

“你师父不是自己下来的。”尤朗峥声音缓缓死后一入幽冥,陆角即以宝碗发难。打翻鬼差逃走。阴阳司立kè

派遣能员缉捕,不久之后陆角被重重围困。

这些事情苏景从未听说过,连三尸都不再理会小鬼差,围拢过来聚精会神的听故事。

陆角生前再如何强dà

。死后也只是一段游魂。即便‘剑碗’在手。他的实力也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陆角是个正道中人。陆角八看出判官对轮回作用非凡,是以他突围时。不杀人。

一段游魂,不肯伤人,阴阳司的判官和差官则如狼似虎,只求扣下此人必要时杀灭不惜,由此陆角八在突围中受创,被一道判官神通打中。

游魂脆弱不堪,挨了判官狠击,按理说绝无幸理,可陆角八中击后却未死,而是被打成了‘两段’。

并非身体两断,准确说应该是:另一段游魂被从陆角八游魂中打出。这等邪门的事情,幽冥之中可从未见过。

“陆角中了一击,还是逃掉了,从他身上打落的另一段游魂遗落原地,”尤大人加重了语气,声音却更低迷了:“是一段金乌魂!阳三郎便是从这段金乌魂而来。”

听到这里,苏景面露释然,三尸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怎么可能还不明白:陆角曾抽去金乌魂魄入体,死后进入幽冥的也是陆角与金乌两段游魂,不过双魂纠缠于一身,仍是陆角八之形。直到挨上一记狠击,两道游魂才真zhèng

剥离开来,直至此时陆角才真zhèng

做回了自己。

见尤大人愈发虚弱,妖雾请命代为讲述,苏景自然答yīng



“发xiàn

金乌游魂时,西方黑暗之患已露端倪,金乌正是黑暗克星,这段金乌游魂来得刚刚好!”妖雾朗声说道:“是以尤大人与一月七星八位大人商议,暂时断了对祖大帝的供奉,集中所有相火、再配以秘法全力炼化那段游魂,以求金乌复原。”

最近这些年,阴阳司对香火之求大增,几乎是‘横征暴敛’,为得就是能养好那段金乌游魂。此乃顶头大事,有‘七星’专责,从祭炼开始那天起,尤大人眼中就再没了真zhèng

七星,换做法术幻形。

只凭一段残缺游魂就想再造出来一头金乌?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过登天,且阴阳两界又哪有复活金乌的专门法术,祭炼游魂的办法全靠几位前任大判摸索,这一来事倍功半,进度实在太缓慢,如今那一段金乌游魂还在阴阳司安排的秘密地方,受香火和秘法的祭养。

千多年里,游魂复原不见太多成效,但那段金乌魂魄却因此养下了一道极强的神识,这算是个意wài

收获。

神识可离开游魂翱翔幽冥,落地化形便是那个阳三郎。

金乌游魂羸弱,阳间记忆尚未恢复,阳三郎有心窍千万,但游魂想不起来的事情她也无从知晓。

阳三郎不算弱小了,上次相见,于大圣、不听等人阻拦下还险险要了苏景的命,可是相比于真zhèng

的金乌,她还差得太远。七星大判对金乌游魂的祭养从无停止,这边香火、法术不休,游魂的神识就会不断强dà

;另外尤朗峥让阳三郎汇合狼群,金乌喜战、可在斗中成长。双管齐下,以求她能尽快强壮,以应付将来的西方黑暗大劫。

妖雾收声,阳三郎的事情就此说完。

当年阳世,陆角夺魂于三足金乌给自己续命,天大神通、惊仙之举,其实源自一段情事罢了:师父想活得长一些、不为自己,只求能在有生之年助心爱女子飞仙。那时又有谁能料到,这段情事还给幽冥世界带来一道对抗黑暗劫的依仗!

那个被妖雾、苏景打得两眼乌青的女子,阳三郎。(未完待续……)

第五八八章 不在乎

三尸全都转回头,齐帅帅地去看苏景三个人都笑呵呵的。

外人不解其意,不过苏景能明白:阳三郎和离山光明顶一脉真是血海深仇了,性命丧在陆角手中,魂魄被剥去镇压陆角体内邪魔,连尸骨都被苏景炼成了剑,不久前还挨了苏景一拳。

两代天乌弟子,可把天乌欺负惨了。

虽然阳三郎不记得前世大仇,来杀苏景只为自己增长修为,可是单单就以她要杀苏景这件事来说,真要成功了,苏景死得不冤枉。

这也算得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阳三郎你已不必担心,离开此间,尤大人自会约束那女子。”妖雾对苏景说道。

雷动回答:“等能出去之后再说吧。”

拈花接口:“金乌桀骜,再野了这几年,你们真能约束得了她才好。”

赤目桀桀狞笑:“约束不了也无妨,她敢再来,还不定谁凶了谁!上次她不也是”话没说完,赤目悚然而惊,想起来了:上次有大圣,现在大圣只剩一段魂魄,连块鳞皮都不见了。再碰上阳三郎的话想想她的身法,苏景跑得掉么?

“话说回来,阳三郎长得倒是很好kàn

的。”提到女子,拈花很快就把苏景忘了,手抚肚皮开始遐想,眼角余光一个劲地瞟顾小君,从脸庞到身子,似是在心中把两个女子做比。

顾小君满脸厌恶,狠狠瞪了拈花一眼。转目望向苏景:“不管以前恩怨如何,阳三郎总归是阴阳司花费无数心血、铸成的降魔利刃,万一她若再找你麻烦,你当退避、不可伤她。”

女判一开口,必定不近人情,妖雾似是都觉得有些听不入耳,从一旁咳嗽了几声,就此开口转开话题:“阳三郎和狼群在一起,狼也是我们阴阳司对付西方黑暗的手段,这些年狼患越演越烈皆为司中指使。意在练兵。剑越磨越锐、兵越战越勇!”

幽冥世界恶鬼无数阴兵无边。哪是随便什么势力都能侵犯的,但墨巨灵有侵染人心的本领,几年前那场‘黑斑’雨落下的情形犹在眼前,阴兵才一碰就迷失本性了。就算数量再多又有什么用。

但狼不怕。或许是性情桀骜使然。又或许是老天爷给了它们什么特殊本钱,狼群不畏黑暗侵染,黑斑雨时苏景也曾亲眼目睹狼群被黑斑覆盖后安然无恙。

“早说啊!”雷动很不高兴。嫌妖雾吐露实情太晚耽误了正经事:“早些告知于我,本座一道剑讯传去离山、南荒、西海,不出半年杀遍天下恶狼,幽冥狼群数量疯长得以壮大发展”

赤目不忘纠正:“西海里没有狼。”

拈花向着大哥:“西海的妖精能上岸来帮忙杀狼。”

后两句妖雾直接就当没听见,解释也只对苏景:“阴阳司不会插手阳间,上面所有事情,都交由‘自然’做主。”

苏景一点头就算揭过此事,仍是追问与阳三郎有关事情:“瓶中城时狼群来袭、阳三郎发xiàn

我身负纯正阳火,已经调遣精锐准bèi

抓我”

不等苏景说完,闭目养神的尤大人就知dào

他想问什么,应道:“两个人都有阳火,都是对付‘西方黑暗’的利器,没道理那么早自相残杀。”

“那么早?”苏景反问。如果没有这三个字,大判的句话就顺理成章了,偏尤朗峥还把这三个字咬了重音。

尤朗峥如实相应:“二合为一,若大过二,吃了也是好事,不过那时还太早,看不出是不是真能‘大过二’,所以我不许她对付你。”

“好家伙!”戚东来轻笑插口:“出去以后,若是尤大人算出来两个一大过一个二,苏景怕就凶多吉少了。”女儿声音娇柔妩媚,虬须汉说话一贯如此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他也咬了几字重音‘出去之后’。

苏景不听戚东来小相柳这群人,从不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而是‘我只做初一,你也别想有机会再做十五’,不过这次苏景摇了摇头,没计较这件事。尤朗峥则淡然道:“谁生谁灭都不要紧,只要轮回稳固就好,西方祸患太大。”

苏景点了点头,有关阳三郎之事告一段路,彻底换过了话题:“无尽春,极乐川两处阴阳司如何处置修者游魂。”

上次苏景问十花判,但尤大人任内事情那老头子不肯讲,苏景自己就是修家,修家游魂入幽冥后的下场他自然关心无比,尤其此刻状况大大不妙,说不定待会墨巨灵一来大家就排着队去阴阳司大狱报到了,现在把后面的事情问清楚,也算心里有个底。

这一次无需尤朗峥开口,顾小君就代为回答:“修家夺天地、窃造化,皆为罪身!凡入无、极两司游魂,先要领受天威棍重打,修行到几境便挨上几棍!”

妖雾帮苏景算得清楚:“你得挨七棍。”

“领受刑罚过后罪责消抵,修家争于乾坤斗于天地,皆为大毅力大智慧之辈,抹掉前生记忆后一并送入轮回,重返人间。”顾小君字字铿锵,给出了答案打完、送回去。

这可让苏景着实一愣:“送回去?”

“不送回去还要管饭养着么?”妖雾从一旁笑道:“我家大人登任一品判后,对修家游魂就是这样处置的,与前任判官多有不同。”

十花大判以前说过,对修家游魂,在任大判可自行决断、处置,并无固定律法。有些大判觉得修家祸乱乾坤,会加以严刑惩处;但也有大判,会从另个角度去看待修行十成游魂发还一成,阴阳司甄选游魂的标准之一不就是‘敢争’之辈么,以此而论,世上万万生灵,还有什么比着要和天斗的修士更敢争,送回去也顺理成章。

只凭‘处置修者游魂’这一件事,苏景等人就对尤朗峥好感大增,顺便着连讲明此事的顾小君也变得顺眼了些,戚东来笑问顾小君:“将来若是姑娘升任大判,又当如何处置修家?”

顾小君这个人心机不重,如实回答:“我没想过,不过尤大人的办法我觉得很好。”

戚东来‘哈’的一声笑:“大有前途,将来你一定要当大判,让那个花青花靠边站。”

三尸也嘻嘻哈哈地随声附和,这种时候十六一定不甘人后的,忽啊忽啊地跟着大叫了几声,无论人言蛇语,统统都是闲言说笑,顾小君不会当真,只是现在她忽然发xiàn

:他们是真的不在乎。

一路走来,明明前方危机重重、恶战随时可能到来,苏景身边这几个人却始终胡闹不断,那时真就觉得他们浑,特别浑。到了现在,败局几乎注定,苏景还在问些不相关的事情;其他人仍是找到个机会就得乐呵乐呵,可是他们给顾小君的感觉悄然变化了:浑还是浑,但除此之外,还有一重洒然、一点超脱。

既然来了,就不在乎。

“顾家妹子可有许配人家?”发问者拈花,连累了苏景一伙,洒然泯灭、浑更甚。

顾小君懒得理他。

等了片刻不见答案,拈花笑嘻嘻的:“不应便是未结亲了按理说不应该啊,你虽比不得我家娘子美艳,但也算得上上姿色,怎会找不到夫家?”

顾小君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拈花,这等怪物还能娶得美貌娇妻?这个牛皮吹得有些太大。不过她转念一想,拈花等三个矮子都敢自称神仙,家中摆一个丑鬼媳妇对外吹成朵花,再也正常不过了。顾小君笑意盈盈:“当真,将来若有机会,当见一见嫂夫人,看是怎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拈花闻言略显踌躇自家娇妻最信神鬼之说,一个鬼头子忽然上门,怕是依依要有阵子脸色苍白了。

“一定要见,神君不可藏娇啊。”一见拈花的样子,顾小君愈发得yì

了,只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和‘浑人’在一起时间长了,自己居然也开始纠缠这些鸡毛小事,心底深处的那份紧张悄然消减。

“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尤大人,”苏景又一次开口:“我等重返人间,大人可有办法?”

若是小鬼差回答,多半是先来一句‘好办,你们死,我送你们投胎’然后再说正经事,但尤大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岂能如妖雾那般言辞,直接点头:“难,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苏景闻言一喜:“还请大人详解。”

尤朗峥不置可否,抬头直视苏景:“西方黑暗之患过后。”

苏景哪会犹豫,当即点头。有些人以为是可以当做条件、要挟的苦差事,却是另些人眼中的义不容辞、分内之事。苏景是离山弟子。

尤朗峥没做仔细解释,长长一次提息,就此闭上双眼再不说话。

苏景也不再多问什么,同样提息、闭目,第十段心神又重新回到体内投入苦战

褫衍海天色昏暗,阴冷催人,可是墨巨灵始终不曾出现,一晃七个月!(未完待续……)

第五八九章 七个时辰

第五八九章

七个时辰

七个月里,不见敌人踪迹,三尸仗着不死之身,曾多次做远逸查探,但全无发xiàn



褫家弟子尽数苏醒了,无一例外重伤脱力,虽不至于再爆起发难,但它们对外人仍饱含敌意,只对十六还有几分和蔼。苏景想要通过十六向他们询问‘神奇地方’,那些阴褫都摇头不答。好在大圣现在鬼袍中还安稳,此事不算太着急,大可等真zhèng

度过危机后再说,苏景暂时没再多问。

尤朗峥疗伤颇为不顺,一战五年且竭尽全力,让他损害甚剧,七个月静养疗伤的效果仅在于,他能站起来走上十几步了,超过二十步就会大声咳嗽起来。

至于苏景

身周狂风鼓荡不休,三十六枚悬浮羽花中,那三十四朵花苞仍未开放,悬浮得久了也就不新鲜了,看上去平平无奇。三尸沉不住气,数不清多少次问他现在状况,苏景一直都在闭着眼睛,对三尸询问大都不回答,偶尔开口答案也是千篇一律:“还在打,下风。”

体内恶斗不休,他的情况似乎也没什么改观直到今日,冥冥中突然传出一声金乌长啼,满带激昂与兴奋,旋即苏景身边狂风散去!

七个月中席卷褫衍海、不断抽离光热的飓风停息,因风而起的那份乾坤躁动也猛地崩碎,一下子,天地清宁。

或许是风散得太突兀,以至三尸、戚东来等等所有人。都觉得身体一沉:安静出现的毫无征兆,所以这‘静’似乎也添出了沉重分量,加于身骨、沉于五感。

不适感觉一闪而过,三尸各自从童棺中一跃而起,异口同声:“如何了?”

一如平时,苏景闭着眼睛未回答。

如何了?

飓风停则说明身体不再需yào

光热,不需光热便意味着一套融汇世间烈火力量的经络打造圆满。

又过七天,苏景的唇角勾勾,露出些些笑意:“三位仙尊,要不要打个赌?”

三尸对望一眼。雷动开口反问:“赌什么?”

“七个时辰。墨色扫灭、羽花开遍。”说到这里,苏景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开目瞬瞬,三尸敢对天诅咒发誓。苏景的眸子是金红颜色。如人间骄阳!

只做刹那绽放。异色内敛,黑黑的双眸清透明亮,苏景一如往昔。

闻听赌局三尸相顾欢喜。三位矮神君不多言,雷动摸出了一个馒头、赤目拿出了一两银子、赤目把上衫脱了露出肥嘟嘟的肚腩赌了。这等好局输了也心甘情愿。

不远处的尤朗峥也伸手入怀,去取什么东西。戚东来笑道:“尤大人也有雅兴赌这一局?”

尤朗峥摇了摇头:“本官不赌。”说着,他的手从怀中抽出,手上多出了一个沙漏:“本官忝做中证。”

苏景笑了起来:“能得一品大判为证做鉴,晚辈受宠若惊。”

尤朗峥微笑:“主持中证,判官就是干这个的,分内事。”

苏景一声大笑出口,尤朗峥说得好,当得一笑做赞。

也是这一声大笑之后,苏景体内接连三变。

第一变,三重罡天归回原位,经脉淬煅已成,无需再以罡天为入体光热加持阳火,三重天重新入战;

第二变,大湖移位河川改道!苏景的修法特殊、地煞天罡成形之后功法行运时线路异常复杂,五大气窍之间循转、三重天之间循转、五窍与三重天之间再做循转,同样一个大周天,其他修士的真气只走一个圆,苏景却要画出几十上百个圆。而他的经lì

更特殊,除了体穴肉窍外另有黑石、令牌两大洞天穴窍,这两窍是他的宝物,都能随时取出体外更可以在体内随意移动,所谓牵一发则动全身,黑石和令牌的位置一变,那一套繁复的周天行气线路子也会随之改变。为何要变换两窍的位置?因墨力有灵性。在苏景体内斗了这七个月,那黑色力量早都‘摸熟了吃透了’他的行功关窍、走气线路,此刻苏景突然做出改变,自己全不受影响,‘敌人’却一下子摔入了迷宫!这是苏景的身体,除他自己外,谁能占了他的地利!之前七个月苏景不曾把两窍移动分毫,就是为了真zhèng

反击时争下这一道先机;

第三变,最最简单不过的,反击!七个月,锐金与阳火始终处在下风,摆出的是守势。经络焠锻时,阳火对锐金的祭炼不曾有过片刻停息。金乌正法在为苏景打磨身体,苏景自己则在‘磨刀’,锋锐内敛不放,这其间只要守住就好,直到此刻:身已坚,刀正锐

罡天归、湖川变、风疾火烈真金献锐!七个月又七天的隐忍准bèi

,只为现在这七个时辰的一场好斗!

风火金,苏景体内三道大力并起,卷向墨色法力。

每一寸经络间,每一道穴窍内,皆为巨力滚荡,大至整条‘江河’,小到一丝一缕的‘细流涓水’,阴灰风色、金红火色、链子铜色、玄法墨色,完完全全地纠缠一处,彼此冲撞彼此冲撞。

外面的人看不到体内陡变凶猛、远胜以往的大战,但他们至少能看出苏景的变化:光彩。

他在发光。

之前,飓风抽离小世界的光热送去给苏景,入体时会在他的气路‘门口’集结,所以苏景发光,但那时的光不算苏景的,仍是外间光热。

此刻却不同,那光自内而外,自苏景身内起。不是投射映照,更像在洗、在染,不多时就把苏景洗得纯透、染得明亮,一具肉体凡胎渐光彩渐剔透,仿若金红美玉。

身边众人目不转睛紧紧盯住苏景,面上皆现喜色,就连一贯看不惯苏景的顾小君,也都瞪大了双眼,目中满满的希望和憧憬讨厌归讨厌,但那个全不合格的冒牌大判,不知何时已悄然变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能带大家来也能带大家离开的主心骨!唯独尤大人,初时面带微笑可不久之后就变成了苦笑。

见大人神情变化,小鬼差微微一惊,低声道:“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莫非苏景要吃亏?”

大人摇头,略显无奈:“他吃亏?他占便宜才对,吃亏的是那七十三位大人。”星月大判修元不再但目力未变,旁人看不出,只有他瞧得明白,苏景的光彩隐隐锐利金色流转。

妖雾还想多问,不过见大人无意解释便作罢,转回头再去看苏景不知不觉里几个时辰晃过,纯透光彩层层减弱,苏景从美玉又变回肉体凡胎,可这还不算完,他有一点一点的‘黑’了下去:

人还是人,肉色没变化,可是‘光泽’不对了,沉沉黯黯,灰败晦涩。

体内的墨色绝非‘等闲之辈’,同源之力曾摧毁过强dà

莫耶,苏景想要这股侵入身体两百余天凶恶力量彻底打散,哪里会是件容易事!在初时大乱后墨色干脆彻底崩碎,黑色洪流化作千丝万线,但是彻底分散之后,它们的力量非但不曾削弱,反而愈发强dà

,竟是个彼此呼应法力循转的阵法。

墨色的玄法力量,有灵性相附不算,还有协同斗战结阵御敌的‘本能’。闻所未闻的奇事,唯一的理由仅在于:墨巨灵强dà



见苏景‘黑’了,众人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散去,希望憧憬变成了忧虑担心,但尤朗峥又和众人‘反了过来’,他居然笑得开心。

妖雾咳嗽了一声,声音轻而又轻:“大人别再笑了。”小鬼差忠心耿耿,一边说着一边跨上两步挡在了大人身前:苏景要出事,尤朗峥在笑,三尸见了他的神情无不气恼,再望向大判的目光里已经不怀好意,三个矮子是混蛋,说不定马上就会跳过来在大判官的老脸上打上几拳。

尤朗峥从容不变,不与三尸对视,只对妖雾缓缓说道:“当然要有倾轧,只亮不黑、那么轻松就能打赢他又怎么开花?”

果不其然,犹大判的话说完不到盏茶功夫,突然‘锵’地一声怪响传遍褫衍海再不是一朵一朵陆续开放,那三十四朵金乌羽花于同个瞬间绽开一瓣!

花有七瓣,尽绽一瓣,苏景距破第七境第二重‘天擎’小境就只剩六响。

再看苏景,沉沉行布全身黑暗气意一扫而空,那悦目的金红颜色又重新自他身体中缓缓透出。

苏景已经和墨色缠斗了七个月又七天,它们的手段早都见识了个遍,结阵就结阵,又有何妨?说破了天大家比拼的仍是:力!谁力强谁便得胜!风火锐金并力成锋,爆起一刺以破,墨色阵溃。

三尸情不自禁欢呼一声,雷动高兴异常:“他真没叫错苏锵锵这个名字。”

拈花手抚肚皮摇头晃脑:“人名中自有玄机暗藏,他为什么不叫苏叮叮苏当当?只因命中注定,今日有这一串锵锵锵”太开心以至语无论吃,说的是什么拈花自己都理不顺,但他不曾料到的是,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传来。

循声望去,一节又一节巨大铜环,从苏景身周空气中显形、摔落。

不多不少,七十三节。(未完待续……)

第五九零章 天地回声

铜环巨大,节节粗壮,侵于链身的黑色法力早都进了苏景体内冲杀,掉落下来的七十三链上再不见一丝墨色。

不过没了墨色,它们也不‘漂亮’:光泽黯淡,周身斑驳,横七竖八的暗绿铜锈遍布,看上去哪有丁点神器威风,比着被锈蚀百年的凡俗铜链还要更不堪。

现在主持云驾的戚东来反应奇快,见链子跌落急忙把心念一转,云驾暴涨,在它们坠海前尽数接住。

链子落在云驾上暂时不动。

这变化太突兀,三尸的注意力暂时被吸引,雷动皱着眉头:“死了?”

拈花点头同意:“死了就没用了,所以苏锵锵把它们扔了。”

话音刚落那些巨大锈环就开始微微颤抖,一点一点的变化,足足一盏茶的光景才勉强从宝身化作人形,脚步虚浮费力站着,七十三个皮肤光泽黯哑、面色苍白憔悴的中年汉子。

曾经铜浇铁铸、闪目一撇都觉得他们硬得扎眼的消瘦汉子,如今没了‘硬’,就剩下一群痨病鬼似的瘦子,比着雷动天尊脑袋小些、个子高些罢了。赤目伸手捅了捅拈花:“还记得不?百年前咱们在西湘,适逢大灾,那些灾民”

拈花记得,应道:“灾民比链子壮实多了。”

三尸‘自得其乐’的时候居多,一般不会有人理会,这次也不例外,不过三尸不当回事,没人理他们互相理。说过链子之后三人又开始讨论‘赌局’,从苏景反击开始,六个多时辰有了,羽花才开一瓣,三尸交头接耳后,雷动把馒头拿回手中,赤目将银子存入棺材,拈花重新穿好衣服

另一边,七十三链子一起对尤大人施礼:“见过大判官。”

旁人不晓得,但尤朗峥、妖雾、顾小君都知dào

。七三链子可分可合。平日相见他们都会合身于一人,从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七十三人齐声开口。未合一,只因太疲劳太虚弱,无力并法同身了。

“辛苦诸位大人了。快请坐。”链子辈分太高。尤朗峥在他们面前谨守礼仪。

妖雾和顾小君快步上前。去搀扶那些链子坐下,三尸都是热心肠,也上前帮忙扶人。口中还寒暄着、安慰着:“诸位快快歇息,一时脱力无碍的,待苏景得胜归来,再以阳火结炉为诸位祭炼一番,很快就能洗掉锈蚀、更焠锐金本色。”

“不用了,”链子脸上没表情、说话没语气,感觉不到他们的喜怒哀乐:“我的力qì

就是被他夺去了。”

链子心意相通,开口时七十三个人一起开口,声音丝毫不乱。

扑哧一声,赤目乐出了声音:“苏景不像话啊!”

攥拳瞪眼,拈花满脸兴奋:“太不像话,决不能算完,完事之后非要训斥他一顿不可!”

雷动天尊则老成持重,他得核实:“真的?!”两字之间,欢喜千斤!

苏景把链子的力量都夺去了?这可是天大喜事,三位矮神君心花怒放,本还在奇怪,为何觉得自己最近力量疯涨呢。

焠真炼世,塑脉炼器,苏景以前多次施展,从未有过‘夺力’的情形,甚至这一次,在真zhèng

开始清剿体内墨色前,都没发xiàn

丝毫异常。

不过这一次炼化,也和以往有一处绝大区别:炼的不是人、不是器。

是力。

于体内,于战中、于破境修行之下,苏景行法不停炼化的锐金并非真zhèng

的七三链子,而是链子们送于他体内的上乘锐金之力。而阳火将链子的力量层层洗炼越来越锋利的时候,锐金之力又何尝不是‘柴’、让阳火烧得旺盛冲天!

越炼,金更锐火愈旺;越炼,两股彼此相克但又因入极而反的力量越相融相依,最终两股力量神髓归一。淬炼从开始到现在,谁是此事主导?苏景、阳火、金乌正法,当两股力量合而为一后归谁?自然归于‘主导’。

虽然发xiàn

真相后苏景很高兴,但此事还真不是他事先能想到的。‘偷东西’的人都没觉得自己在偷,被偷的失主就更无存察觉了

如此,链子没用了。

更要紧的,苏景知dào

此战中最最凶险一刻将至,就算待会真的会死也无需链子陪葬,当即心神一转将廿一链送出体外。

七十三环链子早因这场体内恶战彼此相连,不过是连于冥冥罢了,苏景洞天内那一环垂落,余者也就穿空显现,一起掉落。

这其中的道理颇多玄奥,以三个不懂修行的矮子的见识,没有几个时辰的仔细讲解,他们是休想弄明白的,偏偏得了便宜狂喜之下,他们又特别想弄清楚前因后果,心里钻进了一万只乌鸦在用爪子挠,痒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拉住链子们你一句我一句的问个不休。

一是没有长篇大论的力qì

;二是就算明知此事怪不得苏景、非但不能怪相反还得谢,可心里就觉得不是个滋味;三是真心觉得三尸就快笑出花来的丑脸实在憎恶,七十三链子全不开口。

戚东来抱着膀子在一旁咯咯娇笑:“三位神君,我晓得缘由。简而言之”

憎厌魔惹人憎,说话卖关子,就此收声不肯明言。

三尸立kè

弃了七十三链子围拢戚东来:“究竟怎么回事?”

“一句话,”戚东来笑道:“七十三链子流年不利,倒了大霉!”

憎厌魔遭人厌,同样一个意思,若说成‘苏景机缘使然,得了福气’,听在阴阳司众差官耳中就中听得多,偏偏他不说苏景运气好非说链子倒大霉。

“是是,我们知dào

他们倒霉了,主要是想问清楚他们怎么倒的霉。”拈花想都不想,顺着戚东来的话就往下说。

就是这个时候,苏景口中突然振起一声长长吼喝!声音嘶哑、沉闷,气意却嘹亮高亢,吼如沉沉天雷轰荡四方。

三尸惊诧转头,再看苏景薄薄一块脂玉下熊熊烈焰燃烧是什么样子?

苏景便是什么样子!

血肉身骨、五脏六腑仿佛皆做熊熊燃烧,只是他身上分毫火焰,因他皮肤如玉,裹焰藏火,能见燃烧却不显烈焰。

苏景面容抽搐神情痛苦,可他的双眸明亮、远胜往昔!嘶哑吼喝长长不绝,崩于云海撞入山峦,呼吸功夫过后云天峰岭回声激荡,但那回声不是他的吼喝,而是四面八方、慷慨激昂的剑鸣滔滔!苏景吼喝,云气化剑相应、崇山化剑相应。

因为苏景是剑。

他在身内养剑qì

,他在心中养剑意,他还曾真的把自己当做剑发动过一剑崩。他吼便是剑吼,旁人听不出其中区别但天知地知,所以天地剑唱!

盏茶功夫过去,吼声不绝、吼声未变,可四处传起的回声变了,从清朗激越的剑鸣变成至性狂狷、睥睨万灵的长长狐啸,听着这回声,三尸不由自主想起了一双眼睛:青灯境少女刻刀下,天真大圣那双看穿天地、无视天地的眸子。

因为苏景是天真传人。

剑之眷顾自屠晚来,性中狂妄则因大圣玦而起,天真大圣血骨铸就的宝物,此刻苏景身中穴窍!大吼瞒得过所有人,却瞒不过这天这地,人吼即狐啸,所以回声变作灵狐长啸!

仍是盏茶功夫,回声再变,狐啸寂灭,变作嘈杂乱响,戚东来翻手取出一块黑黑的泥巴,一口舌尖血喷洒,而后双手动作飞快用泥巴捏出一枚耳朵,口中喃喃几声咒唱,猛扬手泥耳飞天。初入刹天摩时曾施展过的神通,魔家耳,求借真魔之听入己耳。下一刻戚东来听清了:雄鸡报晓,老鼠磨牙,吱呀呀的门轴响动,早早起来的娘亲呼喊儿郎起床,阿爹撒一把黄豆入磨后轰轰的转磨声、鱼儿咄向水面吐泡泡的卜卜声、草儿叶儿影响阳光时嘶嘶的舒卷声欣欣向荣,生命的声音。

生命的声音?活着的声音?这才是真zhèng

的金乌啼鸣!那嘎嘎的乌鸦似的叫声不过是金乌鸣唱的本相,万生行走、万灵行动的声音才是金乌啼鸣的真相!

因为苏景是天乌弟子。

吼不听,嘈杂万象的回声不休,整整持续一炷香的功夫,直到最后,嘈杂散去后还有一个呼吸的时间,云天山峦的回声,终于变做人声,与苏景的吼喝同声同震所有一切统统抛开,落地归根、苏景是个人。

遇喜则笑、遇悲落泪、遇到漂亮女子会多看几眼、遇到可口饭菜会满心欢喜、盼自己一帆风顺盼身边亲友安好的人。

吼喝不是自行落尽的,气犹未竭、声还充沛时,突然一声锐响自冥冥中爆起,如快刀利刃,一下子斩断了苏景的嘶吼:锵!

一天之中的,第二次羽花花瓣绽放之声,但远比着之前那一声更响亮更锋利:

第一次,三十四朵羽花同时绽开一瓣。

这一次,所有羽花完全绽放!

一声锐响中,三四朵花,余下六花尽展。

继‘地归’七十二鳞叶后,宝瓶境天乌修法‘天地和合’第二境‘天擎’,三十六花开、小境界破。

苏景收声,眨眼。第一次眨眼,双眸中锐意尽去;第二次眨眼,神情里狂傲消散;第三次眨眼,皮不再剔透、肉不再灼烧,普普通通的苏景,普普通通的人。(未完待续……)

第五九一章 神,自天上来

当败局无可避免时,墨色力量还有最后一道杀手锏:自毁。所有力量会在最后一刻疯狂爆裂,换以对敌人的致命杀伤。

即便没有墨灵精主持,这些黑色怪力对战局仍有基本的判断,能够施展出怪异阵法和类似断妖身的凶猛法术而这只是墨巨灵送出体外的力qì

罢了。

相比于莫耶世界被彻底毁灭的震骇,智慧灵精、灵性力量让墨巨灵变得更‘具体’了,真实的可怕。

之前七个多月的体内争斗,苏景见识过小股墨力的自毁手段,是以心中早有准bèi

,在最后时刻,尤其发觉自己已经夺力、不再需yào

链子帮忙时,就把链子送出了体外,没必要大家一起冒险。

链子离开身体前,苏景体内真元滚荡,湖川几成崩裂之势,自四面八方奔腾而起,驱逐墨色力量。后者支持不住、节节败退,但看似散乱不堪实则错落有致,它们在竭尽所能的汇聚、汇聚、汇聚!

链子被送出体外,苏景身内墨色,足足六成汇聚于一处,就此自毁引动巨力想要生生炸碎苏景的躯壳。

六成墨色爆裂,散落于苏景身体各处那另外四成墨色也同时发难,仍是一样的手段:玉石俱焚。

墨色自毁恶力暴发时,正是苏景昂声嘶吼时。

风火锐金,全身修元分为九路,但不是平均分开,其中最强一道元气,占去整整半数修为;而最弱一路不到苏景半成力量。修元分兵。九道心神各统一路这世上能以自身修元真力结阵的,可不止墨巨灵一个!

剩下那一道心神重掌身体烈声长嗥。

墨色自毁恶力暴发时,正是苏景昂声嘶吼时。

喝与斗不存直接关联。那连绵半个时辰有余的烈烈嘶吼是因修行而来——光热加身,这褫衍海小世界中五成有余的光热化作了苏景的经脉、它们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由此苏景与这世界光热为媒,彼此相连。

将己身连于天地是多少修家梦寐以求之事,可是对苏景来说却是一道桎梏因他是金乌弟子,天外神物不受世界牵挂。

天地如茧,苏景成于茧内,但还要破茧而出!天是天、地是地。我是我。铸成血脉只是第一步。斩断‘联系’成就真zhèng

‘我’才算一场圆满,剑、狐、天乌,一次次的回声变化皆为苏景气意、宣告于这世界‘独、我’的气意。

剑锋锐,破障以行宁折不毁;

狐骄傲。笑逐于世心无波澜;

天乌张扬。有我凌天便有万生万灵自然造化。有我眷顾得世界大千乾坤万象。

一道气意,即为一刀斩下;三刀过后,小世界与苏景的所有牵扯终告断碎——独独之我。坐看天地!至此,因‘沸以行溃不惜’起、由金乌秘法发动的光热洗炼,才是真zhèng

圆满。

便是如此,看上去再也单纯不过的体内争斗,实则苏景修行路上三关连闯:驱墨色、破天擎、将己身从小世界中夺出!

墨色尽灭,羽花开遍,苏景化作‘独独之我’。

前两重自不必说,‘独独之我’不止让苏景拥有了一道真zhèng

强dà

的身体,还是一场真zhèng

的明心见性。

‘独独之我’与第四境小真一大相径庭,小真一要领悟的是‘真我唯一’,这个境界要审视是自己;‘独独之我’看得却是世界,人在天地中、心悬乾坤外。旁观者清,今日此时开始,苏景就是天地乾坤的‘旁观者’了。不用想也能晓得,这对他以后的悟道、修行会有何其重大的助力

长嗥、开花、三个呼吸,归于正常后苏景望向尤朗峥,微笑:“大人,谁赢?”

三尸齐刷刷转头望向大判。

“七个时辰又过十一粒沙,你输了。”尤朗峥用手指了指沙漏,花开那一刻,沙漏就凝固不动了。

苏景输了,输了十一粒沙子。

赤目跑上前举起沙漏,才省下一两银子就让他笑得手舞足蹈,对苏景大笑道:“十一粒沙!”

苏景也笑,微笑、欢笑、直到最后开心大笑,又哪能不笑呢,这一步迈得如此远、这一阶蹬得那么高,开心得不能自已笑过一阵,苏景身形一晃来到大判身边,双手作礼正要说什么,却在毫无征兆里,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刚刚才炼成的强壮身体一下子瘫软倒下。

没人能不吃惊,距离苏景最近的顾小君急忙抢上,在他倒地前就将他抱在怀中:“怎了?”

面若金纸、呼吸紊乱,鲜血涓涓从口中不断涌出,苏景说不出话来,连那双一贯清透的眸子都告沉黯,很快便混沌了。

‘他的血是香甜的,好像兰花’,明知不合时宜,顾小君心中还是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扶着苏景坐好,顾小君素手按于苏景脉门,一道真元探入,很快女判官就脸色一变,苏景体内真元错乱,分作无数团,四下里乱冲乱撞,彼此纠缠彼此对抗,完全失去约束。

片刻前仿佛马上就能飞升了的威风,现在又大口涌血快死的模样,这反差来得未免太大,人人脸色铁青。还好,苏景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勉强露出个苦笑:“冲得太快,算是个反噬无妨哼。”

才说过‘无妨’,他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面上金色退去,苍白得几近透明,顾小君此刻完全探明了他的伤势,沉声说道:“修元躁乱,因锐金之力而起。”

所有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受纳外力为己用,想要完美调和不是件容易事。

苏景仍咬着牙、一字一字吃力道:“假以时日,休养一阵,无妨”话未说完,他身边的顾小君遽然飞身而起!

不止顾小君一个,三尸、戚东来、妖雾、七十三链子、众多阴褫苏景身边所有人尽数拔身半空。

不是他们要飞,而是古怪黑索突兀钻出,强若三尸、戚东来都没有应变的机会,于瞬间就被捆缚结实、倒吊于半空。

两位伤得都不能动弹的红袍大判官本也未能幸免,黑索同样向他们探来,但其加身时,两位判官的大红袍赤光一闪,黑索仿佛被打痛七寸的怪蛇,立kè

缩回了虚空。

早已复原、正结阵护于外围的沉舟军,突然被一蓬黑云覆盖,至纯黑暗滚滚翻腾,精锐阴兵陷于其中再没了动静

旋即天地间忽然飘起一段清幽歌声,好像人间的山歌俚调,很轻松很好听。随着歌声,巨大人影显身西北天边,脚踏云海、缓缓从远处走来:从头到脚、从皮到甲,彻彻底底的黑色。

与苏景在南荒所见的巨大尸身全无两样,墨色巨灵!不过这一头是活的。

山岳巨大的凶物,哼着好听的调子,脚步轻快每踏出一步,他的身形就会缩小一重,越近、墨巨灵越小,来到苏景等人身前三十丈时,他停下了脚步,已经和常人身形相仿,双手十指交叉于胸前:“这是我从中土学来的调子,小姑娘在山林里采蘑菇时哼的。好听么?我听了半个早上,学会后才踩碎了那座山。”

说话间,忽然又一道黑索凭空飞出,十六偷偷吐出来的龙辇也被捆了个解释,倒吊于半空。

“阴褫这种东西很有些手段,”墨巨灵微笑着,似是有感而发:“我以前可都没想到,他们还养下了那么诡怪的一头凶尸,把我拖住了大半年。”说着,他向阴褫首领七寸褫点了点头,至少从神情上看他是真心致敬。

七寸褫根本不知dào

他说的是什么,心中稀奇但未出言发问,只冷哼了一声。

“你是何人,从何而来。”尤大人面色平静,开口询问。

“神,自天上来。”墨巨灵的回答从容且平静,好像在说今天午饭吃的是烧肉拌饭,全无骗人的必要。说完,他重新迈步向着尤朗峥走来,一旁委顿在地的苏景忽然挺身跃起,拦住了他的去路。

拦路同时,风火长剑齐出!

“本以为你是炸伤,但很快就看明白了,你的情形的确很糟。现在强撑一口气动法会让你更糟糕,真会死”神通也好,利剑也罢,都从墨巨灵身中穿空而过,黑色怪人仿佛一道幻影,全不受苏景的攻击,他的脚步不停,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前走,就那么走着、穿过了苏景的身体。

真被他‘走过去’、被一道幻影穿过了似的,苏景未受伤,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腹完好、有些发愣。

‘过去’后的墨巨灵回手,在苏景背心一拍,苏景惨叫跌倒。墨巨灵不看苏景一眼,继xù

前行来到了尤朗峥身前,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尤朗峥目光安稳,与之对视,四目相距不过三尺,尤朗峥继xù

问:“从天上来中土幽冥,要做什么?”

和苏景以前接触过的,所有墨力一脉的凶物一样,墨巨灵谦和、温文:“要做的事情一直没做成,所以没心情提起,不说可以么?”(未完待续……)

第五九二章 刺客

阳间游魂初入幽冥,无一例外都会觉得此间凶猛残酷。

可呆得时间长了,又会觉得平淡无聊。游魂寿命漫长,可其中绝大部分受体质所限无法修liàn

,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充军于王,四处征战。即便战事凶险多变,即便不知明天项上人头安在,但同一件事以前重复过无数次、以后还要在无数次的重复下去,又怎么可能不觉得无聊。

游魂不是草木虫鸟,无论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死后他们都得人形体魄、得灵智开绽。既有灵智,又觉无聊,自然也就会尽量找些乐子。

其实游魂鬼兵的‘乐子’也就是讨些口头上的轻松谈资,议论下阴家世界里的是是非非、风云人物。绝世猛鬼入口舌,千里大战和唾沫,倒也真能算得一份快活。而最近这些年,在阴兵小鬼的口舌间翻卷三个名字,除了阳身人浅寻、狼头阳三郎之外,还有‘七色’。

较真的话,‘七色’不能算是名字,只是个绰号罢了,是七个人的合称:七位年轻美貌、未与夫家又各占一方疆域的女鬼王。

红彤就是七色之一,不张扬不外放,文文弱弱、白净婀娜、爱笑更爱脸红的鬼王。

阴兵鬼卒都传她前生是人间一株含羞草。

此刻,红彤王正抬手,七百黑藤拔地而出

盏茶功夫前,红彤王还在率部行军,一个身材修长的背剑男子出现中军。

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就那么凭空跳出来一个人,周围的阴兵鬼将甚至弄不清他是从天而落、还是钻地显形。

中军为王驾之所在,忽然出现一个外人,这还了得?附近精锐鬼兵口中高喊‘有刺客’,或催咒动法、或投以宝物,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此人!

莫名出现的男子未动剑,从容扬手、当胸、掐动了一个指诀:拇指尾指扣合成圆,中指绕于食指,无名独处微弯,随后指诀轻轻一晃。法成——男子身周七丈地方水帘结护清波流转。所有阴兵攻杀全都化作了水帘上的一点涟漪。

“我不是刺客。”男子的声音清朗悦耳,的确不存敌意,四字说完他已撤了法术,指诀松开水帘消隐。

可阴兵哪管他的辩白。一声叱咤再起:“天扑!”随将令。大群强壮鬼物扑身而起。足足千余众!它们是王驾亲卫,身法快如疾风、身躯坚逾金石、身力强可撼厦,水火浸炼七百年修得辟法体魄!

千多猛鬼。便是一片连绵山丘怕也禁不住它们一次群起而攻,背剑男子却不退避,仍是之前掐诀的那只手,高举过顶虚空一抓、一抽一张铺了台布的桌子上,摆满了东西,有人上前掀拉台布,桌上的东西会如何?

桌上东西如何,千多‘天扑’恶鬼就如何。男子虚空一抓,抓得就这是这一小片天地的‘台布’,众鬼只觉一下子就没了重心,哇哇怪叫声中东倒西歪,乱转乱飞,哪还有一个能再击中敌人。

但还不等群鬼摔落,又是一声厉啸响起,不远处那座华贵车辇轰然炸碎,秀美文弱的女子掐诀、抬手,七百道黑色长藤拔地而出,迎风暴涨,攻向‘刺客’,鬼王红彤亲自出手。

出手瞬瞬,也是红彤看清‘刺客’的瞬瞬,随后红彤王脸红了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

红彤王爱脸红,绝非是诱敌示弱才故yì

做作,她真的爱脸红。不过她也是王驾,执掌生杀称雄一方,脸红不会耽误她施法、不会影响她杀人。

藤长藤落,整整七百根或如神鞭抽下、或如灵梭飞刺、或悄无声息闪向敌人准bèi

缠他个人仰马翻。

仍是那只手,探出去,混不避讳藤上的倒刺与剧毒,‘刺客’把手伸向攻得最快也是距离自己最近的藤尖,两指一剪断下三尺。握于手、真元灌入,软软的藤条陡然绷直,男子手腕一转,如刚刚结束恶仗的战士一般,将手中‘利刃’倒插入土。

是一截藤子,但落入他的手中就变成了剑,剑插进大地,冥冥之中一声朗朗剑鸣传撤天地,剑qì

自藤入土之处横扫四方,所过之处七百藤连根斩断!

只斩藤子,随即剑qì

散去,未伤一人,漂亮男子对红彤重复:“我不是刺客。”

迎上他的目光,红彤的心狠劲一跳,脸更红了,好像苹果。

红彤挥手,止住了手下正要集结起的攻势,她已然看清楚了,若真是刺客,只怕自己现在已经身死道消——那男子只守不攻,还有他未拔剑,根本都没有拔剑的意思。

“请问姑娘,不津城在哪个方向。”见对方不在动手,男子笑了笑,问道。

态度谦和,语气轻缓,可短短一问,却让红彤不敢不答!不是因为男子之前的手段不凡,而是他的气度高高在上的君王垂问,谁敢默不作声!

“南方一万三千七百里。”不自觉的,红彤答了男子所问,但她不沮丧,她愿意他比自己强,因为他太好kàn

了。答过之后,红彤又忍不住问道:“你去不津作甚?那是阳身人的地盘,风传那里的小九王最爱就着盐巴生吃新鲜鬼肉。”

“找我师弟。”美貌男子应了一句,又对红彤点了点头以示谢意,随后转身向着南方飞去。

红彤又对着他的背影追问:“请先生赐下名姓。”

“尘霄生。”男子头也不回,剑光遁起,顷刻消失南方天边

褫衍海,尤朗峥摇了摇头:“无妨。”墨巨灵不想回答,追问也没有用处,大判换过了问题:“你怎会出现这里?”

“被人打的。”墨巨灵提到强者,纯透黑色的脸上现出了尊敬:“他叫祖乐乐,是一头三身獠,你听说过他么?”

尤朗峥笑了:“打得好,邪物遁入幽冥,祖帝岂会坐视不理。”

“错了,错了,不是我要来中土幽冥,我是在中土阳世与他遭遇。”墨巨灵仍盯住大判的眼睛,很有耐心地解释:“三身獠凶猛,硬是将我从阳间打落幽冥他的本领固然惊人,不过我觉得会如此还是巧合使然,正赶上阴阳交会之时,我们交战之地又是一片至阴山谷。”

墨巨灵笑着:“跌进来后我就死了。我死后,有一头阴褫,用褫家之言来讲,他的名字叫‘阿败’。”提起‘阿败’,墨巨灵不再笑了,眼中露出了些心疼:“阿败很可怜,自幼体弱,修行很不顺,褫家存了不少尸煞,可它一具也炼不成。不过阿败有好强,他有两个大秘密,即便最亲近的同族也不晓得。一是在云海深处,他无意间发xiàn

了一处‘翻覆眼’;再就是他出去外面游历时,找到了我的尸体。”

十六转头望向七寸褫,后者摇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应该是远古时的祖先,名不见经传。

“翻覆眼?”尤朗峥问。

“这片化境中有几个奇异地方,能让尸体生魂魄,可是孤魂起骨肉,唤作‘翻覆眼’。阿败找到的是其中一处,深掩于古怪地势中,不为旁人所知。”

“阿败可怜,阿败羸弱,阿败也骄傲异常,无论翻覆眼还是我的尸身,他都没告sù

同族,他想有一天,忽然带着一具精彩尸辇现于家人面前,会是何等威风?他想到开心处,会忽啊忽啊的笑。在中土阴阳,我喜欢过两个孩子,一个是阳间教会我‘采蘑菇调’的小姑娘;另个就是阴间里的阿败了。”

人被捆缚得紧紧的,但嘴巴没被封上,拈花沉声发问:“你不是死了么?怎么还会知dào

阿败的事情?”

墨巨灵目光不离开尤朗峥双眼,口中回答赤目:“因我从天上来,我是神。即便我已死、当时什么都不知,阿败对我说过的话,在我重活后都能记得起。你越发不堪了,还要勉强站起来?”

后一句他是对苏景说的。

苏景目光浑浊,面皮无法抑制的抽搐着,可他又站了起来。站稳脚跟、低吼一声冲身上前火光才现就告熄灭,金风乍起又复消散,墨巨灵头也不回,就把一只手向后甩了甩,好像赶苍蝇似的,苏景勉强提起的诸般法术破灭,人又重重摔回原地,力qì

散碎了,连一声痛哼都难发出。

“更差了。身体乱套还要妄动真气,死得更快了。傻人。”墨巨灵笑了下:“你也是。”后三个字,他说的是眼前尤朗峥。

尤朗峥无动于衷,面上不存表情:“阿败后来怎样了?”

墨巨灵的话题重回阿败:“凭着阿败那点本事,又怎么可能收服神躯成驾辇?不过他想出了一个办法,‘翻覆眼’不是能让尸体生灵么?他把我带入其中,想待我生出一点灵智但仍蒙昧未醒时再把我带出。这种混混沌沌、稍有些灵智却还不动思考的尸煞,是最容易驯化的。由此我得以进入那片神奇穴眼,阿败也没离开,就在翻覆眼内守着我他又哪里知dào

我的神,要么死要么活,哪怕只一丝灵智也是清明透彻的,根本就不会有‘混沌’一说,也不知多了多久,我醒了一下,捏死了它,弄了自己一手血。”(未完待续……)

第五九三章 你自己来选

魂魄重生不是朝夕事情,墨巨灵只苏醒一瞬、杀灭阿布后又沉沉睡去。他再次苏醒时,已经是两千年前了。

墨巨灵也不晓得自己这一场大睡究竟多少岁月。

“如果换成其他生灵,那么长的时间早就复原如初了,”墨巨灵摇了摇头,分不清他是遗憾还是自豪:“可我是神,成身得智于天外天,翻覆眼虽神奇,想要把我的神魂重新塑造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用的时间长一些再正常不过了。”

墨巨灵醒来,即便在神奇地方度过了漫长岁月,他的魂魄仍未能完全复原,但无论指挥身体、施展法术都已无碍,不过威力比着全盛时差一些罢了。

“我不急着起身,既然身在机缘中,为何不等彻底复原后再出去,我还有大事要做,须得攒足力qì

。不过我已无需沉睡了,躺着无聊、散出神识探查四周,不料又有有趣发xiàn

。”墨巨灵咧开了嘴巴,笑得很开心,尤朗峥由此得见,这怪物的牙齿和舌头也是黑色的。

阴褫盘踞‘翻天覆地’,翻覆眼就如他们家后院里的水井,随他们如何运用,可阴褫对这些神奇地方的利用极少他们的体质特殊,身具阴阳双魂让他们天生怪力,但也让翻覆眼对他们没了丝毫效用,阴褫死后尸身进入那里,永远也不会生出魂魄。

是以翻覆眼对他们唯一的用处只在于:养尸。还不敢把尸体直接置入其中,那样的话尸煞转活过来又岂肯听阴褫摆布。褫家弟子的办法是‘引流’,和它们帮zhù

同族外戚的手段差不多,自翻覆眼中引出一道道古怪灵气的气脉经过‘褫家尸林’,滋润灌溉它们收集来的尸体,如此可保尸体充满活力与灵性,又因‘气脉’虚弱远不足以让尸煞重生灵智。

即便已经炼化的‘驾辇’,每过一段时间阴褫也会把它们牵回尸林,受气脉滋润可更添威力。

“褫家为了养尸做的这些事情本也不算什么,但有一重它们不知晓的关键:云海深处那几处翻覆眼,其实暗中相通。那些年。我只能干巴巴地躺着静极思动。我给自己找了些事情来做。”

秘法施展开来,墨色法力自墨巨灵所在的穴眼送去被阴褫‘开发引流’的翻覆眼,再沿着气脉悄然送出,不知不觉里褫家弟子的尸煞尽数被墨巨灵侵染。

尤朗峥浅浅一叹:“很了不起。死去的尸煞都能被你所侵。”

墨灵精再次向后挥手。第三次奋力站起来的苏景被第三次打翻。苏景甚至没来及再施展法术便瘫软在地。

“不是你想得那样,”墨巨灵摇不回头,径自和犹大判聊天:“这件事很困难。我们本不会控尸的法门,可是谁让那时候我很无聊呢,所以动起了脑筋,仔仔细细的盘算、小心翼翼的施法,自己都数不清失败了多少次,可最后我还是成功了。中土阳间有句话,叫做‘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话说得很好。”

褫家尸煞都被墨巨灵控zhì

,阴褫却还一无所查,而墨巨灵的法度精妙,除非他动念发难,否则那些已经被炼化成驾辇的尸煞对阴褫依旧唯命是从。

“转眼又是二十甲子,到了八百年前,适逢乾坤吐纳时,我突发奇想,不知中土幽冥里有没有我的同伴。那时我将一道神念送了出去,若还有同伴在幽冥,他们应该会有回应。随后又是八百年的无聊日子,但我也不是全无所获,又被我摸索出一件挺好的事情:几枚翻覆眼是这小世界关键所在,开阖此间可通过施法翻覆眼实现,这便是说,有朝一日我真zhèng

恢复了,也不必等什么乾坤吐纳,想走就能走、”

墨巨灵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还不得而知,但他们对玄通法术的认识委实深刻,前后不到两千年的光景,这头墨巨灵就先后摸索出了侵染、控zhì

尸煞和开合这座化境的法门,真zhèng

不简单了。

“然后便是六年前,翻天覆地小世界又次乾坤吐纳,真zhèng

让我欣喜若狂!想不到,想不到,这中土幽冥,居然真的有我同伴。他们不止传回了消息,还及时给我送来一道‘灵犀’,对我复原大有好处!”墨巨灵的声音微微扩大了些,只提高一点但足见他心中兴奋,或许是他确实本真,或许是把眼前人当做了虫豸蝼蚁,墨巨灵说话时从不隐瞒自己的情绪,可能是尊敬,也可能是不屑。

说着,笑着,但又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恼人事情,墨巨灵的面色突兀狰狞:“但灵犀到时,恼人的东西也到了!”墨巨灵猛抬手,一根手指探出狠狠戳向尤朗峥:“便是你们!”

就在那根黑色手指堪堪要戳中尤大人眉心时,墨巨灵又凝住了力道,手指悬停、未在进击狰狞一闪而逝,墨巨灵又变回彬彬有礼的样子,重新微笑:“一时怒火中烧,失仪更失礼了,对不住、你莫怪。”

墨巨灵收回了手指,语气带笑:“你和那串链子不凡,我不惹也不用我来惹,因你们明目张胆地进了人家的地盘、惹了另一群煞星,阴褫虽不聪明但它们的实力着实不差,不好惹得很!事情一下子就简单了。”

后面的事情就是犹大判一行的经lì

了,链子遭褫家重创疗伤,犹大判独自追踪敌人却陷落阴褫大阵;墨巨灵为了领受同伴送来的‘灵犀’,暂时离开翻覆眼,顺道收服王灵通,又施展一道大神通把链子打得伤上加伤、如无意wài

必死无疑。

那时阴褫驱阵与犹大判刚开始相斗,双方仍有大力,墨巨灵才不会在此时对他们出手,由得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自己欢欢喜喜地返回翻覆眼去炼化‘灵犀’了。

一晃又是五年有余,苏景一行进入褫衍海,墨巨灵炼化灵犀正是关键时候,不愿自己出手,一道谕令传下本地尸煞群起而攻,但苏景这边实力不俗,有大圣也有精锐阴兵,天崩地裂地打了一场后大获全胜,连尤大人、链子和阴褫也被他们解救。

墨巨灵人在灵穴内,但早有神识布置于外,云海间大小事情都瞒不过他。大圣与无常‘同归于尽’时他就打算出手了,可他才一动就发觉有有一道异常凌厉的气息锁在了他的身上!

“居然还有厉害人物隐藏?这让我吃惊不小。一草一木虽不起眼,但也是自然造化,在我来中土前我就从不曾小觑此间生灵,后来又死了一回,也就更不存轻视之心了,所以我没妄动,同样把自己的法术气机绽放一线,与之对峙七个多月。”

修行高人争斗不是蛮汉打架,凝视对峙几个月、寻找对方的破绽算不得太稀奇的事情。

“终于,他先累了,气势绽了少许破绽,白驹过隙而已,却也足以被我抓住机会,法随势去,一击便杀灭了它,了不起的一具尸煞,不是生灵死后遗留的皮囊,而是来自天地造化、自然结形的一具至阴鬼身!”说到这里,墨巨灵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过头望向七寸褫:“你们竟还藏了这样一具凶尸,那是你们最后的杀手锏吧?专做绝境反击之用的?”

是问,不过他早已笃定答案,所以全不用七寸褫回答,墨巨灵又转回头再看尤朗峥,这次怪物叹了口气:“你很了不起,我非杀你不可了。”

这半晌,好一番长篇大论,但墨巨灵动得远不止口舌,还有心念与目力目以传神,四目相对是他们降服人心最直接、最强dà

的手段。口中说话不停算是个小小辅助,以目欺心才是真zhèng

目的。与他散出体外的智慧灵精一样,墨巨灵想要收服红袍大判。

不过前者要傀儡的是苏景,现在墨巨灵打算降服的是尤朗峥。

可玄功默运许久,尤朗峥的目光始终那么浑浊、而浑浊深处的那一点清明也始终清明,全不为他玄法所惑,墨巨灵把故事讲完,收服尤朗峥的心思也破灭。

“凶物,有种先来斩杀你应无翅爷爷!”小鬼差厉声开口,不甘挣扎,若真是无解死局,小鬼差想死在尤大人之前。忠心耿耿的部署,宁愿损丧百回也不想看着主上死于自己眼前。

“既然绑了,我就不会杀你们,反正我还会在这里待上许久,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化总能收服了所有人唯独这两位红袍大人我没把握。此刻笃定了老大人收无可收、只好杀了。”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背后一声闷哼响起,苏景的声音。

墨巨灵懒得回头去看苏景:“莫着急,待会你我会好好聊一聊”

“我不逼你,”苏景应声,喘息粗重,三起三倒,现在想要再站立起来是万万不能了,挣扎着才勉强改趴为坐、犹自晃着坐不稳当:“是生是死你自己来选,想再活,今日事情就此了结,我们离开,你留下接着睡觉,下次战场相见大家再拼命;不想活我送你下去,将来你一缕幽魂再见到尤大人的时候,记得认真叩头。”

墨巨灵笑出了声音:“真元伤身后、又再逆行伤脑,这种事不算罕见”一边说着,他转回身望向苏景,旋即笑声戛然而止!(未完待续……)

第五九四章 拳掌口

苏景坐着,随时会摔倒他的样子又岂止是摔倒?更像马上要散碎、坍塌了!不久前还披玉烧骨一般威风精彩的红袍青年,此刻仿佛沉坐孤峰千年的沧桑石刻!

灰败、枯萎、斑驳之人,连身上的大红袍都艳丽不再,沉黯了。内伤太重身体虚损,苏景脸上不见一丝皱眉,但莫名其妙的、他看上去比着尤朗峥更苍老。可他的右手平举、手上有剑、举得很稳。

剑锋正对墨巨灵,那剑奇长,平端在手时,看上去会让人心生怪异感觉,人和剑不协调;可那剑又极明亮极透彻,它的光华不争于天地却也不会被任何光芒遮掩,剑不耀眼但美得无可遮拦,丈一龙纹,剑中君王,苏景最后的凶猛!

目光才与苏景手中长剑一触,墨巨灵的笑声顿时被截断了,他不识得此剑,不过以他的眼力,全然能明白这利刃一旦发动,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墨巨灵垂下了目光,不愿去看那柄剑,似乎眼睛会疼。

右手如磐石安稳,苏景举剑,道:“怎样?选吧。我很累。”他的声音疲惫,语气里既没有恨切入骨也不存翻盘得yì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语气,平淡漠然得不像活人声音,他决定动用此剑时,就已经当自己死掉了。

静默片刻,墨巨灵缓缓开口:“我死过一次了,不想再死。我选”说到这里,墨巨灵出现在苏景身旁。

未见闪身或施法穿遁。墨巨灵还被剑锋稳稳指着,而苏景身边的那个多出来的。

两个墨巨灵。

瞬息剧变,苏景本有重伤在身难免应变稍慢,只觉右手腕上剧痛传来,无可抑制地松开手指,丈一长剑就此被敌人夺去!

剑一被缴,站在苏景面前的那个墨巨灵就告消散,只剩下多剑的墨巨灵。

只有一个墨巨灵。

类似戚东来的‘天魔身相’法术,但要快得太多太多了,虬须汉是地上奔跑的老鼠。墨巨灵则是划过天际的流光闪电!

“夺剑。”墨巨灵把没说完的话讲完了。随即欢笑起来,打量着刚刚入手的巅顶好剑:“好啊!”

好是赞,啊却是惨叫,突如其来、痛彻心扉的惨叫。

阳间修士世代于剑冢采剑。剑上有灵。若认可主人便会拔身而出随他而去;若不认可凭修士多大本领也休想用它修家用无数年头验证出的道理岂会因墨巨灵松动?何况这一柄剑域之尊、万剑之王!墨巨灵把它拿在手中才刚说了一个字。剑上犀利反噬便至!

强若墨巨灵,照样挡不下好剑的一口狠咬,惨叫声中虎口震裂拇指外翻。又弄了一手血。

当我举剑,墨巨灵会如何?苏景早都想过几种结果,敌人夺剑正是其中之一,心中有所准bèi

是以全无意wài

,右手巨痛未消暂用不得,左手举起一招,玄光闪烁中长剑飞入手心

墨巨灵大骇,容苏景发动此剑,自己就得死成渣子!此刻他置身苏景身畔,与之相距不过尺许,什么神通法术也如不抬手一拳打碎那红袍小子的胸口来得更快更直接。

抬手一拳,巨力轰动,墨巨灵动用全力,便是一座纯粹金刚岩的巨山也会被打爆成烟。

拳重,拳快,即便苏景全盛时也无比能避开,现在更不存躲闪余地!躲不开,也根本没打算多,苏景奋力挥剑,只求发动起那同归于尽的君临一剑!

可惜他的动作比着墨巨灵慢了太多,握剑之手才刚抬起三寸,黑色的拳就已打到胸前。

轰!拳落下,拳肉交击的声音沉闷无边,压得那浩瀚云海都猛地沉下七尺。可苏景还在,坐在原地,没被打飞也没被打碎,胸口安然无恙,眼睛还睁着,目中生机仍在、未死。

受墨巨灵一拳却安然无恙?

因那一拳没打中,苏景的胸口、准确说是红袍胸襟中,一只手探将出来,皮肤白皙五指修长,手轻轻盈盈地接下了墨巨灵的拳。

掌心抵拳眼,五指扣、包住拳头再不松开了。

黑的拳、白的手,相映成趣。

墨巨灵又如何晓得苏景的袍子里常驻着一个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和尚。和尚离不开鬼袍,但只伸出一只手全无妨碍。

恶力送出却如泥牛入海,那只手的力量比起拳头毫不逊色,墨巨灵满心惊骇,而更让他慌张的是,伤得只剩下一口气的苏景还在挥剑!之前三起三摔的坚韧小子,明知绝非敌手仍要誓死相抗的倔强傻人。墨巨灵毫不怀疑苏景敢以死相拼、只求玉石俱焚的决心。

拳头被怪手拿住,急切间撤不回来能撤回来也没用,那剑一发动自己逃到天边也没用,墨巨灵应变奇快,刚被丈一龙剑反挫的另只手急挥!

这只手有伤,但也足以拍碎小妖的脑袋。

仍是个躲无可躲的下场,此时苏景的剑才抬起七寸,依旧是个:来不及!

掌未至,掌风先催下,苏景的发髻顷刻爆碎,乱舞的长发中,那一道剑qì

冲天而起!当真活见了活鬼,墨巨灵眼睁睁地看着,这红袍小子的头顶飞出来一把剑。

剑又怎样?墨巨灵惊诧则已,可全无畏惧,他是神、自天上来!区区一口剑就算能割伤自己手掌,也拦不住那小妖的脑袋被拍个粉碎他不会小看中土的神奇,不过神奇总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接连发生,小妖手中手中已经有了一柄巅顶好剑,墨巨灵不信他头皮下钻出来的剑会更好。

啊凄厉惨呼,剑迎上了掌,旋即微晃,剑qì

暴发:谈不上多璀璨,比着当年六两大当家的朝霞剑光芒还不如;不见激射多远,别的修家御剑心念一动剑芒飞射千百丈,小妖的‘头皮剑’之才两寸吞吐。

但足够了。两寸剑芒,足够护住苏景的宝贝头盖、再搅碎墨巨灵的手掌!

上一次屠晚发难,还是在摩天刹废墟中、对抗影子和尚夺舍时,一晃三百年过去,剑魂时时刻刻受阳火与三这三那诀祭炼,虽一直沉睡着但它早已强dà

过初入苏景身魄时,更要紧的,七个月前剑魂自断、饱敛七三链子锐金气意,神剑得锐气更上层楼。

反观墨巨灵,神魂尚未回复完全、与天成凶煞对峙半年有余必然折损气力、凝聚大力的拳头被影子和尚牢牢牵扯、迎剑之手聚力有限又有新伤。最最要紧的,墨巨灵身上还压着一桩了不起的法术:黑云覆盖沉舟兵、黑索倒吊其余所有人,其中既有戚东来、顾小君这等精修之人,也有三尸那等怪力凶徒,黑云黑藤法术委实神奇,但、白来的么?还不是要占去魔灵神大把修元而剧变只在弹指间,他根本没时间撤下法术回援自身。

一击而破,屠晚长鸣烈烈!

真要在全盛时比拼,屠晚和丈一孰强孰弱?苏景不得而知,但现在、至少两柄剑都比墨巨灵的手掌强。

只可惜屠晚是察觉墨巨灵将显身时才并身成剑,太过匆忙,剑魂气意还躁动不谙就跳出来迎敌,重创敌人后自身也愈发躁动,不得以缩回苏景体内,未能乘胜追击、就势斩杀此獠。

一手被攥,一手没了,苏景那只握紧的、要同归于尽的左手已然抬起两尺,墨巨灵狰狞咆哮,可喊得再大声又有何用喊声没用,不过他嘴巴大张另有玄机:巨灵口中突然飞出一人,头戴狰狞铁面、手执着一根不知是什么巨尸恶煞的獠牙做剑,急急向着苏景面门刺下!(未完待续……)

第五九五章 沉海

墨巨灵不只降服了王灵通,肆悦王麾下另一位骁将方亥也被他收了。

那时方亥受判官、阴褫大战波及,身遭重创体脉断碎,剩着半口气在云海飘荡,正巧被墨巨灵发xiàn



墨巨灵不养废人,未免再弄一手血,干脆就不打算理会方亥了,不出三日方亥必死无疑,但路过他身边时,墨巨灵又发xiàn

此子身上散出的杀气很是犀利,以前应该是个手段非凡的刺客。

由此墨巨灵心念微动,先沁染、再疗伤、最后把他养在了肚子里:中土世界险恶,养下一道防身手段总是没错的,万一将来遭逢大难,开口之际一道刺杀飞出,说不定就能扭转乾坤便如此刻!

方亥显身同时,他的剑锋就已经刺到苏景眉心。

也是这个时候,苏景的鬼袍内也窜出了一人,同样带着铁面,只是鬼袍中人的面具柔美、漂亮,清秀美丽的女子,口中急急喊喝:“天拾!”

哥哥被墨巨灵收服,妹妹则被苏景救了。

方亥得墨巨灵怪力相助,修为大涨;方菜吞服阴阳司灵药伤势愈合大半,与她共处鬼袍的和尚觉得这少女的面具好kàn

,于修法上指点了她几句,方菜便受用不尽,七个多月没出去都在潜心修liàn

,何尝不是战力猛增。

妹妹扑出,斜刺里保住哥哥的腰身,随即两人一起斜斜摔飞开去。苏景再脱一难!

左拳右掌、口吐刺客,接连三道必杀猛袭全被化解。墨巨灵心中一沉:完了。

从墨巨灵夺剑遭反噬到现在,连串激斗也不过眨眨眼的功夫而已,但情势完全逆转:从苏景来不及发动‘丈一’就要被打死,变作墨巨灵明明还有一身本领、无尽妙法,却再没机会施展了。

那剑已经完全被挥起。

苏景的来不及,眨眼过后变成了墨巨灵的来不及。

怒龙咆哮传透天地四方,剑上玄光崩绽;持剑苏景披头散发,狰狞厉笑。

剑如龙,苏景如魔!剑势已绽,时至此刻莫说区区魂残手断的墨巨灵。便是诸天仙佛下凡紫霄神将齐出。也休想再阻止苏景动出君临一剑!

墨巨灵眼中最后的景色就是那个疯魔苏景随即巨痛传来。

脸疼。

‘啪’地清脆响声,剑挥动、剑挥过,剑身翻转未见万剑来朝,君王剑魂仍隐匿丈一之内。惊天泣神的‘君临’未能发动!甚至都不是削、斩。而是以剑身横抽。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剑上散起的浩大声势散尽了,连创三次生死大难才被苏景抢到的、动用神剑的机会,最后竟变成了他用剑抡了墨巨灵一耳光。

苏景皱了皱眉头。跟着连端坐体态都再维持不住,苦笑中翻到在地,丈一神剑脱手。

脸疼,挨了一耳光,本道自己必死无疑的墨巨灵也懵了一下,一记耳光就完了?又是一阵剧痛,自握拳之手传来,苏景袍子里那只怪手趁他心思不整之际用力狠捏,把墨巨灵的掌骨、手骨捏断了四根。

墨巨灵一惊而醒,奋力猛挣抢回了自己的拳头,总算脱开了那只白皙怪手!墨巨灵智慧非凡,就在挣脱拳头这短短一刻中想通所有经过:归根结底,小妖伤得太重。

本已修元躁乱,还要逞强做三次起身,不止伤身更伤了神:神识虚弱不稳便无以完全催运神剑威力,最终功亏一篑;到得最关键的时候,连掌剑的手都把持不住,以至剑身翻转,从斩变抽,连一道皮肉伤痕都未能给墨巨灵留下。

虽狼狈不堪、受了一耳光,但是死中得活;虽双手尽伤、受创不轻,可红袍小妖将死,他一死什么怪手怪剑都会随他而丧!墨巨灵霍纵声大笑。

不远处,苏景的身体一沉连维持身形停留海面的力qì

都欠奉,他沉入了云海。

墨巨灵不会由得苏景沉陷,但他也没有出手打捞,一道心念转动、墨色力量送出去,随着苏景身体下沉,墨力一层层地切开海水。

此刻景色罕见且古怪,苏景不断沉下去,可他身边海水翻腾鼓荡、向着两侧卷开。墨巨灵人在海面,垂头望着苏景,笑容满面。

胜负已分、生死已分,墨巨灵的声音、语气重归谦和:“功亏一篑,先生不甘心吧?这便是天命了,不甘心也全无用处。”说话时,他的断手处大量黑血涌出,肉眼可见一只新手正在黑血的冲润下缓缓生出:“我乃神祇,天眷于我,所以三身獠把我打入幽冥,我也能重生不灭;所以你纵有浩荡一剑,最后还是脱力失手。”

苏景神情痛苦,可他的目光是平静的,声音断断续续:“你笑容开心你这一脉的神仙被抽了耳光,原来很惬意么?”话说到这里,苏景身边的云海突然浑浊起来,随即一声雷霆般的咆哮轰动,一头巨大的鱼冲碎水面,直扑墨巨灵!

丈一脱手,苏景还有北冥,遇海化鲲、扑杀强敌。

墨巨灵哈哈一笑,只是北冥的普通剑势、并非曾斩杀大圣的剑灵觉醒,这样的杀势对付普通敌人还可以,对上墨巨灵实在不值一提,几道黑色长索随着主人心意跃出,轻轻松松地化解了巨鲲突袭,北冥剑被打回原形,歪斜着坠入云海。

可长剑威力散去,海面非但不曾平静,反倒愈发暴躁那边厢长剑落刹那,不远处巨浪倾天之时,一座大山呼啸翻腾,自巨浪中冲出,狠狠砸向墨巨灵!

真zhèng

的山,巍峨磅礴千仞孤高。

墨巨灵一哂,身形不退,一脚飞出踢中大山,轰隆隆的怪响声中,偌大山峰四崩五裂,化作千万碎石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一样是无用之举,看似猛烈的攻势,对墨巨灵却全无威胁,可是在踢飞大山时,墨巨灵心中一个念头如电闪烁:剑性亲水,入海能自行化作巨鲲,这没什么可稀奇的;山可以被受纳于须弥法术中,带在身上全不占地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不过要把它扔出来砸人总得需yào

一份凶悍大力才行,红袍小妖重伤垂危,他哪来的力qì



岩飞石乱,怒海倾荡之中,遽然一道金红光芒,自云海深处绽放开来,刚还伤得连剑都拿不住的苏景,仿若初生骄阳,饱含朝气于活力,从海面下飞出,手中高擎一盏洁白长弓,人扑出一刻,弯弓勾弦!

墨巨灵又惊又骇,既想不通苏景为何生龙活虎,更不敢让他把那看不见的一箭射出,所幸,比起刚刚伤两手挨耳光那一战,此刻时间从容得很,苏景拉弓的功夫足够他施展一道凶猛法术心中大咒祭起,冥冥中一阵诡怪铃声响起,下一刻苏景置身之处崩裂。

一张纸被撕开,纸上的人会怎样?

墨巨灵的法术并非攻向苏景,而是扯碎了苏景所在的小小一片天地绝无可逃、必死无疑!

长声惨叫,这一回墨巨灵的法术更快一步,苏景尚未完全开弓就已破碎无形,小小一方空间碎裂,他死得不留一丝痕迹,凭空平白、被硬生生抹除。

墨巨灵只觉胸腹中一阵空落落的难受,硬撼乾坤、破宇凶法,对他自身消耗极大,尤其一大群敌人须得弹压、自己又受创不轻时。

即便疲累气喘,能一举击杀小妖也算值得了!相处时间不长,激斗时间更短暂,可这小子实在太太让人销魂、伤神,明知苏景绝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墨巨灵已经有些怕了他,由此,惨叫入耳,墨巨灵不由自主长出一口气。

胸中浊气尚未吐尽,遽然一道凶狠气意自海面下直催面门,墨巨灵急忙凝神无需动用神识了,杀法破海而出,一头雪白妖狐闯入了、填满了墨巨灵的目光。

哪有机会叫苦,墨巨灵身形暴退,三步七十里!可那头狐狸如影随形,比着他退得更快,浩浩妖风掀翻云海、九尾妖狐杀到。

墨巨灵甚至来不及回一口气,想要护主要害只剩唯一办法:弃卒保帅。顾不得一手骨折另只手新生未完,墨色玄力尽量集结于残破双掌,硬抗妖狐。

大力爆开、云海山天巨震,嘶哑痛吼蕴满刻骨之恨,墨巨灵挡下了妖狐一击、也齐腕毁了自己的双手。

墨巨灵想不通!

剧变发生后,他能明白刚刚被撕碎的苏景来自巅妙幻象,自己中了‘声东击西’之计,可让他奇怪到憋闷的是:扔山、引弓,都须得大力支持,就算红袍小妖理顺体内混乱真元,也决计恢复不了那么快,除非他是诈伤。

墨巨灵不是傻瓜,不会因为苏景躺在地上呲牙咧嘴就当真的伤了,他曾以灵识探过,红袍小妖体内真元确实混乱以及,这才笃定他无甚战力、这才没把他摆在心上

“神?自天上来?”云海下,忽然传出了苏景的声音,带笑。话音落下时,方圆三百里云海猛地平静下来。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拂过,刹那前还因大神通的对抗而沸腾翻卷的层层巨浪,就那么一下子被抚平。

三百里,云海如镜,不见一丝轻波丁点微澜!

“说的真好,鸟粪,也自天上来。”怪话和着轻松笑声,说话之际青白云海渐渐泛红红炽烈,金色光华于艳艳火红中层层流转,不片刻海水又复躁动起来,但绝非波浪翻覆,而是火焰一般吞吐摇摆当一句话说完,三百里云海凭空消失换做妖娆火海。(未完待续……)

第五九六章 少年执剑,自火中来

腾腾火焰中,苏景显身,海因他变成了火,他自己却全不见神奇之处,目光清透的红袍男子。

之前脱手落海的丈一重回手中,斜指墨巨灵。

少年执剑,自火中来。

五百年前屠晚入体,苏景得第十一魂,其实就从那天开始,他对墨色力量、墨巨灵的气息就辨查得再敏锐不过。而金乌生俱辩真天赋,苏景修行这门正法,感识远胜同辈修家。相得益彰之下眼前这头墨巨灵才刚自云海深处起身时,他就有所察觉了,然后他就开始惨叫着重伤倒地。

链子的锐金力量倔强,可它们早在七个月间与阳火相融,真金最喜炽烈火焰,苏景‘夺力’七十三链非他有意为之,那是锐金力量自己的‘选择’,它们主动相融,又怎么可能再‘造反’?

锐金反噬?只是个和适宜的借口。

至于体内乱力激荡,决战体内墨力时苏景就用过的手段:黑石、令牌两窍移转于体内,他的真元循转登时大乱。不过这乱是给外人看的,苏景自己一点也不乱。

最后一重、也是最最关键之处,苏景的经络破损、断裂。这不是骗人的,他的经络本来就破了,‘沸以行、溃不惜’时六条大脉崩溃、其余十四脉也各遭重创,全靠金乌秘法行运、光热入体才得以修补重铸。一段砖墙绽裂、破出了一条条大口子,匠人赶来及时以上好胶浆修补。之后又把手中胶浆给这面墙从上到下方方面面涂抹加固了三十层,这墙坚固到无以形容了、远胜以前若匠人用的那神奇胶浆是完全透明的,这墙看上去会如何?

残破不堪、随时会塌。

看上去和实jì

里根本是两回事,苏景是天乌弟子,他何尝不是一道‘光热之源’,光热入他体内相溶于身,如河川入海无形隐没,不可‘见’,它们真是存zài

、效果惊人,但除了苏景之外任谁也无法察觉它们的存zài

。‘看’上去。苏景的经脉破得好像挂在竹竿上十年的布条。

归根结底,提前发觉强敌将至,苏景诈伤。坑、不了再打的离山小师叔。

墨巨灵自诩灵识敏锐、眼力清澈,照样被苏景蒙了。不过苏景装受伤。一口一口的血往外吐、乱七八糟的往海面上摔。兢兢业业一点也没应付。他投入得很。

其实以苏景的性子,真要重伤在身,他又哪会冲上去三次。更不会动用神剑前先做冷哼、废话,给墨巨灵夺剑的机会,偷偷摸摸攒下力量一举发动神剑、让墨巨灵死都不知怎么死的,才是苏锵锵的中正大道。

具体缘由苏景不会解释,但他会给墨巨灵一个明白:“我没受伤,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这么当真,把‘天命’都扯出来了。”

有人笑了,顾小君。苏大判得便宜卖乖她不是第一次领教,可是她觉得这一次特别好笑。

太聪明也有太聪明了的坏处,墨巨灵脑筋转得快,知他是诈伤,听他提‘天命’,立kè

就想到:诈伤就是没受伤、没受伤就不存‘无力发动丈一神剑’一说,之前第一场恶战他根本就没打算同归于尽,只为抽上一个嘴巴?

小师叔打人,最喜欢打脸。

“你不是死里逃生,也不是天命所归,”苏景的声音平稳从容:“你是挨了一记耳光后欣喜若狂、放声大笑的神?”

怒火中烧,堂堂神祇竟被一个七境小子耍了猴子戏,墨巨灵怒火中烧,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气、强压胸中愤nù

。神不是畜生,不会一发怒就拼命,审时度势、墨巨灵晓得自己处境两难。

两只手齐腕而断,就算他又断肢重续的本领,伤势对身体的虚耗总是免不了的,而没了手也不过表象,手怎么没的?从头说起,一只被怪剑搅碎、手碎了,剑qì

逆血伤经;一只被怪掌捏断,骨头断了、禅家力道震脉挫体;两只手正疗伤时,妖狐又至,双手齐碎不足以完全抵消那九尾妖力,只能靠身体硬生生地吃下。

接连的沉重打击,一次可以咬牙撑过,两次尚能尽lì

坚持,第三次就苦不堪言,红袍小妖就是如此耗去了墨巨灵的大把力qì

、送了敌人一份不轻的伤势。

凭丈一威势、和尚与屠晚的诡怪,不示弱也未必伤不到墨巨灵,但诈伤了无疑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些。

墨巨灵疼、且累,动法相斗尚可,想要再施展‘撕纸’的神奇法门就非得先有几个呼吸功夫的持咒、行法,三五呼吸不长,但足够苏景杀他十几次了说穿了,此刻对上苏景,墨巨灵已经没有了必胜把握,尤其苏景身上还藏了怪剑、怪手两件‘宝贝’。

若想顺利击杀苏景,除非收回那覆盖沉舟兵的黑云、捆缚一众高人的黑索。

可收力归身又何尝不是放出一群煞星。

沉舟兵,能集三十万众于一舟,这本就是一道阵法,千年并肩修liàn

只为心神相同、千年征战更炼得灵犀一处,是三十万人也是一条船,黑云盖住他们也只是暂时蛊惑而已,想要把这支幽冥中一等一的精锐彻底侵染,墨巨灵至少得忙上几个甲子,现在收回黑云,沉舟大军顿时反噬此獠!

被黑索绑缚的众人也是如此,现在根本无法收为己用,此外还有一重:力大者、捆缚他的黑索亦强韧,百多条阴褫现在都没什么力qì

,放开它们无妨,可那些捆阴褫的索子也软弱得很,收回体内杯水车薪。

“不止。”见墨巨灵微沉吟,苏景大概能猜到他正在心中权衡,平静开口:“你莫忘记,我是判官。”说话同时,手中长剑微微一振,发出一声轻鸣。

墨巨灵稍一愣便恍然大悟:他是判官!

大判死后一缕游魂重返阴阳司,司衙万官跪拜相迎。红袍小妖有丈一龙剑、有大判身份他有同归于尽的本钱。

墨巨灵目中凶光一闪,旋即神情又放松下来:“你曾说过,这一次相遇,不如大家各走各路,此言还作数么?”

苏景笑了下,不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本座司昭。”虽不明所以,但墨巨灵还是如实回答。

“司昭,你要脸么?”苏景忽然出口不逊,之前的微笑神气早已消散,声音清冷,不存语气只有漠然:“之前你自以为得势,又是如何回应于本座的?如今没了把握、乱了分寸,再想乞和不嫌晚了些么?你这样子也配称神君?你这个神,不做也罢。”

苏景面上隐透怒色,目光中鄙夷相沁,说到此稍加停顿,再开口时声音陡然提高,如惊雷轰动四方:“司昭,贵为天上神祇,可敢于我公平一战!”

三百里火海轰荡,丈一龙剑长鸣冲霄,还有冥冥中,天乌长啼喝应,苏景宣、战。

风卷雷振,天地鸣鸣,神祇之位仿似易主,苏景才是那吞吐乾坤睥睨万灵之神,黑色怪灵不过一个丑陋怪物吧。

被捆绑、倒吊的顾小君猛扬眉,为苏景气势所动,心中激昂!正想为苏大判喝一声‘好’,忽然身边响起了一串银铃似的妩媚笑声,她循声望去,虬须汉戚东来笑得倒吊的身子都弓起来了魔崽子可不像女判官的心机那么浅,他看得明白整件事,所以他笑:

是谁诈伤骗人?是谁坑不了再打?是谁用尽了阴谋诡计一点一点把小便宜占成了大便宜?这个人刚才先骂对方不要脸,现在正严声痛斥墨巨灵、要公平一战!

究竟是谁不要脸啊。

墨巨灵九昭真觉得那口气憋在胸中、欲炸身随心动,轰隆巨响中,墨巨灵化归本形,山岳磅礴的黑色巨人。

苏景动法,三百里火海倒卷,化作万千火团围住苏景急旋飞舞,眨眼间层层‘堆积’寸寸化形,苏景披火,昂立天地间、那个比着墨巨灵还要高出一截的阳火巨灵!

火巨灵巨掌挥动,直拍墨巨灵头顶。

墨巨灵昂首吐息,百道乌黑长索自他口中飞射,迎上阳火之掌。

恶战起!可同个时候,苏景又突然出现在三尸面前,挺着急:“我自己够呛打得过,得帮忙!对不住,完事请你们吃饭。”说话间三道剑羽激射,钉入了三尸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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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七章 三罡三煞,域不可摧

第五九七章

三罡三煞,域不可摧

苏景是个喜欢排场的人,但和性命比起来,排场就什么都不是了。

三百里云海就是排场,烈焰卷扬威风了得,可铺开一片大火又烧不死墨巨灵,白费这个力qì

做什么,只为好kàn

么?

为了金乌万巢、穿空而遁。

前面于墨灵精体内一战,除夺力、花开之外,苏景的十道心识也变得强dà

许多。心识不是元神,无法修真炼气也不能离开身体,但苏景的心识便强后、再五道以上合一、于苏景打出的阳火中能够短暂‘片刻’。

只片刻,足够了。当火海化作千万火团,冲飞、急旋而起时,一枚混不起眼钱的小小火星飞到了三尸身旁满天满眼都是火焰乱飞,谁还会注意一枚火星的去向?墨巨灵司昭也没留意。

随后烈焰披挂于身、化作阳火巨灵时,苏景散出心神暂时主掌‘火巨灵’,真身则施展穿空遁去救三尸。

火海、火团、火星、火巨人,早都是算计好的,障眼法

百条黑索自墨巨灵口中飞起,快若光电更灵动异常,出口四散,化作五路猛将阳火巨人的四肢与脖颈箍住,旋即墨色大力奔涌,怪响声中那阳火凝聚的巨汉一下子被撕了个粉碎。体外心神能维持住烈焰人形已属勉强,如何还能与强敌相对,顿时大败。

撕碎阳火巨人同时,墨巨灵察觉红袍小妖竟不再其中!

而此刻苏景已经‘斩杀’了三尸。阳火大咒轰动四方,苏景身形急转,全力动法又见火玉之身。

便如破‘天擎’金乌羽花尽开时那样,皮如玉铺于身,骨肉血脉化为烈焰烧在玉下,金红烈焰映照于内、细腻脂玉莹润于外的苏景!

火玉身现,随即清越剑鸣,乌光闪烁;长长狐啸,白光乍现。

一乌、一白两道光芒自苏景身内飞出。苏景人正东,那两道神光一向东一向西。分头飞掠。七里之后光芒顿止:乌者如丸,小小一块黑色石头;白者似玉,妖篆镌刻其上。

以往御敌从未有过的,苏景将黑石洞天与大圣玦打出了体外。两枚宝物与苏景真身遥相呼应、正正的三角形状。划云海二十里方圆。墨巨灵正在其中。

两件洞天宝物飞起后,阳火烈烈、阴风吼叫、黑狱中惨嚎不绝,三重罡天也外放体外。直冲天空!依旧结形三端:骨金乌端坐黄金屋,原本空洞洞的眼窝中两点阳火精元闪烁,有了眸子就有了神髓,业已死去多年的神鸟尸骨,此刻睥睨天下!艳阳天,高悬苏景头顶十里;

阴风翻滚,剑羽沉浮其中,偶尔一道剑qì

散去,于半空里留下一道道金红伤痕。不过这一重罡天中的剑羽痕迹比着平时要少上许多金风天,于大圣玦稳稳对应;

黑狱其实森严,隐约可见内中烈火冲腾,所有炼魂巨炉都熊熊燃烧开来,剑狱陈列于黑石洞天的半空,上下相隔仍三十里。

骨金乌猛昂首,长长一声啼鸣直插九霄!旋即:疯旋!

一双洞天宝物、三重天乌罡天同时旋转开来,同个时候苏景双掌合拢,四对手指交叉只有一双拇指伸直、紧并,双手疾抬起以拇指对着自己眉心奋力一戳!

眉心被手印点中,破开一枚小洞。此刻苏景结火玉身,额上见一空,身内烈焰立kè

自空中射出,一条不过手指粗细、却连数里外的墨巨灵都被映照成金红颜色的炽烈火链,随着苏景抬头,向着十里高处艳阳天飞去。

艳阳天正疯旋,火炼射入其中,顿时被‘甩散’:散成五道细细一些的火链,飞射、分别冲向苏景、两洞天、另外两重罡天。

苏景、黑石、令牌与金风黑狱两重天一样也在急急旋转,受了艳阳天传过来的火炼,再‘甩散’,各自又散出更细的五道‘火链’,再次向着另外五处阵眼射去

如此,一道阳火在苏景起,在六座飞旋‘阵眼’中来回‘飞散’、来回折射,转眼细细的火线交织结布!一道类似阵法的法术,施展起来眼花缭乱,但从苏景动法到阳火链交织封闭一片天地不过刹那光景,墨巨灵只觉身体先是一沉,随即怪力自脚下、头顶、身边四面八方用来,不由自主地想要旋转起来。

仿佛人在怒海狂漩内。

墨巨灵立kè

定念、大力行布四肢百骸,狠狠钉住身形,心中惊骇莫名!这是结域之术,封一方天地主此间世界,施法之人即为法境之尊,可那红袍小妖不过才是个七境小修,如何能施展得这等至上法术!而施展之下真就升腾起浩大威力,墨巨灵人在其中,又怎么可能不惊、不骇。

不止墨巨灵,端坐不远处、半晌不曾动过的犹大判也微扬眉,但他才一动容,左眼中忽然淌下一道鲜血,大判有所察觉,举起袖子抹掉了血泪

金乌万象,昊昊乾坤。

帛绢上的法术,须得完成第七境‘天擎’的修持才能施展。冲煞夺罡在前,煞上生太阳鳞叶罡中开天乌羽花,修家小乾坤虽还未能真zhèng

勾连起来,但修过‘天擎’后金乌弟子的小天地已经有了呼应,可是施展出这一道结域法术了。

不过金乌万象上的法术太多了,苏景才修行了五百年,就算多长出三个脑袋也休想学全。一般来说,他会刻意挑拣些‘好玩的’、如金乌万巢,‘喜欢的’、如剑刹天乌之类法术来修习,且从不会好高骛远、去修习己身境界之上的法术。只是‘昊昊乾坤’不同,苏景自己有修行剑域,为让剑域威力更强,他曾对着帛绢上记载的‘昊昊乾坤’做仔细印证,有关行气请咒的法门早都熟记在心,这是一道早就学会了、但以前还无法施展的本领。

直至此刻对上强敌,苏景能施展的威力最大的一桩法术,二十里云海山天,我为王。

黑石、令牌是宝物是穴窍也是苏景‘煞地’的一部分,行法后外放体外,便与苏景真遥相呼应,化归三煞,三重罡天自不必说,三罡三煞彼此对映,再有阳火勾连后三罡齐天三煞漫地,域结形、坚不可摧!

自外观内,二十里算不得什么,就是一匹马跑得快些用不多久也能横穿而过;可也只有陷落法术中才会晓得,天起伏地跌宕、方向全无,一道道凶狠力量不知从何处而来,击杀于身防不胜防!还有法境中人看不到施法的苏景、也探不到另外五枚阵眼所在。

杀不到苏景毁不到阵眼,这道法术又如何能破。

墨巨灵定身、定念,再吸一口气,身形忽然动了起来,大若山岳的黑色巨人,现在却变得轻渺如烟,当那一道又一道足以开山断岳的法境杀力加身时,他‘随波逐流’、飘摇无定,将所受伤害减到最轻最浅。

如此,被动挨打了有盏茶功夫,初时的惊讶散去,墨巨灵笑了起来:“还不错、还不够!”

“你能破?”苏景问。

“破不了,”墨巨灵如叶飘舞狂风中,笑得却安稳:“但我能夺,凡间修士对天上神祇施展结域法度,殊为不智,你的域、归我了。用不了一个时辰”

动法搏杀,挥一挥手都是摧枯拉朽之威,与之相比言辞口水何其乏力,但即便高高在上如墨巨灵,还是要在相斗时说话只为攻心。法术争夺,心境上容不得丝毫缺损,点题一语无异诛心一箭,墨巨灵就在点题:对神施域,大错特错!

话说完墨巨灵正要施法,忽然苏景的声音恨恨传来:“你夺下我火中乾坤之时,便是我动用丈一神剑一刻!”

墨巨灵的笑容抖了抖,闷哼一声言辞争胜?苏景总赢。点题谁不会。

就算苏景说到做到,墨巨灵也不可能听任他就此施法下去:夺域成功时,苏景法术告破身心巨震时,大把机会立毙于红袍小妖于动剑前!

嘴唇嗡动、墨巨灵一道无声咒送出,黑色雾气陡然弥漫,泼散开来扑向那一道道勾连‘罡煞’阳火金链,外人看不太清楚,但苏景探查得清清楚楚,墨色怪力附着‘金链’,如水侵木一般,丝丝缕缕、一点一点地侵蚀进去,那些金链有的粗如小指,有的细入蛛丝,还不到半顿饭的功夫,细些的金链就变得斑驳不堪,连粗壮的也都光泽黯淡许多。

阳火与墨沁如天敌相对,绝无共处余地,但因境界差别,墨巨灵司昭的真元比着苏景的阳火要更纯烈,墨色攻于长链时,会把火中的金乌真元缓缓杀灭、随即占下火焰火链渐渐污浊,如此下去‘墨沁’迟早会蔓延至几道阵眼、污浊宝物与罡天,到那时二十里域自然落入墨巨灵手中。

破不了的域,能夺下来,墨巨灵没说大话。

凶猛法术,一经施展便不能半途中断,否则施法之人立受反噬,苏景只能撑半顿饭的功夫,优劣就已逆转,苏景却无动于衷,这法术尚未完全施展,还早得很!(未完待续……)

第五九八章 昊昊乾坤,水墨仙源

双手翻转,左手金乌印锤定于心,右手结阳火印挥动如风,从天灵到眉心到胸口再到小腹,一路急点身体中轴大穴,当手印落尽,一道金红长线,肉眼可见从苏景的‘中轴’上缓缓长了出来。

锋利刀片划过皮肤会怎样?

先是一道浅淡得难以察觉的白痕,但很快鲜血涨了上来,不起眼的白痕变成一道醒目血痕;身如火玉,此刻的情形就仿佛美玉自中绽裂,现出一条裂璺,体内熊熊燃烧的骨肉之火自那缝隙中溢出。

刀片留下的白线会变成血痕,随即鲜血大量用处,变得触目惊心;烈火自玉璺中先是溢、转眼便是喷,体内之火尽流于外!但这凶猛烈焰既不四散蔓延也不入战去攻杀强敌,它们只滚荡流转于苏景的身体。

烈焰一出便有烧天之势,而火焰敛时更毫无征兆,前后不过盏茶光景,苏景身上的火突然就不见了。

火散,苏景变了。

之前‘玉下埋火’,玉润泽但不透明,火炽烈才能映出颜色,玉趁火色,金红妖娆;

此刻他身内无火了,空空荡荡的外人怎能看到他体内空空荡荡?因他的脂玉皮肤不再、换做琉璃清透!同样是金红颜色,可琉璃半透明,通透之下显得颜色浅淡、但愈发纯净几至入圣之美。

火炼美玉,凝化琉璃一盏。

这才是苏景连破‘地归’‘天擎’后炼就的真身。

以帛绢记载,阳火弟子若大圆满破得第七境。所得身魄有个单独称号,与别宗修法破境后的‘宝瓶身’叫法稍有区别,唤作‘炽烨宝瓶身’。而苏景此刻显现的在真身,正是炽烨宝瓶身的前兆:金玉琉璃体魄。

洁净、通透、内敛、却又炫彩迷离,阳火不再是单纯的修元,而是彻底归化于魂、凝结于身、彻底变成苏景性命的一部分!

不止苏景自己,还有那南北相对的黑石于令牌、高悬于天顶的三重罡天,尽随主人结化真形,变作金玉琉璃之形;还有勾连于六处阵眼那无数阳火长链,绚丽光彩猛做绽放。顷刻链上火焰不见。那是一条一条金玉琉璃丝、金玉琉璃索。

光泽细腻但质地紧密,看似脆弱不堪实则坚韧无比,已被侵染之处立kè

黑暗溃散,重新变得光泽润盈;未被侵染之处。墨色扑上来便如水泻于荷。水无孔不入但荷无孔可入。水泼上去只剩滑落滚开的份

不久前墨巨灵的污浊力量侵染过来,苏景若尽lì

催发让‘火链’的火势更猛,未必不能驱逐那些墨色。可那样拼力就变成了‘比量’,倒看是我烧天之火旺盛还是你湮世暴雨狂猛,这等打法一来落了下乘;二来苏景自忖指定打不过;三则他刚炼成的大好体魄,焉有不动之理,他比的是‘质’,任它怒潮万万钧水,我只一方金石深扎,水沉水多水汹涌,奈我何。

金玉体魄入阵,昊昊乾坤立时稳定下来何止乾坤稳定,还有乾坤凶猛!身处域中的墨巨灵突然发出一声痛吼,胸腹间显出一道伤口:他正‘随风飘摇’,不料袭来的恶力不止是猛冲激撞,又多出了一道‘锐’,锋利无比!落叶不怕风狂,但遇到吹毛断发的锐器真zhèng

劫数。

墨巨灵的体魄惊人,至锐突袭也只给他留下了小小的一道血口子,可现在‘昊昊乾坤’所有袭杀之力都变得锋锐起来,就算大象也受不了无数半寸小刀片,痛吼过后墨巨灵又是一声冷哼,身周黑色玄光一闪,韧体秘法加持,皮骨变得坚韧异常,‘锋锐’再掠过时连一道白痕都难以留下了。

可天下难寻两全之事,韧体之术施展,又会对轻法持有些影响,挡其锐利的价钱就是身体多吃下一份冲撞之力。

“怎样?”苏景开口,体魄归真时,连声音稍有改变,乍听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非得仔细留意才能发觉,尾音时隐隐带出一点琉璃瓦轻敲的锵鸣。

被困域中渐渐狼狈的墨巨灵叹了口气。

这一叹苍凉,但绝无人在逆境时的绝望和颓废,他叹息、他无奈、他吐血!

猛张口,一蓬黑色鲜血喷出。

苏景心中清明,打到此刻,还远未到重创敌人的地步,魔物这一口血不是‘昊昊乾坤’打得,是他自己想吐出来。

黑血脱口,尚未落地陡然玄光大作,乍起、乍起,光芒散去时不见了黑血,只剩十七根三棱大柱,黑色柱上满满怪篆铭刻。大柱落地、深插、结布于墨巨灵身旁,占下七里方圆。

旋即柱上咒文赤黑色光芒流转,将十七根柱彼此勾连。再一眨眼七里方圆、三棱法柱所占之处,地面芳草铺遍、鲜花绽放,半空里蝴蝶翩翩、蜂儿嬉戏,高顶处祥云漂浮瑞鸟翱翔,鸟语花香地,一座凉亭高搭,墨巨灵端坐亭中,微微笑。

无论花草蜂蝶还是祥云瑞鸟,皆为黑色,明明是晦暗颜色,却又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像极了一副飘渺水墨。

他的法度也是一域,清新脱俗、世外仙源。

域中种域,以域夺域。

二十里昊昊乾坤,七里水墨仙源,相套相嵌。苏景眯了下眼睛:仙源壁垒森严,自己的昊昊之力攻上去立kè

就会被当回来。

一口血、十七根柱、小小一座仙家福地,立时为墨巨灵稳住了局面,但墨巨灵的身形也缩小了许多,足足三成这就是他叹息的缘由了,法身法身,法即为身,墨巨灵的身体就是法力凝结而成的。相斗至此,他动用的就再不是普通的咒法玄术,而是神仙身基。

这一桩大法术落地,损身伤体,让他实力锐减三成。而中土世界不是他的出生地,不存供他休养的法境,即便再休养十万年,怕也补不回来半成。

又是一声叹息过后,墨巨灵眼中最后一点无奈散去,损丧实力固然可喜,但击杀小妖仍让他由衷快活!就在微笑中,墨巨灵站起身走出凉亭、惬意开口:“走一走、长一长。”

六个字,他走出三步,‘水墨仙源’随他迈步陡扩三里!

一步便是一里方圆。

包括苏景在内,昊昊乾坤的六道阵眼同时猛震,虽未到‘摇摇欲坠’的程度,但也晃得惶急不堪。

墨巨灵忽然转身、抬眼,望向了苏景只身处于昊昊乾坤时,他不知苏景人在何处,当仙源成形,他稳稳地探到了敌人的所在,墨巨灵微笑着:“你我只差十步,稍等。”说完,他又开始迈步,向着苏景走去。

“神佛立于俗世,一念花开天下,一步福满乾坤,便是这个道理了,你用凡间域法困我,是个错误念头,不如和我游斗更有机会的。”声音和蔼,脚步不快不快,一句话里墨巨灵又踏出了七步。

半盏茶不到,二十里苏景乾坤中,墨巨灵就占去了十七里,近九成!

‘啪’地一身脆响自己苏景身上爆出,金玉琉璃体魄上,一道裂隙明显,自眉心起、歪斜蜿蜒没于颧下,好像一道伤疤、给剔透之人添出了几分凶狠。

墨巨灵笑了一声,又跨一步,真zhèng

占去了九成疆域,随后他的脚步暂停。

看似闲庭信步,但只有斗战中人才能晓得,他这一步一步催运之力何其浩荡,巨灵须得调息一瞬,再一鼓作气拿下红袍小妖:“两步之后,你身体破碎,应该没机会再动用那柄剑了。很好,多谢。”

金玉琉璃体魄上,又是几道裂纹生长,其中一道横跨嘴巴,让苏景看起来好像在笑,诡怪且狰狞之笑:“退一步?”

墨巨灵摇头莞尔:“不好。”调息完毕,正待再向前迈步,突然三声大吼乍起!

“可有仙丹?留你全尸!”

“可有宝物?管杀管埋!”

“可有仙婢要你狗命!”拈花大概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墨巨灵不会有,狞眉瞪眼愤nù

之极。

三声吼喝中,三个矮子驾童棺、执利剑冲入昊昊乾坤,殷天子和阵,一动便是七次狠击,打向水墨仙源。

三个不应生于世间的异物、三柄上上好剑、再加上天星入剑之力仙源猛震、巨灵猛震,既是猝不及防更是负重不堪,又如何能再前进?墨巨灵司昭立足不稳向后连跌三步!

他即水墨仙缘,进则扩退而缩,三步退下,水墨仙缘暴退三里,苏景身上大半裂纹悄然愈合,但嘴边的‘笑纹’未退,笑了笑:“请退一步,你连让三步,太客气了。那就再退一步?”

让他再退一步又谈何容易,墨巨灵应变奇快、三步后就稳住身形、全力施法巩固水墨仙缘,由得三尸剑法狠辣,一时间也能维持,墨巨灵冷冷重复:“不好。”

话音落,三尸忽然怪叫大作,异口同声:“苏锵锵,两顿饭!天魔解血!”吼喝声中,三位矮子神君好像疯子似的,一脚蹬开棺材、一把撇开宝剑,一个个身形如风似电,鼓动全身怪力狠狠撞向水墨仙缘!

轰隆巨响,血肉横飞,三尸硬是冲入墨巨灵的法域中、见自己一头撞死在撑起水墨仙缘的三棱大柱上。(未完待续……)

第五九九章 花叶同根,天地同源

不提神通道法,单只计算苏景的力qì

:烈火小世界、千目蝎火煞、纯净天外罡、七十三链子残存锐金力,近千五百穴窍日夜不停抽炼天地灵元的积攒苏景有多厚重的真元,三尸就有多大的力qì

,三个矮子都有。

把自己的身体撞碎于三棱大柱之时,三尸释fàng

全力力量一刻,轰隆巨响里水墨仙缘中天摇地晃!墨巨灵刚退三步才站稳脚步又遭狠击,颓势一时难以控zhì

,跌跌撞撞再退七步。

他退,黑色法境缩。

水墨仙源再缩七里,只剩九里地方。

墨色的‘世外福地’剧烈颤抖,天上那祥云崩散了,竟是千千万万枚头顶怪叫三头六翅仿佛苍蝇似的恶心飞虫;瑞鸟凄厉啼鸣,颈下翎毛陡化饱胀毒囊、尾羽变做长长毒针;还有地上的花草、半空的蜂蝶,前者摇身变成凶恶鼠蚁后者化作长了蝙蝠头颅的飞天怪蛛!法境不稳,‘仙家’气象尽数露出了狰狞本色,水墨犹在,只是从意境飘渺的画作变成了恶鬼猛兽的涂鸦,那一番腌臜真相!

敌退则我进,昊昊乾坤正迅速安稳下来,六大阵眼重现光明,苏景唇边的开裂‘笑璺’也告消失,对重生于自己身后的三尸朗声大笑:“咱再来十顿饭的,我亲手做。”

“天魔解血!”三尸口中狂呼,义无反顾得他们自己都觉得毛骨悚然,若非要选出一个‘最狠’的。当属雷动天尊,因苏景许下的条件是请客吃饭三尸低着脑袋又向‘水墨涂鸦’冲去。

墨巨灵心中苦笑了一声,真zhèng

明白了苏景为何不理旁人,却一定要在斗法前先救出那三个矮子。

早还在诈伤时红袍小妖就算得清清楚楚了。

黑索捆缚众人,人有多大力qì

黑索就有多强禁锢,是以墨巨灵收索回身,添力同时也会添出相应强dà

的敌人;反过来、对苏景而言也是一样,他救出多凶猛的同伴,人家墨巨灵也会恢复多大的力qì

可三尸有不死之身!再加之他们与苏景同根同源,天生就能和昊昊乾坤完美相融。有他们三个入‘乾坤’。正是天乌法境中的完美杀招。

三个‘天魔解血’卷土重来,这次墨巨灵有了准bèi

,再想一撞让他退七步断不可能;同样三尸也有了准bèi

,墨巨灵也休想再用长索偷袭重新捆住他们。

由此。三位矮神君大可天魔解血上几天几夜。看那天神受不受得了!

墨巨灵毫不犹豫。喉中涌出饱嗝似的怪响,又是一口黑血喷出,身形再缩三成。换来十八头黑龙似的诡怪蜈蚣。蜈蚣有翅不足为奇,可若身上长鳞呢?若百足皆为人手呢?若尾巴生出高高反翘的蝎尾呢?若所有蜈蚣的面庞都是人脸且和墨巨灵司昭长得一模一样呢!

蜈蚣摇头摆尾,飞舞于半空,就在金红、墨黑两座法境边缘交界之地滚滚相斗。蜈蚣凶猛,顿时遏制了三尸的攻势,但这些怪物想要制服三尸也万万不能,只因三尸坐拥不死之身,大不了死了再来,他们是这世上比着所有怪物都更怪物的怪物

墨巨灵司昭身形已不如来时一半大,一道道心念急转送出无声大咒,黑色法境渐渐稳固下来,那些怪鸟怪虫重新化作祥云芳草,仙境气意又复飘渺。

很快苏景的声音再次传来:“还走得动么?”

走得动,但脚步再没有之前的轻松,步伐沉沉、燃香一步!

水墨仙源展阔一里,不过墨巨灵没能站到丁点便宜,一步之间前后两声惨嚎传来,两头人手黑面蜈蚣被殷天子碎尸万段。

“还是只差了十步。”苏景声音带笑:“你走得有点慢,如此走下来,未满十步前就得再被‘天魔解血’撞回去。”

墨巨灵一哂,未应答,举足开始跨出第二步。

第二步,一炷香再多一盏茶时间,诡怪蜈蚣又死了两头。

三尸那边打得激烈凶猛且战绩显赫,虽墨巨灵还在向前走,但占据上风的还是苏景,可苏景却不甘寂寞,口中法咒陡然响亮,一道道阵眼旋转更急、昊昊乾坤中大力猛增,轰涌咆哮着、自四面八方向水墨仙缘猛攻而去!再扬手,一株清香被苏景送到‘水墨仙缘’边缘:“求一个痛快吧,燃香功夫,若你再能跨出一步,便算赢了!”

墨巨灵反问:“赢如何?”

“如你之前所愿,今日罢斗,各走各路!”说话间苏景一抖鬼袍,判官威严彰显,人高位显、一言九鼎。

墨巨灵笑了,老朋友聊天的口气:“鬼话,但鬼都不信你啊!苏景,斗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说着俯首吹出一口气,长香急急燃烧,须臾化灰了。

“说说看。”

又是一声惨嚎响起,第五条蜈蚣被斩杀。似是也觉得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墨巨灵停步了,声音缓缓:“破你法境不是难事,只是我小气了了,我不舍得自己的法身。”

苏景微扬眉,没做声。墨巨灵声音不停:“好在我想通了你是个祸害。能为仙庭除去一害,与你同归于尽又如何?何况,我还不用死!”

苏景不笑了,但也无畏无惧,金玉琉璃之人晶莹剔透:“试试看。”

说说看,道理被说得很明白了;

试试看,墨巨灵有一口黑血泼洒乾坤、墨染天地。

第三口,比着前两口血都要多得多。

不再凝化恶物,黑血尽入水墨仙源,无需再跨步,黑色法境得了主人本命身基的滋养陡然间,褫衍海中轻唱朗朗,来自云外、来自山外、来自化境之外也来自中土天地之外,仙神吟唱洞穿了所有世界,直直落入苏景耳中!神唱不伤人、不扰神,这轻唱声只是凶猛法术的兆音墨域疯长!刹那八里有余,距一口吞下昊昊乾坤只差一线。

六道阵眼剧震中狂猛旋转,做最后的坚守、也是最最强韧的顽抗。

只一个瞬间,千百裂璺爬满苏景全身,斑驳!

但苏景神情平静,像极了坐于山中万年静看乾坤起落的石佛,安详!

最后的挣扎,天乌之力与巨灵墨色的拼命纠缠,就在此刻斑驳却安详的苏景忽然说:“听。”

怪力啸叫天地轰鸣,还能听到什么?

可确实有声音,悉悉索索、娇嫩的绿叶舒张?还是新生的种子发芽?墨巨灵凝神,下一刻听得清楚了:花开,花开的声音,可花儿在哪里?

苏景却微笑说:“这是金乌啼鸣啊。”

花开了。

就在浓重黑色堪堪填满苏景法境时,一朵金红娇艳的太阳花,盛放于‘水墨仙源’之内!

黑色地方金花绽放。没有这朵奇色仙花时,水墨境界看上去飘渺虚无,颇有意味;但当这花儿带着靓丽颜色到来后,那黑、那墨、那兀兀秃秃‘笔触’,尽变作:脏!

墨巨灵大吃一惊,一时间想不通,敌人的花儿,怎么会开在自己的神仙疆域中。

一瞬,水墨仙源中所有生灵重归狰狞本色,向着太阳金花蜂拥而去。

潮水似的猛攻,花儿摇曳、妖娆,风中点头似的样子,轻松惬意破地归、破天擎,苏景‘天地呼应’,得以施展昊昊乾坤,可他的煞地罡天又是靠什么来呼应的?

靠地归中七十二枚太阳鳞叶、天擎中的三十六朵天乌羽花。鳞叶生于煞、羽花开于罡,花叶同根生,天地同源起,这才是金乌真诀中天地‘勾连’的法基术理。

待到施法‘昊昊乾坤’时也是一样,鳞叶羽花归合一起,化作一朵太阳花,这朵花不可见,却是‘昊昊乾坤’成术的根基。

苏景之花藏于法境,墨巨灵域中种域,便是将他的水墨仙缘种到了太阳花上!此刻花入墨境再也正常不过。

“不止花,还有叶,还有剑。”苏景指点墨巨灵,长辈语气。

随他说话,太阳花陡然崩碎,瑰丽迷离、剑qì

冲横,一朵花儿炸碎,换来三十六朵花七十二叶六十三剑羽,皆为旭日初升时的金红颜色!

光彩铺展中,花叶与剑羽漂亮,四花趁八叶再由七剑拱卫

花叶结域,法域;剑羽结域,剑域;以剑域入法域,苏景的真域!

金风天中只靠三十六枚剑羽维持,余下六十三剑,早在昊昊乾坤结形之初便与花叶并和。

四花八叶七剑为一‘位’,墨境中共九‘位’,九做数之尊、天地极,以九结阵再成域中域,剑、法九九上归一,一道金乌剑域之阵!

昊昊乾坤、金乌剑域再做呼应,两道法境一分为二又二合为一,阳火如剑而剑qì

似火,里应外合迅猛发难,至此,苏景全力施展,这才是他送给墨巨灵的:杀!

墨巨灵身体猛地打了个转不是他想转,而是自己的法境已濒临崩溃,阴阳不正四象不稳,他再也站不住脚,摔倒在地时却不急起身,就势在呕血三口,同样全力以赴,苦撑那来自内外、八方的决绝猛攻。

此时巨灵神,身形于凡人无异。

苏景忽然从自己主持的阵眼上站起来来,迈步、主动向着墨巨灵走去。(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赠剑于仇,微笑明慧

起身前,苏景斑驳,身体仍爬满裂璺;站起时,身上一道道裂痕肉眼可见迅速痊愈;待他站稳后,金玉琉璃体魄光彩重现、晶莹剔透的红袍男子,再无丁点伤痕。

而那水墨仙源遭遇内外两重天地的凶猛打击,纵是主人鲜血狂撒予以滋养仍坚持不住,眨眼间暴退九里,又回到十里方圆,勉强止住收缩颓势了,可劣处难改,墨色法境剧烈晃动,摇摇欲坠了。

两人相距仍是十步。只是这一回向前方、向敌人主动走去的是苏景。

“你、我有个很有趣的相反之处正相反。”一句话,苏景的第一步迈出、站稳了,随他前进,琉璃境、花剑域威力暴涨,又将水墨仙源消磨掉一里方圆,敌人还有九里世界,苏景距他还剩九步。

一直以来,墨巨灵都是黑色的,不过他们的‘黑’淳厚得几近通透,放入墨色水晶,瞩目稍久就会让人觉得那份‘黑’才是真zhèng

的干净、永恒的纯洁,别样美丽、分外动人。可现在的司昭又哪还有丁点圣洁,连受重创后不止身体缩小,颜色也变得浑浊晦暗,仿佛残檐败瓦,黯淡得丑陋。

气势不再,大难临头,墨巨灵的声音仍努力从容着:“愿闻其详。”

苏景再向前跨出脚步:“东土人间,我的神祠遍布,日夜香火不断无数百姓拜祭,人人拜我为佑世真君我这个人,喜欢排场喜欢威风。偶尔高高在上时心里也惬意得很,不过当神我是不敢的。”金乌弟子两重乾坤与墨色神祇的法域激烈冲撞,再将敌人打灭一里,苏景第二步站稳:“这就是相差地方了,我名正言顺、人人拜我,我却不把自己当神;你来历诡怪,没人理睬你,世上更不见你的祠位,但你真把自己当神。”

墨巨灵缓缓摇头:“仙神高高在上,永世逍遥。坐享无边宇无尽宙;凡俗挣扎泥水中。几亩田稻百年活命,千秋万代只能在轮回中打滚受苦谁是神,不是凡俗人间说了算的,神是什么样子、神想做什么。一样不是凡俗能够臆断哼”一声闷哼中。司昭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苏景第三步已经站稳,他的法境再崩散一里,只剩七里了。

苏景暂停前进之势。前进看似轻松。其实是入身、入主于三境之战,身上背负的巨力、身前浩大的阻力何止万钧。

墨巨灵身体颤抖得愈发激烈了,身形未在缩小,但身躯光泽沉黯不断,一道道灰白颜色的纹路,自他身上迅速生长,那不是什么法术神通,而是苍老。

苏景琉璃身光彩更盛,衬得不远处的墨巨灵更加不堪了,第四步迈出。之前说那些话,本只是用来消磨敌人最后一点锐气的,不过现在苏景改变了心意,未反驳更没出言讥讽,他点了点头:“有道理。你口中仙神到底是什么?”

司昭满眼痛苦,但他还是鼓起气力昂声道:“仙神是什么?你知dào

他在,却不知他在何处;你知他法力无边可做任何事,却不知他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第四步落下了,墨境只剩六里地方,墨巨灵的身体佝偻下去,粗重喘息着。

苏景在仔细思量对方的话,笑了:“如你所说,仙神就是个‘莫名其妙’啊。”

墨巨灵想了一下,竟也笑了起来:“这说法不对,不过很有趣,你觉得仙神是莫名其妙,那就莫名其妙吧。”跟着他反问苏景:“你在凡间真有神位?我还以为活人立祠会不吉利。”

“挺吉利的,我的运气一直好得很。凡间百姓与我的香火也派上了很大用处。”苏景回应轻松,不掩饰自己的小小得yì

,不是卖弄、是高兴。

三境攻伐,剑、火、风、墨家诸般斗术法术激烈碰撞,无以形容的怪异啸叫充斥四方,法术中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得聊着,有人占上方,开心却不妄喜;有人将落败,黯然但无惶馁。

“有人供奉,万民祈愿,这也算是个杠杠。”墨巨灵又说了一句,开始吸气,长长吸气。

苏景问:“什么杠杠?”

等了不久,墨巨灵吸饱了气:“仙神的杠杠。既有香火满世,你也算得神祇。”说着,他挺直了胸膛,身体颤抖未歇、面上痛苦犹在,可他竟也开始迈步,驱驭法境誓死反扑,人则迎着苏景、吃力无比也坚定无比地、走来。

苏景笑了笑:“好。”

两人相向而行,接近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一倍,墨境被消磨的速度也同样快了一倍。

“皆算得神祇,不过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最后一句话说完,墨巨灵再不说话,摇晃着、苦撑着。

苏景却定了定身,垂下头若有所思,思量着墨巨灵那句‘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片刻后重新抬头,目光清澈如水,眸中浮光盈盈似清潭潋滟,一句‘好话’沁念润心,这重快活于修行中人还有个称呼:悟!

不是就此悟通了什么,而是有的悟、有的想、有可能得到一个好道理这个过程本身就已经让人满怀欣喜。苏景对墨巨灵点头:“受教,谢谢。”四字说完再向前行,这次又轮到墨巨灵微微一愣了,因他突然察觉到一件事、大好事:通连了。

自从昊昊乾坤结形,墨巨灵就被封闭法域之内,与褫衍海完全隔绝开来,留在云海上那些镇压沉舟军、倒吊捆绑众人的墨色力量也和他没了联系。但此刻苏景居然主动将昊昊乾坤开敞一线,让墨巨灵能够取回那些力量——苏景说‘谢谢’,这就是谢礼了。

相斗于域,即便沉舟兵、戚东来等人都得脱自由也无法进入苏景的法术乾坤里来帮忙,但墨巨灵却能抽力回援女判顾小君外面看得清楚,皱眉道:“不可”

苏景这样做,无异赠剑于仇。

苏景前行之势不听,转回头遥遥对着顾小君笑了一下。赠剑便赠剑,他喜欢,这样做他高兴。

迎上苏景的笑容,顾小君后面的话全都落回腹中、说不出来了她忽然觉得看不懂苏景这个人了:

一副稀松随意的样子,却对自己的大判身份着实在意,动不动就用官威压人;

着紧自己的大判身份但又‘胡作非为’,以权谋私不说,甚至还敢支持一方鬼王,红袍干脆只是他为自己谋利的手段;

只靠红袍利己么?偏偏他进入褫衍海后又没有过丝毫退缩、披荆斩棘一路向前,前前后后所有恶战,几乎全被他和身边同伴扛了下来;

遇敌则勇遇战而喜?他却诈伤害人,那些厚脸皮的手段,莫说衬不上一品判的尊贵庄严,就连普通修家都不屑他的所为所作;

但也是这个不择手段的阳身小子,再听到一句他自己觉得有意思的话之后,又心甘情愿给了墨巨灵一个翻盘机会只为一句话,就弃必胜好局不顾,还了仇敌一个机会!是狂还是傻?是无耻之尤还是荣光于心?

顾小君看不懂。

只三五个呼吸功夫,云海墨力尽数归身,墨巨灵的身形没再扩展回去,但他双手重新长出、身上那些灰白纹路全部消失、体肤的黯淡也一扫而光重新散起纯透光芒!

两个人越走越近,苏景也在蓄势,随着‘水墨仙源’被层层抹杀,昊昊乾坤和花叶剑域也在急速‘萎缩’,两道法域正被他缓缓收回身体,重新变成雄浑真元、那是他的力量。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终于,在最后一串并不响亮却让人莫名心悸的暴鸣声中,水墨仙源彻底散碎,两道天乌法疆剩余力量也都重归苏景身体云海彻底寂静,两人抵达彼此近前,正面相对。

苏景在东,金玉琉璃清澈且绚丽;墨巨灵于西,墨色水晶纯烈而浓重!

颜色迥异却都美丽精彩、只有一人能活的生死一战到了最后时候,两个人脸上的神情却一模一样:明慧微笑。

不见了轰动法术没有了翻天神通,再也普通不过的,苏景和墨巨灵同时伸出了右手,好像要握手执礼的样子。

顾小君屏住了呼吸,结束时候到了,那琉璃、墨晶的双手一握,便是一场不入轮回的生死绝决!谁能赢,顾小君全无法判断,能做的仅只是行元蓄势、若苏景死了就到了她拼命的时候。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墨巨灵‘握手’了,可黑色的手掌紧握的却非‘琉璃手’,而是一只白皙水嫩、看似柔若无骨的手从红袍中伸出来的、和尚的手。

苏景伸出的右手却仍空着,然后他攥拳、打那厮脸!

不止右拳,还有左手,左手不空、攥着好剑北冥斩墨巨灵的腿;不止北冥,还有另一剑两剑,附魂刀螂的屠晚,飞出来刺向墨巨灵的心;不止苏景和尚屠晚,‘握手前’瞬瞬早已退开一旁的三尸横剑自刎,重生突现苏景背后,殷天子合璧,剑引飞星直落墨巨灵头顶。

光明正大小师叔,神祇似的微笑明慧,满目慈悲。(未完待续……)

第六零一章 拍子

对苏景、戚东来这些人来说,世上还有其他事情比着坑害仇敌更有趣么?

有:一样的手段再坑一遍。

不是墨巨灵没脑子,可苏景想害人刚才又何必‘网开一线’容仇敌把体外之力收回来?没道理,所以想不到,此时惊诧也好纳闷也罢全都晚了,手被和尚握住,禅家力量深如渊稳如岳,不仅牵制住巨灵身躯,也稳稳遏住了巨灵残存的力量。至于其他攻势司昭躲不开更挡不了。

星剑落、轰天灵;右拳起、中脸面;北冥长啸、急震切入腿根;屠晚全无花俏也悄无声息、直没心口,剑qì

绽裂搅碎了筋骨皮肉五脏六腑再没余地了,墨巨灵彻底落败,诸般重击加身后,未能再喝一声骂半字,咬牙瞪目苦苦坚持片刻,‘轰隆’一声身体爆碎!

是被杀灭也是死时反扑,自爆身体荡起凶悍力量逆袭苏景,不过没有太大用处,苏景早有防备,花叶与剑羽重现,轻轻巧巧结下一域护住了身体。又结域不止是防身,还是围剿:围剿神魂精魄!

正如苏景猜测,当墨巨灵身体爆开,一道乌光趁乱飞起,向着西方疾驰而去;但大大出乎苏景意料的是,那乌光如影如烟,竟不受法域限制,闪电般遁了出去,射向远方。

苏景没能拦下,旁人距离较远全都来不及出手,更让众人惊诧的是,墨巨灵的精魄居然不是‘小巨灵’。而是‘字’。

真的是字,四四方方的正楷汉字,一上一下两个:司、昭。

‘昭’顶着‘司’疯逃。

司昭的魂魄,就是‘司昭’。

饶是在场众人全都见多识广,谁也不曾见过会法术、懂飞遁的‘字’,哪怕下面那个‘昭’长出两条腿也好啊。

委实诡异事情。在‘两字’逃出视线之前,苏景及时将一道灵识扫过去,甚至探不到丁点灵气或魂意,那就是两个字,逃得飞快。

就在此刻。突然一道凌厉剑qì

自远方射来。精准且迅疾,正中‘司昭’,冥冥中只听得一声凄惨长嗥,墨巨灵的魂魄被刚猛剑qì

打碎成烟!直到这一刻。这头墨色巨灵才真zhèng

死得一干二净。

另有大修潜伏在侧。苏景等人却懵然无知。又何止苏景一行。连墨巨灵司昭都不知dào



苏景大吃一惊,但眨眼过后大惊就变成了大喜:剑qì

投来方向,云海微波荡开。黄色衣裙的曼妙女子显身,怀抱着窄锋狭长的剑,五官精致神情漠然不是浅寻又是谁!

小师娘居然也在褫衍海,苏景又惊又喜,不过在他回过神来前,三位矮子神君早都冲上前去,跪倒在浅寻面前:“拜见小师娘!”

浅寻‘嗯’了一声,凌波轻步从他们三个身边走过去了。她没说起来,三尸就当她说了,站起身跟在小师娘说身后,雷动问身边两兄弟:“你们觉不觉得,小师娘好像观音菩萨?”

另两个矮子闻言双目放光、异口同声:“像极了!”他们不是要夸小师娘如何,主要是想赞自己兄弟很像观音驾前常伴的善财童子。

苏景快步抢上行礼问好,每次和长辈见面时,礼数上苏景从不会怠慢,浅寻也由得他,不阻拦。问礼过后苏景才问道:“您怎会在这里?”

“差不多六年前察觉一道剑意,追过来,进了这片褫衍海。”

三尸恍然大悟,纷纷开口:“难怪这几年没了您老的消息,弟子担心不已啊。”三尸光想着拍马屁,没注意其他,苏景可不会那么没心没肺,闻言眼中惊诧闪过:“剑意?难道”

不等说完浅寻就点点头。

浅寻阳身入幽冥是为了找人,那她追踪的剑意又是谁的?又能是谁的?浅寻不曾与陆角八较量过,但对这位‘伯伯’的修持、剑法,早都听陆崖九说过多少次了,了解颇深。

苏景也分不清自己是惊喜还是紧张:“师尊也在褫衍海?!”

“不在,我仔细找过了,全无踪迹。”浅寻口气清淡,这样说话会让人觉得她有些不耐烦,不过该告sù

苏景的她不会隐瞒:“后来想了想,应该是来晚半步。”

事情不难解释,六年前褫衍海乾坤吐纳,各路‘妖魔鬼怪’趁机进入、在这片化境里引出连串恶战;但乾坤吐纳时,不止有人来、还会有人走。若浅寻想得没错,陆角就是那时候离开的,从化境小世界进入幽冥大天地时他泄露了一丝剑意。

而剑修于心,浅寻剑法臻入化境,当有同样精湛、纯正的剑意显于别处时,纵相隔遥远也能有所察觉,‘闻讯’立kè

赶来,可惜她到时陆角已经走了。

计较时间的话,浅寻来的比起尤朗峥等人还要晚一些。

判官和阴褫的大战她看在眼中,墨巨灵坐享渔人之利她也看在眼中,暂时没理会,自顾自走遍化境各个角落去寻找陆角的下落。

足足找了几年浅寻才渐渐死心,确定陆角已经离开。

这里没有陆角她也不会再逗留,本来打算着去拿下墨巨灵让他带自己离开此间再一剑诛杀此獠——不理正邪恩怨,不过自家孩儿一定要照顾的,她晓得苏景与墨色一脉势不两立,阴褫和判官谁生谁死她懒得理,但这头藏身褫衍海的墨巨灵她会除掉。

“没想到,不等我去找上墨巨灵,你来了褫衍海。”

说到这里苏景若有所思:“司昭说他被一头凶猛尸煞逼住了大半年”

那时苏景因洗炼七十三链与入体墨力苦战,是破天擎、开羽花的关键时候。墨巨灵司昭从翻覆眼中起身、想出手毁了苏景这一行。而浅寻改了主意,她想看看自己这个得yì

弟子苏景再突pò

后有怎样战力,所以没直接斩杀司昭,而是绽放凌厉气意逼住对方,等苏景完成修行后她才‘放人’,自己再隐遁一旁看打架。

浅寻声音平平:“我是透过你的尸煞催动的杀势,是以墨巨灵始终不知dào

我在。”

“十三鬼身煞将?”苏景问。

“其中最弱的一个。”浅寻回答。

浅寻是丧家大修,苏景炼尸的本事就是跟她学的,她把自己的气意借弟子的尸煞递送出去,简直易如反掌。最后那具尸煞被司昭击杀。墨巨灵还道是阴褫养下的怪尸了

其实这一仗有小师娘坐镇旁观。苏景哪怕一上来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不起来,司昭也照样得死,胜负早定,不过浅寻想看看苏景的本领。

得知真相苏景当然不会生气。笑着对浅寻道:“弟子这点本领落在您老眼中又算得什么。让小师娘见笑了。”

浅寻摇了摇头。少见再少见的,她赞了苏景一句:“你很好。”说完又望向三个矮子,三尸不知为何正一个劲地唉声叹气。故yì

做作,那声声叹气又长又重,听上去好像打哈欠似的,浅寻才不管他们是脚上踩了钉子还是屁股上生了痔疮,径自问道:“拈花,你通晓音律,可知晓何为音之骨?”

这等小事难不倒赤目,立kè

应道:“拍子!”答完,眼巴巴地看着小师娘,使劲、继xù

叹:“唉!”

浅寻理都不理,又望回苏景:“便是拍子了,修行、音律、斗战都一样,有了自己的拍子,才会有自己的领悟,才能真zhèng

有所成就,你才第七境不到便已‘节拍’有成,很好了。”

师娘教诲,苏景肃容领受,但点头过后免不了还有些迷惘:“您老觉得,弟子的拍子是什么?”

“贱。”小师娘应了一个字。

苏景挺开心的:“是,全赖师娘教诲、为弟子开了一重剑上心窍,对剑术法门,弟子平时从不敢怠慢的,多多用心仔细思量”

“小贱人少要自卖自夸的‘贱’。”浅寻的声音还是清淡得几近飘渺,可她面上分明是笑了。

又一次、刹那芳华,明艳到落入眼睛便再不会散去。

“咳!”苏景明白了自己的拍子是哪个‘贱’,一时之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挺想笑的,可被小师娘说‘贱’自己还笑,那岂不是更贱了,苏景表情古怪,僵僵的。

“唉!我记得司昭说,那具和他对峙的尸煞被他打碎了!”三尸叹息好一阵子,见小师娘连丁点余光都未曾瞟过来,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彼此大声聊天,声音响亮得连沉舟军中布防最远的小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雷动先开口,拈花立kè

搭腔:“唉!尸煞碎了就不能用了吧?还能再缝起来不?”

赤目沉沉摇头:“唉!小师娘早有教诲,好尸要靠皮囊蓄煞养凶,皮囊碎了就算能再缝起来,也是个架子活,空有其表没得用处了。”

“唉!想那十三煞将,喜袍女鬼塑形、源自地阴煞脉,何等神奇、何等造化,如今被毁去了一座,一念及此,我这腹中心、心中就空落落的难受。”雷动面色哀愁,五官快要拥挤得打起来了:“死者已矣,尸煞死而不能复生,叹只叹,苏锵锵终归是福薄缘浅之人!初得鬼身时欢喜无边又怎样?学得小师娘的炼尸奇术、无日无夜辛苦祭炼又怎样?到头来尸煞碎了!还不是白忙一场可悲可笑,可笑可悲,唉!”

顾小君一脱桎梏就返回大判身旁侍命,此刻听着三尸言语,俏面又现迷惑:“不是十三鬼身只毁了一个么还是全都毁了?”

戚东来站在她不远处,抱着膀子,应道:“他们仨打拍子呢,甭当真。”(未完待续……)

第六零二章 凶气

顾小君愣了愣,然后明白了。已然发问,干脆也就不客气了,她又把存放心底好半响的另个疑问说出:“既然苏景要耍阴谋算计,何必在绝杀之前又把法境开放一线,让黑魔司昭回力?”

“苏景不是说过,巨灵送出体外的墨力都有智慧灵精主持么?”天魔弟子果然是正道高人的知音,苏景的想法他尽能明白:“斩杀巨灵后在分别围剿太麻烦,说不定智慧灵精还有同归于尽的法门,干脆收进一个锅子里炖了,其不方便。”

看着顾小君恍然大悟的样子,憎厌魔忍不住有惹人憎厌:“智慧灵精都比你聪明。”

女大判居然没生气,笑吟吟地:“聪明本非我所长,倒是阁下苏大判的心思你都能洞穿,足见气味相投。”

戚东来一笑无声,却比着动声大笑更显豪迈,可惜一开口娇滴滴的,立kè

把那份豪气撕个粉碎:“我本中正之人,不过和苏景共过几次事情,多对他性情多有了解罢了。”

另一边,三尸‘聊’完了,六只眼睛眼巴巴地望向浅寻。

苏景两位师母,大师娘蓝祈为凶猛魔女,小师娘浅寻是阴冷丧修,即便名门天宗的高人遇到她俩也只有自求多福的份,但是三尸觉得:不难对付,都不难对付。

魔女怎地?丧修如何?师娘也算娘,还不都是护犊子的娘。

把孩子的尸煞弄坏了不提没准就算了,提了还好意思不赔么。

三尸不嫌丢人。苏景稍显无奈,咳嗽了几声对师娘道:“不用理会他们。”

小师娘确是没理会三尸,连苏景都不理了,她正抬头、仰望高处。

大家跟着一起抬头阴沉了,将雨。

再正常不过的天色,可这里是‘覆地翻天’,天是脚下云海,地才是高高在上、倒扣于苍穹的重重山峦。头顶山峦中,浓重雾气正氤氲而出,层层汇集不断凝聚。很快化成了阴沉的云。随即下雨了。

云中落雨,落入云海。

苏景的目力精强,透过‘山中云’清晰可辨,连绵山峦上。那些苍翠挺拔的林木正迅速枯萎天现异象。苏景暗中戒备。金乌灵识扫探四周,可是莫说敌人,就连丁点的灵元波荡都不存zài



是异象没错。但仅仅是异象,怪异的天象。

雨落不久,风也开始吹拂,从山峦到云海,先是扫落万万枯叶,继而卷荡云波,化境世界变得满眼荒凉。天色晦涩了,无边悲苦之意,风声低沉,其意哀哀。

“原来真的是神?”浅寻微微扬眉。

异象不伤人,若不加理会它干脆什么都不是,说穿了这异象不过是一重‘悲意’:有神陨落于此,天地哀伤。

天地不会骗人,它们证明了司昭不曾夸口,墨巨灵真的是神祇。

旁人弑神,事后见此乾坤异象多半会惴惴不安,可苏景无动于衷,三尸只嫌这风雨来得不是时候打断了他们的‘唉声叹气敲竹杠’,浅寻则遗憾流露:若知他真是神,就不留给苏景打了。

管它风雨飘摇,浅寻懒得再理会,转回头对苏景道:“已毁的再无挽回余地,你认倒霉。其他的在那里。”说话中怀里长剑出鞘,一道剑qì

斜斜向下射入云海。

剑qì

入海不惊波澜,而是化作璀璨强光,只见云海越来越明亮、越来越透彻,须臾功夫深海景色显现于众人眼中,雷动脱口惊呼:“黑无常!”赤目眯着眼睛接口:“还有大蛤蟆!”拈花满腹纳闷:“夜叉鬼也在。”

鬼袍中休养的大圣魂魄闻言都忍不住从苏景袖口探头出来张望,语气坚定:“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夜叉被沉舟兵撕碎,春秋蟾被大圣吃了,无常煞被‘断妖身’直接抹杀、干脆直接不存zài

了云海深处的‘黑无常、大蛤蟆、夜叉’,只是‘影子’,惟妙惟肖却非真zhèng

实质,横身于海中静止不动。

不止这三头‘巨擎’,另外还有近千头别类尸煞,有些苏景见过、是墨巨灵派来阻敌的;有些苏景全不认识,但不难猜,应该在他们赶到前、犹大判与七三链子击杀的尸煞。

‘土著尸煞’都不动,另有六条大蛇、十二头健尸,正吃!

苏景是天下第二炼尸高手,见状稍一寻思便恍然大悟:“凶气?”

尸煞所以能逞凶杀敌,全靠它们养在体内的阴丧凶气。

凶气于尸煞,无异真元于修家,但因尸煞或无脑无智或智慧混沌混乱,所以阴丧凶气会有一丁点魂魄作用,以保证尸煞能正常行动,也是因为这些微魂魄作用,在尸煞身体毁灭后,若有上乘阴家法术相护,它们的凶气还能在结成原先尸体的形状看上去很像。

果然,浅寻点了点头:“褫家尸煞死后‘凶气’溢出,由得它散去可惜了。凶气是好东西,对你那几头尸煞大有好处。”

别人打仗时小师娘不止看热闹,她老人家也没闲着,在云海深处布下一阵,上面的尸煞陨落后体内凶气会被引入阵域内,再把苏景借给她的‘六合青龙、十二煞将’放进去开饭。

阵法另有禁制,不受灵识探查,上面高手无数打得天翻地覆,却根本不知浅寻在大海下面开了个酒楼。

三尸大喜,团团围住师娘,七嘴八舌问自家那十几头尸煞吃光凶气后会有如何成就,浅寻却摇了摇头:“这么多这么好的凶气,莫说我,便是当年沉世渊鼎盛时也不曾遇到过,这些尸煞能有什么成就无人可知。我也期待得很。”说着,她望向了苏景:“不过只凭你的尸煞,消化不了所有凶气的。是以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下。”

听说‘吃不完还有剩’,三尸立kè

大方起来:“快让阿大阿二他们来,别光我们一家,大伙一起吃热闹。”

“他们都留在外面了,未跟进来。”浅寻随口支应了三尸一声,继xù

对苏景道:“但十七迦楼罗在我袖中,他们不是尸,本来用不得那些凶气。我盘算了几桩法术。或能助它们祭炼凶气以添实力,不过没有十足把握,或会有危险你是主人,你拿主意。”

苏景想了下。忽然深深一揖:“多谢师母。”

论本领。苏景那些尸煞祭炼得稀松平常。远逊浅寻的尸煞猛将,可浅寻平时都把苏景的‘爱将’装在袖中,为何?

还不是因为它们是徒弟的人。有好处要先给,有危险要先护,随身携带以策万全。

当先谢过,苏景起身说道:“我觉得咱试试吧!”

浅寻微一点头,再没半字废话,挥袖放出十七迦楼罗,深遁云海之下‘凶气阵法’,助它们祭炼去了。苏景想跟下去帮忙被她冷冰冰的赶了回去。

小师娘就是这样的性子,苏景藏谢于心,没再多说什么,重返海面来到犹大判面前:“大人可还安好?”

“我很好,你辛苦了。”尤朗峥的从容无论何时都不会变,说话时对苏景微微点头。

“大人您流鼻血了。”苏景有些吃惊大人点头之际,鼻中忽然淌下鲜血。

尤朗峥挥袖抹了抹,眉头皱起似有痛苦之色,片刻后他突兀笑了下:“不忍了。”言罢,身体一歪摔倒在地,嘴巴张开鲜血涌出!

众人无不惊讶,妖雾和顾小君急忙抢上去搀扶大人,尤朗峥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妨:“司昭来时,我动了‘民怨’。”说着,他抬眼望向苏景,神情里无奈更甚:“没想到你是诈伤。”

民怨,是官袍予判官的法术。

阴司行事办法、判官对轮回的执掌,和阳间生灵想象差异巨大,是以判官是个‘招人恨’的差事,游魂初入幽冥,几乎没有不怨恨判官的,那重重怨念与恨意,都被判官袍收敛、吸纳,无事时不显其用,关键时候袍子收敛的‘恨念’能够化作玄妙法力注入判官身体,足以撑起他全力一战。

只是须得明白这力量的本源,是无数游魂对判官的刻骨之恨!是以它会伤身、伤魂、折损判官阴寿,以此而论判官的‘民怨’之术,和魔家‘解血’、妖家‘断身’法术相似,都是以身体换斗战的邪佞道法。

相比另两家的伤身换力之术,民怨优劣分明,优势在于它不那么决绝,不会直接丢了性命,唤起的力量也不是炸一次了事,更加绵长坚韧;劣处在于一个字:慢。施展民怨后需得等上一阵子才能起身动法。

苏景知晓何为‘民怨’,很快也就想明白了经过:大圣爆了、苏景伤了、墨巨灵来了,尤朗峥还能怎办?发动‘民怨’暗中蓄力,准bèi

突然发难击溃强敌,哪想到那小子骗人!

不止骗了巨灵,也骗了判官。

尤大人发动了民怨,却没机会动手。他能动手的时候,苏景已经威风八面的布下了‘昊昊乾坤’。

所幸,大判这次虽伤得不轻另又损了大把寿数,但一来伤不致命、死不了,二来尤朗峥的寿数‘本钱’不少,至少最近几百年还有的活。

见犹大判的狼狈样子、再听说过事情经过,魔崽子不出所料地惹人讨厌,非但不担心反而哈哈大笑:“尤大判官还是不了解苏大判官的性子巨灵来时情势危急,但诸位可见我有施展天魔解血么?不着急等等看,离山小师叔乃是正道高人,总能光明正大的翻盘!”

拈花和赤目都捧着肚子附和大笑,还是雷动稳重些、厚道些,责怪苏景:“你也是,太过心急了,应该等犹大判动手之后你再打。”(未完待续……)

疲惫异常,请假一天

晚上一直写一直也没能写出来,挺累的,不勉强了,对不住大家。

其实前两天就想请假了,可一想正打架断更实在可恨就坚持写了。求体谅嗷,鞠躬再鞠躬。

谢谢大家!

豆子惹的祸

2013.11.02(未完待续……)

第六零三章 原色三重,血云铺天

雷动教xùn

过苏锵锵,又想了想,迈着四方步来到尤朗峥面前,拱手做平辈礼,诚恳道:“尤兄节哀,往事已矣。”三尸之首,最是稳重不过,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周全

苏景不知该说点啥,好在尤朗峥很快昏睡过去,沉迷不知外事,消减了不少尴尬。苏景又走向不远处的方菜。

兄妹相争早已结束,方菜制服了兄长,这倒不是方亥打不过妹妹,而是因为他是刺客。

刺客,本领手段姑且不论,但心志的坚韧一定远胜旁人,虽也被蛊惑了,但还有‘东西’被保存下来、深藏心底,比如兄妹间的感情。

兄妹相依为命千百年,做哥哥早把保护妹妹作为自己的性命信条深种于心底、成了本能。

乍见妹妹时因本能而起的自我清明立kè

绽放,与墨巨灵对他的控zhì

纠缠成一团,和方菜相斗时方亥自己也再挣扎,时而清明时而狰狞、更多的时候则是迷惘,如此状态自然打不过妹妹了,被成功制服。

透过精巧面具,方菜的目光喜忧参半,哥哥未死她欢喜无比,可方亥现在的状况不好,神智混乱疯疯癫癫。

无需请求,苏景已将一道灵识探入方亥体内,片刻后拍了拍方菜的肩膀示意她放开法术禁制,铁面少女会意撤销法术,苏景手诀一翻将方亥收入了鬼袍,同时对方菜道:“他体内墨沁不轻,但可驱逐干净。放心。”

原本安放于盆景山的王灵通,在苏景用大山去砸墨巨灵时也被收入了鬼袍,此刻正好两人一起救治。

心神十立,救人全不耽搁苏景再去向阴褫问话,重中之重,莫过于‘翻覆眼’,不料土著阴褫性子阴沉得很,即便已经澄清误会、即便苏景斩杀了一直在利用它们的墨巨灵,褫家弟子仍对这些外人充满敌意,当苏景提出要送‘人’进翻覆眼时。七寸褫阴声回答:“随便。不过有一重:只要我等稍稍恢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放入神穴的外人打杀毁灭!”

雷动闻言大怒:“恩将仇报的东西,忘记是谁救你们了么?”

“狗咬狗罢了!都是坏我圣地清静的妖孽。”七寸褫冷笑:“若觉我等不分好歹,简单。把我们尽数杀光。之后随便你们放人入神穴了。岂不干净省心。”

世外隐族性情偏佞,不近人情,十六赶忙跳出来打圆场。忽啊忽啊的劝同族,七寸褫不为所动,冷面以对。

苏景不生气,反倒觉得可笑多些:阴褫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来要挟旁人,这份直愣愣的固执,让人分不清它们可爱还是可笑。

戚东来抱着肩膀来到苏景身边:“你是老好人,多半不忍动手,我代劳吧!”魔崽子不滥杀无辜,但也不会把人命放在心上,杀光这百多条全无还手之力的大蛇小蛇,他只当打个哈欠似的轻松。

苏景摇摇头:“等等再说吧。”言罢暂时不再多言,盘膝端坐于云海,十段心神或投入疗伤、或理气行元条理一场大战后微有些混乱的本源真气,另有三段心神更另小股真气开始试探着行运第七境第三重正法‘天地和合’,为下一步修行做准bèi

了。

一晃九天过去,苏景的大红袍无风自动,一老一少两头恶鬼自袍中显身,正是肆悦鬼王麾下大将,王灵通与方亥。

墨巨灵已死,留在王、方身上的墨沁随之虚弱,苏景没费多少力qì

就为两人洗炼干净,此外还送了他们俩一人一道护魄阳火,下次再遇到其他墨巨灵,想要蛊惑他们就不是件容易事情了。

这个时候小师娘还在海底阵法中未出来,而褫衍海中,因神祇陨落荡起的异象仍未完结,凄风苦雨绵绵不休

中土世界中,异象不止幽冥褫衍海有。

阳间、离山也有,从五天前开始:一红、一黄、一蓝三道光华自贺余长老闭关之处缓缓升腾开来,十六个时辰后三重原色光华各自凝聚成团,如瑰云般缓缓游弋开来,围住贺余的闭关山庐来回旋转久经不散。

三道光团常常会做交汇,原色相叠又幻化出诸般绚丽色彩,委实动人景色。

贺余得天人感应,领悟奇快,兆象再现离山,所有离山长老都能明白,若不出意wài

的话,贺余师伯迎劫破道不远矣!这是天大喜事,可沈河面上并无喜色,独立于九鳞星峰,背负双手漠然望天

阳世中,异象不止离山有。

人世间也有,抬头可见,从七天前开始:白昼时,天是红的,血色怪云密布于苍穹,完全遮蔽了青蓝天空;夜晚时,天色不黑也不明,浑浊得半亮不亮,压得人心里憋闷。

凶色、噩兆。沈河心中明白,血云恶象是当年‘弥天台雷音阁慈航法灯尽灭’的尾兆,几大天宗戒畏百多年的那道噩运大劫已近,可到现在为止,大家还不知dào

那劫数究竟是什么。沈河呼吸悠长,心宁静但绪错综,要来的是一场好大的风雨,能不能撑得过去?沈真人不得而知,忽然间他很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天大事情都有师父、师叔甚至师祖担当,全不用他来操心什么。可是现在,老人皆已离开,落在沈河肩头的担子很沉。

过不多久,樊长老御剑来到九鳞峰前,不等通报问礼,沈河就撤掉星峰禁法请师弟进来。

来到掌门面前,樊长老执手作礼:“龚师兄与红师妹先后传回消息,龚师兄找到了扶乩师姐,不过师姐的记忆仍乱、修为也也未能恢复。”

当年扶乩从南荒归山,逗留三甲子后,记忆不曾回复,便下山出游去了,平时很少与门宗联络。如今劫数将至,若她能记忆尽起、修为也能大大回复,离山无疑又多出一根主心骨,可惜沈河并不掩饰失望,浅浅叹了口气:“师姐安好就好,红师妹那边呢?”

“师妹传讯说已找到了‘三年鱼’的线索,正赶去地方,若有所获会立kè

传讯。”

沈河稍显欣慰,这是个好消息。

‘三年鱼’是鱼,鲤鱼。

和普通鲤鱼全无区别,平时它不存于世间,就算把中土所有鲤鱼都打捞上来也找不到这奇物,但将有剧变发生时,剧变三年之前,就会有一条普通鲤鱼突然开慧生智,能够口吐人言说出剧变究竟是什么,想要提前了解劫数,唯一办法就是找到这条‘三年鱼’。

为此,血云铺天之际离山境内常驻的诸多水妖由红长老统御着尽入世间湖川,苦苦寻找三年鱼。

两件消息呈于掌门后,樊长老又道:“师兄,你看要不要请贺师伯出”

“不可打扰他老人家。”沈河摇头回绝了师弟的提议,那老人已经为离山、为正道鞠躬尽瘁,最后这一段清静领悟是他应得的,即便真的天穹崩裂,沈河也不会让一块碎片落在贺余肩头。

沉默了片刻,或许是觉得话题太过沉重,樊长老将一件轻松事情讲与掌门:“莫耶妖少女的‘笑语花’,这几个月里已经五开五谢,风师弟那边查得仔仔细细,无毒无害、再也普通不过的凡花。”

小妖女到处种花,离山怎能不对这花儿做细致检查。

樊长老继xù

说道:“那位不听姑娘现在还在东土各地游走,做一件好事便着收受她恩惠之人种几株笑语花,最后还都会露出三瞳环于目的本相实在搞不清她这到底想干什么,不过她的花儿越种越多,在凡间也渐渐有了些好名声”说到这里樊长老面露微笑:“再就是天斗山那边有消息传来,说这位小不听和咱们的小师叔交情很不浅。”

沈河也笑了起来,但对苏景、不听的交谊不予评论:“不管她出身何处,肯做善惠行便是我正道中人那次在水生镇也多亏她出手帮忙,离山领了她的好处,也该种些笑语花以示谢意。山门前种上七十七株。”

樊长老点头:“我这就去着弟子种花。为何是七十七株?”

“七七,锵锵,不觉得谐音挺像的么?”沈河笑着解了玄机。

一直维持到师弟告退、掌门真人面上的笑意才告散去,肃穆重浮于面,双手再背负于身后,举头向着铺天的血云望去

天色诡怪,中土人间免不了人心惶惶,求神拜佛、祈愿祈福,大小寺庙、连带着黄大仙胡大仙的牌位都香火旺盛,佑世真君的祠堂更是人满为患。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惶恐不安,黄天蝎就不担心。

黄天蝎是大潭乡人士,自幼不爱书本不事锄镐,见了酒坛和骰子比着什么都亲切,是个地地道道的泼皮,本来名字唤作黄阿瘦,他嫌‘阿瘦’太不威风好汉,自己改成了‘天蝎’,还在手臂上纹了一只昂首昂尾的大蝎子。

抬头看看天色如血?看多久也不管饱,哪还看个屁,黄天蝎撇了撇嘴巴,从村里转了一圈,西头的酒寮没开门、东坡的赌局不够人、北口的王寡妇回娘家去了正无事可做时忽觉身上痒痒得难受,心里算计了一阵,没能想起来上次洗澡到底是什么时候。口中哼了个财神高照的赌上调子,黄天蝎向着村南的大水潭走去。(未完待续……)

第六零四章 三年鱼,五百人

水边生人,潭中拉尿潭中长,水性自不必说,来到潭边黄天蝎把鞋子甩了,直接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不脱衣服,洗澡和洗衣服是一回事,黄天蝎从不分开来做。

浪里白条、上下翻腾,越洗越净也越游越饿,说来也巧正饿得难受时,忽然一条尺多长的大鲤鱼游到身旁。人的水性再怎么好也比不过鱼儿,但这条鱼肚皮侧翻、半死不活的。哪还有什么客气的,黄天蝎伸手便捉了鱼,笑道:“难为你这鱼儿还有几分诚心,特意送上门来孝敬爷爷,也罢,待会烤了落入爷爷肚中,换你一个好托生。”正说着,那尾大鱼忽然挣扎起来,力qì

颇大险险就从手中逃了去。

黄天蝎急忙手上用力,抓牢了它,翻着怪眼笑道:“落进爷爷手中还想逃?安心吧,待会就上火!”说着他正要转身游回岸上,不料那鲤鱼口吐人言:“你说你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啊。快放了我,回家去安排后事才是正经。”

啊呀一声怪叫,黄天蝎吓了个魂飞魄散,一口水呛进了喉咙登时大咳起来。若未呛水,他多半会立kè

把鱼扔掉;但咳嗽的时候人有本能反应,身体紧绷双手用力、反倒抓得更紧了,那大鱼吃痛不过一个劲地摇头摆尾:“轻点轻点你轻点!”

待咳嗽过后,黄天蝎也明白了,这鱼会说人话不假,可它全无法力,远不是自己的对手。会说话的东西。黄天蝎无论如何不能吃了,先不说报应什么的,光心里那份滋味就受不来。不过他也没立kè

放开大鱼,皱眉问道:“你刚才说的是我快死了么?”

“我说了,你可会放我?”大鱼反问。

“一定放!”

大鱼立kè

应道:“不是你快死了”黄天蝎立kè

松了口气,可还不等那一口大气喘完,大鱼就继xù

道:“是所有人都得死!天底下就活人了不止人,是有什么算什么,统统完蛋!”

黄天蝎闻言吃惊不小,他自己是没娶妻生子。可他有个兄弟老实本分。娶了媳妇生了一双儿女,那是老黄家的香火,黄天蝎对外人耍狠耍赖,对自己的侄儿侄女可掏心掏肺地喜爱。惊讶过后就是恼羞成怒:“放屁!”

“不是放屁。千真万确我每天都会领受天机。每次都是大家死光,我也不死心啊,今天又在领受天机。正走神的时候被你抓了。”大鲤鱼应道。

黄天蝎脑中乱成一团,怒道:“爷爷不信!”就在此刻,突然一个女子声音从天上传来:“不信也得信,因它是三年鱼。”黄天蝎抬头观看,只见一位三十出头的美貌妇人做女冠装扮,人在半空衣袂凌风,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黄天蝎看傻了眼,愣愣不语,

稍等片刻,女冠微笑道:“还不放手么?”

黄天蝎这才一惊而醒,仙子是背着剑的,一介凡人哪敢造次,忙不迭将手中大鱼放回水中。女冠不再理会泼皮,伸手轻轻一招,方圆百丈潭水凌空拔起、凝聚她身前不散,三年雨也在其中,女冠恭敬开口:“离山弟子红景,求请先生指点。刚刚先生说世界将死,可是您洞开仙机神目、目睹这乾坤凋零了么?”

大鱼摇摇头:“不是,我看见的是一颗冒火陨星自天穹坠落,那陨星奇巨,砸下来天地必亡,又哪还有生灵活命的份。”

三年鱼不知离山为何物,黄天蝎听过离山仙长的传说可就太多了,听说劫数后,半是奉承高人半是心存侥幸,大声道:“你这鲤先生不晓得,中土世界有离山匡护、离山有佑世真君坐镇,一两颗星星掉下来算得什么?”

红长老没理会泼皮的说话,径自对三年鱼道:“还请先生随我去往离山。敝宗弟子必奉先生为上宾。”言罢指诀一点,一团水光将三年鱼裹住了,遁入红景袖中

临行之前,红长老目光扫过黄天蝎臂上纹身,晓得他是个混混儿,清淡嘱咐:“不可再欺负乡里,不可将今日所知泄露。”说着,随手向身前正凝聚的潭水一划,百丈之水忽然碎了:好像刀切豆腐一般,碎成四四方方的六十四块,一块一块重新跌入潭中。下一刻,红长老一飞冲天,眨眼消失不见,黄天蝎又发呆了,直到‘一块水’砸在头顶,他才清醒回来,伸手狠掐自己大腿,疼

幽冥、褫衍海化境之内,王灵通与方亥得苏景相救,出得鬼袍当即致谢,赤目不理王灵通,直接跳到方亥面前,伸手一拦:“行礼就不必了,你若心存感激,莫忘记你曾说过的话就是了!”

方亥愣了愣:“说过的话?”

方菜若有所思,试探问:“见一次杀一次?”

赤目大乐:“不杀就给钱!”

苏景笑着开口:“这次不要钱了,白给你们见一次,下次再相见诸位不向我拔剑以对就感激不尽了。”

王灵通接过话题:“小九王这么说可要羞煞我等了,总之,大恩不言谢,今日王上再造之恩,王灵通、方亥、方菜铭记在心。”

寒暄话说过几句就好,否则越说越显虚伪,跟在王灵通身后再想苏景躬身一礼致谢后,方亥垂下头,张口将一枚鳞片小小鳞片吐在手心,递给了王灵通。

后者接过鳞片走向阴褫,可是才走几步就重新站住了,目光里满满踌躇带鳞片来此是为大王借兵的,但是现在的褫家弟子就算他们全都搬家去死不瞑目宫又有什么用处啊。

倒是七寸褫,一见王灵通手中鳞片便人立而起:“原来是先祖恩公之后,需我所做何事不妨直说。”

翻天覆地中的褫家人就是这副德行,性情上的古怪之处全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这个时候苏景插口,对王灵通道:“王将军归营后,还有一事相求。”

“小九王言重,”王灵通转回身,不因苏景年轻而疏怠丝毫,无论礼数还是措辞,都对苏景以一方王驾相待:“王驾有令,王灵通莫敢不从。”

“代我、我家师母向肆悦大王至上敬意,往事已矣无需挂怀,以后肆悦大王若不嫌弃,两国永结同盟正好。”说着,苏景转头望向尤朗峥:“立盟,还要麻烦大判做鉴。”

尤大人正养伤,不等他老人家开口小鬼差妖雾就不耐烦地对苏景挥挥手:“你自己作鉴就得了,少要打扰我家大人。”

苏景失笑,王灵通惊喜!

为何要请褫家出兵?还不是为了能多出一道对付狼患、对付阳三郎手段。若是能与威名不逊阳三郎丝毫的浅寻化敌为友、再得了有大判身份的苏景的支持相比之下,褫家的支持又算得什么。

更要紧的是,王灵通本在怀疑狼患的幕后指使为阴阳司,如今自家大王直接和‘黑手’同盟,真zhèng

无忧矣!

王灵通立kè

点头,一番话说得工整漂亮,诚意十足、敬谢兼备。

文绉绉的一番话说完,王灵通重新望向七寸褫:“阴阳褫家,信义龙族,王氏后人王灵通携先祖遗惠登门,求褫家慷慨相助。”

对祖上的恩公后裔,七寸褫完全是另一幅态度,语气和顺:“你说,无论何事,我辈绝不推诿。”

“王灵通求请诸位,相助苏景王驾。”王灵通说完,把手中鳞片往七寸褫面前一摆,飘身退到了苏景身后。

王灵通在幽冥打滚无数念头,心思早都历练得通透无比,怎会不明白苏景这时候提起结盟是为了什么。

苏景微笑迈步上前:“如何?”

阴褫是灵物,天生就聪明,可这份智慧都被它们用在了修liàn

上,早就自封门户偏居一隅之族哪里知dào

‘鬼间险恶’,七寸褫还真没想到王灵通会把恩情别嫁,愣愣在地好一阵子,不过以前的恩是真的,做晚辈的要还也是真的,琢磨过后它还是把嘴巴一张吞掉了鳞片,它知dào

苏景所求是什么,开门见山问道:“你要送什么人入翻覆眼?”

到现在为止,苏景能想到的、一定要送入翻覆眼的人有五个:鬼袍中的大圣、和尚、再加体内剑魂屠晚占去三人,自天外返回、却遇劫惨死的离山三祖,也是他的三师伯仇魁;最后一个不像前四‘人’那么风光无限,也没有修行在身,但她在苏景心中的分量比着其他几人毫不逊色他的小师妹、陆九和浅寻的孩儿,齐僮儿。

另外苏景还有个仍在犹豫的‘人选’:骨金乌。

骨金乌和‘阳三郎’的游魂是一回事,本为神物却为人所害,落得凄惨下场,苏景已经晓得,就是师傅对此事也颇为愧疚,如果能还神鸟一个新生自然再好不过,可就怕它活过来会报复,这个后果实在承shòu不来

是否救金乌不是当务之急,苏景暂不多想,右手举起、张开,比划了个‘五’:“有五百人要入翻覆眼。”(未完待续……)

第六零五章 三重规矩,一个不知

说完,稍顿,苏景看了看七寸褫的反应,可惜怪蛇没表情,看不出它心思如何,苏景咳嗽一声继xù

道:“我晓得灵穴没那么多,但无妨,等就是了,大家轮流,你出我进。”

先狮子大开口再说,反正阳间的同门、朋友多得是,将来都能用得上,苏景只喊了个‘五百’已经是客气了。

出乎意料的,七寸褫并未怒声呵斥,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莫说五百人,就算五千五万也由得你,不过有三个规矩、一个‘不知’,需得给你讲明白!”

“第一重规矩,凡俗肉体入眼则碎,凡间体魄受不得神穴之力只要未飞仙的,皆为凡俗。身体如此,魂魄亦如此。”

阴褫说的规矩不是自家的,而是翻覆眼的,世上没有人比着这些阴褫更了解云海深处的神奇穴窍。

第一条才说完苏景心里就是一沉,小师妹用不上这神穴了。

其实又何止齐僮儿,化境中的神奇穴眼对中土的修家根本没有用处,强若师尊陆角八又如何,他未曾飞升过,就算找到这片宝地也只能再摇头而去念及此,苏景的心更沉了。

见苏景神情又变,七寸褫冷声道:“若随便谁都能进入神穴养命,我褫家弟子岂不是都不用死了,要真是那样,凭你们几个还能在次兴风作浪么。”

冷笑一句后七寸褫转回正题:“第二重规矩,若是尸身养魂。尸身非得五脏俱全、丹中、气海两处大穴不能有丁点损伤;以魂生身的话,非得记忆完整之魂,混混沌沌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忘了的,不行。”

苏景点点头,做了个‘继xù

’的手势,无法复活金乌,无需踌躇了。

“第三重规矩,非得是天生活物才行!那些什么法宝开智、石佛添灵之类后天转活的怪物,入穴则死。”说着,七寸褫用眼窝白鳞扫过七三链子。苏景真就看见它的白鳞中闪出一抹凶光。之前大战里,褫家不少弟子、尸煞都死在链子手中,七寸褫犹自气恨着。

屠晚是剑中生灵,和尚是影子得智。神穴对他们无用。

所幸三个规矩说完后。袍内大圣和宗内三祖尚可入穴。失望难免但这个结果不并非难以接受,修行中人比着凡俗之辈更能明白:所谓‘神奇’,绝不会惠及四方。那一点灵光只降于它想落下的地方苛刻条件,不算意wài



“还有一个‘不知’,请你指点。”苏景又道。

七寸褫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另起话题:“天地分阴阳,是以万物皆有阴阳之分,身躯不例外,阳雄阴雌;心性亦如是,阳善阴恶。能过了之前那三条规矩的人,进入翻覆眼休养确实可以重新养回性命,但阴阳无定,这一重是没人能肯定。”

不由自主,苏景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

“以魂生躯,可以,但长出来的是男是女,不知!一个雄赳赳的大男人魂魄来了,出去的时候,也许还是个男人,但也没准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忽然,大笑声起,三尸和戚东来,一个个眉花眼笑,当初三尸娶媳妇、戚东来无意中得到岐鸣子传承的时候都没见他们如此高兴有朝一日,一道洪蛇吐信声音刺穿天地,蚀海大圣重得圣躯、离开翻覆眼一飞冲霄,变成了个面俏身软的小娇娃?一想到这里那几个浑人没法说的那么开心、没法不笑。

七寸褫的话未说完:“以躯养魂的话也可以,但生出来的魂魄究竟是原来本性还是截然相反,不知!没准你送进来的是一个绝世大善人,将来出去的会是个翻天老魔头!”

三尸不笑了。

‘身躯阴阳不知’无妨,蚀海就算变成女妖,也不过是从大圣爷变成了大圣奶奶,只是样子不伦不类罢了,但他还是他、洪蛇蚀海;

‘魂魄阴阳不知’便是天大麻烦了,三祖仇魁进来,万一心性翻转,从正道仙长变成乱世邪魔,那可如何是好!若真变了,那苏景送三祖入神穴之举,究竟是一片孝心还是亵渎长辈法蜕?

这么大的事情,三尸不敢再笑。至于戚东来如果当事者不是苏景,哪怕换成离山掌门,他照样大笑开怀,不过苏景嘛大家好歹有几分矫情,憎厌魔弟子这次就卖个情面,违心不笑了,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咱们运气不好,可惜那个墨巨灵没变成善的,闹出这么多事情。”

苏景面色阴沉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阴郁神情便告散去,三祖之事不急在眼前,等回去后再和掌门商量就是,另一道心念转入鬼袍,问大圣:“去不?”

“又不是肯定变娘们,为何不去。”蚀海想都不想就应道,不过说话时候,他的神情也古怪到无以形容。

影子和尚从旁插口:“万一你变成了女人怎么办?”

蚀海眼中凶光一闪:“那也无妨,杀光知情人就是了。”

所幸三尸不再鬼袍,否则雷动当问‘我知情、不死身、你怎么杀’,赤目会问‘苏锵锵也知情,你还能反了大圣玦’,拈花则会皱起眉头‘你自己也是知情人吧’。

影子和尚厚道,闻言呵呵一笑,由得大圣自己跟自己撂狠话去。

鬼袍外,七寸褫把‘三重规矩、一个不知’说完,又换过了新的话题:“姓苏的,我有一桩买卖,你可愿做?”

苏景饶有兴趣:“请讲。”

“你势必要送那个蛇妖进入翻覆眼,既然你有鳞片在手,我们也不会再阻拦。另外,褫家弟子在这片化境中繁衍无数年头,洞穿阴阳找遍两界,没人比我们更懂得翻覆眼”七寸褫刚说到这里,小鬼差妖雾就怪声怪气地笑了一句:“吹吧,墨巨灵靠着翻覆眼夺了所有尸煞,可没一个褫家弟子发xiàn

。”

七寸褫的声音微微一窒,闷哼应道:“我说的是翻覆眼的养命之道。那腌臜怪物若真能得了我们相助,早就可以痊愈了,何至于到现在还未能恢复完全。”说着,它将白鳞眼窝又对向苏景:“那头蛇妖大圣进入翻覆眼后,我们可施秘法相助,帮他早早恢复。具体能缩短多少年头还不好说,但总比他自己长身要快得多。”

苏景眼睛亮了些,点头同时做了个‘你继xù

讲’的手势。

说过了大圣,七寸褫话锋一转,突兀道:“十六和我们不一样。”

“忽啊?”十六正无所事事,在方亥、方菜兄妹头顶跳来跳去,忽听得老乡大家长提到了自己,忙在方菜头顶站住身形,人立着、张着嘴巴望过来。

“忽啊!”七寸褫应了十六一声,似是要它安心听讲无需多言,之后七寸褫继xù

对苏景道:“天下皆知,阴褫一族身兼阴阳两属,但外人不晓得的,褫家弟子身上的阴属要胜出阳性不少,尤其祭炼尸辇之后,尸身阴煞会再一步消弭我们身上的阳性。体内阴盛阳衰,不会影响我们的战力、寿数,甚至还能带给我们几样阴家的狠辣神通,可唯独有一样坏处:阴阳无法完美调和。”

和十六这种‘野路子’的阴褫不同,褫衍海的土著传承有序,世代都在对自身、对修liàn

做不辍钻研

天道大公平,万生万灵都可修行、也都能破道,阴褫生来就是灵物,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阴褫想要破除界限飞升天外,非得将身内阴阳两属完美调和不可,而‘完美调和’,又必须是身内阴阳是势均力敌不可。阴既不能胜于阳也不能弱于阳。

这就是阴褫一族修行飞天的桎梏了:它们生来就阴盛阳衰,又如何阴阳协调?

就是因为这个缘由,当修行到上上境界后褫家弟子都会进入红罐山,冒险吞噬精纯阳火炼化于体内,以求滋养、壮大自己的阳属,此举甚是冒险,古往今来数不清多少褫家高人因无法完全消化吞下的阳火被活活烧穿心肺而惨死,真zhèng

能够成功炼化阳火的少之又少。

即便成功炼化了阳火,这种靠着刚猛外力硬改体质的办法也会让阴褫体质大损,进而实力和寿数都告损伤,其中八成剩下的寿数根本坚持不到破最后一道褫家修境;余下两成能坚持到、最后夺下凡间修liàn

至高境界的大圆满,可是体质和实力的衰弱,成功闯过飞升大劫的机会可想而知。

‘十六弟’和这片小世界的土著大相径庭:十六是阳间出身。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就算是鸡蛋,阳间的鸡蛋也比着幽冥的鸡蛋阳性更重。

十六弟出生时虽也‘阴盛阳衰’,但两属差异程度远远低于他老家的亲戚。

且十六虽也炼化了尸辇,不过它的大龙得了一滴神龙精血滋养,龙是死的没错可那身体仍是活的,这条金红龙辇有尸身的阴晦煞气却没有丧物的至阴本属,它对主人的影响微乎其微,十六没有因为炼化了尸辇受太多阴气侵染。

此外,更加关键的是:十六是大圣玦妖属,跟了苏景这几个甲子里,绝大多数时候它都在大圣玦内修liàn

。令牌洞天早都成了苏景的气窍,妖灵地未变,洞天又再多出一重至阳地的属性,苏景的阳火比起红罐山的‘死太阳’要温和得太多了,且大圣玦中藏有天真大圣的法度,那片洞天会自行调和灵元与妖奴身体的冲突(未完待续……)

第六零六章 好买卖,血衣奴

相处几个月里,七寸褫早都和十六‘忽啊忽啊’地把能聊的都聊了个遍,此刻一条一条地说与苏景听。

不等听到最后,苏景的眼睛就更亮了些:“你能助十六修得正果?”

“不敢十全保证,但它没有传承,以前修liàn

不得法、走过不少弯路,以后由我亲自教导它比我所知所有褫家前辈、今代弟子都更有机会破道飞仙去!不过他得留下来,不能再跟你走。”

苏景哪会有半分犹豫,立kè

点头:“好!说吧,你们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必偿你所愿.”

之前七寸褫明言在先,要和苏景做一笔买卖,如今它的价码已经开了出来‘相助大圣入穴养命;再助十六得大道修liàn

’,这价码苏景拒绝不了,就等着对方提它们的条件了。

“忽,忽忽忽忽忽”十六站在方菜的头顶口出怪声,只有‘忽’没有‘啊’,它在笑。

七寸褫站在苏景的对面,怪蛇脸上看不出神情,但灵物另有办法表明心中情绪,它把脖子打了个弯,然后侧起了脑袋这姿势苏景也见十六摆过,每当小蛇觉得莫名其妙时。

苏景皱起眉头,不明白对方为何‘莫名其妙’,问:“怎了?”

“你傻么?”七寸褫出言不逊,对苏景道:“相助你那蛇妖大圣是卖、十六不再跟随你身边留下来修liàn

是买,买卖就是这样了。你还来问什么‘我们想要啥’?”

说完,七寸褫还嫌不过瘾似的,又冷笑一声、重复道:“你傻么?!”

苏景失笑摇头,才明白原来买卖是这样做的,便宜全都让自己一头占下来,心中应了句:我傻?

抛开笑意和开怀不提,阴褫善待同类之名,从七寸褫身上就足以见得了;但苏景又何尝不是善待‘同类’,两伙子怪物都盼着同伴能好,那剩下来的就只有四个字了:再好不过!

这个时候三尸早都围着小十六团团打转、上下打量个不停了。雷动虚乎了半只眼去看十六:“凭它。真能飞升?”赤目手摸下巴:“咱家十六弟原来比其他阴褫都强了老大一块?”

说完,等了一阵,没等来拈花的接口,三兄弟从来大都是一人说一句。今次反常了。雷动赤目一起向老三望去。拈花摸着肚皮满脸馋像、咧着嘴巴自顾自地正傻笑十六是站在方菜头顶的,色鬼围着漂亮鬼女转圈,早都忘了初衷。看看前面、看看后面,大乐。

“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七寸褫会照顾十六,但听不得外人随意指摘它们本族的优劣强弱:“十六生长于阳间得了好体魄,但也因阳火冲身违背天命伤了智慧,不会说话是为一证。”

不会说话就算了,若是聋哑了能更有利修行,中土世界不知多少大修都会把自己毒哑烫聋,但雷动又从七寸褫的话中听出了隐藏深意:“你的意思,我家十六弟不如你们聪明?”

七寸褫一哂,未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忽忽忽忽”十六弟又笑。

正事说完,苏景由褫家弟子引领着,去往云海深处,请大圣魂魄归入翻覆眼,蚀海性情冷硬,既不对苏景告别也不像阴褫道谢;十六则被七寸褫带走,进入褫家弟子的修行院,立kè

开始闭关修liàn

,十六比着大圣可爱得多,临行前对苏景忽啊忽啊地好一阵道别,还不忘在三尸和戚东来头顶都趴上片刻,这才依依不舍地修行去了。

阴褫大队弟子就此撤走,准bèi

返回他们的栖身地方,分别之际七寸褫对众人明言,三年之内、待它们稍稍休养恢复些力qì

,会动用法术开启化境,送这些外人离开。

算算时间,从苏景上次对高大判红袍借法到现在差不多一年出头,一次借法可维持五年,于此地坐等三年也来得及,苏景与尤朗峥同时对七寸褫点了点头,双方就此别过,以后大家算不得朋友,但以前敌对误会勉强也算是消除了。

待阴褫走空,尤朗峥挥手唤过沉舟兵首将楚三桓:“将军与麾下兵卒体内墨沁如何?”

沉舟兵一度被墨巨灵司昭的黑云覆盖,虽然墨云最后又被司昭收走,但沉舟兵体内也都或多或少留下些墨沁,正缓缓腐蚀他们的身体和修为,非得尽快祛除不可。楚三桓对大判毕恭毕敬:“回大人垂问,黑色魔物的力道仍在体内,犹如胶泥似的黏在经络间,祛除不易。”

尤朗峥不置可否,又说道:“这等魔物还有同党在西方,欲乱我幽冥继而破灭轮回,阴阳司与这些妖魔必有一场生死之战。”

楚三桓立kè

应道:“末将愿为大人分忧,来日战场之上,大人令旗所向便是三十万沉舟儿郎刀戈去处!”

本来是有三十万,不过和尸煞一场大战沉舟兵伤亡不轻,折损三成有余,现在只剩下二十万了。楚三桓是说顺了口,一下子爆出三十万数,尤大人当然不会像魔崽子那么惹人憎厌非去抓人家的语错,先对楚三桓说一句‘多谢将军’,但随后又摇头道:“魔物的本领将军见识过了,我幽冥世界兵多将广,却防不住他们的墨色沁染,人数众多反倒成了咱们的短处要对付他们,非得精锐不可精锐中的精锐。”

言语飘忽,可意思再明白不过,大判不要沉舟兵全部,只要其中精锐。

维护阴阳司是幽冥世界无数猛鬼根深蒂固的认知,楚三桓不是什么‘好鬼’,不过即为猛将,这一点大义是不会错的,没做什么犹豫直接点头应道:“沉舟兵如何行止、需提调多少人马,全凭大人吩咐。”

尤朗峥笑了笑:“先请苏大人为贵部驱逐墨沁吧,后面的事情也要请苏大人定夺。”

苏景不去废话多问,直接请楚三桓率兵归于‘小舟’之形,随后他自己踏足舟内,结身定念一道道阳火行转开来,流入军中为沉舟军洗炼墨沁。片刻之后,小船上烈焰熊熊!

沉舟兵体内残留墨沁算不得什么,活着的墨巨灵都被他打碎,何况死后残留的一点力量,只是沉舟兵的数量太多,稍显得麻烦了些,前后用去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光景,那条小小渔船上升腾的火光才渐渐暗淡下来,这个时候尤朗峥的声音传入苏景耳中:“你看得入眼的,有多少?”

洗炼祛墨的过程,也是苏景了解沉舟兵身体和修为的过程,苏景应道:“其中两万人尤其强壮。”

尤朗峥迈步走入小船,干枯如败藤朽木的左手缓缓伸出,将一枚白底红沁的玉玦递给了苏景。

玦入手,玉中所录的诸多法术也尽为苏景洞悉:有咒有诀,林林总总不下百余道,它们无一例外、全都指向一处——判官袍。

尤朗峥送他的玉玦,是判官袍的‘用法’,所有能以大红袍发动的法术尽在其中。

“其他的大可以后再学,你先看‘花名册’之术。”尤朗峥从一旁为他指点。

判官的‘花名册’法术苏景本来就会,他还亲手为滑头王制过一本,但看过玉玦才晓得,制名册不过是‘粗活’、是普通判官的本事,在红袍大判的法度之下,只凭一咒一念,鬼王手中花名册可除、可毁、可夺!

除,则名册变白纸,千军万马尽复自由身;毁,则万万名姓皆受朱砂一笔,浩荡大军顷刻灰飞烟灭;夺,则名册易主,大军易帜,鬼王辛苦无数年头攒下的家底,大判伸手拿来苏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初入不津衙门,六品阴阳司化作巍峨一品宫,那匾额也从‘明镜高悬’变成了‘生杀予夺’。

只凭对花名册的这一道法术,便是真zhèng

的生杀予夺了。

跨五圆,阴阳司屹立不倒,万万年的经营、历代大判的布置,让这幽冥世界根本就变成了阴阳司自家的院落!

而吃惊之余,苏景也由衷佩服,阴阳司果然是无私的,但有丁点私欲,哪还有什么千王争霸万年乱战?大判官随时可以平复乱世、登基称帝。

苏景望向尤朗峥,后者微微一点头:“收入麾下吧,待离开这里,削朱王那边我会亲自去做个交代。”

得红袍全部法术记载,足见尤朗峥对苏景的谢意与信任;再加上这两万‘沉舟中的精锐’的‘慷他人之慨’,犹大判现在还回来的心意不算请轻了。

哪还有什么客气,将一道心识遁入玉玦做潜心钻研,有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请教犹大判,尤朗峥有问必答不存半字隐瞒,前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苏景便掌握了‘花名册’的红袍鬼法,定一定神,旋即心咒催动。

咒起一刻,苏景身上红袍无风自动,如雨落荷塘一般,只见一道道涟漪自袍上扩散开来在袍上时,‘涟漪’扩散缓缓,但当其散于红袍之外,便陡然化作红色光晕,横扫四方!

层层红光席卷,被苏景选中的那两万沉舟精锐先是心头一痛旋即精神大振,身上甲胄层层枯萎、化做尘灰随风而去;跟着从苏景袍上散出的赤色光芒加于精兵之身、道道流转迅速结形,化作一袭血色差袍。

小鬼差应大人从外面看得清清楚楚,扫帚眉一挑,摇头笑道:“好家伙,血衣奴,咱们阴阳司可有些年头没见过这等差役了!”

顾小君也面带兴奋,正向点头附和不料褫衍海这一方化境,突然间天摇地动!(未完待续……)

第六零七章 旧殿旧袍,旧椅旧书

头上万山猛震巨岩摇晃、脚下云海巨浪翻腾怪响咆哮,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色罡风横扫于天地间!

风浓稠,有如实质且裹蕴巨力,戚东来连相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狂风掀翻,一路翻滚着摔飞远处。

顾小君的修为比起戚东来也差了一点,但她没事,风袭于身非但不受冲撞,反而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泰风袭人,也分人!

所有与阴阳司无关之人,强如戚东来、三尸又如何?都被狠狠吹飞;与阴阳司有关者,尤朗峥虚弱成了什么样子?小鬼差妖雾修行何其差劲?却全都安然无恙。

沉舟军也是如此,结下的渔舟阵势一下子便被狂风打碎,二十万军中,九成被风抛飞四面八方,刚刚被苏景收入麾下那两万血衣奴则身形安稳静坐于新主人身旁。

尤朗峥吃惊不小,这风来得太古怪。大判心中明白,只凭苏景施展‘夺册’法术,绝不会引出这道怪风,此事另有缘由。

风鼓荡,吹遍天地之后风势又突兀一变,从千万道风四下乱吹变作彼此纠缠、来回撕扯,很快就变成了团团打转的白色飓风,而那风眼,正是、又是苏景!

飓风狂猛,越旋范围越大,戚东来等人身不由己、被卷住随风旋来回打转,扎手扎脚哇哇怪叫;苏景、尤朗峥、妖雾等人不受风吹,站在原地愣愣发呆苏景早都收起了‘夺册’法术,可是没用。他收了法术,风却不见半分减弱迹象。

足足半柱香的光景,已经充斥整座小世界的狂风,就在毫无征兆中突兀消散!眨眼之间,风平浪静,天地重归安稳可是众人眼前的世界也变了个样子!

原本舟中盘膝而坐的苏景,不知为何现在正坐在一把高背宽扶的大椅上,面前一道长案,桌面上笔墨纸砚令桶令鉴齐备。再向前看,盘龙大柱、紫霄穹顶、金玉地面一座森然广阔的大殿!而真zhèng

让苏景惊诧的是这大殿他认识。再明白不过、绝不会认错的。红袍大判做办公事的一品大殿。

视线越出大殿门口,再向外望去,广场浩大、宫宇重重,一切都和不津阴阳司、封天都总衙一样。一阵狂风凭空吹来了座一品司。

情不自禁。苏景伸出右手去扶面前长案。不料摸了个空,案存于目光、存于灵识,却不在体触之内。只是惟妙惟肖的幻境,比起苏景的蜃玉幻化更加完美。

一处领悟处处领悟,几道剑羽自苏景体内散出、飞旋,不出所料整座冥宫皆为虚幻,但有两样东西:一是屁股下面的椅子,苏景左摇右靠,后背碰了椅子背、胳膊撑了椅子扶手,他端坐的大椅是真zhèng

在。

另一个真:摆放于大案的一本书册桌子是假的,书册却是真的。

愣了一阵,苏景全然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加之心中惊讶尚未褪去,木木然转头向站在身边的尤朗峥望去。

大判的神情不比苏景轻松多少,但目中已然显出了一线清明,显然心中有了些想法,迎上苏景的目光:“你且起身。”

苏景站起身来,才一离开椅子,冥殿幻象顷刻破灭,只剩下那把椅子和椅前不远处静静悬浮半空的那本书册。

“我能坐一坐这椅子么?”尤朗峥居然在询问,而且是真心询问,仿佛他在向苏景借东西。苏景立kè

点头:“大人请。”

尤朗峥迈步上前,缓而又缓坐入椅中,落座时神情颇为复杂,既有恭敬之意也隐透戒备之心大判坐在了椅子上,平平静静,幻象未再起、椅子也没生出一把刀子来伤人。

坐了片刻,尤朗峥低头沉思,随后站起身又对苏景道:“请你再坐。”

苏景直接坐回椅子,这次没有白色怪风,但玄光猛震之中,冥殿幻象又复重现!

两位大判,端坐于同一把椅子,冥殿幻象一生、一灭。

嘶有人倒吸凉气,被大风卷上九重天撞了不知多少山的戚东来和三尸回来了,刚刚目睹一把椅子、两位大判的差别后,戚东来吸溜着凉气笑道:“原来以为苏景不过是个沐猴而冠的假判官,可就这把椅子来看,原来尤大人才是假的啊。”

“放肆!”顾小君冷声叱喝。

“放屁!”小鬼差直接破口大骂。

戚东来笑得甜甜的,非但不生气反还洋洋得yì

。尤大人当然不会是假的,否则他也不可能穿得上红袍、更拿不出记载所有红袍法术的玉玦,戚东来那么说只为惹人讨厌。

“尤大人再坐一坐?”苏景又站起身来,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幻象消散不见,褫衍海回复原状。尤朗峥摇了摇头:“再坐一百年该没有还是没有,这椅子是一品判的无疑,但它不对我身上的袍子你们来时路上,应该也见到那座亭廊了。”

和冥殿后园亭廊别无两样的残亭出现在褫衍海中,苏景对此印象颇深,自不会忘,点了点头。

“我见到亭廊时疑惑得很,这化境中曾有一座阴阳司一品殿么?可我从未听说过。又是哪位前辈老大人建下此衙?为何又荒弃掉了一下子问题无数,偏又无一可解,恼人得很。”尤朗峥笑了下:“到现在总算有了个想法,以我揣度,钟大判曾常驻这片化境小世界。”

太上古时的往事,没有记载流传下来,到如今也再没办法完全查证、坐实,但后人无妨一猜:

或许幽冥世界第一座阴阳司总衙本不在封天都,它坐落于这方化境小世界。阴间传说,钟大判将自己的鬼袍送给妹妹做嫁衣,返回幽冥后又重新祭炼了一件大红袍,前后两件袍子,前者落到苏景手上,后者为阴阳司大判世代传承。

两件袍子法力相当,没有高下之分,但细节处可能还是会有些微差别。“法术行转,毫厘之差就是天壤之别,我是这样想的,”犹大判声音平和,一边心中思索一边缓缓道来:“也许新袍子无法全面发动旧司衙呢?”

阴阳司中法术重重,全靠判官袍来催运,袍、司不能相合,判官也就没了大半用处。

“苏景你也是修行中人,当知法术、尤其是祭炼事情,有时候真没道理可讲的。”

苏景点了点头,明白尤朗峥的意思,一样的火候、一样的材料、一样的祭炼手段,可炼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就完全相同,此事无可解只能归于天意。

“新红袍对不上旧冥宫,又找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该怎么办?”尤朗峥发问,但无需苏景回答就继xù

说了下去:“最笨、但也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以新袍子为准、再重建一座新的一品宫冥宫如衣、袍如人,以旧衣合新人难,但以新人量体、裁新衣却简单得多,只要专注些,可保万无一失,这才有了封天都一品司。”

“这化境中的冥宫荒废了,没有大判支持,很快就会轰塌,碎石残垣大都沉入云海,就剩下了那半座残亭。”十花判向苏景借法时曾讲过,阴阳司总衙每个月都需得大判以自身精血行法‘供养’,否则很快就会塌方。

犹大判大致说完,本为证无可证之事,勉强能说通个道理就是了。不过另有高人较真,赤目眯着眼睛:“不是说阴阳司传承有序、大小事情都有记载,怎么总衙牵址这等大事都不做记录?”

“你道钟大判赠袍于妹这件事也有案可查么?哪里有的查!只在传说里流传罢了。须知判官袍为轮回重器,何等重yào

,钟大判把它送给了妹妹,乃是何等大罪?”尤朗峥笑了起来:“不过听说钟大判和阎罗神君关系亲近,在同僚间又有大好口碑,那一朝,从皇帝到百官都不追究、替他遮掩呗,干脆抹了此事。既然赠袍不能写于史,莫名其妙重建新衙又何必记于案?不提了不提了,大伙全都不提了,哈哈,倒也有趣!”

想一想,高高在上的阎罗王、公正廉明钟大判,和那一朝只能称作仙君神将的文武百官,大家默默契契地藏了一段史似是人情味不浅,苏景也笑了起来。

尤朗峥把话锋转回原题,对苏景道:“一品殿自有它的灵瑞之处,宫殿早已倾灭,但气意犹存,隐于化境中平时不可查。我身上这件新袍子不合于旧殿,再如何催法运力也没用;但你身上的旧袍不同,你在此处,才一发动红袍上的法度,立kè

引出旧宫气意回应,由此幻象生腾还有钟大判留于此的两件遗物,一椅、一册。收好吧,都是你的机缘。”

苏景喜滋滋,先挥手将椅子收入锦绣囊椅子没什么特别神奇,但它是旧宫的气意中枢所在,收了椅子也就收了那份‘气意’,换句话说,将来无论苏景人在何处,把椅子拿出来一摆、自己穿着鬼袍往其中一座,身边立时会浮现宏伟冥宫。以后想耍威风?摆椅子、坐。

收了椅子苏景又去拿那本悬浮书册,淡淡黄色封面,三个红色古篆狰狞,乍一看没什么,但若仔细端详,三道朱砂古篆,隐隐变作张牙舞爪的恶龙、几欲破出封面扑向面前人,杀气入针直刺苏景双目!

情不自禁苏景向后仰头身体微微一晃。

三尸见状各自惊讶,异口同声:“写得什么?”

苏景用力眨眼,清淡回应:“不认识。”(未完待续……)

第六零八章 诛杀名册,风骨美人

幽冥鬼篆,还是上古写法,苏景能直接识得才是真zhèng

见鬼了,犹大判从一旁给他解释道:“诛杀册。”

“何意?”苏景边问,边打开了手上书册。

尤朗峥耐心作答:“这本册子是阎罗神君在时一桩浩大的法度,神君有冥耳惠目之法广布于幽冥天地,每有巨孽欲为祸轮回或搅乱阴阳,此獠名姓就会显于名册,大判追缉责无旁贷。无需押解回衙问刑做供,只要追到便可直接诛杀,故名诛杀册。真zhèng

好东西,不过阎罗神君离开后,判官手中也就再不存‘诛杀册’之说了。”

翻开来,第一页上,半篇弯弯曲曲的古篆,其后落下一个大大的名字,名上一笔朱砂划过,此獠早已伏诛、销案了。尤朗峥解释道:“上面是此獠所犯罪责,下面名姓被一笔勾抹,什么意思你当晓得。”

远古时的钟大判遗物,但并非遗惠,这册子并没什么用处。尤朗峥却微笑着说了句古怪话:“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苏景不解,转头望向了犹大判,后者下颌微微一扬,指向他手中‘诛杀册’,示意苏景继xù

翻看。

册子不厚,寥寥二十余页,每页内容都大同小异,小字罪状、大字名姓,名字上朱砂一划,罪犯已死大案完结,苏景又看不懂这些古怪文字,是以翻看得很快,转眼大半看过了去,直到倒数第四页时,苏景忽然‘咦’了一声:

倒数第四页与之前《诛杀册》略有不同了。一处地方:罪犯名字黑墨干净,未被勾划掉。

苏景眉头皱起,眼睛盯着名册,问犹大判:“便是说此獠未曾伏诛、归案?”

一句话说完,他口中又是一声:“咦?”只见手中书页,凭空里一道朱砂笔痕缓缓出现、自上而下重重划过罪犯名姓,名字被勾除了。

尤朗峥说道:“或许是新红袍法度不合,让钟大判无法将这本诛杀册带走,但钟大判做事又怎会有差池?没有册子,该死的也照样活不了!”

事情不难解释。册子留在了旧殿。但其中记载的凶犯早被正法了,不过诛杀册再没人打开过,所以仍旧保持原样,直到今日苏景着旧袍而来。《诛杀册》上的法度重新行转。这书追上了‘进度’。

说话同时。大判开始左顾右盼,不停得打量四周,似是在寻找什么。苏景好奇:“大人找什么?”

“不知赏赐还在不在。”尤朗峥笑呵呵《诛杀册》是神君交予大判的,是万岁爷交代下来的差事,若办得妥当了万岁当然会有赏赐,阴阳司的古时卷宗里记载得明白,每当名册上的名字被勾除一个,神君的赏赐便会到来一桩!

只是阎罗王早已离开,漫长时间演变、阳间都换过了五圆,如今再勾除了罪犯名字,还会有赏赐么?简单,只看赏赐从何而来:若是阎罗每次都‘现想、现赏’那就啥都没有;如果神君的赏赐是早已设计好的、随同妙法入册,那多半还有!

苏景的心头都发烫了,忙不迭跟着尤朗峥一起张望,老天保佑这可是阎罗神君的赏赐!三尸、戚东来、妖雾、顾小君、甚至两万刚刚被苏景收入麾下的血衣奴也都忍不住四下踅摸。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清幽声音传来:“恭贺大人又立下大功一件,妾身便是今次的赏赐了。”

随着说话,一个身裹红绸头蒙红纱的女子显身于百丈外,背身相对。

褫衍海上,陡然宁静。

红绫与长发齐动,飘渺如仙子,可身姿玲珑起伏又平添春意,让人心生绮念,苏景没法子用言辞形容心中感觉,真就觉得呼吸一紧。修行之人眼界开阔,五百年中苏景见过不少美妙女子,俏皮单纯如剑尖儿剑穗儿,贤淑柔善如扶苏,英气飒爽如扶乩,放荡诱人如阿嫣小母,还有情投意合、百变可人的小妖女但无一人能如前方鬼女,只凭一个背影便已颠倒众生。

拈花神君嘿嘿笑着就向美人冲去了,好还雷动稳重、及时拉住了兄弟:那是阎罗王派来的女人,不可造次至少能摸清了底细再造次。

苏景压下心中躁动:“赏赐一个女人?”

他也不知dào

这事该问谁,判官立下大功,阎罗送他个美女以兹鼓励?感觉古怪异常,怎么想也不觉得这种事是阎王爷能做出来的。

尤朗峥也没见过阎王爷,哪晓得他老人家的心思,犹豫着:“是是吧。”

“是。能伴大人缱绻入梦,是风骨的福缘。”鬼女报上了名字,她叫‘风骨’,说话间她转回了身,对着苏景俯身一拜,盈盈做礼,而她转身过来时,苏景、戚东来、三尸几人,无论是什么神情都登时僵硬:

身姿卓绝、长发如瀑几乎披到脚跟的骷髅。只有骨,没有皮也没有肉,至少露出衣裙外的身体只是白骨。

阳间来人见了怪物真容,恨不得赶快生一把火烧了它;可阴间众多土著见风骨转身,非但不曾流露厌恶,反倒个个满脸艳羡,小鬼差妖雾已然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目光里尽是激动。

幽冥中的恶鬼,与阳间东土之人的眼光差异不大,汉家眼中美人,恶鬼看来仍是美人,不像西海妖怪那么离谱。但阴间恶鬼还看另一种美人、还有另一重讲究:赏骨。

干巴巴的骷髅架子,于恶鬼看来有匀、玉、香、正等等诸多标准,眼前这红衣风骨是真zhèng

的骨中艳、骸中绝,十足爱煞了众鬼,连顾小君这个女子都看得目不转睛。

风骨似是微笑,落在鬼物眼中风情万种,苏景看来只有狰狞可怕。风骨迈步就要向苏景走来,苏景忙不迭一伸手:“慢!你你可会法术?或者还有什么其他本领?”

“妾身不通法术,自幼打磨出这一道玉骨身,所有本领仅在侍寝。”风骨缓缓摇头,颈骨中发出咔咔的轻响,小鬼差妖雾低低喝彩:“骨响声如玉磨,匀、清、悠远啊!”说着,他眯起了眼睛,难得是顾小君、尤朗峥等人竟纷纷点头,由衷附和。

就是个陪睡的姬女,别无所长,苏景要她何用啊!

不远处,戚东来已然笑得开心无比了:“苏大人,这位姑娘乃是神君赏赐,你若不受恩泽,便要领下欺君之罪了。”

苏景咳嗽一声,面上的惊诧无奈都告散去,正色道:“缉拿凶犯,非本官一人所为,是阴阳司上下齐心合力之故,我独享赏赐于心不安”

不等他说完,红衣风骨就微笑道:“神君将妾身赏赐于大人,我便是大人的之物,大人若想再将妾身许予旁人,直言便是。”

苏景如释重负,赶忙对尤朗峥拱手:“尤大人请,尤大人请!”

尤朗峥心中暗叹‘伤得太重,不可孟浪’,面上则沉稳漠然:“应无翅,领了风骨姑娘去吧。”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枚金丸,向着空中轻轻一抛,玄光四散金丸崩碎,化作一幢不算巍峨但华丽异常的宅院,这是大判官平时出行时随身携带的行宫,借给小鬼差做洞房了。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妖雾感而涕零,一刻也舍不得多等了,谢过尤大人再谢苏大人,于千万猛鬼的羡慕目光中,领着风骨去洞房了。

绝代佳人被一个比着自己还矮得多的小鬼领走,拈花会如何?拈花神情肃穆,眼观鼻鼻观心,圣人一般。

一桩赏赐落地,苏景松口气的同时,众人也都被勾起了好奇心思,方菜凑上前两步,笑嘻嘻地催促:“快翻下一页再有骨姬赏赐,给我哥。”

方亥一哂,不屑之意不言而喻,心中却是暖洋洋的:好妹妹!

下一页翻开来,与刚开过的那页一样,名字上墨迹干净,过片刻朱砂笔痕划过,名字勾除,本页凶獠早已伏法,苏景开始等待第二桩赏赐(未完待续……)

第六零九章 黑蟒加身,未死之人

众人都在等、也都在找,可是好半晌过去,既不闻清幽说话也不见白骨美人,干脆什么都没有,直到雷动无意中看了苏景一眼:“你衣服脏了。”

苏景不明所以,闻言低头,这才发xiàn

自己的红袍双袖,袖口上多出了几道黑色纹路,纹绣模糊、好像是几条纠缠在一起的黑线,乍看上去确实像两团腌臜污渍,可红袍何等神奇,除非其中法度被破彻底损毁,否则水火难侵片尘不染,什么时候也不会脏。

是古怪花纹,只是花纹悄然显于红袍,连苏景自己都未能察觉。

而未曾察觉时,纹绣‘老老实实’结于袖口,一动不动;待苏景察觉自己的袍袖有变时,忽然一串串清亮长嗥自袍上响起,其声如剑锐利、贯穿天地!似龙吟却比着巨龙咆哮少了三分清朗逍遥、多出两成凶狠虐戾!旋即袖口上两团纹绣就在红袍上疯长开来盏茶功夫过去,长嗥消散、袍袖上的纹绣也蔓延、伸展至整副红袍:

七条六足独角黑蟒,或登云踏火、或昂首吐信,张牙舞爪威风凛冽。

神君赏赐,加于旧衣,一品判大红袍本质未变,但又多出了一重‘身份’:蟒袍。

红袍变化时,苏景察觉得明白,一道道凶悍野性气息自袍中冲腾滚荡,不外溢、而是迅速游走于自己身体,所过之处血脉激荡毛孔开阖,说不出的亢奋!‘野性’流转全身后。又归复于袍,就此蛰伏不动,只剩那七条黑蟒栩栩如生。

这是苏景的机缘,尤大人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但全无嫉妒之心,笑得开怀:“如何?”

“暗藏玄机,或有大神通,但还需领悟。”苏景看着自己的威风新袍,如实回答、喜不自胜。

尤大人点头笑道:“黑蟒入袍、蟒袍加身,阁下算得幽冥第一人了,身份犹胜一品判官。”说着。还对苏景做了拱手一礼。

苏景也笑、赶忙还礼。又翻开了下一页。

已是倒数第二页了,仍是干净名字、很快被朱笔勾掉,第三份赏赐随之而来:苏景手上,莫名其妙地多了个饼。

面饼。做得很圆。看上去挺厚、中间应该还有馅。饼子上还有小小一张字条,鬼篆弯曲阳间人不识得。大判取过字条,目光扫过旋即面色一紧。惊诧十足但目光里又隐含笑意:“这是神君亲手做的饼。”

字条上写得清楚:闲来无事,做两块饼,分一个你吃。

饼就是饼,全无奇特之处,既不会增长修为也不会强筋健体,苏景小心翼翼地掰开:果然有馅。

见者有份,三尸戚东来、犹大判顾小君、方亥兄妹连带王灵通楚三桓,人人都分得一小块,顾小君毕竟是女子,心思有细腻之处,还特意留下了小小一角给妖雾;苏景这边也留了一块给小师娘。

一群人围着、吃饼。这阴间的吃食,落入阳身人口中尽是一股子香灰味道,饶是雷动天尊吃完都不禁微微撇嘴,问身边顾小君:“到底好吃不?”

顾小君满面惬意:“香。”

怎会不香,这是阎罗神君亲手做的饼,放眼两界,穷尽五圆,又有几个人吃过?

这时候戚东来忽然笑了起来,一反平时模样,没再惹人讨厌而是由衷赞叹:“以前只道阎王爷森冷可怖、大判官凶横严明,不成想也是妙人,妙人!”

美人、蟒袍、一张饼,接连三桩赏赐落下除了那袍子还有些意思,剩下两桩赏赐简直就是玩笑,不过若再仔细想一想,君王贵为神祇没错,但臣子也绝非凡人,那时的幽冥,除了阎罗怕就属大判官最为凶猛强dà

了,钟大判又缺什么?

犀利法器、如意法咒这些宝物大判怕是早都装了满满一口袋,他不需yào

,反倒是一个骨上美女、一块阎罗馅饼来得更亲近更惬意吧。

大判与阎罗,亦君亦友,不是修行门宗里长辈与弟子的关系。

吃光了手里的饼,苏景再翻手中页,《诛杀册》已到最后一页,老样子,半幅罪状、一个干净名字,但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苏景、尤朗峥顾小君等等,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名字干干净净,那朱砂一笔迟迟未至。

再等盏茶时间,名字仍在,此刻再看那几字鬼篆,不知为何已经变得触目惊心。

苏景的神情肃穆了:“最后这个邪魔钟大判未能将之诛杀?”

“不止,”尤朗峥声音低沉:“不止未能诛灭,且他还活着。”

若被判官斩杀,册上名姓受朱砂笔一划;若未能归案但身死于其他原因,册子上的姓名便会自动消隐了去,未正法但销案,这是《诛杀册》的法力所在。

如今那名字仍在、只是不见朱砂,所示何意再明白不过了。

没人能不吃惊,五圆轮转,无尽年头,阎罗神君要追缉的凶徒,现在仍活在世上!

尤朗峥伸手接过《诛杀册》,仔仔细细地把最后一页看了两遍,开口为苏景解释:“罪徒名唤田上,真身为天地初开时一道戾气,修liàn

成形为祸不浅,后被阎罗收服入幽冥朝中做了臣子,但此子暗生篡逆之心,觊觎大统,未及起事便被神君看穿居心,降下一道神通将其重创此獠也当真了得,中了神君一击竟还未死,逃遁了,从此不知所踪。”

说完,书册合拢,递还了苏景。

事情出乎意料,但毕竟是万万年前的云烟起伏,与今日局面不存太多关系,苏景记住了田上这个名字也就是了,连钟大判都未能抓住的妖魔,他也实在无须多想。

椅子收起、《诛杀册》看完,有关旧殿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尤朗峥重新端坐、行功疗伤,苏景则把自己收服的两万血衣奴唤到身畔,结阵行布后烈烈阳火再起,为这支新军锻身淬魂,以添战力。

一晃三个月后,火中苏景忽然一拍锦绣囊,刚收来不久的大判座椅摆出,苏景一抖长袍端坐其中,冥宫幻象再现,苏景的阳火也变得越发炽烈。血衣奴为大红袍收服的部署,旧殿旧袍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借旧殿气意来祭炼红袍血奴,事半功倍。

如此,又过三个月,苏景身上的七蟒红袍无风自动,影子和尚缓步踏出,结做于冥宫幻象与阳火烈焰中,双手合十就此入定。和尚早已拜奉鬼袍为主、做了这件袍子的器魂,比起血衣奴,他与旧殿气意更亲近也更融洽,相得益彰、气意添出神气,和尚得到滋补。

再三个月后,久违的怪啸突然充斥褫衍海,红袍上七条恶蟒摇摆身形、游弋而出,开始畅游于旧宫、火海。这一番祭炼气象万千,但祭炼同时苏景也未忘记‘本份’,修者的本份:修行。

金乌真策第七境正法分作三重,下一境‘地归’七十二鳞叶生齐;上一境‘天擎’三十六羽花开遍,之后就是最后一小境‘天地和合’的修liàn

了,真元两分、早在这场祭炼开始的时候,天地和合的修行也告开始,阳火真元以正法指示缓缓行云,一切安稳有序。

化境清静,不受外人打扰自也就没了外间的烦扰,由此时间失去了许多意义,变得轻飘飘了,这一天,处身祭炼与修行的苏景忽然面露微笑。

十段心神或分或合,都已投入法术之中,苏景人在定中,完全不知外面事情、心里更没有一丝杂念,他的微笑不是脑海里出现什么可笑念头,笑,源于身福与心慧

“剑锵锵笑啥呢?”透过摇曳火光,赤目遥遥打量着苏景的神情,手摸下巴问身边兄弟。

连小师娘都说苏景的拍子是‘贱’,那东天剑尊的称号,第三位当仁不让就落到了苏景身上,拈花赤目皆尽欢喜。

拈花神君以己度人:“想媳妇了,他想小不听了!”

雷动天尊正待点头附和,忽然一个清冷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他已定心定念,不会有庞杂念头,明澈笑容是他本能反应、也是大好征兆,他的修行将有突pò

。”

三尸闻言一喜,急忙回身,小师娘浅寻不知何时已经从云海深处返回海面,只她孤身一人,十七迦楼罗、六合青龙、十二煞将都还留在她布下的阵法中,边吞吃尸煞凶气边炼化己身。两年施法加上不断的法术调整,如浅寻所愿迦楼罗也能稳稳当当地吃上了凶气,现在所有法术事情都步入正轨,无需她在专门去盯住了。

先假模假式地对小师娘恭敬行礼,又你一句我一句的接力马屁把浅寻好好奉承了一番,赤目再取出苏景特意留给小师娘的‘阎王饼’踮着脚尖捧上前去。

听说这块饼子的来历,漠然如浅寻也不禁动容,饶有兴趣地把饼吃了,挺开心的样子。

等她老人家吃过饼,雷动天尊才转回原题:“苏景又要突pò

?这才两年,就要突pò

了?”

“两年是太快了些,若按部就班做修行不可能现在就逼近突pò

,”吃过饼的浅寻又变回了那个冷清的女子:“不过莫忘了,苏景在破天擎、开羽花时,又得磅礴大力。”(未完待续……)

第六一零章 炖肉香,活见鬼

修行十二境界,又被分作三个大阶段,每四境之间都会加有一道天劫,泾渭分明。

第一个大阶段中,铸身基、铸心基、铸灵基,做真我唯一的领悟,再领受劫数后便告结束,可看做打基础;

第二个大阶段,冲煞铸成大地,夺罡铺就天空,宝瓶让天地勾连完成修家自我小世界的搭建这三个境界中,冲煞、夺罡都是要强抢外力入体,凶险且霸道,尽显‘掠食者’本色,乾坤造化天地资源、有力者得之。要破道飞升,就要先狠狠地抢夺于天地!待到宝瓶境的修行时,就‘温和’得多了,这一境里只需以气路吐纳、正常吸收外间灵元来充实自身既可,宝瓶境的关键不是抢夺力量、而是调和自身。

可苏景调和自身之余,也没耽误再给自己抢来一份大力——七十三链子。

快三年前、初得苏景救护时,七十三链子还剩下多少力量?虽个个垂死,但体内残力加到一起仍远胜当时苏景!幽冥至宝、判官重器、维护轮回万万年的宝物岂同反响。

得此浩然力,原本不易冲开的关卡自能轻易打通,这便仿佛用烧三大锅水的烈焰去煮开一个小小火锅,进境又怎会不快?

两年时间,苏景面临第七景第三重小境‘天地和合’的突pò



阳火相应,早已重化金玉琉璃体魄的身体开始玄光流转,那清透体魄中层层迷离颜色闪烁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绚丽,苏景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浓,或许是盯着他看得太入神,三尸、顾小君、妖雾和他的风骨娘子都不自禁微笑起来燃香功夫过后,苏景仍未开目,但已挺胸、微扬首开始长长提息。

随他深吸,褫衍海化境中风乍起,渐强、渐猛、风声渐响亮,从初时的呼呼躁响变成尖锐咆哮再化作滚滚雷鸣!

又是一炷香,苏景终于吸饱这一口气。微停顿。突然从他头顶绽放出一蓬强烈光华,乍现、猛向四周席卷而去,直扩三百里整整三百里世界在强猛光线下尽染炽白,没了颜色。只剩:白。

众人猝不及防。被强光刺入眼睛只觉双目剧痛。失声惊呼着忙不迭举手遮目,只有两人不受其扰,一是端坐远处行功疗伤的犹大判。另个就是小师娘浅寻了,迎着强光非但未把眼睛稍稍眯一下,反倒眉峰一扬,略显开心,在这世上除了被困于青灯的陆崖九外,她就只有苏景这一个熟人了。

熟人?亲人?浅寻自己根本都不会去想的事情,她只知见苏景有了成就,她会心中舒畅。

“闻!”突兀里,雷动天尊大吼一声,双手还在使劲揉眼睛,鼻子却一抽一抽地使劲闻了起来:“炖炖牛肉、熏鸡蛋、还有卤蹄子卤羊蹄子!”

天尊本领了得,不用看、循着那浓浓的酱肉熟食的香气撒腿就追了下去,才跑两步忽觉一股怪力从自己腰间一挑,无可躲无可抗,怪叫着人就飞向半空,很快跌回原地。

出手摔他的浅寻淡淡道:“他已破境,洗炼将至不可打扰。”

小天地初成但尚未稳当,常常会有‘气意’泄露到大乾坤中,待破境灵元洗炼过后小天地稳固,就再不会泄露气意了。

如果换个角度来看,这‘泄露’也算一道征兆,说明修家体内真zhèng

结成小天地!

饿鬼投胎的雷动天尊闻到的炖肉味道,就是苏景小乾坤中露出的气意,会如此当然不是说苏景正在自己的小乾坤里炖肉。

所谓小世界其实就是修家自己的身体,修士心底本念即为其气意,爷爷在白马镇就是靠开熟食铺子才把苏景养大,那些香气早都变成了苏景心底最最珍贵的记忆、本念,泄露出来、由念入虚再由虚入实,所以外人才能闻得到。

雷动总算把眼睛张开了,明白原来没肉吃,失望之余也有些得yì

:食、欲之首、三尸之长,果不其然,苏景气意泄露还不是吃食么?

身为浑人,总会时时刻刻都有胡闹念头,三尸心意相通,拈花与赤目晓得老大的得yì

,拈花开始盼着苏景能唤出个赤条条的美丽女子、赤目巴望着苏景能幻起金山银岛明知是幻是假也无妨,至少能给两位神君添一份‘苏锵锵受我影响至深’的得yì

之情。

一个矮子面色陶陶,另两个矮子则眼巴巴地等着新气意,小师娘浅寻却皱起了眉头很快,戚东来也想到了什么,讶然道:“竟然不是圆满破境?”

破第五境冲煞时,元动如雷响彻小半南荒;破第六境夺罡时,兆景唤起光明重重为世间盲人洗目,每一境修行完成,如果是大圆满破境,都会有相应异象显现。

苏景在宝瓶的修行里,叶生花开、得锐金之助、成金玉琉璃身,一步一步跨得既远且稳,如今破境没道理不是一个大圆满可宝瓶境的圆满象未现。

再等片刻,确实不见异象显现,戚东来摇了摇头浅浅一叹,无需再等这时候还未出现、那圆满兆就不会再出现了,可三尸如何能甘心,雷动‘自作主张’,对两个兄弟说:“或许那炖肉香气就是苏景的圆满兆象!”

赤目与拈花昧着良心大点起头。

又过了一阵,戚东来再度开口:“奇怪了就算不是圆满,应该也有破境灵元洗炼吧?”

灵元洗炼未至。

拈花若有所思:“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阻碍火灵元到来?”一样的事情在离山曾出过一次,光明顶同门比剑后,第三境的洗炼迟迟未至,苏景因此险些未度过接踵而来的小真一雷劫。但他也因祸得福寻得金乌骸骨。

浅寻摇头,语气笃定:“不会,褫衍海虽是化境、有神穴和诸般法术,但都不会影响苏景的破境洗炼。”

“那这不就见鬼了么?”拈花用力甩手:“洗炼不来就是说他未破境、可炖肉香味出来了又说他已经结成小世界?”

浅寻忽然笑了起来,就笑了一下下:“嗯,见鬼了。”说完懒得再看苏景,也懒得去琢磨缘由,反正她能看出苏景并无危险,抱着自己的长剑飘摇而起,飞去了高远处那些倒扣的山峦。寻自己的清静去了。

再看苏景。脸上的笑容早就不见了,眉头时急蹙时舒展,古里古怪地样子,如此三个时辰过后。他的神情重归平静。仍在入定中。全不理会外人

就在苏景身周冒出炖肉香气的时候,真页山城、大洪皇帝祖宅也正肉香四溢。

原本空旷的大院中,十余口大釜高高架起。其下柴火烧得正旺,釜内汤汁咕咕翻滚,炖着整头的牛羊。

奉皇命守宅的老总管跑来跑去,不住口地催促着仆佣杂役添火增柴,时时大声提醒那些站于高台不停搅拌釜烫的炖肉师傅们仔细上心,务必炖出好肉。

正忙得满头大汗时,一个身形肥壮的大汉推门而入,提起鼻子用力一嗅,先赞一声‘好香’,跟着问道:“白启山,怎么忽然生出了孝心,请你家老爷爷来吃肉?”

老总管胡子一大把了,看上去可比着肥壮大汉老多了,却弓着身子一路小跑来到迎上近前,跪倒在地:“玄孙孙儿白启山拜见二太老爷爷,几年不见二太老爷爷越发神奇了,必是修行大成,玄功更盛,羡煞玄孙孙儿了。孩儿备下美酒好肉,只为尽上孝心本份,绝无其他意思。”

‘二太爷爷’哈哈大笑,昂起头嘴巴张开一吸气,长鲸吸水一般,将身前一座大釜内的肉汤连同半熟的整牛一起吸入嘴巴,馋虫勾心、吞吃太急,大汉一个没留神、把煮肉的厨子也一并吸入嘴巴。

这又哪里是什么大汉,根本是个妖怪,不过这妖怪倒不为恶,还不等咀嚼马上就觉出味道不对,用舌头在口中一漱,噗地一声把厨子啐了出去。

厨子落地,烫伤严重奄奄一息,微弱惨嚎,大汉妖怪掐起指诀一道妖法送过去,厨子身上的烫伤先是迅速溃烂,旋即腐肉落新肉生,不过几个呼吸功夫便告痊愈。大汉妖怪这才放口大嚼,吃得眉花眼笑真页山城虽是凡间地方,但好歹是帝王旧居,加之天下皆知大洪白姓皇帝一脉,与那离山小师叔有过往事渊源,等闲妖怪绝不会主动上门,除了一个:真页山城北方三百里洪波湖,湖大王鲤鱼妖精李不二。

进门就连吞了三牛两羊一头驴六口釜,老总管白启山及时召唤健仆献上美酒,李不二连饮三坛子,仰天打了个酒嗝,这才伸手一抹嘴巴,未吃饱但也可缓一缓了,笑着开口:“白家的总管,一代一代我自己都数不清认识多少了,唯独你这小子最最小气,怕我胃口大么?十年前我来这里玩耍,你竟敢请我吃鱼来恶心我!”

白启山急忙开口辩解,李不二摆手道:“好歹我也有些道行,哪会和你这不懂事的小崽子计较,不用废话了,小气鬼突然请我吃肉,必有所图,直说了吧,看在你家历代祖宗都对我礼敬有加的份上,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子,二太爷爷也帮你踏平了它。”

白启山眼光闪烁,迟疑了片刻,低低说一声:“二太爷爷随我来。”说着,脚步移动,将李不二引到了僻静内宅,屏退下人、小心关好了门户,又是一份周到礼数和恭维言辞后,这才转入正题:“二太爷爷,我听到了些消息说是咱们这片天地要完了,这这心里实在惶恐得紧,又不知dào

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想到了您老人家。二太爷爷辈分高威望重,所知必定详实,就请您老给我个准话吧!”

言罢,白启山跪地,认真磕头(未完待续……)

第六一一章 闻风而动

昨天的事情是这样的,有两个朋友从外地来,本想的是一起吃晚饭,以为最多晚上八点多我就回家了。没想到喝嗨了吃吃喝喝地就说到以前了,然后兴致就上来了,然后就雷动天尊显灵了,然后回家就半夜了,然后头晕得不行顺床上就瞑目了、好吧,是睡着了对不住哈,昨晚没更也没能及时请假,鞠躬再鞠躬。

^_^,感觉跟旷课了似的。

认真道歉,对不住大家,以后一定注意避免——

两年了。

离山找到‘三年鱼’已整整两年,距那枚灭世陨星撞入中土只差一年光景。

无双城除外,其余五座天宗首脑早已接到离山传讯,相聚一起做仔细商议,其实又哪有什么好说,陨星灭世?那便殊死一搏,打碎了它!能不能成功不可知,几成胜算不可知,尽我人事、其他的交给这天!

两年里,天宗高人都在准bèi

大阵,竭尽所能要自家大阵的攻伐之力能强些再强些,以求抵挡这飞来横祸。原本六大天宗还各遣机要长老共聚一处,想要钻研出一道能够让各大门宗并力一起的阵法,可惜各家修法差异实在太大,勉强揉捏一处反倒互相牵扯,而且时间实在太过仓促了,想要设计出这等完美阵法根本不可能,三个月后此议作罢。

六大门宗并未隐瞒实情,大概一年半前就传讯天下同道。明言浩劫将至,也说明六天宗将全力应劫。

但对凡人世界,天宗只把实情告知当朝皇廷。修行道、洪皇廷都有一份默契,没有把真相公诸于众,否则凡间必会大乱,值此风雨飘摇之时,一个稳定的调子尤其重yào



不过百姓不瞎不聋,天上血云密布的异象经久不散,免不了人心惶惶,一时间谣言四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异象只是看着压抑,它不伤人也没有实jì

影响,加之朝廷尽lì

做疏导言说,指鹿为马硬说血云是红瑞兆、火福景。糊弄了不少人。至少到现在为止凡间大体还是安稳的。

白启山既为皇帝老宅总管。消息总比着普通人要灵通得多,不久前有皇帝身边近戚回家省亲,不留神说漏嘴讲出些隐情。老总管听出端倪,心里实在仓皇,想来想去也只有向李不二求一个实情了。

李不二的笑容清淡了许多:“白启山啊,你也活了大把年纪了,一辈子富富裕裕,活得早都够本了,几句谣言你还放在心上?”

白启山苦着脸应道:“回禀二太爷爷,我都黄土埋到眼皮的人了,哪还会太在意生生死死的事情,可我那最小的孙儿才刚会说话、只会喊爹爹娘亲,还没学会喊爷爷啊!还有我那三儿郎,下个月就要进京为官,正有大好前程不问出了个实在情形,我这几天睡觉总会哭醒啊,您老就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给我个踏实吧。”

李不二叹气道:“罢了,实话讲与你知,确有大劫将至。”

咕咚一声,老汉白启山从跪变成跌坐,面如死灰。李不二看上去模样粗犷,心底却柔善,紧跟着又安慰道:“怕个什么?你道佑世真君、离山剑、天元道、六大天宗他们都是摆设么?有他们在,什么时候轮到天劫逞威?如今这天下能提得上来的门宗早都准bèi

了浩大阵法,劫数怎么来,中土的仙家怎么把它打回去!”

老汉脑子乱了,确实没想到这一重,闻言如醍醐灌顶精神猛振:“当真?”

妖怪粗声大笑:“骗你作甚,你自己算算你身上有几两肉,可值得你家二太爷爷撒谎骗你。”

佑世真君、离山剑、天元道那可不是说笑的,白启山喜形于色,李不二懒得再和他啰嗦,起身道:“肉更香了,快带我去赴宴!”

老汉没口子地答yīng

,不料正要引路返回前院,李不二忽然一皱眉,旋即露出专注神情,停留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一阵,鲤鱼怪突然大笑起来,对白启山道:“那些肉你自己吃吧,二太爷爷有大事在身,走了!”言罢妖风滚荡,李不二一飞冲天。

三个时辰之前,离山剑宗掌门沈河祭起天水洪音之阵,一道真言接阵法威力传遍人间,五个时辰之内,无论身在偏僻荷塘还是荒芜山阴,只要是五境或五灵阶之上的水修家、妖怪都能听到沈真人的传音:

离山备下共水一阵,凡我水修同道,五境修为即可入阵。沈河斗胆,请各方水修仙家赴离山共启大阵,不理正邪、不问身属,求此一阵携手共抗天劫,斗、于天;争、于命;杀、那枚灭世天星。一法一并肩,无憾。

离山上下,倒屣相迎,永感厚德。

李不二是七灵阶的妖怪,不算等闲之辈了,收到沈真人传音他连肉都不吃了,离开真页山先向北疾飞三百里,回到自家巢穴洪波湖,来到湖面上并不如水,自妖风中现出身形,昂首大吼:“孩儿们,出来!”

湖面荡漾,大群虾兵蟹将钻出水面,李不二又把大手一挥制止住他们的喧哗:“听我大令,本王与众将官将去离山赴阵,所有四灵阶之下的小崽子都留在家里,都给老子老老实实的,一年不许出湖!五灵阶之上孩儿随我一起去离山!”

小妖们猛一阵响亮欢呼,修为低浅的跪在湖面大声鼓噪‘恭祝大王凯旋’、‘恭祝大王扬威’、‘大王神通一展必把那灭世陨星打个稀巴烂’,修为精深的纷纷登上云头,追随李不二身边。过了片刻天上妖风一卷,向着东南方向急急而去。方向直指:离山!一路之上,李不二的大笑之声惊天动地。

给白启山的说辞,不过是用来宽慰老头子,大劫将至李不二心中也一样不安,他知dào

天宗和大派修门、各方高人都在准bèi

应劫,但不了解他们准bèi

的如何、进度又怎样直到今日,终于有消息传来,自己也能出力其中,这让他怎么不喜、怎能不笑!

东土,北方。苦乃镇。八里香酒寮生意惨淡,只有三个客人,正喝酒吃菜。

本来买卖很好的,但这三个人来了。其他人都跑了。连掌柜和活计也从后门溜掉:一个身带诱人异香、柔美入骨眼波如水的美貌女子。她还不算什么,除了太媚太艳了些;但她左边那个竟长了三只手,还有眼睛。硕大眼白、眸子只是针孔一点,这副样貌未免太骇人了些;至于妩媚女子右边的人根本就不是人,红彤彤毛茸茸的一头长尾巴小猴子,自称爷爷进门就讨酒喝。

妖怪来喝酒,凡人哪敢和他们共聚一堂,有的跑去报官有的去十七里外大马寺请高僧来降妖,更多的则是回到家里关门掩户,再不敢向外张望一眼。

正吃喝中,咚的一声大门被踢开,一个高大和尚龙骧虎步走进店铺,手中方便铲在地面用力一顿,铲上法环呼啦啦地乱响,和尚声音铿锵:“大马寺九惠在此,何方妖孽胆敢来此撒野?”

“滚!”阿嫣小母媚笑,用‘来啊’的语气说滚。

“六境的和尚?小地方还有这等修家,你可会剑术?”三手蛮子一手端酒一手那鸡腿一手拿筷子,针眼似的瞳孔扩大了一点点。

烈烈儿的长尾巴在身后卷来卷去,转回头一双眼睛瞪得溜溜圆:“爷爷给钱了!”

和尚顺着猴子尾巴的指点斜眼一撇,柜台上摆着黄澄澄的一块金饼子,这价钱莫说吃喝一顿,就是买下整座店子都够了。

九惠和尚愣了愣,又粗声道:“吓人也不对!”

腾地一声烈烈儿从跳到了桌子上,与和尚平齐高矮了,瞪眼怪笑:“你比爷爷吓人多了,不肯滚,就爬着走吧!”

九惠和尚看妖怪要动手的样子,不敢怠慢先将一串念珠放出,围住身周急急旋转护主,手中禅杖上法言闪烁,变作一条张牙舞爪的恶蛟,同时和尚的左手暴涨、眨眼变做蒲扇大小,攻势未起但法术三动,算得不错了。

“九惠师兄好手段!贫道善合再助师兄一臂之力!”随着说话,一个三十几岁的道士闪身而至,占到了和尚身后,一座山上,寺庙在西道观在东,同为修行中人平素就多有来往。

见帮手到了和尚精神一振,正要说什么他忽然皱起眉头,侧头倾听起什么,似乎有人在对他传音说话;不止和尚。这边的老道善合,对面的小母、三手、烈烈儿也都眨了眨眼睛,神情专注仔细倾听。

过不久,阿嫣小母笑嘻嘻地站起来:“我是水行,我去离山!”沈真人的传音到了。

烈烈儿的熔岩好酒早都喝光了,催动法术把酒寮中的美酒坛子一股脑吞进腹中:“我是火行,去涅罗坞。”联手天下修家、以本行修法并肩共力的阵法,不止离山创出了一座,同为天宗的涅罗坞也同样备下来一阵,掌门人传声天下,请火行同道赴阵。

三手蛮子放下了酒杯筷子、鸡腿则送进口中:“我是蛮,紫霄国的巫阵或能出力。”与离山、涅罗坞一样,巫家天宗涅罗坞也在唤请同属修家!

三个妖怪对望了一眼,没嘱托、没告辞、连一声保重都不存,就那么相视一笑,旋即一飞冲天,分作三个方向疾飞而去。

酒寮中的和尚老道也对望了一眼,九惠和尚说道:“弥天台传召天下释家、我佛弟子。”

老道说道:“天元道宗传声过来,请我辈道家弟子去往天元山赴阵。”

也是相视一笑,互作拱手之礼和尚老道催起云驾,各奔东西!(未完待续……)

第六一二章 有人死,有人活

南荒,天斗山,干枯瘦弱的老太婆抱着肩膀,静静悬浮于半空,在她身后大群妖精集结,肃立云中寂静无声。天斗山辖下,所有五阶之上的水行妖都在。当年随苏景反出离山时,老太婆曾放言天下再不会回去,今日裘婆婆要自食其言,回离山!

水行妖对面,是大群乌鸦与祸斗结成的火云,天斗山是离山的‘别苑’,但苏景不在、火行大阵无以施展,他们要去火行天宗涅罗坞入阵,带队之人正是曾经在苏景左肩膀站过片刻、如今已经修liàn

有成在山中担当起重任的小乌鸦:乌肩左。

此外还有一队,不在水火之属,修法各异但修为精深的妖家,这一队黑风煞为首,他们要去天酬地谢楼,三足蟾收集奇珍异宝多年,三阿公手上有一本古时‘万妖大阵’阵图,只要是妖精就能入阵,如今三阿公要重摆此阵,准bèi

应劫。

鼓响三通,黑风煞与乌肩左率领属下,齐齐抱拳躬身:“恭送婆婆,祝婆婆旗开得胜!”

老太婆的笑声难听:“都是好孩子,走了,一年后重聚天斗山,婆婆陪你们大醉三天!”言罢妖风滚荡而起,向离山方向飞去;水行妖怪走了,依着辈分礼数,乌肩左又对黑风煞行礼:“祝黑爷爷一路顺风,天斗山扬威天下!”

不知是不善言辞还是实在不敢跟乌鸦聊天,黑风煞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双翅振动一飞冲天,身上九霄后猛一声雄鹰啼鸣刺穿天地,他这一路上的精怪尽数纵声长啸,登天而起追随在黑风煞身后,直奔天酬地谢楼。

待前两路人马彻底消失于视线,乌肩左一甩身上大氅,转回头对自己统帅的无数乌鸦嘎嘎怪笑着:“兄弟们,聊起唱起,咱们上路、涅罗坞!”

聒噪轰轰如雷,乌鸦大吵大叫着。纵穿广阔天地。自南荒天斗山赶赴东土北地涅罗坞。

离山请水修、天元唤道宗、弥天台广邀佛门同道、大成学传书人间儒修、涅罗坞联络四方烈火修家、紫霄巫国呼蛮唤蛊六大天宗一动皆动,人间修家迎抗天星劫数之役至此再不是暗中准bèi

,如火如荼发动开来。

其后二十天里,南妖北上、西妖出海。八方修家应邀赶赴各大天宗。中土天空随处可见云驾光彩遁剑寒芒!

小金蟾青云是水行妖。这些年生孩子耽误了修行,但六灵阶的底子总是不会错的,她未去离山赴阵。也没回归天酬地谢楼去帮外公。她人在‘边缘’,东土与南荒的交界、边缘,小金蟾长跪在地,面色虔诚、对着面前那红褐色的连绵起伏、好像疙瘩似的一片群山低声祷念着什么。

不听没和青云在一起,她在南荒更深些的地方:剥皮国,当年蚀海大圣的栖身之地,几片竹叶飞天寻梭、几枚紫藤入地钻查,不知再寻找些什么,妖国宰相兼国师洪灵灵大人亦步亦趋跟在小妖女身后,双手比划、唾沫横飞,不停指点着

中土阳间风云汇聚之际,褫衍海小世界里一片安宁。

苏景仍在入定之中,他未醒来、不久前修修行上‘结成小世界、却未圆满且无破境洗炼’的怪事就无从解释。

不过众人见他神情平和、身笼玄光,都知dào

他没事,至少不用为他担心什么,这一天里,正潜心于修行的苏景忽然张开了眼睛,身周灵元并无异动但他面色喜悦。雷动开口问道:“破境了?”

自己事自己知,苏景笑了笑:“没破境,还得再做修liàn

。”

赤目追问:“二十天前是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圆满破境后再细说,总之不是坏事。”苏景应道。

拈花眨了眨眼睛:“反正就是修行未完呗,那你醒来做什么?还满脸傻笑。”

“鸟好了。”苏景抬手向着前方一指。

“什么鸟?”拈花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随着苏景指点转头望去,一道金红、两重沉黯同时闯入他的视线:

一道金红为‘身’,被苏景留在红罐山的小金乌元神回来了,快如流光闪电,眨眼来到众人面前。只看小金乌,炼尽那枚‘死去太阳’的余焰与苏景留给它的浩荡香火后不见变化,大小未变神髓不改,还是老样子。但若把目光放开、见于天地便可轻易看出它的变化了:影子。

小金乌有了影子,那两重沉黯便是。一头金乌,飞行之中投出上下两道阴影,上一道倾盖于天上倒扣群山、下一重压附于众人脚下白色云海。而那‘阴影’浩浩广阔,影天盖地、自小金乌所在之处直扑天角尽头!

静静悬浮于苏景面前片刻,小金乌拍了拍翅膀,昂首发出一声啼鸣,旋即天地两重阴暗崩碎褫衍海曾被苏景夺光强热,之后这片小世界就变得昏暗、阴冷了,直至此刻、光明重现薰暖再生!

可小金乌身上既无光芒四射也无烈焰翻腾,金乌便是金乌,何须鼓荡火焰,它之所在自有温暖光明。

天亮了,世界暖了,小金乌刚来时的威严也不见了,翅膀再拍了拍,跳到了赤目真人的头上。赤目头最大,金乌喜欢宽敞的落脚地。

苏景体内真元依正法行转不停、体外对血衣奴、七黑蟒与和尚的祭炼维持不变,另有分出来一道心神,指挥骨金乌跃出身体。这是早就在心里盘算多次的想法了:骨金乌为身骸、小金乌为神魂,若能二合为一简直再妙不过。

以前金乌元神羸弱,经不住神魂合一的法术祭炼,如今它采补归来变得强壮非凡,合身之事大有可为可惜想法虽好,当事情进行起来却颇不顺利,那具骨金乌是曾真zhèng

存zài

于世界的神物,虽认苏景为主,但绝不受其他元魂入主身骸,即便是主人的元神也不行。

小金乌可以遁入骨金乌体内,但无论如何也无法真zhèng

相融其中,前后苏景努力了十几天功夫,最终还是死心了、颓然放qì

。骨金乌收回体内,继xù

去做‘天地和合’的修liàn

;小金乌比以前强dà

得太多了,无需再以香火供养、也不用非得驻于主人身内才能活命,苏景将其暂时摄入判官袍内。

这边刚刚忙完小金乌的事情,七寸褫与族中几位长老又从另个方向赶来,两年多一点的时间,褫家弟子休养得法,气力回复了不少,七寸褫身上鳞片光泽比着离开时莹润了许多。来到近前,七寸褫对苏景道:“上次分别时曾有约在先,三年之内,送你等离开褫衍海。”

闻言众人面上皆显喜色,雷动天尊笑逐颜开:“才刚两年出头,便能出去了么?简直再好不过!”

七寸褫却又摇起了头:“能出去,但不是所有人三年之约不会变,至多再过十个月,你们全都可以走。不过现在我们力qì

也回复了不少,此刻就能把化境打开一条小小缝隙,可先供两人离开。”

这倒是是一份好心了,谁有急事可以先走。

能走为何不走,不过苏景不着急,他晓得尘霄生师兄已入幽冥来寻他,更不知dào

阳间大祸临头,觉得自己不如再留一阵、借此地清幽尽量多做些修行。众人商议了几句,很快确定尤大判与浅寻小师娘先走,前者要照看轮回主持阴阳司,早回去一天大家就早踏实一天,小师娘则要继xù

追寻陆角八下落,另外她的大军还留在外面,离开太久那些尸煞、恶人磨没人管束可不妥当。

定议后七寸褫与祖宗长老催咒行法,持法三天、褫衍海小世界终于绽开一线,虽只是瞬瞬光景,但也足够浅寻拎着犹大判的脖领子离开了!

重回幽冥天地,浅寻问尤朗峥:“可需我送你回去?”

尤朗峥摇了摇头,浅寻把他往地面一放,再没半字废话,剑光闪烁之中,小师娘扶摇九霄转眼消失不见。犹大判传出判官令鉴,不久之后就有附近阴阳司的判官赶来接应,护送大人返回封天都。

阳间天地浩劫当头,但这与阴间无涉,幽冥世界仍是老样子,各方鬼王彼此攻伐交战不断,西方黑暗笼罩、暂时还算安稳。

外间安稳,化境中也一切妥当,据七寸褫之言,十六的修liàn

和大圣的将养顺利得很,旁人无需担心什么、只安心等待就好。

先送出两人后七寸褫告辞离开,回去继xù

闭关疗伤。三个矮子排成一排躺在自己的棺材上,眼睛犹自望着小师娘和犹大判离开方向,拈花不知哪里来的愁怀,忽然叹了口气:“几年前,师父他老人家应该也是这般离开褫衍海的咱们晚来了一步,未能见到师尊,唉!”

赤目翻着眼睛,思索入神:“你们说,师父他老人家,算是已死、还是活人?”

这等深奥问题,只有雷动才能回答,天尊先是深沉一叹,这才缓缓开口:“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

赤目、拈花齐声赞叹:“天尊箴言,妙不可言!”这话说得着实有几分意境,就连戚东来、顾小君听了也微一扬眉。而雷动天尊要说的话还没完,稍加思索、又先把前一句重复一遍,以便接上后语:“有些人死了,但他还活着;有些人活着但他说请客吃饭,就一直没请!”说话间翻身跳起来:“苏锵锵,打墨巨灵的时候你说要请客来着!”(未完待续……)

第六一三章 动阵

苏景失笑:“请客也得等出去之后吧?”

“少要装傻,不听从阳间寻夫而来时给你带了无数珍馐美味,都在你挎囊里装着了,莫道本座不晓得!需知天道恢恢疏而不漏、除非人不知否则己莫为!”雷动天尊声音响亮。

老二老三赶忙从一旁提醒着:“老大,最后一句说错了。”

雷动天尊一沾到吃喝事情总难免语无伦次,妖雾从旁边学舌:“除非人不知,否则己莫为!端的好话。”永远侍奉夫君左右的风骨娘子半掩袖咯咯轻笑。

当初不听下幽冥是有备而来,确是给苏景带来不少好吃的,但其中九成九早都被三尸分着吃掉,如今苏景囊中就只剩下两包松糖和几盒精致糕点,耳听得三尸吵闹不休,苏景把最后一点存箱也拿了出来,雷动嘴里嗑上了松糖,才告罢休。

热闹一阵,褫衍海重归安宁,苏景静心于祭炼、修行。

不知不觉里又是半年过去,入定中的苏景忽又面露笑容,那神情和他上次‘炖肉飘香’时一模一样。不过这一次没有了香气,而是在他身周显出一副海市蜃楼般的幻景:惨白地面、血红天空,黑色的星、月、日同悬于天空,一位面色威严的黑袍老者端坐于苏景对面,不远处,吸吸呼呼的怪响不断,有个腌臜老道在吃面;遥远处,一声声长啸直冲苍穹,那里有个少女在雕刻巨山

体内小乾坤初成,会有气机泄露外间。上次的炖肉香气来自白马镇苏记熟食铺子,这次的景色则是青灯境的模样:苏景踏入修行世界的第一步,苏景经lì

‘新鲜世界’时所见的第一景!

又要突pò

了?众人兴致昂昂,不约而同望向苏景,个个目不转睛,但是过不多久幻境消散后,境界圆满征兆不见、破境洗炼也没来,苏景仍在入定、修行之中。

等了半晌,又是一场‘空欢喜’,三尸嘟嘟囔囔。就此散去了。

苏景身边‘人丁稀薄’之际。离山界外来了一群陌生人,对守护山门的弟子递上名帖,全是些不知名、也不入流的散修,说是收到沈真人的法音召唤。特意赶来离山相助。守山弟子仔细打量过这些散修。心中很有些纳闷。其他各宗各派、水行修家早在半年前就纷纷赶到了。

要知dào

离山创下的大阵,只要修为达到五境或五灵阶的修家、妖孽即刻入阵,但阵法行转、法术配合总得需yào

一段时间磨合。不是来了之后往阵中一坐就能添力发威的,这些散修既然想出力就应该早些来,在沈真人传音半年后才到,不嫌太晚了么?

正暗生怀疑时,忽有红长老密语传入耳,着守护山门的弟子‘作势查一查就好,到底要放他们进山’。

长老怎么说,弟子就怎么办,大概讯问几句便放人进山,而这些散修在踏入离山之后,很快便不见了踪迹沈真人亲自施法,将他们悄然迎上九鳞星峰。

星峰上,红长老在笑、樊长老在笑、就连一贯板正严肃的龚长老也在笑,眼中的陌生人,画皮下掩藏的剑意却再熟悉不过了。

剑如玉,形化天瀑,玉色川汤之剑的主人,姓秦。

剑如铃,铃动天地,铃铛剑的主人,姓岑。

剑藏天虎魄,虎啸渚悬峰,天虎剑的主人,姓雷。

一剑一山河、七剑画乾坤,剑无名但剑法冠绝离山之人,姓虞。

已经‘死掉’的人,今日‘回魂’于本宗!除了任夺,其他人都告回归,天下、人间、门宗,无论哪一重理由,都足够他们返回了。

师兄弟之间还不及说上几句话,突然一个干巴巴的声音传入星峰:“无双城姚九溪求见沈河真人。”

‘任夺入魔,各宗排遣心腹弟子追随相助’之事,姚九溪早就知晓,当初无双城主戚弘丁就是这一伙人救出来的,此刻九鳞峰上的‘陌生人’无需对他隐瞒,沈真人将星峰禁制开敞一线,请姚九溪入内。

修行门宗里,两类人最多,一是性情外放、八面玲珑之辈;另则是深沉内敛、不善言辞、几十年未必说得了三句话之人,姚九溪便是后者,为人木讷也不会说太多客气话,直言道:“我修行法度唤作‘一水亭’,行属以论算得水行弟子,该如何入离山的‘共水’大阵,请沈真人派弟子指点。”

晚来了半年,因他要行法相助城主戚弘丁疗伤,无双城主一直在湖底闭关,根本不知dào

外间的情形,姚九溪也未讲与他知,但这一段行功相助告以段落后,姚九溪离开了仙鳅宫。

天下重还是城主重?朽木般的老汉根本不会升起权衡比较的念头,可他正道天宗无双城下、玄衣姚九溪,天有有难时,他自有担当

“大人,西方情形有变。”封天都一品殿中,三品判官花青花肃立于尤朗峥面前,呈秉这千万里阴阳司最最重视的那桩公务:“黑暗突止扩张之象,开始急剧收缩,看上去,颇有结形化相的模样,且其内有魂歌响亮,饱蕴杀伐气意。”

尤朗峥点了点头:“阳三郎仍没有消息么?”

“天狼传讯回来,阳三郎还在闭关,不过近日里她闭关之处气象华美,想来就快出关了。”花青花应道。

尤朗峥又问:“西仙亭的殷殷鼓与和天旗两阵布置如何了?”

“基本妥当,朱、黄两位大人正做最后布置,至多半月光景大阵便可行运开来。”

尤朗峥再次头:“先让天狼集结部署、去往西仙亭驻扎,备战吧。你再传一道灵讯等于阳三郎闭关之处前,着她出关即刻来封天都相见。另,传令所有四品之上官员,是时候吞那丹丸了。”说完,尤朗峥又转头望向十花大判:“我仍需疗伤,最近这段时日你多费心,若阳三郎前来、或西方动兵,请大人马上唤我出关。”

“放心,好好休养。”十花判微微一笑。

花青花躬身告退,可他退到门口时又站住了身形,尤朗峥见状问道:“还有何事?”

“有一件事,属下本不该问,”花青花稍作迟疑,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阳间浩劫将至”

不等说完尤朗峥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摇头:“一来,阳间浩劫为天灾,阴阳司铁律高悬,这等事情我们不得插手;二来青花,你以为,凭我们现在,还有多余力qì

去管阳间么?”

星月判言罢,十花判沉声开口,对花青花道:“若幽冥安稳,就算阳间这一圆断灭,将来还会再有新圆行起;若幽冥崩塌,这世界就真zhèng

灰飞烟灭了。”

花青花暗叹了一声,不再多言就此告退

褫衍海中,转眼又是四个月过去,褫家弟子那边传来消息,两天之后大家长和族中长老出关,届时会施法送所有人离开,三尸闻讯精神大振,这种清静地方他们早都待得腻烦透了,恨不得马上就能离开。

三个矮子在化境兴奋快活,却不知就在今日,中土阳间,那座锦绣世界与万万生灵的存亡,只在一线之间!

离山掌门端坐九鳞星峰,正昂首望天,离山诸位长老与真传弟子尽数肃立于身前,扶乩仙子与光明顶樊翘都在。

沈河在看太阳,第二颗太阳大概一个月前,大修动用慧眼观察天际,就能发xiàn

一颗不在星谱中的天星显于苍穹。随后一段时间里,这枚天星变得越来越大,不止修家能见、凡人也清晰可辨;这枚天星变得越来越明亮,不止夜晚能见,白天也发xiàn

其所在,直至今日,它已变得和太阳一般明亮、夺目。

天上多出了一枚‘太阳’。

旧一枚繁华世界,新一枚杀灭乾坤!

掌门人身边摆放着一只小小沙漏,如今上瓶几乎见底。又望了片刻,沈真人收回目光,对身前同门道:“时辰到了。”

陨星尚未撞入世界,但等它撞进来再打就已晚了,即便能将其打碎,法术与陨星相撞轰起的巨力照也会重创乾坤。可是狙击天星的法术,须得直直打到天上、天外去,如果相距太远,阵法打出的威力会被大大削减。

这便需yào

一个‘平衡’了,既要保证对冲距离不会对乾坤有太大影响,又要尽量发挥阵法威力,天宗高人曾做仔细计算,此刻,就是动阵的最好时机了。

天地生死,就在今日一搏,将要迎抗灭世天劫之际,沈河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站起身来,开口:“能与诸君并肩联手于此战,离山、沈河何其有幸;能与天地同生共死与今朝,离山、沈河何其有幸。感激于心,不敢言谢,明日此时、沈河愿与诸君把酒离山,沈河愿与诸君掀翻黄泉。”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随风四散,所有来离山赴阵之人皆可闻。

随即沈河的天音法术一变,别宗人物再听不到,但所有离山弟子,无论真传或记名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能与你同修共长于此山中,沈河何其有幸,不必等那劫数落下,沈河便已无憾。”言罢沈河对身前一众门中精锐、抱掌、躬身、深深一礼。

跟着不等众人还礼,真人便已一飞冲天,高悬于苍穹,九鳞星峰上一众离山精锐也就此散开,各有去处各有阵法主持,沈河于天,挥手打出一面令旗,舌绽春雷:“共水,动阵!”(未完待续……)

第六一四章 共水三变,螳螂两只

集结天下水修精锐,蓄势多时的共水大阵于此刻发动。

阵分阴阳门,阴藏于西阳振于东,双门下各藏八对天地眼,每一对天地眼之间置六十四枚气运井,一井四周再行布一百二十八枚锁灵穴两门,十六双眼,五百井八千穴,近万关窍以柔水勾连,终成这一道中土万年内最宏大的水行之阵。

阵无名,‘共’以称之,‘共’以驭之!

九霄天空,随沈河抛出的启阵令旗飘舞落下,直到相距离山最高主峰七百丈时,令旗陡然止住沉落之势,威风卷过灵旗烈烈,旗上七字俊秀飘逸:共水无尽天如是。

旗止时候,阴阳双门正位强光乍起,那两道青色光芒如电亦如剑,凝聚不散且炽烈夺目,直插云霄。

‘门’动则‘眼’开,三十二只天地眼玄光流转、黑白分明的光华,簇拥着青光共赴天穹;‘眼’开而‘井’通,‘井’通则穴震,从天空鸟瞰,一枚阵窍便是一道璀璨光芒,一道接一道的奇光陆续绽放、激射于天,穷尽万年难得一见的瑰丽景色。

阵窍尽开玄光叠叠,片刻后,一滴水出现。

就一滴水,可离山界内催运大阵的无数修家,无一例外都感觉一股浩瀚潮意扑面而至,仿佛置身于怒海潮头。一滴水,荡起的却是一片海的味道、一片海的气意!

至纯水灵元结形,灵水珠。

一滴之后、第二滴第三滴第四滴晶莹纯透、浑圆到无可挑剔的水珠儿。凭空自跃出,不垂落、不流转,静静的悬浮着。

旧阳行转不变,昼起夜伏东升西落,新阳的方向却从未改变过,它凌空、正中天!时值正午,天穹中心两枚骄阳并列,让世界远胜往昔明亮;共水大阵行布于离山,离山八百里,八百里水色弥漫。让这人间第一修宗远胜往昔清澈。但。明浩天空与朗朗山水相映时,弥漫起的反倒是无边阴冷、几致凄厉的阴冷。

空气中冒出的灵水珠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不久之后。珠儿间的缝隙已经变得狭小异常。但阵力升腾不休。新的水灵珠仍不断涌出珠珠相挤、相合、相融,一两滴、三五滴、九十滴,自指肚大小变成娃娃巴掌形若的水团儿。一团团灵水再拥挤、相融,直到一盏茶光景,灵水结幕,平铺八百里离山!

大阵关窍中涌动的玄光,尽数被水幕收拢了去,突然里,就那么毫无征兆的,离山消失不见。

山不见了,水不见了,八百里地方,变成了蔚蓝色、深远浩渺、有两枚骄阳凌空的天!

山还在,水还在,但灵水之幕吸敛大阵玄光后彻底平静下来,变作这世上最透亮最清晰也最最广阔的镜,掩没了山形、倒映了天。

共水大阵行转第一变:共水无尽,天如是。

灵水勾连凝力入意,圆满。

天不动,镜不动,沈真人端坐九霄双目闭合、亦不动。

光无声,水无声,大阵缓缓行运亦无声,天地之间死般寂静。

半柱香的时间,沈真人重开慧目,扬手第二面旗子扔下,仍是距离主峰七百丈处,法旗玄空。

突然间,一道嘹亮咒唱自‘镜’中冲天而起,那好半晌的压抑死寂顷刻就被打了个粉粉碎碎!咒为法、唱做真言,主咒之人为女子,今时离山唯一一位女子长老,红鹤峰主人红景。

红景的修为在离山第二代弟子中算不得出类拔萃,但她修得阴水体魄,主持于大阵阳门极位,胜阳处入阴柔,更添阵法威力。早不见了平时的活泼开朗,红景咒声饱蕴威严与怒意,每一字都狠狠轰入苍穹、化作雷霆天音!一字比着一字更高亢、而每一字唱罢其后必有一顿就是这一顿、如刀!自离山起,挥斩于天地!

大咒十字之后,红景的狂怒之唱不停,与她对应的阵中阴极位上,另一道咒唱响起,主此大位的盛阳身魄的公冶长老动咒,与红景正相反的,平日里强壮威风的离山锻铸宗师,哼起来一个靡靡调子,每一咒字都几乎细不可闻,随时都会被红景的怒咒击碎似的、却偏偏不碎不落,一路飘摇着与怒咒并肩。

靡靡阴唱也是十字,三十二声咒唱并起,十六对天地眼中主位的精深大修、大妖动咒,卅二眼唱到第十一字时,五百一十二气运井位修家唱动咒言第一字,当他们的第十字唱过,八千锁灵穴阵位修家咒言冲霄!

只要五境或五阶之上修为既可入阵,这重‘规矩’只对外门人物,离山弟子修习的法术皆与阵法扣合,不受境界限制都能入阵在所有阵位关窍尽数开咒之后,八百里离山界内所有入阵修家、妖精催运真元,齐齐动唱。

一声、两声、千声、万声、无数精修之人以真元入声载咒,那又是怎样的一番声势!

咒上九霄、震撼苍穹。

旋即,镜碎。

一下子,‘第一变’凝结的山水纯镜轰然崩碎,再彻底不过的‘碎’,没有残片,不见碎璺,八百里镜直接化作八百里轻雾。

雾升腾,缓慢却坚定,一丈一丈扶摇向上,咒唱声让天摇地动,却无法撼动那大雾分毫。

离山仍不可见,只因雾气无尽,它不会向外扩散一寸一尺,但雾顶升向云霄、雾底始终笼罩离山。

八百里雾,深不可测。

不多时,浓重青雾就升到两枚法旗所在的七百丈天,得了灵水雾气滋润,第二面旗的上的字迹洁净如洗:雾锁云天山犹在。

共水大阵行转第二变:雾锁云天,山犹在。

灵水之力由意入虚。圆满。

千万修家咒唱浩浩,回荡于四面八方,真言犹如实质,冲撞于天地间,字字凶猛!

不知何时沈河真人重新闭上了眼睛,悬浮高空,依旧不动。静静等待着直到离山大雾升腾到自己身旁,沈河再动、第三枚旗子划破长空。

雾气之中,山不见阵不见人也不见,大雾遮掩了一切。但唯独一样东西不受其扰:阵旗。

旗落。剑啸纵横天雷轰动!

共水大阵的第三变化,是离山本来就有的两道守护,三重大阵:平时供记名弟子修行的无量湖外环、水幕天华大阵;供外门弟子修liàn

的镌天石崖中环、壬水雷母篆和戊石紫剑阙。

两重守御三道护篆的阵图早已被修改妥当,以旧篆入新阵:只因水雾为虚。纵然蕴藏至上法力。大雾终归是‘散’的

离山诸位大妖齐齐长啸。四十九座无量湖化作真水长练倒卷于大雾。旋即水崩碎化千万碧色长剑。分布于石崖的长老与真传弟子齐催阵诀,十九座镌天崖上三千年弥漫的乌云消散于无形,可乌云没了内中的雷霆闪电犹存。道道勾连着、翻卷着铺展开来,如脉生于青雾,壬水雷母大篆;仍是那石崖,乌云消隐、雷霆散开之后,石中锐意迸射,至上剑意蕴于犀利剑qì

,呼啸八百里雾,戊石紫剑阙。

水幕天华万万剑,为大雾塑其形、凝其质;

壬水雷母篆,雷魂电魄,为大雾开混沌、添智慧;

戊石紫阙,至上剑意化灵精一点,为无尽大雾点出那一真灵!

唯有如此,真力才能真zhèng

有效集结、才能升于天外而不散。才能在集结全力之外,再收容阵中所有修家心中的凶狠杀气、心中的坚韧锐气、心中那份陷入绝境时誓死以求一搏的腾腾生气,才能将这杀、锐、生三道生命气度化作浩然法度!

供水大阵第三变:雷剑灵犀,共水魂。

大阵之力由虚生灵,圆满。

雷霆与剑qì

搅动浓浓大雾,须臾,一道灿灿银瀑自雾中升,裹挟巨力逆冲九霄,直直奔向那颗没名没分惹人憎恶的星!

一阵三变,至此大阵完全行运开来。沈河从天上飞落共水大阵,掌门人数千年修为进入阵中、添做一份抗天之力。

众人倾力催阵法、众人静静等待到七个呼吸时,阵中修家身形齐齐一震,共水阵力打到天外,迎上了那枚天火陨星沈河眉头微皱,七窍同时沁血;龚长老牙关狠咬,血还是从口角溢出;裘婆婆闷哼了一声,额头上发出‘喀’地一声轻响,顶骨碎裂了小小一截;姚九溪歪了一下头颅、他的右目莫名其妙地破碎了阵斗于星,反挫之力逆袭于阵中所有修家,而修为越高,承担的反挫力量便越凶猛强dà



只才一碰,阵中大修皆尽受创不轻。

也是这一碰,让阵中人窥探了那颗天火陨星的力量,十之七八、阵中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四个字:螳臂当车。

相差的太远了。

凡俗眼中,修家移山填海力大无穷,焚天煮海无所不能,但只有踏入修行之人才会明白,破不得道修不上天就还是个人,在真zhèng

天灾浩劫之下,自己的力量何其渺小。

反挫之力加身、越发沉重,每一个人身上都仿佛背了一座巨山,压得自己身骨欲碎、身体欲崩!就在此刻,厚重力量自脚下升腾而起,或流入身体或融入大阵,为阵中人抵下了不少压力,这是大阵暗藏的一重设计,阵与山已然交融一体,整座离山就是这大阵的甲胄,名山有灵、它也来承天护道!

可惜,不过两三个呼吸,众人只觉身周轰轰摇晃,人间的山也挡不住天外的星,灵秀大山开始缓缓沉陷,被陨星巨力不断挫压,一寸一寸、沉入大地。

半顿饭不到的光景,离山沉陷七丈。

压力更重、沉陷不停八百里陷落第九丈时,清冽长鸣传来天空,震铄光芒自东方冲腾而起,转眼化形一头巨大紫鹤,翅展六百里,向着天火流星飞去!

紫鹤东来,天元道之阵。

以修家之力硬抗灭世陨星是螳臂当车?第二只螳螂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一五章 一定还

紫鹤之后,另个方向一道人影飘然,本来有些虚晃、看不太清楚轮廓,但随他一步一步等向高空,身影越愈来愈清晰:微胖中年,左手负于背后、拿着一卷书,右手则高举过顶擎着一柄剑,更奇怪的是这道法术结形之人的穿戴,居然是明黄龙袍、九穗龙冠,皇帝鸿儒门宗,结成的阵法自也免不了书生意气,他们的阵唤作:天子守城门。

大成学,第三只螳螂。

西方,木鱼与法磬声音响起了,阵法凝结的是一个童子,若苏景在场当能辨出,和尚们摆出的这一阵与真页山城斗邪修奎宿时大同小异:五十三参、参参见佛的善财童子,只不过今日童子目蕴狂怒而面做狂喜,绝不应同时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神情共存于一张脸孔,偏又和谐到无懈可击,喜怒交融、古怪得彼此抵消,那张两重情绪皆入极的面孔,最后落于人心的竟是一个:清静!

第四只螳螂,弥天台。

还有:重重热浪翻卷,火求烈、求狂,哪用结什么形塑什么魂,第五只螳螂涅罗坞干脆掀起了一片火海凌天;

凄厉呼啸随风滚荡,黑色的大鹏鸟身上闪烁着诡异光华,只有巅顶大修动用神目才可辨得,那鸟儿是万万米粒大小的怪虫拼凑而成,虫已死、尸体却凑出了一头身形比起六百里紫鹤也全不逊色的巫杀巨鹏为君一击,鹏搏万里。第六只螳螂紫霄国。

第七只螳螂的法术,腥风滚滚、兽吼轰动,天酬地谢楼的万妖大阵,声势与威力只稍弱于天宗半筹。

离山在前,五天宗与妖家大豪紧随其后,中土阳间世界最最强dà

的七个势力尽数动阵,全力出手轰那天火陨星。

每一道大阵神通飞往天穹时候,人间各处、无论是繁华大城还是偏荒小镇,都会齐齐爆fā

出一阵欢呼,百姓事先不曾得到丁点消息。可到了现在。又有谁还会猜不到,平日里那些隐遁灵山、深居简出的修仙高人,他们正集结几处、竭尽全力来消灭一场灭世浩劫!

只是,七只螳螂,挡得住一架疯狂以行的巨辇么。

封天都。一品殿。十花大判叹了口气。在他面前百丈铜镜半悬,正映着阳间大宗对抗天劫的情形,五年借法期限未到。十花判可动用这面宝镜随时洞察阳世。

十花判暂时收回了目光,不再注目于镜,低下头看自己的靴子:“花青花,四个月前,你曾问尤大人可否驰援人间。”

“是。”侍立于侧的花青花轻声回应。

“在那之前,我和尤大人从未察觉你还有一份眷顾阳间生灵的心思。”

花青花笑了笑,即便知dào

自己不会被认同、即便知dào

自己的想法在前辈大人面前是错的,这位三品判依旧不会对十花判隐瞒分毫:“属下一直都是这样,幽冥规矩太冷,不如人间温暖,是以属下对阳世生灵很有些好感。”

十花判不生气,更未训斥,相反的,老人也笑了一下:“我有个想法会不会就是因为你有了这样一份眷顾人间的心思,所以苏景身上的那件一品袍把你选做了下一个传承?”

这是没有答案的事情,十花判提过一句便作罢,再开口时换过了话题:“那你可知,人间那些修家的本领如何?”

不用想,花青花直接回答:“只从苏大人的本领,便可见一斑。”

“不错,本领高强的人很多,七大天宗、妖精金家尤其离山,但因这一战太不公平。”十花判的眼光精准,他的道理明白异常:“若那颗陨星摆在地面,以现在他们催动的法术,那颗星早就碎裂了。可星从天外来,阳间修家不能等它进入世界在动手,只能催运大阵将法术打入天外世间力,破天就得消耗半数;出得天际,再被空空星宇损耗,又得损丧大半;而那陨星飞行无数年头,蓄起的力量又何其惊人!”

花青花脱口问道:“可有办法弥补?”

“有”十花判口中说的是‘有’,用的却是‘休想’的语气:“除非能有十四位归仙之辈,六占六合,八结八荒,方可消弭破天、星宇之耗,才有望摧毁那道天星!只是如今阳间,又上哪里再去找十四位归仙共施法度。莫说阳世,就是幽冥也不存这样的阵势了。所以阳间完了,那些修家所做徒劳,输定了、死定了。”

花青花面色沉黯,未做声。

十花判口中话题再变:“以往,你时刻都在关注阳间吧?”

花青花一字以对:“是。”

“那你可知,阳间的大修智慧如何?”

“乾坤造化,自然使然,人间大修不乏惊才绝艳者,脑智纵横心慧非凡,委实了不起。”花青花毫不吝啬褒奖之词。

“比如?”十花判的兴致颇高,一句接一句的问。

大人有问,花青花必有回答:“比如离山沈河、比如弥天台辰光、比如大成学蒹葭”

“错!”不等他说完,十花判忽然摇头,老人的笑声古怪、笑容古怪:“全都是是傻瓜啊!”

说到此,沉默了好一阵,十花判又是一声叹息:“十八个月前,我曾去往人间,一个接一个,见过了六大天宗的掌门人。”

花青花一惊:“大人怎么说?”

“怎么说?实话实说!明言告sù

他们没希望,但若他们同意,我能以一品判之力,开一隙黄泉,允那几位绝顶大修与门中精锐高手,以阳身入黄泉,他们不必陪葬阳世,来到幽冥照样能够修行、只要有机缘有本领,照样能够破道飞仙!”

花青花动容,一品大判确实有这样的力量,能够接引阳世人入幽冥,但有这样的法力不表示有这样的权力,大判若真这样做了,来日必遭天谴!而十花判在位时,对阳间修家游魂一概严惩,足见他不惜修士夺天造化十花判不惜承担天谴还要救今世修家精锐的性命?

会如此,再简单不过:阳间可以毁灭,但幽冥决不能沦丧,十花判舍却自身、与他最憎恶之辈合zuò

,只求能为幽冥添一道生力军,对抗西方黑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着,不止人间,还有幽冥。阴间判官呆,正道大修呆。

“我没提及幽冥之祸,只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嘿,我想得是,等他们来了,就算为了自己也非得破那西方黑暗不可。不过我没想到啊”

十花判没想到,六大天宗的首脑无一肯入幽冥,他们与阳间共存亡。

十花判不知dào

,离山之人,信那以个字:还!我修行、已夺了造化,我有所成就我永怀感激,若有一日我能还,我誓死不退,一、定、还。

求不得无悔,求无憾。

没人不贪生怕死,天宗修家也不例外,但他心中有一件事高出了生死,便是如此了。

一群可搬山填海、纵剑万里的傻子。

但也是这群傻子,个个都看出了十花判的‘仁厚心肠’,个个都在回绝了十花判后对他说:若能挡下此劫,愿奉大判官差遣,维护幽冥、稳固轮回。

离山剑、天元道、弥天僧、涅罗火、紫霄巫和大成学的书生何为正道修士?‘正’以载‘道’,‘道’以作‘修’之士。

‘正’不存则‘道’不存、‘道’不存则无以‘修’之。

“看傻子死,不是件开心事情。”第三次,十花判沉沉而叹。

幽冥中,大判官第三声叹息时,人世间,离山沉陷三百丈。

无论十花判想要招揽阳间大修入幽冥是什么目的,至少他有一点没说错:输定了,死定了。七头螳螂也挡不下那来自天外的巨车。

五大天宗与天酬地谢楼的大阵轰向天星,可离山的压力未能减轻分毫不止离山,天元、弥天台等那后来动法的六大门宗,阵中修同样遭受巨力反挫而重伤、他们的阵基、山门震颤不休遥遥欲坠。

这绝不是一场公平之战,只凭天宗,远远挡不下来。

退无可退,背水一战可鼓气勇,可惜,在那颗天火陨星面前,天宗的勇气不过是个笑话。

李不二的身骨咔咔作响,来自陨星的巨大压力压得他痛不欲生,妖怪心中颓然:还打个什么?又哪有胜算?勉强分出一抹余光望向身边的修家,全都面色痛苦、面色灰败,绝望之意笼罩双眸,唯独一个例外:那个坐在不远处,脑袋四四方方、背后还背了一支桃花的离山弟子,此人胸襟早都被口中涌出的鲜血浸透,可这四方头的眼睛依旧明亮是兴奋?

修道亦修剑,道法在身时,方先子是追求长生逍遥的练气士;可当一剑在手时,方先子更愿意把自己当成个勇卒、当做个战士!今日损丧,仙途断灭,于练气士而言无疑惨痛结局,但在战士眼中,陨落于应战之役,丧身于最强dà

的天外来敌,那又是何等荣光。

那又是何等荣光!!

所以方先子身体痛,所以方先子眼睛亮。

行元在身,离山弟子参天悟道;长剑在手,离山弟子斗战乾坤。

就在此刻,北方天空中突然一阵急筝响亮,琴声高亢韵意铿锵空来山、天魔宗,天魔大殿之中,以往千年都隐身青雾中的宗主魔君今日露出了真身:没有双腿的半身、残疾之人,白发苍苍的老者,十指急舞于身前魔琴。

魔君鼓琴。(未完待续……)

第六一六章 嫁衣裳,天魔宗

早在离山找到‘三年鱼’时就将陨星浩劫之事传告了天魔宗,魔君不对同门隐瞒丝毫,把消息传递下去,可随后三年间,不见他有丝毫动作,传令门人以前怎样就继xù

怎样。

魔君未闭关,但也不再过多过问门宗事务,他的居处常常传来叮咚琴韵

直到刚刚,离山开始行运大阵时,魔君召集宗内所有弟子集结于天魔殿。

蚩秀也来了殿中,心中颇有些兴奋,以为师父定是暗中准bèi

了什么阵法,要再此刻发动去轰袭天星,不成想魔君竟是要讲道。

“古时有好赌之人名唤轩辕叮当,祖上留下的大好家业尽没于骰子骨牌之中,轩辕叮当沦为乞丐,讨得一两文,转身再入赌坊如此往复,久而久之再无人施舍于他,一年冬雪早降,轩辕叮当潦倒长街垂垂濒死,忽然有人走来,给他身上盖了床被子,另外还给了他两个夹肉馍和十个铜板。”

轩辕叮当抬头一看,老熟人了,镇子上富豪大家的秦大公子。此人古道热肠,常常相助落难同乡。因轩辕小时候家境颇为不错,两人儿时还有几分交谊。

轩辕刚把家业败光沦为乞丐时,曾求到秦家门上,秦公子直接送了他纹银百两,劝他莫再去赌,这笔钱足够做有个小门厅的生意了。轩辕满口答yīng

,三天后输个精光。

不久后轩辕再上门,秦公子外出不再。其他秦家人对他毫不理会。

三个月后,秦公子外出归来,听说轩辕又次上门,专程去了轩辕栖身的破庙找他,这次他给了轩辕十两银子,立一个门户是休想了,但支个大些的摊子还没问题,轩辕当时皱眉:“上次是百两,这次又不是我找你,你主动上门。却只十两?”

“你不值百两。只值十两。莫再赌了,赌上不能安身立命。”说完秦大公子离去,轩辕混不理会,拿了十两银子再去赌坊。中午过去。不等天黑就再输了个精光。

第三次。秦公子与轩辕街上偶遇,这次秦公子只给一两银子,轩辕叮当在他眼中。只值这一两银子了。

凭着一两银子,轩辕叮当翻本了,随后半个月的光景,屡战屡胜,赢下了三四百两银子,但再三天过后,又输了精光,再之后他找上秦公子,后者对他避而不见,一两银子都不值的人,秦公子不愿与之交往。

不成想到那大雪之夜,秦公子又给他送来了被子肉馍和十文钱。轩辕叮当纳闷:“不是早就不再理会我了?今晚有善心发痒了?”

“总不能看你真被冻死、饿死。还有,以后莫再赌了。”话说完,秦公子稍顿片刻,叹了口气:“十文,不能再少了。”

儿时好友如今值十文?不能再少了?只是于平时不太一样的,秦公子眼中满满忧愁。

轩辕叮当哪去管他啰嗦,捱到转天中午赌坊开门,棉被夹在腋下手里掂着十文钱再度进门,钱输光的话被子还能当得一两文,大小也能算个本钱。只是还未开赌他就听说秦家出事了,做一笔官家的买卖出了纰漏,倾家荡产不算还被追了官司,一大早虎狼差封门抄家,一家大小尽被拿去了公堂。

轩辕叮当闻讯愣住,那时间心烦意乱,以往落入耳中犹如天籁的骰子叮当、骨牌哗哗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只觉说不出的厌恶,十文钱放回兜里,转身离去了,离开故乡远走别处,从此再不知所踪。

一晃十五年过去,轩辕叮当重返家乡时,又是大富身家!当年远走他乡,从苦力做起,步步经营,他本是大家出身自幼脑子就灵活,加上他在赌中丢掉的运气原来都攒在了生意上,从小做大、连遇机遇与贵人,竟又挣下了雄厚家财。

轩辕返乡时,秦公子也出狱一年有余了,在大狱中伤了身体,力qì

衰败,手难提肩难扛,沦为了乞丐。

轩辕叮当去看秦公子,后者笑得惨淡:“如今你看我值得多少几纹钱?”

轩辕大老爷耸了耸肩膀,身边健奴一拥而上,抢着搀扶秦公子登上华贵车辇,一路上仔细侍候着,去往当年秦家老宅,轩辕叮当已将此处买下了,名玩摆设、雕梁画栋布置一新。

待到秦家老宅,轩辕门下佣人无需吩咐,抬了一口口箱子上前,对秦公子口称‘老爷,请过目’,箱子打开来金银细软、地契屋据林林总总,轩辕叮当十五年的经营,万贯财千亩地数十产业,甚至连他随身携带的钱袋,把他所有一切尽数赠了秦公子。

秦公子完全懵了,他落魄时我曾接济,如今我陷入绝境他施以援手再正常不过,但又何须搬出所有家当,轩辕如此,岂非疯了。秦公子口中喏喏,好半晌才总算问出一句:“你你这是作甚?”

轩辕叮当应了一句:“我高兴。”说完转身便走走不出三步又转了回来,自一口大箱中捞出十枚铜钱,在手中掂得当当作响,溜溜达达地又去赌坊了。

到了赌坊,轩辕叮当看了庄又看闲,开始还气定神闲、不多时便又回到当年的赌徒模样,咬牙瞪眼地盯了好一阵子,终于追到了明路,最后家当十个铜钱一把投下去。

“他妈的,输了!老子就只剩‘值这十文’了!”片刻后轩辕叮当怒骂一声,大手伸出,把头皮挠得咔咔作响,正挠得起劲,轩辕叮当突然喜形于色,放声大笑,笑七声,身躯直挺挺倒地,就此气绝身亡!而他丧命之际,天空中千里乌云翻卷、万道轰雷接踵不休

“一朝顿悟,轩辕叮当身死人间、神化天魔诸天真魔中列位九百十一。轩辕尊有三魔名:他值得了十文,是以自称‘十文魔’;他执意报恩,其他诸位魔尊敬称他‘重恩魔’;他把大好身家全部送人,十五年辛苦打拼全为了恩公、与旁人做嫁衣,我天魔宗前辈又唤他做‘嫁衣魔’。”故事讲完了,魔君静坐于大殿,此刻外面世界电闪雷鸣,六大天宗与天酬地谢楼已然全力出手迎抗天劫。

魔君不看外面一眼,转头望向心爱弟子蚩秀:“如何?”

在师尊面前,蚩秀心中全无骄傲。恭敬回答:“还请师尊教诲。”

魔君突兀放声大笑:“早就教导过千百次了。今日又老调重弹。百万家财中还是十文重?我重还是恩仇重?天地重还是修行重?我喜欢哪个、哪个就重。”

“不痴不疯,何以修魔?痴不入极、疯不成狂,何以成魔?”

“求我所求,管他天翻地覆;求我所求。哪怕翻天覆地!”

“求只求。找到我的疯癫所在。找到我的偏执所向我那十文钱,究竟在何处?”

“本来我不知,以至六百年修持再无寸进;三年鱼消息传来。天地将毁浩劫当前,我却心头狂喜修为猛进我那十文钱,便是天顶这颗星!”

“我已有所求,哪怕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大笑声中,魔君挥手将一架古琴摆放身前,十指如轮急急动弦,天魔琴、嫁衣裳,琴中魔音不能直击陨星,却能为已经发动的诸多大阵添力增威

天魔宗自视甚高,即便道法修法不比天宗更强,但魔家弟子无一例外都看不清天宗修家,当年蚩秀挑zhàn

离山,足见他们的狂妄和凡事必要抢出风头的性情。

天火陨星来了,天魔宗弟子不会束手待毙,不过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当会穷尽心思布下一阵,不仅要迎抗浩劫,还要在阵法上出奇出彩,去胜过别家的法术。可魔君一改平时做派,他竟心甘情愿地去给那些他看不起的修家做辅、做助。

绝非无奈之举,只因他找到了自己的‘十文钱’。为那十文钱,人前争胜是傲,胯下受辱又何尝不是傲。管别人如何去想如何以为,我自看重我的:十文钱。

琴才动一声,魔君一口鲜血就喷于琴弦。他的本领毋庸置疑,可他要古鼓琴相助的那些力量天宗集结同道修家,蓄势已久的大阵,力量何其强dà

。离山轰击天星是螳臂挡车,此刻魔君所为又何尝不是?强行动用法力,硬要去做一件超出自己极限无数、绝做不来的事情,又岂会不受反挫、反噬之害。

可魔君仍眉飞色舞,蚩秀修行数百年,从未见师尊如今日快活!魔琴魔音,于他指下响亮不休!

魔家绝学委实不凡,得了魔音相助,七宗阵法聚威势、笼神气,威力各有增长。虽然距离对抗天星还差得太远,但各家大阵的威力力量,确确实实稳固了些。

琴动七声,魔君前后七口逆血撒于长琴,忽然,魔君麾下北路魔王冷哼一声,右手一抬、十指指甲疯长,如狭长利刃直直戳入魔君肩头,下一刻,北路天魔也是一口鲜血喷出。

宗主为那些假仁假义的正道修家做嫁衣?

那我为宗主做嫁衣又何妨。

北路魔王传力、分伤于魔君。紧随北魔王指甲之后的,西路魔王挥出挥出自己的大辫扎于魔君肋下、南路王将一根两端锋锐的长梭连在自己和魔君的眉心天魔殿内,人人动法,身体勾连、修为勾连、性命勾连!

魔琴动天,嫁衣裳,东土北方空来山,天魔宗,第八只螳螂。

魔君不喜反怒,怒声斥骂:“本座的十文钱,与尔等何干,都与我滚”可话还没说完,远方猛又震起一声惊天动地的蛙鸣,东土汉境与南荒妖疆交界地方,一蓬暗红色的沙急喷而起,迎向那天上的第二枚骄阳。

魔君的骂声变成了一声嘶哑怪笑:“还有买卖,一并接了!”言罢琴声更急,又拼出一份魔韵去扶持那蓬冲天的沙。(未完待续……)

第六一七章 秀色现,还有谁

除了蚀海,今日人间还有大圣么?

此问暂时无解,但一直以来小金蟾心中都有个怀疑,藏身中土与南荒交界、曾因毁了她的金钱宝物而赔回来一块蜃玉的那头老蛤,会不会就是大圣?这头怪物的本领太大了,连裘婆婆误入其腹都不知觉。

浩劫消息传来后,小金蟾先去了西海,而后重返‘疙瘩山’从此长跪不起,口中喃喃祷念:“浩劫将至,求请大圣老爷爷动用仙家法度,消弭此劫。”

一句话翻来覆去念了不知多少遍,终于把老蛤给说烦了,不久前突然一股古怪大力席卷,小金蟾全无抵抗余地,顿觉天旋地转、被那怪力挟持着进入一片泥沼中。

泥沼是哪里?青云不晓得,瞪大那双离得颇远的大眼睛,四下里张望。忽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满脸皱纹的、双眼凸出、嘴巴大得几乎咧到双耳的老太婆出现面前:“我、不、是、大、圣,我、也、不、是、爷、爷!”

老太婆说话异常用力,震耳欲聋,且一个字一个字的蹦,更显可怕。不过因为她嘴巴太大,开阖之际自然也就显得好像在笑,这让她和气不少。

“求老奶奶出手,消弭那天劫!即便不是大圣,您老的本领也毫不逊色!”小金蟾焉能不知她是哪个,幸亏她以元神相见,否则老蛤动作那么慢,说不了十个字,那颗天火陨星都已砸进世界了。

青云忙不迭又跪倒。跪是跪、但她眼珠转动着口气也愈发理直气壮:“不过受境界限制,您没办法飞遁天外天地将毁。哪怕为了自己,总要打那颗混账星星!”说着,青云抬手向天上一指,这时才发xiàn

天上什么都没有。

或是化境,或是妖身祖窍,总之泥塘不在大世界中。

老蛤咧着嘴巴,看她的表情像是在笑,可看她的目光只有不耐烦:“无知小辈,本作早都修成‘神身身神’,我是无法飞遁天外。但就算世界毁了。至多也只是灭了我的皮囊,我神魂全不受其所伤,仍能继xù

修行!”

这等高深法门,青云听都不曾听说过。但大概能明白老蛤是‘神魂仍在天地间。却与天地无牵扯’的境界。它不怕浩劫,老蛤早就看得清楚了,那陨星会毁了这世上所有生灵。但不会把世界彻底撞碎,神魂在不毛地修行?无所谓啊。何必浪费力qì

去抵挡劫数。

咚咚响声不迭,青云的额头砸在浓稠泥沼上的声音:“小孙孙儿求请您老发发慈悲”

“我和你勉强同宗,又不是熟人!上次本座用一块老玉赔了你的金钱,早就没了亏欠,你跑来求我、扰我修行好没有道理,快走快走,找地方等死去。”老蛤毫不客气,随后又是几句狠话出口,看青云愣愣不语,老蛤只道打消了她的奢望,又把话锋一转:“老身并非无情之人,只是这道劫数远不是我能应付的这样吧,你就留在此间,至少能保住性命。”

不料面前的忽然‘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我不要自己活命啊!我不怕死,可我那七十三个孩儿不能死我答yīng

夫君好好照顾它们,大家都死了,黄泉路上我没脸再见平安郎。”

说到这里,哭声愈发响亮:“我夫君修真龙法度,闭关西海,我得知浩劫来临时,立kè

去西海寻他,可可他不见了!那海里的老龟告sù

我,这是‘龙隐于世’的修持,他会消失好久,除非破这一境否则难觅踪迹我不知dào

该怎么办,平安郎最好脸面,乾坤浩劫这种事情,只要他晓得,就算拼命也会出手杀星,可他人在关内,他不知dào

我找不到他我又怕别人会笑话他是贪生怕死,所以跟他姑姑、他同门说平安郎随我去娘家入阵;又跟我外公说平安郎跟我去离山入阵这谎话现在怕是早都被揭穿了,我没地方去,我好多好朋友和亲人却一个都不敢见,我那些孩儿还不懂事我只盼着天劫消弭,孩儿没事大家都没事,我以后再见他们哇啊该怎么说啊!”

小金蟾箕坐泥塘嚎啕大哭:“求老奶奶,出手他们都不能死家里男人不在,我还得等他回来你不肯管就放我出去我不能独活,黄泉路上我还得照看娃娃们,不让他们受恶鬼欺负。”

一滴眼泪不知不觉从老太婆的目中滴落,她的眼睛高高凸出,泪水落在身前七寸之处犹豫再犹豫。此时小金蟾已经不再求她出手,只一个劲地要她放自己出去。老蛤狠狠一跺脚:“当我上辈子欠了你这妞子娃娃!”旋即,南荒边缘处那巨大老蛤人立而起,肚皮鼓胀几次,猛一声大吼、赤红蟾沙直喷天际。

老蛤本就不是无情人,她远离人间自己蛰伏于此,不是桀骜孤绝,只因她在人间行走看人间亲热时,天天哭了笑笑了哭,实在受不得那份折磨这才来狠下心肠来到荒僻地方,不成想命中注定!

哇哇哭声猛又提升了个高度,青云小姐撒了大泼,用尽自己所有修为放声大哭。

老蛤动法,迎抗天劫!

而那蟾沙翻卷后,不过三两个呼吸功夫,东土汉境中,一道、两道、三道前后十一道神通,猛地拔地而起,轰向灭世陨星东土锦绣,从不缺天才,这片传承有序、广博浩渺的灵秀大地,远远不止七大天宗、妖家魔宗这些修行翘楚,有人名不见经传隐遁深山;有人游戏红尘身藏庙堂,大修绝艳之辈数不胜数。当三年鱼之讯传遍修行世界,这些人或是因行属不合无法入天宗之阵、或是心性孤僻不愿于正统修家为伍,但他们绝不是什么都不做,三五相商、百十串联,各结各阵,于今时此刻,于繁华人间,绽放起只属于他们的绚丽光彩!

平心而论,老蛤之后再起的这十一阵,威力远逊于天宗法度,但他们也把力量打出了天外、打中了陨星。哪怕击中陨星时他们的阵法只剩蚊蝇之力,那也是他们的荣光,他们的修行,他们无憾无愧无悔!

空来山天魔殿,魔君哈哈大笑:“有趣,全都接”话音未落又一口黑血喷出,可他手下琴声越发激昂;

离山共水大阵,沈河哈哈大笑,他的声音早已嘶哑,更没有力qì

传声四方。沈河掌门心中,仍是之前传于全山同道、全宗自己的那四个字:何其有幸。

能在末日降临之时,见识天魔琴、见识南荒蛤、见识隐匿中土各处从生到死都不出世的精彩修家见识这天地深藏不露的秀色,何其有幸啊。

而沈河贪心,已经无怨无悔,却还想再看,看还有谁还有谁还有那一只雪白的灵狐,自南荒深处破空而去,一路向天长啸昂昂。

南荒、狐地。当年苏景途径那处,大圣玦将狐地大雾收敛一空,露出了天真大圣卧像真容,那群狐狸就开始闭关精修,等待着大圣归来、再追随先祖傲啸天地。到半个甲子前,天真大圣全不见回来的征兆,不过狐狸们的精修已经告以段落,未出关不过也不再结身入定,外面的情形它们都有了解。

三年前,天斗山的妖精念着苏景曾与此地有过一段渊源,将‘三年鱼’之言结成一道灵讯送去了狐地。三年之间,千万灵狐亦布下了大阵一座,此刻发动,为本已绚丽缤纷的阳间世界再添瑰丽颜色。

阵法成,一头巨大灵狐自阵中飞去迎抗天劫。

狐地首领,那头红皮狐狸端坐在地,好像人似的一双后腿盘结,一双前爪并合、捏印,其他千万头灵狐错于它身边坐落安坐、共转大阵,它们的样子说不出的可笑,可它们的神情说不出的威严;狐狸打坐的样子说不出的莫名其妙,但它们催起的法术却凶悍无匹,比起东土汉境那几道天宗大阵也不遑多让。

可惜,还不够、还差得远。天魔、老蛤、隐修、狐狸,一只又一只的螳螂,仍无法阻挡那熊熊燃烧的炽烈天星!

与离山弟子情形相仿,狐地阵法打出天外、才一迎上陨星,群狐的眼光便陡然黯淡,身形无以抑制的急促颤抖,沉降于周身的巨大压力挤压得它们血欲崩骨欲碎!红皮狐狸眯了下眼睛心中了然:不是对手。

可没有退路了。不能退,狐地传承无数年头,只为等候大圣回归,几百年前那征兆终于显现,它们看见了希望,又怎么可能容这世界毁灭、容自己这时刻准bèi

着为先祖效劳的有用之身灭于那无稽天星!

红皮狐狸口中连串低低嘶嗥,奋力传音同伴,要孩儿们坚持、要孩儿们撑住,没有胜算是天注定、不全力入战则是让先祖蒙羞、愧为天真后人。突然,红皮狐狸口中嘶嗥停顿,一双狐目瞪得奇大,满满惊骇:那雕像

狐地中央天真大圣巨像,头枕双手、腿搭二郎、眼睛望向天空,轻松惬意地躺卧姿势。但此刻那大像竟活了、动了、坐了起来!

左腿平伸、右腿蜷曲,左臂搭于左膝,横陈于地面千万年头的冰冷石像,真的坐起了身。

姿势变了,但大圣的气度未变、望向天空的目光未变,大圣像的双眸,正死死盯住天空中那第二颗太阳(未完待续……)

第六一八章 带红花,穿新裙

下一刻,天真大圣巨像忽然笑了一声,于喀喀的顽石摩擦声音中,它站起身形平步等空,一步接着一步,走向苍穹。

既没有烈烈长啸,也不存破空锐响,‘大圣’的行走全无声息,甚至连一点点的妖威或声势都不存,可他的双眸他在看着那颗陨星,那颗陨星却不存于他眼中。一如青灯中的坐像、如莫耶世界的站像、如天斗山壁画中的飞天像:他的双眼揽尽乾坤又目空世界。狂敛于心傲绽于目,第五圆繁衍万万年中,妖家精修第一圣:妖狐天真。

就在大圣举步登天时,突然南荒的另个方向,猛又暴散起轰动妖威!

不若天真大圣那般将狂傲内敛,刚刚绽裂的妖威满满凶狠,毒辣气意横扫天地,先弥漫了南荒、继而播散于中土,随妖威浩浩翻卷的还有一道嘶嘶的怪响:放大了万倍的毒蛇吐信之声。

一条铁灰色的巨蛇,凶口大张、长信吞吐,昂首向着天火流星飞去。

天真、蚀海,两大圣!

只不过,今时的洪蛇蚀海看上去比着往日稍有不同:蛇头上斜斜地带了一朵巨大的花儿。虽然大了许多,不过那花儿还是能被人轻松认出:这些年东土世界随处可见的、原本只生于邪魔地、莫耶地的笑语红花。

中土人间,唯一的那个莫耶女子正眯着弯弯的眼睛、满目笑意地望着头戴红花的巨大洪蛇飞天。她前方不远处,以剥皮国瑞皇帝、大国师洪灵灵为首。数千洪蛇子孙齐聚于一阵,个个都化作原形,无一例外鳞皮颜色黯淡无关、身体筛糠颤抖洪蛇家的大圣爷曾对小不听说过,远古时候也有过一颗陨星飞来灭世。蚀海大圣辛苦三年准bèi

大阵,结果还没等出手,东剑西禅就先拔头筹,施展浩大法力打灭了那颗陨星。

蚀海的阵法没用上,就被荒废到一旁;蚀海的阵法没用了,除非有朝一日,再飞出一颗大陨星来砸世界:正是今朝!

在幽冥时。大圣栖身的盆景大半时候由不听所持。两个人闲暇时常常会聊上一阵,一老一小还算投脾气,洪蛇的唯我独尊阴毒狠辣,颇让小妖女敬仰;小妖女的刁钻古怪口蜜舌糖也深得大圣欢心。有关这座阵法。大圣曾向不听做过仔细讲解。

是以‘三年鱼’的消息传出后。不听立时想到了那荒弃的大阵,按照大圣以前的指点,先找到了阵位所在;又发动现存洪蛇入阵:蚀海虽不在。但是凭着洪蛇后代的纯正血脉和不听了解到的阵法行运道理,仍能再启此凶猛大阵。三年的忙碌准bèi

,终于如愿以偿。

不止重新发动那么简单,大胆的小妖女还甘冒奇险,又给大阵添入一道法术,让洪蛇戴红花儿另外值得一提的,小妖女今日着盛装,莫耶习俗中,只有奉重大节日时才会穿起的华美衣裙:

若能继xù

活下去,不听想要中土世界处处开遍笑语花;万一死了的话,小妖女就要漂漂亮亮地去见苏景——她在幽冥时听鬼差说过,阳间人物死后游魂入阴曹,人死时身上穿的什么,游魂身上的衣衫便如何。

至于狐地的大圣像,当年蚀海为迎抗天劫曾布下一阵,天真大圣又怎么可能坐看陨星砸落于此间?

九尾白狐与凶狠洪蛇一样,都曾设下了凶狠阵法、也都被东土的老道和尚‘抢’了先手大圣留下的法术便是狐地中的巨像了,引动此阵的契机简单,只要后世弟子动用了轰天之术,巨像便会‘醒来’,时隔千万年头,那头名唤‘天真’的狐狸再为乾坤动法,一击轰于天外。

离山共水之后,五天宗、天酬地谢楼、天魔宗、隐遁修、老蛤、狐地、天真与蚀海的存留大阵一场摧毁人间的浩劫,引出的竟是好一场异彩纷呈!诸般法术,威力参差不齐,颜色却同样惊艳、同样耀目,如盛世节日时那璀璨烟花。

乾坤劫数,天下共御、天下共讨。所有能出力的人全在出力,杀死那颗星!

‘天真’步穹宇,‘蚀海’攀九霄,两位大圣留下的法度与其他冲向陨星的法术大不相同:包括离山共水在内,天宗、隐修和老蛤的法术,都是将化形凝意的力量直击向上,冲出去多少不可知、落在陨星上多少无把握。

而‘天真’来到天穹顶出,挥手向着天顶一划,肉眼可见,湛湛蓝天就那么一下子被裂开一道巨大金色裂缝,随后‘天真’跨出中土世界、于虚空星宇中从容迎向那陨星。

‘蚀海’更干脆些,直接一头撞上天顶,引得世界摇晃乾坤震荡,旋即只见天顶上显出了黑色大洞,四周更有无数裂璺弥补,大蛇则从自己撞开的洞子里大摇大摆的游了出去,继xù

前进。

两大圣,撕天撞顶,破这世界,全不损身上所蕴巨力。

‘蚀海’直直来到陨星前,昂头摆尾一次次的猛撞不休,唯一能从地面上直接看到的、来自中土法力与天星的直接恶战,便是疯狂洪蛇!

‘天真’却不见了。他还在,只是兜了个圈子,来到了陨星背处陨星拖彗尾,看似一体实则各自分离,打碎尾巴和陨星前进并无影响,可是在天真手中,却是另外情形。

大圣探手,猛抓住了陨星彗尾,竟真得拉住了、拖缓了那灭世之星的前进之势!自阳间众修家出手一来,第一次,那陨星终于慢了慢了!

‘天真’的面色看不出喜怒、目光始终淡漠,手臂上肌肉贲起,加力、遏;‘蚀海’蛇形,不存表情、眼中浓浓虐戾不变。身形摇摆得愈发疯狂,头撞尾抽,加力、打!

两大圣,迎头拽尾,法术不懂‘沟通’但上上法持自有默契,与今日人间的精彩后辈并力,斗天星。

只是离山仍在沉陷。

也许是大圣的阵法被荒废了太久、又因不是大圣亲自主持所以损失了威力;也许是这颗灭世天星比着古时那一颗更大更强,中土人间绽放起的层层异彩,仍不足与那第二枚骄阳争辉。

离山沉陷的势头放缓许多,但还在向下沉落

樊翘未出力。

他是火行修家。入不得共水之阵。是以不久前樊翘和留在光明顶上的众多乌鸦、祸斗一起去往涅罗坞入火行大阵,可出乎意料的,祸斗或剑鸦都能入阵,唯独樊翘和那四十九对比翼双鸦不行。

他们一入阵位。涅罗坞的大阵中灵火流转立kè

显出微乱之势。火焰仍受阵法指挥、行转。但又‘不由自主’地向着樊翘、比翼鸦靠拢过来。

意wài

的情形,不过原因却不难解释,苏景的手下众将。真zhèng

修得阳火精髓的只有九十九个人:樊翘修liàn

金乌真诀、比翼双鸦修行金乌九劫大阵。其他的剑鸦或者小祸斗,也有不少修行金乌九劫火法的,但它们的修liàn

年头比不得那四十九对乌鸦卫,火焰纯粹不够。

就是因为樊翘与比翼鸦的阳火够了火候、足够纯烈,所以入不得涅罗坞的阵法了,世间火焰百种千类,唯独阳火为源亦为尊,只有阳火灵领袖其他火焰的份,不存被领导的机会。

无奈之下樊翘与乌鸦卫只好回到离山,重返光明顶再动阳火继xù

祭炼祭炼不停,但心思早被人间与天星之战吸引了去!

樊翘仰望苍穹,他不想发抖可身体不受控zhì

,他不想流泪可目光早被泪水淹没,一破一立让他心境远比同辈修家更沉稳,但是身处那一道道冲天法术起源的大地,感受到的不止那些法术的威力,更有无限荣光。骄傲到发抖、感动到流泪,而樊翘只想笑,笑不出声音的大笑狂笑疯笑。

樊翘的胸口、咽喉都仿佛堵住了,他在笑,却无声。

激动到无以复加,也遗憾到无以复加,身为离山弟子,却不能入阵,这道遗憾如疤、将永远横陈心头!死都抹不掉的遗憾。

此役,未能入共水大阵的离山之人还有六个:

人在青灯、且根本不知dào

劫数降临的陆老祖;

人在死关、五听寂灭专心领悟最后逍遥一问的贺余;

人在幽冥、无法及时返回阳间的妖国君王尘霄生;

人在褫衍海、还差三天才能回到幽冥的小师叔苏景;

人在何处不知、身提已被墨色沁染而依旧坚守本心、但此时法度已然不合共水阵的长老任夺;

还有一个正在咳嗽。

剧烈的喘息,大声的咳嗽。看不出他的年纪,因他血流披面。受创得不止头颅,还有身体,一道剑伤纵横,鲜血汹涌,早已经把他身上的剑袍浸染成艳艳红色。

他的面前没有敌人,他的手中有剑。

剑上有血,正沿着剑锋汇聚成细流、缓缓滴下。

剑为上上品,片刻功夫鲜血落尽,剑身又复清透明亮,隐隐现出云海般的剑纹剑锷上两字篆文浅浅:流云。

流云,算不得多稀奇的名字,不过剑名篆字并非今时文字。上古时的篆、上古时的剑,来自江山剑域、曾于这位离山弟子手中大放异彩的好剑。

咳嗽不停,口中仍费力反复地说着话,他在对剑说话:“求请前辈醒来!”每次都这一句话,每次说完后,他都会手腕倒转,挥剑逆刺于自身一身剑伤,皆为自损。

如果不是自损,这东土人间里,除非陆老祖破出青灯,否则根本谁能让他伤成现在模样。

孤身在外的离山弟子血流如注,一次次地自刺:求请前辈醒来。(未完待续……)

请假一章

非常抱歉,今天临时有事,下午这一章更新是在没有时间写了。

从第四卷开始,西海、幽冥的情节一点一点的向上铺、向上垫,这么长时间终于写到了高潮部分,真心不敢把它写砸了,所以我最近码字更矫情了,环境得好、时间得从容、心得静,踏踏实实地写好这一段。

另外这一段情节会挺长,冲突一路激烈,陨星砸大地只是算是第一个大浪头,不敢不认真写,万一没写好后面就浪不下去了我们要一浪接一浪~~

鞠躬求理解。万分感谢!!请假一章,认真道歉。

豆子惹的祸

13.11.11(未完待续……)

第六一九章 剑中渊源,万里江山

东土汉境,从荒山野岭的无名洞府到明秀山川的天宗大派,习剑修家不知几凡。就连当年齐喜山六两大掌柜出来抢劫苏小祖宗时,手里都耍着一柄赤霞剑御剑者众,修家对剑的态度也大相径庭:

有的只把剑当成工具,随身携带防身杀敌;有的把剑当成了酒,可遣愁怀可宣胸臆,不知不觉里就上了瘾;有的把剑当做知己,遇事时会先问一问手中青锋;有的把剑当成性命,剑在人在剑毁人亡;也有的会把剑当成空气‘态度’并非境界,它本身没有高下之分,无论对剑是什么态度,当智慧到时、灵犀到时,都能修习得上佳剑法。

就以今日的离山剑宗而论,一脉相承的门宗,对剑的‘态度’便各异。

把剑只当做工具的,掌门沈河,剑是他守护门宗的利器,仅次而已。他也爱剑,且对剑的喜爱不逊于离山任何一人,只是这份喜爱,和猎户珍惜自己的长弓没什么两样;

把剑当成酒的,想都不用想,陆老祖!

当剑是好朋友,有个人比着苏景还要更过分:滇壶峰虞长老,当人面前他总是笑嘻嘻的,可他心中秘密,只会说给手中长剑来听;

把剑当成了性命的,四方头方先子,那根红长老赐下的桃花枝,干脆就是他的命,若有一天桃花枝崩碎,方先子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把自己活活哭死;

至于将剑当做空气空气是什么?感觉不到它的存zài

,它不会影响人的行事和思维。但若没了空气,人就活不了!空气就是:我活在其中,但我仍是我。

现在的离山弟子中,剑如空气的那个人,苏景久闻其名却缘悭一面,他姓林。

离山第一代弟子如今仅存的四人之一,贺余的师弟、苏景的师兄,林青畔。

突pò

‘远游子’后林青畔就下山入世去领悟最后一境去了,而后就仿佛没了这个人,修行道上再不见了此人踪影。莫说外宗、同道。即便离山宗内与他有所联系、知dào

他行踪去往的也不过寥寥三五人:

任夺‘入魔’时。曾陷入正道修家围剿、几近绝境时忽有不明身份的凶猛魔头杀入重围,救走了任夺:魔头的画皮之下,便是林青畔。

三祖陨落归返途中,法蜕坠入中土之后。身为离山栋梁的长辈弟子。又怎么可能还能轻松云游不理身外事情?贺、林两人。前者在明坐镇门宗再不离开;后者改头换面跟随任夺身边,铲除六耳诛杀邪修,再未踏入过离山半步。直到数月前虞长老等人归宗入阵、共抗天劫。

林青畔也一起回来了,但他并未多待,与掌门密谈一炷香,又隐遁身形去离山敬奉本门前辈牌位的宗师祠静坐一炷香,而后他飘然下山此刻,中土齐动、迎抗天劫,林青畔虚弱咳嗽、挥剑自刺,一次一次沉声重复着:求请前辈醒来!

离山,共水大阵疯狂行运、阵中人皆受反噬身骨巨痛、八百里雄峰还在一点一点地沉入地面,若从天空鸟瞰,离山周围的地面一道道狰狞巨大的裂璺正不断绽开、疯长!还能坚持多久?无论坚持多久,到头来也脱不开那两个字:灭顶!

阵中人都伤了,阵还能强撑几时?三千里大地躁动,也许下一刻就会轰然崩塌,陷离山于万劫不复!可是这等紧要关头,沈河却稍稍有些游神了:

“师叔不入共水大阵?”

“共水之阵不差我一人,我会去一趟剑冢。远古时江山剑域庇护人间,今时仙宗不复但前辈英灵犹存其中,若能将其唤醒,或可为御劫添出大力。”

“师叔知晓唤醒剑冢的办法?”

“没把握,只有试试看,值得一试。”

四个月前静室中林师叔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只是林青畔未讲明、沈河自也不会知晓的:‘值得一试’之后还应再有四字,虽死不惜。

把‘剑’当做空气林青畔,对剑意领悟非凡,早在苏景见识剑冢真相之前他就已在怀疑:剑冢之剑不仅有灵,且还有智,只是沉眠中。

出自剑冢的名剑,有自己的规矩,比如采得之剑毕生与主人只存一世缘分,不可传承;比如不可以剑自伤,否则会引动剑冢的犀利反噬等等。而林青畔想到的、唤醒剑上英灵的办法便是:悖其道、逆其法,自损以对。

剑冢封闭,任何人都无法靠近,林青畔坐于六百里外山峦间,面向剑冢方向,从离山共水大阵开始行运之时,他解剑、自刺。

“求请前辈嘿,前辈怎么还不醒啊。”又再一剑自刺后,浑身浴血、目光散乱的林青畔居然笑了起来。

从小到大再到数千岁一把年纪的老怪物,本性都不会被改变,林青畔是个喜欢笑的人,天大事情从来都是轻松以对。

一边笑着,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势;再抬头望向天空中、那已经乱一团但也绚烂到无以形容的抗劫之战,林青畔又开始咳嗽,空着的左手微有些颤抖,自挎囊里取出一方帕子,采撷夕阳沉落时的金辉与藏身云中的天水蛛丝炼成的帕子。林青畔将手中流云剑仔仔细细地擦拭一遍,又复缓缓开口,笑着、喘着、和流云剑聊着:“时间不多,前辈再不醒就来不及了。启禀前辈,晚辈有个师弟在幽冥做判官,虽然以前没见过面,但同门渊源他总会对我照顾些,是以晚辈不怕死,只怕您不肯醒来求请前辈醒来!”话音落处,长剑又次倒转、逆刺,这一回他以剑锋相对的,是自己的眉心祖窍。

此处受创、必死无疑。

没时间了,无法唤醒剑灵、剑冢,离山就毁了,林青畔的最后一次努力,舍命

疼。红长老很疼。不同于之前的身骨重压、胸肺欲裂,现在的疼是‘活’的,它在‘长’,自丹田而起,如一根长针一路刺穿向上,到心头、再到眉心、最后冲到天灵,那根‘针’仿佛想要从自己的头顶中扎出去。

公冶长老也疼,但是与红景正相反的,他的疼不是‘针’,是开山劈岳足以打碎一切的巨锤。自上向下、从天灵起砸过眉心、心窍、直到下腹丹田,重重夯砸不休,想要捣烂自己的肚肠、破腹而出。

共水大阵分阴阳两门,最最重yào

的两处阵窍,两个主掌此窍的长老同时显出了‘透支’之兆,不是累到脱力,而是精气神尽告崩溃,只等那长针透顶、巨锤出腹,他们就要身死道消了。

两人晓得,自己快死了阵完了、离山完了。忽然,红景只觉头顶一阵清凉、公冶觉得丹田一阵温暖:有外力流入体内,是外力,却同宗同源,来自同门的力量,奋力抬头、慧眼穿透阵雾,两人同时看到,遥远处沈河的微笑。

四十出头、一向健旺的中年男子,此刻白发干枯、满面皱纹!可他还在笑,腾出自己那一份用来维护元基的真力去相助红景、公冶。他要保护师弟师妹,他要维持这座大阵,若今日离山阵中有人要死,他会做第一个。

他是,离山掌门。

元基松散了,从现在开始,沈河随时会死,随时。

从未有过的虚弱感觉,沈河觉得自己好像一片枯叶,被风从枝杈上摘下,摇晃着、旋转着向下落去。

即便如此,沈河还是不能自已地‘游神’:剑冢现在还没有动静,林师叔未能成功,可惜就在这个时候、就在沈河心底惋惜一刻,那一阵饱蕴怒意的长剑鸣啸声自剑冢方向传来,何其嘹亮!

巨岩崩、山石裂,沉绵冢内的千万长剑疾飞而起,剑疾飞,破空声尖锐;剑急震,鸣啸声激烈,眨眼三千丈!

凌霄三千丈,万剑顿止,结阵成圆,旋即一震、一震、再一震,圆阵崩碎长剑各奔四方:

柳暗花溟,八方剑王之一,快若光电飞掠千里,来到东土西北大环山,停顿、一震,三百里大环山陡然绽放出一道璀璨剑qì



马足龙沙,八方剑王之一,疾飞西方跨入茫茫戈壁,停顿、一震,四百里戈壁,每块石、每方土、每粒沙同时急促跳跃,无数细锐剑qì

汇聚、迸放;

鼓泉瞳,剑冢普通长剑,飞赴南方一座小小水潭之上,停顿、一震,十八里潭猛荡漾,水色化作剑qì

,冲天;

银杏叶儿,剑冢普通长剑,飞到江南一片稻田上,停顿、一震,田中泥土忽然翻滚开来,几棵早已入土化作阴石木的上古银杏巨树,内中发出咚咚地怪响,石木生芽阴枝吐叶,一芽一叶皆为一剑,剑qì

仍是剑qì



若非亲眼得见,又有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剑冢中每一剑都有一个‘渊源地’,当剑令传至,‘渊源地’便会升腾一剑!

千万长剑指点江山,万里江山处处化剑。

那个藏剑地方,上古时候唤作:江山剑域!

古往今来,东土汉家第一门宗,江山剑域。

万剑传令,江山入剑。一道道来自山、来自水、来自人间的剑qì

冲腾、汇聚,整座汉人的世界凝力于一处,化作万丈豪光、神鬼辟易的一剑,飞天、破天、穿宇、刺向那声势煌煌的天火流星!(未完待续……)

第六二零章 星火变,一起走

“好!”

幽冥世界封天都总衙中,侍立于大判身后、一起自百丈悬镜中观看阳世斗天劫的三品判花青花,情不自禁一声喝彩。

声音出口,花青花心里一惊,急忙自省,十花大判在座,自己妄声喊喝造次了,不料他口中那‘好’字未落,又是‘啪’地一声大响传来:十花判挥起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当然不是因为手下造次而动怒,十花判这一掌,也是一声喝彩。精彩之战、精彩阳间!从离山动阵,到江山如剑,前前后后一共才多少时间?了不得一个时辰多些。可就在这短短一个时辰里,从天宗到妖精、从隐修到大圣再到江山剑域,一道又一道的生命颜色绽放于天际、绽放于那颗太阳面前,让人何其振奋。

十花判振奋。而他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他是幽冥大判,非阳间人、阳间修,只看却未能感同身受、未能真zhèng

参与其中。

只是旁观者又何如?阴阳两界牵于轮回,这两座世界的联系永远也斩不断扯不开,阳世中人能有此等精彩,阴间里的鬼也觉与有荣焉。

江山入剑、剑透苍穹,与诸多人间法术、两位大圣法阵一路,共抗于那枚陨星。

从古到今,跨越千万年的联手!那些法术联手在一起,是什么?便是:第五圆!

第五圆,于灭顶大灾面前:花儿一般、怒放!

压于穹顶的第二枚骄阳,被水华长击、被天子怒斩、被天真遏尾、被洪蛇疯撞来自天外的毁灭与人间的守护。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晃晃浩大的力量,真zhèng

纠缠在一起、对抗在一起。

何须修家慧眼,即便凡胎肉目也能清晰分辨:那颗星停了。于无数今人不计生死的狙击下、于远古前辈跨越时间的阻拦下,天火陨星终于止住了前进的势头。

再无寸进!

离山、诸天宗、妖门、和十余隐修大阵的承担的压力一下子轻松下来;自西海到东土,再从东土到南荒,好人坏人善人恶人所有人同声暴发欢呼大洪都城,金宫大内、古稀老皇帝昂首、双手紧紧攥拳,口中怪叫似的欢呼过后,又猛地一跺脚,大喊:“杀!”

皇帝吼喝。自有宦官迎奉:“杀!”嗓音尖尖。可同样疯狂、同样用力!

“杀!”皇帝身边,皇子皇孙皇太孙儿顿足。

“杀!”真龙一脉身边,文武百官顿足。

“杀!”贵人四周,大内侍卫顿足、御林军顿足、一次一次的吼喝。只这一个字。

声浪冲起。涌出皇宫飘入都城。有人附和、有人顿足所有人附和、所有人顿足,那是整整一座城,从操刀宰牲的莽撞屠夫到最讲究礼仪的长衫老儒。从手拿破碗的乞儿到大腹便便的皇亲贵胄,京城上下无数人,口中渐渐只剩一个声音:杀。

杀,那颗星。

今时此刻,无君无臣无尊无卑,万万众、结一心、做一念、齐吼一字!

陡然间,一道炽烈光芒自天外暴散开来,那光来得太强猛太凶悍,以至偌大世界于一瞬间都变成了惨白颜色、以至凡间百姓猝不及防双目巨痛,杀字吼喝变作惨叫,可不等惨叫落下他们的欢呼又冲起,眼睛暂时看不见了,但强光暴散前的刹那,他们已经发xiàn

:那第二颗太阳崩碎了!

杀了,真的杀了那颗星,将其碎尸万段了不是万段,而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段。

一颗巨大陨星,爆碎做九千九百九十九块,一块不多一块不少。

一块不大也一块不小,从形质到分量,全都一般无二

“混账!”花青花怒叱脱口。

碎片虽多虽凌乱,但还逃不过精深修者的洞察,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绝没道理的事情,无论是什么东西炸碎,都不可能如此平均匀称,除非一个缘由:陨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这颗星上早就被人篆刻了阵法,这场浩劫、有人主使。

十花判也大吃一惊,他晓得这颗星绝没那么容易破碎,但绝未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个样子始作俑者,又该是何等神通法力?!

不见主使之人,引来天星、设阵天星之人并未随星同来,来杀灭这乾坤的只有星。

陨星爆碎,全部一样大的碎石四散崩飞,看似凌乱实则错落,眨眼就化作满天明星,自旋、绕旋、共旋,赫赫然一座浩大阵法,近万枚小小陨星以阵勾连,力量不减反增,如天罗地网,继xù

向着中土世界倾压而来一声长啸惊天,即便那人远在天外,他的呼喝仍传入了中土世界每个人耳中,‘天真’身形急转,自陨星之后转到‘星阵’之前,又一声大喝,双臂猛张,一个人、凛凛挡在了星阵与世界之间,扛、抗、这一仗未打完,‘天真’仍在!

虽只是阵法,但石像心存灵精,懂得审时度势、变法以对。

‘天真’如此,洪蛇亦如此,凶性昭彰中,巨大的身躯一摆,盘绕于‘天真’身躯,两道大圣遗留的法阵中灵犀通联,阵合力合,共抵大难。

大圣变法,剑域亦然,因江山入剑而来、破出天外的洪浩巨剑轰然崩碎,剑qì

结形先化作万万利剑,再由剑意勾连交织成网,江山之网、江山剑网横亘于星阵面前。

而同个时候,目中血泪不止的沈河奋力扬手抛出了第四面阵旗,阵中所有修士奋力起身,身形摇晃、脚步踉跄着,变换阵位改变真元行运之道。随着大阵改变,雾中泛起的水光剑华不见,浓浓大雾直升苍穹。化作层层云被满铺长天、迎向宇外星阵。

共水大阵第四变:水绣流云,盾下天。

没人能猜到陨星竟会崩碎、结阵,但若一切正常的话,会有另一种情形出现:陨石被人间修家联手击碎,化作零落碎片划入人间,所以离山也好、其他天宗或者妖家也罢,都为自家大阵设下了后一变:转攻做守、结盾护天,抵御那些碎石,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以形而论,确是应对相克。但以力而论呢?

天宗的变阵是为‘收尾’。陨星化阵则是添巨力,当新的较量开始,拼力照顾四周、运力最巨消耗最大的沈河首当其冲,肉眼可见。掌门真人的胸口突兀塌下。可他的腰身未弯、脸上的怒色不改、口中更没有半声痛呼。快死了吧却不屈不服。死无妨,绝不对那天上的混账星阵、隐藏宇宙深处发动这星阵的混账呼一声疼!

天魔琴,铿锵不停。魔君、魔王、魔子魔孙都还在撑,撑着那琴声不断,魔君双手十指已然不见了皮肉,琴动天音负担力量太大,法术的反噬不止是加于魔君身体,更直接伤到他鼓琴双手,每一次弹动、弦上都会有锐金剥蚀皮肉皮肉已尽,还有骨头!

魔家弟子,或许其他什么都不行,唯独骨头足够坚硬,以骨磨琴,魔君那十文钱仍在。

天摇地动,乾坤黯淡。

大圣的阵法没有大圣主持;剑域万剑并非真灵苏醒,不过是‘梦中出剑’,这就是症结所在了,两大圣、江山剑发动的猛击并没有真zhèng

的主人来把持,虽能应变却难做持续,他们只有一击,再坚持不了太久了古时的惊艳人物终归救不了今日的世界星阵不是飞、而是在‘跳’:猛一冲、百里猛进;顿七息、再一冲,又是百里猛进。

三十五息不长不短,星阵跃进五百里,‘大圣’、剑网、流云等等中土阵力都还在,但却拦不住!败局已现。

又是七息闪过,星阵再近百里,东土华山深处爆出了一声轰鸣,一道隐修的阵法崩碎,阵中修家鲜血狂喷、体内骨骼散碎,只剩微弱生机,他们已经竭尽全力,败下了阵。

第七个‘七息’开始,第七个百里将进,离山阵中每个修家都耳中都听到了水声轰鸣:天洪倒灌之兆,阵法崩裂之兆,虞、龚、樊等长老心底明白,最后一个‘七息’了。

待‘星空’再次跃进一刻,便是中土所有大阵崩溃之时,离山也不能例外。

龚、樊、虞三个老头子距得近,彼此对望,目光交汇、笑了下。

对生命的眷恋、对修行的流连、对飞仙大梦的不舍、对天外仇敌的愤恨再如何遗憾再如何愤nù

,却不会影响兄弟间那一笑温暖,有些记不清多少年了,大家在一起多少年了?

但龚长老记得,那天乍见小虞大呼小叫、摇摇晃晃地踩着剑飞上天那满脸得yì

,那时自己还不会飞,恨不得小虞赶快掉下来;

樊长老记得,龚正被选去刑堂前,师兄弟好一番开心:终于有个自己人去刑堂卧底了,龚正自己也把胸口拍得梆梆响‘以后我当值时你们尽管下山去玩’,一次、两次、三次第四次大家又要溜出去玩时,小龚正就愁眉苦脸作揖鞠躬、阻拦住了他们‘可怜可怜我吧,你们趁我当值出去,师父明知却不理、光罚我了’;

虞长老记得,小时候的樊师弟有个绰号:樊老二,因为他样样不出彩,剑法斗不过自己、悟性不如沈河、修为不如任夺可同辈兄弟中,他的剑法只比自己差、悟性仅次于沈河、修为深厚只有任夺能胜他半分。

我没想过,会和你一起走这么远。

我无意陪伴你至少不是刻意陪伴,只是你我有一样的目标,又恰巧走到在了同一条路上。

不一样的人,走着一样的路,一起走一起走,然后一起长大,然后一起看沿途的风景,然后一起留下自己的脚印,然后一起最后,一起死。

一起死,真好。

沈河的眼前光怪陆离、各种杂乱颜色,看不到师兄弟间的笑容;他的耳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听不到‘天洪倒灌’水音征兆;他的灵识灭了,感受不到现在的阵法如何了、天外如何了,仅存的本能只是一次次挤出自己的力量,再把这点少得可怜的真气注入大阵忽然,心头微微一动,冥冥中的感觉,让他转过头,用看不见的双眼,向着一个方向用力看去。

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混乱的颜色。

最后的七息,第一息,几位长老相视而笑;沈河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他自己也不知dào

那里有什么的方向。(未完待续……)

第六二一章 长城长,逝者逝

最后的七息,第一息,几位长老相视而笑;沈河用看不见的眼睛,望着他自己也不知dào

那里有什么的方向。

第二息,起风了。

阳世中无数大能为者并肩抵御天劫,诸般法术轰天,打得何其凶猛,早都引荡起重重狂风,于乾坤中胡乱席卷着,只是此刻新起的风很怪:吹在身上并没什么感觉,可这风化了雄山、吹白了大地、吹没了一座有一座人间城池,风起风过,第二息,中土阳间被一阵不知来自何处的风,大大地改变了模样。

人在世界中,所以看不得全部景色,但半悬于封天都一品殿的百丈宝镜,让真相完全显现:南荒、东土、西漠北原全都算到一起,阳间中土大地正中央,被怪风从西至东拂过、抹平,一道百里宽,万万里长的空白地带横跨世界。不存一物,空旷得如此醒目。

第三息了,怪风落尽,冥冥之中忽又有怪声回荡:是号角连天,是万箭破空,是战鼓雷鸣、是刀兵如潮只存于战场的杀伐之声,从隐隐到滚荡再到充斥,万万大军交战杀伐的恶响充斥四方!

就在这怪响声中,被之前怪风吹拂出的‘空地’忽然显出一堵墙,兵道接连、角楼林立、箭垛与法楼交错其中的、将中土世界一截两段的长长城、长长墙。

第四息,突兀冒出来的墙。

“水火仁德长城!”宝镜前花青花脱口惊呼。

“不可能!”十花判目瞪口呆!

鸿蒙初辟,乾坤尚未安稳时。便有生灵存zài

,为活命争于天斗于地。南方有妖心思聪慧,奉火拜火,立族‘火依’;北方有蛮力大身强,亲水靠水,自称‘水布’,千万年后,南火北水两族发展壮大,各统半座中土,两大强族的冲突也终于爆fā



恶战绵延三千年。南火难沸北水。北水也无法彻底侵熄南火,恰巧两族都出了一位善心皇帝,南火仁帝北水德君,不愿再让战火涂炭子民。就此罢战议和。但水火难相融。两族彼此毫无信任。是以建长墙一座,跨世界、从此南北隔绝。

墙名唤:水火仁德长城

但只凭一道长墙,又怎能永镇太平。千年过后仁德二王先后驾崩。帝星陨落战火重燃,其后无数年头,中土世界再无宁日,那道长城数不清多少次于两族间易手。

一方夺下长城杀入敌境,可胜利不会持久,长则百多年短则三五载,另一方又会打回来、夺长城、逆袭敌境。墙变成双方占优时的‘未雨绸缪’、落败时的防御依仗,它不停被摧毁又不停被修补,如此往复,穷尽千万年,这一道墙一块砖下千条命一座楼中百顷血!

再残酷、再漫长的仗也总有打完的时候,新族崛起、兼并水火,南北两大强族于绵延祖祖辈辈的战火中灰飞烟灭,天下大统盛世降临,但这长墙并未拆除,被永久保留下来——皇族牵线、联络各族大修,三千年创阵图、三千年修改完善阵图、又三千年施法于长墙,借长墙沾染的血气戾气刀兵气意,配以浩大法术长久祭炼,入法者不乏人间归仙、妖家大圣,最终‘水火仁德长城’被炼成一道承天护运、永匡中土世界的仙家守护大篆

今日中土即便学识最最远播之人,也不晓得中土还曾出现过这样一面墙。莫说墙了,什么火依水布、仁德二帝、两族争霸等等等等,所有这些事情,听都没听说过,更找不到半字记载只因,长墙不在第五圆中!

那是第一圆的人建起、第一圆的人争夺、第一圆的人炼化的:第一圆的墙。

这墙沾染的人命的实在太多,被阴阳司载入《阳间册》,三品以上判官都要熟读的课本,是以镜前两个高位判官都似认出了它。

便如十花大判的惊呼,不可能!第一圆早就覆灭,水火仁德长城也随旧时世界而毁,已经不复存zài

之物,又怎么会再现于今圆。

圆已灭、墙已塌、阵已毁,可水火仁德长城从收敛无数性命的‘凶物’变作守护乾坤的‘福器’,早就养下了它自己的气意、深深蛰伏着这片天地中!圆生圆灭无妨,只要这座乾坤不灭,长城气意便永存!此刻,当陨星灭世而来,当无数修家携手并肩,当中土生命的坚韧抵抗暴发到极致时,旧圆仙阵的气意终被引动,长城重现于中土,横亘。

是气意,并非真的墙,巍峨耸立但它只是幻象,所在之处今时的城池、百姓、良田都还在,不过被幻象遮掩住了而已;但这份气意之中,还有力量残存第一圆的护天仙阵,自第五圆中发动。

同样天地、不同生命;一座早就毁灭的仙阵又复行转,承道护生,大庇天下!

第五息长墙拔地起,疾飞九霄去!

仍是第五息,离山共水阵中,精疲力竭、堪堪就要崩溃的无数修家,忽觉身下大地传来一阵清凉感觉,仿佛清泉流入身体,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继而精神一振,有外力添入,匡扶了阵中人,也匡扶了整座共水大阵。

沈河也不例外,清凉刚绝洗过经络,于伤势并无太大补益,但让他再添新力同时,也让他心中一静,眼前怪色散去耳中又复清宁,灵识再起直至此刻,他才发xiàn

之前自己执着相望的地方:星峰下、禁地中,三祖尸身安放地方。

沈河看不见,离山弟子看不见,三祖那饱满、鲜活的尸身,正在沙沙细响中迅速枯萎,仿佛干涸之海,人变成了细沙、转眼失去了形状可原本深种于三祖尸身中的水行真元、以仙家金身修来的先天灵气,如长江大河奔流不息。注入了离山注入了共水大阵。

人已死、元神丧灭,再无灵智了,三祖不知dào

苏景在幽冥世界找到了翻覆眼,至少有五成机会能让他复活重生;没了灵智,可是还有‘灵犀’,暗藏于骨血内,即便生死都撼动不了的、眷顾人间眷顾离山的灵犀。

就是凭着这一道灵犀,当三祖人在离山、当离山遭逢大难仙机牵动、真元相赠。

恍惚之间,沈河仿佛真的听到了三祖仇魁的笑声:沈小子,好好打吧。

魂飞魄散之人。灵犀深种之身。

这便是仙凡区别。即便三祖已陨落、一身修为剩不得半成,就只凭他的‘尸身’,仍让这座大阵重获光彩!

第六息,共水大阵重稳。众修家耳中水声不再。‘天洪倒灌’征兆散去。换而一声响亮呼喝,自沈河耳中传遍离山:“山水犹在,破那星天!”

话音落。一道道大咒自红景、自公冶、自龚正、自樊长老虞长老雷长老秦长老等等有所离山弟子口中冲霄而起,雾升展流云,流云结天盾,离山仍在,共水仍在,这一战还没打完。

星天不碎、离山未死,这一仗就打不完。

第七息弹指而过那是怎样的一声巨响!星天再一次急跃猛进,正正迎上冲起的长城、重做铺展的云天、狂狷凶悍的两位大圣、万剑勾连的剑网和犹自苦苦支持的所有人间阵力。

肉眼可见,两方巨力相撞于天外一刻,乌黑的颜色如气浪奔腾,疯狂扩散!

乾坤疯狂摇晃,大山裂璺横生、汪洋巨浪滔天,世界乱成一片,可世界还在,而那星天在第七次七息过后的猛跃只十里,随后便被挡下,硬生生抵挡下来。

两块蔓生锈蚀的马蹄铁在耳边摩擦,是什么样的声音?

现在中土世界,所有生灵耳中,就是这样的怪响。星天杀灭与人间护篆死死抵住一起,势均力敌,相较、厮磨。

一息、两息九息过后,沈河听到遥远处接连三声轰鸣巨响传来,天地间三道冲霄光华就此散去了,三道来自隐修的大阵崩溃了。

摩擦怪响愈发刺耳,中土世界的颤抖从未如此剧烈,盏茶的光景,一声凄厉啸叫接近着一声鹰隼哀啼,天酬地谢楼万妖大阵与紫霄国‘为君一击,鹰搏长天’巫阵崩塌。

再半顿饭时间,一声叹息萧萧,大成学的‘天子守城门’败了,叹息未落,又一道佛偈传过四方,弥天台‘五十三参,参参见佛’阵溃,那执剑的桀骜君王与捏印的慈悲童子,身形同时消散在星天之下。

‘天子’长叹时,大成学蒹葭先生也沉沉一叹、瘫软在地。力量耗尽、深受重伤,连一根手指都难再动,老学究目光安详。全力以赴、心安理得,可以无憾等死了:大阵崩碎,阵中人必受反噬,即便众人全盛时是都抵挡不住的巨力,现在的情形又如何抵抗?死定了。

贲烈大响,以大成学结阵处为心,整整八百里方圆大地轰然塌陷,若从天空鸟瞰,偌大深坑!蒹葭老头和徒子徒孙们无一例外摔落下去,个个灰头土脸、不少人骨折筋断,不过修家炼气亦炼体,筋疲力尽之下身体仍远远比着凡人结实,凭空摔下几十丈、身上再挨上几个同伴或者土块夯砸,还不至送命。

蒹葭还活着。

未死?很意wài

,本应袭于身躯的反噬阵力并未发生,哪里去了?

看看身周这八百里巨坑,老学究恍然大悟:反噬来了,只是没打到修家身上,而是被大地吸敛了去。

若是天地乾坤没有灵性,又怎么可能孕育出这繁华世界?

剑冢万剑有灵性,所以能被林清畔唤醒,发动江山入剑;一圆长城有灵性,所以能被人间万众凝结起的御劫之念唤醒,将残存力量击向星天;仇三祖法蜕有灵性,所以毁尸传力,守护门宗保护弟子天、地、世界也有灵性,所以浩浩大地接下了大阵反噬力量:

你负了天地,天地全无反应,永远不会从天上掉下一块石头来砸你的头;

但你若不负乾坤,乾坤必不负你!

正道修家讲究正以载道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天地,才会有真zhèng

‘正’,才让‘道’有了存身之处。

好天地,好修家,一场浩劫,还了这世界本来颜色。

天不负,道不负,乾坤各处有灵犀。(未完待续……)

第六二二章 三杯酒,大逍遥

(更新晚了,万分抱歉,主要是这是这章我觉得分开不好,就六千字大章了,二合一,今天的更新。)

星天、阳世的对抗未停,巨力仍在倾轧中。来自人世的大阵,一座接着一座的毁灭,他们溃了、退了,但人间未败,因那星天也早都失去了初时光华!

那些来自人间、只能用‘疯狂’形容的抵抗,急剧消耗着星天之力。

天阴晦、星沉黯。

因奇妙阵法的勾连,自巨大陨石崩碎一刻,星天就结布做一个整体,它不像人间阵法那样会零落损丧,这道大阵更像一条牛皮筋,弹性十足韧性更强,要破它就要让它不断绷紧绷紧绷紧直到彻底崩断但哪怕将它绷到临界,若功亏一篑容它弹了回来,中土世界就再没了第五圆!

此刻中土诸阵,就是在绷这根‘牛皮筋’。

天空中忽然一暗,来自涅罗坞的烧天大火也告熄灭了,同之前的大成学、妖家楼、弥天台一样,千里巨坑塌方,涅罗坞沉陷,数千年中主掌东土正气、地标一般的天宗灵秀地,又被巨坑吞没了一个。

不过人还活着,忍受着重伤于巨痛折磨,咬着牙瞪着眼睛,死死盯向天际,我已退下,但我的同道中人还在。

再过不久,仙鹤啼鸣袅袅,天元道的鹤阵溃了。

连串怪响刺穿耳鼓,天魔琴七弦连崩,嫁衣娶绝响中土!

琴碎了。弦断了,魔君一头栽倒在地,可他在笑,嘶声大笑!十根手指白骨森森,但骨头未断,中土的天魔崽子,骨头硬得连灭世陨星都磨不断。

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也许三五时辰,长墙崩裂、万剑归冢、头戴红花的巨蛇隐没、就连天真大圣的身影也在微微振动中散了去!

都离开了。但他们曾来过。便已足够。

只剩离山共水。

阵力消散的顺序,与大阵强弱并无直接关系。比如离山共水大阵,得西海中所有成了气候的精怪入阵,这一阵的威力远胜其他天宗。但这一阵担下的压力远胜别宗。若长城未显形三祖无灵犀。离山共水绝不会不比其他天宗大阵晚崩塌半分。

能撑到最后,只因三祖为离山又添新力

星天愈发阴暗了,当星星不再明亮时。那天也显得死气沉沉,肉眼可辨,那九千九百九十颗星都在微微颤抖,牛皮筋绷得几近极限,陨星再如何沉重、阵法再怎么奥妙,终归也是一道法术,总有灵气枯竭阵元耗尽之时。

离山又开始缓缓沉陷,三祖仙力堪堪耗尽,天洪倒灌的轰轰水声不知何时变再次入耳,人间的最后一阵,又到崩溃边缘。

皆已到强弩之末。

成、败、生、死,仅在毫厘间,有这一毫一厘,断牛筋崩碎敌阵;失了这毫厘,万灵损丧人间寂灭。只是离山的阵基已然松散,八百里明秀山川随时都会坍塌,若真如此,阵法自会随之倾灭,这一重大不利,除非有神祇降临为离山重铸山基,否则无以弥补。

自从三祖法蜕之力入阵,沈河就闭上了眼睛,直到此刻双目重开,他的眸子浑浊不堪,血红颜色混沌了黑白,可他居然在笑原本必败之局,因前辈眷顾、因人间同心,硬是支持到了现在、硬是打出了胜利的希望,为何不笑,不但要笑,还要笑得开怀畅意!笑容之中,沈河开口:“三阵云锦,可好?”

振云锦,供水大阵第四变中暗蕴的一道攻势变化。以守做攻,如战场上盾阵冲行。

怎会不好?简直再好不过!笑,是传染病症,见沈河笑,阵中修家都笑了打到了这个份上:对天地、对身边同伴、对自己、对孜孜教诲于己的先祖英灵、对崇拜自己力量的凡俗之人,何妨一笑!无愧无悔,这一仗打得:妙不可言。

乱糟糟的应喝声自共水大阵中响起,有人说‘谨遵沈真人吩咐’,有人说‘就听你的’,有人说‘妙不可言’,还有个看上去三十出头、身居高位可总也摆不脱小师妹的调皮、总也忍不住缠着师兄说这说那要这要那的美貌女子,面带笑容满目爱怜地望着沈河,轻轻说了声:“若有来生仍盼相伴师兄,保重。”

她主掌共水大阵阳门极位,可她已经竭尽所能,坚持到现在,靠得早不再是修为或外力支持,只剩一颗心、一段执念!

枯竭的女子,最后的三振云锦,是她用生命凝结的最后一滴甘露,人间不人间、世界不世界都已不再重yào

,今生此世,我的最后一个笑容只为你而绽放红景望着沈河,笑得妩媚而娇艳。

离山红鹤峰,红景,她是个美丽女子,此时此刻,中土世界最美丽的女子。

沈河看不到她,他的视线模糊一片,眸子混沌不堪目光又怎还能清澈,但是他的声音清澈、清透、清清朗朗:“天地对你我或许不够好,但你我所得于天地、远胜你我奉于天地!它给我的,远胜我还它的!今日沈河与诸君一起,愿以共水做酒,敬奉乾坤!。”

轰然喝应,仍是乱糟糟的声音:愿以共水做酒,敬奉乾坤!

随即沈河昂声传令:“云锦第一振起啊!”

那层层旋转的流云,陡然凝滞、万里云天顷刻结冻尽化坚冰,如刀如剑如戈如一座浩荡到无边无际的巨峰,轰轰烈烈撞向星天!

贲烈巨响贯彻宇宙!星天大阵剧烈摇晃,中土世界也在疯狂摇曳。坚冰崩碎,重归流云。云翻卷、云咆哮、云疯癫。

一振过后,沈河提息空气仿佛变成了铁渣铜屑,沉重且锋利,吸入肺腑时让他痛苦到无以形容,可沈河还要维持着神情从容,疼,但不能哼,他还要对阵中同道说话,非说不可的。

不止是直抒胸臆那么简单。打到现在,放眼望去:平日里威严煌煌的修行之辈。个个披头发散、面色惨白。重伤加于身、鲜血染于袍修为耗尽真元枯竭,真zhèng

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力qì

了,维持共水流云都难,又如何还能发动‘共水云锦’。站稳都难的战士。又怎能再发动反攻逆袭?

唯独两个字:士气。凡人唤作士气。修家唤作‘执妄’。

以执念入残躯,榨最后一点骨血之力,换作生死狂妄。三振云锦。靠得就是这份‘执妄’。

共水修家的‘执妄’,锦绣中土的指望。

无可抑制的,沈河的声音嘶哑难听,可他的语速平稳、语气认真:“能于诸君并肩,沈河心中快活无以言喻,万万言辞尽归一句:共水做酒,我敬诸君。共饮此杯,决斗乾坤!云锦第二振起啊。”

阵令落流云重振。冰再现怒袭重来,疯狂攻势,第二次反击。

轰轰巨响自九天之外传来,震颤乾坤!但就在二振云锦、攻于星天同时,沈河似是隐隐听到不远处有沉闷声音响起不过无暇顾及了,因天上很快又有另一道怪声传来:

那是‘咔咔’的脆响,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枚天外碎星,无一例外爬满裂璺,堪堪就要粉碎了。它们绝不挡住第三振云锦,大胜在望。

只差最后一击。

沈河再次提息,可是等他张开口却发xiàn

,这一口气吸不进来了,咽喉被堵住了,浓浓的血腥味道充斥嗅触,让他郁结难当让他恶心欲呕,但他呕不出、也不能呕。

除了血腥,还有恶臭,那股味道让沈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正在腐烂就算真的在腐烂,他也要说过最后一句、提振‘执妄’发动最后一阵:“离山”才说了两个字,嘶哑声音戛然而止,一声大咳、一块碎肉猛从他口中喷出,那是他自己的肉,来自五脏!随即浓稠到几近凝固的金红色鲜血涌出,沈河的话被自己的本命精血彻底湮灭。

红景脱口一声哀呼,起身想要去救护师兄,可她又比着他好了多少,不等站起就跌倒在地。

想要去救护掌门的又何止红景一人,那是怎样的一阵哀呼,来自公冶、来自龚正、来自虞长老秦长老雷当老风长老申屠长老来自所有离山第二代弟子!人人想动,可人人动弹不得。

疯子的战役,疯子的透支,疯子的坚持终告崩溃。所有这些离山二代精锐,早都结连做一个整体,用今生所有的修行彼此扶持、咬碎牙关支持着这座大阵,抵至这灯枯油尽一刻,再没了坚持的办法,一溃尽溃。

拼劲全力了啊。

功亏一篑。但共水阵中其他修家并无埋怨,若非这十几人,共水大阵根本存留不到现在。

离山大修力量远胜阵中同道,可是他们对大阵的付出也一样远胜旁人。

虽败犹荣,他们无愧于无愧于所有一切。

唯一遗憾,共水做酒,未能喝到第三杯就在红景摔倒一刻,忽然觉得肩膀一紧,一只手稳稳扶住了自己,熟悉声音传来:“歇一歇,我来了。”

不等红景抬头看清搀扶自己的人是谁,眼前突然强光绽放,那雷霆来得如此凶猛如此突兀,狠辣无匹,落于来者头顶!

红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贺师伯”

贺余破关!

一本尊与三分身齐齐入阵,分别替下了阳门红景、阴位公冶、主阵沈河和辅位樊真照。

分身救护的是三个伤得最狠、也是身在大阵最最重yào

的穴窍的长老;本尊救护的则是掌门沈河。

沈河只觉一阵厚重的同源水行力量自天灵灌入,顷刻游走身体、镇住了他的伤势、遏止他本命精血的流失,元基受损但因救护及时。至少沈河不会死,来日仔细调养脚下的飞仙大路仍在。

修元枯竭,但心智不曾沦丧,沈河全然明白发生了什么,奋力甩头想要摆脱贺余传力的手:“不可啊。”

贺余闭的是什么关?

三劫十二境最终一境,大逍遥问的智慧领悟关,他自封于法阵自灭灵识与五听,若不能成功破道便会枯死关内;能破关就说明:他破道,悟透了自己的‘大逍遥’究竟是什么、究竟在何处。

破关,即为破道!

天大喜事。

只是勘破最后一境时。最后一劫也如影随形。

贺余破关一瞬。就是修行人最后一道飞仙劫数降临一瞬!

最后一劫,何其严酷何等可怕,全神全力以对尚嫌不够,何况本尊与分身一分为四。舍却自己的力量去救护晚辈?

但贺余要做的。又岂止救护几个晚辈?

贺余破关一瞬。也是沈河修元崩、离山共水大阵堪堪崩溃的一瞬

云锦第二击时,沈河听到的闷响就是贺余明心见性、领悟大道而引动的自身修元振鸣之声。那时贺余已然缓缓回神,掌门提振‘执妄’之言入耳。当时听不到但破关后能立kè

回想起来。

贺余何等心智,破关后见了眼前的情形、回想沈河之言、再追忆‘噩兆’前因,又怎会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与这中土所有生灵不同的,贺余有的选。今时此刻,中土阳间千万修家,只有他一个人可做从容选择:

专心迎抗自己的飞仙劫数,成功则永享逍遥,即便失败又有何妨,结局还能比着眼前情形更糟糕么?说穿了吧,他已勘破天地,所以他和这天地再没丁点关系了。

至于另一个选择除非他是傻子。

他就是个傻子,被飞仙雷劫追打于头顶仍要救护晚辈不算,他还要入大阵,要还要去迎抗另一道劫数。

几道人影闪动,沈河、红景、公冶、龚正四个人得贺余灵元相护后,被接连扔出了大阵,他们的阵位,贺余坐稳了。

飞仙劫数因人而异,是以贺余领受的考验与蓝祈不同,大师娘的劫数为‘寂静杀灭’,旁人不可见,只有她自己能感知;贺余的劫数则是‘冥煌雷火’,恶雷炸于本尊与分身的天灵顶盖,人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无论什么的劫数,都只对悟道修家一人,旁人就算立足身边也不受伤害,贺余入阵于同道无害。

有望飞仙之人,自寻死路之人。

身体落地,摔在阵外的松软泥土横纵,之前对天劫傲然以对的沈河,此刻嘶哑痛哭:“恭喜恭喜贺师叔领悟大道破逍遥逍遥关!”

他知dào

师叔要做什么,他不知dào

自己该说什么,唯有恭喜恭喜师叔破逍遥关。

头顶处恶雷凶悍,炽烈光芒遮掩了贺余的身形,阵中人看不到他,眼中只有一团团雷光绽放。

但阵中人都能‘感受’到他:那充沛水元流转,四大主位得巅顶大修重新入主,共水大阵正迅速稳定下来。

劫数雷光中,贺余的声音缓缓响起:“天机不可泄露,我参悟的天道从未告知旁人现在无所谓了,告予你们知dào

,我参悟的天道为:气运。”

“自破无量算起,两千六百年,我都在参气运,想我的气运何在,想如何才能让气运更上层楼,当然我也曾领悟,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旁人的气运。我行善,仗剑于天地,不少人因我偶然行至某处而得惠,我得人间气运同时,我也是旁人气运。”

“但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我竟会是这天地、这世界的气运所在。我破关时,决战最后时,乾坤存亡系于贺余一念。我心砰然、血沸腾!神祇待我不薄,贺余何其有幸,能以我身躯,换天地气运永昌!”

“参悟气运之人,能化身乾坤气运此刻我所见之‘逍遥’,比着先前我所悟之‘逍遥’,更要逍遥万倍大逍遥!”贺余的笑声响了起来,无尽欢快无尽惬意!稍顿片刻,声音再度传出:“龚正。我徒;沈河,红景,樊真、公冶、申屠我侄。得晚辈如此,贺余畅怀!孩儿们。”

“弟子在!”离山长老尽做回应,有人白发苍苍,有长髯齐胸,有人满脸皱纹,但无论如何年纪,他们都是孩儿,贺余的晚辈孩儿。

雷光中的声音缓缓:“仙途漫漫。好好修行吧。来日飞仙。替我看看宇宙颜色、仙庭景致。而”贺余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些严厉:“三祖死因未明,还等你等来日飞仙查个究竟,如今贺余心中只剩一问:若凶手是那仙庭神皇,该当如何?”

“杀!”沈河失声痛哭。离山弟子失声痛哭。齐齐应喝。声动云霄!

笑声响亮,天雷之下贺余放声大笑:“好!共水做酒,第三杯。敬奉我家儿郎。个个好儿郎,贺余不负离山九位先祖,死亦足,云锦第三振,起啊!”

就在一道道雷光的轰动之中,大阵行运,流云凝结再化坚冰,云锦第三振!

法术做酒,共饮三杯!

敬天地。

敬同道。

敬儿郎。

挟人间震怒天、裹天地威严,浩荡仙阵反攻,巨阵必杀必灭,破碎星天,第三击!

三祖仇魁,高足贺余。

师徒两人,一为离山自毁身躯,一为共水弃命弃身星天崩碎。

正午时分天下齐动,至此两个时辰过半,正是黄昏时分。

星空灭,流云散去,天穹重归清宁,东方天空清澈如洗,那蓝色干净得、深邃得让人目光深陷;西方天空隐透金红,夕阳半沉,火般云霞灿烂,美艳至不可方物,真真zhèng

正好天光。

离山半沉,陷落七百丈,其余五天宗与妖家天酬地谢楼山基毁灭,灵山秀水化作深深巨坑。

正道、妖精、隐修、魔门尽遭重创,但因乾坤相护扛下一座座大阵的反噬力量,绝大多数人都保住了性命,伤虽重,可迟早有痊愈那一天!

欢呼声响起了,村镇城池,东土南荒,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凡人看不清这一战的真相,不过至少他们看懂那陨星碎了、那星天崩了,世界繁荣不变,人间锦绣未改,谁都不用死,你、我、亲、友,皇帝、乞丐、富翁、贫农都还能继xù

活,继xù

活。

就在四面八方不断涌动的欢呼声中,离山弟子嚎啕大哭:天地清静、离山清静,当星空破碎时,共水大阵中的煌煌雷霆也告散去,贺余没了踪影。

以我性命,换世界繁荣;以我仙途,换天地气运。

修正道、参气运的人间翘楚离开了。离山贺余,走得悄无声息也走得惊天动地;走时未留半字道别却留下了万万声欢呼——万丈荣光莫过于此。

忽然间风起云涌,阳世间、离山界,乌云笼罩暴雨滂沱,天地有灵犀,陪这八百里离山的弟子们一起悲戚大哭。

劫数退散,人间依旧。唯一一点变化仅在于,离山的一代弟子又少了一人

幽冥世界,不津城东天剑尊府后园,正闭目结坐的绝美男子忽然睁开眼睛,口中低低一声惊呼:“贺师兄?”旋即单手结印、在印堂正中一划:慧目开、辨真相,片刻过后尘霄生一声长啸,身遁剑光急急向着东北方向飞去。

飞天同时,尘霄生又扬手打出了一道剑讯

又三天之后,褫衍海中七寸褫依约而为,与族中长老合力,将小世界破开一线,苏景一行人终于脱困,自化境中重返幽冥世界。

不过他的六合青龙、十二煞将和十七迦楼罗尚未将云海深处的凶气尽数炼化,暂时还要留在其中,七寸褫和苏景说好,待它们炼化完毕就把它们送出,届时苏景自有感受,再来把它们领走便是。

三尸、戚东来、阴阳司差官、几位鬼王猛将都高兴不已,苏景更是惬意开怀,可还不等他面上笑容完全绽开,忽有变作惊诧,扬手一招,将一道剑讯接在手中,口中对同伴道:“尘霄生师兄来了幽冥?传讯于我!”

剑讯只有一句话:随讯指引,速来。急急急!

莫说阳间发生的事情,就是幽冥最近的动静苏景也全不了解,收到剑讯心中既惊讶又不安,立kè

登上云驾,以剑讯指引向着东北方向赶去。

楚三桓与沉舟兵余部;王灵通和方家兄妹要返回自家王宫向鬼王复命,不再追随苏景,其他人都与苏景同行。

火红云驾快如光电,一边疾飞苏景一边传讯不听和留守不津的尸煞猛将,向他们讯问缘由,随即又是一场大惊:传给不听的剑讯脱手后就来回乱转、并不远行,会如此只有一个原因:它找不到不听。

小妖女不在这个世界了。

回去了还是死了?苏景只觉阵阵心悸。

正在惊疑不定时,突然他的云驾上,一蓬烈焰翻腾开来,一个金衣女子显身,篷帽宽大,戴在头上阴影深深,完全遮掩住了她的容貌,只有一双金红色的眸子明亮,女子目光阴冷,盯住了苏景。(未完待续……)

第六二三章 这孩子,浑得很

三天疾驰,倾力追踪,划破幽冥惨绿天空的那道剑光终于一顿,缓缓落下,尘霄生来到一片自己也不知是何处的荒山之间。

巅顶大修,各有秘法修行,尘霄生自不会例外,除了水法剑术双绝外,他还以自己猛鬼阴身另修得无数妙法,萦魂之术是为其中之一。离山‘弃徒’眷顾同门,曾在贺余当年造访齐凤妖国、替掌门传谕受尘霄生重归门宗时,对贺余施展了此术。

对贺余,这法术益亦无损,效用仅在于:尘霄生随时能够探明他的所在。

那时离山,天地两重祸患,三祖死因未明,任夺被迫‘入魔’去追杀六耳,尘霄生担心师兄会遇险,为他做下了这道法术。

可是尘霄生万不曾想到,他在幽冥中,竟通过‘萦魂’探到了贺余师兄的气意。

又哪会有半分迟疑,尘霄生急急赶来。至于他传给苏景的那道剑讯,只求碰个运气,万一这段时间里苏景显身幽冥世界,剑讯便会主动找上他,引他赶来。

三天之中,尘霄生连连传讯于贺余,可惜全无回应,以尘霄生之智,至少能明白师兄遭遇了什么,那四个字:身死道消。

锐利目光扫过荒凉山峦,尘霄生朗声开口:“离山弟子求见极乐川阴阳司判官,事关紧急,务请现身。尘霄生感激不尽。”

修行之辈陨丧,一缕幽魂入幽冥,阴阳司中有专门衙门看押。人间修士入极乐川;妖孽鬼灵入无穷春。既然师兄的游魂在附近,那此处必是极乐川阴阳司所在之地。

询问声音一遍一遍回荡开来,荒山野岭全无动静。

“情形急迫,尘霄生得罪之处,务求判官体谅。”尘霄生不愿多等,话音落处背后长剑出鞘,铿锵长鸣之中高悬九霄,接连三次猛震,千道锐气播散如潮,横扫荒山!

尤朗峥对苏景说过的‘修家游魂’下落尘霄生如何得知?但他听尸煞阿二阿七转述过十花判对付修家的手段。他只恨自己飞得不够快、来得不够早。

剑qì

呼啸。纵横八方,破尽隐遁法术,盏茶功夫过后空气中陡掀涟漪,浩大司衙再也隐藏不住。轰轰显于荒山巅顶。而阴阳司显现瞬间。荒凉到寸草不生的重重山峦林生草长。转眼尽披新绿。

天空里祥云流转,风吟啸仿若仙乐飘荡说不出的悦耳,还有来得毫无征兆却丝毫不突兀的异香弥漫于空气中。此地有哪有丁点幽冥寒冷,只有无尽薰暖无尽柔美,置身其中顿觉身心惬意,无以言喻地舒服,恨不得躺倒在地酣然入睡,再不愿想起任何烦恼事情。

只要肯躺下、很入梦,深藏于心的所有欲望都能自梦中得来此地名唤极乐川。

尘霄生定心定念,全不为环境所扰,扬手将剑诀一招,高悬云霄的好剑立kè

收敛气意,重返于鞘,重复道:“求见判官大人。”

阴阳司大门紧闭,无人出来相见,连个小差官都见不到,只有一个冰冷回应:“何事?”

尘霄生说道:“吾兄人在贵司,求请判官大人慈悲,允兄长随我离开,从此尘霄生欠下阴阳司千年情义,但有判官大令所至,无论水火万死不敢请辞。”

冷笑声自司衙内传出,仍是两个字:“妄想。”想把游魂从阴阳司里带走,笑话中的笑话,美梦里的美梦。

尘霄生神情不变,绝美男子昂首独立于巨大司衙门前,再度开口:“尘某师弟苏景,亦有红袍加身,曾为十花大判借法五年,勉强算得对阴阳司有一点功劳,求请大人”

“阴阳司铁律高悬,莫说是你,便是尤大人亲至、十花判随行,也休想本官放人。”这回不等他把话说完,司衙中人就将其打断:“尘霄生,你好歹也是离山高位弟子,阳世间数得上的高人,居然说出此等疯癫言语,不嫌无趣么?”

阴阳司主掌轮回,对阳间闯入之人多有留意,从司衙中人说话中就晓得,此间判官功课做得不错,知dào

尘霄生的来历。

尘霄生垂目、躬身,认真行礼:“求请大人慈悲。”

“少在啰嗦,速速离去!再有半字妄言,即刻拿你问罪!”司中断喝森严,腾腾猛鬼气势弥漫开来。

尘霄生摇了摇头,笑了下,无奈之情溢于言表:“大人当知晓,尘霄生曾是离山弃徒。”说着,他扬起了手。

“异想天开之辈,离山弃你不惜!快走!”

尘霄生的手握住了背后长剑:“大人可知,尘霄生为曾被离山所弃么?”

当年他私自去解救一个邪道弟子,被发xiàn

后犹自不退,甘愿领受八祖一剑只因那邪道人物的爹,救护过尘霄生的长辈。

为了一个邪魔修家,为了一段往事有缘,尘霄生不惜触犯门规,不惜放qì

大好仙途甚至大好性命,何况今日落难前方的是他师兄!

刺耳的摩擦声,充斥天地间,尘霄生拔剑。不同于之前的剑诀一转长剑飞天,他此刻拔剑再也‘规矩’不过,手握剑柄,把自己的长剑一寸一寸拔出剑鞘。

仿佛好剑锈蚀于鞘似的,拔剑拔得尽是令人耳鼓生疼、牙龈发酸的怪响,而这摩擦声音越来越响亮,长剑出鞘未般,怪响已经化作九霄雷动真的有雷声,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乌云密布,封天三百里,明媚香软的极乐川就此变得阴沉森森。

三百里云,蕴三百里雷霆,振鸣不休,呼应尘霄生拔剑!

仍是当年,被八祖打碎身躯后又得八祖相救、炼化鬼身,陆角八曾对他说道:“打完你之后,我跟你师父说‘平时没看出这小子这么倔强’,你猜老七怎么说?”尘霄生愣愣摇头,陆角八笑道:“他说:倔强就算了,那么好的词,快别糟蹋在他身上了,你不晓得,这小子平时都好得很,就是犯起性子时这么说吧,尘霄生啊,这孩子,浑得很!”

尘霄生拔剑,目光望向阴阳司,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尘霄生,浑得很!”

话音落,长剑出鞘,三百里乌云疯漩,雷霆如暴雨倾泻。那漫天怒雷并未如想像那样轰入阴阳司,而是尽落于尘霄生手中利剑,旋即绝美男子动剑,怒斩阴阳司!

尘霄生。

这孩子,浑得很

师兄剑荡极乐川时,师弟正迎上金衣女子的目光。

宽袍大帽,遮掩了身形与容貌,可苏景等人又怎会认不出她来,阳三郎。

苏景救了犹大判,便是小鬼差妖雾的大恩人,当即踏上一步,厉声喝道:“阳三郎,苏景是犹大判保下的人,还不速速退下!”

顾小君也随声开口:“犹大判不在时,你违令造次,擅闯不津阴阳司,旧罪未清近日还敢再添新恶么?”顾小君平日里为人迷迷糊糊,但在阴阳司中,她算得对阳三郎比较了解的,晓得她既然敢显身,只凭大判之名怕是吓不回去她了,当即一拍锦绣囊,一片金铁交击声中,七十三链显身。

前一次七寸褫开化境只能容两人离开,犹大判未能将链子带走,将其留在顾小君身边。

三年远不够链子复原,但至少他们休养得‘看上去好像复原了’,宝物祥光氤氲于身,锐金气意行布于外,七十三人个个森严,隐透天威!

阳三郎的目光明显一惊,她又哪里想到七三链子会在此地,不过很快她就笑了起来:顾小君失算了,她想借链子威风惊走阳三郎,却未算到‘金乌辨真’的神奇。

或许比着阳三郎战力更强、修持更深的猛鬼都看不住链子是‘表面光华’,但阳三郎稍一凝神就发觉了他们的虚弱。

阳三郎的笑声惬意:“我只杀苏景一人,与旁人无涉,让开吧。”

小鬼差妖雾反手亮出惊堂石用力一拍,巨响绽放以添声势:“犹大判的吩咐你也敢”

“少要再提尤朗峥,”不等小鬼差说完阳三郎便冷笑打断:“幽冥判官何时曾凌驾于天乌之上?莫说只是‘吩咐’,就算他人在此处,苏景也得死。”

“这么说,你造反了?”妖雾反倒收敛了怒色,尺半高的小矮子竟透出无尽威严:“如此,阴阳司也不用为你祭炼神魂了,金乌?休矣。”

阳三郎不过是一道‘成了精’的神识,真zhèng

的金乌游魂始终在阴阳司内,由七位星判以香火炼化不休。

若阳三郎真敢造反,判官一击就能抹杀了金乌游魂,阳三郎自也活不了。

妖雾的话已说得极重,可阳三郎仍在笑应无翅不晓得,阳三郎前阵闭关修为突进,游魂中的灵犀尽数归入她的身体,那段游魂亦然没用处了,阳三郎虽还不是金乌,但已真zhèng

转活,由念入魂,变做真zhèng

‘在’!

阳三郎真的造反了,阴阳司再也管束不住此人,尤朗峥闭关前曾传下令鉴,着阳三郎修liàn

出关后立kè

去封天都相见,但她根本不予理会,待探到苏景的气意,一是为报上次受辱之仇,二则仍要夺他修为充实自身,就此火遁赶来。(未完待续……)

第六二四章 惹不起,不留情

沈河缓缓张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过了片刻,视线才渐渐‘凝聚’,周围情形清晰起来,九鳞星峰首座静室,他正躺在软榻上。

深吸一口气,奋力坐起身来,无可抑制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咕咚’一声,堂堂离山掌门、御风踏云穿梭雷暴只当闲庭信步的巅顶大修,从床上摔了下来、额头磕中地面,疼疼疼。

真疼,把沈河给疼笑了。

掌门摔床的动静不算小,很快有人抢进屋内,鹤发鸡皮神仙气度的老者上前,躬身搀扶沈河:“掌门人可还好?”

沈河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无需弟子搀扶、自己扒着床边一点一点站起身,口中问道:“樊翘,其他人怎样?”

神仙似的白发老者正是樊翘:“诸峰长老与真传弟子都还昏睡中,尚未醒来,但请掌门放心,我曾做仔细查探,伤势皆重,但性命无碍。”浩劫过后不久,离山诸位高人便再也支持不住,陆续昏迷过去,转眼三天过去,沈河最先醒来。

稍加停顿,樊翘继xù

道:“内外两门和记名弟子尽数脱力,他们伤势较轻,尤其外门和记名弟子,力量浅薄,入阵时所受反挫力量也更轻些。另外其他几大天宗和天酬地谢楼也都有消息传来,门宗重地被毁,所幸伤亡不重。”

“还有一事,两个时辰前,不津阴阳司那位鬼差马喜来过,我未做隐瞒。把阳间发生事情尽数讲与他知,此人刚刚离开不久。”樊翘一口气地说了下去:“再就是阳间无大碍,大战时天地摇晃,少不得引出些灾害,不过伤害有限,弟子自作主张,传去了朝廷一封信笺,请他们处理赈灾、善后之事。”

林林总总,阳世间经lì

大战后的情形,樊翘大概说与掌门知dào

。但有一个人的下落他始终未提。

而沈河又是何等心思。听樊翘说过所有事情过后,反问:“林师叔没消息?”

樊翘本不欲提及此事,可是掌门已经问起,又怎还容他再做隐瞒:“三天之中。弟子七次传出剑讯皆无回应。又请八对比翼双鸦飞赴剑冢附近查看”说到这里樊翘摇了摇头:“可惜一无所获。林师伯下落不明。”

沈河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再度开口:“大家还在离山?”

樊翘明白掌门口中‘大家’指的是四面八方赶来离山入共水大阵的外宗同道:“他们现在无量湖畔休养,修为高的重伤、修为浅的脱力。状况比起我们也强不出半筹。”

“请他们快些离开。五天之内,务必送走所有外门同道,另外裘婆婆若也要走,就请乌鸦卫沿途护送;你也辛苦一趟,替我送鳌家诸位大妖返回西海,他们领袖西海群妖来助阵,费心尽lì

,这道礼数不可怠慢。”

全都伤得一塌糊涂,才休养三天离山就要赶众人离开?掌门说什么就是什么,樊翘抱歉躬身下去办差了,不多时就转回来复命:“鳌家前辈已然动身,西海群妖尽随行,别宗修家也得我宗传讯,正在准bèi

行程,天斗山一脉一个不走。”

沈河皱了下眉头:“鳌家前辈离开,你为何不送?裘婆婆不走便罢,离山本就是她老人家的洞府家园,你带上乌鸦卫速速去追赶”

说着,掌门见樊翘笑了,他说不下去了。

“掌门谕令,莫敢不从,”樊翘收敛了笑容,但哪有动身的意思:“只是师尊去往幽冥前,也曾传下一道谕令,着我看好乌鸦卫,认真祭炼光明顶。两下里有些矛盾,我为难还是听师父的好了。”

离山掌门刚下了个不近人情的命令,轰走山中休养的同道;因苏景而辈分直升的樊翘,又明目张胆地违背掌门谕令,居然还笑——只因离山弟子心中都清楚一件事:

迎抗天星劫数时,正道、魔门、散修、妖精几乎所有能数得到的阳间修家尽数出手了,唯独一家不曾动法分毫,邪修玄天大道。离山为正道翘楚、诸天宗就只剩下离山还有‘山’,离山元气大伤!玄天道怕是已经按捺不住了吧。

离山门下诸多精修高手战力沦丧不提,就连那两环、三重护山篆都投入了共水大阵今日第一天宗,几乎空不设防。

驱逐同道是为让他们免受池鱼之灾;着樊翘与乌鸦卫离开是为苏景留下一套‘底子’,不久之后离山倾灭无妨,还有个苏景、有个尘霄生,迟早会再回来!只要这世上还有离山传人,离山剑宗便不会倒。

樊翘早就不在是当年那个狂傲少年了,掌门的心意如此浅显他岂会看不透,他不走。

爱咋咋地,轰也不走。

四十九对乌鸦卫嘴巴是恨人了些,但它们的忠心绝不会错,若此刻苏景在离山,他绝不会离开;既然主人不会走,乌鸦卫就不肯走。

沈河也笑了,无奈摇头,如今离山最厉害的就是樊翘了,掌门加上所有长老所有真传再连着内门弟子一起,联手都打不过此人。

掌门拿他没办法,他是惹不起的樊翘。

各路修家散去,没力qì

飞就用走的,走不动就去周围城镇买马雇车,附近郡县的父母官很会做人,先是大令传下,大车、脚夫若载了仙家离开不得收钱、差旅盘缠全都有官家贴补另外再加一份嘉奖;后来更干脆,直接有本地驻防军营供上车马天地有灵犀、正道有所持,人间自也有情有义。

一时间离山周围热闹非凡,数不清多少车马坐轿来到山门附近,等着仙家登车妖精入轿。也算是亘古未见之奇异景色了。

就在这片喧哗热闹中,被冠以‘魔头’之名的消瘦老者,身披画皮隐没气息,来到了离山脚下,不惊动同道更未联络门宗,孤身一人寻得一个偏荒角落,静静坐于其中,闭目养神,开始了他的守护。

一场劫数了了,何尝不是另一场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兆。

任夺回来了。但不入山。

离山剑宗。自有离山弟子守护

幽冥,小鬼差妖雾的目光完全阴沉了下来,正想再说什么,苏景开口接下了话题。对阳三郎道:“我有急事在身。请你今日通融一次。下次相见,你报仇也罢、夺力也好全都依得你,且我会让你动法三击不躲不抗。可好。”

阳三郎显身后,苏景的云驾并未停顿,以剑讯指引继xù

疾飞不停,苏景不敢有片刻耽搁,阳三郎也只是站在云驾上说话,并未纵法阻拦他行进。

阳三郎语气轻松:“什么急事?说来听听。”

“兄长有传讯急召,当是出事了。”苏景未做隐瞒,如实回答:“我很着急,无心与你一战。”

阳三郎似是沉吟了下忽然一蓬阳火自她脚下翻卷开来,顷刻将苏景的金红云驾焚烧得干干净净。

云驾被毁,但众人未受伤害,自也不会就这样掉下去,各自施法跃入空中,小鬼差愈发恼怒:“你作甚!”

阳三郎笑得更开心了,不理会小鬼差,宽大兜帽下透出的目光直视苏景:“有急事?很好看你有急事却办不得,受同伴召唤却去不得,我惬意得紧。你兄长那里你且放心吧,他快死了,斩杀你后我就去杀他冒犯金乌之罪,只死你一个人填不回来的。”

言语歹毒,但那份修为绝不会错,苏景的云驾本就是阳火真元所化,阳三郎的火却能把苏景的火烧掉,火焰纯烈的差别已然分辨得明显了。

苏景的面色一沉,但随即长吸一口气重做镇静,稍作沉吟、似是下定了决心,背后火翼微振、来到阳三郎面前二十丈处悬停稳当:“让你动法一击,我不避不挡,之后一决生死,各安天命。”

阳三郎‘咦’了一声,笑吟吟地语气不变:“你是阳身人,却对我说鬼话。平白让我一击,你以为我可会相信么?”

“前一世你损丧于我家长辈手中,”苏景的语气平静:“受你一击,是为还账,你应得的。”

阳三郎的记忆混沌,根本想不起烟尘往事,更记不得杀它的是什么人,闻听苏景之言她愣了一下,笑意散去声音变得阴沉了:“究竟怎么回事,你与我说清楚。”

没什么可隐瞒的,苏景应道:“人间阳火巅顶大修,遭恶魂夺舍,捕捉金乌引神鸟之魂入体抵抗恶魂你就是那头金乌了,落得今日下场,我是光明顶一脉欠你的。”

全不合道理的,阳三郎居然再度笑了起来:“是个有趣故事,但想乱我心智还差得远”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大帽下阳三郎的目光陡做凄厉:“哪里来的!”

苏景手中,一架金乌骸骨卓立。

没了记忆可灵犀仍在,眼见敌人手上那具尸骸,阳三郎只觉得异常亲切。

苏景心念未转,骨金乌缓缓飞向阳三郎:“你的尸骸,你看清楚。”

何须仔细端详,只凭那白骨上传来的亲切,阳三郎便笃定:那就是自己的尸身白骨!

冥冥之中,猛一声天乌啼鸣,阳三郎周身怒焰暴涨。

苏景平静依旧,身形不动口中催促“让你一击,请速速动法,我时间紧迫。”

说话时,大红袍随风轻摆;红袍摆动中,两万血衣奴结阵猛击、七条黑蟒化七道黑中透出金红颜色的旋风席卷,还有层层阳火与浩荡金风,再加上一柄接一柄的好剑如电,骨金乌也在其中手段尽出,袭杀阳三郎。

不留情。

师兄剑讯上那最后三个字,一直让苏景心急火燎:急、急、急!(未完待续……)

聊几句吧,写嗨了和浪打浪

聊几句吧,写嗨了和浪打浪

昨天就想发个单章,和大家聊聊天,可精力实在有些不旺盛,转天早上还有要紧事情不能熬夜,所以改到现在了。

可能大部分作者在准bèi

写长篇故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一个顺序:大概想个故事,确定一个主题,做大纲,再动笔开始写。豆子也不例外,那么设计大纲的过程,应该就算是安排故事顺序、走向的过程。我每本书都有写大纲啊,不过每本书写到最后,大纲都会面目全非跑题了,拉回来,我想说的是写大纲的时候,我常常会因为某一个情节而兴奋异常:那时还没写,但事先的空想我会很激动。

阳间对抗星天劫,就是让我没写时、想一想就觉得激动的情节,嗯,之一。

最近真zhèng

写到这一段时,原来心里的兴奋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更严重或者说更夸张。

‘兴奋’指的是情绪的饱满,写着写着就觉得鼻子发酸,写着写着鸡皮疙瘩就乍起来了,不管做什么,能这么‘淋漓尽致’就一定是乐趣所在了,归结于我,这就是码字的乐趣所在,最近几天我写得很来劲,写得很满足。

然后就是累,每天更新结束、亢奋劲过去之后,都空落落地累,说不出来的感觉,躺在床上也睡不好,做怪梦,梦见我媳妇给我生了个女儿哦,梦想成真^_^

我就是喜欢和你们犯贫,每次都是不知dào

你们笑没笑,我自己先对着电脑笑了。

以前也说过几次,书里的角色于我而言,都是一群活生生的朋友,沈河、贺余、红景、魔君等等,都是。这一段我情节已经结束,写得好kàn

或者不好kàn

现在都是已经不是关键了,重yào

的是我不想辜负他们,所以我用尽全力去写了。

如果这段故事能让我的读者有些感动,哪怕是读到某处时,稍稍咬了咬牙,我都会觉得开心。

不过说真的,在写天劫这段前,我纠结了一阵子,因为:没有猪脚啊,这么一大段情节里,配角都成了主角,猪脚幕后吃盒饭去了。

差不多十章的内容,没提苏锵锵一句话,以前咱从来没这么写过故事,以后也不打算、至少不会刻意再这么写。

有感而发,聊聊天,没主题也没逻辑,休想看出我到底想说啥。

上次单张请假的时候说过,一浪接一浪,咱得接着浪,第一个高潮结束了,不太需yào

过度,第二个高潮很快就要开始了,佑世真君剑锵锵盒饭吃得饱饱的,该登台唱大戏了,敬请期待。

最后,透露个细节,褫衍海情节结束、犹大判被送出去的时候,我有过一闪念单独再开一卷,就专门写后面的一浪接一浪,卷名‘上上风流’,不过有一想,第四卷铺啊垫啊这么久,好容易熬到浪打浪了却把大头戏给分出去了,

实在有点对不起第四卷。

卷就不单独再分了,等浪打浪全部写完,苏景去看下一景的时候再开新卷了。

嗯,就这些,困了累了,睡觉去了。

诶这单章我可光聊天没求票,我、可、没、求、票~~~~~~我爱你们^_^

豆子惹的祸

13.11.15(未完待续……)

第六二四章 画舫青衣,荒冢田上

尸骸乱其神、神通夺其命。

而褫衍海中苏景一番历练,本领远胜上次阳三郎见他时候;

反观阳三郎,闭关精修得大突pò

没错,可乍见自己的尸骸、再听得苏景说起她生前遭遇阳三郎不是真zhèng

金乌,她的‘本根’只是一道神念,不过反抢游魂灵精真zhèng

转活过来。严格而言,她算是‘灵魅’,但比着普通灵魅要强dà

得太多了。

既以‘神念’为本,她的心神轻易不会乱,可一旦乱了便再无逞强余地,修元涣散神通难聚,纵有天大本领也施展不来!

阳三郎此刻,心乱如麻。哪还有伤人之力,勉强抵挡两下,再不恋战腾身便走,身化金光一飞冲霄,转眼消失不见,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有一声凄厉长啸划过天穹,久久不息。

候补女判顾小君冷声呼喝:“走不了,随本官回去向尤大人谢罪!”说话中挥手收了七三链子,自己化作一团阴风,向着阳三郎撤走的方向追赶下去;小鬼差犹豫了下,也对苏景一拱手:“阳三郎事关重大,我须得赶回封天都将此事急报于大人,告辞了!”言罢也催起一道法术飞走。

苏景另有急事当头,无心追赶阳三郎,心念一转将骨金乌、血衣奴等宝物、鬼侍、神通重收体内,再度摆开云驾,依着剑讯指引继xù

赶路。

飞了一阵,三尸又凑到一起,免不了口水一番。说起刚刚那短暂一战,很快雷动转头望向苏景:“若她不退你真会杀她?”

“阳三郎来得不是时候,”苏景应道:“但就凭师父和她的前世纠葛,只要还有一线余地,我都不会真zhèng

斩杀了她。”

赤目闻言也望了过来,斜忒着苏景:“不会真zhèng

斩杀?刚才我看得清楚,你可是下了死手的。”

苏景全力催动云驾,飞到最快极限,口中应道:“嗯,未留情。打碎了她也没事。就像上次。”

拈花愣了愣。回想前一次恶战阳三郎的情形,恍然大悟:“不是阳三郎真身,来得仍是个影子?”

苏景点了点头,上次修为不够。看不出阳三郎的真zhèng

情形。靠着大圣提点才晓得阳三郎只来了一道影子;这次他的修为大进。五感随之而长,自己就看得清楚了,仍是‘影阳三郎’。

就算把影子打成碎末。真zhèng

阳三郎也只是负伤,不会影响性命。

化影前来的阳三郎,反倒让苏景全无忌惮,敢痛下杀手。

拈花似是还有什么事情想问,但未等再开口,苏景忽然面露喜色,扬手自空中一抄,将一道来自不津阴阳司的灵讯拿捏在手,坐镇不津的尸煞有消息返回

东土江南,扬郡,淮水三转之地,妩媚烟花繁盛。宽广的河面如镜,一条条画舫横陈,正是华灯初上时分,舫中丝竹悠扬,莺燕歌声宛转,此间温柔全不受刚刚过去的天星浩劫影响。

三十出头的青衣人在画舫,但未置身花丛,他躺在画舫顶上,头枕双手,静静望着漫天星月。他的五官平凡,面白无须,但一道暗红色的伤疤自他左眼角起,划过脸庞、脖颈直没衣领,疤狰狞,让他显得醒目了许多。

忽然,远处河水中,一道丈许方圆的阴影掠过。

天已黑,画舫正在繁忙时候,没人留意这道影子。

影子悄无声息,行动奇快,呼吸前还在长河尽头,呼吸过后就已到疤面青衣所在画舫,影从水面起,延舷贴壁而上,一直来到船顶,影微震就此化作一个三尺高矮黑衣大头侏儒,长相丑陋凶恶,目光里满满戾气。但他面对疤面青衣时,眼中戾气消隐、换以浓浓敬畏,俯身跪倒:“拜见吾主,侍奉吾主。”

疤面青衣继xù

瞩目于夜空:“起身说话。”

黑衣侏儒站起身来:“属下探得明白,离山正遣散同道,山外颇多混乱,门宗内则元气大伤,几无可战之兵,属下愿以人头立状,三日内攻下离山、生擒沈河!”

说完,稍顿,见疤面青衣没什么反应,侏儒又道:“七重无底渊、十三云中天都已集结,候命于子兰亭,只待尊主一声令下,便可”

正说着半截,疤面青衣出声打断:“无令,着他们散去吧,不打了。”

侏儒一愣,目光闪烁片刻,提起胆量出言相劝:“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委实可惜,灵头斗胆,恳请吾主三思。”说着重新跪倒在地,认真叩拜。

“机会难得?我又何尝不知。不理星天劫数,只求突袭离山,是我本意。”青衣人并无责怪之意,相反的,他还露出了几分笑意。

举世抗劫、恢弘之战,身为巅顶大修、统帅一方势力,不愿参加其中无可厚非;但离山与同道、先辈一起消弭劫数,救了这天下,救了所有人,若换个角度来看,离山何尝不是今时世界所有人的救命恩公。

劫时不入战,想着劫后破离山,狼子野心莫过于此,疤面青衣提及之前的算计,笑得很惬意,口中话锋却又一转:“不过事情有了些变化,那陨星非是天灾,而是人祸,让我改了主意。”

陨星碎化星天阵,莫说修家,就算见识高明些的凡人也能想到,此事是有人故yì

为之,域外天魔妄图摧毁中土。

名唤‘灵头’的黑衣侏儒皱起眉头:“尊主是不想让背后主使渔人得利?”

“错了,错了,我想做之事我自会去做,做鹬还是当蚌我都无所谓,有没有渔人在后我更不会理会。”青衣人笑而摇头,解释得不明不白。

侏儒灵头又把主人的话在心中整理了一遍:陨石是天灾,离山破劫后,青衣会大破离山;但陨石是人祸,青衣主人就失去了对付离山的兴趣?

此事简直说不通。但转念后侏儒又暗骂了自己一声‘糊涂’,主上行事什么时候会以‘说不说得通’来做衡量?他只凭一己好恶。

陨石是天灾,主人无所谓;陨石变人祸,主人不高兴。离山毁了让他不高兴的东西,是以他这次就‘留下离山的狗命’,哪怕他早都想要彻底摧毁那高高在上的正道天宗。

如此一想,事情似又顺理成章了侏儒灵头面露无奈,口中另起话题:“属下另还探明,玄天大道那些妖魔鬼怪也在蠢蠢欲动,他们断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就算我们不去碰离山,离山也照样保不住。”

疤面青衣一哂:“与我何干?”

我做事只看自己,不管旁人,这次我不打离山,管旁人打死打活,我都懒得去看一眼。

侏儒灵头了解主人性情,不再多说什么,再次施礼言辞恭敬准bèi

告辞。

“对了,你刚才说,你可三日内攻下离山?”疤面青衣的语气里又带起了笑意:“那你就太小看离山了,除非我亲自出手,否则你灵头也好,你兄长老肖也罢,再把无底渊和云中天一并算上,强攻离山,全都有去无回。”

“主上是说,离山界内还隐藏了凶猛人物?”灵头应答之中带了些不服气的意味,他也是一介大修,对主上恭敬绝不会错,但心中自有一份傲意,话说回来,若没这点傲气,只是一味的应声虫,侏儒灵头就算本领再高三倍,疤面青衣也不会看重于他。

“还有没有隐藏的高手我不晓得。”说到这里,疤面青衣深吸了一口气,曼声念诵:“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千江水月万里云天,放眼天下,几人能活!”

说完,疤面青衣不再理会侏儒灵头。不知是月色撩人还是被这秦淮声色所动,青衣来了兴致,翻身自船顶进入舫内,置身花丛纵情开怀去了

疤面青衣身边,美人成群;白袍老汉周围,坟茔无数。

老汉生着一副慈祥容貌,坐在早已荒败的乱坟岗之间,背靠着一块字迹模糊的石碑,正借着月色看书,书名《屠晚》,他看得津津有味,读到有趣地方,面上几次露出笑容。

他每一次微笑,这荒冢就会变得‘新’一些:那些斑驳的墓碑重新平整、塌陷的坟堆缓缓‘饱满’、坟间野草枯萎化灰还有墓碑上的字迹,也重新清晰起来。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天将破晓,白袍老汉抬起头望向一只在他身畔飞舞了好久的虫儿、萤火虫,微笑道:“莫着急,我已算得清楚,幽冥将有大乱。大乱之际,便是你我修为大涨之时就让离山在苟延残喘几日吧。”

萤火虫振了振翅膀,转身飞走。此刻东方破晓,一抹曙光染红天边,白衣老汉合上了手中《屠晚》,站起身用力抻了个懒腰,笑呵呵的迈步离开,而他周围的墓园,业已变得干净整齐,仿佛时时刻刻有人静心打理一般。但若稍用些心思就能发xiàn

,这墓园中另一番诡怪情形:

每一块墓碑,其上铭文都是一模一样的四个黑色大字:

田上之墓。

白衣老汉走得远了,消失不见,坟茔塌、墓碑碎、野草疯长,又变回了初时模样。(未完待续……)

没写出来,请假一章

今天有球,看了半场看不下去了。然后就心思不整,不知dào

怎么回事,写啊写啊越写越不得劲,写了俩多小时,写出来的看着比那半场球还憋气

挠头,请假一章,调整调整去,对不住大伙,认真道歉。

豆子惹的祸(未完待续……)

第六二五章 妖孽气意,君王威严

幽冥极乐川,离山尘霄生,一剑掀雷霆,怒闯阴阳司!

一道黄色人影闪烁,身着三品袍的中年男子飞身于大堂檐顶,面目森严盯住尘霄生,但他不应战,而是一道令鉴飞天,开启了护篆以抵御强敌。

幽绿色自三品司中喷薄而起,光芒流转不休,将司衙层层笼罩。

剑qì

急啸、挟三百里狂怒雷霆,直刺于幽光大篆。巨响迸裂,山林俯首护篆光芒登时黯淡下去,但也不过刹那又复明亮,尘霄生微扬眉、目光稍显诧异,脚步踉跄退后了半步

无数年头,极乐川专责审断、发落阳间修家,地位超然卫戍严密,本衙护篆威力远胜别司,不止是守御那么简单,篆内另有法度加持,无论神通或是蛮力来袭,护篆于抵受攻击攻击同时,还会将同样力量反挫、相加于凶徒之身。

尘霄生一剑刺中护篆,自己也硬生生地身受一击,这才退后半步。

虽只发动一次猛攻,但以尘霄生的见识,哪还能不明白这护篆的神奇之处。若是旁人,此刻多半会退却、至少停手片刻另寻它法,可尘霄生是什么人?若他识进退、当初也不会从离山最有天分的真传之一沦为肉身丧灭的孤魂野鬼。

剑啸风雷,接连十三剑,尘霄生连退十三步。

黄袍判面露冷笑,心中给出六字评价:色厉内荏之辈!连绵十三剑,倾云荡雷看上去气势煌煌。实则一剑比着一剑力道更弱,为何会越打越不出力?还不是心疼自己的身骨,怕护篆反噬、不敢打得太用力。

而十三剑过后,尘霄生干脆连剑都扔了真扔了,胳膊一扬手一挥,长剑脱手而去,在半空里翻转了几圈,于‘锵’地一声轻鸣中,斜斜插进一块山石,直没剑柄。

剑扔了。三百里乌云消散。满天雷霆不见,但人未退。尘霄生飘身上前,来到三品司护篆前尺半地方,刚刚握剑的那只手探出。抓。

护篆为光幕。光能抓在手中么?

尘霄生抓住了。真就仿佛普通人去抓一片长绫似的,着手处涟漪荡皱褶出,旋即五指曲拢攥捏成拳。尘霄生抓住护篆一角,跟着向后退拽。

下一刻护篆光芒暴涨!

护篆法术为一整体,仿佛覆于三品司上的青色霞帔,尘霄生现正做的,就是把这霞帔自三品司上扯下来!

护阵光芒骤起,只因尘霄生运力磅礴,护阵要全力相抗。

黄袍判官的神情愈发轻蔑了,这又有什么用,改剑刺为手抓便不受大篆的妙法反噬了么?纯粹做梦,那个阳间来得俊秀猛鬼用力越猛,伤得就越重越快!

突然,一阵噼噼啪啪的细碎响声传来,黄袍判一惊,这声音来得古怪,乍听上去像极了、像极了护篆碎裂声音!急忙举目端详,护篆安好,虽被尘霄生抓住一块,但幽光闪烁规则、玄法流转安稳,全无崩溃之兆。

黄袍判放心之余目光寻梭,寻找怪响来源,可就在寻索之际,无意间扫过尘霄生的面容黄袍判心里打了个突,那狂妄之人在笑,笑得邪佞冽冽妖魅凛凛!

狭长双目眯起,菲薄双唇抿且上翘,那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明明在笑脸上却不见一丝笑纹,见这笑容,黄袍判心中就只有两字:妖孽!

黄袍判见过数不清多少修家游魂,绝非浅薄之辈,可见了尘霄生的诡怪笑容,心中说不出地别扭,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说不出的别扭’不外两字:畏惧。

堂堂齐凤之尊,统御千万妖精,尘霄生瞪目则千山俯首、尘霄生一笑便万妖叩拜!

不愿再看那狂徒的脸,黄袍判转开目光,很快他就找到了怪响来源:尘霄生丢弃的剑。

剑插于远处一方巨大山岩中,此刻剑下山岩正层层龟裂、欲随。怪响就是石头的绽裂声音。

黄袍判皱了皱眉,这又是什么妖法?稍加思索,判官的面容突然一僵!

“想通了?”尘霄生开口了,声音带笑、轻飘飘的:“剑,为我纯元真血所养,可代我受你这护篆的反噬之力剑断了无妨,大可重新铸炼,贺姓兄长却只有一个。对了,你叫什么?”

剑、主易身,巅顶妙法,由剑替主人领下强攻,主人放手一搏!前面十三剑,一剑比着一剑力qì

衰弱,尘霄生珍惜身骨?笑话了,若不敢拼命他又何必拔剑。十三剑连绵,前为试探、摸清护篆行运的大致方向;后为催法,以剑代主,引转护阵反噬之力。

此刻尘霄生,百无禁忌,抓护篆!

“本官李德平。”报上名姓后,黄袍判不禁又是一愣,高位判官大名,岂容无关人等随意得知?可尘霄生问时,他想都没想就做应答了三品官高高在上,可再大的官还能大得过皇帝么?这便是尘霄生的帝王之威,随口询问却直催本心,不容得对方不回答。

“嗯,李大人,你的阵还不错。”尘霄生语气清淡,赞了他一句。

李德平冷哼一声,大袖挥动,四个鬼差一溜烟似的跑来,送一把大椅上房顶,判官大人落座,声音重归冷漠平静:“狂徒,本官看你如何踏入司衙半步。本官就在此端坐,你想带走贺余,先进来与我见面再说。”

反噬妙法被引去剑上,但大篆的守御固守之能仍在,凭一人之力想要破开它?难如登天!

尘霄生笑了下,算是个回应了。

接下来便是整整七个时辰的相持:闯司的阳间恶鬼抓住护篆奋力拉扯,护司的大阵疯狂流转;尘霄生作势后退却始终退不开半步。守御阵法的光芒则愈发旺盛,不曾有过片刻平稳。

七个时辰里,噼啪碎响始终不停,精血养护的长剑始终在为主人担负着阵力的反噬——巨力加于剑身,又被长剑散于周围,龟裂一刻不停的疯长,先是剑下岩石、随后岩下石崖、继而石崖所在山峦、最后则是与那座山峦相接相连的重重雄峰峻岭。七个时辰,放眼望去,极乐川内判官视线所及,所有山峰。皆尽爬满蛛网一般的裂璺。密密麻麻、让人望而生畏。

护篆的反噬之力究竟有多强dà

?尘霄生加于护篆之力有多强,它的反噬便有多凶猛尘霄生之力,将要崩碎此间连绵山川!

三品判李德平努力维持着面色平稳,可是目光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了。无边龟裂触目惊心。他又怎能不惊骇。千百年里他只和修家游魂打交道只有游魂、只是游魂,数量虽不少可个个羸弱,见过得太多了李德平也就再不会把人间修家放在眼中。直到此刻,见过离山弟子的本领。

忽然,尘霄生笑了一声。

七个时辰里,尘霄生第一次出声,是一声笑。旋即他向后退开三品衙的护篆还被他抓在手中。

七个时辰一动不动,但一退便再不停步,一步、两步、三步,尘霄生拉住那巨大光幕,越退越远,如此以往用不了二十步,整道大篆都会被他扯走、撕碎!

离山弟子巨力狂涌、大阵反噬愈发沉重,李德平耳中猛听到一连串轰轰巨响,司衙周围那早都爬满龟裂的群山轰然崩碎,刹那间碎石翻滚尘土遮天。

山崩碎,但剑无妨,被巨大力量压弯、但剑身仍清亮耀目;大篆力量发挥到极致,可尘霄生依旧后退不停,抓着光幕一角的右拳骨节突出、微微泛白,稳定得仿佛天地宇宙,永不变变化永不会松开。

三品判眼角猛跳,怒叱一声自大椅上翻身跃起,双腿开立稳踏于屋檐,手中擎起一柄乌黑长弓,弦开满月,弓上搭住的灿银长箭光芒流转,弓箭气机稳稳牵在尘霄生肋下。

判官一动,三品司上下皆动,三千鬼差齐齐现身,陈列怪阵于大人身后,人人手中一柄黑背金丝长弓,弓上法箭直对尘霄生。

“司衙护篆,可出不可进,动法自内击于外,全不受影响。”

“离山法术还算不错,竟能撼动本司护篆,佩服之至。”

“只是,你还剩几分力道,挡下本官这一击?!”

李德平连说三句话,每一句都停顿片刻,他的目光紧盯尘霄生先说话,绝不是要劝对方知难而退,只为攻心。

能够主掌极乐川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李德平确是不曾想到尘霄生能撼动护篆,但即便‘没想到’,有关应对之法也早都陈列于心,之前七个时辰他都安稳不动,就是为了寻一个攻杀强敌的良机,如今便是!

只是,李德平没想到的,尘霄生不见惊怒,反倒是笑得愈发邪异了:“三千另一人,三千零一箭,只要能伤到我一根头发,我便横剑自刎于尔等面前。”

说完,也做片刻停顿,空着的那只手一摊:“请。”

迎上尘霄生的目光,三品判李德平忽觉心头一冷如长剑掠过一般,冷得彻骨伤髓。

自从被赶下离山、铸成鬼身,尘霄生就游荡于南荒,蛮野之地、血域杀疆,那里不似东土汉家那么图谋算计、勾心斗角,妖精的地盘上,一切都来得更直接:

谁要杀我,我便杀谁!

之前尘霄生只是浑,要硬闯阴阳司带走师兄,足够凶狠,不过他身上只有蛮横之气,并无残杀之意;但到现在,被人以凶器指住,尘霄生的气意也随之而变,笑容妖异到几近美艳,而笑容中自有一份杀气弥漫开来。

离山高足、妖精君主,一道杀气冲人心肺的尘霄生。(未完待续……)

第六二六章 不放吾兄,断尔轮回

PS:(纠正一个错误,前文写的阴阳司辖下、极乐川与无穷春两衙主掌者为二品橙袍判官。后来我给记错了,再写到极乐川时主官写成了三品黄袍,后面会改回二品,鞠躬道歉,以后会注意,尽量避免犯这种低级错误)

(再说个就挣不了的错误:前面章节号输错了,两个六二四章好像再之前,还有过两个重复的章节号,我数学那啥唉。)

领略到对方气意,二品判李德平突然明白了不出箭,双方争夺还只限于游魂贺余,尘霄生再如何混横,至少不会赶尽杀绝;若长箭离弦去,今日厮杀就与贺余再没关系,长箭引出的,是那狂徒尘霄生的不死不休!

离山弟子也不是个个讲理的,尘霄生就是一例。

还有,锋锐杀气激刺于判官骨血,又让李德平想起了些其他后果:尘霄生是苏景的师兄,苏景是浅寻的弟子,几年前大判就有严令传下,西方大祸将起,各部官员律己克行,不可节外生枝再树强敌,尤其不可与那些阳间来人主动冲突。

李德平从来不是胆小怕事之徒,初见尘霄生时他根本不去多想其他,律法就是律法全无松动余地;现在却又心思转动去琢磨这些连判官大人自己都未曾留意,他此刻所思,皆为‘开脱’的理由、‘放人’的理由,尘霄生杀气所摄。让二品大判心境松动。

可箭在弦上,若在此刻卸下,置阴司铁律、判官威严于何地!

李德平暗中咬牙,正要动射,忽然远处传来铿锵号角,满载阴兵的云驾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云驾中大旗飘舞,旗号各不相同。

极乐川平时被法术遮掩,千万年里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凉山岭,不毛之地自也不会鬼王施礼驻扎。但极乐川千里之外。就是幽冥世界的普通地方,重兵分布鬼王林立。

尘霄生问剑阴阳司时,李德平早将一道训令传出,召集附近鬼王赴援。这样做倒不是李德平怕了尘霄生。能不动用自家力量、由附近鬼王代劳。这等美事不做白不做。

周围几家鬼王接到判官令都有些纳闷。以前可从未听说自家大营附近还有座阴阳司,不过令鉴是真的,那也没什么可说。当即升帐点兵,或排遣心腹大将或王驾御驾亲征,统领重兵纷纷赶来。

二品判见各部鬼王赶到,笑容终于变得轻松起来:“阁下还是先去应付外面的大军吧,若还能有留下性命,再来继xù

做要人美梦。”

“莫收弓,很快的。”尘霄生劝了他一句。

同个时候,东南方一座尤其巨大的鬼王兵驾上,一头身形三十丈开外、头戴金冠的魁梧鬼王脚踏云头,闷声怒吼:“何方鼠辈胆敢冒犯阴阳司!”

尘霄生连头都不回,身上剑袍摆动几下又是三个尘霄生!

三个尘霄生,一个接一个,自长袍中迈步而出。

尘霄生已然突pò

远游子,以鬼身化三清,得三大分身。

三个分身,身形面目一般无二,可衣着打扮、神采气意各不相同,第一个黄袍玉带,俊美帝王;第二个戴黑帽着麻衣,煞气恶鬼;只有第三个和本尊的衣袍相同,插肩剑袍,离山弟子。

‘离山弟子’踏上一步,与本尊并肩而立,目光淡漠,静静望向护篆内二品判。

皇帝与恶鬼则转回身,与本尊背背相对,各自抬眼望向天空,妖精眼中尽是兴奋,恶鬼脸色则戾气充斥。

东南方金冠鬼王又复喊喝:“鼠辈,可敢报上名来。”话音未落,遽然间偌大云驾四崩五裂!千万鬼兵仿佛笸箩中扬起的黄豆,乱七八糟四散摔飞,带队鬼王干脆不知被打飞去何处。

云驾崩大军散,一方天空就此清静,天空中只剩下一人:身着锦袍的分身,皇帝尘霄生!

妖精打扮、妖精狂妄,双臂报于胸前纵声大笑,把敌人打个稀巴烂后才应了对方所问:“中土阳间,南荒妖人,尘霄生!”

在场猛鬼无数,却没有一个能看清,尘霄生的‘妖人’分身是何事动手的!

尘霄生的修行之路,较之同门要更坎坷得多。

得八祖救护、重塑,尘霄生的身基变作煞鬼身,再不是人了。天道公平,各族各宗都机会修行天道,恶鬼也破道飞仙的修持法度,可是他修不了真zhèng

的恶鬼道。

鬼修,最最重yào

的莫过于两点:其一修执念;其二炼怨气,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但尘霄生为‘义’赴死,心中也不存丝毫埋怨。

严格以论,没有怨气根本就做不了鬼,又如何能修成大道。

至于执念,尘霄生有、且强烈异常:我乃离山弟子!只是这道执念与鬼道修持完全相悖,离山的修行法门是肉身修,尘霄生越不肯忘记离山、不肯放qì

他‘生前’所学道法,就越没办法修行鬼家功法。

鬼身、人念、游荡于妖域尘霄生的情形,天地独一份,强若八祖又如何?能为他重塑身体保住他的性命,却没办法为他指点修行之路。

如何修持只能靠他自己摸索,以鬼道阴水豢身秘术接驳离山真水妙法,说起来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只有尘霄生自己才晓得,他曾经lì

了多少次徒劳无功、遭遇过多少次法术反噬,数不清多少回殚精竭虑去思索修行办法。一路走来,跌跌撞撞,而初时取得境界突pò

之后,明明是大圆满却因身、修不符,修为只增长那么少少的一丁点。

突pò

小真一、跨入第五境时,对上同样五灵阶的普通妖精。只比修为法术的话,堂堂离山真传绝无胜算,那时曾在离山修习的上乘剑术是尘霄生唯一的依仗;完成破无量、跨入第九境时,若不动剑,尘霄生只能勉强和同境的妖怪打个平手待到完成‘欢喜儿’的修行,尘霄生另又炼就一副白藕法身,这才让他的实力增长上来,但比起同门同辈、当年不相伯仲的贺余、林清畔,于同样境界下他仍相差天地。

直到尘霄生炼就远游子!

于人而言,远游子一境无需破悟。只消按部就班温养元神行法运功既可;但尘霄生是鬼。如何以法身、阴身化三清、得分身是个绝大难题,只凭修法绝难实现,除非他能领会到那一重人鬼牵连、阴阳玄机。

心智通天之辈,宁仙途崩碎也不肯放qì

离山传承的浑人尘霄生于弥天台前往离山迎取真经的浩大典仪前夕。破远游化三清!

以白藕炼法身之人。得三分身。一为煞鬼、自身基来;二为妖精、自经lì

来;三为剑修、自本心来。而他的修为也随之暴涨,若时光错转,让尘霄生能有机会与刚破入远游子时的贺余。做一场同门试炼的话,贺余负多胜少:本尊本领不相伯仲,分身分别对敌也都差不多,但若本尊与分身合璧,身跨人、鬼、妖三界的尘霄生大占便宜

一道妖人分身出手,眨眼崩碎百里阴兵云驾!

别家鬼王见状无不吃惊,但维护阴阳司是阴家猛鬼根深蒂固的认知,心中惊惧却不能退,唯有以一声大令宣泄:“诛杀此獠!”四面八方,诸多鬼王同时传令,大军如潮自云上倾泻地面,浩浩荡荡杀向尘霄生。

几乎同个时候,一道紫金云驾划破天际,向着极乐川方向急急赶来,云驾中有人朗声喝断:“尘霄生,阴阳司自有阴阳司的法度,你不可造次!”语气严厉,但措辞中留了余地,未问罪反倒是奉劝之意更重些。

随断喝,一位黄袍判官跃出云驾,三品判花青花。

花青花只是随行之人,紫金云一品驾,另有大判端坐其中。

尘霄生怒闯阴阳司听上去不过是个阳间来的恶鬼闹事,可他身后牵连的若处理不妥何尝不是一场泼天大祸,一品大判亲至。

尘霄生根本不认得花青花,哪会理会于他,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再靠近三里,便是尘霄生的生死之敌。”

话是望着花青花说的,声音却震撼云霄,讲与此间所有凶杀恶鬼听。

再靠近三里,便是尘霄生的生死之敌!

那说话的尘霄生,手不松脚不停,还再向后退,第十步已然跨出。

也是此刻,西北方向天雷滚荡,尸煞的声音如巨石交击:“尘霄生先生,吾家少主兄长,先生之令即为少主之令,先生之敌即为吾辈死仇!”吼喝落,欢呼起真的是欢呼,嗜血且疯狂,为即将杀入战场收割性命而心花怒发的欢呼!入战即为狂欢,即便血腥的幽冥乱世中,也只有一支这样的队伍。欢呼落尽,猛鬼嚎叫又乱七八糟的响起:“佑世真君麾下,恶人磨儿郎拜见尘霄生爷爷,孩儿们斗胆问爷爷一句:是不是全杀了?!”

曾经断碎又重新炼合的摩天刹罗汉法棍为杆,棍高五十六丈;精纯阳火化为实质,变作巨大旗号一帜,旗卷三里方圆。

西北方向,一盏烈火大旗翻卷,赫赫然三个大字:恶人磨!

苏景已知剑讯指引目的地所在,一道急令传回不津,阿二阿七不敢怠慢,接连传讯于自家兄弟,阿大统御恶人磨据此最近先行赶来,浅寻麾下其他尸煞也正做急行军驰援尘霄生。

恶人磨凶猛,但还远不及尘霄生,他那‘三里限令’摆得明白,紫金云驾上的大人实在不愿与苏景一脉打生打死,云驾顿止红袍大判显身,放声道:“尘霄生,本官亲临,还不收手!”

“不放吾兄,没得谈。”尘霄生的声音轻松,竟还在笑着。

红袍大判攥了攥拳头,但很快又复松开,深吸一口气:“待你师弟苏景来了,你便会明白,修家游魂的下场不似你想的那般不堪”

话还没说完,另个方向上又是一声长啸凄厉,众人循声望去,天角尽头,一点红光跃出,眨眼,一道火红云驾飞驰,再眨眼又哪里是什么云驾,那干脆是一片火海,烈焰冲腾豪光炽烈,自天边直接席卷到极乐川阴阳司!

三个矮子脚踏童棺冲在火焰最前,手中长剑舞动口中嚎啕大哭;把火海铺满天空、挟金乌震怒骄阳之威的那个红袍青年,双目血红满脸泪痕,长啸断怒吼震:“不放吾兄,断尔轮回!”

离山的浑人弟子,又何止尘霄生一人。(未完待续……)

第六二七章 善恶偿报,今生今世

不津阴阳司二差头马喜不久前去往阳间,将所有事情都打探清楚,回幽冥后不敢有半字隐瞒,尽数报于尸煞二将军。

阿二立kè

传讯苏景。

法传灵讯胜在迅捷,弊端则是承载不了太多信息无妨,一道不够就五道,五道不够就二十道,这等大事阿二晓得一定要尽快再尽快、报与少主知dào



前后灵讯三十一道,有关人间硬抗天劫情形、贺余师兄陨落、离山剑宗与各天宗现状尽在其中。

在收到第七道灵讯时苏景便已热泪盈眶,三尸更是嚎啕大哭!

既知前因后果,再联想尘霄生师兄的‘萦魂’手段与他的‘急急急’,苏景哪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尘霄生师兄要闯极乐川、带走贺余师兄。

敬仰、哀恸、自豪、遗憾、愤nù

、心疼甚至因自己不在阳间而来的愧疚,诸般情绪纠缠一起,修行五百年,人间悲欢离合见过无数,至性人总不免感怀,却从未如今时此刻,壮怀激烈、疯中狂狂上癫癫到痛彻心扉!

而赶到附近,遥见前方兵潮涌动,杀伐声滚荡,更是一下子将苏景的心绪引爆开来,少年怒,那无边火海焚卷幽冥苍穹,苏景哭苏景啸苏景长嗥如被斩断一腿的恶狼:

不放吾兄,断尔轮回!

断谁的轮回?

极乐川判官李德平?赶来相助阴阳司的诸多鬼王?都不是。

惹到尘霄生,了不得倾灭极乐川。斩杀此间所有恶鬼;可是惹了苏景阴阳司最看重的是什么?轮回吧。他真就敢荡平封天都,撞碎阴阳司最最看重的轮回——敢不放我家兄长,不妨一试。

苏景已疯癫,几近入魔。

本性如此,天地难改。

说我浑、说我疯、说我不懂轻重不知进退不顾乾坤大业?少要废话了,今时此刻我只看、之问一事:你放不放人。

紫金云驾上,一品大判只觉头大如斗,本还盼着苏景来了能劝下尘霄生,哪想到浑人之中有浑人,小疯子不如大疯子本领大。可小疯子比着大疯子还要疯。

红袍大判。口中狂呼‘断尔轮回’,幽冥世界历经阳世五圆而未见、亘古未见,当得阴间古往今来第一奇景。

“苏景,你疯了!”紫金云驾上一品大判又急又怒。

“放人!”回荡火海的一品大判目眦尽裂。嘶吼:“放人啊!”

已经跨入第十三步。将极乐川护篆撕扯得得尖锐怪响的尘霄生纵声大笑:“苏景。吾弟!”

小疯子越来越疯,大疯子大笑喝彩,另外还有三个矮疯子呜哇怪叫着让人听不清的古怪声音。剑阵行转接引天星,狠狠轰袭护篆。

护篆反噬?对不死三尸只算个全无味道的狗屁。

老判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急躁,沉声开口:“苏景,你且听我说,只几句话!”

苏景目光如血:“你讲。”

“尘霄生不晓得,你又怎会不明白,尤大人已在褫衍海中对你说清,他这一代阴阳司,不再仇视阳间修家,正正相反的,凡修家游魂入幽冥,皆可得善待,很快就能重新入轮回再进阳间投胎”尤朗峥仍在闭关,赶来的是十花大判高大人。

“善待个屁,”一个字一个字,硬生生自苏景的牙齿间磨出来的:“他说过,修家前生几境,游魂入司后会给追责几棍。”

尘霄生闻言面色陡然狰狞,自他来到极乐川后、第一次面露狰狞:“哪个狗贼敢对吾兄行刑动棍!”

若是其他重yào

弟子在此,林清畔也好沈河也罢,甚至嫉恶如仇的扶乩仙子,闯司则已,但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在此刻仿佛‘拱火’似的附和苏景偏偏来的是尘霄生。

而苏景之言未完,继xù

恨声道:“再说轮回,返回阳间做人还是做狗?做草还是做虫?还不是随意安排!我师兄为人间为天下弃性命弃仙途,落入阴阳司你就把他随意‘编排’?我借法于你护得总衙安稳、我于褫衍海营救尤朗峥保得轮回顺畅,我不曾亏欠阴阳司分毫,我兄有难你却让他转生做狗啊呀,气煞我也!”赤红光芒暴涨,千里火海翻卷成狂,轰轰烈烈倾泻极乐川!

十花判恨不得随便找个谁狠狠打上一拳,哪个说要让贺余来生做狗啊。

不过苏景所言并非臆断,‘做狗’之说是他太偏执了,可修家游魂重返轮回确是‘随意安排’的,来生投胎成何物,判官不会主动干预。

就在此刻,一道剑qì

自北方来,剑qì

过处,那个方向上、赶来驰援阴阳司的鬼王兵马尽数崩散,大好军阵炸碎,千万阴兵飞散八方,总算出剑之人还留了一丝余地,未曾真zhèng

催力伤人,随剑qì

奇袭,黄裙女子显身天际,缓步走来。

九王妃驾到!

小九王的事就是九王妃的事,离山的事就是陆崖九的事更是浅寻的事。

头大头大还是头大,十花判真想知dào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就犯了太岁,还是一群太岁。

从陆崖九的渊源上算起来,浅寻也能算作离山之人。

离山最不讲理的三个人齐聚极乐川。

“我保贺余转生必是大富之家,我保贺余转世之身资质上上,我保贺余以后世世代代,转生皆如此!迟早能有一生勘破仙途重续飞仙大道!”十花判真是没办法了,开金口一连三保,条件简直宽厚到他自己以前做梦都想不到,却不料苏景一声怪叫:“便是说,你不放人了?!”

剑意凛凛,浅寻抬手、狭长剑遥指极乐川;狞笑桀桀。尘霄生迈步,第十六步!

跟浑人真是没办法讲道理,十花判只觉两腮发酸,说不出的郁郁十花判身旁忽然开出了一朵海棠花儿。

花盛放,投影于天,判官身前碗口大的花儿,倒映于苍穹的影子却铺展无边,直至视线尽头!再一眨眼,那漫天花影由虚入实,皆尽变作了真的花儿。千千万万、碗口大小的嫣红海棠。

九霄云上。花海涌动,与苏景的火海隐成对持之势。

海棠花儿之后,又是三朵金丝牡丹,富贵之花盛放。金色飓风凭空而现。风旋、如巨龙。自地面直冲于苍穹,三花相聚三道金黄龙飓互绕,未强攻但风势直逼尘霄生。

牡丹结法成形。又是五支刺梅落下,斜插地面,枝头遥指浅寻,全无花俏的五支梅花,却惹得浅寻稍扬眉,唇角勾勾、略显趣味。

十花判实在不想与这群阳间来人为敌,但他到场,又岂容苏景等人打碎极乐川、真个把人犯劫走!

“苏景,我知你因阳间事情、因师兄陨落心怀怨怒,但你这怨气邪火对我阴阳司发不着,伤你师兄的不是阴阳司。极乐川秉公执法,全无过错。”十花判目光直视苏景:“借法红袍、营救星月,足见离山正道,本官永感于心。但你今日,只为一己亲疏便疯言妄行苏景啊,你的大义何在!”

苏景静了下来,静、却不安,如暴风骤雨爆fā

前那一刻的沉寂,火焰不再摇曳、怒潮不再涌动,可那一片火海正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炽烈到烧掉了火焰本身的颜色。苏景声音阴沉:“阴阳司没错,但我仍要带我兄长离去,哪怕阎罗阻挠。重入轮回丢了记忆,忘了自己,毕生辛苦化归废土,来世不如今生。”

“大道大公平虚无浩淼,太飘太远我看不清。大恶无恶惩,大善无善终,管他前生如何,一入轮回万事介休这等大义我能懂我也认,但我还有另一‘义’。”随着苏景说话,身上大红袍竟变化开来,自威风森严一品官袍又重新化归阳间时模样,插肩剑袖飞鱼袍:“若未修行,我之所愿,维护乡里一小捕!入得修行,得飞天彻底之能,便是管天管地一小捕。”

“恶无惩,天不惩,我愿惩,惩于今生;善无报,天不报,我愿报,报在今生。以我所能,还今世因于今世果,不负当年九祖拔剑相救,不负今生修行一场。现世报,义不大,却无可改。”一品袍完全变成了飞鱼袍,前胸后背两个‘好’字斗大醒目,一如既往,七道黑蟒化作小小莽纹拱卫于‘好’。

仍是那个字,可今时再看,哪还有分毫可笑。

白马镇上时时磨刀、听着神仙惩恶扬善故事长大的小小僮儿,早把这一个‘好’字写在了心上;

踏入修行,厚着脸皮坑不了再打的正道小师叔,行事不择手段,但写在了心头的‘好’字始终不变;

一头栽进幽冥,人因袍富贵,做得一品判,可是不管身份如何变化,当那袍子直映本心时,那‘好’字仍在仍醒目!

‘好’是什么?是不作恶,是多行善,更是让作恶之人得惩戒、警醒四方莫作恶,让行善之人得偿报、鼓舞周围人多行善。

苏景不觉得阴阳司有错,不过上上大善若不能偿报于今生,那就去他妈的来世!话说完,苏景一飞冲天,火海再动,恶浪如山层层涌动,滚滚飞旋。

‘啪’地一声淬烈巨响,尘霄生第二十步踏出,极乐川护篆彻底崩碎,大笑声中美艳男子带上三个分身,迈步向着三品衙大门走去。

浅寻身畔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黄裙女子倚坐枝桠间,怀抱长剑微微笑着、目光稳稳落在十花判身上,口中却对苏景、尘霄生说话,声音平静:“天上地下,海棠牡丹梅花儿都交给我,你们去找贺余吧。”

“慢。”十花判又一次开口,不过这回何止的是正要施法硬抗狂徒的李德平,喊喝同时,大判的花儿法度尽数收敛了。(未完待续……)

第六二八章 二品判,杀心劫

道理这种东西,一旦太过理想便会空洞了。苏景一番话就是如此:空洞。

可十花判信,因袍子不会骗人,因他胸口上的‘好’字醒目。

苏景暂止步,低头向老者望来。迎着他的目光,十花判缓缓说道:“随我入司,先去看看贺余。”言罢迈步上前,当先走入三品司。

不提放人事情,见一面无妨的。

不是因为苏景于阴阳司有恩,更非阳身人一方实力如何,十花判肯让这一步只因于大判听来,苏景的道理不算绝对对,可至少没有错阴阳司看似不近人情,但这道由阎罗神君亲手创建的衙门绝不是浅薄地方:

只要不是歪理邪理,其他所有道理在大判面前皆有立足之地,不看立场、只看道理本根。

这又何尝不是‘大公平’的另一种诠释。

当然,这不是说阴阳司的大义会因此而变。就算再有千千万万的‘好道理’,阴司判官的心中尺度也不会有半分松动,不过凭着苏景刚刚那番话,稍作退让容他们进去见一见贺余,十花判觉得是值得的。

苏景一挥手,火海翻卷而起重回九霄云上,尘霄生心思转动、三分身与飞剑重归于身,兄弟两个并肩跟在十花判身后,大步踏入三品司。

李德平引路,众人自地面官堂进入阴森地牢,才一入内苏景就把牙齿咬出了‘咔’地一声轻响:

天星浩劫被天下修家联手挡下,未能对人间造成太大危害。此役之后,修行道元气大伤,几乎所有天宗弟子和正道翘楚都告重伤、脱力,不过因此丧命之人并不太多只是这‘不太多’,要看如何去比较了。

比起修士总数,确是不多;可所有因这场浩劫陨落的修家被尽数集中一起,再去看十人触目百人惊心,千人便足以让苏景咬牙落泪。

其中绝大多数苏景都不识得;但认识苏景的人不少,有游魂脱口惊呼:“离山苏景?”

一人出声,个个注目。很快便笃定来到这幽冥地牢之人。就是离山苏景!

忽然有个身穿法袍、散修打扮的大汉笑了起来:“苏先生也死了?哈哈,能与阁下携手赴来生,不枉我来幽冥走一遭。”

外人不知苏景入幽冥之事,可离山弟子是知晓的。一位离山弟子抢步上前。施礼:“洪浩之拜见二位师叔祖。”

苏景认得他。离山内门弟子,水灵峰风长老门下弟子。

尘霄生上前将其扶起,跟着退后一步。与苏景并肩、躬身、对此间所有修家深施一礼,心里打定了注意,但口中不会多说什么,今日此衙,要救的绝非贺余一人!

贺余不在游魂群中,二品判李德平暂时不解释,淡淡说道:“随我来。”迈步在前,引着十花判、花青花和苏景一行向着地牢深处走去,换过了一件宽大石室,空空荡荡的地方,一个人躺在冰冷地面上,一动不动。

正是贺余。

“他因飞仙劫数而死,远比其他游魂虚弱,入幽冥后一直沉睡不醒,不过性命无妨,多休养一阵便可苏醒。”李德平语气漠然:“他那十二刑棍还未打,待醒来后再行刑。”

尘霄生点了点头:“多谢。”

一声谢让李德平愣了愣。

阴阳司不放人,双方必有一场恶战,真要斩杀几个判官尘霄生也绝不会手软,但、该谢还是要谢的即便极乐川护篆危殆时,李德平也不曾拿贺余来要挟,凭此一项,就当得尘霄生一声真心道谢。

而苏景癫狂杀来,曾提到‘几境游魂就会挨上几棍’,那时李德平也没去辩解‘我还不曾打他’,这让尘霄生在心中又高看了阴阳司一眼。

贺余睡得安详,面上带了微笑。

如他死前曾在离山说过的:心砰然、血沸腾,老天待我不薄,让我有了个机会能以我性命换天地气运永驻。

死得其所,自然安详。

抽泣声传来。三尸跟在苏景身后一起进了阴阳司,排成一排,想放声大哭又怕扰了贺余的静养,只好拼命忍着,细细的哭声。

苏景坐在师兄身旁,一样不敢哭出声音,泪水长流。

贺余未醒。

十花判从旁开口,仍是之前话题:“我保他来生前程,不止他一个,所有因劫数陨丧的修家,都有一份大好来生但我能做的仅止于此了。”

苏景漠然,未开口。不是默认,而是这个话题上该说的都已经说过,无须再争,他懒得再多说什么,人是一定要带走的。

阳间的香火源源不断汇聚到苏景身上,凭此可供游魂休养;尘霄生自己就是以鬼身入离山法度,能助贺余重做修行,若今生能不断灭,谁愿重入轮回!

苏景不说话,赤目忍不住反驳,怕惊扰了贺余所以压着嗓子,略显嘶哑:“放人有何难,还不是你等一点头的事情!大肆敛财、培养嫡系,你阴阳司做过的‘贪赃枉法’还少么,还差我师兄一个?还差此间修家一群?”

十花判缓缓摇头:“阴阳司贪、但不脏;判官枉、但绝非法度无持,私放游魂无可能。此乃阴阳大律,哪怕你把我斩杀当堂我也不会点头。本官如是、尤朗峥如是、阴阳司辖下上万判官皆如是。你们若要带人离开,先杀我,再灭尽此间所有差官吧。从此穷尽天地、纵穿阴阳,千秋万载你等永为阴阳司缉捕之人,不归案、誓不休。”

说着,老头子转头望向苏景:“此刻你之所行无异相助仇敌。贺余不惜身死道消只为护佑乾坤,他辛苦守住的世界。却因你胡闹、给了那些腌臜怪物可趁之机你可还有脸再见贺余。我言尽于此,何去何从由你决断,少年人,再请三思。”

见过贺余后,苏景胸中那份狂魔般的恶火怒念收敛了许多,如今的愤nù

不过一两成,其余心思归化两字:心疼。

真是心疼啊。

是以苏景未做怒叱,只是摇头:“本心以论,我对阴阳司虽有诸多看不惯,但还是尊敬的。大人之言。却让我看轻了阴阳司。”

话说得不是清楚。但其中的意思十花判是明白的:

这次争执无关对错。阴阳司‘万事皆休如轮回’是大义所在,苏景的‘大善当报于今世’也绝不是无理取闹,大家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坚持。

暴发恶战,无论输赢西方黑暗都得益。这是一重双方都能预见的恶果。

无对无错、各自坚持‘大义’之战。引发的恶果也不应全由一方来承担。十花判将这样一顶‘全怪你’的大帽子扣在苏景头上。确是显得浅薄了。

“我这样说,并非真要给你扣帽子,只盼能压一压你、知难而退。”十花判没反驳。而是浅浅叹了口气:“谈无可谈了。”

这时候雷动天尊低声插口,等着十花判:“你又不是现如今的真zhèng

一品判!你不同意,尤朗峥没准同意。去把尤大人喊来,我们和你本也谈不着。”

十花判笑了下:“尤朗峥来了也是一样。他正闭关疗伤,还是莫打扰他了红袍相残这等惨事,由我来担了吧。”

“无论如何,都谢你让我进来先见过师兄。”苏景伸手指了指外面:“我们出去吧,莫惊扰了师兄。”

出去便是一场真zhèng

恶战了。

临行前,兄弟并肩,对躺在地面仍陷于沉睡的贺余深施一礼,正待起身尘霄生忽然‘咦’了一声,眉头皱起:贺余的眉心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道小小彩虹。

真的是彩虹,七色排列、虹如拱桥,那么小却那么精致,自贺余的眉心起、没入他的发髻。

见状苏景先是发愣,片刻、突然,本已收起的泪水,就那么一下子冲出眼窝!

本已开始迈步向外走去的十花判、李德平、花青花也全都重新站住,面色皆做惊诧

“是是几品?”苏景咬着牙、却压不住身体的颤抖、声音的颤抖!

“二品。”十花判回答,他的语气沉着,但那两个字的‘调子’却说不出的古怪,诧异有之、释然有之、担心与惊疑亦有之。

“二品委屈委屈了我师兄委屈了”说到这里,苏景终于再也说不下去,哇的一声大哭出声,真真zhèng

正、嚎啕大哭!

尘霄生不识得那一道小小彩虹是何意味,可苏景在幽冥做了好一阵子一品官,有关判官的事情早都了解得七七八八,如此明显的‘异状’哪会不识得:官袍择主!

幽冥界、阴阳司,一万三千七百判官整。

判官从何而来?袍子自己选。

每有合适做判官的游魂出现,判官袍自有感应,会将一道灵讯传于封天都总衙,司中自有官员依着灵讯指引赶去地方,核实身份后将那道游魂引往总衙,做认真培养,成才后随时准bèi

上任;游魂被选中时,自身也会显出一道彩虹征兆苏景当真不曾想到的,贺余师兄会被选为判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堂堂二品大判!

可若再换个角度去想?

他曾任离山刑堂长老;他曾仗剑匡护天地;他为乾坤气运亦然踏碎仙途,他若不能做判官,阳间万万生灵还有那个够资格做判官;

那场浩劫时,乾坤灵犀闪现,为一座座毁灭的大阵接下反噬巨力,保住了阵中修家的性命,阴阳两界本就相辅相成,阳间有灵犀,阴世又怎么可能混沌无情,那个为‘道’生又为‘道’死之人来到了阴间,此间又怎么可能亏待于他。

不让他做判官,袍子不答yīng

,天也不答yīng



苏景大哭,心中复杂情绪终得彻底宣泄,除了心疼、除了欣喜、除了愧疚,还有委屈——五百年修行不算短,但放于修行世界,他才不过是个少年;放于寿命更加漫长的幽冥天地,苏景只是个孩子:

就是这个少年、这个孩子,要在为带走师兄与阴阳司拼命、白白便宜墨巨灵可能会殃及乾坤如此大事上做出抉择,他怎能不怕啊!不想祸害世界、更不能丢下师兄不理、混账判官们偏就死都不放人直至此刻,事情终于有了缓和余地,不用再两难无需再坚持委屈、委屈、天大委屈。

原来前辈口中那句‘仙途崎岖’,指得远不止修行的危险、天劫的可怕,还有一道又一道直问本心、绝难两全的选择,一次选择,何异一重杀心劫!

修行,杀心。

所幸、万幸,轮回并非无情物,阴司不是冷漠地!

苏景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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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九章 芙蓉塔,古时例

三尸比着苏景哭得更伤心,都已摔倒在地,捂胸锤心,嘶哑嚎啕。

戚东来也和苏景同行,这回他没再‘惹人憎厌’,迈步来到尘霄生身旁:“尘先生劝一劝苏景吧,”

毫无意wài

的,尘霄生被这虬须大汉的声音惊了一下子,但那惊诧只一闪而过,摇了摇头,平静道:“不可劝。”

戚东来不解:“怎么说?”

比起苏景,戚东来的见识远胜,可是比起尘霄生,对修行的所知所解,戚东来和坐井观天的青蛙也不见得有什么区别

“师弟最喜欢的说一句话,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尘霄生的声音平静:“但他以前不晓得,不一定都是美好景色的。攀上了一阶,那景色可能会让人大失所望的。”

戚东来思索片刻,动容,躬身合掌:“谢尘先生。”

尘霄生师兄说的,就是苏景的‘委屈’。

总会有两难选择的,是坚持己见还是从别人的善如他们的流?是倔强不退哪怕引来自己也不愿见到的可怕后果,还是放qì

心中信念求一个大家平安?

无论怎么选,都是个悲惨结局。

今次苏景的经lì

,对他的心性来说是一场大修行。

见过一场败色颓景,于修行人而言,胜过三场美景美色。

修行如做人,一般美好,也一般残酷

又等了一阵,尘霄生才迈步上前。

“莫惊扰了师兄。忍一忍。”尘霄生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景的肩膀。他还不知dào

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以他的心思和眼力,至少能明白这天大难题解决了,尘霄生心中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此刻再看尘霄生哪还有丁点混横气,美艳男子、轻松从容却目蕴威严,事情似是有了个圆满结局,不用浑了、他又做回了那个气度雍容的尘霄生。

好像不会浑也从没浑过的尘霄生。

苏景勉强止住悲声,擦着眼泪起身,尘霄生看在眼中、心中分不清是叹还是笑地感慨一句:还是个孩子。

“到底怎么回事?”尘霄生容他把眼泪擦干净、问道。

苏景的声音还哽咽着。大概解释了几句。待得知贺余被选中、得做二品候补判,尘霄生眯了下眼睛:“为何不是一品?”

这话问简直没道理,但若不给他个好解释,苏景也拿不准自己的漂亮师兄会不会再犯浑。这个时候苏景心绪渐渐平复了。气息又复顺畅讲话随之流利:“一品判只有两个。且都有候补判,大判还没死、候补又都在,不可能再出一位候补。”

说着。苏景不自觉瞄了花青花一眼,他无心的,只因说到一品补就去看了一品补一眼,花青花却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还好苏景转开话题,继xù

对是师兄道:“其实二品判比一品判好,不用成天提心吊胆等着行刺。一品判大都是被自己的红袍刺死的。另外,就算做了二品判,将来也还有机会成一品判的花青花本为三品,如今成了一品候补。”

一品袍刺主,不过这种情形只发生于阴阳司内,若大判外出就不会有事,可大判官哪能天天在外面躲着。

而后苏景又把自己所知,有关候补判的好处讲给师兄。

凡间人做了候补官员,每个月都会有俸禄;游魂当了候补判,阴阳司自然也会有所回报:

三品之上候补判,留记忆,得上上纯阴煞气洗炼体魄,再获阴寿两千载两千年寿命不算长,但这只是‘根底’,真zhèng

关键在于:可以修行。有了修行,自然就有了寿数,若修行有成更可以破道飞仙去,以鬼身入仙庭。

自古以来,从阴阳司登仙去的判官层出不穷。

莫说判官,连衙役差官也有破道的。

阴阳司自有鬼修功法秘籍典库,判官想要修行哪种阴家法度,随心所欲!尤其妙的是,阴阳司并无律法规定判官不许修习‘外门法术’,贺余如果想要循尘霄生之路,大可迈开大步踏上去、走起来。

能做得二品候补判,算得贺余死后最好的结局了,比着苏景带他走还要更好,何况他还能随意浏览阴家至上修法,用以印证、完善尘霄生自己摸索的修法。

这边苏景与尘霄生叙话时候,外间大牢中的游魂也传来一阵阵惊呼,很快就有差官来报,那些修家游魂中有十余人身上也显出了‘判官’征兆,不过都是低阶判官,不似贺余这般‘身居高位’。

不同品阶的‘候补判’,彩虹征兆大致相同,但细节上会有区别,苏景不识得,人间阴阳司的差官则一眼就能分辨明白。

今日此间阶下囚,皆为阳世间忠勇修家,从这群人中选出一群判官实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十花判在神情却愈发阴郁了,无需吩咐花青花就躬身道:“属下这便去查,一有消息即刻报于大人。”说完,脚步匆匆转身离去。

苏景与师兄说了会子话,此时又转目望向十花判:“外面的修家”

十花判一摆手打断了他:“你我各退一步,当了候补判的自不必说,其他那些人想投胎我保他们都有好去处、五世;若不愿再去阳世受苦也可以,但你一个也休想带走,都留在阴阳司专做衙差,得一阶阴风洗炼、得阴寿三百年,可修行,具体能有多大成就看他们自己了。”

苏景追问:“留在阴间的话,记忆当如何处置?”

“莫说衙役,就是三品之下的候补判都会被封印记忆,但来日若修行有成无需太高成就,小成即可破封、前生记忆尽复。”十花判应道。

苏景再问:“修行无成就。阴寿耗尽又当如何?”

“转世投胎去,三生好归宿。”十花判紧盯苏景双目,肃容道:“已经宽厚之极,再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行。”苏景没有太多思索,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

事情至此,几乎已经圆满解决,贺余成了二品候补判,普通修家也可留任阴司,怎料苏景仍不答yīng

。就连三尸、戚东来都大感意wài

。但意wài

归意wài

,即便不明白苏景究竟怎么想的,也不耽误三尸支持本尊,三位矮子神君齐齐开口附和:“不行!”

十花判身后、极乐川主官李德平面现怒色:“苏大人。你莫要得寸进尺!”

苏景不理会。垂目看着地面。目光如古井无波,平静得几近空灵。倒是十花判,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不见意wài

神情。似是早知会如此,对李德平说道:“他不是得寸进尺,只是不肯退让。”

他未进,但绝不退。

一路赶来极乐川,苏景心中只想着自己的师兄,但入得石牢、又见到其他于浩劫之役中陨落的修家再之后那一场大哭,是悲恸是委屈更是明心见性,淋漓宣泄、将心中诸般混乱情绪尽数倾泻,此刻他的心境空明、心志却愈发坚定:

修行有深浅、能力分大小,但每个为迎抗天星劫数而陨落的修家都是贺余。

如果贺余得善终,便不再理会此间其他同道,义何在道何在。善无报,天不报,我愿报,这已经是苏景的修行了。

或许苏景自己都没想到此事的意义的所在,但十花判和尘霄生都能明白,所以他们两个全不意wài



十花判浅浅叹了一声:“你想怎样。”

“何去何从,自己做主。此间修家游魂以性命换来天地气运,死后路途,他们有资格自己来选。”躁动收敛、悲愤藏于心底,苏景完全冷静下来:“若不愿丢记忆、入轮回或留任阴阳司我愿效仿阎罗神君,重建芙蓉神塔。”

芙蓉塔,久远事情了。

规矩无情,而阎罗悲悯。神君在时,曾以自己精心种养的一盆天瑰芙蓉,炼八百层神塔一座,凡有大善功绩、又不愿在阴间朝堂任职或重归轮回的游魂,皆可住入神塔,一样得奉养、可修liàn



塔不是牢,那是一个锦绣家园,内中人可随意出入。

芙蓉塔与阴阳司全不搭界,根本就是两个‘衙门’,古时有专门官员负责看护宝塔,判官不会过问此事。可阎罗在时一切好说,那时有一整套的朝堂秩序,如今幽冥早已面目全非苏景说来说去,还是要把游魂带出极乐川。

二品判李德平冷声发笑:“重建芙蓉神塔?苏大人自视甚高凭什么?”

人冷静了,心思自也活络了,之前想都不曾想的事情,此刻早都反复思索过几遍,苏景挥手,‘啪’地一声脆响中,一把宽大座椅被他取出,顿在石牢冰冷地面。

再一抖身上长袍,苏景端坐椅中,顷刻玄光摇曳华彩迷离,威严气意升磅礴幻景现,阴冷石牢化作一品大殿、三品极乐川本相被彻底遮掩、不见,巍峨冥宫凭空而现。

刑捕的飞鱼袍重新变作一品官袍,那七条黑蟒先是游弋而出,条条身形百丈开外,围绕苏景转了几转,又重归红袍上,张牙舞爪栩栩如生,苏景沉声开口:“凭我身上,阎罗神君钦赐蟒袍。”

循幽冥古时官例,蟒袍加身,贵为王公。

苏景为大判,亦为王公。

三尸彼此对望,都眨了下眼睛,眨眼前、目中是惊讶;眨眼后脸上就只有满满得yì

了,仿佛身穿蟒袍、贵为王公的是他们三个,齐齐咳嗽一声绕到苏景的椅子前,六只眼睛一起抬起、看房顶,口中特意运起‘有气无力’、拖了长声的呼喊:“见得蟒袍、见得王公,还不速速上前行礼参拜?”

三尸站着,苏景坐着,三尸比苏景还矮了一头。

“免了。”苏景语气淡淡忍不住的、十花判又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苏景:刚刚还哭得死去活来,委屈得无以复加的那个‘孩子’,眼泪擦干才多长时间,有盏茶功夫么?他开始耍官威了。(未完待续……)

第六三零章 西仙亭,决战地

借势降人,未修行时凭着一颗木铃铛毁纨绔仙途、初回门宗废去樊翘一身修为、三境一小修颈下时刻挂着如见宝牌晃遍八百里离山这是苏景的拿手好戏。

此刻端坐椅中,身着蟒袍的苏景望向十花判,语气诚恳,即便三尸也很少见他如此认真:“我所深恶痛绝,莫过借势压人,以前我从不会做这等事情”说着,苏景的语气加重了许多:“但今次不同往时,若不能给陨落于阳间浩劫的那些修家游魂一个交代,我便是无道苏景了。无道无以修,无道无以活,无道、我便无颜再回阳间无颜再见师长。”

前半句可以忽略不计了,纯粹是为了让十花判听着舒服些,但后半句真zhèng

发自肺腑。

凭一件‘先帝钦赐蟒袍’能够降服阴阳司一品大判么?远远不够。其他不说,一品王公加上一品官,也还是个一品,多出一重身份并非官职高处一等,而更要紧的,朝廷早已不复、阴阳司自成体统。莫说苏景袍子上的蟒纹是‘捡来’的,就算真有当时王公复生也命令不了大判官。

可他身上这件蟒袍,至少让今天事情有了个‘缓冲’:

芙蓉塔是神君所建,一品判苏景要去重建神塔再向阴阳司要人?不可能。因神塔与阴司不存半升香火的关系,判官根本没责任更没资格去重建芙蓉塔。

不过阎罗‘钦点’的大王公,要回复一点点古朝旧制。倒也顺理成章,新一重身份,让苏景有了重建芙蓉塔的资格。

仅仅是勉强说得过去罢了,大判具体认不认新的芙蓉塔,还是要看人家的心思,可无论如何,凭着身上蟒袍和芙蓉塔旧典,苏景给了阴阳司一个台阶。

十花判看了看苏景身上蟒袍,并没做太多犹豫,双手一摊:“我不会答yīng

。”不等苏景等人变色。老头子忽又把语气一变:“不过除我之外还有另一人可做主。他或许或许会允你所愿,回头你去和尤朗峥谈吧,此事我不再管。”

苏景目中喜色一闪,赤目却大不耐烦:“早就说过你做不了主。偏有在此和我们啰嗦这半晌。判官都如你这般爱说话么?”

苏景吓一跳。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人离座、冥宫幻象破灭,官威不见、‘大王公’又变回平时那个和和气气的青年人。先伸手把赤目拉到身后,再合掌施一礼,对十花判说道:“多谢大人。”

赤目弄错了一重关键:不做主和做不了主是两回事。

若十花判言辞拒绝,即便尤朗峥出关,也不会改议,这件事就再没了缓和余地,贺余师兄自去做他的二品候补判,苏景再为其他游魂与阴阳司一决胜负!

十花判不是做不了主,但他不做主了,将此事留给对修家游魂更友善、更直接从苏景处领受过救命之恩的尤朗峥去决断。实jì

上,十花大判又退让了一步。

对苏景致谢,十花判摆了摆手:“此间游魂的‘下场’,你我暂时放一放吧,让他们于此多住上一段时日,总不会亏待了他们。”说到这里,老头子把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下来:“苏景,若我所料不差出事了。”

苏景愣了下:“什么出事了?”

“你刚刚还对尘霄生说过,一品判在位、有候补判,是以不会再有新的一品候补判。”

说到这里苏景已恍然大悟:一品判如此,二品判又何尝不是。

不算苏景这个‘外地判官’,阴阳司一万三千七百正印判、一万三千七百候补判,时时刻刻都是‘满编在任’的。贺余身上突然显出二品候补判的‘征兆’,那就说明:有人死了。

或者是二品正判、或者是二品候补,总归是出了一个缺。

死一个二品判不是小事,但还有可能是巧合,可是外间石牢里,同个时候突然又有十余人被选为中、低品候补判连三尸都反应过来,雷动脱口道:“外面正有判官成群结队的死?”

话音刚落,之前出去查探的花青花就身遁幽光急急赶回:“启禀大人,西方动了西仙亭遇袭。尤大人已出关”话没说完,苏景、十花、青花、李德平等几位判官的官袍上同时闪起一团金光,内中尤朗峥声音低沉:“妖魔出,浩劫起,诸司判官速往西仙亭。”

“花青花接令。”

“李德平接令。”

二品三品两位判官对着金光齐声相应,同个时候,已然提纵云驾、率封天都精锐向着西方疾飞而去的尤朗峥,耳中响起了万多判官的一声回应:接令!

十花大判望向苏景,何须开口,那一道金红色的云翻腾而起,苏景一飞冲天,三尸与戚东来都在他的云驾上;还有那道闪烁着淡淡寒芒的剑光,尘霄生与师弟并肩。

为救师兄不惜与阴阳司决一生死,乾坤有难全无犹豫又要与判官联手赶赴战场,两个阳间来人,两个离山弟子。

十花大判哈哈一笑,脚下紫金云弥漫,花青花、李德平侍立左右,另有极乐川百名阴差精锐追随本司大人,云驾飞天。

苏景飞出三品司,这个时候浅寻麾下尸煞十一率领着两千损煞僧驰援极乐川,凶僧与恶人磨合兵一处,对仍聚拢在附近的鬼王兵马虎视眈眈,何须真zhèng

开战、只凭气势便立判高下。

损煞僧、恶人磨,两路恶鬼精兵是苏景初入幽冥时的依仗,后来瓶中城渐渐稳当下来,这些凶兵就被都浅寻借走,几年之后再重逢,恶人变了、和尚也变了。

恶人磨军中士卒,无一例外双目都变做血红颜色。身上则披着一系黑色荆棘鬼胄,再就是他们的身材都变得小了些,从原来的彪形大汉变成了弱冠少年,瘦了、矮了但绝无羸弱意思,正相反的,这些‘缩小’一圈的恶鬼们给人感觉仿佛随时会爆zhà

开来似的。另一重奇特地方在于,他们的短柄大斧兵刃,统统深插泥土下,只露一截手柄。

至于僧兵,变化不是很大。最明显的不过两处:一是眉心多出了一点朱砂印;另则敞怀僧袍下可见他们的胸前都生出了一道碗口大小的莲花纹身。

兵在。将在,但小师娘却提起离开了,连招呼都没打,问过留守此处的尸煞猛将。盏茶功夫前她刚走或许是见苏景许久没出来。小师娘觉得双方不会再打起来。等得不耐烦便先走了?

尸煞十一对苏景抱拳道:“主上吩咐,损煞僧、恶人磨两路人马归还少主。”

苏景没多想,点点头把大袖一挥。两路精兵收入剑狱中,随后云驾腾空,与十花判等人一起向着西方飞去。

“西仙亭是一片山峦,西陲边缘,距那些腌臜魔物的地盘三千一百里,”行驰之中,十花判对苏景道:“那个地方算得咱们与魔物的生死决战之地。”

“嗯?”苏景稍有意wài

,还道十花判大判说错了:“生死决战之地?”

地处西陲的一片山,相距‘敌营’不远,算作桥头堡或防御屏障还差不多,在那里就生死决战不嫌太直接了?

“就是决战所在。”十花判语气笃定:“没有退路的,西仙亭,一战定千万判官生死、一战定这乾坤存亡。”

早在西方祸患刚露端倪时,尤朗峥就选定西仙亭、着手布置了。

十花判缓缓为苏景解释着:“阴阳司不是胡乱建立的,当年阎罗神君曾为各司选址煞费苦心,每一衙都是一方气运汇聚之地。八百年前尤朗峥破帝王印、取出先辈大判封存五圆、从未动用过的秘法,遣总衙能员分赴各地司衙,以秘法布阵,耗时百年大阵成形,各司各衙所聚气运被源源不断送往西仙亭。仅为移转气运、行布秘阵此一项,总衙就有三百余位护司大差耗尽修元。”

“而各司气运,直接关联于阴阳司的护篆强弱,自阎罗神君立朝建司以来,阴阳司从未如今日这般‘虚弱’。”

“万道气运汇聚、滋养,西仙亭有了法基,阴阳司再抽调各地精锐,精修判六百零七人、精修差六万三百零七,行布殷殷鼓、和天旗两阵,五百年,阵初成,布阵差官中七成有余法力耗尽,余者也修为大损。”说着,老头子伸手一指身边李德平,目光犹自望着苏景:“建阵的六百零七精修判中,就有他一个。”

“西仙亭勾连万司气运,殷殷鼓汇聚阴阳司无数年头积攒下的生杀怨气,游魂来了又去,但怨气留下了;和天旗则凝聚阴阳司历代、所有判官为护佑轮回,维持铁律的浩渺正气,判官卸任赴任流水一般,先辈皆以不再可是正气犹存。”

十花判声音平平:“可能明白?为经营西仙亭,阴阳司孤注一掷。魔物出世、第一战就会起于西仙亭第一战也是决绝战,胜则天下太平,若败阴阳司尽毁,幽冥世界再无人能与魔物一战。至于阳三郎,不过是另一重‘补充’的手段吧;狼群也差不多,它们不怕墨色侵染,担游弋四周、卫戍西仙亭之责。”

苏景点点头:“那西仙亭现在”不等问完,花青花就接过话题:“魔物行动突兀,远超我等预计,之前驻守西仙亭的是朱、黄两位大人,皆为二品判贺余先生的候补判身份,自黄大人而来。”

不止是魔物行动突兀、让阴阳司始料未及,另外还有一重关键:西仙亭汇聚八方气运、开拓浩大阵法,但行事异常隐秘,西方黑暗魔物根本没道理能发xiàn

这座‘要塞’的。

而花青花还没完全解释清楚,又有犹大判的消息传来,传给十花判的。

解讯后,十花判对身边同伴道:“朱景也死了,西仙亭被墨色倾覆。”短短一句话,十花判苍老千年。(未完待续……)

请假条

请假一天,临时有事实在来不及写更新了,万分抱歉,这个月的更新不太好,后面会很快稳定下来,使劲拍胸口保证。

鞠躬道歉哈。

后面连串浪打浪敬请期待^_^,都是我想一想都兴奋的情节,哈哈哈哈,对不起哈请假一天。

豆子

13.11.19(未完待续……)

第六三一章 十花心愿,大判威风

“西仙亭沦陷?”雷动大吃一惊:“这这那还去什么西仙亭,当另寻固守之地,比如褫衍海!”

化外世界、大好地方,不过那里可不是‘固守之地’,更像避难之所。拈花、赤目一起用力点头,三尸心有灵犀,尤其逃命这等大事。

“是被黑暗倾覆、不是沦陷,西仙亭战未休,”十花判声音低沉:“狼主未丧、狼群主力犹存,那枚风云印仍在恶狼的护卫之下。只要大印还在,两座大阵就永远在。”

何为风云印大判未解释。但以苏景等人的见识全然能明白:印为关键,印安稳则阵妥当,既然大印还在,大家赶去将西仙亭再夺回来便是。

金乌精擅翔天之术,苏景主持的云驾何其迅捷,可惜,还不够快,赶到西仙亭至少需得七个时辰。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省起一件事:“阴阳司之间,不是可以随意穿梭么?还有狼能出没四处,古时存留许多穿空法阵”

不等说完,李德平就应道:“皆已废掉了。”

大判布法西仙亭,鼓、旗两阵成形后,幽冥中源自远古的诸多穿空阵法便尽数废掉了,当然不是故yì

而为,而是西仙亭的法术与穿空阵法严重冲突,灵气纠缠互相牵制,这一重‘恶果’是判官们未曾料到的。

穿空阵行布幽冥四方,西仙亭法术引动八方气运。两道法术同立于‘一条根基’,不两立,非得有一个取舍不可。

两军交战,神速为大利;可西仙亭的浩大法术更是阴阳司决胜的依仗,权衡利弊,尤大人废弃穿空法阵。如今所有驰援西仙亭的判官只能凭法术赶路,行途消耗修元尚在其次,最最关键的还是那是三个字:来不及!

花青花为苏景解释‘穿空废弃’事情时,十花判端坐云驾闭合双目,老人那稀疏睫毛微微颤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片刻。他忽然说道:“人间修,窃灵元、夺造化,若非修行之辈,阳世间当能多出几条雄阔大川、多出千百灵地、多出万千生灵。阴间游魂也能多出些转世投胎的机会。”

话题来的突兀。不过道理浅显。差不多的话苏景也曾听贺余师兄说过。

“所以我憎恶阳间修家,我在任时,极乐川与无穷春无异修家游魂的苦难炼狱。”十花判张开了眼睛。望向苏景:“但我阻拦你闯极乐川、不允放走贺余,与我憎恶无关,只因铁律高悬,身为判官决不可私放人犯,此乃‘根本’之一。判官脚下道路,向前看、绵延无尽直通天地尽头;可回头望脚跟落处便是无尽深渊的边沿,是以不能退,绝不能退。望你能明白,道不同而已,并非私怨、更非故yì

刁难。”

云驾急行不停,苏景对大判点了点头,极乐川的争执只关乎心中‘大义’,于对错善恶无关,这重道理他早就想得明白了。

雷动天尊眯起了眼睛,一边打量十花判一边警惕道:“好端端地又来攀交情,可是有求于我们?”

十花判痛快点头:“确实如此,我又得麻烦苏景,向他身上红袍借法。”

赤目算了算时间:“距离上次借法还不到五年。”

“上次借法,是为延续我的大判身份,这次不同,”十花判应道:“我要动用一项法术,须得用到苏景身上红袍之力。”

“什么法术?”拈花追问。

十花判未回答,径自望向苏景:“如何?”

苏景痛快点头:“我该如何做?”

“什么都不用做。”十花判走到苏景身前,心中动咒、同时双手盘印、按在苏景的肩膀。

法术施展甚快,不过几个呼吸功夫,苏景的红袍上忽然金光一闪,一道云纹显于黑蟒红袍、大判手印落下之处。几乎同个时候,李德平、花青花两位判官齐齐惊呼一声:“大人不可!”随着惊呼两人合身扑来!

清香乍起、素花两枚,小小的茉莉,自十花判袖中飞出,正中两位判官眉心,李、花两人摔倒于云驾。

下一刻十花判已然借法完毕,向后退开,对苏景微笑点头:“还须得再等上一个时辰,升云咒会有袍入身、烙印于心,凭此咒,只需一个心思,偌大幽冥世界咫尺方圆。”

前辈厚赐,大好遁法,远近随心,跨越距离远胜他的金乌万巢。苏景脸上却不见喜色:那两位判官为何要阻拦?还有十花大判变了,稍稍‘浅淡’了些,老人正失去颜色、缓缓透明起来。

十花判继xù

对苏景说道:“一个时辰后,你想去何处都行。”

李德平、花青花起身,大判出手甚轻,两人不曾受伤,似是想要说什么,十花判转回头、望向他们的目光陡然严厉。

阴阳司等级森严,两人不敢再多说什么,向后退开。

“莫担心,我不会死。只是损耗了前次你借法于我的力道,过一阵我的身形会完全散去,元魂重归尤朗峥处,恶战之际,七星一月本就应回到他身上,助他铲除那些邪魔。”十花判望回苏景,微笑道:“与你穿空大咒一道,我又能以归魂秘法,于刹那间与尤朗峥汇合,算得两全其美。”

苏景面色释然,既然一个时辰后就能洞穿幽冥,现在也不必费力赶路了,云驾停止、笑得开心,对十花判拱手,似是要道谢但突然身形急闪,欺近不远处花青花身前、手中翻起判官令正扣于花青花印堂:“实情为何,讲。”

大判印下,绝无妄言余地,当年滑头鬼王亲兵赵铁瓶如此,如今一品候补判官花青花亦如是。当即开口:“一遁破空而去,流云如烟散净,流云遁不是红袍上的法术,也不是幽冥鬼法的修持,此乃一道‘心愿’。只有一品大判才能施展的心愿术。”

“一品判,生杀予夺、万万人上,看似独占尊荣风光无边,实则要以铁肩担阴阳、双掌护轮回,心思永远紧张着不敢踏错半步,公务如山日夜处理也处理不完、红袍噬主时刻防备也防备不到大判辛苦无人得见。但。人不知、天知。红袍、正印、一品判。只要能任满千年,便可凭空领悟一道玄妙法持,唤作‘心愿’。这算是上天对大判的奖赏。”

何谓‘心愿’?我之盼望、心想事成。

这法术,可让大判完成一个心愿。

不过。无论仙凡。事有穷极。凡事都会有一个限度,判官的‘心愿’也是如此,它大于判官的能力却不会超脱天道范畴这‘心愿’玄术不是逆天法度。比如‘我要长生不死’、‘我要破道飞仙’或者‘让西方黑暗灭了吧’这类心愿,只凭空想是无论如何完成不了的。

判官知天命,晓得什么才是能完成的心愿、什么是空无边际的妄想。十花判刚刚‘施展’的愿望是能够实现的:幽冥下,让苏景能够跨越天地一次,穿空乾坤去他想去之地。

“但是心愿了时,万事皆休。”花青花的声音哀恸,气息微微颤抖心愿了却,万事皆休,尘归尘土归土,从此可以瞑目于九泉。

大判‘心愿’是乾坤奖赏,可这奖赏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动用的,它只是给了一品判临死前一个完成心愿的机会;反转过来也一样,一品判解出了心愿,很快就会烟消云散,魂归于幽冥天、魄碎于阴间地,彻底消亡于世界。

即便心里隐约猜到端倪,听闻花青花说出真相后,苏景仍是大吃一惊!

十花判送了他一道穿空大术,但未要求他一定要去西仙亭赴援,老头子让苏景自己选;

十花判用舍了剩下的寿数,却还不肯对苏景说出实情,只因他不想以此‘要挟’苏景,仍是去不去赴援,让这孩子自己选。

判官不能掌握轮回,他们只是轮回的守护者。

守护轮回是十花判的责任,为此他可死可灭可魂飞魄散,但他不会强迫旁人与自己结伴同行,即便苏景也穿了一件大红袍十花判从没把他看做同僚,只当他是个心眼不错、偶尔耍赖偶尔犯浑的熊孩子。

十花判的身形越发浅淡了,摆了摆手似是想要打断苏景的目光:“我本也活不了太久了,以前身元魂的‘身份’,两次借法一品袍主持封天都,早都让我元气大伤,若我没算错,了不得还有一个甲子可活六十年,凡人一世弹指一挥,和‘明天’也不见得有什么分别。可西仙亭危殆,那群小狼坚持不到明天、坚持不了七个时辰,没有援兵,西仙亭沦陷、大阵毁灭,整座幽冥都没了明天。离山一个小小贺余尚且能用自己性命换阳间气运;我用自己剩下的六十年,换一个援兵的希望又有何妨。”

十花判笑了起来,问苏景:“既已无可隐瞒,我就实在忍不住问你一句你会去吧?”

“一个时辰后穿空大咒结法,晚辈赴战西仙亭。”苏景的语气平静,没说什么‘不破敌毋宁死’之类豪壮言语,心意已决时就无需那些说辞了。

十花判点了点头,对苏景道:“你且安心等待我再最后耍个威风。”说完,稍顿、仰头提息饱吸一口长气,再开口声动如雷:“十花在此,唤我同袍,一时为限,赶来相见!”

“通天池赵得法接令!”

“白头郡回有三接令!”

“红孤城尚云生接令!”

“鼓皮山陈远亲接令!”

十花大判一道法谕万里回荡,旋即一道道应和声以法言回报,附近正急急赶路赴援西仙亭的判官闻令,只要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到的,尽数令下大判之令,就此掉转云驾,向着苏景一行所在之地赶来。

一品袍可容恶鬼相俯,及时赶到的判官都能随苏景一起穿空去往西仙亭。

听着属下一声接一声的‘接令’法言,十花判眉飞色舞,一呼千百应的快活,确是大好享shòu

,他的身形更浅淡了些。(未完待续……)

第六三二章 狼祸起,多可笑

第六三二章

狼祸起,多可笑

西仙亭,杀声冲天。

骨肉被砸断的闷声、鲜血喷溅的碎响、法术冲荡的破空呼啸等等等等诸般声音纠缠于一处,安宁无数年头的西方荒山化作生杀炼狱!

黑暗已将此处彻底掩盖,但远远不算完,‘黑’如巨川,自西方冲腾荡漾着,源源不断蔓延而至,层层汇聚层层叠加,仿佛要将此地完全压碎、砸塌、打入无尽深渊才肯罢休。

狼群还在顽抗。这幽冥世界中最最悍勇的猛兽凶兵,还在坚守着最后的阵地,八万狼集合成圆,后护着圆心处那件不起眼的小房子。

狼主所在即为狼群的生死所在,没有一头恶狼怕死,它们只怕临死前不能再多杀灭一个敌人、不能再从敌人身上多咬下一块肉多喝掉一口血,只是它们的敌人没有血肉,它们是什么啊?

那强壮的黑甲凶兵,被打碎了头颅还能继xù

冲杀,被斩断了双腿还能翻滚着继xù

冲锋,就只有将他们碎尸万段才能彻底杀灭,而黑甲兵卒死后,尸身会震动几下,或变回一块石头,或化归一株小草。

没有神志、生命顽强、杀伐凶悍的黑甲兵,是被人以无上仙法点化的顽石野草,它们无尽无休。

狼苦战,和一群根本没有生命的东西拼生死。

黑暗成为西仙亭的颜色,唯一能将之稍稍冲淡些的只有殷红鲜血,狼的血。

八万狼卒精锐誓死守卫的小屋中。中年汉子守着一盏油灯。灯上火焰如豆,勉强燃烧着,和外面的黑暗比起来显得如此渺小、虚弱。

乱糟糟的长发披散,遮掩了汉子的容貌,他的上身精赤,身上横七竖八的旧伤痕杂乱且醒目。对外面的冲杀声汉子充耳不闻,他正专心致志地做着一件事:叠衣服。

两件衣服,橙红颜色,二品判官袍。

判官死了,身、魂皆化作尘埃随风散碎去。但袍子自亘古流传、还要再流传去下一个亘古。

阴阳司于狼有恩。拜一品大判所赐,狼族得享千万年头的逍遥纵情,如今终于到了报偿时候报恩时、还命时。

官袍是阴阳司的重器,要把袍子护好、归还于大人。所以大汉在叠衣服。仔仔细细。一边一角都折叠整齐。生平第一次。汉子做起了女人的活计,他做得还不错。

衣服叠得很整齐,被中年汉子收入囊中。

这个时候门轴响动。一头通体红火的大狼进屋,口吐人言:“启禀吾主,外间八部尚余其六,已动阵驰援,赶来救驾!”

恶狼的主力尚存,因这突入其来的一战是奇袭,而非真zhèng

意义上的攻坚。

不久前西仙亭还宁静无事,忽然一蓬玄光自山中暴散开来,无论狼主还是驻守山中的两位大判都识得这光芒:来自那已经被废弃的穿空法阵。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穿空法阵并非封闭、关停,而是由阴阳司要员专门负责,彻底将其毁去,被砸得粉粉碎碎地瓷瓶还能再接水么?一样的道理。

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就发生了,已经毁掉的阵法再做行转,滚滚黑暗自阵眼中汹涌喷出,顷刻间天地风云尽数皂染,山中守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黄大人立时遇害,另一位二品判舍身饲法,狼族精锐争取了片刻光影,八万狼这才来得及结阵护住这山中最最要紧的要害地方

而后西方才开始发难,里应外合很快打通‘道路’,源源不断汇聚西仙亭。

除了山中精锐外,狼族主力分作八部驻防山外,以八方相护这一百七十里连绵山脉,此刻也只有正西、西北两部被彻底摧毁,其他方向上恶狼仍在。

援军集结,重大军情,化形中年汉子的狼主却无动于衷,反问那头火红大狼:“小九,别扭么?”

兄弟相处千年,心中早有灵犀,‘郎九’知dào

主上之意,咧起嘴巴露出獠牙,吼中发出一声低吼。

中年汉子伸手拿起了那盏油灯,连火带灯一起吞入腹中,跟着迈步走向屋外,路过‘郎九’时,大手伸出、拍了拍它的额头。

吱呀一声门轴响动,汉子推门而出当他落足屋外刹那,于他身上陡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道,身形也在轰地一声闷响中暴涨,九尺之人化作百丈巨汉。

狼主昂首、长声厉啸。

八万狼闻声,眼中戾气冲腾,于不停厮杀中尽数昂首凄厉呼号。

正向山中急行、驰援的六部狼群听听到了山中的狼嚎,立kè

止步,目中凶光闪烁,似是有些犹豫同类长嗥,传声传令,狼主与所有手下的命令不是鼓舞身边八万狼稳守待援,不是催促六部狼族速速进山,他的命令竟是:西方、攻杀。

狼主之令,是为天条铁律。

片刻沉寂,终于,东南部头狼昂首、长啸以作回应。一狼长啸,一部附和;一部齐嚎,六方追随。

绵延盏茶的光景中,恶狼长啸刺穿天地,昭告幽冥:狼祸起!

何其昏庸的狼主大令只因狼不是普通鬼卒,千万年千万里,奔袭于乾坤各处,它们不会防守只会进攻,防守时,三头狼只能当一头狼,进攻时,一头狼可做三头狼;它们不会救人,它们只会杀人这天底下就不存不杀人的狼,也根本没有过会救人的狼。

唯有攻杀,才能暴发狼群的真zhèng

力量;唯有暴发全力,才有可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山外,每一部恶狼都是一片怒潮,当六部汇合。便真zhèng

化作做无边之海,狼海!

披身长毛随风飘摇,口中长嗥震颤八方,向着西方猛进,忽然,冲在最前的六只头狼一个跟头翻滚在地,翻倒时是狼,起身后就变成了人,幽绿双目的赤膊猛汉。

头狼变,万万狼齐变。那无边汪洋中。所有恶狼都翻起一个跟头,顿化人形,而后无数人做着同一件事:扬起右臂,横伸。将小臂上那块味道最是鲜美不过的肌肉送入身边同伴的口中。

没有一个人犹豫。张口咬下。自己口中同伴的手臂,同伴口中自己的手臂,鲜血流淌。

肉咬下、入口。咀嚼,吞下。

赴死之前,吃一口美味人肉,今生心愿了了;赴死之前,吃一口兄弟的血肉,若真有来生你我血肉相连、还是兄弟,千秋万载千世万代,没你这个兄弟我不投胎。

血肉吞下,凶恶野蛮的汉子们哄堂大笑,笑三声身形猛一翻滚重又化作恶狼,咆哮声直上九霄,冲锋的脚步落于地面,砸得大地颤抖,恶狼之海迎上自西方来的黑暗巨川,冲杀!

无尽黑暗,无边狼海,对撞于一处

幽冥一隅,恶战惊动乾坤;东土人间,夜色浓稠寂静无边,‘田’在笑。

‘田’,象形之字,一阡一陌以示纵横田埂,居于方正之间,汉家文字万千字字横平竖直,但真zhèng

像‘田’这么方正的,不多。

可如果田字中的那三横都弯曲了、上中两横拱起、下一横‘挖心’如唇儿翘角,这个原本再四方不过的字,就很像一个笑容了。

‘田’在笑。

一片墓园整整齐齐,三百四十八座坟、三百四十八座碑,每一座墓碑上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四个字‘田上之墓’,是以这片墓园里,有三百四十八个‘田’字。每个‘田’都在笑。

因为倚着墓碑那个面容慈祥的白袍老汉在笑,仰头、望天、开怀却无声的大笑。

墓园寂静、大笑无声,就只有他在换气时才会有一点动静:濒死之人、奋力抽气、尖锐且又嘶哑的嗓中音。

时至子夜,阳间东土漆黑的天,星月皆隐没于厚重乌云,墓园中唯一的一点光亮,来自大笑老者身前的萤火虫,虫儿静静悬浮着。

好半晌,白袍老人终于收敛了笑容,墓园中三百四十八个‘田’字也都重归方正。

“亮一些。”白袍老人说道。

萤火虫的光芒变得明亮许多,如一盏火油灯,老汉自袖中抽出了一本书,东土汉境流传了几百年的志异故事《屠晚》,他已看过大半,只差最后几页了,就着虫儿火光,老汉接看前文,津津有味,翻页时他会先用手指点一点舌尖、蘸些口水。

“朔月这个名字,起得不好。”看了不久,老汉又复开口,他不抬头,他面前也没有人,只有一只随时可以‘更亮些’的萤火虫:“朔月即为隐月,隐月就是没有月结果月尊真没了,咳,这名字起得不好,不吉利、太不吉利。不过燕子不是我带上来的,他本就是阳间人”说到此,一页看完,舌头被用去给手指蘸口水,老汉的声音稍顿。

新一页翻开了,白袍老汉又继xù

说道:“除了他,你们所有人都是我带上来的,死一个,就补一个,无所谓了。但朔月就不再补了,不吉利,死了就让他死了吧。”

老头子叹了口气,似是对那‘朔月’有几分惋惜,但很快他又笑了,呵呵呵地、笑出声的:“这书写得很有趣你们都还不错,但远远不够,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即为骄阳天尊,最恨不能与离山陆角决一胜负你啊,不自量力啊”说着,老汉的目光暂离《屠晚》,那一瞬、黝黑色的眸子化作纯透幽绿,闪烁不定,紧紧盯向面前为他照亮书本的萤火虫:“萤火之光,你也想与日月争辉,凭你也配说自己恨不逢时未遇陆角?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自己说,你有多可笑!”

东土、阳间,京都的皇帝、边关的将士、东海畔的渔家少女、西陲古城摆宵夜摊子的老人整座汉境所有人,都于此刻惊醒,人人耳中都是九个字:

你自己说,你有多可笑!(未完待续……)

第六三三章 大喜事,眼中钉

白袍老汉那最后一句话,传遍汉境人间。

离山脚下偏僻石坑,任夺目中精光一闪,身化乌光一飞冲天,但刹那后他又重回原地,深吸、深呼,目中光芒散去了,死气沉沉的眸子。任夺盘膝坐好,任那风雨在远处如何酝酿,他只守离山。

离山九鳞峰,闭目休养的掌门真人双眉稍稍一皱,但很快他的眉心又复舒展,连眼睛都不曾睁开:该来的迟早回来,理他?作甚!

秦淮河上,画舫中的琴倦姑娘本已睡熟了,却又被那十字天音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伸手去推身边的男子:“叶郎,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听到了,”叶郎躺于红床,一双眸子于黑暗中异常明亮,下一刻他古里古怪地笑了:“虫鸣蛙唤。”

“哪里是蛙虫声音,明明是有人喊叫啊。”浅浅一声惊呼,琴倦姑娘只觉胸口微凉,叶郎的手伸了过来。要害处被男子柔柔握住,身子酥软了,琴倦的话说不下去了,吃吃吃地笑,俯身相迎。

姐妹们都觉得叶姓男子脸上的伤疤可怕,可琴倦不是,她喜欢他,没道理的、她就是觉得他是个不凡人物

“莫说那些离山祖师,即便现在当家的二代弟子,你以为你能打赢么?沈河、任夺、龚正哪个要杀你,你都不存逃跑的机会。”墓园中,白袍老汉的笑容收敛了许多。不再看身前的萤火虫,目光重归《屠晚》,口中说话却未停:“不过现在不同了,今晚过后,你等修为必有突飞猛进,‘恨不逢时未遇陆角’这等傻话不可再说,但对上全盛时的离山二代弟子,你和二十八星宿至少能和他们一争长短。”

萤火虫翅膀微震,虫儿不见了,一个中年男子凭空而现。满脸喜色、跪拜在老汉面前:“道主是说幽冥乱了?”

中年男子个子奇高。足足两丈开外,比着普通人两个半还要再高出一头,面无三两肉瘦嘴塌腮,一副愁苦相貌。

老汉暂未回答。聚精会神地看故事结尾。过了一阵。直到看完最后一个字他才心满yì

满,长舒了一口气合上书本:“已经乱了,阴世间一场大战就在今夜你传令二十八星宿。各自与我静心行功,待我令到、共赴离山!”

“谨遵道主法喻!”高瘦男子领命要走,不料老汉又把他喊住了:“且慢。”

老汉把手中那本《屠晚》递过来,高瘦男子俯跪在地,双手高举过顶接下了书。

“这书写的,是陆角弟子的故事,很好kàn

。苏景,今日光明顶主人,正好和你这个骄阳天尊对上。”言罢老汉站起身来,不再理会属下,背负双手哼着歌开心调子,溜溜达达地走了。

等老汉走远了,又高又瘦的骄阳天尊起身,看了看手中的《屠晚》,面做冷哂。一道火光翻卷,《屠晚》被烧成灰烬,骄阳天尊重新化作萤火虫,飞走了。

离开墓园,白袍老汉仍在笑,阳间修家虚弱,幽冥判官大乱,怎么就说不出的那么开心!又走了好一段路,他站住了脚步,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片刻后重新抬头眼中兴奋更甚,双手背后、双脚并拢,跟着脚尖用劲,好像头修行浅薄的僵尸那样,直挺挺地向前一跳。

笨拙一跳,起步时他在东土江南,落足时人到离山脚下。

夜色全不影响目力,白袍老汉抬起头,仔细打量中土世界第一天宗所在地方扑哧一声,老头子笑了出来,这就是离山么?怎么看上去如此、如此滑稽啊。

没办法不滑稽,再如何灵秀的峰峦、再如何雄伟的大山,被硬生生地夯入泥土数百丈,再看起来都会显得不对劲,显得可笑。

正笑着,白袍老汉的眼角忽然一跳,猛转身,举目望去十三里外、遥远处,背靠山岭混不起眼的石坑中端坐着一个人,正冷冷望着他。

白袍老汉看得出对方穿着画皮,却看不透他的本来模样。

惊诧自眼中一闪而过,白袍老汉又笑了起来:“我就说离山肯定还会有高人守护;我就说这次不会白跑一趟。”

护卫离山那人站起身。未跨步也不见他施法,他站起时人在石坑,站直后便矗立于白袍老汉身前十丈处,十三里距离被他向上一站凭空抹杀。

白袍老汉全不掩饰赞赏神情:“你是离山哪位?陆崖九?”

邪魔多疑,陆老祖寿元到但人不知所踪天下皆知,白袍老汉将其想像做‘障眼法’也再顺理成章不过。

护山人声音平平:“天下无人值得九祖出手。”

白袍老者不见愠怒,继xù

猜测:“不是陆崖九林清畔?”说着他伸手一敲自己的脑壳,居然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太高兴、乐得糊涂了,若真是陆九、林清畔又何须画皮,你是任夺啊。”

任夺未否认,但也没点头,静静看着对方:“你是何人。”

“我叫田上,是个逃犯。”白袍老汉不做丝毫隐瞒:“在阳间还有另个身份,玄天道道主。对了,我有喜事了我和手下马上就要功力大进,用不了多长功夫,我们就会来捣毁离山。”

“我想称王,做阴阳之主,这愿望有点大,但无妨,我有的是时间。”说着,田上又把目光转向八百里离山:“今日阳间,离山为旗,我欲为王先要拔了离山这面旗子。不过唉,我的修为一年不如一年,退步的离谱,离山盛时又强得有些不像话,若没有那颗陨星,这面旗子我真拔不了。”

“陨星与你有关?”对方唠叨任其唠叨。任夺只问关键。

田上摇头失笑:“不是我。我现在不成了,哪有指引天星的本领。若真有那样力量,我又何必一直躲着离山。每次路过东南我都会刻意绕开一个大圈子,心里时常会念叨一句‘我保佑我,千万别和离山弟子对上’。”

以前,他怕离山;马上,他修为暴涨;现在猜到离山虽虚弱但一定还会有出色弟子守护,他跑来离山?

事情说不通。

田上耐心得很,简直把任夺当成了多年老友,全不嫌自己啰嗦:“以前我怕离山。恨啊。天天琢磨着怎么才能把你们毁了;但过不多久我就不必怕了,莫说离山虚弱,即便山中弟子全都生龙活虎,我也不必放在眼里了。把你们连根拔起。和拔个萝卜也不见得太多区别马上就要少一个敌人。很无聊。我是这样想的:趁我还没变强之前,总得来一趟离山,会一会山中高人。这才不枉我这么多年都把离山当成眼中钉啊。”

白袍老汉的道理根本就是错乱的,任夺却懒得问了,知dào

他是敌人,他想毁灭离山便足够了,什么以前羸弱以后变强,统统都是虫鸣蛙叫全无意义,今时此刻任夺要将其斩杀当堂。不见咒法不见剑光任夺一拳打出。

全无花俏的一拳,去势普普通通,莫说修行高人,即便凡间学过些拳脚的青壮,也能插步近身叼腕架拳,可田上却不敢迎这简单一拳,双脚并拢向后一蹦与他来时一样,腿子不会打弯似的一跳,天地穿空千里不见。

老汉落足地方,嶙峋礁石一块,四周茫茫大海微风拂面而来:不猛烈的拳头荡起的不猛烈的风。

身形有些佝偻的任夺随行而至。

田上的表情稍有古怪,对任夺有赞赏、对敌人有恐惧、对自己早知‘离山果然惹不起’有得yì

第一跳未避开,立时第二跳,大海礁石不见、莽莽戈壁无边,遭风蚀无尽年头的扭曲岩崖耸立于荒凉大地,浓浓夜色装扮、仿若猛兽。田上站于一座岩崖下。

才站稳,身后岩崖轰然崩碎,任夺冲出,拳仍在。

只是他的拳势被‘两跳’消弭大半,将末。田上‘呵’地一声轻笑,未再躲,身形微一模糊化作一头惨白色的怪鸟,鸽子大小,斜冲而起长喙如剑刺向任夺心窝。

全没躲避余地,任夺被怪鸟洞穿心窝,低吼一声身形散碎。

是散碎,却不见血光,那是镜子般的碎裂。此刻任夺只是一面‘镜子’,而怪鸟洞穿强敌心窝、同时也穿过这面‘镜子’田上眼前景色再变:沉陷数百丈的连绵大山、十三里外隐蔽荒僻的石窝、面前披着画皮的离山弟子和离山弟子的拳头。

重返原地,还是那两人,还是那一拳。

这次变回田上再没躲避余地了,重归人形、扬臂举拳迎向任夺。

双拳未交击,相错而过,任夺打中了田上的面门、田上击中了任夺的心口。

是梦幻一战,还是两个乡下莽汉的粗苯把式?

任夺不出声,身形被敌人力量打得倒飞,飞途中肉眼可见,他的胸口层层塌陷,摔回十三里外的石窝,想再站起来、又跌倒,口中涌出一口血。

田上嘶声惨呼,同样倒飞、身上接连爆起几声‘啪啪’脆响:双目爆了、鼻子爆了、嘴巴爆了,一张脸血肉模糊,分不清嘴里喷出的鲜血究竟是因脸上外创还是心肺内伤,倒地后他不起身,含混不清地嘀咕着‘要了命了,这么凶’,右手费力自囊中摸索出一张符撰,勉强晃了晃,一阵狂风扫过,就此消失不见。

任夺看着他逃走,叹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又躺了好一会,才无比吃力地坐起来、坐稳当。

离山在他之后,他在离山之前。(未完待续……)

第六三四章 西仙亭,封天都

几个呼吸功夫过后,火光一闪,须发皆白的樊翘落足于交战之地

田上与任夺的恶斗虽短暂,但还是被樊翘察觉。

任夺伤重、维持不住‘随形入势’的法术,樊翘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有,老人的画皮被打碎了,露出本来面目。不存丝毫意wài

,樊翘恭敬跪倒:“拜见任长老。”

‘任长老一定会回来护佑门宗’,之前樊翘不知他藏身何处,但那个念头笃定得很。

任夺摇了摇头:“起身,不必管我,忙你的去。”

樊翘犹豫了下,未再逗留,起身返回山内。不多时他又回来了,手中搀扶着掌门沈河。

任夺皱了下眉头,目光隐透不屑不是真的不屑,只是习惯了。自从离山为清剿六耳杀猕编排了那出‘苦肉计’之日起,任夺就要不服沈河、要争于沈河、要看不起沈河,一晃千多年啊,见掌门时要皱眉头、目中闪轻蔑,真成了他的习惯。

很快,眉头重新舒展开来,可下一刻又重新皱了起来:装作看他不顺眼,装了那么多年,这次不用装了,不成想还真看他有些不顺眼了不排斥,不讨厌,心里还挺高兴的,可就是看对方不怎么顺眼了。

然后任夺笑了,唇齿间血迹犹存。

另一边,由樊翘搀扶着、沈河也坐进了石窝,不过沈河手抖胳膊颤地给自己屁股底下塞了个垫子,能舒服就舒服点:“伤势如何?”

“已服药。疼得很。”任夺的眉宇间不见痛楚神色:“是玄天道道主,他伤得比我重,不过他说自己将有长进,非妄言。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吧。”

三言两语,任夺说过之前一战的情形,至于田上的‘废话’,几处关键任夺复述其他一概抹掉。邪魔会趁此时机作祟,本就是意料中事,但赶在修为暴涨前、特意赶来离山

连苏景都晓得‘坑不了再打’,田上又何必现在前来、被打碎了脸孔就心满yì

足了么?

只为‘不枉我将你当做敌人’所以我强dà

之前。和你打一场。

沈河想了想、没做评论直接换过了话题:“伤成这样。就别坐在这里了,回去和小虞、龚正他们一起躺着吧,人多还热闹。”

任夺一哂,全无起身之意:“还能打。”三个字算是回绝了沈河之言。

“能打谁?打得过他么?”沈河伸手一指樊翘。

任夺想也不想直接摇头。受了一拳之后。他已经不是樊翘的对手了:“这个道主的法力很怪。我身上的魔修被彻底打散。现只剩一点点离山的底子了,早知都就不把北冥送给苏景了。”

沈河的目中惊讶流露,任夺修习墨色魔功。此事掌门再了解不过,魔功一旦修习会跗骨融髓,几乎无法洗炼干净,更非修家自己散功就能祛除的,说到底:修魔功便难回头。也就是因为‘难回头’所以任夺才能入魔得顺理成章。

为何任夺会让沈河、让离山长老由衷敬佩?不止忍辱负重,他是在舍法基断仙途。

墨色魔功与离山正法冲突强烈,每增一分墨色力道,任夺都要舍弃一重离山修为,到得现在他只剩一点点本命镜水存留于身,以保神志清澈、不会被墨色彻底侵染沦入邪魔道。此刻墨色崩碎,体魄遭重创,就只剩下一份薄弱得可笑的离山正法护身了。

玄天道主一拳竟能打碎墨沁?沈河自忖,如任夺不还手任人打,自己未伤时打死他不过举手之劳,可想要彻底打散他的魔修魔力绝无可能。

任夺知dào

掌门的心思,点头道:“阴入极巅,反做至刚,这是玄天道主的根本力比他大,不难,贺余师叔、林清畔师叔应该都能胜他;但力比他纯太难。”

身上的墨色修为之所以会被田上毁掉,就是因为田上的真元实在太过精纯,甚至任夺都想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形容这‘精纯’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会如此,不外一个可能:玄天道主修行的时间漫长至极“他说他修为衰退,我也信了。”任夺淡淡道。

惊诧过后,沈河笑了:“那岂不是因祸得福了?以后你又能重修离山道法。”

任夺也笑了:“嗯,回复身份后,我就是离山诸星峰最弱最好欺负长老,红师妹总算扬眉吐气,说一句‘连任夺都打不过我、我一只手能打他仨’了。”

两个活了几千岁的老妖怪说了几句无聊笑话,偏又笑得挺开心,笑过之后,沈河问道:“你真不入山?”

任夺摇头,自囊中取出了一柄剑,横置于身前,他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他的脾气也再倔强不过。

沈河未做劝说,又由樊翘搀扶站起,自囊中摸索了一会,拿出来一个苹果:“吃不?”

“甜么?”

“不太甜。”

“吃。”

苹果留下,掌门归山。

任夺身前横着长剑,手中拿着苹果,修为几近折损殆尽,坐在石头窝窝里,却如山

幽冥,西仙亭,惨烈的杀伐回荡天地!

如果狼群能与‘西方黑暗’抗衡,尤朗峥也不必殚精竭虑,又布法西仙亭、又祭炼阳三郎了。

自石头、枯草、砂砾变化而来的凶卒汇聚成黑色的巨川,从没有过性命、不知生死为何物的东西,永远也杀不完。狼的血却滴一滴便少一滴、狼的海却丧一头则少一头与没有性命的东西拼命,意义何在?

全无公平、全无胜算、全无意义的冲锋。可是,狼依旧热血沸腾、依旧长嗥凄厉、依旧投身入战从没有过半步退缩,眼前倒下去的是同族的尸体、脚下踩踏的是同族的鲜血我曾允诺护佑此山,说出去的话再也不能收回,但并非没有选择:可以死。

我可死,不毁诺。

以我血肉之躯,证我金玉之言,天地共鉴。

完全不计生死不看代价的冲锋,才一顿饭的功夫,狼群便伤亡过半,要知dào

那本是无边无际的恶狼汪洋。纵横幽冥漫长年头未尝一败,却在这短短的一顿饭间折损五成!但即便如此,恶狼冲锋的脚步也不曾停下片刻,凭着自己的血肉,硬是将那黑色巨川抵住、抵回自狼群真zhèng

入战起,来自西方的黑暗之河便告断流。

黑色的河川与已被黑暗笼罩的西仙亭之间,有狼挡路、挡住了路。

狼主与八万狼未能与同族大队汇合,但他们也在冲锋,冲在山野内,死战于山峦间狼以命守诺,死则死矣,唯盼死前还有机会对尤朗峥说那四字:幸不辱命。

遽然,狂风自东方起,一道紫金云驾显身天际,尤朗峥急急赶来,不等抵达近前云驾便告崩散,金铁交击的淬烈响声中,一道巨大铜链呼啸而来,狠狠砸入西仙亭,千万‘砂草黑卒’粉身碎骨,以此一击的威风而论,若能重复七八回,西仙亭复克有望。

可惜,七十三链子重伤未愈,同心并力发动霸道一击后,一环一环便告松散,铜浇铁铸的消瘦汉子目光涣散面色苍白,可‘散开’之后它们不做丝毫停留,鼓起身中残存的一点力量,就势冲入山峦。

大好宝物,只为守护阴司,死无憾,不死则斗战,不死便杀敌。

七十三链后,尤朗峥大袖挥动,八十轮回判、两万阴阳差腾起云驾,于候补判顾小君带领下、冲山!

不久前顾小君追赶阳三郎未及,就此返回封天都与妖雾汇合,西仙亭出事后他俩都追随大人而来,八十判官则是尤朗峥沿途‘收拢’的同路属下。

七十三链子急攻第一阵,顾小君率众判官怒冲第二阵,尤朗峥身边,七星前任大判、上差黑白无常、大差牛头马面、六百总衙欺仙将、十万封天护司猛鬼、三十万貂尾狗儿炼劫奴封天都所有力量皆随大人同行,决战西仙亭。

所有随行于尤朗峥的部下,都曾经阴阳司辛苦祭炼,心中深种‘轮回之义’不受墨色侵染而幽冥世界广阔无边,鬼王阴兵万万以计,其中真zhèng

能与墨色邪魔一战的,就只有阴阳司。

三阵迭起,如巨浪三重,封天都援军冲入西仙亭,守卫轮回的恶鬼与黑暗本源的邪魔,杀伐!

援兵皆为阴阳司经营无数年头养下的精锐,一入战便大占上风,大战交予七星判指挥,猛鬼上差护佑着尤朗峥直插战场深处去接应狼主。

那定阵的大印由狼主守护,尤朗峥探得气意,大印被狼主随身携带了。

群山西侧,恶狼的冲锋不停,用命去阻挡黑暗魔物的增援;山中援军势如破竹,很快占据上风,不到半柱香的光景,这一百七十里地方,空气中隐隐透出幽绿光芒这才是幽冥的本来颜色,浓重墨色正被层层涤清,‘草木石头’化成的黑卒被成片扫荡。

就在战局扭转之际,突然‘咔咔咔咔’的怪响西方传来,肉眼可见,西方、黑暗邪魔盘踞的老巢位置,一座漆黑的大山迅速崛起,耸立、耸立、耸立,那座山凭空拔高、疯长、只向着天际冲去。

一座正在长大的山(未完待续……)

第六三五章 八足娿,骄阳怒

十花判前任、先为七星之一的龙虎大判蕴足目力,仔细打量那座山,旋即低低地一声惊呼:“八足娿。”

八足娿,幽冥中的一族土著,和阳间的螃蟹长得有些相似,区别在于三处:一是背壳生面,可哭可笑可说话;二是左为巨钳右为人手,三则是大。

螃蟹和八足娿摆放一起,如雏鸟站于庭前。

巨厦般的八足怪物。

八足娿早已灭绝,偌大幽冥再寻不到一头,但在阴世间,这支强战之族的传说流传无数八足娿在世时,曾强dà

到何等地步?如果没有三身獠祖乐乐,八足娿便会独霸幽冥。

远古时,祖乐乐崛起于东方,八足娿成势于西陲,两家强者同时崛起,各自扫荡异己,最终碰到一处,逐鹿幽冥,结果自不必说,祖大帝胜了。但因八足娿,三身獠登基整整被拖延了一千三百年。

西陲既是八足娿发源地方、也是它们的灭绝所在,更是祖乐乐一战决胜大统幽冥的最后战场。

黑暗盘踞西方,就是远古时的战场。

与三身獠不同的,那些螃蟹似的巨大怪物生性残暴唯我独尊,它们征服幽冥不是为了做皇帝,而是要扫灭所有异族,独占这座世界。它们也确实有这个本事,甚至轮回事情它们都另起了一套‘规矩’,若称霸,能再轮回于阴间阳世的,就只剩下八足娿。

当年决胜一战,祖大帝自东方来。统御幽冥土著各族精锐与无尽游魂阴军;八足娿则集结本族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友孱弱口中高唱着西方幽冥的悲凉调子皆从军入战,胜则永霸天下败则亡族灭种!

唯一能被祖乐乐当做强敌的凶族,尽丧于西陲决战。

虽然八足娿残忍自大、妄图篡改轮回有悖于天,但祖乐乐也敬其勇猛团结,恶战过后专门施展了一道浩大法术,将那些巨大尸体沉入沙土再加以封印镇守,保他们的尸身平安,永远不会被旁人惊扰。

判官们没想到的,早被封印的尸身。也遭黑暗侵染

东土有专门饲养螃蟹渔户。秋日到时,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寻常百姓,都有品蟹观秋菊的习俗,那时螃蟹正肥美。可卖好价钱。足以值回一年辛苦。

养蟹渔户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就是‘蟹天梯’。无数螃蟹会自发自觉聚集一起,沿着坑边一只叠一只搭‘螃蟹梯子’,集体逃走渔户一个看管不严。螃蟹能逃走大半,落个血本无归。

此刻八足娿就在搭‘蟹天梯’,那座疯长的大山!

只是尸兵,没有灵智但生前本能还是被保留下来,无以计数‘八足煞娿’将自己堆积成山直直铺到九霄云外。

龙虎判的前任,九眼判急急呼喝:“毁了那山,不容它向我阵倾塌过来!”

这就是八足娿的战法了,先以凶兵垒砌高山,再将‘大山’拍到砸入敌阵封天都众判、众精修猛鬼齐齐动咒,或以犀利法宝、或以狠辣鬼法,各展神通遥击西方。

法术冲霄起,各色光华闪烁,如一道斑斓的长虹,自西仙亭冲腾、西去,划过千里轰袭尸山。

可不等那法术拼成起的豪光长虹击中目标,连串黑色雷霆自尸山前划起跨越千里的法术,本已经消耗极大,势头减弱,再与强狠狙击,登时崩碎于无形,虹溃、攻不到。

尸山猛涨不停,充其量盏茶时间,便已拔地千里!

西仙亭相距邪魔地千余里;邪魔地涌起的巨山高千多里旋即,巨响崩裂,尸山倾倒。自西向东,从邪魔老巢向着西仙亭直直拍下。

判官、恶狼、鬼差、护司兵将,只要能腾出手来的尽数催动法术猛攻于天、猛攻那正从天上掉下来的巨大尸煞凡俗间一支大军暴起的一场箭雨挡得住天空倾落的一场豪雨么?就是这样的道理了,阴阳司兵多将广,万法云集,可那尸煞是一座‘千里高的山’!就算阴司来人再多十倍也拦不住、拦不尽无穷凶尸从天而降。

巨川断流,无法增援西仙亭,但尸山倾坍,黑暗邪魔的另一路重兵杀入西仙亭。

排山倒海,尸煞无尽!

千万八足娿砸入西仙亭。更多的则倾铺于西方黑暗地与西仙亭之间,行军!

这些怪物没了智慧、不会丝毫法术,它们被‘侵染’、‘祭炼’很差劲,这不奇怪,它们死得时间太久了,灵性消弭殆尽,即便浅寻出手也没办法将它们炼化到上品。

可是八足娿身体坚硬异常,被掩埋万万年头,身骨未腐烂而是皆尽石化,想要打烂它们比着撕碎‘砂草黑卒’难上百倍;它们的行动迅速,且数量众多!就那么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彻底被八足娿填塞满满,再不见一丝空隙。

落地便冲杀,所有不是‘黑暗’同族之物,皆为八足娿眼中的敌人。

无论为护山而逆冲强敌的狼群,还是西仙亭中正扫荡黑暗的封天都军马,都遭无数巨蟹压头灭顶,顷刻阵势散乱遭受重创。

狼群几近丧灭,西仙亭的阴司精锐也伤亡惨重,在其后盏茶光景中,尤朗峥耳中只有一声声部下、爱将于死前一瞬传来的法音告别:大人保重,天、护我轮回!

彻底混乱的冲杀,再没了调度于配合,几乎每一头来自阴阳司的凶差猛鬼,眼中都找不见同伴,四周有敌人、身形高大强壮、全无智慧只动杀戮的八足煞娿而尤朗峥还未能与狼主汇合。

战局又到崩溃边缘。

便是此刻一个时辰了,自十花判施愿到现在,整整一个时辰。

一道怒雷绽放!

闪电划过苍穹,如仙神利刃将混沌黑暗的天空割裂,就在那道裂隙中,身着红袍的青年一步跨出。

苏景赶到。

因十花判以死传愿的戚容尚未散去,苏景面色阴郁,而当他踏足于高空,目光扫过战场,眼中的沉沉暮色陡然化作两盏妖娆火光!

下一刻双手捏法印,左手扣于眉心右手点住心口,三声咒唱高亢嘹亮,千重烈焰自他身周暴散开来,金乌骄阳之术第一变,阳元升烈焰、排火海;

手印变、又是三声大咒催促,法术第二遍,火焰猛缩,仿佛火苗自己把自己燃烧殆尽,火不见了,但光芒怒长,如环如晕横扫千里;

手印第三变,不再纵声咒唱,换以怒声吼喝:“骄阳清静、烈火无垢,与我普照!”吼喝落,阳法再变,正席卷八方做猛阔的金光强光骤然收缩,光凝质、光结形,化作骄阳一盏,纯烈光芒普照一百七十里西仙亭。

刹那,黑暗笼罩之地,化作金红光明疆域!

早已不再是‘金轮明澈’那等幻化骄阳的浅薄法术,此刻苏景唤起的骄阳,以金乌元神为灵,以骨金乌为基,以鳞叶羽花锻起火以剑域剑羽塑起光,此乃金乌气意入势结形,做骄阳震怒之光、杀。

光不能杀人,但光中法度能杀。

当骄阳凌天,当金光席卷,冥冥中连串惨叫响起,只见那些巨大的八足娿身上,一道道黑色气息窜出,化作丑鸟怪虫四散奔逃,可又哪里逃得掉,跑不了几步这些丑陋东西身上就翻卷起金灿灿的火苗,惨叫声愈发凄厉、怪叫怪虫打滚挣扎着,片刻被烧做青烟。再看那些八足娿尸煞,动作明显缓慢迟缓下来

凭苏景一个人,就算修为再提三十倍,也挡不住八足娿的大军,可他又何须去和尸煞苦战?

这些远古的尸体皆为‘提线木偶’罢了,只消斩断了那些操控它们的‘线’,敌人不攻自破。不过不是谁都能‘断线’的,阳火为墨巨灵法度克星,就只有精修阳火之人,才能破起晦暗、断其牵连。

这也是尤朗峥为何一直看重阳三郎的原因阳三郎反了,未入战,可是还有苏景!来自人间、阳火秘法的唯一传人,离山光明顶主人苏景。

一枚骄阳凌空、璀璨光芒崩碎浓浓黑域同时,七蟒红袍抖动,重重光影闪动,李德平、花青花为首,一百四十九位判官、三万七千阴司精锐自鬼袍中蜂拥而冲,如天河倾泻、卷落西仙亭;

连串庄严佛号与连天鼓噪欢呼,损煞僧兵与恶人磨显身,僧兵结阵法度森严徐徐落下;恶人磨全无章法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凶兵如雨泼降;

十一道剑qì

纵横,尘霄生跨入黑石洞天之际,已连出十一剑,剑qì

沿途所有自己人都只觉清风朗朗、所有黑暗尸卒尽数爆碎惨死!

尘霄生打量了下战场,对苏景笑了下:“我去西面看看。”不是征求意见,只是打个招呼,随即美艳男子身遁剑光,直扑西方最最黑暗之处。

这就是尘霄生的脾气了,平日里雍容斯文、发怒时混账莽撞、斗战时只挑选最凶险之阵来冲。

“我们与师兄同往!”这种时候怎少得了三尸,童棺振翅、殷天子舞动,一道道天星巨力随剑倾落中,三尸追随尘霄生一起冲奔西方。

“你不可随行,先和犹大判碰头,助他拿印、起阵。”尘霄生带上三尸去‘逍遥快活’,不忘叮嘱苏景‘办正经事’。(未完待续……)

第六三六章 离山等你

金轮留于天空,照耀西仙亭。苏景自己则身化一道火瀑泻地,自半空划落地面,直接落足于尤朗峥身畔,不等他站稳脚步,周围十余头八足娿便张牙舞爪、笨拙却决绝向他冲来。

只凭苏景一人之力、凭那一轮骄阳,终归无法驱逐所有八足娿体内‘墨沁’,阳火法力散于一百七十里范围,只是让墨沁遭受不小伤害,让八足尸煞变得迟缓、笨拙,要真zhèng

杀灭它们,仍需判官一方亲自动手。即便如此,苏景已然帮了天大的忙,几近崩溃的战局正迅速稳定下来。

变得蠢笨木讷的尸煞,战力折损何止一半,没了来去如风的速度,再要对付它们就容易得动了。

顾小君一声叱喝,追随尤朗峥身畔的十余猛鬼大差冲起,想要提苏景抵挡八足娿的袭杀,但苏景又何须旁人动手,红袍上玄光一闪,两万血衣奴冲出,疯狂的蚂蚁啃食笨拙大像似的,顷刻将周围八足娿杀翻在地。

苏景对顾小君点一下头:“不必管我。多谢。”六个字,他已和尤朗峥并肩。

尤朗峥没做寒暄客套,只把手向前方一指:“翻过山峦,便是狼主。”

那还有什么可说,两位大判并肩联手,向前冲杀不知为什么,顾小君忽然发出了一声欢呼。妖雾被她吓了一跳:“喊啥?”

“两位正印一品判并肩动法,幽冥亘古未见之之大好景色!”女判官上下翻飞。一会化巨蛇一会变群蜂,于杀伐中咯咯笑着回答。

妖雾法力低微,可他有一手‘一拳’绝技,一拳一拳猛挥不停,听了顾小君之言眼睛亮起来,不过说话永远那么不屑:“正印?苏景算啥子正印一品判。”

“算!”顾小君笑,语气笃定异常,声音清脆好听。

正说着侧翼上的八足娿突然大乱,花青花率着一对阴阳司人马自斜刺里杀到,与两位大判汇合。一并冲向前方。

西仙亭混战不休。阴阳司一点一点扳回局面,相比之下尤朗峥一行的前进显得异常轻松,再简单不过的缘由:苏景在。天上骄阳涤荡墨沁削弱八足娿,何况苏景这个阳火本尊。阳火到处八足娿体内墨色再损、战力更弱。个子大身体硬、但身形踉跄前进都难。还如何伤人!

不多时两位大判终于率众杀入重围,与狼主汇合。

那身形百丈开外的巨汉断了一只手、胸腹间血肉模糊一片,脸上三道伤疤深可见骨。而他身边八万儿郎只剩三千。

伤亡惨重、身遭重创,狼主却在血淋淋地笑,伸手入腹摸出了那盏油灯交予尤朗峥:“大人来得及时,郎上椰幸不辱命!”

灯,既是十花判说过的‘印’了,尤朗峥将油灯接在手中:“请狼主传令,让外面的孩儿退入西仙亭。”

此时战局再明白不过,苏景骄阳可护一百七十里群山,八足娿冲进此地就会变得虚弱,自家人马在此处迎战尸煞大占便宜。可山外,无数八足娿正源源不断冲来,留在外面做逆冲的狼群正吃大亏。

一百七十里金辉法力,足以弥补恶狼擅袭不擅守的‘劣势’。此刻身周攻势都被阴阳司与血衣奴接了过去,狼主重新化身做巨大恶狼,引颈、长嗥,声动云霄。

很快,一道道恶狼长啸自山外响起、回应,狼主侧头倾听片刻,对犹大判说道:“小崽子们回不来了。”

冲锋容易,回头却难。

何况当‘尸山’崩塌时,狼群的阵势被彻底杂乱,恶狼七零八落各自为战,集结都难又谈什么回来。它们回不来,死定了。可狼主的语气并不悲恸于狼而言,死得其所是个再好不过的归宿。

好归宿,何必难过。

狼主转了个身,面对正西方向,未传令但身边仅剩三千儿郎皆知大王心思,舔着伤口、甩着尾巴,彼此头颈厮磨着,一起转身又重新结阵于狼主身后印已然护好、被大判取回,狼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如今剩下来的就只剩幽冥狼群传承漫长年头的心念了:生死与共。

一起呼啸四方,一起大口吃着肉欢笑,一起喝着血酒醉倒一起杀人,一起死。

过了今天,幽冥中就再没狼患了,无所谓。

狼主转回头看了看儿郎,口中低低一声鸣叫,没了威严,只有亲昵,母狼和崽儿玩耍时才有的声音。

三千狼也声做呢喃。

呼吸功夫后,尽数昂首、尽数长啸!

狼主动了、三千狼动了,冲向西方、山外,它们回不来了,没关系,我们去!

就在这个时候,山外忽然又传来一个清澈声音:“莫急,回不回得去还不一定。”说话之人尘霄生。他在外面冲杀,剑qì

如虹挥荡四方,正痛快过瘾。南荒妖国的皇帝,对兽语熟悉得很,不会说但至少会听。

言罢,尘霄生左手挥动,划过长剑锋刃,掌心显出一道狭长伤口,右手微振,长剑惊鸣中飞天而起,悬空九十丈、剑上流光闪烁,上上好剑化归本形:一片清潭。

悬于天、方圆三百丈的碧绿清潭。

左手又挥,掌心几滴鲜血落入天潭,惊起环环涟漪,看着血珠融于清潭缓缓氤散开来,尘霄生转回头对三尸道:“你们继xù

,我去去就回。”说话间一飞冲天,自己也钻进了清潭。

再一眨眼清潭崩碎,化作千万水剑激射四方。水箭凌乱,没有目标也不伤人,但当其落地一水一剑影,一影一妖皇。

一道水箭,一个尘霄生。

融身于剑,化影千千。是人影更是剑影。一影得本尊两成力道,可动击三次。

两成力道,听上去有些可笑,可这法术的尊身是尘霄生,便没得笑了,只有可怕。环顾此间,单打独斗,有几个人值得尘霄生动用两成力道。

山外,西方,刹那剑qì

呼啸。数不清的尘霄生、数不清的剑。奔散各出斩杀八足娿、引受困狼群汇聚。

或因三击耗尽、或因凶尸围攻,每一道剑影尘霄生损丧,空中九十丈处都会添出一汪清水,随着‘尘霄生’不断破灭。原先崩裂的水潭又再缓缓成形;而随水潭恢复。地面的狼卒也正迅速凝聚。百川聚海一般,恶狼阵势不断壮大,仍是于一枚枚剑影的狙敌、开路中。群狼开始缓缓撤向西仙亭

狼主眼中喜色浓浓,促声咆哮,依旧带上三千二郎冲向西方,但不再是送死,而是接应,能不死,将来还能一起为患四方岂不是更好。

苏景转头望向尤朗峥:“印已入手,其后呢?”

“等、守。三天光景。”尤朗峥应道。

小鬼差妖雾为主上分忧,开口提大判解释:

西仙亭两重大阵只是大概准bèi

妥当,距威力大圆满还有须得养阵十年,可现在墨色怪物发难了,判官也顾不得再等,只能提前动阵。催动大阵,需得一百六十名三品以上判官入阵,人足够,但还分散幽冥各处,正急急赶来。

等他们赶到,差不多就得两天功夫;

入阵后需行法、催咒,还得一天光景。

固守西仙亭最少三天,然后大阵发动冲击西方,到那时才是真zhèng

决战。苏景点点头,一声呼喝,带上两万血衣奴冲向西方,随狼主一起去接应山外恶狼

大半个时辰过后,狼群退入西仙亭,十者九去一还。再之后便是不存片刻停歇的苦守、厮杀,砂草黑卒、八足尸娿无穷无尽,自西方滚滚而来冲入西仙亭,阴阳司这边则借骄阳之威,死守这一百七十里阵基所在。

五个时辰过去,西仙亭群山凭空长高十七丈,因尸身堆积。

陆续有判官赶到了,即刻入战,有人运气不好,赶赴战场后不过盏茶功夫便横尸于地。万里驰援,只为这盏茶之死。

但阴阳司辖下,一万三千七百判,已到的只嫌自己到得晚了;未到的只恨自己飞得不够快、恨着幽冥天地太广阔!

又是十个时辰过去,西仙亭已汇聚三品以上判官百另三人,还要等,还在守,西方魔物的傀儡军马铺天遍地,大阵所在山岭间,那一轮骄阳仍在、仍高照!

怎样的一番情景?滚滚黑暗如潮,一片金色的山峦耸立,便是如此了。

黑色仍然浓郁,骄阳依旧灿烂。性命不重yào

,一个‘杀’字写在所有人心头,一个‘死’字写满了这片天地

阳间的天亮了,又是一个好黎明。

天青蓝、旭日蓬勃,鸟儿成群结队划过天空,城池中渐渐熙攘,农田里有牛儿哞哞地叫着,美丽却平凡,闲逸又忙碌,突然一道威严声音传遍中土每个角落: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

一句话,重复了三遍,中土世界,无论繁华地方的达官、百姓,边陲孤城的守卒、牧民,还是深山池沼中的精怪小妖都清晰得闻。

任夺靠着石窝壁垒,目光黯淡,漠漠看着天空,他的视线在追着一只漂亮的鸟儿,看得很认真。

忽然一道云驾自山中飞来,由樊翘带着,沈河又来了。

和上次一样掌门垫了个垫子,也坐进石窝,抬着头与任夺一起看天:“很快就会来吧。”

任夺不答反问:“你来作甚?回去。”

“我是掌门。”沈河的回答很简单,他是离山掌门,若真要赴难,他不会让任夺再自己之前,离山前的石头窝窝里,曾经的绝世高人如今的重伤老叟,两个。

“对了,给你带了这个。”沈河又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苹果:“吃不。”

这次任夺摇了摇头,对苹果他很一般,谈不到不喜欢但也没有多爱吃。

沈河自己吃,一边吃一边摸索挎囊,沈河拿出来一颗法撰满刻的木印,递向任夺。任夺认得这件法器,笑了:“你不说?”

“吃苹果呢,占嘴。”沈河把木印塞进了任夺手中。

后者对木印低低说了句什么,随后手上用力,想要将其捏碎,可手上力量不够,试了几次都未能做到,任夺干脆把木印抛给樊翘:“你捏。”

啪地一声脆响,木印碎裂于樊翘手中。

片刻过后,任夺的声音同样响于苍穹,传遍人间:“离山等你。”(未完待续……)

第六三七章 离山剑宗,石头窝子

苹果清脆,落于齿下咔咔作响,掌门吃着苹果,侧头去看任夺:“就四个字?”

“四字够了,我本不爱讲话。”任夺应过,又反问:“怎么,嫌我说得少?”

“那天音篆挺珍贵的能做万言传世,四个字怪可惜。”沈河继xù

吃苹果。

不等任夺再说什么,天空忽然传来大笑声,之前玄天道妖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离山妖邪,不知死活啊尔等来看!”随他吼叫,湛蓝天穹上奇光流转,诸般颜色翻腾迷乱,不多时待玄光散去,偌大天空赫赫然变作一面‘镜子’,镜中景色,正是八百里离山。

玄天弟子笑声不停:“如今离山景色,中土阳间所有人皆可得见,待会玄天诸仙驾临离山,可叫阳间万生万灵都从镜中得见”

施法结镜,倒映离山。玄天道不单单是要捣毁离山就算了,还要天下人都亲眼看着离山高人如何被斩杀,八百里离山如何被彻底捣毁!

秦淮河上,琴倦姑娘花容失色:“怎么还会这等狼心狗肺之人,要对付离山的仙长”说这话、转回头,这才发xiàn

刚刚还站在自己身后、和自己一起听‘天音’的叶郎消失不见了。

离山前,任夺转头问掌门:“天音篆应该还有吧,再来一颗。”

沈河真人却摇头:“有是有,但都被申屠师弟锁在库里了,他伤得不轻。这时候找他要宝贝没准直接就害死他了。你又想说啥?”

“我想笑。”任夺真的笑了。

而玄天弟子的大笑仍自天空滚荡,开心且狂妄:“离山小儿,还不速速正衣冠正容貌,天下人都看着尔等,一会死得时候总得端庄啊!”说话一半,忽然变作惨叫半声。

仿佛正打鸣的公鸡被人一刀砍断了脖子。

任夺对望一眼,目中既有惊讶又有疑惑

洪京城,皇帝正面色惊异、昂头看着天空‘镜影’、仔细听着玄天道弟子的天音传声,笑声忽然变成了惨叫让皇帝吃一惊,等片刻见再无声息。回头望向身边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吾皇”。皇帝身边贴身侍卫沉声回答:“惨呼凄厉、乍起便落,若臣未听错,应该是被人砍了头。”

白马镇,教私塾的老秀才也和皇帝问一样的问题:“怎么回事?”

“砍头了!”老秀才身边。天天杀猪宰羊的郑屠户笃定回答:“错不了。我杀羊时都是这等动静。”

皇宫内皇帝眼睛一亮、白马镇老秀才满脸喜色、中土人间十个人里倒有七个多笑出了声。离山承天护道、那是高高在上第一天宗,玄天道又是什么东西,敢和离山叫嚣。死了活该,活该!

解恨得很。

琴倦姑娘也开心,但心里抹不去地一点怅然:叶郎走了去了哪里,还会再回来么?

正惆怅,肩膀忽然一暖,有人把手抚在自己的右肩,琴倦转头一看,眼中立kè

显出喜色:“你刚刚去了哪里?”

面上留着长长伤疤的青衣男子微笑:“狗咬狗你见过么?一只狗在扑上去咬前,狂叫个不休,聒噪恼人,我刚去砍了那狗头。本以为是大狗,没想到是只小狗崽子借阵狂叫,无聊得很。”琴倦听不懂,但她笑得开心,这个男人未走,说不出的开心。

画舫琴倦回头之际,护卫在掌门身前的樊翘也在回头,目光警惕,背后长剑都告出鞘:远处有人靠近,走得很慢。

走得慢,因为来者是个瘸子,一瘸一拐走得吃力,千里杀人的剑变成了他的拐杖。

樊翘横身挡在掌门和任夺身前,对来人道:“阁下止步。”

刚说了四个字,掌门与任夺就齐声欢喜大笑:“拜见林师叔!”两个老头子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好容易起身了又要往下跪。

陨星劫数时林清畔去唤醒剑冢,之后迟迟未归,再没了他消息,任谁都以为他为唤醒剑冢以身饲剑,已然惨死,不成想他又回来了,这让沈河如何能不大喜!

樊翘从未见过这位前辈,听掌门喊破对方身份,樊翘惊喜于色,忙不迭也要下跪。

“免礼免礼,过来扶我比跪我强一百倍!”林清畔走得辛苦,笑得从容。

为唤醒昔日江山剑域,林清畔自损伤身,到最后自刺祖窍,舍命以求剑灵苏醒,但最后那一刺手中灵剑并未让他‘如愿’完成,剑锋才触及眉心,灵剑便脱手而去,归于剑冢,随后万剑暴发,江山剑域化江山做剑,对陨星发动犀利一击。

林清畔未死,事后那柄剑冢灵剑也重回他手中,但他以悖逆法门运剑还是遭了剑冢反噬,一身修为被冥冥怪力打散,另有一道右足经络被废,变成了瘸子。

三言两语,林清畔说过了自己的遭遇:“修为没了,飞不起来、无法传讯,身上还没带银子,连马车都雇不起,只能一路走回来总算沿途总能遇到几个好心人,搭一段人家的大车又走一段五六天光景走回来的,咳,我还是个瘸子。”

樊翘明知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可还是忍不住开口:“您咳,不必急着回来的。”

没了修为本领,回来只为又何必。

林清畔全不像贺余那般威严,笑眯眯的老人,随和得很,问樊翘:“死,怎么说?”

问题来得没头没脑,樊翘不知如何以对,林清畔又望向沈河和任夺。

沈河先开口,全无味道的大道理:“死分两重,轻于鸿毛、重逾天地。”

任夺接口:“气力耗尽身带重伤。死在一群妖魔宵小手中,就是轻于鸿毛;消弭天星劫数之后,再与门宗共存亡,又是重逾天地。”

前后两句都是大道理,不过沈河说话语气欢喜,任夺应答声音轻松,真就好像小镇屋前,几个晒太阳的老头子在聊天。

“又轻又重,干脆轻重不分,死就是死了。我喜欢死在离山。已然是赚了。”说着话,林清畔也坐进了石窝。没死在剑冢,还有机会回山赴义,岂不是赚了么。

本来只有两个老头子的石头窝窝。坐进来第三个老人。显得有些挤了。

依着长幼尊卑。沈河与任夺万万不敢和师叔挤在一个地方那是以前。如今这石头窝仿佛成了天下第一宝地,师兄弟两个都不肯离开,只好努力向后挪、给新来的老头子腾出点地方。

但话说回来。中土已近深秋,天气有些凉了,这让大家挤在一起多出了一重好处:暖和。

忽然聒噪声传来,乌鸦卫来了不止比翼双鸦自己,他们还带了诸峰长老、离山真传、无量湖诸位大妖和各星峰与长老亲近的内门弟子,那一大群人,几天前还是叱咤一方、穿天入地的精深大修,如今好一伙老弱残兵。

人还未到近前,乌上一遥遥就对着樊翘耸肩膀:“我劝了,我说你们别添乱,外面的石头窝子不大,放不下你们那么多人,再说就算能放下,石头窝子又算啥?衬不得大伙的身份啊!还有”

乌鸦的啰嗦是不得了的事情,乌上一一句话没说完,从下一到四九,个个都开口,你一句我一句,说来说去其实也不外一句:他们非要来。

其实离山在哪里,离山是什么当真不是一件要紧事情。要紧的不是那个地方,而是这一群人吧。

他们在哪里,哪里便是离山;离山剑宗,就是这一群人。

这群人在石头窝窝,这石头窝窝就摇身一变,成了中土人间第一修行门宗,离山剑宗。

离山的要紧人物都来了石窝子,樊翘对乌上一使了个眼色,后者直接反问:“啥意思?”

“敌人到时我应付,请诸位看护好掌门、诸位长老。”

乌上一‘哦’了一声:“和我猜的一样。”

樊翘愣了愣:“猜到了还问?”

“能多说几句就多说几句呗。”上一妻乌下一嘎嘎笑着,伸手摩挲着自己的光头,鸦女皮肤黝黑、光头程亮,偏又身材玲珑娇俏五官妩媚动人妖孽!

乌上一也笑道:“反正就是杀敌、护山这两件事,也不用分得那么明白,你打不过我们上,我们打不过你再上,你再打不过”

废话万钧,樊翘实在不敢再和这群乌鸦多说什么。

邪魔外道并未让离山、让天下等太久,半个时辰过后,东方一道云驾疾驰而来,内中呼喝响起:“玄天下、二十八宿内、东方第七星宿,箕宿老祖驾前灭顶护法殷”

玄天道主已经法谕传布四方门徒,命其尽赴离山,先到者、若能斩杀离山要紧弟子重重有赏。

堂堂离山正道高人,若死在小修手中,道主田上会觉满心开怀;玄天小修反被离山弟子斩杀也无妨,借小的探一探离山虚实,他们死得不冤枉。

玄天道下八方邪徒赶往离山,有些心思老成的故yì

飞得慢些,离山树大根深,拔头筹这种事虽风光,但总不如性命来得实在。也有些浅薄邪修,想立功更想一鸣惊人,便如这第一个赶来的‘箕宿老祖驾前灭顶护法’。

长长一串名头报上,可还未等他说自己的名字,遽然一道火光自石窝前射出,正中云驾登时怒焰四起,喊喝声变成凄厉惨嚎。

樊翘收了手印,一哂。

哪个理会他叫什么。

离山如今几无实力可言,但也不是随便什么妖魔小丑都能来耀武扬威的。

灭灯护法,被樊翘点了天灯。苍穹法镜清澈,将那团燃烧云驾映照得一清二楚,给天下人看。(未完待续……)

第六三八章 好赌局,要嫁他,一曲终

邪魔外道,贪心不足,想要趁着离山虚弱来讨便宜、夺功劳的浅薄邪修着实不少,自那‘灭灯护法’之后一伙接着一伙的赶来。可即便离山已经衰弱得不像样子,至少还有一个樊翘,还有九十八头乌鸦卫。

得苏景全力扶持、修正宗阳火的真传、樊翘。

在诸多真传弟子中,樊翘算是差劲的,比不得扶苏、白羽成等人根基深厚,不过对付这些小丑似的邪修绰绰有余。

那些浅薄邪修遇到樊翘,其实算得走运了,直接被一把火烧死,用不了几个呼吸功夫便告身亡;赶上比翼双鸦出手的才是真zhèng

倒足大霉!

妖精心狠手辣,偏又都是玩火的大行家,乌鸦们把火候控zhì

得恰到好处,一把火长久燃烧不灭,被火法吞没的邪修一时间不会死却又逃不掉,只能在火中哀号翻滚

他们来找不痛快,乌鸦大仙们就让他们得偿所愿,给他们个不痛快。

中土百姓仰望天空,由‘苍穹镜’上看外来邪修在哀嚎挣扎重被一点点烧成灰烬,有人心中觉得残忍、口中喃喃念佛;更多的则是满面兴奋有些民风彪悍地方,甚至响起一阵又一阵的欢呼:每有一枚‘天灯’点亮,便有一片欢呼振起,咎由自取!

石头窝子前方天空,

一朵朵真zhèng

的‘火烧云’漂浮,煞是好kàn

,半个时辰不到,樊翘和乌鸦卫放了快九十把火。把这深秋之际的离山清晨烧得温暖如春。

前方远处,玄天道的爪牙小修已然聚集不少,但眼看着同道下场哪还敢再越雷池半步,谁都不敢再靠近是石窝子百里疆域内。樊翘举目望向远方妖人:“再不走,你们就不用走了。”

妖人们哪肯就此散去,悬浮半空不动,后面则陆陆续续地又有人来,越聚越多。又过一阵,忽然一个细若游丝地声音从地面传来:“樊翘啊,只凭这小小的几把火。可护不住离山。”

循着声音望去。一个面皮白净、五官端正、可眉宇间又透出一份淫邪气意的少年书生背负双手,向着离山方向走来,能直接喊出樊翘的名字,足见此人来之前做过了功课。在他身后还跟了十余人。其中一个粗张汉子扬声吼喝:“玄天北。四星上。虚宿老祖法驾仙临!”

少年模样的虚宿小怪脚下缩地成寸,步履缓缓,却在几次迈步间就来到石窝前四五里地方。行走之中,他翻手取出了一块粉红帕子,作势擦了擦根本没有汗水的额头,又把帕子对天空抖了抖,之前悬浮半空里那一团团被阳火灼烧的云驾登时烈火熄灭,焦炭似的东西摔落在地。

虚宿小怪根本不去看离山众人一眼,对百里天外的玄天邪修们招了招手,细声细气地笑道:“还不快快过来,本座带你们进山去转转。”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跟随的壮汉又次喊喝:“离山小儿,见得星宿真仙还不速来拜见,若得真仙怜悯,可得个好死!”

欢呼声陡然响亮,聚拢百里外的邪修小辈大声喝彩大声鼓噪,但真zhèng

敢纵云而进的不多,那白胡子樊翘的手段太厉害,那群站在树上背翅梳翎的乌鸦更不好惹,一位‘星宿真仙’能不能应付得来还不一定。喝彩归喝彩,自己的小命还是得看得紧一点。

不过寥寥三十余道云驾自百里外飞进来,他们都是北四虚的部署,不敢不尊主人号令。

蓦然一道剑光划起,樊翘背上长剑飞出,同时左手结印十三道阳鸦振翅、右手掐诀九道金环绽放,火法辅以剑法,所有攻势直奔虚宿,四十九对比翼双鸦自不会闲着,趁樊翘出手之际他们齐齐出手,九十八道烈焰冲上天空,去烧那些敢欺入百里的小邪修。

虚宿只把帕子一挥,来自樊翘所有的攻势立kè

被收入他手中法绢,空着的那只手及时向半空里一招,阴惨惨的煞风卷扬,近百道乌鸦火焰全被扑灭。虚宿‘哈’的一声尖笑:“樊翘啊,好歹你也是离山真传,怎么,真传就是这般货色么?那离山又得是怎样欺世盗名,才能窃来这‘天下第一’的名头!”

星天劫数未至时,若樊翘遭遇虚宿,各凭本领决一胜负结局会如何?虚宿可占七成胜算。樊翘虽不如他但也绝非没有还手之力,若运气好些未必不能将之斩杀。

可如今田上所说‘幽冥乱,我等修为大涨’并非妄言,自道主以下,无论骄阳天尊还是廿八星宿,都于短短一会功夫内修为暴增;反观樊翘和乌鸦,他们修行的阳火不止是杀人的力量,更是救人的手段。

一场浩劫,举山皆遭重创,尤其长老、真传、内门中,不少人伤势严重,若不能及时相救随时可能步贺余后尘,樊翘和乌鸦怎能坐视不理。

要知dào

,入共水大阵的离山弟子,修为越高伤得就越重,修为越高在救治起来就越消耗阳火法元虽不曾参与恶战,但以本元救人的消耗奇大。樊翘与乌鸦看上去好得很,实则比起全盛时要虚弱太多了。

此消彼长,樊翘与乌鸦的猛攻于虚宿面前全无效果。

虚宿笑得气若游丝,还想再说什么,不料乌鸦突兀振翅,看似凌乱不堪实则暗藏玄法,阵成杀劫起,金乌九劫第五重,九十八头乌鸦催运本命大阵,三千天乌金翎凌空而现,如光如电如剑如火,猛袭强敌!

这一击比着樊翘之前法术强横不知多少倍,虚宿不敢怠慢,帕子向半空了一扔,双手结印做法,宝物与本尊法术呼应,浓重腥风自脚下翻腾而起,风化千百重、一重一柔剑。缭绕于身相护虚宿,霎时间叮当锐响大作,天乌金灵与阴风剑qì

交击猛烈。

樊翘则趁着这个功夫扣印向天,大片阳火席卷而去,哀号惨叫再起——刚听奉星尊命令欺近离山的小修云驾尽数被焚烧。

沈河扬了扬眉毛,红景悄然注视着师兄,见他开心,她就笑了。

瞬间激斗,到底还是虚宿法元深厚,很快破去乌鸦卫的阵击。可那些天上的手下业已被烧成了焦炭!

天上一镜高悬。山前所有争斗皆为天下所见,之前那些小修被烧成炭灰无所谓,毕竟玄天道成气候的人物还未显身,可虚宿已至、明明对方不是对手。就因为藏了个手段、又换个了攻杀位置。手下又死了上百

虚宿大怒。骂一声‘妖孽狡猾、找死’,身形也化归阴风,身带千百阴风法剑与粉红手帕一起扑向樊翘、乌鸦。

哪还有什么废话余地。樊翘冷笑中长剑在此出鞘,周身烈焰翻腾,迎上强敌;四十几对乌鸦卫再次结阵,光明顶弟子、大圣玦妖奴彼此呼应,与强敌恶斗一团。

法术呼啸剑qì

起伏,恶斗盏茶光景樊翘闷哼一声,胸口要害中敌人狠击,剑、火就此被破,人摔向地面。

可还不等他落地,阴风便又赶上,虚宿显身扬起一脚又把樊翘踢飞高空。

待得樊翘‘翻飞’势头将尽,虚宿忽又显身于他身边,同样是重重一脚,这次是斜刺里踢飞等到快要落地时,虚宿赶上又是一脚接连七次狠踢,重创、但不肯直接击杀,虚宿没忘倒扣苍穹的那面镜子,道主要让天下人都看到离山弟子的悲惨下场。

越惨越好,越折磨功劳便越大。

乌鸦卫又惊又怒,催动阵法拼命拦截樊翘在时大家联手尚且不是邪魔对手,现在只靠他们自己又如何拦截得住。

非但拦不住,反倒是因为救人心切阵法露出破绽,被虚宿抓住机会回荡阴风狠攻,只听得轰隆一声,乌鸦的阵法就此被破,四十九对比翼双鸦皆遭反噬,嘶哑惨叫着纷飞八方。

妖属不重yào

,至少比不得真传弟子重yào

,虚宿不理会乌鸦,又一闪身追到三里外,再一脚将樊翘踢飞天上。

时至此刻,百里外的邪修爪牙哪还看不出便宜,无需‘星宿仙长’招呼,纷纷欢呼发喊,各自催动云驾,一窝蜂似的向前闯去,密密麻麻近千云驾争先恐后,飞奔石窝。

虚宿放声大笑,任小的们如何他都不会约束,只专心致志地去踢他的人肉皮球又是两脚狠踢,待再一次追上前去,准bèi

再让脚头快活的时候,那个被踢得嘴巴、胡子、衣襟全都是血的真传老者,居然对着他笑了:

张开嘴巴、露出沾满鲜血牙齿的笑容,还有他口中吐出了一只幡。

幡凌空、暴涨,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眼睛。

下个瞬瞬,幡上又变得干净一片,哪有眼睛幡上洁净了,而樊翘身后三百丈、空气中,凭空显出无数眼睛、毒眼。随即那时怎样一片惨叫!通彻心肺、歇斯底里、恨不得把骨血筋髓五脏六腑都要从嘴巴里喊出去的惨嚎:

自虚宿以下,离山面前所有邪修,无一例外尽做惨嚎。

得自南荒火煞洞府、前辈千目老蝎以本命炼化的宝物,又岂是这样一群邪修能够抵挡的,只要被那些毒眼看到,便如蝎刺入脑、入肺、入血入髓,巨痛噬元神剧毒夺性命!

几个呼吸功夫,惨呼落进,离山前的天空就此清静,地面上大片中火煞剧毒毙命、色做青黑、扭曲干瘪的尸体。

一幡昭昭,邪魔扫尽!

樊翘说过,再不走便谁都不用走了

樊翘自己也摔在地上,身体颤抖不休。坐在红长老身后的方先子满脸不忍,想要过去搀扶可自己也没有力qì

,只有叹道:“怎么怎么不早使这宝物啊!”

“为求一网打尽。”樊翘面色痛苦,口唇鲜血涂抹,可目光却是得yì

的:“我这幡祭炼火候不、不够,只能发动一次,一次只能击杀五十里妖人都在百里外。另外金乌辨真,小妖中还混了两个厉害人物,应该也是什么星宿大仙”

金乌弟子,目力远胜同辈修家,樊翘早就看出外面拥杂邪修中,藏了两个厉害魔头,想来是与虚宿商量好、混于小妖准bèi

暗中策应的魔头。

只杀一个虚宿实在太不值得,挨上几脚、换他们所有人的性命还差不多。

有可能被直接替死?就当赌一回,一条命赌他们几千条命,这等好局当然要下注。下重注!

离山樊翘。名不见经传。

但光明顶弟子有一重‘好处’比着同门更甚:心狠手辣。

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离山光明顶传人。

乌鸦卫遭阵法反噬,伤得不轻但比着樊翘要好些。彼此搀扶着爬起来。又围拢上前。你帮樊翘擦嘴、我替樊翘捡幡、他给樊翘揉胸口

樊翘摸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立kè

就有七八头乌鸦同时问他好吃不这时,远处又传来一阵笑声。苍老声音开口:“到底还是年轻啊,心浮气躁,哪料到人间险恶、离山狡诈,北三女、四虚、六室死得可惜了。”

一个人说话,另外几个声音附和,有男有女。很快,随主同行的小妖的喊喝声传来:“玄天西,白虎七宿仙长驾临离山!”

随喊喝,一片云驾巨大、倾覆百余里,向着离山缓缓飞来,内中人影憧憧,不在少数,云头当前,七大邪修伫立,彼此还在说笑着,目光则冷冷望向离山前石头窝子。

一宿就已难应付,何况一下子来了七个。

樊翘搭着乌上三一的肩膀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放开了搀扶、跨上前一步。

就在此刻一阵沉重脚步声轰荡,踩得大地都有些摇晃了,八个身形七丈开外的怪物大汉,肩膀上看着一个‘大东西’,健步如飞向着离山跑来。

大汉肩上之物被长长红绫包裹着,看不住具体模样,轮廓上好像是个巨大人像。

修行高人一看就看出,这些汉子天赋异禀、生具撼岳大力,但没什么精湛修元,妖精世界里的苦力之流罢了。

果然,靠得近些了,为首的大汉口音古怪:“送货、借过;送货、莫打!”

八个大汉呼吸粗重,也不管天上地下邪修正道,抗着‘货物’一直向前跑。

天上邪修并未阻拦,西方七宿个个目光里都藏了几分兴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货物’,樊翘也未出声,容怪物大汉一直跑到石头窝子百丈处。

大汉们站住了脚步,寻了个平整地方,将肩上的‘货物’直立地面、摆放稳当,跟着揭去了蒙绸。当真是一座人像,巨大、高耸,离山弟子无一人不识:苏景嘛。

或者说:佑世真君。

大洪京都,皇家供奉‘威德祠’中、整座东土最大的那座佑世真君像,居然被一群大汉搬到了这里来。

‘佑世真君’威风凛凛,头戴祥云冠身着开天甲,右手微伸做光芒永照人间之状,左手揽怀如抱月寓意永远托付百姓爱hù

信徒不止‘苏景’来了,还有不听,就坐在‘苏景’左手中的不听。

全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三瞳相环、妖冶凛然,正笑。

天空如镜,映离山所有景象,就在小不听显身后片刻,东土人间各出,一下子爆起无数欢呼:笑语仙子!

欢呼中,还有无数目光,情不自禁望向身边、院中、路旁那一株一株无惧秋寒、正盛放娇艳的笑语花儿。

做一件好事栽几株花儿,立志要将笑语花儿开遍东土的莫耶女子,几年间洗去莫耶地邪魔之名,得东土百姓敬赞称呼‘笑语仙子’的不听。

身形微一晃,不听从‘苏景’的手心跳落地面,俏面上满满歉意,将一道真元送入樊翘体内助他护住元基:“我一时贪玩,去运这家伙来晚片刻累你受伤,对不住得很。”

那辈分不一样啊,樊翘哪敢说别的,忙不迭摇头:“我做该做之事,无妨、无妨。”

“可别告sù

苏景。”小妖女言辞怯怯,一股小气劲。

樊翘赶忙又点头:“不告sù

。不告sù

。”

不听这才心满yì

足,地面上一根长藤生出、轻轻舒卷将樊翘送去了石窝旁边,不听望向西方七宿,一根纤纤细指指向天空:“这镜子的法术很好。”

西方七宿不明白她的意思,未回答,而不听摇身一晃,施展了一道幻法,幻出了一个巨大的自己,和身边的佑世真君‘正相配’,小妖女将自己的胳膊挎在‘苏景’臂上。昂首望向天空。然后开始咬牙真的是咬牙很有些吃力的样子突然,一个漂亮到言辞无以形容的笑容绽放开来,妖女开口,喊:“我想嫁他!”

一边喊、她还跳了跳。眸子亮晶晶的。由衷开怀、由衷兴奋!

轰轰然。东土大哗。

东土百姓讲究内敛、受礼,哪想到这仙子这妖女竟当着天下人面前,喊出‘我嫁他’这等言语。

而哗然、惊讶过后。又全都大笑出声,果然般配的。仙子配真君,美人爱英雄,怎么会不般配,除非佑世真君,还有谁配得上扶危救困让万家生佛、发动一道大蛇法术迎抗陨星劫数的笑语仙子!

寻常百姓哪知dào

那条大蛇的出处,但当时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蛇头上可是戴了一朵大大的笑语花儿。

玄天道可也不曾想到,本是用来映照离山、让天下都来看天宗下场的‘苍穹镜’,居然成了小妖女表露心意的好法术。

莫耶,不听,宣天下:我想嫁他!

欢笑过后,小妖女起身重返‘苏景’手心,以前从没在这种地方待过,这次待住了觉得还挺舒服,再度望向邪魔:“我是莫耶女子。”

仍是莫名之言,西七宿之次娄宿老怪冷声道:“莫耶地,邪魔地,人人得而诛之,离山身为正道勾结妖魔,更是该死!”这话若是以前说出来颇有分量,可离山‘勾结’的是笑语仙子,简直就是‘锦上添花’,正中中正。

不听不接对方话题,径自向下说道:“莫耶女子为人妇后,心思会变得太简单不过:男人惬意,我就开心;他若沮丧,我自心痛。苏景不在,待他回来后若是离山有什么折损,多半会气疯的让苏景恼怒伤神之人,上天入地,我必做诛杀的。”

不听‘提前回来’,未能与苏景一起冲撞幽冥极乐川,算是判官的福气;但不听在人间,便是那些玄天邪魔的霉运、天大霉运。

说话间,不听迈步,凌空前行衣袂飘飘,走向邪修云驾。

但她才一迈步,另个方向上又有冷笑声传来:“西星道友只管放手去擒下这妖女,我等为道友护法。”

冷笑落下,小妖的唱号声起:“玄天北,一星上斗宿大仙、二星上牛宿大仙、五星上危宿大仙、七星上壁修大仙法驾临离山!”

北方剩余四星宿联袂赶到。

喊声传四方,正回荡时候,再一道声音大笑响起:“西白虎、北玄武众星仙齐聚离山,我南方朱雀星宿也不敢落后,见过诸位仙家,南方七宿有礼了。”

云驾重重,威压滚滚,或独坐一架,或聚首同云,西、南两方星宿妖人尽数赶来,廿八星宿,就只差东方七宿了。

似乎还嫌不热闹的似的,突然一阵铮铮琴声穿透九霄,只见一个彪形大汉纹刻阿修罗纹的古琴,边走边弹,人在地面、自远方走向离山,上五指掐弦起落弹弹、下五指扫弦来回如风,一步百里、走得慢却来得奇快!

不知此人身份,但只凭脚步便知他的法度了得,不过法术什么的先放到一旁,他的琴声啊看他弹琴的架势真是主掌鼓乐的天神一般,可弹出来的声音真zhèng

一个‘乱七八糟’,比着猫狗踏琴还要更聒噪可怕,噔噔当当腾腾咚咚,弹得是什么玩意!

“弹得什么玩意!滚开。”忽然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又传来,彪形大汉立kè

住手。天地间陡然安静下来。

大汉侧身,恭恭敬敬地让到一旁,身后闪出了一个少年,身形修长、眉目分明,端的俊俏少年,只是神情太过冷冽了些。

少年自大汉身边经过,伸手接过了大汉手中修罗纹古琴,下一刻,铮铮琴声摇动乾坤!弦动如双玉互击,音铿锵,曲中满满杀伐之意,却也带了一份冲霄豪迈、冲霄痛快!

遥遥,少年人抬头看了眼那座巨大的苏景相,似是撇了下嘴巴,尽是不屑模样。

遥遥,笑语仙子止步,对着少年挥手:“我与苏景大喜之日,你来做男傧相可好?”

少年最是讨厌人间热闹,不过他未摇头再走三步,距离不远不近,少年冷声开口:“琴声停时,你我便动手,若你杀得多过我,莫说男傧相,做喜娘我也答yīng

你,相柳一言无悔、一言九鼎!”

一句话,又是六步跨出,琴声停、一曲终!——

对不起今天更新晚了,主要是明天会很忙,提前把更新写出来,可两章我实在舍不得断开,就写了个六千字大章,算是今夜和明天晚饭时候的更新了。

明天下午无更了,鞠躬。

再有万一看得高兴了,万一手上又有月票的话嘿嘿,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六三九章 大好朋友,自有担当

一句话,又是六步跨出,琴声停、一曲终!

如所约,琴声一断,相柳分光化影、不听倩影投云,同时扑向玄天邪修,可就在两人已动手但还未伤及敌人之际,又一个声音炸雷般传来:“慢!”

不听、相柳的攻势岂是随便谁都能够喊停的?可他俩还真停下来了,身形暂缓,同时转目望向声音来处,西方。

举目远眺,之间一道水色云驾正疾飞而来,其上,一位白袍小将,头顶独角、乍膀蜂腰、双臂粗壮两腿结实,再被一袭白色甲胄战袍所衬,真个威风凛凛神采飞扬,可再看他的五官长相斜眉吊眼、塌鼻阔口,分明一副二混子的模样。

忽然那云驾上哗啦啦展开一盏血色大旗,旗开三百丈,一面楷书工整,一字一字横平竖直:天斗威勇大都督;另一面则是龙飞凤舞一个大字:裘。

来得不是裘平安又是谁?

为大都督打旗子的,他媳妇小金蟾青云。

生了几十个孩子,如今看上去还算年轻的小金蟾笑得合不拢嘴巴,以前只觉得她双眼离开得有些远,今次才晓得,原来她的嘴巴也不小。

大嘴有什么不好?大嘴笑起来才痛快!

陨星劫数时,青云去求南荒边缘老蛤出手,她自己并未动法自也谈不到受伤,劫数消弭后本想先去天酬地谢楼看望外公,再去离山探望裘婆婆,但人在半途喜讯从天而降:领略到了夫君气意。小泥鳅出关了。

什么外公、姑婆,全都放一放放一放,小金蟾转向西方迎接夫君去了。

不听与相柳为何暂时停手?只因两人都听了出来,刚刚那一声喊喝出自朋友口中。

朋友。

相柳和裘平安不算熟稔,交情普通,可他俩都是苏景的朋友,好朋友的好朋友,也算是朋友的。

小相柳和裘平安出关时间差不多,这倒不是巧合,当天星浩劫来时。他们自闭五听断灭身识、神游于本门修法的玄境内。对外面事情全无感觉;但当浩劫结束,乾坤无异迎来一次新生,天地间暗藏灵犀会促生万灵生长,由此大世界中也会多出一份欣欣向荣的气意。这气意不为修家感识所辨。但若修为足够深厚。气意会直连修家心底。

是以,苏景的一蛇、一鳅两大强援人在关内也能得知外间有变,各自出关查探。正赶上离山危难时刻。

不听对小泥鳅使劲挥手,开心快乐:“恭喜大都督出关。”

相柳的耐心有限:“何事唤我且慢动手?”

“哎呀妈呀,赶死我了,别着急,等我到跟前再缩!”小泥鳅远远地应了一句,同时加紧催动云驾,飞得更快了些,来到近前还不急着说话,裘大都督高高那昂头,真元行运鼓足气势,对着天空‘哈哈哈’三声响亮大笑。

天上有面镜子。

裘平安对着镜子笑。

一时间,中土万里、无数仰头观战者眼中,都闯进来一个混横妖怪的混横笑容。

笑声落,裘平安什么都没说,就此扑出云驾,身卷七色祥光、快如光电冲向南方七宿!

刚才大老远地对不听、相柳喊声‘慢’,就是因为大都督想先动手

小相柳和不听一起‘咳’了声。

论起‘坑不了再打’的本事,不听与苏景不相上下,而小相柳生于南荒长在妖域,信条从来都是‘管他什么脸面,吃进嘴里的就是肉’,这次两人约定‘琴声停你我再打’且恪守此言已是大大反常,若在以往,肯定弹着半截就冲上去了。

不过这一回情形不太一样,乾坤天地、万众瞩目之战,自己不要脸无妨,但总得顾忌一下离山的面子,两人都收敛了些、至少没有一上来就坑,不成想又来个了混横的,口中说着‘等会再打’,一到场就向着敌人冲过去了。

心中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骂,身形却不存半分停顿,小相柳冲向西方七宿、不听闪身攻去北方四宿。

“找相柳嘎哈啊?他都不会笑,白事找他合适,男傧相找俺啊!”奔袭之中,裘平安开始说话了,身上妖威霍然绽放,妖气结形,赫赫然一条银色怒龙!

南方七宿同时扬手,玄光大作、七点飞星自光内冲出,两点击龙目、一点穿龙颈、四点破龙爪,法术碰撞巨响轰动人间。

“喜事无需打手护场,你做傧相,生怕苏景与不听结婚时来道喜的人太多么?”白龙迎上南方星宿邪术时,相柳阴测测的声音自法术轰鸣中传出,随他冷语,前冲身形微微一震,一个相柳身后,忽然跃出八个相柳,个个分光化影,九转祥光攻上西方七宿云驾。猛然间虎啸冲天,与小相柳分身九重正相反,西方七大邪修并身一处,化作一头四翅金睛白虎,巨口大张覆盖百里,九道柳相光影尽入其中。

“东土男傧相不是非得一个人吧?”小不听和稀泥,素手凌空一翻,千万竹叶如雨泼溅,裹挟那飘飘身形,欺入北方邪修云驾,北四宿各占一方,同时飞旋开来,偌大云驾遁化乌黑云涡,疯旋中将不听的身影淹没。

银龙被星光击碎、九个相柳被老虎吞了,不听陷落黑云漩涡,石头窝子前忽然安静下来,整座中土也随之寂静无边一个呼吸,汪洋咆哮!琴鼓如雷!丛林怒吼!

不见巨浪翻腾,但汪洋震怒时才会有的大潮轰荡声音充斥四方,南方七宿云驾前,就在刚刚破碎的巨龙位置,裘平安凭空而现,手中多出一杆亮银色长枪,人提枪、枪如龙、冲透邪修云驾;

不见有人弄琴震鼓,可那琴鼓声音如天雷震撼九霄,铮铮之弦,一连串地弹拨于天,轰轰巨鼓接踵夯砸于地,西方七宿白虎崩裂,曾以一化九的小相柳再归一,自虎腹中窜出;

不见树摇枝晃,而林叶哗哗震颤落入耳中,似也真的让人看见一片广漠到接日连天的浩渺森林正疯长、长长长,枝叶擎天,北方四宿云涡炸碎,不听重归于离山前、天镜下。

裘平安低着头,手中长枪前探,他已洞穿敌人云驾但还保持着‘冲枪’时的势头,长枪上,赫赫串着两具尸首:星宿邪魔衣着,南三柳、南七轸,两大邪魔伏诛!小泥鳅侧头望向小相柳:“出来了啊?”说话间,眼睛一吊眉毛一耸,天龙杀意荡然无存,成了泼皮无赖的挑衅

东北腔浓浓,还有些嘲笑口气,大都督破阵不算,还把两个强敌扎了个对穿,相比之下小相柳只是从‘四翅金睛白虎’逃出来噗地一声,小相柳张口,把两只靴子吐到了地上。

两只都是右脚的靴子,这天底下没有长两只右脚之人。

“杀了不吃,不嫌浪费么?”小相柳也杀了两个,不止杀了,还吃了。

小相柳背负双手,冷冷望回裘平安:“七窍沁血,怕是伤得不轻了。”

破敌阵、诛杀两个星宿,看上去裘平安确是占了便宜,可实jì

他也遭了敌人狠击,身内气血翻涌五脏错位,伤得着实不轻。小泥鳅咧开了嘴巴:“你都让人开瓢了,你低头我瞅瞅,看瞧得见脑浆子不!”

小相柳站得玉树临风气势十足,但脑袋上一个深可见骨的大口子外加一块头皮被硬生生地扯了去他有九颗头,他是心高气傲之人,自然会选受创最轻的头来见人。

小相柳血流披面,闻听裘平安之言皱了下眉头,看样子想要反驳,可再开口时却露出了丁点笑意,伸手指了指大都督的枪:“你吃不?不吃给我,赶路太急,早都饿了。”

“我也得补补。”裘平安长枪一抖,一具尸体抛给小相柳,另一具自己吃了。

妖怪吃人,张一下嘴巴的事,吃完后又一起转目望向小不听,不听赶忙摇头:“我不吃,给你俩!”话音未落人影闪烁,大都督和小相柳自她身前交错而过,将她脚下踩着的一具北方星宿的尸体一撕两断抛入口中。

明镜高悬,世人面前,两头大妖吃肉!

沈河神情略显古怪,分不清是无奈还是开心,对身旁林清畔说道:“启禀师叔,他们都是苏师叔的朋友。”

小妖女,九头蛇、混横泥鳅,都是苏景的人。

林清畔笑而点头:“好朋友。”

就在此刻,场中玄天道身份最为尊贵的南方第一宿井宿老怪开声吼喝:“斩杀!”

号令起,风云动,南五星、西五星、北三星和无数玄天妖人齐齐动法,不听相柳裘平安或长啸或咆哮,一飞冲天迎上强敌!

随相柳而来的彪形大汉化归七头巨蚺本相,游身到石头窝窝前护着离山弟子;小金蟾单手犹自高擎夫君的大旗,另只手挥舞金钱布法结阵,与七头蚺并肩而立,护佑离山!

阳间有难,苏景不在阳间,但他的门宗、离山在;

离山有难,苏景不在阳间,但喜欢他的女子在、和他同生共死的朋友在。

苏景虽不在,但该他做的事情,自有同门、有朋友、有志同道合之士担当

离山前,恶战滚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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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零章 并肩

离山前,恶战滚滚。

邪修本领如何?星宿本领确是比不得离山长老,但幽冥乱战起,他们个个修为暴涨,比起离山中诸多真传,星宿魔头的本领毫不逊色。

玄天邪修,天地浩劫时龟缩不出、只等天下修家耗尽元气再出来耀武扬威,心肠恶毒行事张扬,但是单以本领而论,他们绝非乌合之众。正相反的,今日玄天实力,或比不得‘离山剑’全盛时,也足以比肩涅罗坞、无双城等‘差上一筹’的正道天宗。

不听得力于莫耶残天;相柳精修于先祖发源故地北地冰海;裘平安体内龙脉觉醒再得西海神龙真传皆为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物,但、他们不是要争胜、他们是要守护。

没有退让的余地,不存迂回的纵身。

一道法术攻向不听,不听能躲闪。可那道法术攻向石窝中的离山修家呢?须得飞身迎上、硬接。

若邪修纵云冲向裘平安,小泥鳅大可出枪把他挑个透明窟窿,但若邪修远远绕开他,向着离山内境飞去、去诛杀山内的普通弟子、去捣毁那些法基受损、摇摇欲坠的飘渺星峰呢?须得冲霄急去、狙杀。

我欲气吞山河,可斗战就是斗战,既有软肋,又怎能放手一搏!

不听、相柳、裘平安,再加上七头蚺和小金蟾,一共只有五个人。

邪修狡诈,看得出妖女、妖精厉害。除非迫不得已绝不肯于他们正面决战。星宿乱飞、云驾泼散,千百个方向,攻石窝、攻离山、攻不听相柳裘平安必救的八百里离山。

早在意料之中了,至少不听在赴援离山前就想到恶战开始后会是怎样的不利,可是没办法,以她的才智、本领,扭转不了劣势,唯一能做的仅仅是:舍身一战无愧于他。

为何要鼓足勇气宣告天下:我要嫁他。

因此战过后,她觉得,或许就再没机会说了。

笑语花已开遍天下。可他还没回来。

战场中。与不听最最熟稔的就是小金蟾了,但青云从未听到过不听如此凄厉的长啸,啸声回荡于离山,仿佛大地都为她的呼喝所动不是仿佛。是真的颤抖。轰轰巨震中。一条条青色长藤自地面翻卷而出,迎风暴涨,顷刻化作青紫色通天长鞭。百条、千条、万条,披挂风声挥荡摇摆,娇弱女子,以一人之力,倾尽修元编藤结域,匡护八百里离山!

实力以论,不听至少不弱于精修后的相柳和裘平安,可是刚刚闯邪修法阵时,相柳、裘平安各杀两星,不听对上只剩四宿的北方邪魔却只杀一人?因为她不敢受伤、不敢莽撞,还要留下力qì

结这天地藤阵,护离山。

到邪魔并起、四方攻山时,才是她疯的时候!

离山与不听不存半个大钱的关系,但离山是苏景的门宗,是苏景的家,山中每一人都是他的亲人。没有亲人的不听,想为苏景护住亲人。

七头蚺追随‘老天爷’相柳精修北方,它知dào

‘老天爷’炼得如意身,化归九头本相时可化千丈巨怪。只是此刻柳相何止千丈?整整三百里的九头巨蛇,盘身旋颈,以身为盾,护佑离山!且不论强敌加于他身上的猛攻,只说此刻他的身形承shòu不来的,凡事都有极限,化形如此巨大,是以修元强冲关窍、自损身体换来的。

小相柳有九颗头,各有所长,通战策晓兵书、精法术擅修liàn

,只要他想学无论什么都能学得精彩出色,可唯独一样:他的数术天生糟糕。他早就算不清楚了,自己到底还欠苏景几条命。或者已经还清了还有赚?

算不清楚就不必算了,只要晓得一重便足够了:若移位而处,苏锵锵也会如此为不值事情拼命、为无关人等陨身?只因:相柳自在。

大自在,我高兴。

裘平安其实是回来出风头的。招摇天下、威风八面,南荒天斗大都督这个名头他实在稀罕得紧,恨不得让天上地下、玉皇阎王人间百姓全都知晓。是以当他自断长角、结千重云化三百里龙护天时,没有丁点犹豫。

疼我宠我的姑母人在石窝旁,正昂头看我;敬我爱我的娘子手执我的旗帜不肯松开片刻,孩儿们也来了离山,一个一个攥拳咬牙在他们面前,出风头!

我要威风八面,我要万丈荣光,我要天上有一条巨龙,那巨龙便是她侄儿、她夫君、他们的亲爹:裘、平、安。

千重长藤扫灭、三百里九头巨蛇护持山前,三百里巨龙庇佑天空,迎抗无数邪修猛攻。

苦战,守护八百里离山,阳世间第一天宗,正如玄天道主道主所言,离山是一面旗,这盏高悬于人间的旗帜上,其实也不过一个字:正!

幽冥中,恶战滚滚。

西仙亭,一百七十里金红山川,无边幽冥中唯一能阻挡黑暗巨流之地!

一轮骄阳持法天空,让那些被墨色侵染的怪物变得笨拙虚弱,可是八足娿有多少?它们的数量足以撑起‘祖大帝一统天下前的最后一场决战’!偌大远古战场,沉埋无数年头的八足娿尽数被墨巨灵启出、入战。

黑色的大潮无边无际、已死的大军无穷无尽,强攻西仙亭!

判官赶来、入战、阵亡;封天都大军筑起防线、被冲垮、余勇冲上堵住缺口、再次被重开;狼群伤亡不计其数,但只要还能站着的、还能动的,尽数追随狼主身后,坚守于西仙亭最前沿,只要活着便冲杀、不退。

不怕死,只怕死得不痛快什么才是死得痛快?我被斩杀时。胃口里还有敌人的十斤血肉正消化,就是:痛快。

血衣奴、恶人磨、损煞僧,苏景麾下三支凶兵都已冲上前线。

尘霄生并未撤回,他还在山外,若从天空鸟瞰,自西方滚滚而来的黑色洪流横纵,一道道亮银色的‘线’逆冲、斜刺、横划,银肆意、银张狂,随性而行,那是尘霄生的剑!

逆行于敌阵。尘霄生长剑所指地方。巨蟹散碎强敌崩碎凭他一人拦不住被墨色侵染的大军,可即便万万头八足娿,也休想挡住他的脚步!别人的生死战场,美艳男子的信步闲庭。

三尸早都死过十几次。留在苏景身边不再出去了。与本尊并肩于山边。苦战。

时时刻刻都有人死去,苏景周身火焰翻卷,他是今时幽冥最最炽烈的凶神恶煞。仿佛连身内流淌的血液都已变成了火,但苏景目光是沉冷的,有一件事他再明白不过:打到现在,只有爪牙、只有傀儡,连一头墨巨灵都不曾得见。

怒吼,惨嚎,战场上,‘生、死’二字成了最最不值钱的笑话。伤亡早已不再是数字能够衡量的,甚至一头狼已经死了,可他还在长嗥着、扑杀着,直到它发xiàn

自己明明击中了,却无法对敌人造成一点伤害,好像阵风烟似的冲对方身体中穿过去愣了愣,转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而后它就真的变成了一阵风烟,散去。

不止一头狼,也不止狼。

随着八足娿被不断斩杀,西仙亭弥漫起浓浓的尸臭,熏人欲呕、即便骄阳光热也驱之不散。

尸臭越来越重,空气变得粘稠了,时间也同样粘稠,流淌得缓慢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花青花纵身赶赴大判身旁:“启禀大人,三品官到齐,可行阵了!”

尤朗峥面上不见喜怒,侧头望向了苏景。

尤朗峥、七星判、花青花、李德平阴阳司一脉所有像样高手,尽数都要入阵去!再看这战场中,低阶判官伤亡难计,狼族猛将受创更重还能再撑住局面的,就只剩尘霄生、三尸与苏景等寥寥几人了。

无需大判多言,苏景点点头:“大人放心。”

终于,尤朗峥笑了下:“十花判陨落前已然将一道灵犀传递于我,若能撑过此劫,我应你:若能撑过此劫,幽冥重建芙蓉塔。”

重建芙蓉塔,阴阳司于执掌轮回大任之下,又会多出一‘义’:赏善!

一声响亮呼啸自苏景口中迸放,真zhèng

心花怒放,纵剑杀敌!

尤朗峥则转身,昂声喝断:“同袍,随我入阵!”

所有三品以上大判早都准bèi

妥当,分立于阵位,待大判一声令下,不理外面恶战如何惨烈,不理属下同僚惨呼凄厉,他们闭目、封耳、绝五听,只留一道心中灵犀与这西仙亭中布下的阵法相连、相牵。

众判落座,下一刻,身边玄光闪烁,全部消失不见。

人仍在,只是坐入了山中秘法的玄虚境中去了。

动阵需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算太长,却足以抹杀一个世界!苏景得撑。

不津大判罚恶,他让阳间罪孽阳间了断,阳世间法网疏漏无妨,他在阴间里还织了一重天网;封天都大判赏善,用不多久一座芙蓉神塔就会坐落幽冥,行大善者来到幽冥,忽见万鬼微笑、见判官赞许、见自己可搬入那光明温暖的高塔中去安逸度日,当会何等开心!

这世界、这天下、这阴阳两重乾坤里,还有什么比着‘善恶到头终有报’来得更让人安稳亲切、让人鼓舞昂扬!

让善恶有报的乾坤,就是大好天地。

既是大好天地,当千秋万载锦绣永续,若天要塌,愿以我命火相撑。

苏景不知dào

离山正逢大难,更不晓得自己的心爱女子、知己好友正为离山苦战他们仅仅是在守护离山?他们也在守护天地。邪修想以玄天换苍穹,要占两界先称霸阳世、要称霸阳间先要抹平离山。

阳间,离山,不听、相柳、裘平安守护,只为一份情意。

阴间,西仙亭,苏景、尘霄生宁死不退,他们是离山弟子。

阴阳都在恶战中,无论大义或者情意,根本都只有一个:守护乾坤。

大好天地,本就需人守护,当前辈力竭、当师长不在,还有我,我愿往。

两个战场、两个世界,苏景与不听、与相柳、与裘平安,跨越冥冥、并肩。

为天地锦绣,为善恶有报。(未完待续……)

第六四一章 剑成潮,弦上尸

金轮高悬西仙亭,喊杀声从响起后就再不曾歇止,仿佛永不见尽头的厮杀。

不知不觉里,一个时辰已过,没了大群判官精锐支持的西仙亭,局面愈发惨烈,狼主已然倒下,气若游丝,虽还活着但已无法再战,为那一句承诺他已皆尽全力。

狼族几近覆灭,只剩寥寥数千狼。当年,汇聚成潮席卷天地,所到之处平地起尸山、涸谷生血湖是狼的威风八面;今日,身上披满血浆,尖牙崩利爪断,力qì

耗尽了却犹自低吼着、挣扎着冲向敌人,更是狼的光荣所在。为一恩,为一诺,我死不惜,灭族不惜。

那一恩、一诺,本就是要性命偿还的。

顾小君是一品候补大判,但并无正职在身,虽本领不俗却也没资格进入旗鼓两重大阵,女子披头散发,俏脸上几处伤口深可见骨,可她半步都不曾落下,紧紧追随苏景身畔苦战于最前

正在鏖战时,那些张牙舞爪横冲直闯的八足娿,就在毫无征兆中,忽然趴倒在地,再不稍动了。

仿佛人被抽走魂魄,皮囊没了神髓和灵光,变成了臭肉。

山内山外,八足娿尽数伏地,再没一头能动。

这变化来得太突兀,以至西仙亭众将士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仍对那些死透了、且再不能稍动的巨大尸首猛击乱打直过了盏茶功夫众人才渐渐住手,彼此间面面相觑。

没有欢呼。只有死般寂静,任谁都能明白,八足娿的‘倒毙’不可能是胜利到来。

“墨沁被抽走了。”苏景对身边几个同伴说道:“正主该来了吧”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传来轰轰脚步,如此沉重,踩得大地都随之颤抖,西仙亭群山更是摇晃不休。视线尽头,七个人橫做一排、并肩走来。

头生双角、身着破烂甲胄、体肤纯透黑色,更要紧的他们大逾山岳,比着真zhèng

的山还要更高、更大!

趴伏山外、铺满沿途的巨厦似的八足娿。在那七个人的身前。变成了混不起眼的小蜘蛛。

墨巨灵,七个。

于西仙亭守军,其中绝大多数,此刻才第一次见到自己要对付的真zhèng

敌人。

何须直面拼杀。仅只遥遥相对时。坚守西仙亭的虎狼官、凶恶差就一下子觉得自己实在渺小。

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尘埃。无关紧要、甚至全无存zài

的价值,这感觉让人何其颓丧!但在那七头巨怪面前,包括倔强狼主在内。一众凶兵猛将真就再也提不起战意,不是因为他们的身形如何高大,而是气意无以形容,他为真、为在、为高高在上,我却什么都不是。

七个墨巨灵全无表情,前进。

大地的颤抖、群山的摇晃愈发剧烈了,因墨巨灵的脚步加急,从缓步到急行,再从急行到奔跑!他们冲起了身形,沿途满满堆积的八足娿与他们脚下化作尘埃、偶有凸出的巨岩或石峰在他们身前变作齑粉!他们动,彷如主宰:他们主宰这世界,所有此间本就不应有什么东西能对他们稍有阻碍!

这一刻,鲜血洗炼的西仙亭,气势尽为七头墨巨灵所夺!

下一刻,剑qì

自地面炸起,一道剑qì

,卷动前冲浪,空旷天地忽然显出一片汪洋,横亘墨巨灵与西仙亭之间!

大浪翻卷,海心开,一头千丈青鸾缓缓浮升,鸾背上男子独立,长剑遥指七头凶物,唯有‘妖冶’才能形容的漂亮笑容:“欲入山,先请过海。”

一念沧海,一剑青鸾。

剑成潮,我主沉浮。

美艳男子目光平静,直视前方墨色巨灵。

苏景哈哈一笑,待笑声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实在嘶哑,好像两块粗擦牛皮摩擦。但又何妨,莫说只是嘶哑,就算那笑声真的碎裂掉了也掩饰不住其中的开心畅快,我本爱剑人,得见好剑术,快活无边!

‘一水一剑影,一影一妖皇’在前;

‘一念沧海,一剑青鸾’在后。

这才是尘霄生,这才离山剑宗第一代弟子。

苏景甚至有个荒唐念头:要谢、谢墨巨灵,若非他们如此强悍,自己又哪有机会见到师兄的好剑。

墨巨灵的脚步停下,身形站住,仔细看了看尘霄生和他的青鸾、汪洋、手中剑,忽然拔足飞奔,直冲入海。

巨灵动,怒潮动,千重大浪于沈晓生身后翻卷而起,水蕴玄光,先冲于天、再自天落下,重水怒剑奔袭墨巨灵!

巨灵动、怒潮动,金轮亦动,高悬于天空的骄阳突然收敛了所有光辉,化作金红一闪没入苏景体内,一百七十里金子般的山峦光彩不再,而苏景肤近透明身如鎏金,重化金玉琉璃身所有光热尽归于己,飞纵上前。

既有碧海万顷,正好旭日浮波,兄弟联手才是酣畅一战。苏景入海,助战尘霄生。

三尸彼此呼哨一声,童棺振翅,三尸入海、助战本尊。

顾小君咬了咬牙,正要飞越而去忽然肩膀一沉,妖雾及时飞来踩住了她的左肩,小鬼差也不是正印判官,不能追随尤朗峥入阵。

或许是被前方的海潮、烁光映衬,小鬼差的神情显得异常狰狞:“你别去,莫添乱。”

海中恶战,本就不是顾小君能够参与的放眼一百七十里西仙亭,也再没一人有入海资格。

狮虎相搏,又怎么会有鼠蚁靠近的余地。

海轰动,一浪一潮甚至一滴水皆为剑,尘霄生从人变魂再从魂变鬼做妖皇化三清,所有修为尽在这座汪洋;苏景三十六花七十二叶与三罡三煞齐动,‘昊昊乾坤’于师兄剑潮中结形,甫一成法便直接‘圈’住了两头墨巨灵。但眨眼过后苏景又怪叫一声,忙不迭解了自己的‘域’。

同个时候尘霄生的笑声传来:“可不能贪心。”

确实贪心了。

此间墨巨灵与褫衍海中所遇的‘司昭’相比,灵智逊色太多,七头巨灵都神情僵硬目光木讷,但他们元力比着司昭要强得多!

智为先,一份聪明心思无异一把穿心的刀,可是也要分情形的,此乃攻坚恶战的战场!在这里力qì

比着智慧更重yào



所幸师兄的剑海为苏景卸去了沉重压力,这才能及时开解‘昊昊乾坤’法术,免了一场重伤。苏景恭敬应一声‘师兄教xùn

的是’,再不敢贪心,心念转动重结法疆困一头墨巨灵

潮生剑qì

涨,浪起剑意生,尘霄生驾青鸾穿梭滔滔汪洋之中,催动整座大海与另外六头墨巨灵滚滚相斗,三尸则呼啸而来、怪叫而去,手中殷天子舞成一团风,专伺偷袭之事。

怒海荡漾,墨巨灵沉寂无声,一言不发于大海中横冲直撞。

至少此刻看来,战局稳定,尘霄生稳占上风。但很快,远处传来‘嘣’地一声闷响,莫说尘霄生、苏景等人,就连西仙亭内妖雾都听得出:弓弦震颤声音。

西方黑暗处,有人引弓动射。

呼吸功夫,箭飞至又哪里是什么箭,明明白白的、一具尸首:墨巨灵的尸身。

巨灵尸箭冲入尘霄生的汪洋,才一入水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暴鸣巨响:尸体崩碎!

死掉的巨灵尸不会作战,可这尸身中仍残余了墨色玄力,那是他生前的力量,炸碎、击于海,海潮猛震。下一刻,接连‘嘣嘣嘣’三声闷响。

三箭接踵、三具巨灵尸接踵,再袭沧海!

不等三具尸体落下,闷响成串,黑暗中人连弓引射,比着山岳还要更强壮更雄伟、身骨中仍蕴藏了生前余力的巨大尸体轰袭怒海。

与此同时,苏景红袍摇摆,白白净净的和尚步步凌空、登天。

看上去动作缓慢,可赶在第二头尸首落入大海前,和尚就已从容端坐于半空,垂首、合十、随即双掌翻开、高擎于天

本应轻柔的禅唱惊响于九霄,哪有丝毫慈悲,只剩无边怒意!

本应清澈的佛光浓稠到几近化形,让人分不清哪到底是光还是幕万丈淡金绫罗行布天地之间!下一刻隆隆巨响轰动八方,巨灵尸箭爆碎于佛光。

尸臭顷刻弥漫,影子和尚身形摇晃,面色变得愈发苍白。

而弓弦震颤声不休,一具一具尸箭破空而来,接踵击打于佛光之中。

‘箭’袭未尽,脚步声再起,又是七头墨巨灵急行而来,冲入‘沧海’,如前者、比司昭灵智混沌而力量更胜。

怒海掀起狂潮,同个时候天空中异象再显:西仙亭天空突兀裂开了一道口子,乾坤撕裂,头顶双角黑色甲胄的大军蜂拥而出都如墨巨灵一般的模样,但身形与普通人相仿,他们是什么的?小墨巨灵?袖珍兵?无暇分辨了,西仙亭杀声再起,才刚刚得以喘息不到片刻的守军再次投入厮杀。

战局突变苏景如何能不着急,屠晚飞出相助影子和尚,另外心思转动,正想再结金轮去照耀西仙亭,忽然他耳中响起了一声冷冽轻笑,万丈光芒绽放于苏景身侧,身着金衣的女子素手扬起,五指如钩狠扣苏景头顶。

“阳三郎尔敢!”小鬼差妖雾人在西仙亭,也已投身苦战中,仍声嘶力竭怒吼暴跳如雷!(未完待续……)

第六四二章 挫骨扬灰

阳三郎来了。

刚刚赶到的?或者早就伺机在侧?苏景分不清,但实在不重yào

了。

阳三郎出手偷袭,把握的时机极准,和尚、屠晚凌空御敌、恶人磨血衣奴损煞僧悉数入战、剑狱剑羽骨金乌等等所有身带利器和全副气力都投入‘昊昊乾坤’法术,苏景根本没有没躲闪之力,被她五指正正扣住天灵。

苏景头顶巨痛,阳三郎的五指上似是探出五根长刺,沿天灵大窍而入,深深刺入体内脉络,随即苏景只觉自己的真元飞逝。

阳三郎夺力。

尘霄生为抗墨巨灵已出全力,难以抽身;和尚、屠晚抵御‘尸箭’暴射自顾不暇;至于西仙亭众人更是赶不及援手就只有三尸挥剑自刎同时人显本尊背后,殷天子成阵,引动天星之力直击阳三郎头顶。

谁打苏景的头,他们就炸谁的脑袋。

阳三郎早有防备,身形向后一撤急退十余丈,避开三尸强袭,而她手上还牢牢抓住苏景,苏景全无反抗之力,只能随她一起被扯走。

三尸再做进击,可阳三郎最强的本领便是身法,金色身形摇摆,三尸暴风骤雨似的强袭根本伤不到她的衣角。

同个时候,不远处的尘霄生身化剑光向着阳三郎急刺而去。但他尚在半空时,海中猛窜出一头墨巨灵,重重一掌直击剑光墨巨灵嘶声痛号,巨大手掌因迎剑彻底炸碎。尘霄生则摔落海中,吐一口血!

师兄是在赌。墨巨灵入海,尘霄生被这群魔物死死缠住,不存抽身去救人的余地,但他入幽冥本就是受沈河所托来照看苏景,又岂能容师弟有失,是以强自起身,求以身法突兀能够抢过敌人的狙击。

赌输了,苏景未能得救,尘霄生也受了些伤。

接连两次同伴营救。也不过眨眼事情。皆告失手。

阳三郎在笑。

她偷袭得手苏景便已成砧上鱼肉,大可将其带离战场再慢慢炮制,不过阳三郎觉得,留在这里、当所有人面前夺力、杀人自己更开心些。就在开心中。阳三郎的灵台神识中。忽然玄光一闪。多出来一个人:

苏景。

夺力之中,两人的同源修元自此至彼,也因此接连如一。苏景将一道心神投映于对方识海并不奇怪。

但也只是一道神识、一段有了人模样的念头而已,无法夺舍的。

阳三郎微扬眉:“你来交代遗言么?欢迎之至。说吧,你在世上还有什么亲近之人?你死后我帮你斩尽杀绝。”

苏景未动怒,摇了摇头:“以往来你杀我,我不会束手就擒,但对你也不曾动过杀心的。”

“你这算是求饶还是谈判?”

再次摇头,苏景是平静的:“是来请你放手的。”

阳三郎愈发想笑了:“若我真是像你所说样子、前生死于你家长辈之手,你猜:我死之时有没有请他放手?他又放没放手?”

“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天经地义,但不应失了敬畏之心。”

阳三郎霍然大笑:“何为敬畏之心?”

第三次,苏景摇头,没做解释,浅浅一叹:“你要的公道,我给不了你。”

并非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两人以神识交流,换过几个念头只在转瞬之间,未多说,何须言语之争,此刻苏景只求给敌人一个:后悔!

后悔来偷袭、后悔来夺力

下一刻苏景身上突然冲出一个人,虬须汉、着花袍,动作奇快急扑阳三郎。

戚东来待在黑石洞天,始终没现身。不是贪生怯战,只因他的本领在这场恶战中很有些尴尬:比起血衣奴、恶人磨之类自是远胜,但人家成群结队、战时以阵相合正好对付敌人大军;比起尘霄生、影子和尚甚至今日苏景,戚东来就差得远了,无论拼杀墨巨灵还是抵挡巨灵尸箭,他都帮不上忙西仙亭战场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无所谓。

既然如此,戚东来在来时路上与苏景商量过,他暂时留在黑石洞天。

这魔家弟子的‘桀骜本色’与离山小师叔的‘正道风范’仿佛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他留在洞天内作甚?还不是等着关键时候出其不意偷袭一击,说不定可建奇功。

戚东来显身!

阳三郎曾吃过‘苏景身上跳出小蛇’的大亏,岂能没有防备,管这次从出来的是虬须汉还是小阴褫,她都处变不惊屈指轻弹,一道阳火如箭急刺戚东来。

可还不等阳三郎法术伤到人,那彪形大汉就已周身体肤开裂、鲜血暴散。

戚东来出手救人,直接便是魔家弟子最最决绝、最具威力的玉石俱焚之术,天魔解血。

何须你来伤我,我自死给你看,看一场狠风景。

魔血喷涌,唤起魔尊之怒,引动无边杀劫,冥冥中怒吼如惊雷绽放,血色霹雳穿空而现,重击阳三郎!

就在戚东来解血之际,另一个‘苏景’也身体爆碎——两个苏景,一在大天地、直面阳三郎;另个置身阳三郎识海灵台,刚与她做心念交流

阳三郎识海中的苏景崩碎,换来一声响亮啼鸣,小小金乌自心神投影中疾飞而起,双翅猛张阳火轰涌。

心念投影无害,无法伤人,但念为神之本,‘念’之所在‘神’穿空即至!阳三郎不是不知这一重关键,但她不怕:苏景境界不够未修得元神,就算修得了也不怕,小修元神如何比得神物执念?

可她又如何能想到,苏景不仅修得元神。且他的元神也是神物;不仅元神是神物,且在褫衍海中炼化了残阳余烬和苏景几乎所有的阳火!

论灵气,小金乌不比阳三郎逊色半分;论真炎纯烈,小金乌较之阳三郎更胜一筹!

小金乌的力qì

远逊阳伞拉个但又有何方,灵台猛攻,与修元深浅本不存绝对关系。

天魔解血、杀其身;金乌穿遁、诛其神。苏景生俱柔善心肠,但他还有一道狠辣杀心,不留丝毫遇到的全力反攻,若能将至杀灭,这世上就再不存‘阳三郎’这一号‘东西’。苏景看得清楚。这次阳三郎来得不再是影身,而是真zhèng

‘灵魅’,她以真身前来。

好个阳三郎,身受戚东来舍命一击。灵台遭小金乌怒焰焚烧。仍还能撑得住。阳三郎目光狰狞依旧心念转动急急。苏景的修元自头顶流失速度陡快数倍。

自己生死一线间,戚东来身体摔入大海不知去处,师兄尘霄生负伤苦战。西仙亭遇敌袭摇摇欲坠哪会再有丝毫迟疑,苏景心念连转,外放的‘昊昊乾坤’法术顷刻崩散,内中所有宝物、所有修元尽化杀机,反攻阳三郎。

三尸更是运剑如风,疯子般猛袭阳三郎。

‘昊昊乾坤’中本来困着一头墨巨灵,此刻得了解脱,立kè

冲身而起,他们的灵智简单,但也因此对‘目标’愈发明确、坚定,此獠想要渡海去、捣毁西仙亭。

但还不等他脱身海面,又有层层巨浪涌动冲来,一重浪即为一道剑qì

,大浪千百重剑攻千百道,浪不休则剑绵延!尘霄生说过:欲入山、先渡海。

师兄又多一强敌。

阳三郎身边,遽然一道阳火如链,长若天绫,围拢主人急急盘旋开来!灵台遭小金乌全力狙击,阳三郎没办法再施展可怕身法,但它还有一身精纯火法可做调遣,火结链护身畔,敌人如何猛攻,于精纯火链前都化作清风盏盏,她只专心致志夺元于苏景。

待他修元尽丧,生机自然枯竭,小金乌虽强但和本尊同命而生,苏景死她也会丧灭,届时它的精纯灵气、魂气、阳火气都会化作阳三郎的补品这简直是做梦都修不来的好福禄、好机缘。阳三郎神情痛苦,可目光里的笑意再也明显不过,夺力、报仇,不成想对方还奉送一枚小金乌元神。

他还能撑多久?盏茶光景?

对小金乌的反击,她自己又能撑多久?至少一炷香。

阳三郎目中兴奋之意更胜。

苏景被敌人扣住头顶、经脉受制难做稍动,自己无法举剑,但他的神识不受影响,那些散出体外的元力与好剑都受他指挥,阴风倒卷化作万箭如雨、当头倾落,阳火鼓荡、火入于光光绽放做扫灭巨刃、拦腰一斩。

还有,剑羽结域、剑狱飞旋、黄金屋中骨金乌振翅怒啸。

可惜,阳三郎的阳火长链至刚至烈,苏景催动的怒潮般攻势难以撼其分毫,一片猛攻下,金风零落阳火散乱,九九剑羽飞飞散四方天乌剑狱沉落海中,就连太乙金精精炼的黄金屋也被长链打出一道狰狞裂纹唯独骨金乌。

所有猛攻都被挡下,只有骨金乌!

振翅,流光,化瞬灭一剑,轻而易举穿透阳三郎的护卫法术,在阳三郎的腹间洞穿而过!

骨金乌嘶哑啼鸣,阳三郎痛声长吼。

阳三郎没想到但当事情发生,道理也就变得再顺理成章不过:骨金乌是她的尸骸,是她的身体,是以不受她的阳火法术。

一击得手,骨金乌再振翅,瞬灭第二剑!

即为瞬灭,便不可见,除了御剑苏景没人知dào

骨金乌这一剑刺向何处。

阳三郎怒叱声响亮,空着的那只手飞快一抬,于面前猛一抓,咔咔怪响身中,穿空瞬灭的骨金乌,被她死死捏住、于面门前三寸。

第二箭,苏景刺其头颅。

不留余地,你死我活!

‘啪’地淬厉响声,阳三郎手中骨金乌炸碎,崩碎做九百九十九块碎骨。

不是阳三郎捏碎的,那是她自己的尸骸,又怎可能亲手毁掉;骨金乌爆碎,源自苏景之念,是他的法谕传于此剑、自损。

阳三郎狂怒、几疯癫!苏景此举意思再也简单不过:当你面前,将你挫骨扬灰!

又何止挫骨扬灰——

这种戾气怪重的章节,写起来很掉头发啊(未完待续……)

第六四三章 第六劫,人世间

又何止你死我活。

骨金乌崩碎是为一‘变’。

金乌万象中记载的法术,许多都会随着修家的境界增长而衍变,比如第一境时得到的护身赤炎如今脱变为九九真火阳鸦;破第二境时炼就的元吉天都火翼后来炸碎可唤出一道影金乌杀法等等。

‘剑刹天乌’也不例外,崩碎骨金乌,每一碎骨每一残片皆化瞬灭一剑!

阳天为极,三重九数以衬,九百九十九道剑刹天乌,是称‘千里缺一’。

‘挫骨扬灰’在前,惹得阳三郎暴怒成狂心思大乱;‘千里缺一’突变,毫无征兆防不胜防但不算完。

骨金乌做剑变同时,敌人识海灵台中的小金乌遽然收拢烈焰。

元神之火不再攻敌人,而是自焚其身!火中灵鸟以火焚躯,求不得涅槃求寂灭,以我火灭我身,换天怨人怒换万灵疯癫,引戾气做杀劫,诛灭强敌、杀她灰飞烟灭!

法门不一样,但道理一般无二,这是神物的天魔解血。

苏景大口吐血,血浆喷在得阳三郎满面,小金乌算不得他的本命元神,但也是他修行所得、是他修行上牵连重大割舍不断的不一部分,元神自损苏景必遭反噬,伤重呕血。

而阳三郎头痛、脸痛、心痛、血痛、五脏六腑身体身体发肤巨痛交加,入坠炼狱!那是千里缺一剑割入了身体;那是神物自毁换来的杀劫绽放于识海灵台,她又怎能不痛!

灭顶大难已降。莫说修元和斗战,就连神志都几近泯灭,哪还再有余力夺去苏景的修元,阳三郎血流披面嘶声惨嚎,始终抓住苏景天灵的手终告放开

三尸与苏景心神想通,内外两头金乌同时炸碎之事他们全都知晓,有那么一个刹那,精通音律的拈花神君居然走神了,情不自禁、心中浮起了一个念头:褫衍海中小师娘曾说苏锵锵的‘拍子’是贱,小师娘说得没错。但不全那一个‘狠’字。又何尝不是苏景的拍子!

出手无情,做决绝杀灭,没了退路没了余地自然也就不用再犹豫!

神游瞬起瞬落,三尸立kè

动剑。苏景能不能就此斩杀阳三郎还是未知之数。最最保险的做法莫过:管她死不死都先杀她十八次再说。殷天子剑阵再起。天星降力猛袭阳三郎。但让三尸无论如何不曾想到的,就在剑阵荡起时阳三郎突然发出一声绝非常人能发出的、古怪又凄厉到无以复加的‘啼鸣声’,身形全不协调、动作却快到无以伦比。她竟一头扎向苏景怀中。

旋即阳三郎消失不见,扎进去了?

苏景被撞了个大跟头,口中鲜血涌出得更多了,双眼一翻直挺挺摔下大海。三尸忙不迭追下去。

坠海半途,三尸就捞到了本尊,拈花又再深潜一阵把之前天魔解血的戚东来也捞了上来。

两人都未死,昏厥过去。戚东来施展霸道魔功,会让全身经脉断碎,活不了太久但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以前在摩天刹里他也天魔解血过一次,三尸‘习以为常’。

苏景的情形着实古怪,呼吸虚弱面色苍白,身体则烫得惊人,横抱着他的雷动估计:此刻苏景可做石板烧中的石板

阳间、离山,天空中遽然一声龙吟烈烈。断角化龙形以守护离山天空的裘平安昂首长啸,啸声欢快。

鏖战一个多时辰,不听、相柳、裘平安落尽下风打得奇苦,人人身上都已带了不轻伤势,可裘平安居然欢呼?

不止小泥鳅,石头窝子周围那群负伤的比翼双鸦也在嘎嘎欢呼。

因大圣玦牵连,妖奴与本尊有冥冥联系,若苏景将死妖奴自有感应,片刻前,裘平安、火鸦妖裔都领受到‘大圣将亡’的气意,此刻那气意消失了,苏景脱险,是以众人欢呼。

输定了,估计自己够呛还能再活多久,但苏景还能活依旧值得欢呼。

不过就在他们欢呼时候,邪修阵中突然划起连串玄光,直击离山!

邪修狡诈,其中以南二星鬼宿心机尤为深沉,乱战起后他隐遁一旁、窥测良久,终于寻得龙、蛇、长藤联手守护的破绽,一道谕令暗传,与心腹弟子同时发动急遁之法,向着离山腹地抢去。

拦不住。

确是拦不住了,人力有穷尽,三个年轻一代翘楚都已皆尽全力,再没办法填补破绽。可若被邪修冲入山界去,记名、外门和大部分内门弟子惨遭屠戮,离山圣地任邪魔践踏,先祖英灵祠遭邪魔玷污蓦然一声鸦鸣直冲苍穹,刚刚那些伤得恨不得马上就请人来给自己挖坑刻碑的比翼双鸦尽数翻身跃起,错落结阵:法术生,一枚金丸凭空跃出、炸!

光如剑刺穿双目、烈焰涌动焚卷,真就仿如一轮骄阳崩碎于山前,杀阵无情顷刻吞没鬼宿和门下,所有正‘钻空子’的邪修。

金乌九劫第六劫,劫阳崩!

只有鬼宿老魔幸免于难,但双目瞎、左臂断、胸腹焦糊血肉溃烂。

之前乌鸦卫迎敌,最多施展到第五劫,就只有他们自己知dào

,不久前刚刚把第六劫炼成了一阵杀劫过后,飞旋半空的乌鸦们连拍翅膀的力量都难做调运,直挺挺地往地上摔去。

伤是真的,而且都还伤得不轻。不过隐藏了一点力道、还够再结阵一次第六劫更是真的。好歹也是苏景还在大漠时候就追随于身边的铁杆心腹,受得小师叔认真教诲、见惯小师叔气派行止,这几百年下来哪能学不到一点高人风范?

天上一镜通乾坤,乌鸦卫坑人。为苏景露脸了。

大大小小,一群乌鸦摔回地面,乌下鸦女都好说,全是娇小身材;乌上鸦男可就麻烦得很了,身形巨大落入巨石,摔到石窝附近砸得一群离山高人叫苦不迭、也砸得一群天宗正道哈哈大笑。

邪修纷纷叱咤‘离山妖孽’‘卑鄙无耻’,攻山法术愈发猛烈,此刻不听三人还能勉强支撑,可随他们修元消耗、伤势越重,守御中露出的破绽也越来越多。还能再坚持多久?

一个时辰?或者半天光景?不听不知dào

。她已融身长藤,疯以战,却总也不能真zhèng

专心她想苏景,疯了似的想。

疯战。疯想。

偶尔一闪念。很羡慕小金蟾啊。她的男人就在身边。

过不多久,忽然自远处传来了一阵号角声有些杀伐意味,可实在不怎么响亮。比着修家咒、法雷声要逊色得太多了。红长老的身体虚弱,不过眼力尚存,举目透过前方战团、向着更远处、声音来源望去,随即愣了愣:

看清了,一队军马。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尚未冲锋但正做急行,向着离山脚下赶来。

战马蒙住了眼睛,骑兵挎枪,步兵背刀、手挽长弓雕翎箭虚搭于弦,距离还太远,未到弯弓的时候步伐算得沉稳、队伍勉强整齐,嗯,精锐算不得,但也将将够得‘训liàn

有素’的评价。

训liàn

有素的凡人。

凡兵凡将,凡马凡器。

三千多人的队伍,骑兵排头手中一杆战旗高悬,端端正正、斗大一个‘洪’字迎风飘摆。

洪是朝廷,朝廷的兵马。

离山附近没有重兵不妨,能凑得这三千多兵卒已是周边县镇府衙的穷极之数了吧。

三千凡人,鼓号而进,前方战团中有几个邪修转回头看了一眼,笑。

进兵不停,再远的距离也终有跨越之时,带队的胖将军长刀出鞘,不问离山不喝邪修,只回头喊我家儿郎:“邪魔乱离山,天难容地难容,人亦难容!杀!”

看到的,三千蠢勇舍命而冲。

看不到的,千里百里,马蹄踏官道,兵出营汇聚成龙,四面八方急行汇聚,尚远,却行不辍,行伍青壮热血武人,练得一身好力qì

却丢了脑子,不怎么太去想一想,小草如何缠得住豺狼脚步;兔儿怎可能搏杀巨鳄。

即便沈河心智纵横,即便邪修心思多窍,也当真不曾想到过,再来驰援离山的竟然是凡人。

人间人。

这就是离山、正道誓死守护的:人世间。

三千勇,箭冲天,破空声犀利,可对前方邪修而言,也不见得和树上漂落的枯叶有什么区别。

箭飞去,枪在手、刀出鞘,吼喝以震声威,冲锋冲锋!

十几个邪修转回身来,啼笑皆非、飞行缓缓迎向那队军马,心里还没太想好,是直接动法抹杀了他们还是残忍以对凌迟分尸以儆效尤就在三千勇冲锋之中,突然一阵狂风自他们身前掀起,整整三千人,就那么一下子被风吹翻在地,个个摔得鼻青脸肿。

动法者显身,两个。

一男子,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男子皱眉,先看了看被自己的风法吹翻的军马,冷声道:“不知死活,滚开了。”而后又举目遥望沈河等人:“离山本该死,但总算还有两份故人香火,帮你们一次,以后记得我的人情。”

带队将军坐在地上,战马不知跑哪里去了,抬头愣愣望着说话之人——三十出头,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眼角眉梢抹不掉的邪佞气意,何须问其出身,只看面相就知dào

他是个邪道妖人。

可听他的意思,要助离山?

将军再仔细端详,很快就看了出来:为何此人显得如此邪佞?因他瘦嘴削腮、面上棱角分明,却生了一双弯弯如新月的‘宫娥眉’,男人脸上长出了女人眉,自然邪里邪气、妖里妖气。

此刻,消瘦男子喊喝声落,他身旁少女瞪圆双眼,吐气开声,附和:“离山记好,今日过后你们就欠了俺师尊卿眉老祖和俺小蛮妖的天大人情!”

女娃娃说话间,卿眉老祖已动法,血色剑qì

自袖中一闪,不远处过来迎战凡人的十几个邪修,尸首分离!一剑杀人后无片刻停留,纵身去、杀入邪修阵中!女娃娃就地一滚,化做一头长吻长尾身形巨大的白毛狼,呼啸声中追随师尊入战。(未完待续……)

第六四四章 妖家奴,无脸煞

听得‘卿眉老祖’这个名字,林清畔扬眉,笑了:“卿眉如今也称老祖了么?”

沈河也知dào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了——当年尘霄生为救邪徒领受八祖一剑且被逐出门宗,那邪徒就叫做‘卿眉’,沈真人一样笑着:“启禀林师叔,其实您老也能称得‘老祖’了。”

贺、尘、林这一代的修行之士,放在如今东土世界,确已是高高在上、辈分尊崇了

对尘霄生,卿眉引为毕生知己。但对离山,若这中土第一正道天宗被毁了,卿眉倒是挺高兴的。

不过高兴归高兴,卿眉心里明白得很,若尘霄生在阳间,即便没力qì

守护离山也会与离山同存亡;还有那个在大圣识海中以烈火炼化自己经脉、救了自己性命的苏景,也一样会为了离山拼命!

离山弟子都是这副德行的。

既然如此,卿眉便来这一趟、打着一仗,不为离山是什么天宗正道,只为故人香火。他是替尘霄生来的。

小蛮妖与师尊生死相随,化身白毛狼飞扑强敌。

迎抗天星时,卿眉的功法与诸多正道大阵格格不入,无处可援就留在了南荒,此刻生龙活虎。只是,卿眉的辈分和尘霄生相若,本领却相差得太远了,以今日战局,离山这边多出他一个,纵全力以赴,仅仅杯水车薪罢了但,来则无悔,剑出无悔。

卿眉动法。驰援离山!

也就在卿眉动身扑入邪修阵中时,忽又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自南方遥遥传来:“拜见卿眉老祖,拜见离山诸位神仙,老奴来迟,罪该万死!”

面涂白垩的老汉,走路时双脚永远都踩在一条直线上,去过齐凤国的离山弟子全都认识他:齐凤国皇帝陛下贴身奴仆,内廷主事,对尘霄生最是忠心不过!

扭扭捏捏地老汉喊罢,身后云驾崩散。与他随行。三百妖!

其中最醒目的,面上生了六只眼睛的蝎子大将。若苏景在此,当会欢呼一声:沙包将军,别来无恙?

尘霄生不在妖国。天星劫数时齐凤国群妖无首。也没能结出像样的大阵去迎抗天劫。反倒因此保存了实力;但也是君王不在的原因,东土汉家修士‘鬼打鬼’,妖精不欲理会。没人指使得动他们。能来的,个个都是知dào

尘霄生‘离山弟子身份’的真zhèng

心腹。

人少,但还是来了。

人少,但既为心腹,必定修行不俗,可堪大用。

下一刻罡风鼓荡,妖威卷扬,南荒齐凤三百零一妖冲杀入阵,护卫离山斗玄天。

妖精相助汉家正道,舍命驰援凡人之后,妖精赶到。远古时事情不可知便不论,只说这最近万年中,放眼天下、可曾有过?!

因尘霄生是妖国皇帝?错了错了。

因尘霄生是离山弟子。

离山。

乱战更乱,可再不是被动挨打之局,虽也被动、虽落下风,至少有了反击的机会!

但才不过燃香功夫,战局刚刚扳回些许,天空里忽又响起了一阵讥诮笑声,年轻声音:“离山,离山啊,是真没人了,要靠着几个后辈,一群妖精来守护!就没有一个像样些的人物站出来么?”

另一个女子声音附和而笑:“我曾听说,离山有三环、四重护山大篆,其中水幕天华、壬水雷母、戊石剑阙三阵都入了他们的共水阵,唯独飘渺星峰结布的‘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不曾动用,想是离山老妖敝帚自珍,当做最后保命的手段了。”

第三个声音,老太婆,冷笑森然:“离山还有一阵未用,小杂碎们就万里迢迢赶来,狗子护主似的来抗玄天仙道,殊不知,离山还藏了手段,本就没把他们的小命当回事。”

第四个声音,中年沉稳,严肃中正:“自甘做狗,死则死矣,既然离山都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你我又何须挂怀,倒是那‘千江水月、万里云天’”

话没说完,第五个声音响起,大笑滚滚、豪气冲霄,闻声可知其人当是莽撞汉子:“房兄可是想闯上一闯?弟愿同行!什么正道、什么离山、什么阵法、什么玩意!”

又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般的阴测测、有气无力,同声在笑:“什么玩意,心哥哥说得好,离山什么玩意啊!”

七个声音接踵而言,山前恶战中的玄天邪修个个面露喜色,诸星宿齐齐开口:“恭迎东方苍龙七星上仙!”

呼喊声中,远方空气震颤,大群邪修显形,为首七个人,男女老幼皆有,无论衣衫华贵还是修家气度,都远胜之前星宿。

玄天道二十八宿中,最后的东方七宿终告现身。

东方七宿,地位远胜其他三方星尊老魔,修为也更要精深得多,颇得道主器重。

东方第一星角宿是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现身同时目光如炬直视石头窝中沈真人:“妖人沈河,最后一阵再无可藏,还不舍得亮出来么?”

沈河没力qì

做高声回应,只是笑了笑,平常声音:“阁下不配。”

笑声大起,角宿邪魔纵声:“待我剥下你整张人皮时,你要记得再说这一句‘阁下不配’啊!”言罢手一挥,追随星主而来的大群邪修发一声喊,各逞本领冲向战团

剑尖儿剑穗儿先是对望了一眼,又同时转头望向了师父。妖邪之言,本也是她们的心中疑问,离山明明还有一阵的,九位开山师祖中,除了‘懒得动’的八祖外,就只有九祖陆崖九才能闯过的最后一阵,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已到生死存亡是。为何还不动用那座大阵。

红长老也不知dào

为什么,迎上弟子的目光、摇了摇头。

不知,但红景不担心,师兄就坐在她身畔,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沈河的声音很轻,传来:“那座阵已经废了,再不能用了。”

千江水月、万里云天,早已经废掉了。离山最最核心的机密,整座门宗知情者也不过三人。但是现在不重yào

了,大可告sù

师妹、告sù

晚辈了。红长老闻言微微一愣。意wài

、却没太多失望。本就无所谓的,师兄在身边足矣了。沈河忽觉手上一暖,红长老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他

东方七宿高悬不动。面带笑容。眼前战局还不值得他们出手。小的们下去足够了。

确是足够了,苦苦支撑的局面,在添出一群养精蓄锐多时、修为本领不俗的强敌。还能再支撑多久!离山如危楼,本就在风雨中飘摇不定;东七宿麾下邪修正冲来,何尝不是一片雷暴乌云!只待他们入战,便再无离山。

就是此刻异象生:正急急冲锋欲立大功的东方邪修阵势中心,突然血花盛开。

瞬瞬,一百人爆碎,碎尸横飞血浆爆起。

再瞬瞬,又是一百人暴碎,同样鲜血飞溅。

第三个瞬瞬,第三个一百人碎、第三次百朵血花开。

中心开花,被碎尸万段‘开红花’的邪修都身在队伍中央,一下子阵势大乱。

周围的邪修哪还在顾得上冲锋入战,忙不迭四下散开,生怕自己跑得慢了片刻也会变成一朵‘血花’,转眼云驾崩碎,刚刚还威风八面、随同东方星主而来准bèi

扬威离山的邪魔外道四散奔逃。

东方七宿各自吃惊,纷纷叱喝:“何方妖孽,敢伤我仙道。”

三百血花开,一个中年女子缓缓现出身形,布裙荆钗,身形普通,但她没有五官:脸面上横七竖八、深深的指甲剜痕,再看她手上的寸许指甲尖锐不知为何,她把自己的脸抓烂了,耳朵扯下、鼻子划掉、眼睛也仅仅是一双血窟窿。

就用那双无珠血洞,中年女子望向东方七宿,右手向着正溃逃的那些邪修遥遥一扣,一个已经飞到千丈开外的邪修登时被她抓回手中。

就在此邪修长声惨呼中,中年女子剜下他一枚眼珠,塞入自己的眼眶,她有了眼睛,独眼转,扫过东方七宿。

跟着中年女子又将其第二颗眼珠挖出,这次是放入嘴巴,咀嚼、吞咽。

东方七宿绝非浅薄之辈,见残忍古怪情形全不惊慌,灵识探去查过女子气意,第三星氐宿颇意wài

:“尸煞?”

中年女子非人非鬼亦非妖,乃是一头修liàn

大成的尸煞。

东二星亢宿面目狰狞:“腌臜东西,既成气候,当有名姓,可敢报上名来。”

“阿添。没有脸的阿添。”出乎意料的,面目稀烂的尸煞女子声音异常动听,如薄瓷轻碰,悦耳悠扬,而在报名过后,她忽然癫狂起来,右手微用力将手中邪修彻底捏爆、左手倒转利甲如刀猛划过自己的脸孔,本就稀烂的脸,越发烂了!

黑紫色的煞血自‘阿添’脸上涌出,尸煞的哭号疯狂:“无脸苟活天地、无脸再见恩主、无脸之煞无脸之仆阿添啊阿添罪不容赦,却还不能死求为我主分一忧、报一恩,便可去死了!便、可、去、死、了!”

凄厉哭号冲穿天地,尸煞冲,杀向东方七宿!——

推荐一首歌。

龚琳娜您没看错哈,就是唱神曲的龚琳娜,在一个节目上唱了一首《但愿人长久》,可好听啊!

风格外放,我很喜欢龚丽娜的演绎。

这本来就不是个婉约词,豪放唱才好听。

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网上搜一搜,认真推荐^_^

那段啊啊啊啊啊太销魂了~~~~~(未完待续……)

第六四五章 对不起

七星齐动,错落散开,随第一星角宿叱喝‘找死’,七邪魔齐出手,剑、印、风、雷、锥、环、钩,七重杀劫席卷!

中,皆中。七星狠击无一落空,全部击中那自毁面容的无脸女子身上。

但不见煞血飚溅,更不存尸身崩碎,她硬是挨下了、吃下了东方七宿的全力猛袭因她出身中土天下炼尸巅顶之家沉世渊,因她曾追随黄裙浅寻漫长年头得悉心调教,因她是今日世界中最最凶猛的一头凶尸恶煞。

只可惜,她曾因修liàn

过激引得煞气噬心,失神发狂了片刻。天作证,真的只是片刻发狂,连盏茶光景都不到,但已铸成大错再无法回头了!发狂时,她正替主人照看少主:长得和浅寻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囝囝,齐僮儿。

阿添吸干了齐僮儿的魂魄。

很快她就清醒了回来,但小主的魂魄已毁,那小小的身体变得软绵绵。

魂魄被夺离身体,顷刻就变成了‘元气’、‘阴养’,彻底毁了,再也还不会去!

恨、恨疯了自己;悔、时光又怎能逆转;怕她也不知dào

自己究竟怕什么,怕主人会降下残忍责罚,还是怕见主人伤心欲绝?尸煞的性情冷漠,纵成了气候有了灵智,对‘情绪’一物也都是淡漠异常的,唯独那天里,阿添真zhèng

领略到了什么是‘情绪’,什么是‘惶惶不知所想’。

茫然无措、恨惧交加中,阿添没敢去见浅寻。逃走了。

逃不是怕死,只是不敢面对浅寻。

浅寻的本领和手段,阿添再明白不过的,何况主人身边还有个更凶猛强dà

的夫君,齐僮儿的阿爹陆崖九!阿添自忖,自己逃不了多久但她没想到,浅寻根本没追来。

为何要追、又何必要追?自从得知齐僮儿身死一刻,浅寻就恨绝了她自己。

于浅寻心中,害死宝贝孩儿的不是尸煞阿添,而是未去理会夫君劝说、执意将孩儿交予尸煞照顾的她自己。从那以后浅寻便没了亲人。她只剩一个仇人:浅寻。

去追杀尸煞报仇?不如先杀了自己吧。

阿添未死。但无论再如何鼓足勇气她永远也不敢再去面对恩主,数不清多少次动了一死了之念头,可阿添还剩一点点不甘心:犯下重罪当以死谢罪,全无可说。但恩呢?主人于己还有大恩。又该怎么算!

而齐僮儿出事后。浅寻并未离开伤心地凝翠泊,她的想法无人知晓,不过有一重是不会错的:她在守护离山。

浅寻愧于陆崖。便如阿添愧于浅寻,自己害死了齐僮儿,求能有一个机会守护他看重的门宗,以偿还万一。

浅寻护离山。

阿添护离山。

远远躲开主人,藏身于荒坟野冢自罚自愧,每天清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毁其面,她是了不起的尸煞,面容毁去后不久便又重新长好,她再毁。

无颜之煞,无脸对天地

七重猛击加身,阿添猛开口,苦嚎:“对不起!”哀号声中,鬼爪暴涨猛握住东一星,爪用力,角宿爆碎;

阿添不做丝毫停留,翻身再扑强敌,另六宿惊怒交加,神通法术如狂风暴雨,却掩不住那第二声苦嚎:“对不起!”,脸孔稀烂的尸煞不躲不避,以身躯扛下所有猛攻,冲到东四宿身边,大口猛涨獠牙森森,咬断了他脖子,房宿丧命;

再转身,迎上那些狠辣神通,胸肺被打烂了,巨痛冲进脑海,却丝毫冲抵不了心中愧疚,真zhèng

疼得她痛不欲生的是心,心疼啊。第三声、对不起!阿添的手洞穿东二星亢宿的胸膛,抓住了他的心脏、捏碎!你的心碎了,疼不疼?不如我心疼;

第四声苦嚎,对不起!不是哭声,不是忏悔,那哀号中只有苦意,无尽苦无尽苦还是无尽苦,任他们的神通打得自己骨肉分离、打得自己肠穿肚烂,阿添又抓住正转身欲逃的东六星双足,尾宿被一撕两断

一声一声:对不起。喊得天摇地动、喊得邪修魂飞魄散,可阿添自己只想能做一场真zhèng

大哭!得道尸煞,能哭能笑能发疯,只是无论怎么哭也无法将心中苦痛宣泄,她分不清是自己哭的不对,还是至苦事哭无用!

想求一场痛快大哭,求不来。

对不起!

第五声大吼,阿添只剩一半了,齐腰以下,完全被妖修神通轰灭,哪又如何,腿没了还有手、还有法,一飞冲天、兜转扑落,一掌打碎东七星的头颅,箕宿陨灭。

再去杀第六人,东三星氐宿时,阿添的双手断了,用肩膀将其撞了个对穿;最后一个东方邪魔,阿添连身体都已不存,但凭着沉世渊万年祭炼、凭着浅寻的千年栽培得来的深厚煞修,阿添的头颅仍直飞过去,两枚人头同时爆碎,东星宿的惨叫只半声,头碎了,再没得呼喊了。

而在阿添飞扑去时喊出的第七声‘对不起’,让天地变色,让人间晦暗!

这一战惨烈,这尸煞苦痛,沉世渊遗留人间的最后一头尸煞死了,她本有望破道登仙、成就一代尸仙的。

如今,身骨碎,魂魄散,一了百了,一个死字勾销所有一切!

世事无常,人古怪,浅寻不曾追杀阿添,便已说明她不怪她。阿添死时,却仍苦嚎着对不起。

无可挽回的依旧无可挽回,只是,不用再愧疚了。死后心就不再疼了,很解脱。

天地寂静、离山寂静。

山前混战都暂告停歇,一具尸煞横空而现,七声对不起,杀灭东方七宿也杀灭了她自己。谁能不动容!

泱泱阳间世界,只有一个小不听从苏景转述中听说过齐僮儿的事情,知dào

阿添这个名字,猜到她的‘对不起’是对谁说的。也许是心神震颤之故,与层层长藤中不听的身形显现,俏面上泪珠儿垂落,心中不是个滋味。

绝不可能出现问题的事情,偏偏就除了问题,这叫什么几年前,幽冥中。小师娘对苏景曾有此一问。

苏景应:意wài



浅寻摇头:命!

其实只是场意wài

罢了。可囡囡死了,阿添、浅寻、陆崖九,每个人都在责怪也只责怪自己。

忽然,化身巨狼的小蛮妖扑身而起。嘶声咆哮:“对不起!”声落狼落。一口将一个邪修的脑袋咬碎。

狼做人言。还是少女的稚嫩声音,且久居南荒的妖怪说起人话难免带一些古怪口音,说不出的可笑。她有什么‘对不起’的,她在向谁‘对不起’?不过没人笑,少女的心思实在单纯,不难揣测:她在向阿添对不起的那个人说‘对不起’。

小蛮妖出手,卿眉老祖即刻出剑,他的脑子也坏掉了,同样大吼了一声:“对不起!”,剑qì

如虹,邪修人头落地。

紧随卿眉,六目妖蝎吼声铿锵:“对不起!”毒钩飞旋,杀敌。

剑尖儿剑穗儿手儿相握,她们没力qì

动手,但还能说话还能喊:对不起。

乱战再起,卿眉师徒、三百零一妖,甚至裘平安、小相柳,于杀敌之际口中也都会吼上一句:对不起!

他们什么都不知dào

,但他们都明白阿添在谢罪阿添死了,她的罪偿了么?若未偿,我来还!

从阿添身死刹那,她所犯过错,便是我所犯过错;她的对不起之人,便是我今生债主。只凭阿添舍面舍生,她的债我愿担当。

何其可笑之事,他们甚至不晓得自己在向谁说‘对不起’。但又有什么关系啊,他们只是在替阿添道歉,是为那头愧得疯了、恨得癫了,连一场淋漓大哭都求不来的阿添说:对不起。

三个字,喊动苍穹,传遍天地!阿添欲求恕罪而无门,却在死后得天下人齐齐替她呼喊:对不起!

乱战再起,不死不休。

从不会有逍遥之战,即是生死搏杀,就只有两字:惨、烈。

邪修高人尚未聚齐,离山也仍屹立天地之间

幽冥中,海底下,三尸急得团团转,围着苏景转。

天顶上,一道道巨灵尸箭急射不休;西仙亭,两方军马打得乱成一锅粥;这片海中师兄尘霄生鏖战十四头墨巨灵,也是大大的不太平,可到底此间是师兄的法术,随时都能催动剑潮来做照应,相比之下还是这里更安全些,是以三尸把苏景、戚东来捞出大海后,从外面转了半圈,又把他俩重新送入海底。

戚东来没啥可说的了,半死不活躺着去吧,反正苏景不死他就能活。

可苏景全无苏醒征兆,身体也越来越烫。三尸越等越心慌,拈花扯了扯赤目的袖子:“你说待会苏景睁开眼睛,忽然跟咱说:我乃阳三郎咱、咱扎他不?”阳三郎一头扎进苏景怀中后,两人都没了动静,实在让人心里不踏实。

赤目愁眉苦脸:“这个扎不好吧,到底还是苏景的身骨。”

“就皮囊是!馅被换了,还和苏景有个狗屁干系,自然要扎!”雷动为大哥,目光看得更远。

戚东来气若游丝,喘息断续,声音却更添出销魂意味:“馅要真换了苏锵锵便死了,你们三个也跟着一起不用琢磨扎不扎的事儿了。倒是现在,趁着还没、没死,外面正打仗。”

明白人一言惊醒梦中人,独自把苏景留大不妥当,三尸商量几句,拈花留在原地守护苏景。雷动赤目昂首挺胸气势决绝,拔剑踏浪而去,以将死之躯再做有用之事,助尘霄生师兄去斗墨巨灵。(未完待续……)

第六四六章 火天火地火巨灵

(五千多字的大章节,今天的两章二合一了,主要还是不知dào

该怎么断章。谢谢大家!)

天空、沧海、西仙亭,战场分作三处。三处战局,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大不利。

可是没退路了,只有苦战!

过不多时,天上的巨灵尸箭终告停歇,但影子和尚的身体也彻底佝偻下来,他的面皮仍白皙水嫩的,看上去却无以言喻地苍老,周身散着古怪气味,很淡,却让人有窒息感觉,老人味。

屠晚剑不比影子和尚好分毫,光泽黯淡,像极了山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一僧一剑坠落深海,重返苏景体内,打到精疲力竭,幸而,撑住了黑暗中那连番暴射。

又是三个时辰过去,西仙亭山峦半数沉陷于黑暗,成人大小的‘墨灵卒’十万数,人不多势不众,但他们凶猛且坚韧,想要剿杀他们不是不可能,不过得用性命去拼,几倍于敌的性命。

十个墨灵卒的小队,与七十血衣奴同归于尽;三百墨灵卒的小阵,与两千六百恶人磨玉石俱焚鏖战不休,西仙亭上所有人都在拼命,拼命地死。

自苏景昏迷算起,第七个时辰是的时候,尘霄生的沧海变了:

颜色变了,原先是深邃蔚蓝,巨浪涌动时非但不显浑浊,反因水波激荡光彩折射多出了几分纯透,漂亮的海漂亮的浪。可是现在淘过米又洗过菜的盆中水是什么样颜色,这大海便是什么颜色:浑浊、晦暗、没法去形容的腌臜难看;

味道也变了。之前的海没有味道,只有一股‘潮’觉,巨浪起伏波涛轰动时,汹汹水汽弥漫开来,呼吸中多出了‘潮湿’意味,那不是味道而是感觉,让人心肺舒服胸怀开阔。但此刻,海中透出了一股微酸、微苦的气味,谈不到如何难闻,却预示着这海会正渐渐腐朽。

会如此。只因师兄的‘浑浊’了。他的气息浑浊、修元浑浊!

七个时辰里,尘霄生先后斩杀十头墨巨灵,但他的力qì

也堪堪枯竭,强弩之末。正掀动三百巨浪封天定海、结法阵与剩下那四头墨巨灵做最后苦战。

四头墨巨灵分置于师兄四方。同样结成了一道阵法相抗。

两道杀阵彼此纠缠成一方凶猛法域。打到这个份上外人已经帮不上忙了,雷动和赤目想相助师兄,但根本没办法确定。如果闯入那片‘法域’会不会先冲击到师兄的阵法,若真如此帮忙不成反害人。

雷动与赤目不敢鲁莽,着急却无奈,只有翻身杀下西仙亭,去驰援山中战事。

拈花在海底守着苏景和戚东来,胖墩墩的小矮子抱着膝盖蹲坐在苏景身边,守着。

苏景不醒,拈花就越等越害pà

。是真的怕,那阳三郎什么样的本事这事简直让拈花不敢去深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拈花口中念念有词,对着苏景翻来覆去地念叨一句话:你是苏锵锵,你是苏锵锵。

可千万不能被夺舍了。

几个时辰一句话来回念叨一句话,拈花自有一份大道理在其中:自己好歹也算就先算是一方神君吧,何为神君?言出法随、心想事成。一句话念上几千遍,没准真能法随了?

祈愿,小矮子小胖子反反复复,越念心里就越怕,怕得脸色苍白手脚冰凉忽然,苏景睁开了眼睛,向拈花望来。

拈花‘啊呀’一声怪叫,脱口:“你是阳三郎?!”

话问出口,拈花恨不得挥手打自己的嘴巴,念了数不清多少遍‘你是苏锵锵’,哪成想到了关键时候,最后一句竟还是给问反了。

苏景开口:“我是苏锵锵。”

“啊!”分不清拈花是惊呼还是欢呼。

道理上看,三尸与本尊同命共生,苏景真要是被‘换了馅’,雷动赤目拈花都活不了;不过夺舍事情未必就一定你死我活,最简单的,若阳三郎夺了苏景的身体,但未将其魂魄打散、而是镇压下来留待将来慢慢炮制,那三尸就不会死。

戚东来的脑筋清楚,虽只剩下半口气了,仍费力开口、沉声问苏景:“你怎么证明?”

哪成想,话音未落,小胖子拈花猛回头,双目通红暴跳如雷:“老子证明,他就是!”

戚东来是没死,如果此刻死了就是被拈花活活气死的:“你咳!”

拈花又能证明出个狗屁,纯粹心病忌医,生怕再逼问两句会让苏锵锵‘露馅’,会让自己欢喜落空。

所幸,苏景及时说道:“拈花媳妇叫海灵依依;戚东来咱们在摩天刹打赌,都输了十六赢了对了,它还没请客呢吧?”

哇呀一声,拈花居然哭了。

本尊不死,三尸不灭,苏景还是苏景,拈花觉得自己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实在委屈啊也不全是委屈,苏景不止是本尊,还是三尸的好朋友:耍贱能耍到一起;撒泼能撒到一起;不要脸能不到一起的朋友,实实在在舍不得他死。见他无恙,悲喜皆从中来。

正巧,赤目和雷动这个时候‘死’了回来,见苏景清醒回来两人都是大喜过望,赤目正向说什么,忽然又‘咦’了一声,问拈花:“你抱着朵花哭什么?”

拈花被自家兄弟问得懵了:“哪有花这花哪来的?!”

他没抱花,但他抱膝而坐,不知何时他的膝盖上悄然开出了一朵金灿灿的太阳花,乍开上去倒真像‘抱花’。不过之前拈花都侧着头看苏景,没留意自己的膝盖。

仍是苏景开口。解释:“我还需得片刻光景,稍等。”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未起身径自入定去了。

三尸如何参得透这其中的玄妙,但身边还有个半死不活戚东来,稍加琢磨虬须汉喜上眉梢!

金乌正法第七境分作三阶,一阶‘地归’炼七十二鳞叶;二阶‘天擎’开三十六朵羽花;三阶‘天地和合’。苏景在褫衍海斗中突pò

,三十六朵羽花开遍,完成第七境第二阶的修行,在杀灭墨巨灵司昭后就开始了最后一阶的修liàn



后来在此阶修行中。苏景身上曾有过两次异象显现:

前一次是炖肉飘香。后一次青灯境幻象行布。

两次异象,皆因修家小世界的气意流露于大天地而成,都可看做是修家即将完成小乾坤搭架、将要破境得宝瓶身的征兆。

其他修家有过一次‘异象’后,很快便告破境;可苏景邪门得很。褫衍海中前后两次异象。之后就再没动静了。更谈不到破这第七境。

直到今天,第三次异象显先,一朵太阳花幻影显现。刚好它开在了拈花神君的膝盖上。

“啥意思啊?”

在戚东来十足费力、断断续续地解释半晌后,三尸老大不明白,一起纳闷望着他。

戚东来虚弱笑道:“简直再明白不过了”刚说到这里,苏景周身忽然奇光流转,那旖旎光芒轻轻一振,旋即向四方扩散开去,再一眨眼,尘霄生法术唤起的汪洋海底,尽数开遍太阳花!

沧海无尽,花海亦无尽哪还有什么海底,金色的花儿铺遍视线,美景惊人!

太阳花有逐日本性,灿灿花海虽为幻境但花儿本性仍在,大大小小无数花盘全无例外,尽数‘望’向了苏景!

比着前两次要雄阔得多、锦灿得多的、第三次异象。

三尸和戚东来入坠梦中,都被眼前美景所摄,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蓦然间巨响轰鸣,浊海崩碎。

这沧海是尘霄生的法术,崩碎便说明:师兄法术被破。

不是尘霄生与那四头墨巨灵的决战分出胜负,而是又一头墨巨灵自西方冲来,以凶悍法力将尘霄生的‘一念沧海’砸了个粉粉碎碎!

法术破、沧海溃。尘霄生与四头墨巨灵剿杀的‘三百巨浪’之阵仍在,但失了沧海支持,他的阵法也摇摇欲坠,距离败亡也不过片刻功夫了。

那头新赶来的墨巨灵全不等待,轰碎沧海后立kè

起身飞扑尘霄生与它同类恶战的法域。

时间不多了,墨巨灵要立kè

毁了尘霄生,再会同同伴一举荡平西仙亭。

便是沧海炸碎一刻,绵延无尽的太阳花海异象也告消散,浓重的真火灵气自四面八方轰涌而来这是灵元洗炼,再也明白不过,就只有破境才会有的洗炼。

破境!

洗炼至,骄阳现,东方天角接连三枚旭日冉冉升起,结形如品,刹那里天地间光明大作!三日凌天,幽冥世界亘古未有之奇景!不是真zhèng

的太阳,而是与仙天冠盖一样,破境大圆满的异象征兆,金乌弟子圆满结宝瓶,可让乾坤意气化形得‘三日凌空’这壮美天景。

苏景再次开目,又哪里还等的洗炼完毕,挥手将戚东来收入黑石,分心识一道领一份阳火为魔家弟子疗伤塑脉,同个时候他扑跃而起,横空拦截正冲向师兄的墨巨灵。

但是赶在苏景之前,另有一人就那么凭空跃出,挡在了墨巨灵身前拦住魔物的竟也是个苏景,但、此苏景比着真zhèng

苏景要大,大得多得多!体魄如巨岳,身披烈焰甲的巨灵苏景,烈火巨灵!

身形而论,毫不逊色墨巨灵。

两头庞然大物轰轰然对撞一起,墨巨灵发疯反击,烈火巨灵沉着以对,两座‘山’的互博,平分秋色。

烈火巨灵现身入战的同个时候,一声金乌啼鸣响彻云霄,真zhèng

苏景的头顶上千丈处,突然跃出了一团火焰,迅速涌动转眼结做金乌之行,化形后‘金乌’翅膀一震,在高空盘旋开来。

那神鸟飞得何其迅速,很快就来到西仙亭的天空上。鸟儿真有灵髓似的、一见西仙亭山峦见有黑色大军肆虐,昂首暴发连串愤nù

啼鸣,旋即身形猛震动,小小的三足鸦化作百七十里烈火之云,云铺展、下一刻阳火天雷洒落、烈焰暴雨倾泻!火无情却有灵,落于自己人身上,大小猛鬼只觉身体一暖,火焰流于身体化作一层温暖甲胄;若是落在黑色怪物身上,则烈焰暴涨、凶猛灼烧。

‘火雨’烧起时候,仍是真zhèng

苏景的脚下。地面忽然裂开些缝隙。数十个与成人拇指大小的相若的小人儿钻出裂隙。人虽小,但模样可不差劲,一个个穿火袍戴红帽,昂首挺胸四下张望。顾盼之际颇有几分气势。很快这群小东西就发xiàn

西仙亭的恶战。尽数露出震怒神情,细细的胳膊用力一挥,每人手上都甩出了一条赤红色的鞭子。

鞭三尺。不算威风,但比起小人的身材可就长得很了,小人举臂把鞭子在头顶甩了几圈,整整齐齐地‘呜哇’一声怪叫,跟着,手中鞭狠狠抽落在地,‘啪’地一声脆响鞭落处,地火翻腾!

熔岩烈焰,一道一道,拇指小人、三尺红鞭,抽在地面后唤出的地火却如长江大河一般磅礴雄壮!地火雄川蜿蜒急涨,随小人儿长鞭指挥,如金红巨蛇似的攻向西仙亭!

与天火一样,地火也分敌我,腌臜怪物必杀无赦,自家兵将么地火流过就是个舒舒服服、生力醒神地热水澡。

火地、火天、火巨灵,即为阳火,自是苏景的法术,可三尸也罢,其他同伴也好,谁都不曾见苏景施展过这等法术,他什么时候修习的?

苏景从未修习过,破境之时想施展自然就施展了,会如此只因:帛绢正法,金乌弟子修习之下,每破一境皆可得一道本命法术!

破第一境通天,苏景得护身赤炎;破第二境宁清,苏景得元吉天都火翼;破第三境如是,苏景得神木扶桑;破第四境小真一,苏景得金乌蛮体魄。

但从他跨入第五境开始,破冲煞、破夺罡都不见本命法术,直到此刻结成宝瓶身破掉第七境之前破境不是没有本命法术,只是那法术‘未至’。

冲煞、夺罡、宝瓶,三个境界看似独立,实则为一整体,冲煞让苏景有了‘大地’,夺罡让他有了‘天空’,宝瓶让他天地勾连小乾坤真zhèng

成形,三境可看做一道‘大景’,而苏景在这三个境界中所得的本命法术,也彼此勾连、扣合‘天地人’这乾坤三味,要么就不来,要来、得宝瓶后一起来!

拇指大小的火灵儿鞭地生炎川,冲煞境本命法术:地映阳川。那火河来自地下,河中奔腾的却是真zhèng

阳火,地中火,映于天、来自天;

头顶千丈一团火焰,夺罡境本命法术:金乌巡天。修元中的精纯火髓结化金乌之行,引动真zhèng

的骄阳气意,借来大乾坤、真艳阳的纯火,化雷霆暴雨倾泻;

那个和苏景一模一样的烈焰巨人,便是第七境宝瓶的本命法术:天影巍巍!是真实存zài

、坐拥大力的巨人,但他的根本是‘影子’,金乌弟子自身气焰接驳于九霄骄阳,投射于人间的巍峨大影,化巨灵,杀强敌。

突然欢呼声爆起,西仙亭!

大火升腾于天地,于恶人磨、血衣奴、损煞僧诸军来说,此乃自家主人的无上法力;于阴阳司大小差官护司兵将而言,这是一品大判的无尽威风!心有所向、心得振奋,又怎能不欢呼不怪叫,真zhèng

鬼呼狼嚎响彻山峦,离山小师叔、幽冥一品判归来。

主掌乾坤,杀尽邪魔!从他归来时,西仙亭的轮回大难就变作了邪魔的杀身凶劫!

第四境小真一之前,苏景基本都离山,虽也有争斗但仍算得平静;不过从第五境冲煞开始,苏景开始游历乾坤,斗南荒大妖、杀西海邪佛、战于幽冥八方,修行路上危机四伏,凶险不断恶战更不曾间断,是以煞、罡、瓶三境所得本命法术皆为斗战法术。

凶法,更是妙法!地映阳川是火灵儿借天火于地面;金乌巡天是以纯髓引阳火;天影巍巍是气焰连天机借、引、连,都需苏景主持,却都不用苏景自己出大力。

三道凶法升腾,驰援两边战局,而苏景人还在重重真火灵气的包裹、洗炼中,身形疾飞不停,直直冲进了师兄与四头墨巨灵斗阵的法域。

阵力纠缠、双方同样苦不堪言、力将尽势正消,忽遇强dà

外力冲撞,两座法阵同时爆碎开来,尘霄生只觉天旋地转,但很快身体一沉、稳定下来,抬眼一看自己已然被苏景收入黑石洞天,一道心识投影的苏景正稳稳扶住他:“师兄辛苦了。”

大天地中,尘霄生与四巨灵斗法地方,阳火翻卷无边,千百个红袍身影穿梭、纵跃、攻杀强敌!不是什么新鲜法术,老把戏了:放一片阳火,再施展金乌万巢穿空遁法。但一样的法术,威力却天差地别。

宝瓶前,苏景一次施咒穿空所用时间,如今可做七次穿遁!不是身法变快,而是施法变快,快得多!

阳火艳艳、红袍艳艳,一个金乌弟子唤起千百红袍大判,必杀墨巨灵。

了不得盏茶功夫,一头墨巨灵闷声嘶吼,短短时间里,他连中苏景三十一次猛击,每次打击都是后脑玉枕大穴,巨灵终于撑不住了,头颅被彻底打穿,横尸于地。

倒也不是墨巨灵脆弱、这么容易就被降服,这一战苏景占了大便宜:这四头墨巨灵和师兄恶战良久,已到强弩之末、崩溃边缘,再遇到刚刚破境生龙活虎的苏景,自然不存强撑余地。

对手强,苏景遇强则更坚韧;对手弱,苏景遇弱则更来劲。明明都不用全力以赴,不用穿空得那么快那么眼花缭乱哪怎能行?非得打得天花乱坠才痛快!你弱是你倒霉,与我要狠狠打你何干?!

“魔物势大、此战怕是有去无回!但大义于心,纵身死道消亦无悔无憾!我去也!”

“生何欢死何惧,我若身碎命损,但求还有一滴赤血融地面,化春泥、护新花!我去也!”

“愿以我身骨血髓,换这轮回安稳,换这两界恒昌啊!只求天地垂怜,能护佑苍生!我去也!”

三个矮子舞剑飞赴西仙亭参战,光听他们口中只有英勇赴义时才会用到的的悲壮言辞,哪会晓得他们是去兴高采烈地打落水狗。(未完待续……)

第六四七章 小乾坤,不是人

(大章节,仍是两章合一,今天的更新,谢谢大家。)

又是盏茶功夫,第二声沉闷嘶吼传来,第二头墨巨灵伏诛,苏景更占上风。他身后西仙亭全山中,阴阳司的判官与猛差、苏景麾下凶兵得天地两重烈火相助,再加上三尸‘慷慨赴义’,正迅速扳回局面,墨色大军节节败退,被不断剿杀何须眼光卓绝,任谁都能看得出:黑暗东西大势已去!

一个苏景,纵是本领再大上十倍也不可能扫灭西方杀来的妖魔,但他又怎么可能是一个人?有师兄并肩,有三尸追随,有戚东来不惜修为做天魔解血、有阴阳司判官差官舍命入战、有无数恶狼宁死不退这才苦苦撑下、拼下了一个局面:我将败亡、但你也山穷水尽。

幽冥一方打得惨烈已极,那些来自西方黑暗的怪物何尝不是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众人戮力同心,才有了此刻的契机:苏景归来、扭转战局的契机!

绝非苏景一个人的功劳,不过至少风头都被苏大判一人所夺。

苏景这个人,不贪功、贪排场。

烈焰滚滚,金光迸射,此刻西仙亭内外无尽光华,是所有苦战之人的荣光,但这光芒自苏景而来,这是他一个人的:排场!

动用目力、仔细看看,那些穿梭于烈火、因金乌万巢而留下的憧憧人影、千百苏景中,哪个不是在咧嘴大乐满脸欢快。

快活。无以言喻的快活。

不多久,两声惨嚎接踵响起,第三、四头墨巨灵几乎被同时斩杀。

苏景暂时不理会另一边‘火、墨’两个巨灵之争,挟浩浩阳火转头冲向西仙亭,那里才是重中之重。

得本尊入战来,山中烈焰暴涨,又谁能分得清哪一重是天火哪一重是地焰,根本就以勾连一处,化作炼狱,烧、杀!

外面战局已定。只要西方黑暗中没有新的援兵。西仙亭便赢定了,而西方似是业已到了极限,完全沉寂下来、再不见有什么动静

黑石洞天内,尘霄生深吸一口气。落足于一方礁石:“他还好?”

礁石一边。一个苏景正引动阳火。施展金乌焠真为戚东来疗伤,闻言点头:“师兄放心。”

扶着师兄落地的那个苏景则问道:“师兄还好?”

独战十四墨巨灵,斩杀十个、将另外四头也拖入崩溃边缘尘霄生又怎么会好。他伤得颇重,但他坐下后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累,不妨事。恭喜师弟再得突pò

,不过长进得是不是太快了些啊。”

破一境有长进是应该的,可是想苏景这等‘突飞猛进’未免太过惊人。破境前后苏景本领相差天地,这等进境绝非破一个宝瓶境能够成就的,何况苏景的破境洗炼尚未完成、待洗炼后还能有大精进。

“这个说来话就长了,师兄想听?”

尘霄生笑了起来:“我算是惹祸了,说吧!”

看苏景:双眉微扬双目带彩,面上的兴奋都快结成水滴下来了。攀一阶看一景是少年宏志大愿、如今看到一番大风景,心中自有一份大得yì

,恨不得说与别人听,只怕身边没人问尘霄生问了。

“诶,我从头讲与师兄知dào

。”苏景眉花眼笑,自挎囊里拿出最后半瓶杨梅露。

幽冥之前,尘霄生与苏景见面还是弥天台来离山做迎经大典,这次师兄弟幽冥重逢后,耍混耍横大闹极乐川、随即万里驰援苦战西仙亭,苏景在宝瓶境的修行事情尘霄生全不了解。

说经lì

,也说修行,少不了一番长篇大论,待他说完褫衍海中经lì

时,尘霄生就抚掌大笑由衷开怀:“第三阶天地和合里,前后三次异象烤肉香是珍藏心底的凡人记忆;青灯境是踏入修行的第一步;太阳花则是今时今日的成就象征,循序渐进,好得很啊。三次异象,其实就是三重小小世界,怪不得!”

尘霄生何等见识,一语中的

苏景的战力真zhèng

暴涨,要从他被逐出门宗去往南荒时算起的。

南荒中,最直接的:夺一座烈火世界、收一片老蝎火煞,得此雄厚修元,金乌正法又比着别家功法更重斗战,苏景想不强都难。

但吸敛了厚重元气不过是‘表象’,真zhèng

让他有了本质改变是金乌正法的神奇和他自己的造化:

别家修法,冲煞只开下丹田一大气窍;炼就剑刹天乌的金乌正法,苏景冲煞开上中下三丹田另外还引两件洞天法宝。

便仿佛,烈火世界与老蝎火煞如一笔巨款,钱再多也总有花完的时候;而苏景身上多处的那几枚气窍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产业

修家运功行气,以‘周天’而论。

就以同为金乌正法弟子的樊翘而论,破冲煞境后,樊翘行运大周天是自下丹田为气息始出之地,真元沿经络行走于身、经由三六一正位穴与诸多阿是穴气路,在这个过程里,真元会强化修家的身体,并将诸穴位气路吸收进来的大世界灵气炼化成自己的修元,提高修为。最后真元行走过各处,再回归下丹田,起点亦为终点,一个大周天完成。

再说苏景,五大气窍,同为‘起点’,各起一道真元游走全身,各成一圆而后再五圆交汇,仅此一个差别,同样一个大周天的行运,比起樊翘就要复杂无数。何况,樊翘才开几枚阿是穴?苏景一千零八十阿是穴全开、皆为气路。

若樊翘一个大周天能赚‘二两银子’,苏景一个大周天总能挣上‘八两金子’。

两座火行地冲煞夺元是捡了大笔财富;连开五大气窍是得了赚钱的产业;而大圣玦、黑色石头两件宝物入体就可看做是‘功名加身’了。让苏景有了真zhèng

‘飞黄腾达’的基础:

两大洞天气窍与身相合,但又不是他天生气窍,即可看做三合为一,也能想成一化归三。

南荒归来,就修家的小乾坤而言,他炼就了三重地面。

三重地面,自然要应对三重天空,只是苏景那时还不知dào

,他就没觉得两件洞天穴窍其实是另两片‘大地’。

这倒不怪苏景,主要是他没师父、当初将金乌正法录于帛绢的那位前辈可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家传人里还能出一个‘三重地’的小怪物。自也不可能在帛绢上单独为他交代上几句。

是以苏景在第六境夺罡前。从未想过三地三天三乾坤这回事。

不过苏景的运气好外加够贪心,在摩天古刹夺纯净天外罡火时,把自己那几件阳火宝物全都投了进去,炼了一重天又一重天一景一景。怎能不看个饱;一境一境。便得修个极致。由此他炼得了三重罡天。那个时候。他想得还是‘两重天肯定比一重天好,三重更好’,没琢磨过三乾坤这回事。

但是话说回来。若非炼化了三重天,功法也不会给他‘过境’,炼不得三重天,他破不了的夺罡境的。

三地之后,又得三天,苏景的大周天再行运起来更加复杂,未下幽冥时连贺余、沈河看了都目瞪口呆,背地里送了他一个‘这小怪物’的评价值得一提的是,功法行运复杂,和心智也有莫大关系,心智不够就算有了三天三地千零八十阿是穴,也绕不出那么乱七八糟的周天,不过苏景早开心花得心神十立,这事真难不住他。

三地三天有了,宝瓶境的修行也就水到渠成:

完成地归、天擎两小阶、开始‘天地和合’正法行运时,黑石洞天与罪恶天自然而然就被正法勾连、扣合到了一起。

黑石洞天海中藏了无穷剑意,凛然正气;黑狱本就为前辈金乌弟子炼化的好剑,虽然这宝物看上去阴森可怕、被苏景取名做‘罪恶天’,可实jì

里它是镇压罪恶之地,镇恶既为正,正正相合,自大气意上几乎是一致的,最容易炼合一起。

第一座小乾坤,黑石海连与剑狱天。在褫衍海化境完成,算得正气小天地。

别的修家来说,小乾坤有了,那就破境、宝瓶、洗炼可苏景不行,就算他想偷懒,正法也不容松动,不给他过,不得破境,还得接着天地和合。

继xù

行运正法,第二副天地对应,令牌洞天与金风天。

前者是大圣宝物,妖气浓浓;后者虽是阳火罡天,但实jì

是以‘玉露金风’为元基,金风是大师娘传下的功夫,那风一卷荡阴森无边,这门功法本就带了厚重邪气,一妖一邪,源属相近,勾连为一,算得妖邪小世界,也是在褫衍海结形而成的。

一正一邪两座小乾坤成形,剩下来的事情全不复杂——金乌弟子身体为地、金乌骸骨为天,再以正法勾连、炼他一座阳天小乾坤!

可就是这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出了个大麻烦。

一道巨壑横亘于‘天’‘地’之间:苏景为凡俗,金乌为神物!

冥冥定断,仙凡有别。苏景能把骨金乌炼化成自己的瞬灭一剑、能将其炼成自己的艳阳罡天,却无论如何无法将其真zhèng

收容于修行、让这重天与地面勾连成世界。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两个。下一重,艳阳罡天是黄金屋与骨金乌两件宝物炼成,将骨金乌‘摘’出去,再对黄金屋做一番认真祭炼,让黄金屋独自成天,便可顺利完成第三座小乾坤的结形可苏景贪心外加不甘心,退而求其次这种事,能不做就不做。

上一重、好办法:以自己的小金乌元神融于骨金乌,如此一来骨金乌与自己的冥冥隔阂当可消除。办法是真好,但骨金乌不受元神小金乌入主苏景不着急,时间还有的是。慢慢再想办法就是了。

苏景把道理讲得仔仔细细,不知底细之人若撞进黑石洞天,一定以为苏景是得道大修,坐他对面听讲的尘霄生不过是个小小学生。

“新办法还没想出来,阳三郎来了。”说到这里时,苏景不笑了,心念一转,黑石洞天中光明大作,一轮骄阳闪现天空。

看上去,比着阳间世界的太阳要大出许多。无需动用修家目力亦可见其正熊熊燃烧。千万火焰生于骄阳四周,正摇摆不定可这太阳遍布龟裂,虽炽烈却斑驳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尘霄生目力精强,稍作仔细端详便放下心来:裂得狼狈没错。但不是快要碎了。而是从碎得不像样子正缓而又缓的‘愈合’。

“阳三郎来得突然。存亡之际没什么可说的,生死不由她也不由我,拼了就是。”苏景继xù

道:“我的金乌元神爆碎于她灵台反攻其神;骨金乌化‘千里缺一’之击逆袭其身没想到的。”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事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可事发后很快就能明白其中道理,原来如此啊,比如苏景的三地三天三乾坤,比如这次与阳三郎搏以性命

骨金乌化作‘千里缺一’,九百九十九道瞬灭剑其中阳三郎体内,但并未洞穿而去,所有碎片都留在了阳三郎体内。因‘千里缺一’为决绝杀灭,动这一剑,敌人如何姑且不论,骨金乌这件大好神器就此毁灭。

骨金乌是神鸟遗骸、加之被苏景与本源阳火炼化数百年,虽无智但有灵犀养生于体内,它是灵物。崩碎之际即为损丧之际,将死瞬瞬,灵物都会有求生本能。

阳三郎与骨金乌算得同体同源,濒死刹那,碎裂近千片的骨金乌忽得真zhèng

的同源气脉滋润,自不会将其洞穿再飞出去,尽数留在阳三郎体内。

只凭骨金乌的碎片,打不倒阳三郎。但又何止骨金乌?元神小金乌于其灵台以自毁办法引动冥冥杀机,重创其神,这一击来得阴狠且暴戾。

阳三郎强,比着苏景更凶猛,可也受不得这内外两重杀灭,神智受巨大冲击、彻底沉迷,身体全不受控zhì

了。

再说小金乌元神,自毁没错,但它曾在褫衍海死太阳中得真zhèng

纯阳精髓,毁却不灭,总有一点灵犀长存,只要苏景不死她便永世长存。和骨金乌一样的,这小元神本身没智慧,却是有灵气有本能的,它虚弱不堪时也会急急寻找‘依靠’。

魂灵的依靠是什么?身体。

身体活命的根本是什么?魂灵。

如果在其他地方,濒死骨金乌神剑与虚弱小金乌元神仍不可能融合,可是它们都在阳三郎体内,事情便大不一样了。

阳三郎是什么?活鬼,灵魅。她的法身,于小金乌而言就是肉身、夺其身;同样的身体,对骨金乌来说又是魂魄、收其魂。

至于阳三郎一头冲进苏景体内哪里是阳三郎要冲,那时她的神志几近泯灭,根本无力指挥身体。是小金乌和骨金乌遭受重创、在杀敌、自保两重本能过后的第三重本能:回归主人体内。

夺身收魂,瞬瞬事情,‘阳三郎’冲入苏景体内它已然不再是阳三郎,而是小金乌残神与骨金乌碎躯抢来的壳子和‘馅’、是相融之后小金乌与骨金乌、是另一头有神有身有浩浩阳火修元的三足金乌,苏景的金乌。

没等苏景弄明白这件事,他自己也昏厥过去。

再之后事情就简单了,神、骨两金乌进一步融合,‘合谋’夺了阳三郎,由此艳阳天与苏景之间的‘仙凡鸿沟’也不复存zài

,修法为修家本能、行运开来,天地勾连,第三座小乾坤终告成形,不分正邪、无关善恶的阳天世界!

苏景长篇大论,道理繁复,其实落到最后也不过一句话:神、骨两乌本能行事,以阳三郎为媒,完美相融。

阳三郎本想拿苏景来进补,不成想最后却成了苏景的补品。

敢杀便敢认,苏景不惜自毁元神与好剑,本就是为斩杀阳三郎。但他没想过夺力阳三郎更没想过靠来融合自己的两只乌。

三重乾坤结形,又炼化了个阳三郎。但这还不是全部。苏景强,不是强在今天。实力是他一步一步积累而来的。

从第三境如是开始,他就比着同境修家更强,但苏景表现出来的‘强’仍非他的‘真zhèng

强’,每次行功他都比别人得到更多,入战时能拿出来的,也不过是那‘更多’的两三成罢了。

本钱雄厚,买卖铺面不大,没有发挥的余地。非得到破境时,这一境的积累、以前诸境的积累才会有个井喷般的爆fā



是以苏景每次破境。都仿佛一步登了天。他自己觉得,这样修行过瘾得很啊。

尘霄生笑容欢畅:“阳三郎呢?被你打灭神魂了?”

苏景摇了摇头:“她的神魂并未散碎,只是受创极重,陷于混沌中。正沉眠。仍在那里。”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洞天苍穹那枚骄阳。

阳三郎的修元即为身体,先成就艳阳天再合并小乾坤,已然成了苏景修为、身体的一部分。此事已无可逆转,就算阳三郎醒来也不过是一缕游魂,再休想夺回去。

尘霄生不解:“还留着作甚,直接打灭便是了。”

修行事情对师兄无可隐瞒,但长辈往事,除非得长辈首肯否则他不敢说的,师父欠了阳三郎一个公道,这公道苏景还不起,但也不会就此翻脸不认账。苏景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

尘霄生不再追问‘为何不杀’的缘由,另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它?”

苏景早都想好了,轻松而笑:“来日登仙去,找个没主的太阳安顿她。”

尘霄生吓了一跳:“真这么想的?”

苏景点头:“是啊,怎会有假,真这么想的。”

“要找不到呢?”

“花些心思,看自己能不能炼个太阳出来。”

又仔细盯住苏景看了看,师兄忽然大笑起来真敢想啊!

飞仙是容易事情?找无主太阳是容易事情?还要炼化一个真太阳苏景上下嘴唇一碰便稳稳当当的说了出来。

有的想总比没得想好,敢想总被不敢想好,还有,自讨苦吃总比没滋没味的待着好!若不能融身景色中,那又何必去攀那一阶一阶,直接看画不就好了。

师兄大笑声响亮。

笑过之后,尘霄生指向远处,问身边苏景:“你干嘛呢?”

黑石洞天内有三个苏景,一个施法相救虬须汉,一个坐在师兄面前吹牛,远处一块礁石上还有个苏景,正蹲着,对着面前一朵太阳花愣愣出神,口中喃喃不知在嘟囔什么。

师兄这一问,又戳到了痒处,但苏景并没直接回答,笑道:“这事可就大了,等我想好再讲与师兄知dào

。”

洞天内师兄弟聊得开心,全不影响苏景在西仙亭横冲直闯,简直太开心了:黑色大军正经的疲惫之师,冲杀起来得心应手。

三尸追随本尊身边,口中不停高呼‘妖魔法力无边’‘怪物端的凶猛’‘腌臜东西委实凶悍’‘本座与尔等拼了’之类言辞,仿佛马上就要被敌人打死,手上的殷天子则大展神威,砍瓜切菜。

打杀到此刻,西仙亭大局已定,正是三尸得yì

开心的时候,忽闻一声惊雷轰荡于山峦,声音响亮不算什么,追随苏景转战八方,贲烈雷霆三尸听得多了去了,根本不会在乎,可是这一道惊雷中又蕴藏了一重威严气意,直摄于心、让人心惊胆战、不想怕却不受控zhì

、不能不怕!

三尸吃惊不小,想也不想一起跑到本尊身后躲藏这才发xiàn

:散了。始终包裹在苏景身边、浓浓的真火灵元散去了。

雷声不是敌人神通,而是苏景的威势绽放:洗炼终了,真真zhèng

正结宝瓶。苏景跨过了三劫十二境中的第七境!

三尸吆喝一声,脚下童棺再飞起,三人排成排、自身后转到身前去做仔细打量,才看一眼拈花就失声道:“不是人了!”

的确不是人,此刻苏景根本就是一座白玉雕像,仿佛置身祠堂曾受万年香火供奉本为莹润身,再得虔诚祭拜添得圣洁光的白玉雕像。

栩栩如生、精美无双之像,但只有神圣意味却不见生机半点,再如何精致也只能是像、不是人。(未完待续……)

第六四八章 炽烨宝瓶,幽煞天尊

拈花惊呼才落,赤目又瞪起双眼:“着了!”

着火了,一道淡金色火环自‘雕像’头顶燃起,迅速向下流转于全身,火苗微弱火焰浅淡,全不会遮掩白玉本色,就在这‘浅浅’流火中,白玉苏景活了回来,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身上的火,缓缓抬起手、屈指在自己的额角弹了弹。

当当当的灵动轻响,如细瓷相碰,悠扬悦耳。

之后苏景笑了:“炽烨宝瓶身。”

话音落,金焰灭,白玉光泽消隐不见,苏景又变回平时模样苏景仍是苏景,只是又走过了一境、又饱览了一景,第七境大圆满,铸就炽烨宝瓶身!

“还是有点不一样了。”雷动天尊缓缓开口,一双眼睛转来转去,使劲地看苏景,真的有些变化、可一时间他又找不到苏景的变化在何处。

但很快,雷动突然一声欢呼:“没睡醒啊!还是这样子顺眼!”

另外两个矮子也齐齐欢笑,一个劲地点头当年白马镇上、谨记仙长嘱托时时磨刀的小僮儿,眼里总是藏着一份睡意的,但后来修行小有成就,尤其在完成第二境、铸就心基之后,神采泛于身心渐渐洗去了他眼中的倦意。

如今、炽烨宝瓶身,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小师叔又变回了凡人模样:眉目清秀、微笑友善、眼中带了几分睡意的小镇青年。

今日苏景尘霄生走出黑石洞天来到师弟面前,看了看。口中‘嘿’一声笑叹:“我看不出他是个修家了。”

所有神光尽敛于内,无需刻意遮掩,连尘霄生都看不住苏景有修行在身,炽烨宝瓶身。

雷动对着两个兄弟一摆头,做了个‘跟我来’的姿势,迈步来到尘霄生身前,三位矮神君齐齐鞠躬,平腰躬、鞠到尘霄生膝盖,起身后雷动正色:“师兄此言当真?”

赤目接口:“事关重大,万不可妄言。”

拈花附和:“师兄不用专拣苏景爱听之言来说。此事非同小可。”

尘霄生那么机敏的心思。硬是被三尸给问懵了:“什么事情?”

“真看不出苏景有修行在身?”三尸异口同声,而后又忍不住再次同声强调:“事关重大啊!”

师兄明白了,放声大笑坑不了再打,如今连修士气意都修没了。再要坑人简直简直没法说了。但前提非得明确不可。得是别人确实看不出,不能是苏景以为人家看不出、其实人家都知dào

他是修家,端的事关重大。

笑声未落。山外又传来一声嘶吼,苏景的烈火巨灵击杀墨巨灵,但火巨灵也被打得肠穿肚烂、头颅开裂,‘活’不成了,身形颤抖片刻就此爆碎开来,化作荧光重重,缓缓消失于众人视线。

尘霄生立kè

回头去看苏景,后者明白师兄的担心,摇头应道:“我没事,这法术是自我气焰接驳天威而成,散碎了也不会对我反噬,就是须得温养一段时候,才能度施法。”

话刚说完,西仙亭山中忽然闪烁起星星点点的光华,银白色、并不强烈且闪烁不定,可即便苏景的天地火都无法遮掩。

妖雾见状霍然大喜:“是大阵气意。”

大阵起势,距离真zhèng

发力、直捣西方黑暗时间无多,此刻山中黑暗军已然不成气候,众人扫荡余孽同时凝神以待,准bèi

迎上西方黑暗最后的疯狂反扑,但西方寂静,全无动静忽然,天空四方传来悲泣之声,不响亮不清晰,只是隐隐可闻却直入心肺让闻着不仅悲从中来。

天悲戚,似是为西方黑暗将亡而哭,

苏景一哂,司昭死后,也有怪异天象显现,不过这次提前了些。

临死前惹得天地沉痛,真是神?是就是吧,能死就行。

幽冥西仙亭大阵气势浮动之时,东土离山界内也有古怪气意游转,不过这份气意细微之极,沈河等人都在山外石头窝子里看打仗,加之离山高人全都深受重伤,没人察觉到。

尸煞阿添只攻不守,与敌同归于尽,她求死。

修行之辈寿命漫长、一路凶险且争斗不休,舍命之战并不少见,但如阿添这般求到如此癫、死得如此狂的一战,人间可见几次!阿添自毁,对驻守离山众人来说,真就仿若一场催魂鼓,心头血、骨中气尽数沸腾起来,口中那‘对不起’的嘶吼喊得响彻天地,就在这一声声大吼中释fàng

自己毕生修为,死战到底。

自清晨打到子夜,邪修牢牢占据上风,可就是无法在前进半步离山就在他们面前,近在咫尺了,却永远也跨不出那最后一步。

自南荒而来的三百零一妖受创严重、不听相柳裘平安疲惫异常,邪修星宿也再陨落几枚,仍是胶着战事。

方先子面带心疼,恨自己帮不上忙,眼中则藏了深深忧虑,他不敢打扰师父,只好小声问身边的剑尖儿剑穗儿:“师姐,玄天道的道主还有那个‘骄阳天尊’,为何还不来?”

若是以往,双姝一定笑眯眯地应一句‘是啊,还不来,我们帮你传讯问问他啊’,可现在满目惨烈,剑尖儿剑穗儿的活泼心思早都散去灭去了,一双清透女子同时摇头,未说话。

“离山是一面旗帜,也是一枚香饵。”红长老的声音传来了,弟子所问还是被她听到了,开口给出了她自己的答案。

“诱饵是为一,但还有其他缘由,有个古怪地方,”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任夺也告开口,不止见识深、眼力也更强,虽不能入战但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星宿陨落。其他星宿修为都会变强一点点。”

红长老闻言吃惊:“一人死,修为散于同伴?便是说最后剩下来的星宿,坐拥其他所有星宿之力?”

沈河摇头,接过话题:“星宿间有秘法牵连是没错的,但不是一人死,其他星宿可得其全部修为得来的、远逊于损丧的。”

“半成。”林清畔声音笃定,没人能比他看得更准确。

一个星宿魔头被杀灭,修为中的半成会分散给其他所有星宿,如此算来,廿八星宿只剩最后一人时。修为可增长一倍半。这倒不是什么太大事情。但且不论能传力多少,只说这门身死传力于同伴的秘法,十足让离山众多高人惊奇了。

正低声议论中,忽然前方朗朗笑声传来:“初到人间。诸多别扭。结果来迟了一步。让诸位星宿仙家辛苦了,勿怪,勿怪。”随说话。一道幽绿色阴风云驾自远处飞来,所过之处,人间地方恶鬼啼哭声大作,无数坟茔震颤。

玄天道,日月两天尊,二十八星宿,道主嫌‘朔月’不吉利,在其陨丧后不再重设此天尊之位,但他又提拔了另外一个天尊,唤作‘幽煞天’。

他是‘新来’的,几天前才得了道主的‘提拔’,相比骄阳天尊、诸星宿,幽煞是个真zhèng

‘新人’。

这种‘门内事情’外人无从得知,但诸星宿都曾得道主法谕,知dào

自己又多出了一个上司,还在离山前苦苦激战的众多星宿恭敬开口:“恭迎幽煞天尊驾临离山。”

众星齐贺,唯独西方白虎第三星昴宿未吭声。

邪道妖人也有自己的脾气秉性,昴宿老鬼曾追随过朔月天尊,深得器重,老怪心中也朔月也敬重得很。

朔月天尊死了,这没什么可说,不过昴宿见顶替旧友的幽煞天,总有些不太顺眼,偏他又来得这么晚,是以听他假惺惺的言辞懒得搭话,手上法术不停,将前方一头齐凤妖精打了个粉身碎骨。

可当他正想转头再去对付下一个敌人时,忽然觉得脖颈一紧,被一条森冷长索缠住了脖子,旋即巨力传来,身不由己飞向天空,空有一身本领,却连挣扎的余地都不存。

昴宿老怪还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离山前正邪众人都看得清楚,幽煞天尊的云驾中探出一条长舌,卷了昴宿直入云驾。

下一刻,咀嚼声响起,同时阴风云驾散开,一头魁梧凶物露出本相,头似犬首但额顶凸出三枚肉瘤,背生双翅、但左为鹰翅翎毛丰满,右却是一盏芭蕉扇;双臂如猿长毛批满胸腹却生着蜥蜴般的鳞甲,手分五指,足却一爪一蹄,屁股后面还接连着一片鱼尾,根本就是一头被胡乱拼凑起来的怪物。

丑陋怪物幽煞天尊身形庞大,昴宿落入其口,仿佛幼鼠比于大狸。

犬牙交错,咀嚼不休,血浆顺着他本就破烂的唇边不停洒落,昴宿从他口中嘶声惨嚎,偏偏一时还不得死,直到那怪物仔仔细细嚼足了四十九下,这才喉结一动、将他吞咽,那凄厉惨嚎也终告休止。

生吞活嚼了一枚星宿,幽煞天尊全不提此事,对其他众星宿笑道:“诸位辛苦了,再加一把劲,攻下这离山,道主定有重赏。”说着,背后那双全不对称的翅膀一扇,十余团泛着紫红光芒的怪雾凭空而现,急射战团。

仍是不攻敌,一个星宿邪魔,得一团怪雾包裹,须臾间事、怪雾便又消散,而剩下来的那十几个星宿邪魔个个面露喜色:疲惫感觉一扫而空、损耗严重的修元又复盈满!

得其恩惠,忙不迭又是齐声赞颂:“幽煞天尊本领通仙,属下敬佩万分,拜谢天尊!”

恶战中,口称拜谢自不可能真zhèng

叩头,用舌头拜就是了。

幽煞天尊也不再袖手旁观,刚刚为邪修回复力qì

的那些紫红怪物彼此接连融做一团,微一震,化作鬼火般森森青绿,陡然弥漫开来,如浓烟一般,先是将八百里离山尽数笼罩,旋即亏鬼哭狼嚎之声大作,滚滚浓烟向着离山倾压下去。

为离山苦战众人心中一沉:星宿尽告回复,再加上一个幽煞天尊当知,星宿邪魔不是等闲之辈,而那幽煞天尊杀一宿,比着恶狼扑鸡仔还要更容易的多!

全不见能赢的希望。

输了。

同个时候幽煞天尊哈哈大笑,对前方邪修道:“本座初来乍到,和诸位仙家还不算熟稔,将来相处诸位便知,我这个人,你敬我三分,我还你三丈;你冷笑我一声,我当面你爹、儿面前活剥你皮!”

话音刚落,忽然离山界内传出一声笑,清清淡淡,不喜不怒:“煞笔。”(未完待续……)

第六四九章 无双城主,天下无双

山中一句市井脏骂来得如此清晰,传遍离山、传入战场、也通过天顶那面苍穹镜传向乾坤各处可幽煞天尊真觉得自己听错了,离山高人修身养性,性情到时嬉笑怒骂,但无论何时都不会口出污言秽语。

幽煞天尊惊讶,脱口:“什么?”

大笑声起:“你、煞笔!”山中人又骂一遍。

第二声不止清晰,且没了之前那‘清清淡淡’的高人气意,干脆就是响亮大骂,声动如雷!

幽煞天尊踏实了,就是有人骂自己。

而骂声炸响离山之际,山中一蓬光华闪烁开来,不绚灿不耀目,浅浅的白色光华,自山界内升起,如环如浪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所过之处,幽煞天尊催起的攻山独烟被一扫而空!

白光扫过,不听、相柳、裘平安、卿眉、南荒众妖耳中飘入一个声音:“辛苦了,且请歇息,让我来。”

骂人时如泼皮无赖的声音,此刻语气又变得清爽明朗,悦耳。

山中浅白光芒在涤尽毒雾后,微震、猛又暴发出一声锐金长鸣,整座天下都听得明白,那是长剑出鞘之鸣!就此,白色光芒化作长剑七百支,破空呼啸穿梭结阵,接下了所有邪修的攻势。

离山中,有人出关,凭一道法术挡下了诸多星宿的猛攻!

幽煞天尊一双犬目眯起,挥了挥手,山前众多邪修就此收手。向后退开。天尊不急强攻,他想看清楚骂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很快,他便看清了:无皮之人。

赤身男子,红色筋肉裸露,也不是一点皮不存,身上星星点点的有那么几块大小不一的皮,加在一起怕也不到一尺方圆。

正在长出皮来的无皮人。

不是离山弟子,他只是个栖身于离山、借同道庇护养伤的落难人。但他也是正道中人。

彼时闭关、不知外物,错过了天下正道合力对抗天星劫数之役,今日回神片刻。却意wài

察觉山外正气衰弱、邪异狂躁伤势远未痊愈。甚至都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仍毅然破关去!正道中人不匡扶正气,那又何必修行,哪还疗个劳什子的伤。

正道天宗。无双城主。

爱说脏话的戚弘丁。

无双城修心不修口。这座大好天宗陨落前。城主的污口脏言于修行世界中也曾大大有名!想骂就骂,对该骂之人又何须吝惜言辞?若你所为脏了心烂了肺,我骂便绝不怕脏了口。

骂他。因戚弘丁听不惯‘剥皮’两字。

没皮、没衣,偏偏戚弘丁步态方正,先拔身于离山天空百丈,再一步一步走向战场,缓慢且从容,昂首挺胸骄傲微笑,仿佛他是绝美男子、身披人世间最最华美裳袍。

谁说他没有皮,当第一步跨出,湖川见底大河露滩,烟云起于千里;第二步迈开,烟云八方汇聚而来,缭绕于身;第三步落下时烟云散,完好男子,俊美男子!

不似尘霄生那般娇美,他一点也不娇;不似苏景似的清透,他不清透:面如刀削斧凿棱角分明,双目微陷而狭长,身体不算魁伟但肌肉硬朗,戚弘丁的俊美:

破山蹈海之锐、顶天立地之韧,那是男子精壮、强悍气意!

赤裸男子,俊如岩山谁说他赤身裸体?

第四步跨出,山中成片秋枫林,那艳艳如火的颜色流转开来,树不动叶不动,只有林中的颜色动了,铺天盖地的火红奉于戚弘丁,绕身旋、化红袍,再看枫林仍在,只是所有的叶儿都变成了白色;

第五步迈下,山外金灿灿的稻谷也失去了颜色,戚弘丁脚下多出一双金靴;

第六步站稳,树干棕、秋草黄、鹂羽翠、莽山皂甚至苍穹深蓝诸般色彩汇聚,结化七彩巾,落在戚弘丁手中。

前三步,夺下千里修水生肤;后三步,采遍千里颜色结袍。

第七步,落地,风轻云淡,再没不见异象,戚弘丁站稳在战场。

我所至,千里无颜色。

无双城主,天下无双。

不看邪修一眼,戚弘丁望向石窝中一众离山高人,不谢离山曾对他相救相助之德,不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祸事以至正气如此虚弱,他对沈河说道:“两件事,要麻烦沈真人了。”

沈河点头:“戚师兄请讲。”

掌门在点头,林清畔、任夺等人却在摇头,当然不是要拒绝无双城主还未说出口的请求,摇头只因:心中戚戚。

“下山时刚刚看到师叔重伤昏迷,若将来还请离山道友多加照顾。”

沈河点了点头:“请放心。”

“第二件事”戚弘丁笑了,抬手扬起手上的七彩巾:“是这个。我自己不会扎头巾,要请离山同道帮忙最好是女孩子,男人给扎头巾感觉古怪。不情之请,万勿见怪。”

“我来吧。”红长老挽袖,露出白藕似的一截小臂,不料戚弘丁忙不迭摇头:“使不得使不得,戚弘丁虽然脸皮厚,可也不敢劳动红师妹,红师妹这双芊芊素手,可就只有沈兄的头发才配得上。”

这是什么怪话啊,戚弘丁一边说,还转回头对沈河眯了下眼睛,不修口疯言语的无双城主。

红长老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可气不来更笑不出,眼波盈盈,敬佩之外还有伤戚。

剑尖儿剑穗儿费力站起来:“晚辈为戚师叔正巾。”

戚弘丁笑容平静,诚恳致谢,将手中七彩巾递给双姝:“有劳两位小仙子。”

“结书生巾可好?”剑尖儿问,剑穗儿跟着接口:“又或者英雄巾?快活巾?秀逸巾?”

“书生巾吧。”戚弘丁应道。

一种男子头巾扎法。为东土书生所用,唤作书生巾,此外这种扎法还有两个名字:

义气巾。

正气巾。

很快头巾扎好,戚弘丁最后又对沈河点点头,转回身走向邪修。

幽煞天尊‘初来乍到’,东土人间的俊秀人物他知之甚少,根本没听说过戚弘丁,但早有星宿妖魔认出了无双城主,低声报于四不像的怪物天尊。

见戚弘丁转身向自己走来,幽煞天尊桀桀而笑:“无双城主。天下无双?啰嗦无双倒是”

戚弘丁也笑了。摇头打断:“少与我废话,尔乃邪魔”前半句说完,昂首吸气,后半句四个字喊得震彻天地:“煞笔邪魔!”

言罢上青天。无双城主飞扑强敌!

不动咒不驭宝。赤手空拳。

啰嗦?那是和同道朋友啰嗦。若非眼前有事,啰嗦上三天两夜无双城主也不觉气闷。但对着这些邪魔,戚弘丁懒得听他们说什么也懒得对他们多讲话。甚至连那‘七拼八凑’的凶猛魔头的来历、姓名都没兴趣知dào



便如戚弘丁的脏口喝骂,管他从哪来,管他叫什么,归根结底:煞笔邪魔。

戚弘丁人在高空如鹰隼扑击。邪修又岂容他近身,诸多星宿齐齐动法,霎时玄光大作,一道道凶猛法术或飞剑法宝直击天空。

幽煞天尊也昂起头,犬口大张,千年戾气无数怨魂炼化的一盏戾天幡打出,鬼哭狼嚎声响再度弥漫于天地,千万鬼魂怨气结法,化百里杀灭劫云倒卷而起!

便是正道明宿、天宗长老遭遇‘戾天幡’这等凶邪法器也要先以正法护身再图后算,何况还有十多精修邪魔夹击、大群妖邪并法可戚弘丁哪有半分退意,左掌绷直左臂高举,口中一字大喝:“罡!”手落、如斧凿劈斩。

一只手,开劫云、退千法,硬是将所有攻于面前的所有邪修法术尽数劈开,而这一掌劈斩之势非但不见消弭,反倒更强更猛,斩向幽煞天尊。有三个人看得见沈河、任夺、林清畔,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看到,随戚弘丁手掌挥起,千里内散落于九霄天上的纯正罡气流转结形;当戚弘丁手掌落下,千里纯罡化归一柄无形无势只有隐隐气意的巨斧,归于无双城主的左掌。

一字动仙罡,九霄天斧入我掌。

这便是无双城主的天下无双。

邪法辟易,手劈当头,幽煞天尊避无可避,怪叫一声双拳斜叉硬挡戚弘丁猛袭。

劈掌落、中邪魔手腕,‘啪’地清脆响声音,拳肉交击响动,让幽煞天尊完全没想到的:不疼。真的不疼啊,那十足骇人、似是连大地都要斩做两断的一掌,居然不比着凡人一击更强。不存丝毫伤害。

心头闪念,疑惑才生,幽煞天尊突然听到身旁轰然巨响,左侧半里地方,三十丈宽七十里长巨壑突显,之前置身于此的诸多邪修,无论修为精深的星宿还是身形滑溜的小妖贼道尽数惨死当堂,只有血浆肉泥,连一块完整皮骨都不存。

一掌斩落当头,罡斧神力却落于一旁,杀天尊手下。绝非指东打西,而是我法从我心,劫随思意去!

我法连心不牵身,管我一掌落何方,只看我意斩于谁。

这便是无双城主的天下无双。

戚弘丁笑,英俊男子,笑容阳刚开朗。掌落人也落,就是俯身自地面一抄,右手抓起一把泥土,口中第二令撼动大地:“坚!”喝断中挥手,将手中沙土抛向幽煞天尊——

十二月第一天,脱帽除袜敞开怀,光秃秃的头顶冲冰天,脏兮兮的双脚踏雪地,伸手拍着胸口啪啪响豆子你做啥?

俺做啥?

拿俺这胸膛做皮鼓,擂将起来助个威:

求票求月票、求推荐票啊啊啊啊啊。

谢谢大家!我没真光膀子,忒冷^_^(未完待续……)

十二月,求月票和接着来

(更新已经上传,兄弟姐妹别看漏了)

先回顾上个月。

忍不住要说的,码字五年,以月而论,这个月是我写得最最过瘾的一月。

离山抗天劫,苏景救师兄;离山有难轮回有难,有人在阳间奋战有人在阴间冲锋基本每天的更新我都在亢奋中。

不怕你们笑话,豆子泪点低,几次写着写着自己都咬牙切齿眼睛发酸来着,比泪点更低的是我的笑点,码字中还总在傻笑。

写得我有哭有笑的一个月。可以确定的,这是五年里码字最嗨的一个月;我希望的,这个月的文章能是我以往五年最精彩的。

不知dào

怎么说,反正不管怎么说吧,我自己觉得值得了,辛苦点累点也值了,我挣了稿费,我体会了乐趣,还有我请假时你们都那么宽容,嗯,以前说过六百三十一遍的话,今天再说第六百三十二遍:谢谢你们。

另外还有句话,是第一次对大家说,真心的:我爱你们。

不知dào

该说啥了,我对着屏幕乐了,这就是我喜欢写单章的原因,能笑着去做的事情,当然得常常去做不是!

我说过啊,一浪接一浪,现在浪打浪的浪起来了,但浪还不够大,接着来,这浪得往天上冲,不然怎么过瘾!!!!!

最后,我想了半天,是把求月票的事放在开篇就说还是放在结尾说我决定在开篇求票。

求月票啊^_^,鞠躬感谢,十二月一,新月开始,2013的最后一个月,豆子攥拳咬牙,兄弟姐妹咱们接着嗨!!

豆子惹的祸

2013.12.01(未完待续……)

第六五零章 天下秀

抛土扬沙?泼皮无赖才会用到的打架手段。可当这一把沙土扬起,千里地面突变稀软。

千里大地,地中那所有‘坚’都被戚弘丁抓干,融入手中那一把土,攻敌。

一令地髓起,入手千里厚土。

再看戚弘丁,红袍金靴正气巾,眉飞色舞大笑中,好像问:谁敢天下无双!

没了‘坚’,大地就失了骨丢了梁,变得比沼还稀软比水还软,浅薄散修猝不及防,尖叫声中顷刻陷落地面,离山也被戚弘丁的凶悍法术连累,轰轰向下沉落去。

幽煞天尊急急拔身而去,飞过来的不过一把‘沙土’,但他真就觉得,是这千里大地提转夯砸,直到此刻他才真zhèng

明白,什么是东土俊秀,什么是正道风流。

怒啸连天,幽煞天尊人在半空胳膊倒转自背后猛一用力,把身上那片充当翅膀的芭蕉扇拔了下来,迎向沙土奋力猛挥,芭蕉扇上扇出来的不是风,而是一片血河,赤浪翻腾怒涛轰荡

活着一人,倒挂,开颈放血,并以法术维持,保住他性命,待血满两升为他止血,将扇侵润血中。扇形如芭蕉质却如棉,刚好可以吸满两升,一滴不剩。

撤掉伤者的护命法术,将扇附于其口鼻,使可怜人活活被捂死于自己的血中。可怜人命中戾气进入扇血,魂飞魄散再无轮回机会。如此往复,一天一人。炼扇八千年,始得扇中血河一道

幽煞天尊不知dào

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只知dào

忽然一天醒来,面前一个面容慈祥的白袍老汉,正对自己微笑,见那老汉第一眼,幽煞便知晓自己要对他忠心不二!

老汉传下他一枚玉玦,内中尽是修liàn

办法,血扇炼法正是其一,每天一个炼扇的活人也是田上以秘法炮制、封起阳气不为外界察觉后送来的。

幽冥里。怪物修liàn

万年;不久前。忽有得修为暴涨;就在刚刚,每一个星宿陨落他又添出一份修为幽煞天尊狂妄自大,从未将阳间人物放在眼中,这凶物心性浅薄修为却扎实无比。他是玄天道主最最珍惜的一枚好卒。

煞扇动血河出。腥臭熏天。迎向那一把‘沙土’。

血河、沙土堪堪相触,就在这个刹那,站在地面的戚弘丁将双臂平端双掌平伸。左掌上右掌下掌心互抵,继而双手一转右掌翻上左掌旋下,同时口中第三字:“转!”

天旋地转。幽煞天尊的天、旋;无双城主的地、转。瞬瞬圜移,本应在半空里交汇的那两道神通竟错过开去,全没道理的,可就是错开了,是相对、是互迎,但那两道法术似是各出不同宇空,全无碰撞交错而过!

由此,血河奔向戚弘丁,沙土继xù

轰向幽煞天尊。

两掌结乾坤,左旋动你天右转移我地,戚弘丁还在笑,天下无双妙法无双。

双掌分,昂首迎血河而傲然不退,左手食指倒转,在自己的额头、沿着眉心到发髻轻轻一划,皮肤绽鲜血流,两寸伤痕一道。随他额头绽开伤口,他身前的空气,也突然裂开一道伤痕,百丈高,自地面之划半空——乾坤裂虚空现!

空气开,灰影显眉心通天宇,印堂破、三眼开、拜望虚空!七天宗,无双城,戚弘丁。

血河未能欺身,尽数冲入虚空,魔物炼化八千年的血扇,废了。废在戚弘丁的食指轻轻一划。

幽煞天尊去哪里求得开天剑来剖开虚空?且先前戚弘丁的‘天旋地转’之法,让沙土的袭杀变得突兀万倍,躲不开更无可防,只有捱了轰隆巨响,强悍邪魔被打得飞退三十里,胸口深深塌陷。

沙土散去,‘坚’重回千里大地,所幸戚弘丁一击只是眨眼事情,离山沉落七丈便止。

幽煞天尊倒飞,还不等他回一口气稳住身形,戚弘丁就身化流光、如影追上,又一次左掌绷直,如斧凿砍下,向那邪魔头颅!

但戚弘丁口中敕令不再是‘罡’,而是‘雷’!一样的起手式,不一样的法术无双城主斗战中,动一法便弃一法,穷尽此生,绝不肯重复再用以往用过的法术。

是傻是傲?皆为天下无双!

喝令起,道法传天、无双气意引动天威,千重雷霆显现。

银鞭紫弧、起于苍穹落于左掌,而戚弘丁随之消失不见他的身体、血骨、气意、修为所有一切融于天雷,尽数归于这一掌,俊朗男子消失了,只剩一只开天裂地的手刀!

手落刀落雷霆落杀劫落,正中邪魔天灵。

威猛一斩,嘶声惨叫中幽煞天尊被打了个粉碎!

雷霆阴手刀敛,戚弘丁重新显身落足地面,并未立kè

动法去扫荡其他邪修,双手背负身后,昂首望向天空幽煞天尊确是碎了,但不‘乱’,头、肩、臂、上身、胯、腿、足、一片翅膀一样一样都是完整,那本就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凶物更像是‘解’、是‘散’。

身体各器部散落三百丈天空,缓缓漂浮并不沉落,幽煞天尊的头颅双目合拢嘴巴紧闭,但他的声音依旧飘于天空,阴森虐戾:“戚弘丁,眼界狭小之辈,太小看你家天尊了!”

戚弘丁终于肯和敌人‘啰嗦’了,闻言点了点头:“不错,小看你了,你非普通邪魔。”

刚刚相斗过一场,幽煞天尊口中虽刻薄但心中哪里还会轻视戚弘丁,知dào

了他的利害,再听他说上一句‘小看你了’,幽煞天尊心怀开畅。而戚弘丁的话尚未说完:“你非普通邪魔,你是大邪魔;你也非普通煞笔”

脏口正道。秽语高人发生大笑:“你是大煞笔!哈哈,邪魔,还有何腌臜法、邋遢术来、来、来!”

恶骂如天雷轰动八方,俊美戚弘丁昂首向苍穹,目中无人、只有天!

幽煞天尊勃然大怒,口中厉声传令,远远散开四周有大群邪魔闻令各施本领蜂拥而上,千重法术轰涌,必杀戚弘丁。

离山顶平安龙、离山周不听藤、离山前九头蛇,卿眉小蛮妖和众多南荒妖也各自起身。口中咒嘹手中法凶狠。想要迎上前去助戚弘丁一臂之力,不料戚弘丁摇头而笑,摆手间一道柔柔清风拦住了护山同道,仍是笑:“你们再歇一歇。”

话音落。双足猛顿。狂风生于脚下。戚弘丁放声而唱:“愿以我血换天丁、求以我骨盼仙甲。若有神,骨血相求,入人间!”

几句诀不伦不类。可其中决绝之意有谁能听不出来,戚弘丁要以身侍法,换取浩大神通!这事情来得太突兀,明明稳占上风之战,无双城主忽要做自残相搏?!离山阵中方先子大吃一惊,脱口急呼:“使不得!”

可又哪里阻拦得住,戚弘丁吼喝愈发狂放:“我骨在此我血在此丁甲何所在,还不现身相见!”

前四字,戚弘丁伸手入口、掰下一颗臼齿,中四字,掰齿后戚弘丁就势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后把指上血涂在牙齿上,捏碎、挥散。

方先子喊不下去了一颗牙,几滴指血。嗯,确是骨、确是血,如假包换,无双城主污言无忌,但不骗人不欺天。

咒诀喊得吓人,戚弘丁的做派十足‘小气’,但那一颗牙几滴血唤起的神通却惊天动地:璀璨光芒震铄而起,丁甲十二神将就那么凭空出现,执巨槊舞长戈逆冲邪修阵中,身动如风电身坚入金精,杀敌。

‘散’在高空的幽煞天尊怒吼一声,头颅上大口猛张、黑色雷霆轰砸,左手化作污风滚滚、三千厉鬼猛将藏身其中;上身散碎内中窜出一头七尾三头巨煞毒蝎;右腿连连震颤,七十四根真阴锥呼啸飞去

之前被戚弘丁毁去的血扇是幽煞天尊的半片翅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的道理,幽煞天尊身体的每一器部,皆为精炼法宝,这怪物合在一起是猛鬼,散开身体便是无数凶狠宝物,随便哪一件都不比血扇逊色!

铺天盖地、凶器袭来,戚弘丁全不退避,正相反、举步登天他迎了上去,口中朗朗唱和化作天音隆隆!

“三光秀,圆明实相!”

天音动荡,金红色阳光自东方扑卷而来,皎洁月光自西方斜斜罩下,闪烁星光从天顶各出散落,所有光芒尽落于戚弘丁身上,把那俊美男子渲染地犹如仙神一般三光秀,圆明实相。

“无极秀,洞虚豁朗!”

第二诀动,天有极地有极身有极唯独思意无极,无双城修法的根本便是:再将无极之意洞彻有极之身、有极之地、有极之天!诀起法动,披满光芒的戚弘丁身形微振,消失于空!不是隐身法,不是散身法,而是融身法度,将身容于意再将意散于百里乾坤,这百里,不见戚弘丁却只有戚弘丁无极秀,洞虚豁朗。

“明堂秀,道契心壑!”

第三诀,识海缩、明慧升,天地沉黯唯我一点智慧光,照射于心再投影于世,百里乾坤化我心中仙乡梦境,天是昨天的天,地是僮儿的地,戚弘丁心中故地入法来,好一片秀美风光,浮云清静、芳草清静,屹立数千年终于坍塌的古老修城重现于人间:百里乾坤无双城明堂秀,道契心壑。

“天下秀,独立无双!”

最后一诀出口,戚弘丁人形重现,天上无双城,城中戚弘丁!他变了,不再是刚刚看上去三十不到年纪的青年男子,他年轻了,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少了几分坚强多出几成清秀懵懂,正笑。

巾不见,长发披于肩;靴不见,赤足踩在铺满桃花的清幽小径;红袍仍在,灿灿枫火,红衣少年翩翩天下秀,独立无双——

我想写个风采绝伦的戚弘丁。

无双城主,天下无双。这个人要衬得上这个名头,想的时候我满心激动,写起来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词汇量有限、笔力正经不够用。描写我实在不成啊啊啊,写完再改改完不满yì

又重来这章写了好久,其实就是盼着能让大家看一个精彩人物,出场时候的没皮、势败、颓丧的人,回复昔日光彩,做回那个天宗正道、污口恶语、心怀大义的无双城主。此人风采绝伦、天下无双。

苏景攀一阶一阶看一景一景,我想我们也是一样的。豆子努力了。

最后,认真求月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六五一章 鼓击两重天

幽煞天尊解身化重重法宝,那些法术来得何其迅猛,说一句‘追风逐电’也算不得夸张,但没用、再快也没用,再快也得等:等戚弘丁施法。

天地被‘拉长’了。那于半空倒扣下的魔锥、从煞云中起身的鬼将、从魔口中绽放的雷霆等等等等所有妖魔的攻势,向着戚弘丁疾飞而去,可总也飞不到!反观戚弘丁,四句玦唱朗朗、心法行转从容,直到他无双城法境成形、红衣城主显身,幽冥天尊的法术才真zhèng

攻到——百里域、百里城,城主纳敌于其中。

鼓声不知从何而来,一声一声,咚咚作响,响于耳却落于心,一声比着一声、更振奋。

城中有鼓,荡气回肠!

邪魔杀劫入疆域,直击戚弘丁,戚弘丁却闭上了眼睛,听鼓,少年郎面如玉,一笑谦谦。忽然他跃起,背腰屈膝提双足、仰颈昂首垂长发,双臂抬双手拳、屈臂城中戚弘丁跃起三尺,那一刻他身如弓倒背!旋即身体正躬回,人落、双膝于双肘砸在地面,正应了一声振奋之鼓:咚!

再腾身,仰向天,看邪魔杀劫也看碧蓝苍穹,眨眼睛、拧腰变势,人独立、在落地,单足踏地,再应上一声冥冥天鼓:咚!

跨步飞身,急冲十丈,忽收势,跪落大地,一拳砸下,还是应着一声鼓:咚!

起身笑,沉腰正身,又急退倒踩七星。接连七步一步踩一鼓:咚咚咚!

红袖卷、红袍猎猎,谁能看不出,红衣少年应鼓起舞!是舞,却无柔无媚,一跨步仿要大地崩裂,一昂头似要洞穿苍穹,一腾身如蛟龙搏海,一起手便要拔山撼岳,少年舞阳刚舞,铿锵无双、豪迈无双。

舞虽鼓而来。法因伴舞而生。

有风起。满城琼花漂落;琼花滴落,引来蜂蝶无数,戚弘丁挥袖花蝶间,一花绽开十三剑。一蜂做一锐。一蝶成一剑;有云来。淅淅沥沥小雨滴落;雨汽氤氲满城,唤来了彩虹一架,戚弘丁猛昂首。长发暴涨通天去,满天雨水汇涌成潮、入彩虹分七色,一色一天剑;有水浸地面,小草不甘寂寞,钻出嫩嫩地绿芽儿,戚弘丁落深娇嫩草芽间,手落手在起,作势一拔,猛一声皮鼓荡荡,千草万芽儿尽化利剑冲天起!

剑法,戚弘丁修剑。

这其中藏了一份骄傲气意:剑出离山?且看无双之剑。少年常气盛,他做城主时离山已如日中天,藏下一份比试之意,但并无倾轧之心,他只想:让无双城天下无双。

今时今日,终得机会舞剑于离山前,杀、邪魔。

少年舞不休、风云变幻万剑不休,那红红之舞便是他的风华绝代他的举世无双!

而戚弘丁已然泪流满面,城中一舞恍如隔世,无双城只能入梦,天地间再无处可寻不闻剑鸣,离山前只有鼓声回荡!

鼓低沉,立足西仙亭,可觉脚下山峦微颤。

山间墨色军马已被涤荡一空,西方完全沉寂下来,似已皆尽全力再无力相抗。

西仙亭上两重大阵之一,殷殷鼓正缓缓发动开来,局势大好,山峦间苦战余生众人个个喜形于色,唯独天不作美,隐隐哭声绵延不断,为西方即将覆灭而恸。

天哭任它哭,想要灭轮回毁世界的邪物,判官不容。

鼓声缓缓,自西仙亭山峦中正中传出,每十七息做一击,前是十响除了低闷异常并无其他特殊地方,但从第十一响,咚一声,不再震山而是震于空。肉眼可见,西仙亭上百丈天空,随那一声鼓响,空气中每隔十丈便有一道涟漪震颤开来,十道涟漪向着四下里播散而去,十里不绝百里不绝,直到视线尽头涟漪仍在波荡开散。

第二声鼓,西仙亭上两百丈又开十道涟漪,三声鼓,三百丈天空十层气浪卷动如此,鼓做百响,万丈天空分千层层,涟漪推气浪绵绵不休。

鼓震百声,划千重天。

再之后,鼓声忽变,没了缓慢深沉,变作急急轰响,再看万丈天千层涟漪,悉数凌乱,此刻情形像极了一场暴雨泼入微波徐徐的大湖。

鼓声催,涟漪乱、天空乱,乱到无以复加时候就此崩碎!

破万丈空、破千重天。破碎气浪中,一只雏鸟跃出眼皮都睁不开、绒毛还有些湿漉漉的,刚刚孵出不久的小鸟儿,比着小鸡仔也大不了多少。

雏鸟笨拙,头上还顶着几根稀稀疏疏‘胎毛’,心思却高远得很,居然奋力拍动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鼓声重新归于沉缓,但那份沉闷之意早已散去,变得生机勃勃,仿佛心跳声,这乾坤世界的心跳声,有力且温暖。一声鼓,雏鸟绒毛潮湿退去;二声鼓,鸟儿嘴角嫩黄褪去,三声鼓,一身细绒变成毛毛扎扎的初翎。

如此,鼓响一声,那稚嫩鸟儿就长大一分,七声鼓,鸟儿变作信鸽体型,飞得稳健了,围绕西仙亭缓缓盘旋;十四鼓,鸟如鹰隼、头生金冠、翎尾初成,不算长;廿八鼓,彩羽缤纷,翅展十余丈,赫赫然一头漂亮孔雀,且越长越快。

鼓响一百一十二声,孔雀化身一百七十里,不再盘旋、静静悬浮半空,巨大身形将整片西仙亭稳稳覆盖,高高羽冠、璀璨身色、长长翎尾斜垂仔细看,其他地方都对,可它的尾巴又哪里是什么翎毛:一条一条‘长翎’摇摆不定,长牙舞,分明是一条又一条的凶恶蛟龙!

仙雀延蛟尾,闻所未闻的怪物,美艳到不可方物、却有凶戾到无以言喻。但不算完——鼓声第四变,柔和不再活力不再,只有浓浓怒意、满满杀伐:鼓如恨,恨绝天地!

连串鼓,七七四十九响如急鞭怒放,百七十里冥雀身形随鼓簌簌颤抖,眼中的怡然与高傲散去,目光渐凄厉如剧毒之刃,鼓声落下一瞬,冥雀轰然崩碎——雀仍在、崩飞四方的是它山上的颜色,璀璨妖娆散碎,晦色之雀,戾蒸腾煞弥漫,旋即一声凄厉啼鸣,满满戾气之物振翅而去,急急冲向西方黑暗。

冥冥鼓,阴阳司内无尽年头、审断游魂所结怨气,入鼓生灵魅,凝结成这一头只恨杀不尽眼中一切的凶物;

怨恨雀飞去时,天空重现,直到此刻苏景等人才发xiàn

,在雀之上的天空里,一盏大红旗正烈烈卷扬,于高处、随雀后,同样向着西方而去,旗子能有多凶猛?苏景昂首望向旗子,全无反应,唯独收藏囊中的丈一龙剑,突然跃出爆起一声铿锵剑鸣,如喝彩之声!

丈一‘追随’苏景身边数百年,遇到多精彩的法术、多强dà

的敌人,也从不曾听它有过主动长鸣。

得此剑点头,足见那法术了得。

阴阳司,无数判官主持轮回、铁面奉大义积攒下的无尽正气,便是那十里飘摆红旗一盏了。

雀西去,她在万丈天空,身影投于地面,压垮大地,她的影子便有万万钧沉重,随她西飞地面上显出一条宽宏之壑;

旗西去,它在更高处,肉眼即可见它过处,阴间那永远绿幽幽的苍穹迅速爬满龟裂,正气冲霄,天都摇摇欲坠。

一为子民怨气,一为官员正气,两道真力既是截然相悖又相辅相成,除了煌煌仙力杀灭敌人外,这怨、正两股气意还会了结另一重‘纠缠’:气数!两阵成形,灭他气数。

阵击远去,到此刻,不论谁胜谁败,只说法术圆满,判官的西仙亭大阵算是彻底完成了,西仙亭山间玄光再起,入阵去的诸位判官重新显形,回归苏景等人视线。

没人去打招呼,众人翘首,全神贯注望向西方

两道大阵直奔西方黑暗,没有想象中的纠缠冲杀,当攻袭到,雀、旗与西方黑暗才一碰触,便是一声贲烈大响。

怒响中,雀崩碎旗崩碎黑暗亦崩碎,绝不拖泥带水,再也痛快不过的:碎。

压在西陲、同样也压在大判官心头的那沉沉黑暗彻底轰碎!崩了、散了、没有了!小鬼差妖雾忍不住,啊哈一声大笑,可他的欢呼声才一响起便告断末,西方,黑暗是散去了,但还有一座黑色天峰矗立。

下一刻天峰崩一块块巨大的黑岩砸下、落地一滚——一头又一头墨巨灵,一座擎天巨山,三百墨色巨灵!

‘西仙亭’众人只觉脑子中‘嗡’一声响!

除了惊骇、绝望,还有想不通既有三百墨巨灵,又何必退缩黑暗中!此事,万万说不通。

人人呆立当场,唯独苏景,阳火、墨色,天生的对头;十二魂、黑巨灵,千古的仇敌,见那三百巨卒冲来,苏景身周火焰暴涨,昂扬吼喝中扑跃而去。

西边,大过山岳的巨灵,三百众;东面,周身烈焰翻卷的青年人,一人、一剑,丈一长剑。

人破空、疾驰,剑高举、长鸣,剑势已动,能够挽回败局的就只有手中一剑,用性命去换的一剑。

没人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但离山弟子心中还有两字,在‘性命’之上:赴义。

贺余如此,苏景亦如是。(未完待续……)

第六五二章 修行人间,剑出离山

幽冥,三百墨巨灵急冲,他们的步伐沉重、每一落地便会引动千里震颤,他们的目光沉冷只有沉冷、不存生气。

丈一长剑厉啸冲天,苏景口中咆哮已不成声,反复着只有一个字:“来、来、来!”是因炽烈战意、呼喝敌人让他们快领死;也是自己身死前的嚎啕,呼唤那阳世间的剑冢,那万千神剑入战来。

苏景看不见,跨越冥冥,阳世间剑冢内万千神剑正齐声暴鸣,剑身震碎泥土、岩石,正拔出,寒光迸射,横扫四方。

只待万剑起,苏景便要身受反噬,五百年辛苦修行化作飞云散去,他还不知dào

,离山遇宵小、正苦战便在此刻,苏景忽觉天旋地转,耳中那狂风呼啸甚至湮灭了丈一神剑的怒鸣!旋即手腕一紧、手上一轻,手中的神剑竟被人夺下了。

一人从苏景侧方闪过,轻轻松松夺下了他的剑。

苏景甚至没能看清他的身形。

那柄剑,如今是轮回唯一的指望啊!苏景狂怒,阳火金风金乌剑狱、所有心神都在这一瞬入战来,只要能发动的法术、宝物尽数发动开来,杀那夺剑人、抢回丈一剑!但法术才一动,身前忽然一阵柔暖的感觉,另个方向又冲来一人,直入怀中,就那么轻轻柔柔地抱住了自己。

夺剑人苏景没看清;抱住自己的人一样没看清。

苏景是什么人?他破五境时杀妖皇、破六境时斩邪佛,结成宝瓶身后连墨巨灵都斩杀过几个了!此刻竟成了‘怂货’。哪来的怪物啊,把他比得练个稚僮儿都不如!

“阿哥苏锵锵啊。”被人抱住,耳边有少女的声音响起,满满的开心和惬意。

“啊!”这世上喊他苏锵锵的人不计其数,可叫他‘阿哥’还会柔柔拥bào

的少女,就只有过一个!

同个时候,又一个声音响起:“怎么回事啊?”再也熟悉不过了,师叔陆老祖的声音!

老祖一问,一份迷惘,的确不知dào

怎么回事;两分喜悦。又见到苏锵锵了;还有七分战意。管他怎么回事,他看得见那些墨巨灵、晓得苏景正好和这些东西拼命,那便:足够了!

一时间苏景懵住了,怀中拥bào

的。雕刻少女;身后说话的。师叔陆九;那刚刚夺下自己拼命一剑之人。是吃面老道?举目望去,不是老道又是哪个?道士赤足,把丈一长剑拖在地上。脚步轻轻松松,向着前方走去。

再抬头做仔细观看:白色大地、血色天空、黑色日月星辰共聚苍穹,不是青灯境又是哪里!

可再展目四望:西仙亭群山、山中目瞪口呆的阴阳司部署;前方墨巨灵三百人,整座急急冲锋还不等苏景弄明白怎么回事,遽然一道强光绽裂,有人大笑,水声轰动——大笑之人,陆崖九,好生无聊的日子,可做一战,无疑大好消遣,快活不已;强光与水声,便是老祖的寒月天河。

小小斗战,明月映天河;正邪之争,天河升明月。

不过剑法逆转一变,威力却是天差地别严格以论,老祖这一剑不应唤作寒月天河,而该称为‘天河明月’。

银波银涛汹涌奔流,就在怒浪涌动中,一枚枚银月自川内升起,明耀天空;十里川,三十月,有如钩有如盘东土修士观星望月算得基本功课,苏景看得明白,那是一月份、正月的三十子夜三十月;

天河奔腾,再涨十里,又是三十月,二月天,天天见月;

呼吸间,天河暴涨至一百二十里,三百六十月悬浮九天,下一刻陆老祖投身天河去!

人入银川,剑出明月,三百六十月齐放寒芒,剑意绽、剑qì

升,绝伦一剑斩下——一轮明月,是为一剑!

三百六十轮明月,便是陆老祖的三百六十剑齐出、便是陆老祖的剑动乾坤!

月不同,剑不同:朔月隐杀暗刺,满月光明中击,钩月诡变旋斩。但不同月不同击却都是一样的威力:每一剑皆为老祖全力一斩。

苏景‘啊呀’,又跳又叫,想要高声喝彩又想放声大哭!五百年前他不懂剑,看不出老祖真zhèng

本领;精修五百年再来看,心绪如潮热血激昂:我可挡得几剑?师叔却有三百六十剑!

这才是真zhèng

的离山剑痴,离山陆崖九。

只凭此一剑,足证得:修行人间,剑出离山!

不因己而气馁,只为前辈高人风采而激荡神魂,苏景口中嗬嗬怪响。

月煌煌、剑煌煌,三百六十剑迎上敌阵!尖锐啸叫顿化风雷鼓荡,冲在前排的几头墨巨灵身体崩碎,而天河涌动中,又是三百六十明月升旧月未消新月再生。陆九只能动三百六十月、一剑做三百六十击?错,倾全力,可让天河升月千零捌拾,他一剑,千盏明月相随、千盏明月杀敌!

可当天空密布七百二十月时,那银色巨川突兀猛震,旋即轰隆一声崩碎了;河川崩、明月尽碎,苏景大吃一惊,绝伦杀势夭折,必是师叔遭遇敌人秘法突袭但、开怀大笑声响起,陆九身形再度显现,长剑寒气浓,把握在手,身御风而去,舞剑入敌阵。

那河川、那明月,是陆崖九自己崩碎的,只因:嫌不过瘾。

事入巅极、返璞归真,天河明月虽痛快,但还是比不得亲执三尺青锋抹断仇寇咽喉来得过瘾,陆老祖要打酣畅一战,运剑、用剑、不御剑!

“道长,比一比。”老祖提剑冲向墨巨灵,口中不忘招呼吃面老道自己杀也不过瘾。若有个强dà

之辈来比着杀,那才是:剑痴人的天上人间!

吃面老道嘿嘿憨笑,脚步再动,擎丈一入战去。

人如惊鸿剑如龙,师叔、老道攻入敌阵,任凭墨巨灵如何调运法度,又怎伤得到他们一根头发;任凭墨巨灵身体坚硬,也挡不得两位绝顶人物一剑穿身!

苏景满心激动,正咬牙攥拳看得入神,忽举手上一暖雕刻少女不知何时放开了怀抱。正拉他的手。口中吃力:“你去也啊。”少女把他当成亲人看待,见他对前方战团心驰神往,想他也能去入战、开心。

三尸这时候都跑到苏景身边了,拈花耐心可好。纠正:“你也去啊。”

少女的眸子明亮极了。点头:“啊。”

前辈高人出手。胜券在握了,自己的小命可就又变得比天还重了,赶忙摇头:“我去了碍手碍脚。还是算了。”

“不事啊。”少女摇头。

拈花再纠正:“不事是没事啊。”

“啊。”少女咯咯咯地笑,见苏景不肯动,干脆一用力,拉起他的手奔向前方战团,少女力大,苏景全无挣扎余地,就好像个布娃娃似的被她扯向前去,三五个纵跃,他就‘被冲入战团’。

同个时候陆崖九的声音传来:“全力施展与我看,看看你现在修行得进境如何。”

既已入战苏景又怎会再扭捏客套,口中朗朗:“启禀师叔,刚破第七境,宝瓶身结得还不太稳当”说话时人化玉相,吐气开声飞纵而起,于最前方一个墨巨灵对上一拳,轰隆闷响中,苏景落回原地,墨巨灵向后退开几步。

“启禀师叔,最近事情太多,怠慢了修为,修元增长不是很多。”第二句话说完,烈焰奔腾,倾尽所有苏景毕生修为尽绽,化作一道金灿灿的烈火大柱直冲苍穹!

“启禀师叔,剑术上弟子资质愚笨,实在练得不像样子。”话音落金色火柱撞入九霄,猛一声烈烈啼鸣,巨柱顶端爆裂开来,一头金乌振翅而出,虽稚嫩幼小、虽满身伤痕,可是再明白不过的,那真是的是一头三足神鸟!金乌化剑来,绽放淬厉剑意,俯冲地面;

而金乌显身同时,那根巨大火柱也彻底绽裂开来一柱冲天火化作九十九道阳火天蛇,每头天蛇皆由一枚剑羽引领,蜿蜒咆哮着、追随金乌身后冲向地面战团。

“启禀师叔,幽冥逢大难,弟子略尽绵薄力,耽误了修行,法术也没太顾得上练”说着话,天上火雨角落、地上火川暴涨,身边的烈火巨灵也跳将出来,而金乌与剑羽挟火冲入敌阵完成凶狠一击后、立kè

归于苏景身边,合于法术结做‘昊昊乾坤’,一方剑火法域中羽花开鳞叶展,威势席卷八方!

陆崖九的大笑声再次响了起来:“浅薄小子啊!”

宝瓶身结得不太稳当?炽烨宝瓶之身,即便不算旷古、至少也能烁今,这若还不算‘稳当’,哪还有什么是稳当的;

修为增长不是很多?幽冥中的小恶霸做了两笔大买卖,先‘抢’了七三链子残力在前、又‘吞’了阳三郎精纯修为在后,赚了个盆盈钵满,还要再算上小金乌元神吃了个‘死太阳’,这些只是‘意wài

所得’、尚未计算苏景这些年认真修liàn

攒下的真元这要不算多,那‘多’字究竟何意;

一道剑刹天乌,九九剑羽天蛇,看上去稍嫌花哨,可无论瞬灭或剑域都已大有模样,莫忘记,他才修liàn

五百余年,以他的年纪,以他的成就他要练得不像样子,那像样子究竟是什么样子;

至于法术,趁早不必说了,阳火巨灵已经一头墨巨灵厮打在一起了!

嘴里说着自己这不行那不行,手上拼命卖弄着自己这也行那也行,得了便宜必得卖乖,有了本事一定要显摆

当年陆老祖从贼寇手中救下来的,是个浅薄浅薄的浅薄小子——

苏景浅薄得看和谁比,和豆子比苏景是深沉人物了浅薄豆子求月票啊、啊、啊啊!(未完待续……)

第六五三章 多谢仙子

口中笑骂‘浅薄小子’时,陆老祖眼中神采飞扬:这小子是他收入离山的,苏景有成就,老祖自然开心畅慰!是以稍顿过后,师叔又点头赞了句:“不错。”

当然不错,年轻一代翘楚人物,又怎可能错得了!苏景声音谦逊:“启禀师叔,身窍洞天内还有一位朋友重伤,弟子分了一份修为为他疗伤,由此发挥不出全力,让您老失望弟子万分愧”

话没说完,老祖的大笑声愈发响亮了:“闭嘴!少在卖弄了,快去谢过仙子吧,她已救你三次了!”

刚刚苏景又纵身又施法,一时间没留意雕刻少女,直到师叔提及他才发xiàn

少女不在身边了肩头一暖,‘仙子’在他左肩:小小的一头白色狐狸,舒舒服服地卧在苏景肩膀。

狐狸小,尾巴却又长又蓬松,在苏景的脖颈上绕了一周,还富裕着五寸尾尖儿垂在他胸前,怕是这世上最最贵重的一条狐狸围领儿了。

雕刻少女化作小狐狸,早在苏景冲入战团之处就跳上了他的肩膀,不过她施展了玄法轻身,苏景未能察觉。直到此刻她见苏景寻找自己,这才撤了法术,懒洋洋、暖洋洋的偎着他的肩头,让他知dào

:我在。

而苏景不晓得的,刚才自己撒欢似的卖弄,虽也是边打边‘卖’,但仍远远防不住四周墨巨灵的攻势,他未死、甚至都未能发xiàn

危机曾降临。皆因那头小小白狐在他肩头。

每有强敌酝酿杀劫,小狐狸都会洞察先机,若苏景能应付得来,她就美滋滋地趴着不动;若苏景挡不住,她便直窜而去,在那凶猛法术未成形前先行杀灭对方,然后再跳回那只不算厚实、可不知为何怎么就那么觉得舒服的肩头。

小狐狸不再隐藏形迹,料敌于先,很快又次窜出山岳大的巨灵被小狸猫般的狐狸扑中,随后狐狸归肩、巨灵呆立。在一眨眼。轻轻地‘嘭’一声响中。巨大魔物爆成了齑粉,随风散去、连点渣子都不剩!

苏景这次看得清楚了,手中法术不停,侧头对肩上狐狸道:“多谢仙子相助、相救。”

狐狸歪着脑袋。似是想了想。身形一窜重落地面。又变回俏柔少女,双臂伸开直接走进苏景怀里:“抱啊。”

她想到的‘谢’就是抱,谢我就让我抱。

小小妖仙子的一个拥bào

。比着妖皇洪吉的万里追杀可厉害得多,苏景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和机会就被她抱住了如此一来苏景都无法施剑动法了,可他们身处恶战中,墨巨灵岂会等他们半息?周围凶物或催妙法或逞蛮力来做诛杀,就在此刻一群巨大灵狐凭空跃出!

灵狐与墨巨灵身形相较,便如虎豹与猕猴,苏景周围十几头墨巨灵个个都被灵狐扑飞,顷刻抓咬得身体散碎。

妖仙子要抱,岂容腌臜东西行凶捣乱!

咕咚咚咚咚站在花青花肩膀眺望战场的小鬼差妖雾一屁股坐倒,先坐到了判官肩膀,跟着没坐稳又从肩膀滚落一直摔到地上。花青花已脱力,没办法接住他,只有待他戗到地面后再费力去搀扶:“应大人当心。”

一脸泥土也遮不住脸色的苍白、目光的散乱,小鬼差失神喃喃:“他哪来的?”

他哪找来的这群厉害帮手!

岂止妖雾,从犹大判、顾小君再到场中诸司凶判大差,早都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何时三尸又跑回了西仙亭,拈花咳嗽一声语气平静:“我等以阳身入幽冥,自然敢来,总要有些准bèi

。”

赤目语气淡漠,接口:“阴司可怕、判官凶猛的名头,阳世间久为流传,下来前本想着见识一下的。”

最后老成雷动一笑清淡,宗师气度盈盈于身:“还好,大家成了朋友,还好、还好,与我们为敌的墨巨灵就没那么走运了。”

说完,雷动猛又想起一事,眉头微皱、宗师气意更浓:“两位仙家,小仙子抱苏景之事,不要说与不听得知啊。”

拈花沉稳点头:“天尊所言甚是,未雨绸缪,料敌于先。”

雷动谦逊微笑:“让苏锵锵请咱吃饭,咱就不说。”

而另一位离山弟子尘霄生,遥遥看着九师叔意气风发,早已双目含泪跪拜于地!

“你很好。无需跪。”忽然,老祖的声音传入尘霄生耳中,堂堂妖国天子、当年身体被八祖一剑打碎时都不曾呼喊半声之人,闻言竟眼泪垂落

得师叔与两大青灯境土著援手,三百墨巨灵再没了作祟余地,恶战精彩纷呈,但那是因为绝顶人物的剑术、法术精彩,与墨巨灵全无干系,这本就不是势均力敌之战,打不多久凶物就被扫灭一空。

最后一头墨巨灵是雕刻少女杀灭的。

恶战结束一刻,偌大乾坤微微一震,西仙亭上众人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再张开眼睛,天地重新变回原来模样,三位高人消失不见,苏景也不见踪影。

苏景仍在青灯境中,吃面老道向他走来,忽然扬起手中丈一、以平平剑身敲了一下苏景的脑袋。

老道几乎不曾说过话,这次也不例外,但苏景挨他轻轻一敲时,明明白白地一道神念自长剑传入他脑海:没事少豁腾我们是剑意,来自江山剑域的剑意!

自从苏景能以丈一发动君王一剑以来,除了杀六耳归仙之役,后来还有过两三次准bèi

舍身动剑,每次这种时候,冢内万剑都‘群情激昂’气意暴发,然后就没事了。这等撩拨,算得调戏了。

被敲了额头。不过怎么会是‘警告’,更像长辈对晚辈的一个玩笑吧。

跟着老道把丈一神剑倒转,递还给苏景后他纵跃而起,同个时候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座巨大炼炉出现,整整占去了半座青灯境,总是脏兮兮的老道直接跳进了炉子里。

老道走后少女上前,左手去拉苏景的右手,把他的手掌摊平、跟着把她的右手放在了上去。

少女的右手攥着拳头,一副调皮样子她所做。一双顽童。一个抓了住了蟋蟀、要小心翼翼地送给好朋友。少女的右手打开来,果然有东西:两个黑色的字,上林。

若以前,苏景免不了又要大惊小怪一番。两个字是‘写’出来的。怎么能抓在手里、再从她手中塞进自己手中。

可如今苏景已然在褫衍海中见过‘司昭’。见怪不怪了。只有欣喜。看‘笔体’上林与司昭如出一辙,分明是墨巨灵的灵魄。

西仙亭一战,活的死的墨巨灵苏景见过不少。但没有一头像‘司昭’那样有墨字灵魄,被打死打碎也不见有魂魄逃出,身体散碎就算完事了。不成想少女还抓了个‘活的’。

之后少女笑容甜甜,对苏景摆摆手,身形跃空而起,跳进远方一座纯净湖泊中,下一刻天地紧缩,另一半青灯境乾坤都被吸入湖泊,旋即那湖自己也消失不见,青灯境小了一半。

陆老祖这才对苏景微笑道:“我正坐着,道长和仙子忽然显身,我还道是道长炼得了新丹、仙子炼化了丹力,不成想他们同时施法,撑开了青灯境”

是撑开,不是破开。打杀墨巨灵时,陆老祖和两位土著青灯境内。但并非单纯将墨巨灵收入化境,仍是那个字:撑。是以青灯境的天换了这片幽冥世界的天、以青灯境的地换了阴间乾坤的地,那大世界中的数千里地方,被青灯小乾坤‘反噬’了。

恶战过程里,青灯境仍是青灯境,但大世界已然不是大世界、缺失了一块!

这其中的道理稍有玄虚,以苏景现在的境界,理解起来还有些吃力,陆老祖也无意多做解释。

屠晚剑魂与少女、老道有莫大关联,屠晚视墨巨灵为死仇,两位土著自也不例外。苏景遭遇大群墨巨灵,两位土著领受外间气意,发动青灯境、亲自出手杀灭毕生宿敌。以往苏景也对上过墨巨灵,但都是尸体、信徒或者‘落单’凶物,想来气意浅薄,少女老道两人或是无法察觉,或是察觉到也不屑出手吧苏景心中理了一下事情脉络,或细节处可能有出入,但大概经过当不会错。

“一场好斗战,剑上颇有领悟。”老祖余兴未退,眼中兴奋犹存:“可还有事?若无事便走,莫扰我悟剑。”

剑中痴,心中有灵犀闪现就想速速入定参悟,有什么闲话将来有的是时间聊。

苏景犹豫了下,难得师叔有了兴致,虽不舍却更不忍打扰,离山事情、贺余事情若现在告知师叔,怕是真会乱了他老人家的心境更要紧的,离山晚辈承天护道的心中大义,是从谁处学来的?还不是离山九位师祖!晚辈为天地不惜身死道消,此事又会让身在青灯境躲避天劫的老祖心中何其难受。

是以苏景认真施礼、躬身告辞:“请师叔伸脚。”

怪话,把陆崖九说愣了:“伸脚?作甚?”话问完老祖自己也反应过来,笑道:“不是你自己要进来的,这次就不踢你了,快滚。”说话间伸手掐诀,准bèi

送苏景离开。

不料苏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请教师叔,‘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这句话您怎么看。”

陆崖九闻言又愣了下,片刻后微笑回答:“也算难得,你若喜欢想,不妨去想个仔细吧。”言罢妙法动,把苏景送出青灯。

重返大乾坤,外间世界全无变化,不过西方黑暗不再、三百巨灵杀灭!苏景收好青灯,暂时顾不得理会旁人直接来到犹大判身边:“大人,此物您可有办法问讯拿供?”说话中,摊开右手,内中‘上林’两个字。(未完待续……)

第六五四章 神君祠,青铜碗

犹大判身上红袍微微一荡,将‘上林’灵魄收了。

一品红袍法度森严,任他恶鬼凶魂多难对付,被收入这袍子也只有乖乖认罪的份,‘上林’也例外不了。不过墨巨灵非凡物,犹大判又身体虚弱异常,想要讯问口供还需一些时间。

分出一份心思催动红袍法度问讯上林,尤朗峥又把手向西方一指:“我们要过去看一看,以保邪魔彻底荡清,再无祸根存留。”

苏景痛快点头,催动云驾,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西方深处飞去。正飞行中,犹大判身后一个灰袍老者来到尘霄生身前,问道:“先生伤势如何?”

犹大判的前任是十花判,十花判前任为龙虎判,再前任唤作九眼判,这位灰袍老者则是九眼前任,龟蛇判。

尘霄生心高气傲,明明伤得极重却摇头一笑:“谢过前辈垂问,我的伤不妨事。”

龟蛇判点点头:“我若能让先生伤势尽复,先生可愿意?”

这话问得,简直让人不知该说他什么,尘霄生哈哈一笑:“那当然再好不过,晚辈自然愿意。”

龟蛇判也笑了:“愿意就好,便是说,这是你的心愿了。”说话间,伸手拍了拍尘霄生的肩膀下一刻,尘霄生只觉伤势尽去、修为全盛,而灰袍老者的身形一阵颤抖、迅速浅淡、消失不见。

尘霄生隐隐想到事情真相,大吃一惊。徒劳一声:“这怎敢使得!”

尤朗峥、身边剩余的六位星判、顾小君、妖雾等一众阴阳司差官,齐齐向着龟蛇判身形消失之处跪拜、以大礼相奉送往日大判离开。

十花判曾施展过的,愿术。

完成一个‘不逆天’的愿望,是天地世界对大判毕生守护轮回的奖赏的,当心愿了却,大判烟消云散!

“莫自责,”众判官、差官礼毕后,身着蓝袍的九眼判对尘霄生道:“这个心愿是龟蛇大判早都定好的事情了。”

幽冥大判皆为法力精神之辈,此外也各有拿手本领,其中龟蛇、九眼两位大判尤善占卜之术。不过术中预见到的未来只是‘一部分’、甚至更少如叶中一脉。龟蛇判早在尤朗峥等任大判前就在无意中算出。来日轮回会有一难、阴阳司得外人相助。可具体是什么劫、能不能成功度过、该如何度过全都不见线索。在那时龟蛇判就许下一愿:愿相助阴阳司之人,毫发无伤。

外人?毫发无伤?

苏景本就没事,三尸更不用说,真zhèng

有伤在身的就只有尘霄生了。

龟蛇判不是临时起意。可以说。早在尘霄生的先祖的先祖还未出生时。龟蛇判就已‘选定’了他,愿他无伤、报恩。

轮回如铁,但判官是活的。为维护铁打的规矩,判官也似无情人,‘似’而已。

十花在前、龟蛇在后,判官之义,比起离山有哪里逊色了半分。

分不清心中是感激还是唏嘘,尘霄生沉沉长叹,俯身对龟蛇大判消失地方做认真叩拜

云驾入西陲,同时军马散开,仔细搜索曾经黑暗笼罩之地。苏景也远播灵识静心感受,确实干净了,再没了那股令自己莫名愤nù

的气意。又再急行一阵,尘霄生忽然‘咦’了一声:“房子?”

很快苏景也看到,一座小小土庙似的建筑歪歪斜斜、勉强立于地平线上,三丈高矮、半亩占地。

空旷荒原,忽然出来一座破旧‘土庙’,醒目同时,倒也应景得很,拈花赤目同时开口,问雷动:“天尊怎么看?”

雷动面色入水,平静安稳,若身上再披一件红袍真就是大判沉着:“事有蹊跷。”

“天尊高见!”另两个矮子异口同声,无论什么境地何等怪事,总也耽误不了浑人自己玩得开心。

稍作沉吟,雷动又道:“此处不是墨巨灵的巢穴。”

简直再明白不过的事情,赤目和拈花还是要做追问:“何以见得?”

天尊眯起眼睛,运灵智开天目一般:“墨巨灵都是大个子,庙太小,他们进进出出不方便。”

“天尊高见!”两个矮子再夸赞。三尸自己哄自己玩乐时,众人云驾飞近许多,小鬼差妖雾目光闪烁,神情疑惑:“是神君祠。”

专门供奉阎罗神君的祠宇,在幽冥世界并不少见,可它建在黑暗怪物盘踞地方深处,看样子怕是年头无数,未免就太奇怪些了。墨巨灵也会拜奉阎罗神君么?若是,他们怎会对付轮回;若不是,岂容这土庙屹立!

几乎同个时候,苏景与尘霄生同样面露惊疑:灵识扫过,两位离山弟子察觉土庙内有活人生机,有阳身人。

火翼展开,苏景猛提身法,飞如电急急冲向土庙——幽冥世界,又有几个阳身人?

无需言语关照,师兄行法蓄势,跟随于苏景身后三丈处。

歪斜土庙、残破神龛、陈旧的神君像。黄衣女子依身于斑驳石柱,面色苍白、气息散乱,狭长佩剑跌落在地光泽晦暗,不是小师娘浅寻又是谁!

苏景大惊失色,急上前为小师娘探脉。三尸比着苏景晚进来片刻,乍见浅寻竟在此、竟受伤,先惊后怒,同时红了眼睛左右寻梭,恨不得能找出凶手立kè

砍了。

“你来了。”浅寻并未昏迷,张开了眼睛,清静说道:“不必担心,我没事。”

一道火元入脉,苏景也已探明了小师娘的状况:气虚元弱,经络与五脏都受损伤,伤不轻但性命无碍,好一阵子的休养是免不了的了。再明白不过,小师娘曾经一场凶狠恶斗。

这里是什么地方、曾经什么势力盘踞?与小师娘恶斗的敌人不言而喻。

只要人没死什么都好说,苏景顿时放心下来,怕会影响浅寻休养是以不问事情经过:“弟子这就带您入黑石,助您疗”

小师娘摇头打断,向着身后一指:“你看。”说完她又闭合双目,养神调息暂不说话了。

顺着浅寻指点望去,歪斜的供桌上几件祭器摆放,她指的是其中一只碗。青铜碗,阴刻鬼篆,乍一看普普通通,但以灵识相探泥牛入海!

用眼睛看、碗在;伸手去摸,触手冰凉,碗在;甚至凑着鼻子去闻,还能嗅到些铜器特有的金属味道,唯独灵识探查,这碗不在其中、不存zài



之前只顾着小师娘伤势,苏景根本没留意此物,现下探得它的古怪,脑中自有联想,是以苏景愈发惊讶:“这是、这是师父那件宝物?”

“不可能。”一群阴阳司的要紧人物也来到土庙中,犹大判双目直勾勾地看着那只碗,声如梦呓:“不可能这、这是祖大帝的宝器仙碗啊!”

祖大帝的碗,在场所有大判都不曾见过,但没道理的,一见此物尤朗峥就晓得,它就是祖大帝那件宝贝,绝不会错。

妖雾声音略显干涩:“大人看,会不会是一只碗?”言语不详,但意思明白得很,若真如他所说,倒也解开了一桩疑案:

无论阳间时多厉害的高人,死后游魂下幽冥都得是空着手来,生前法宝全不能跟下来,此乃阴阳铁律,无可悖逆。可当年陆角下幽冥,是带着自己碗形法宝的。若他的碗就是祖大帝那一只本为幽冥神器,又在阳间易主,随陆角下幽冥全能解释得通。

苏景不理判官,直接回头去看尘霄生,师兄曾得师父的宝碗炼化,若此碗是师父那件宝物尘霄生自然认得。

尘霄生神情颇有些犹豫,显然也不确定:“样子全然无二,可‘感觉’不对。”他的煞鬼身基是在陆角碗中铸成的,对那件宝物他会有身魂之感,但对这只碗并无感觉。

说话间,尘霄生迈步上前,伸出手、试探着想要拿起那只碗,但没用,碗似是重逾乾坤,以尘霄生的力qì

,竟无法让它哪怕稍稍一动。

可碗下面的供桌,马上就要塌了似的破烂,又怎么可能承得住大重量。尘霄生之后,判官、三尸都上前试过,无论什么身份、以何等内元提力全都动不了那只碗呼啦一声,三尸毛手毛脚,拿碗不起另只手自然去撑桌子,供桌登时塌了,碗也落到地上,和普通物件全无两样,落地、弹一下、晃两晃,重新坐稳。

众人再试,还是老样子,休想动它分毫。

苏景守在浅寻身边,正输元助她补命火修经络,分身乏术,没去碰那只碗,不过以尘霄生的本事都动不得那碗,他就算去试也意义不大。

“陆角的碗出于此碗,但不是同一只,我已见过了陆角。莫再胡乱猜测了,事情不算复杂,但也不是你们想的样子。”浅寻重睁双目,得苏景的阳火相助,她的目中回复一些光彩,重新开口,从头说起……

“离开褫衍海,我继xù

寻找陆角,全无头绪。但不久前我又领略到陆角的剑意,和上次不同的,这一回剑意连绵不绝,当时施剑于强敌相斗。我立kè

启程,两天后赶到地方,就是这片西方荒野了。”

浅寻到时,正是西方黑暗攻袭西仙亭之初,大判与苏景都还未到,整座西陲仍被黑暗重重笼罩。

陆角的剑意就在黑暗深处。

生有可恋,但生已无欢,浅寻只求能把最后一件事做妥当,全无犹豫、动剑杀入黑暗中!(未完待续……)

第六五六章 一百里,三身獠

入西陲,黑暗中滚滚巨力立kè

向她袭来,浅寻却不曾停过半步,追寻陆角八的剑意一路突进直到这座小小土庙,如她所愿,陆角八正在其中、手中宝物绽放锐意千重,不停扫荡着永远也杀灭不净的浓浓黑暗。

这小庙颇有古怪,看上去陈旧不堪,但全不受恶战应下,无论犀利剑法还是黑暗中涌出的凶猛力量都对它全无伤害。

它怪任它怪,浅寻对这破庙全无兴趣,直接对陆角八道:“跟我走,我带你去见陆崖。”

墨色诡怪,听到浅寻之言竟突然停止猛烈攻势,内中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们要肯走,我绝不动手,请离开。

陆角八不知dào

浅寻和弟弟的真zhèng

渊源,但在世时他见过这女子一两次,认出了她,八祖微笑:“你是陆角的朋友我有要紧事情,不能见他了。”

浅寻闻言微微皱了下眉头:“若来的不是我、是陆崖呢?”

这问题来得古怪,只因两兄弟间的感情浅寻听陆崖九提过无数次,再了解不过,如果有机会见到兄弟,陆角八绝不可能不去的,除非真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有了一问,来得如果是陆崖九,他会怎样做?

他怎样做,我便怎么样。

替陆崖九做些事情,是浅寻唯一的安慰所在了。

“他会助我挡下所有攻袭。”陆角八如实回答,全无虚伪客套,即便他和浅寻全不熟悉。

话未说完。‘黑暗’见两人并无离开之意,巨大力量再次轰荡而起,化作层层杀劫向着土庙攻来,而陆角八身上也真就再无半分压力,黄裙仙子如霜剑,倾全力挡下所有攻势!

陆角转身走向供桌。

供桌上摆放着一只乍看去全不起眼的碗。与陆角八手中那只一模一样。

“桌上的碗,本来有个小小豁口的。”浅寻的声音平静:“不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暇,陆角用自己的碗,补好了它。”

浅寻独撑大局,陆角八腾出手脚就是为了补那只碗。但并非想像中的施咒唱法动火炼化。陆角八蹲了下来,看一看手中的碗,再看一看供桌上的碗,如此反复着、来来回回看了几个时辰。终于开口对浅寻道:“谢谢你。如此大事本不应说谢。因这个口水字根本‘谢’不回你今日相助。不过我以后当是没机会还了。只好在此谢过。”

说完,起身对浅寻躬身一礼,继而将自己的碗高举、倒转。向着自己头顶奋力扣下。

陆角遁魂、入自己的法器,随即宝物凌空飞旋,围住供桌上的碗层层打转,每转上一阵,陆角之碗颜色便浅淡一份,而供桌之碗的豁口就弥补一份。

以碗补碗是个漫长过程,黑暗中的攻势愈发猛烈几近疯狂,黑暗军来过、八足娿来过、墨巨灵也来过。

浅寻宁身死道消亦不退半步,持剑守护小小土庙,管谁来,来便碎尸万段葬送她的剑下!

虽无交谊,但她信了陆角八那一句‘陆崖会助我挡下所有攻势’。

陆崖九怎样做,浅寻怎样做。

小庙中浅寻苦战时,西仙亭也打得如火如荼,没有事先商议,但何尝不是一场里应外合。若非小师娘与陆角八直插要害、死死拖住西方黑暗的‘一手一脚’,西仙亭又怎么可能撑到大阵发动。

到最后,陆角之碗彻底消失,供桌上的碗恢复如初,师尊陆角八随之消失不见,再过片刻西仙亭大阵成形,一举击碎西陲黑暗,浅寻力战之下脱力、重伤,短暂昏迷。而青灯境收纳大天地只‘抢了’几千里,未及小庙所在,师叔不知浅寻就在前方,小师娘也不知陆崖九曾距她很近,真的很近,只差一百里,她就能进青灯境,能见到夫君的一川三百六十月的意气风发!

一百里。

这就是前后经过了,可事情仍有个好大的‘窟窿’,填不上、便无法还原真相

小师娘的残元已然缓缓行运,行走于经络为身体疗伤,此刻无需苏景再相助,苏景来到青铜碗前,试探着伸手去拿。拿不动,和师兄、三尸等人试过的一样,想要动一道灵识去探,可碗只在五听、体感下,根本不再灵识内,这样做全无用处。

就在苏景心中叹一口气,准bèi

收手之际,体内受创休养的第十二魂屠晚忽然绽起一道灵光,以苏景身体为媒,向着铜碗射去,当剑魂触及铜碗瞬瞬,苏景只觉眼前强光崩裂,异象突显!

广博天地,一望无尽,天青蓝、地棕褐。天无云,大地平坦,无山无水无沟壑,平得不见丝毫起伏。

世界宽阔,却绝不空旷,视线之内密密麻麻、无数墨巨灵。

黑色、强壮、巨大的身体,皆为倒吊。紫铜巨链自苍穹垂下,紧紧箍住那些巨大怪物的双踝,墨巨灵一个一个被倒吊在半空,一动不动。

无需细探,只一张望就能看出墨巨灵皆为尸体,都是死的,只是太多,多到即便亲眼得见仍会觉得难以想象!十万、百万或者更多,这些巨大怪物,根本是一支凶悍大军!

苏景和墨巨灵打过交道的,一具尸身就‘生出’来一个祸患伏图;一头尚未完全复原的司昭就把褫衍海搅得动荡不堪;几百头‘半死不活’分不清是灵是尸的巨物就险险杀灭了西仙亭。

那这支大军活着的时候呢?

既然是军,便会有卒、有勇、有校、有尉、有将军有大帅,苏景以前打过的也许不是小卒,但总不可能是大将或元帅吧。

若眼前情形是梦,那这个梦未免也太骇人了些!

忽然。古怪声音传来,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吼吼怒喝,循声望去,地面远处,三个老汉:长相一模一样,只是神情三种,每个人背后都血肉模糊、胯下双腿不见。

三个老汉背背相对,一个笑着、一个哭着、一个怒吼着。做同样事情:以双手支撑、吃力地移动身体。向后、向后、背背相对的三个人不断向后,终于凑到了一起,血肉稀烂的后背抵到一起,随即。笑的更笑、哭的更哭、怒的那个更加愤nù

。再一眨眼。好不容易才都到一起的三个人忽然向前摔去爬起来,再背对、再挪移,辛苦无比凑到一起。再因莫名怪力摔向前去,如此往复不休。

苏景真就觉得一道雷霆直击脑海,他见过、认得、印象深刻,三个半身老人?错了,那是一个身受重创三身獠!祖乐乐。

苏景心头猛震,可下一刻眼前沉黯,异象散去了屠晚以一道灵光,助苏景看清了碗内情形,真相让苏景忍不住寒战。

没人能进去这碗,甚至‘看’一眼都是奢求,屠晚剑魂沉沉睡去了。

苏景声音低沉,把刚刚所见讲与身边同伴。

在场众人除了三尸皆为心思通透之辈,震骇之余再潜心思索片刻,怎还会弄不清事情经过!

上古太古或远古,时间不重的,祖乐乐曾与墨巨灵为敌,在阳间掀起大战。墨巨灵尽遭屠灭,但这种东西的尸体也是祸害,南荒伏图、西海葵妖皆为例,祖大帝以宝碗将所有墨巨灵尸身收拢、镇压。

其中两个关键:其一,祖大帝也身负重伤,返回幽冥后自己遁入碗中,三身合并的过程就是疗伤的过程;另一,祖大帝的宝碗在阳间的大战中,破损了,掉了一块‘瓷’。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到得陆角出世、离山屹立时候,师尊无意中找到了那片‘瓷’。

宝物残片自有灵性,它也化形成一只碗,与‘本尊’一模一样。脱自祖大帝神器的残片,自也是绝顶之物,师尊自是珍惜无比,将之炼化做自己的‘剑刹天乌’。

是以有了两只碗,一在阳间,一在幽冥。

墨巨灵即便身死,身上邪气也不会消亡,而祖大帝镇压邪魔的碗有缺!到得最近时候,也许是祖大帝伤势恶化、又或者是疗伤到了关键之处,幽冥碗内法术渐渐镇压不住巨灵尸身邪气,邪气自宝碗裂隙中逃逸而出,这便是幽冥西陲黑暗笼罩的缘由了。

墨巨灵皆为法身,邪气即是他们的法力、身体,这种东西实在诡怪,邪气盘踞西方后有渐渐生灵、凝身,按道理讲即便如此墨巨灵也不可能真zhèng

回复神魂。

其中那头叫做‘上林’凶物不知得了什么机缘,真zhèng

转活过来,其他的还只是‘身体’,本身无智慧,归这个上林指挥。

阳间、阴世两只宝碗实为一物,虽相隔了两重天地,但那份冥冥联系是隔绝不断的,幽冥碗中邪气升腾,也透过这份冥冥相连传到了师尊陆角手中碗内。

陆角八以前根本都不晓得幽冥深处还有个‘碗本尊’,全没有防备,遭碗内邪气噬体由此陆角八夺魂于金乌,续命只为相助大师娘蓝祈飞仙,奈何心想事难成,只再坚持了几十年便身死道消,与金乌纠缠的一律游魂入得幽冥中。

在师尊与体内邪灵相抗时,已然隐隐查知祸患来自幽冥,入幽冥后他纵剑打翻阴差逃走、不肯安分入轮回,理由正如他对郎万一说过的‘总要知dào

我死在了谁的手上’。陆角八毕生讲求公道,这次他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追查碗中邪灵的来历。

陆角究竟是如何追查的,这些年他到底在幽冥何处,这些事情无人知晓,总之,他追到了褫衍海,但那个司昭并不是‘终点’,到最后他终于寻得了祸患的源头:黑暗笼罩的西陲深处,小小土庙供桌上的祖大帝宝碗。

以陆角的见识、心思,见到黑暗、见到真碗,怎可能还不明白真相。

而他以游魂入己碗、重新补好‘真碗’,便是他的正道本色、离山本色。

以他之力,断断灭不掉这磅礴邪气。但以他之力,至少能封堵漏洞、掐灭源头,让真碗中的黑暗魔物永无出头之日!

也许陆角八入身碗中世界去了,苏景对碗境只是惊鸿一瞥,没看到师父不代表他老人家不在其中;

也许他变成了‘碗灵’,未入化境、俯身碗壁灵消智泯变作一段无智魂;

更可能为补碗魂飞魄散。

师尊下场无人得知,归结根底,祖大帝宝碗重归完整,法力暴涨,内中凶尸再没了作祟机会。即便今日西仙亭大阵未能成功施展。西方黑暗也成了无源之水,或能为祸一时但迟早有倾灭丧尽一天。

相比贺余,师尊所为不惊天不动地,只不过在拔腿离开、舍身补碗之间。他选了后者。

师父对浅寻说:陆崖会助我挡下所有攻势。

确是如此。如果陆老祖在场。定会画天河、升明月,抵挡所有邪魔猛攻,为兄长打下一片清净、融他静心补好宝碗。

陆崖九不在。浅寻在,一样。

苏景、尘霄生、三尸整肃衣衫,面对祖乐乐宝碗认真跪好,做离山七拜大礼,祭八祖。苏景心中说不出的唏嘘,巨灵尸、青铜碗、师尊陆角与师娘蓝祈、阳三郎、阳世幽冥,一件事、串串事牵扯不断,直到金乌陨落,阳三郎沉迷、大师娘飞仙、师尊可能殉道、幽冥西方大祸消弭!

那一因谁种下?那无数果各落各家。苏景拜师尊。

待离山弟子起身,犹大判为首,阴阳司一群高官也对大碗对大礼参拜,既是拜祖帝、也是敬陆角。

拜过碗,判官们又齐齐对浅寻施礼,战于西陲要害,便是助战西仙亭,这个人情不能不谢;助陆角补碗便是扶持轮回,这一重大恩更是要谢。

浅寻却低着头不去看判官一眼,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心空空的,在阳间时炼尸就为来幽冥找陆角,如今她不知dào

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犹大判不在意浅寻的漠然,言辞诚恳,讲出自己的敬意、谢意。

无论过程如何,西方黑暗的事情此刻都已了结,苏景上前:“师娘”

浅寻知dào

他想说什么,摇了摇头:“陆角的下落莫名,可能只是因补碗陷落内中化境,以他智慧,就算游魂无力也未必找不到出来的办法,我在这里等一阵,你走吧。”

等不到人怎么办?浅寻不知dào

,为陆崖九找回兄长,已经是她最后的心愿了。

浅寻从来说一不二,苏景知dào

没有相劝的余地。忽然,犹大判皱了下眉头,旋即脱口怒叱:“混账!”

三尸心里正没法说的不痛快,闻言同时大怒一起跳到犹大判面前:“你骂我师娘?!”

犹大判摇头:“骂田上。”说话间转目望向苏景:“此间祸患,与田上有脱不开的干系。”

苏景想了一下才回忆起‘田上’这个名字,钟大判留下的《诛杀册》最后一页所录、始终未曾归案的猛鬼田上,问:“究竟怎么回事?”

尤朗峥红袍问刑‘上林’,已经审出所有口供了。

“阳间有风雨,离山逢大难。”尤朗峥没去细说上林口供,而是直接点出重点,同时翻手自袍内取出一枚冥玉玦递给苏景,上林的口供尽在其中。

阳间情形苏景知dào

,离山上下几无可战之人,中土正道元气大伤,若真有难还有谁能挡!乍闻尤朗峥之言,苏景、尘霄生同时惊怒!

苏景直接伸手抓住尤朗峥:“褫衍海中,你说过有办法送我回去。”

话刚说完,忽然有人拍了苏景肩膀一下,声音平静:“马上回去是你心愿,马上就能回去。”苏景转头,身着蓝袍的老汉,九眼大判。

九眼判的身形正缓缓变浅淡又是一道大判愿术!

苏景急着回去不假,但也没想过再要一位大判施愿,九眼判微笑摇头:“无需多想,我的情形和龟蛇判是一样的。”

龟蛇、九眼皆擅占卜,前者算出幽冥有难,外人帮忙,许下一愿‘望帮忙外人毫发无伤’,心愿了解后就此散去;九眼也是在任时占卜得‘轮回大祸’。同样许下一道大愿‘我之愿,望守护轮回、破劫术者心想事成’。

说穿了,早在古时候九眼判就把自己的‘愿望’送给了那位‘后来人’,此刻苏景要回去,正是这‘愿术’成形时候。

尤朗峥是现任大判,若他施法,也能送苏景回去,可他伤势重、那开界送阳身人返回阳间的法术又须数年时间来养阵,根本赶不及。

九眼愿成真,身形消散去。但破界的法术还须得等上一阵才能发动。再如何焦急也只能耐心等候,尘霄生、三尸进入黑石洞天;损煞僧、恶人磨重返天乌剑狱,血衣奴归于鬼袍。苏景转头望向小师娘,后者缓缓摇头:“我回去没用处的。”

小师娘伤势不轻。短时间里动不得法术、剑术。她想留在此地。至少暂时留下来,以后再说。

这个时候犹大判向苏景告辞,西仙亭苦战大群中、低判官陨落。一下子许多候补判等任,不用想也知dào

阴阳司会忙乱上一阵子了,轮回事大,容不得丝毫耽搁,尤朗峥要赶回封天都坐镇了。

告辞前犹大判说得明白,土庙、青铜碗、浅寻全无需苏景操心,阴阳司一定会妥当守护,特别是小师娘,尤朗峥性命担保,保她无碍;另外苏景回阳间后,阴司也会派差官和他联络,芙蓉塔也好、阳间罪恶阳间了断也罢,全都维持原议。

草草交代几句,犹大判离去了,苏景留在小师娘身边,等候破空法术

尤朗峥一行离开土庙,云驾升腾向着封天都方向飞去,走不多久,大判红袍忽然一阵颤抖,踉踉跄跄跳出来三个老汉,十花、龟蛇、九眼。

云驾上,除了尤朗峥外,其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愿术成真、魂飞魄散,事情一向如此,谁又能想到三个前任大判还在。

莫说妖雾、顾小君等人,就是十花等三判自己也未料到!当愿术成真,他们的法力被抽了个干净、去滋养一品判了,但他们那一点精魂并未被打灭,而是直接被送入了红袍匪夷所思?那就看看阳世间:对抗天星结束时,天地世界在各天宗大阵崩塌时、为阵中修家担下了反噬。

阴阳本为一体,中土世界阳间有灵犀,阴间有岂会真冷冰!三位大判最后的‘愿术’付出,冥冥有天知,得法外破例,不用身死道消,此刻已然变作普通游魂,想去阳间玩玩?那就投入轮回;想要留在阴间?不久将来就会有一座芙蓉塔重现幽冥,那座塔就是为了他们这种‘人’才兴建的。

未消散,但先别告sù

‘苏大人’,这是十花判的主意。活了千万年的老狐狸了,早把苏景的性情看透:就让他以为我们都死了,又这一层‘面子’拘住,他以后不好意思再发疯

十花大判由顾小君搀扶着,费力回头望向小庙方向,低声问尤朗峥:“苏景要回去了?”

待大判一点头,十花判长出了口气:“可走了啊走得好,走得好。”

歪斜破败的神君祠内,苏景于等待中,将一道灵识探入‘口供玉玦’,神念传送、再如何复杂的事情也都在一念间领会,省却好多的口水功夫。抛开闲杂细节,上林口供中有几个关键地方:

巨灵邪气外溢,就算害人、发难也是本能而行,不会主动转活,上林能复原是得了田上相助,不过老魔田上也不是万能金仙,以他本领,全力施展下就只能活上林一个。

上林回复得并不彻底,根源记忆遗失很多,他也只晓得自己是神,可从何而来、自家大军又是如何被三身獠打灭的,他全然记不起,但这不妨碍他要摧毁此间世界,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一个字:灭。

阴阳司在西仙亭的布置本为机密,墨巨灵绝没有提前知晓的道理,但这秘密手段未能逃过田上的查探,老魔还施展玄法,回复了一处‘西方深处瞬入西仙亭’的传步法阵,这才有了西方墨色突袭西仙亭的大祸。

田上曾与上林计议,西方黑暗动击西仙亭、战判官之时,他会在阳间发难,拔旗于离山,扫荡所有敢反抗之人,以玄天换青天,一统阳间

老魔田上是戾气成形,算得土著;墨巨灵则是天外妖魔,外来祸患,不是一回事,但勾结到了一起。

邪魔的口供止于此,还有些事情苏景不明白,但无妨:回阳间、直接去问田上便是。

苏景深深吸气,平复心情、静心等候返回阳间一刻,等无论离山是否安好,都要大开杀戒!——

大章节,零点和晚饭的更新二合一了,明天带咱娃照相去^_^

文青病犯了,待会有个单章和大家聊一聊,谢谢。(未完待续……)

有关第四卷,希望大家能来看一看。

(更新已经上传,大家别看漏了)

刚写完的那章填了八爷的碗、入体恶魂的坑,这个坑不是故事的主题和主体,但它是到现在为止、故事主线的重yào

部分,牵扯到许多豆子真zhèng

关心的角色和苏景重yào

经lì

,现在完成了一部分,忍不住想和大家聊聊。

这个坑的第一铲,还是在苏景初学金乌万巢、进入大师娘蓝祈山核小院时挖下的,后面一点一点的交代,到现在终于告一段落,其间情节基本都在原先的计划里,只是能力不够,许多地方写得不好,让大家失望、也让一些读者弃坑,非常遗憾的。

无论支持,还是曾经支持,我都非常感谢,已经说过很多次的话了,没有你们就没有这个故事,也不会有豆子惹的祸这个作者,谢谢你们。

这种写法挺累的,而且吃力不讨好,毕竟网文那么长,节奏是很重yào

的,坑太久会影响成绩,不过故事有了悬念、有了呼应,可能会有另一种精彩吧,这个不算我的风格,只能说我就只会写这样的故事。

我码字慢,时间少,不擅打斗描写,人物塑造极端化,一阵一阵控zhì

不了的啰嗦和挟带私货装文青,这些都是网文作者的忌讳,你们看,这么多毛病,相比之下,挖坑这个缺点都变成优点了,没了坑,我就真什么都不是了。

这个坑结束了,但心里没办法松口气的,更大的坑又来,故事还很长,我不会抱怨大家没耐心,只能遗憾自己的能力不够强,但无论如何,还是那句话:我会尽lì

写,好好写。

第四卷马上就会迎来最后的高潮了。

在这一卷里豆子经lì

了一个人生的重yào

阶段,差不多是从苏景进幽冥的时候,豆子就开始为媳妇待产做准bèi

,后来小娃出生、我喝鱼汤坐月子、我出月子变成胖子又开始减肥回复身材等等,忙了个人仰马翻,有时候我会想,我嫁给我自己,这事可真神奇

从苏景入幽冥截至小师娘说明齐僮儿、不听揣着大圣来阴间寻夫君这段情节前,差不多就是在这个过程里写出来的,是升邪这个故事写得最最糟糕的一段。想要矫情一句,不是那时候不用心,是精力真的很差、没办法控zhì

的会涣散。

现在转回头去看那一段,真是挠头啊。所幸,后来渐渐恢复正常,到褫衍海情节后,再码字时的精力和心思基本就和以前一样了,再到天星劫数后,精神亢奋、码字时注意力也特别集中,嘿,我给诸位笑一个。

得yì

也好、遗憾也好,我就快写完第四卷了,这一卷里我当了爹,这一卷里我写过升邪里最差劲的一段故事,也写成了码字五年以来最激动的一段情节,现在到了最后,我会尽所能把后面的高潮、第四卷里最大的一浪打嗨!

故事还很长,咱们再走起!

嗯,就这些。

最后必须要说明的,这个单章只是有些心里话想和大家说一说,不是求票的单章,所以我求票,求月票啊~~~~~求月票^_^,谢谢大家!

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2013.12.04(未完待续……)

更新会晚一点

零点更新会晚一些,今天带小娃去照相,回来以后就不停哭,严重耽误码字了,现正在写,可能得一点才能写完。

我争取尽快,鞠躬道歉。(未完待续……)

第六五七章 恨不逢时,骄阳天尊

(我要愁死了,我又数错数了,上上章654,上章656。655呢?655死哪去了~~~~章节数错了但内容没错哈,对不住大伙)

阳世间、离山前,三个时辰。

无双城主用了三个时辰斩杀幽煞天尊,头颅肩膀翅膀双臂双膝等等所有邪魔的宝物、身体器部全被那幻法疆内戚弘丁一件件击碎。

随着最后一根手指被剑qì

斩断,附魂其中幽煞天尊就此烟消云散。

清秀少年、红红之舞,最后一次跃起后双足猛顿地面,他挺胸、昂首望向天空。未出声,但阳世间所有人都能透过苍穹镜都能看到、看懂他的目光,是狂妄一问:谁是天下无双!

下一刻,鼓声散、幻城散,清秀少年又变回七彩巾、黄金靴、三十上下的英俊汉子,戚弘丁笑声朗朗,剑心污口:“煞笔吧!”

离山前众多邪修于一个多时辰前打碎了无双城主唤来的丁甲十二神将,但他们的天尊是在幻城法域中与戚弘丁斗法,众邪修入不得法域也就帮不上忙,又上前围攻离山,与不听等人大打出手。

如今幽煞天尊被打到尸骨无存魂飞魄散,众邪修立kè

收手远撤。后退十余里重新站住身形。

离山前又复清静。

此刻离山清宁,全拜戚弘丁所赐。

一场小小胜利,却足以让天下沸腾,先有乌鸦卫与樊剑仙重创邪魔星宿,随后佑世真君未过门的娘子、贴身九头护卫、麾下龙鳅大将扬威。跟着‘对不起’阿添残杀东方七星,现在无双城主再展神位人人都道,就算玄天大道的道主老魔来了,他能在无双城主面前讨得好处?!堂堂东土第一天宗离山剑岂是那么容易被邪魔降服的?

此刻人间雀跃,全拜戚弘丁所赐。

方先子又忍不住的激动,攥着拳头挥着胳膊,恨不能立kè

跳起来大喊一声‘无双城主、天下无双’,此子得天水灵精洗髓添元,本来资质大好,可惜就是心慧太浅。总是受情绪摆布。丁点喜事就够他笑上好几天,一点不顺就愁眉苦脸半个月,这才影响了进境。

正开心无比的时候,不远处红长老的声音传来:“正仪容!”红景面上不见一丝喜色。相反。俏目戚戚神情哀伤。

方先子赶忙重新做好。不敢再笑了忽然,戚弘丁咳嗽了起来。

第一声咳,头顶的七彩巾散了;第二声。脚下黄金靴与身上的枫红袍消失,他赤身裸体;第三声咳,他直挺挺摔倒在地,随后大咳不断,身上的皮肤迅速溃烂掉,几个呼吸功夫,戚弘丁又变回刚出现时模样,且神采远逊,就连眼中的光芒也迅速黯淡。

自他出关一刻,离山沈河、任夺、林清畔等核心高人便知他会有这样结局;

待他激战幽煞天尊时,离山诸多真传弟子也都看出不妥当了——不该用三个时辰那么久,凭戚弘丁刚结域‘秀天下、独立无双’之强势,杀灭幽煞天尊至多一个时辰足矣,他却用了三倍时间,只因:越战他的力qì

就也衰弱。

伤势远未恢复,以本门秘法强激体元换来一战之力,代价便是现下情形:身基尽毁,修行路断。即便得高人相助灵药相辅,从今以后戚弘丁也只能是一个凡人。

凡人的皮掉了是没办法再重新复原的,若能撑过后面六个时辰内不死,戚弘丁今生此世他就是个没了皮的平凡人。

戚弘丁于大咳中还在笑,咳得满口鲜血,笑得狰狞无边!

人影一闪,卿眉抢上抱起戚弘丁,沈河、任夺等人皆起身,步履蹒跚向前迎去。离山要紧人物一动,匡护离山的长藤中有几根领受不听心意、立kè

化作绿裙妖灵上前搀扶。很快沈河迎上卿眉,戚弘丁边咳边笑边断续问:“怎么样?”气若游丝声音虚弱。

“剑、舞绝伦,沈河佩服。”沈河含笑点头:“无双城主,天下无双。”

掌门话音落,离山前所有门下弟子、助战妖精齐齐开口:“无双城主,天下无双!”

哪怕以后半生平庸、哪怕来生世代猫狗,至少今日红红一舞,他曾天下无双。

便在此刻,远天里忽然传来一阵洪亮大笑:“愚蠢无双、拙笨无双、呆傻无双戚弘丁,你要天下无双,本座便予你天下无双沸血煮髓煎骨烹肉包你死时痛苦天下无双!”

笑声跨天地,人影未见,但听他声音,众人只觉一股炽热扑面而来。

笑声歹毒,戚弘丁却全不生气,呵呵笑着,又是那一句:“煞笔真多。”

远方笑声未落,魔头驾前妖人唱号声响起:“玄天大道,圣道主驾,骄阳天尊法驾仙临,离山小丑还不整肃衣衫,跪地相迎!”

卿眉将戚弘丁交到掌门身旁青藤妖灵手中,自己迈上两步,远眺声音传来方向。

未过多久,串凄厉啼鸣震彻四方,大群怪鸟显于视线尽头,甫一现身便密密麻麻铺满长空:形如仙鹤,但身体更大得多,双翅煽动之际身边空气窜起腾腾火焰,开口啼鸣时,一道道烈焰自长喙中卷出,鸟群翔空,便是烈火巡天!

何须修行人物,只消稍有见识,即便凡人也能识得这些怪鸟,志异中早有记载,火禽鸟毕方。

三百里,毕方鸟群排空疾飞,向着离山急进。而鸟群过后,昂昂嘶吼声大作,十三头蛟龙身裹烈焰,上下翻飞不定,一边戏耍于九天,一边跟在毕方鸟群之后向离山逼来。

毕方是真的,蛟龙却是假的,以真火塑行,法术罢了。不过每一条蛟龙身形都在十里开外,栩栩如生双目有神,足见火中有真灵,法不凡术卓越!

蛟龙之后,百里金光一片,明耀于天地。若忍住眼睛疼痛仔细观瞧,依稀可辨那金光皆因一头仙凤而起!凤儿金身、七十里巨,身外再绽起三十里炽烈祥光,振翅中偶尔一声啼鸣,毕方噤声蛟龙闭口,尽数噤若寒蝉。

金凤背上端坐一人,身形奇高足两丈开外,瘦嘴削腮一副愁苦相貌,但眉眼间隐透着一份犀利,正是玄天道骄阳天尊。

凤驾之后,则是一盏盏烈火结形的大旗飘摇,旗下重重剑光火驾:为骄阳天尊麾下邪修,人多势众且不乏高人,其中几个最顶尖的,就算比不得星宿凶猛也不遑多让。

天尊、星宿皆为道主‘提拔’,但这些‘玄天星阳’下的妖人,大都是星宿、天尊网罗自中土各方的邪修。

自古以来正邪倾轧,邪魔势大时,正道总有浩气长存;反过来也是一样,正道强时,想要把邪魔彻底剿杀是不可能事,有正,便一定会有邪。一时河东一时河西吧。

正是黎明前最最黑暗的时候,天昏地暗星月无光,更衬得骄阳天尊威风凛冽。

玄天道主以下,最强人马奔袭离山。

笑话过戚弘丁后,骄阳天尊便闭合双目不再开口,默默行运玄功,心中虔诚赞叹:道主玄法通仙!

幽冥乱时,诸星宿与天尊修为大涨,但这还不算完,每个星宿身死,修为的半成都会被其他星宿瓜分,另外两成修为,直接添补于两大天尊。

幽煞天尊死后他的三成修为,自玄天道主的秘法牵连,送与了骄阳。不过再神奇的法术也会有‘规矩’,田上给手下施展的‘遗馈’之术也不例外,自相残杀是不增力的。

是以东方七宿、幽煞天尊、骄阳天尊来得一个比着一个更晚些。

虽不如‘幽冥乱’增得那么凶猛,但因同道损丧而得来的修元增长也绝不算少。骄阳天尊满心欢喜。

骄阳天尊一行疾飞如风,盏茶功夫便逼近离山,最前面的毕方鸟群相距离山十里处暂止,骄阳天尊的浩荡仪驾不再前进,静静悬浮空中。那一片烈火灿烂,照得离山亮如白昼。

之前恶战于山前的众多邪修尽数作礼,整齐开口:“骄阳凌空,邪魔退散!玄天弟子恭迎天尊法驾。”

骄阳天尊自金凤上双目闭合端坐不动,不理会那些星宿、邪修的敬诺:“沈河,我听说陆崖九大限早至,却迟迟不见天劫气象,他躲到哪里去了?他修得寒月,本座骄阳有意看一看,月、如何与日争辉。死之前你替我传个信给陆老九吧,让他莫再躲藏,来与本座一战,痛快一战,总胜过龟藏于厚甲中等死。”讲话时,骄阳天尊未开目。

沈河不理会。林清畔则对身边的戚弘丁笑道:“戚城主刚才说的对。”

“我就说他是煞笔吧。”戚弘丁气喘吁吁,和林前辈聊天。

骄阳天尊开目,但并无愤nù

之意,起身向前迈步,第一步,自金风背脊跨到百里外一头烈焰蛟龙头顶,第二步,又自蛟龙头顶跨出三百里、来到毕方鸟群头鸟的背上,由此他距离离山只差十里,背负双手做俯瞰之态,再度开口:“离山,只有一个人入得本座法眼:陆角八!可惜死得早了恨不逢时,未能与陆角一战。”

这次连沈河都笑了,抬头望向骄阳天尊:“你是来斗战的,还是来唱曲做赋的?”

骄阳天尊漠然:“陆角已死,还留离山何用。杀了。”

天尊法谕传下,麾下邪修齐齐动法,猛攻离山!(未完待续……)

第六五八章 回来时,天破晓

天尊法谕传下,麾下邪修齐齐动法,猛攻离山!

但毕方、火蛟、金凤未动,它们是骄阳天尊的‘仪仗’、‘排场’、‘脸面’,悬浮于天,由苍穹镜传映阳间每个角落,烈火奔腾龙凤昭彰,骄阳天尊威风无量!

离山前混战再起,甫一接战,卿眉老祖心中便是一沉以离山护卫实力,对攻上来的邪修或能勉强支撑,但如此打下去,必定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可那九霄云上,还有骄阳天尊和他的凶猛兽侍,骄阳天尊身后还有个玄天大道主人。

胜利无望,绝望、但不气馁,既然来了就没把生死放在心上,从不听相柳裘平安到卿眉再到南荒三百零一妖,只为荣光一战!法术汹涌宝物翻飞,杀敌和被杀,邪修猛进而离山、不退!

突然间,一声怒喝震惊百里:“邪道妖人,冒犯离山,可曾问过你家仙尊谢生佛!”

这边厢话音落,那边厢怒叱起:“跳梁小丑,凭你也配邀战仙长陆九祖?来来来,先领受拙季道爷一剑!”

怒叱回荡中,另个声音漫漫:“恨不逢时?陆八祖惊才绝艳,与他相比,你狗屎不如!无鱼在此,妖魔授首啊!”

声声喊喝,苍穹下流光溢彩,一道道修家云驾追风逐电,自各个方向向着离山赶来,谢生佛,破无量时走火入魔,仙途断灭修为大跌;拙季老道,年老力衰、修为不足全盛时候一成;无鱼散修。当年因为一颗天水灵精被苏景整得惨了,修为稀松平常,不久前成功结化宝瓶身,可修法不济、境界虽还说得过去但斗战实在不值一提还有大群修家,无名却有性,有一份修行中人当承天护道、护佑正气的烈火心性!

不是所有人都能加入诸天宗抗陨星的大阵的,拯救乾坤没他们的份,但护佑离山有他们的机会,昨日清晨时分,当玄天道传音天下要毁灭离山时。他们便从天地各个角落动身。一天一夜的急行,此刻终于汇聚而至,绵薄之力,却是千万人、吾往矣。

远不止。激昂号角呜呜作响、振奋战鼓隆隆远播。骑兵的马蹄声踏碎黑夜、步卒的奔驰声惊醒人间。凡人的军马、凡人的刀枪汇聚长龙,冲锋、冲锋,离山曾救天下、救凡人。如今正是报恩时候。

箭雨呼啸、剑qì

纵横,西面八方天上地下,杀邪修,护离山啊!

骄阳天尊微扬眉,随即放声大笑:“等得就是尔等,妄以星火之光与骄阳争辉的杂碎们,玄天换青天,乃是大道气数,敢逆天者一网打尽,哈!”狂妄大笑中,千万火光自他身边激射而去,袭向赴援离山的散修、凡卒。

精深法术面前,凡人力量不值一提;而急急赶来的一众散修当初他们没资格进入诸天宗法阵,是因力量浅薄。空有诛魔之心,却无诛魔之力!当骄阳天尊火法四散,那连片痛吼何其不甘!

无一人,能当骄阳一击。

此外另有一道尤其炽烈真火,直射离山、烧于樊翘之身,骄阳天尊狂笑桀桀:“光明顶传人?陆角八传人?陆角老儿死了,你们又算得什么!”

烈焰焚身,樊翘咬牙,不肯惨嚎不肯呻吟还要绽起一个狰狞笑容,遥望骄阳天尊:“煞笔!”

不过所有人都未死,重伤到底,性命犹存,因骄阳天尊要这些来护佑离山之人,亲眼看着离山仙长被个个斩首、离山剑宗被夷为平地。猛然间,一蓬血气冲天,卿眉老祖拼受正与之缠斗的星宿一击、拔身而起,以我血入我剑,以我剑斩骄阳,卿眉遁剑,怒刺骄阳天尊。

只可惜卿眉本就不是骄阳对手,何况他久战疲惫、何况他重伤在身,骄阳天尊待他飞身而至,扬手一道真火打出。

卿眉只觉五脏如焚,强自提起的真元就此崩溃,惨叫声中跌落地面可就在他堪堪落地时,突然身体一轻,被人接住了。

卿眉凝神,努力不让双眼闭合、去看接住自己的究竟何人,刚刚看清楚,还来不及皱着眉头说上一句‘你怎么才来’,忽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被送入了一片化境小世界:碧海无尽、一座座黑色礁石屹立,海中剑意无尽如鱼群轻松游弋他来过、他识得,苏景体内黑石洞天。

及时接下卿眉,又将其送入洞天的不是苏景是谁。

一道心识投影,苏景就在卿眉身边,点头:“辛苦了,大恩难谢。”说话同时,引动阳火为他疗伤。

三尸在一旁挤眉弄眼,笑嘻嘻:“卿眉老祖,别来无恙?”

一个虬须汉,和他置身同一块礁石,正被另一个苏景施法疗伤,虬须大汉柔美一笑:“道友,你也经络受创了?”

还有、美艳男子,妖精君王,老友尘霄生肃容、长揖,字字如钉:“若时光倒转,重返当年,尘霄生仍救卿眉,不惜身死道消。”

卿眉老祖想哭、更想笑,他们回来了来得好。

几乎同个时候,又一道人影闪动,正遭邪魔妖火焚身之苦的樊翘也被苏景救入洞天,阳火洗炼白发弟子、邪火顷刻熄灭,樊翘惊喜交加,心底涌起的也是那句话:终于回来了,来得好。

苏景跨越阴阳重返人间。

不见诡怪异象、不见风火妖娆,苏景穿透两座世界,回来得悄然且安宁,就他一个人,出现在离山前的战场中。

但是下一个瞬间,整座阳间、天下百姓齐齐惊呼,有人攥拳有人垂泪有人目眦尽裂,所有望向苍穹镜的目光中尽数透出浓浓恨意,因那镜中战场、离山天宗最后的防线被烈火彻底覆盖。

火自天上来。一头古怪地火鸟不知从何处来,冲霄、展翅、化作重重金红云,旋即金色雷霆绽放,狂暴火雨倾泻;

火自地上来,一群不知什么妖怪的拇指小儿,挥动着长长鞭子抽打地面,眨眼间一道道烈火雄川奔涌咆哮、湮灭战场。

凡人不懂法术,弄错了很正常:来袭离山的那魔头自称骄阳天尊,他的驾、他的法皆为火,此刻离山战场被烈焰吞没了。任谁都会以为这是邪魔手段不过很快。就有人看出不对劲了,火中的守山人目光激动神情惬意,明明被烈焰卷过却是一副享shòu

模样;火中的玄天邪修们,却又跳又滚嘶声惨嚎。肉眼可见他们的皮肉被烈焰层层剥下、他们的骨血被恶火化作青烟。

邪魔的火。再烧邪魔?

愤nù

变作了惊疑突然间。离山前有人尖声大叫。护山长藤尽数散去,那一向明浩动人、总也开开心心的笑语仙子重新显身,眼中有泪、滑落脸颊。梨花带雨的可人儿,说不清的委屈和说不清的快乐,尖叫:“苏景!苏景!苏锵锵啊!”

这人间,谁曾见不听跳脚?人人得见。

直至此刻,天下人才知dào

恍然大悟,才明白那山前的天地烈火从何而来。

惊疑变成了狂喜,苏景来了!行走人间行善除魔,被皇帝供奉于神庙更被无数人供奉于心头的少年仙、少年剑,他是佑世真君!

佑世真君是离山弟子。

再看离山前的火焰真有许多人抬手一敲自己的额头:糊涂啊!那火焰煌煌中正、凶却不恶,足以杀灭四方但火本身并无嗜杀之意,再清楚不过的金轮气意,护世火、慈悲火,岂是玄天妖人那戾气十足的邪火能够比拟的!如此明显的差别,自己竟还认错了,不是该打的糊涂么。

真想打从心底欢呼一声,天下人都想欢呼,可还不等出口,骄阳天尊的大笑声又回荡于天地:“苏景?哈哈,来得正好。”骄阳天尊眉飞色舞,苏景却连半字回应都没有,遥遥向他伸手一指

一头毕方自苏景手上急冲天空。

同为毕方,骄阳天尊火禽结布三百里,苏景放出的毕方只孤零零一只;

同为毕方,骄阳天尊的鸟群不过是群异兽,苏景的红鹤儿却是烈火世界无数火灵凝结、再得主人纯阳真火淬炼几甲子,其间差别,便如池塘里的一群泥鳅比于裘平安这等血脉觉醒的真龙鳅。

根本不存厮杀过程,苏景毕方冲天时,天尊驾驭的毕方轰然大乱,源自本能的恐惧与敬畏,让这大群火禽全然不敢面对那火鹤,四散奔逃!

骄阳天尊正驻足毕方群中,鸟儿炸了窝,他足下无依靠,忙不迭后退,又驻足真火凝结的火蛟之身。但立足未稳,苏景身上七头恶蛟奔袭长空。来自阎罗钦赐蟒袍、再得苏景阳火祭炼,七头黑蟒气势贲烈、猛扑骄阳天尊十三火蛟。

火蛟龙不过法术凝结,红袍黑蛟却是神术而生。

根本不存厮杀过程,同为灵元结身恶蛟,却是神凡区别,两下里气势才一碰触,十三火蛟便化为乌有!

骄阳天尊再退,回到金凤背脊,正向催动驾辇冲向苏景,又一头三足鸟儿疾飞而来。

凤为神物,但世间难寻,骄阳天尊的凤驾是又七根凤长翎炼化而来的法器,于火行一脉算得真zhèng

宝物了。可七根凤凰翎毛,如何比得一副完整的金乌骸骨;骄阳天尊对凤驾炼化得再如何出色,又怎比得苏景开造化以阳三郎之身、小金乌元神之灵融合成的这一道算得是真zhèng

活着的三足神鸟。

仍是不存厮杀过程,当金乌振翅而来时,宝器本属做冥冥相争相克,骄阳天尊脚下巨大金凤在金乌面前灵性尽散,嘭一声闷响形散质消,又变回七根凤翎,飞射而去散落天地各个角落。

三件法术、皆寂静无声,连毁骄阳天尊三重云驾后,苏景则已来到沈真人面前:“光明顶苏景归宗,见过掌门。”

沈河笑,也是那一句:“回来了就好。”说完,稍顿,笑容不减:“你先去忙,回头再聊。”

就是此刻,九霄云上苏景的毕方开口一声长鸣,陡化归烈火世界本形,长空扑火海;七头黑蛟昂首咆哮,层层阴森煞气自地下冲腾而起,结于恶蛟身边化作滚滚煞云;小金乌仍就不声不响,双翅展开化金光万道,煌煌灿灿一道金轮照耀乾坤!

火翼振动、苏景登空来,置身阳光中。同个时候暗夜崩散旭日破晓,天现黎明。

黎明时苏景回归?

苏景归来时,天做黎明吧。

至少连夜观战仰望苍穹镜的阳间万万人都做如是想。

跟着那一声压在心肺间的欢呼声,猛然暴散开来,中土人间处处欢呼苏景听得明白,欢快响亮的人间大吼,何尝不是金乌啼鸣。

骄阳天尊连连受挫,但神情不怒反喜,目中精光闪烁,直直盯住苏景。

离山前,邪修受天地烈焰袭杀,修为浅薄者命丧当堂,但也有大群妖人狼狈不堪逃了回来,残存的星宿魔头与骄阳麾下精修好手连连传令,众邪修重振声势,列阵于天尊身后。

待得身后大旗重新飘摇而起,骄阳天尊才兴奋开口:“恨不逢时陆角在世,你是那老儿弟子,看来也修成了几分阳火真味,杀你也算是个痛快!苏景,可敢与本座挟火一战!”

骄阳天尊嗜火成狂,见苏景手段了得只觉热血澎湃,骄阳天杀灭光明顶传人,这才是真zhèng

快活所在。他盼和苏景:拼火!

苏景仍不说话,点点头一挥手,先将毕方、黑蟒、金乌尽数收回体内,跟着背后天都火翼再振向骄阳天尊缓缓飞去,行进中右手摊开,一道火焰烧于掌心。

骄阳天尊自是识货之人,一见苏景掌心火焰喜色更浓:那是至上纯烈的阳火精魄,苏景的修行灵根、本命神髓、五百年辛苦历练才得来的一份真焰灵精。苏景的所有阳火法术,皆以这道灵炎为始初。

亮火于掌心,再也简单不过的意思:纵火行法,斗个痛快斗个真章吧!

骄阳天尊哈的一声怪笑,双掌一搓,周身上下燃烧开来,不多不少三千火苗,火苗平齐三寸长短、尽做赤血殷红:“来!”

话音落,杀劫来,杀劫自苏景来可又哪有一丝火焰:

大群僧人涌出,僧袍开敞袒胸露乳,显身时已结阵、杀劫起;

凶残军马杀出、阳火大旗卷扬不定,三个大字飘摇‘恶人磨’,显身时已结阵、杀劫起;

一条小船冲来,蟒袍下血衣奴的冲杀之法,显身时已结阵、杀劫起;

三个矮子脚踏飞棺,手中殷天子急急舞动,并剑行阵、杀劫起;

美艳男子一步迈出、君临天下,手中一剑返璞归真,仍是:杀劫起。

骄阳天尊痴火嗜火?求以火法挑zhàn

光明顶传人?

偏就不让他见火,苏景所求:让邪魔死不瞑目。

若他能冤死越冤越好。(未完待续……)

第六五九章 真君箴言,一笑映天

邪魔心中,哪是怎样一番惊怒。暴怒成狂!做梦也不曾想到的,光明顶传人不以火决胜。

损煞僧、恶人磨、血衣奴,哪一支大军不是在幽冥中历练无数、血中火中走出来的真zhèng

精锐!三家齐动杀阵,有几人能挡其锋锐。

更凶狠的,三尸神君每人都坐拥本尊全副修为之力,西仙亭时苏景结宝瓶大圆满,三尸力qì

又突飞猛进,他们的剑阵何其凶猛。

而真zhèng

致命的,尘霄生师兄得大判愿望,重伤痊愈修为复原!师兄对离山眷顾远胜苏景,邪魔冒犯师门,莫看他面色不显波澜、心中早已恨意滔天,此刻出手一剑是他怒极势极力极一剑。

意料之外在前、一道比着一道更凶猛的杀劫在后,骄阳天尊连放声怒骂的机会都不存便被打碎身体,鲜血喷溅中化归原形,尸块散落各出,虽散碎但明眼人看得清楚:一头比着牯牛还要更大的萤火虫。

斩灭骄阳天尊后,苏景振声喝:“杀光!”

三尸与三阵道兵齐齐吼喝,猛扑山前众多邪修;

同个时候尘霄生扯下挂在胸前的一块美玉,一声法咒、美玉摔碎地面,灿灿然一道强光直射天穹,呼吸功夫里,那碎玉奇光内妖吼传来,成千上万妖精汇聚的精锐之师杀出。

不是玉内藏兵,而是灵玉破虚空,将负责卫戍齐凤妖皇宫的御林妖军接引至万岁身边。此物无法洞穿人间,在幽冥时用不了。

尘霄生不在时。没人能指挥得动这些凶兵猛兽,如今妖皇回来了,一声令下群妖效死。苏景道兵如龙,尘霄生妖兵亦如龙,大军起阵、杀邪修!

出兵、动法,师兄弟纵法而上,当先杀入邪修阵中又何止他们两个,不听欢呼裘平安怪叫小相柳弹起了自己的阿修罗琴,南荒驰援妖精、各地赶来散修各个嘶吼,还有多少力qì

便施展出多少力qì

。倾尽所能。反攻、杀贼。

骄阳天尊惨死,玄天修家失了主心骨、又因前一天鏖战不休星宿陨落大半,此刻再对上虎狼大军、震怒剑仙,哪还可能再有胜算何止胜算。连逃生之路都不存。谁逃得过金乌捕杀。谁避得开妖皇斩首。

可骄阳天尊不是大首领,道主还未到。

玄天道下邪修均要领受道主秘法禁制,来离山前道主法谕清楚:除非离山毁灭。否则谁也不许退走。

不敢走,哪怕被打得身死道消再入轮回、也比受禁制折磨强上百倍,邪修咬牙苦战,大不了不是就死么?怕个什么突然间,连串诡笑流转于战场,一个身形窈窕、身着地府差官服色的女鬼高举一方令鉴,吼喝:“天旨意、轮回令,凡玄天道妖人死后,入幽冥先得百年烈油烹、再得百年凌迟剐、再得百年万针入血细细刺,三百年厚待后留记忆送入轮回做做一世水塘泥中鳖、一世屠夫刀下猪、做一世恭所瓦下蝇,三世转生后再打散魂魄大判慈悲,玄天道邪修还不谢恩。”

顾小君来了,替大判给人间邪修、田上手下传了个话儿。

今日山前、玄天邪修岂是一死便可了之的!

三尸见她个个欢喜,雷动招手:“顾小姐,来打架。”

顾小君颇有些遗憾:“幽冥不涉人间争斗,此乃铁律,我看看就好,你们忙你们忙。”

明镜高悬,天下可见,苏景归、天尊灭、离山反攻、幽冥使者传酷律人间处处欢呼连天,这就是佑世真君,甫一现身便扫荡邪魔,连判官都派人来帮他起势助威。

黑石洞天开放,内中人可见外间情形,卿眉奋力起身,对身边苏景道:“送我出去,快快快!”

苏景不拦,痛快事情何必阻拦,了不得卿眉伤更重、那时在拉回来接着给他治——心念一转,卿眉重返战场。

来到战场,卿眉不动剑不施法,甚至背向邪修。他面对离山方向,狞眉瞪眼望着离山一众要紧人物,纵声大吼:“尘霄生、离山弃徒;苏景、离山弃徒,今时今日,两大弃徒救离山!想当年”

尘霄生被逐出门宗实为毕生大憾,不过随他后来又重返离山,这重遗憾早都烟消云散。万岁爷自己不在意了,可卿眉老祖还替朋友冤枉,至于他提及苏景,纯粹顺路捎带上的。

邪魔卿眉行事偏佞,替尘霄生来守护离山是一回事、心中憎恨离山当年驱逐尘霄生又是另一回事。重恩也记仇,卿眉老祖憋在心底多年的一口恶气随喊喝终于吐了个干净。

苏景和尘霄生都吓了一跳,哪想到卿眉出来是为了这件事。

“赶紧把他收起来。”尘霄生苦笑。

卿眉被苏景重新拉回黑石洞天可战场中另有浑人啊,接连三个声音,一句接着一句:

“今生今世,苏景不弃离山!”

“它朝门宗有事,苏景再来报效离山、报效九祖大恩!”

“来日再相见,今时我去也!”

三尸一人一句,喊得正是当年苏景被逐出山门时,于山脚下的别言,喊完,三个矮子又一起大笑:“今天便是那时的来日了。”

苏景确实有些尴尬,可也不过一瞬,他又笑了起来,不止他,尘霄生、林清畔、沈河等人全都笑了起来,何必尴尬?走过?回来。再也不走了!就算万一万一再被赶走,大不了再回来。

可以没人错,但一定要有人担当。离山剑宗的传承,就是个‘有担当’吧!

两大弃徒救门宗,不见离山弟子颓然,反倒笑声一片。

怎样的一种气势?苏景与尘霄生。手中凶法残忍,心中、面上却又笑得欢畅。

战场混乱,诸般法术交错各色光华绽放,是以谁都不曾留意,苏景身后百丈外,有一点暗红颜色时隐时灭,飘忽不定片刻后、一点暗红陡然化作炽烈火焰,刚刚被打死的骄阳天尊竟又显身而出!

上一次他求能与苏景拼一场火却被活活冤死,这次他复生重来他是道主驾前首将,以往田上不再时。整座玄天道都有骄阳看管。担此重任田上自也不会亏待他:受道主玄妙法度,骄阳天尊有三条性命!死一回、过不久他又复转生,修为丝毫无损。

偷袭谁不会?偷袭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

可才显身、凶狠杀法正凝结,本来背向他的苏景突兀转身。手中白玉弓已然满弦:嘣!

弓弦震颤。不见飞矢袭来。骄阳天尊眼中只有一条雪白狐狸。

苏景身上大红袍回到阳间就变回刑捕飞鱼袍,但也只是形变罢了:本为神器、在人间沉睡无数年头,这次随苏景入阴间终得苏醒。如今再回来它的神奇不改!有此袍加身,苏景洞悉阴阳,骄阳天尊死而复生岂能瞒过他的查探、邪魔收敛气息隐遁身后,苏景早有准bèi

了。

白玉弓、灵狐箭。

西海天上,刹天摩小邪佛受此一箭魂飞魄散;不津城下,肆悦王煞血精兵受此一箭三十里阴军倾灭;褫衍海中,墨巨灵司昭受此一箭被打得双掌爆碎!此弓勾连令牌洞天、可得大圣玦妖气支持,威力何其强劲。而苏景出手拿捏分寸奇准,,正打骄阳天尊凶法将其未起那一瞬,骄阳天尊只觉脑子里‘嗡’一声怪响,避无可避,唯有拼劲全力去硬抗那白狐猛扑。

轰隆巨响,白狐魅影散去,骄阳天尊也当真了得,双臂扭曲、胸腹间筋肉翻开、脸上鲜血长流,死定了,可硬还残留了半口气,嘶声怒骂:“卑鄙小贼,你也配”

“你也配!”苏景终于对此獠开口,笑着、一副开心样子:“你也配偷”

话说到此,苏景突把面容沉肃下来:“你也配偷袭离山?正道好生兴旺、庇护人间气运时,尔等藏身何处;离山与天下修家携手,迎抗天星劫数时,尔等藏身何处!承天护道者元气大伤时,妖魔小丑耀武扬威,若不能让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苏景枉为离山弟子!妖人,你真当苍天无眼、真当善恶无报么那就活该:你死不瞑目!”

骄阳天尊口中一声嘶吼:“气煞我也!”最后半口气吐出,第二次死后显真身,巨大的萤火虫尸体摔落地面。

拈花颇有些纳闷:“这么容易就气死了?世上还有如此脸皮薄的邪魔?”

三尸身旁尘霄生大笑出声,传音入密:“师弟另有一套说辞入那邪魔耳中。”

苏景这个人不太喜欢说那些正气道理,尤其这等生死仇敌、必杀邪魔。与其对他们义正言辞去喝骂,小师叔更喜欢戳其痛处、辱其骄傲、看他哪壶不开偏去提起哪壶,越是能让邪魔暴跳如雷小师叔就越是笑得开心。

本来苏景想要得yì

洋洋、好生戏骂骄阳天尊一番,他也确是这样做的,但才说了半句话忽得洞天内卿眉指点:“天上有个镜子,满世界人都能看见你。”

苏景吓了一跳。暴躁而来、来了就打,来时也看到天上高悬明镜一盏,但没顾上去深究,只道是邪魔自己用来监视战场的法术,哪成想会是‘一举一动尽显天下、一言一行传遍人间’,这才急忙变换说辞,铿锵之言怒叱邪修。可不敢因为自己不拘形骸连累了离山的脸面。

不过心神可十立,另有一道心神凝真元、传密语、把他本来要说的那段话也原原本本送入骄阳天尊耳中:

凭你也配偷袭于我?你再转活十八次,看哪一次不是死于我手、不是死于偷袭吧。凭你也配领教阳火?你再转活十八次,看哪一次能从我手上见到一丝火焰光芒。但无妨,你死后尸身可入我阳火祭炼。一具尸身炼化草纸一张,置于妓馆茅厕中,方便寻花爱柳客,也算你死后赎罪了。草纸之事你且放心,苏景对天立誓:你不入茅厕,我魂飞魄散。

密语带笑,惬意更得yì

,说不出的开心快活。快乐事,莫过对仁厚之人更仁厚,莫过对狠毒之人更狠毒。苏景是什么样人?看那群正狂欢以战的猛鬼大军的旗号就再明白不过了:恶人磨。

满天下,欢声雷动,只因佑世真君那一句:你真当苍天无眼、真当善恶无报么!那就活该:你死不瞑目。

惩恶扬善,人间振奋莫过于此。真君箴言,普天同喜。

苏景抬起头,对着天上的镜子笑了笑,眼中带了些睡意、好像还有点迷糊似的,但那一笑又清清透透,说不出的爽朗。谁也看不出他悄悄骂过人。

第二次死后,骄阳天尊又复转生,苏景喜上眉梢,哈的一声笑:“你又来了,来得好。”(未完待续……)

第六六零章 中正人,堂皇术

第二次死后,骄阳天尊又复转生,苏景喜上眉梢,哈的一声笑:“你又来了,来得好。”

骄阳天尊对苏景的恨意实在不用多说了,但除却恨绝,第三次重活回来乍一见苏景那副开心样子,骄阳天尊心力没来由的一阵发慌。

笑声落、手扬起、食指伸出在面前轻轻一点,空气中几重涟漪轻轻散开,一枚金红色的叶儿自那空气波纹中闪出,围住苏景周围上下翻飞飘摇无定。

再也纯正不过的阳火真元,凝化叶儿一枚,苏景动用的是光明顶火法。

不过是个起手式罢了,骄阳天尊如临大敌:不是那片金红树叶如何,而是那个光明顶传人刚刚还说过‘你休想在我手中看到一丝阳火’,这句话说完有多久?够得三个呼吸么。

最后一条性命了,再死就没得活了,骄阳天尊全神戒备,生怕这其中又有什么诡计。

苏景微笑,初见仇敌第三次转活的欣喜退却,佑世真君稳当得很:“知尔有秘法护身,性命几条。第一次诛杀,惩戒尔等无耻下作、趁人之危,骄阳天,你不死一次,永远不知:离山守护人间,自也有人守护离山。”

“尸身落地,你再重活,恶根不改劣心难处,又想偷袭本座,第二次诛杀,赐你一个明白道理:须知,恶人自有恶人磨,杀人者人恒杀之!”

“今有复生,第三次。如你所愿,让你得见离山真传、阳火正法,光明顶弟子苏景,请教玄天大道骄阳天尊!”三句话说完,苏景面上最后一点笑意消散了.

方先子又不明白了,声音压得极低:“师姐,师叔祖他老人家何必刚才那样才是痛快!”

“多半是师叔祖明白天上那镜子是怎么回事了。”剑穗应道。

到底是给苏景洗过澡的人,剑尖儿剑穗儿一猜便中。

而此刻,天下人皆尽恍悟:佑世真君法眼如炬,早都看出这妖人有几条性命。这才不急斗法、先做惩戒。惩恶为先、斗法再后。堂堂离山真传,又怎么可能怕了那妖人、不敢和他斗上一场烈火仙法,且看谁才是这人世间真zhèng

的:火上尊!

苏景一现身便把骄阳天尊给活活冤死,望镜观战众人固然觉得过瘾。但也有不少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越是古板中正的学生夫子就越觉得那时真君所为稍稍、稍稍有点不太妥当。直至此刻。心中那有点‘别扭’终告释然。中正人,堂皇术方为大道啊。

骄阳天尊森然开口:“无耻小贼,你不是说我休想见到你的火法么?”

苏景皱了皱眉。看骄阳天尊一眼,继而舒展眉头又举目,望向天上苍穹镜,浅浅淡淡的笑容里带了一丝征询意味,他的神情明白,在问天下人:我可说过这样的话么?

迎上那镜中青年的微笑,几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玄天道的邪魔天尊死来死去死糊涂了么,佑世真君只说他不配偷袭离山,何时可也不曾说过不让他领教光明顶真法。

人人欢笑,秦淮河琴倦姑娘也不例外,笑靥绽开时还不忘回头去望一眼身边的叶郎。叶姓男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反倒是迎上美人目光时候他露出了微笑,在他眼里,镜中的离山苏景不比一个漂亮女子更值得他开心:“我要离开一阵,你可愿与我同行?”

琴倦姑娘面色一喜,但不急答yīng

:“那那你还回来么?”

叶郎点了点头:“去不久的,今天就能返回。”

琴倦稍作犹豫后摇了摇头:“妾烹茶温酒,等叶郎回来。”

没道理的,她就是信身边男人不凡,既为不凡人必行不凡事,他是去做大事的,女子跟在身边碍手碍脚。不随行、焚清香温美酒,留于闺中待他回来。

叶姓男子点点头,没再多说一字转身下船去

离山前,骄阳天尊不再说话,哪还有什么可说的,可恨世人无眼全被那离山小妖蒙骗了,就只有自己晓得他是个奸诈之徒啊!天尊修法讲求戾气,胸中戾气越浓真元行转得就越顺畅,骄阳天尊周身重现三千血红寸火,凝神蓄势备战,少不了的,心地还有一丝兴奋:终于得见光明顶火法,哪怕前面连丢两条性命,也算物有所值!

血火缭绕,心念再转忽有响动传来,仿佛以指甲轻叩桌面声音。

声自地下出,哒、哒、哒、哒前一刻还有条不紊声声分明,眨眼后遽然变得‘密密麻麻’,一万人一起用手指敲桌子是什么声音?一万个冥冥中的巨灵天神以大地为案、用他们大若山岳的手指敲击又是什么样动静!

此刻离山、骄阳天尊法度下,便传起什么样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怪响,扰得人心中烦闷不堪,突然,一头七寸长的蜈蚣自地下钻了出来。

一只、百只、千万只,无以计数的七寸蜈蚣自地面蜂拥而出,直至此刻众人才明白,那哒哒的混乱躁响原来是这些罕见毒物来袭时的脚步声。

只是离山清净地,又怎么可能有如此数量的歹毒怪虫。

凡人看不懂,苏景却再明白不过:虫子从地下钻出没错,但它们不是‘离山的虫’。无数蜈蚣七寸平齐,头须幽绿、背上一条血红火线,皮甲半透隐约可见火灵血脉流转,这些东西不是真zhèng

活物,而是类似烈火世界中的毕方、皆为聚火地的真灵儿。

再细看,每头蜈蚣都没有双眼,眼窝位置上干脆是个黑窟窿,阴煞气意自内中弥漫,它们不是阳间物,来自阴世的冥火灵。

不远处观战的尘霄生面露冷笑,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玄天道的星宿、天尊等骨干来历不明,除了一个朔月天尊,其他人全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忽然一天跳将出来为祸中土、本领不凡。这样的修家,出现三五个算得正常,可一下子涌现几十个,且旧星宿陨落不久又有实力相当的新星宿补足,这就未免太奇怪了些。

自从尘霄生、苏景得知阴阳司重犯田上就是阳间玄天大道主人,此问也就随之而解:厉魂猛鬼夺舍入人间!

田上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幽冥中网罗的猛鬼送入人间,再以秘法夺魂资质优秀的修行晚辈,有强魂相撑、再有个不错的身基,加之修行秘法了得,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在人间培养出一群像样的高手。

星宿如此来,骄阳天尊亦如是。

若所料不差,骄阳天尊在幽冥时本就是一方冥火境界内的凶魂,夺舍于人间一头得造化升灵魄的萤火虫妖精。此刻邪魔正凝结本魄真力

蜈蚣越聚越多,很快便挤满骄阳天尊身周千丈方圆,先是铺满地面、继而身体像叠,密密麻麻不知堆积了几层,几个呼吸过后毒虫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骄阳天尊的身形被彻底淹没,消失不见。

突然,血色火光自‘虫丘’翻卷而起,没有惨叫声也不闻烧灼恶臭,蜈蚣为冥火灵魅,得骄阳天尊真火、引动自身冥火,忽一声暴鸣中,‘虫丘陵’陡化万丈幽绿火焰,直冲苍穹!

熊熊冥火一放即收,当火光敛去大群蜈蚣不见踪影,骄阳天尊身形重现,衣衫崩碎赤身裸体,一道青褐色的蜈蚣纹身盘于起身。

当年剥皮摇晃洪吉也曾将一条堪堪化龙的巨蛇炼于身划青纹,骄阳天尊现在的‘路子’算不得如何新鲜,不过苏景还是点了点头,赞一声:“不错。”

下一刻,哒哒声再起,青色蜈纹活了起来,自骄阳天尊身体爬到地面,一晃化作千丈巨物,周身上下毒火缭绕,巨大身躯盘结几周,将主人托付于背、高高拱起。骄阳天尊声音阴冷:“小贼,凭一片树叶就想于本座相斗么?光明顶的火法该出来见人了。”

“是桑叶儿。”苏景纠正了一句。

真火凝结的树叶儿不再萦绕主人,向着天空高处飞去,看似飘摇缓慢实却浮升奇快,仿佛只是晃了几晃便已凌驾苍穹,下一刻叶子微振,一分两半。

一片桑叶从中分开,不失形状化作两片叶子。

双叶再飘,如蝴蝶舞翼,就在轻盈飘舞中,金红光芒突然暴涨开来,横扫天空!肉眼可见,两片叶下生出金红梗、梗下生出金红枝,金红枝下又长金红桠,桠后这是一柱金红干,干擎天、干落地、同样是金红色的粗大根脉深深扎于泥土,不过一个呼吸,一对桑叶儿就逆长出两棵贯穿天地的巨桑。

双桑互依、生于一长为二却彼此守望永世不分,是为扶桑。

一叶生扶桑,两株巨木参天,但都只有一桠一枝一梗一叶“开!”苏景遽然一声大喝,双株大木奉咒剧颤,金光再涨、扫千里而不灭,就在这金红光芒中,一干生百桠、百桠横万枝、枝上无穷梗无穷叶,扶桑神木亘于此间、撑天地、明耀离山!

“不过幽冥一邪魂,一丝金乌神髓都不曾解,也敢自称骄阳!”叱喝声中,树下苏景消失不见,旋即那一声嘹亮啼鸣震彻云霄。

既得扶桑,自有金乌,金红枝叶间一头金乌振翅飞去、向着骄阳天尊急射而去。(未完待续……)

第六六一章 十三字

并非苏景的小金乌,神鸟展翅九十九丈,飞出扶桑树!

树大遮天,鸟儿虽也身形磅礴,可是和树一比就算不得什么了,看上去和老槐树上飞出一只灰喜鹊也差不很多。但当金乌飞身起,那巨大扶桑也随之拔地而起,煌煌神树随风化形,就此变作金乌的长长翎尾,拖曳天地间,灿灿光华沁染千里世界。

真真zhèng

正的光明顶火法,骄阳天尊双目狂热,哇哈一声怪笑,身形一转消失不见,身下相拥的那条千丈蜈蚣踏云飞天,向着金乌迎去。

禽鸟天性克于虫豸,而蜈蚣身形又大出金乌十倍开外,两头凶物自天空里甫一相遇,便是一场凶狠扑杀。全不见想像中的烈焰飞腾火元激荡,最最纯粹不过的野兽争斗,金乌挥爪探喙、蜈蚣摆刺横钳,神鸟愤nù

啼鸣、冥蜈昂昂嘶吼,自天上打到地上再从地面相缠斗入九霄。

身形庞大、力量更巨,不片刻便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燃香功夫过去,两头凶物斗得难解难分,突然蜈蚣身内传出骄阳天尊说话:“苏景,实话讲与你知,我有三条性命,皆为道主所赐。”

“嗯,三条命不算多,高看你了。”金乌口吐人言,苏景声音。

“小妖,少逞口舌之利。”骄阳天尊的声音低沉嘶哑:“井底之蛙又如何得知玄天道主妙法通神。道主之下,两重天二十八星宿。每一位星宿陨落,真元半成平分于其他星宿;修元四成分增两位天尊,余下五成半修为,尽归于我玄天道圣道主!”

“天尊陨落,三成修为馈赠另位天尊,七成修为供奉玄天圣道主。”

“我有性命三条,前两次身死道主不受供奉,但最后一次身死,三条命、三倍我修元仍是归于我玄天圣道主!”说到这里,千丈冥蜈忽做雷霆哄笑:“离山小妖啊。这笔账你算得明白么?我最后一命损丧。道主又将修元大增!你与我缠斗良久还占不得上风,你又拿什么去斗我家尊主?!”

“单只道主他老人家得我三倍修元,便足以将你轻松碾杀哈哈,你可怎么杀我啊!”

杀骄阳天尊无异赠重礼于更强dà

的仇敌。

骄阳天尊之言。让所有人得闻者心中踌躇。修家讲求心境。攻心本就为斗战重术。只不过骄阳天尊说的是实话!大家打得难解难分。苏景并不占上风,若还不敢杀他,这一仗又该如何再打下去。

蜈蚣口中的笑声愈发张狂了:“我给你出个主意:困我而不杀。只要我不死,道主就无从获力,只是你根本不是本座对手,又何谈困我。”话音落,地动山摇,冥冥之中似是而非的龙吟声飘荡四方,重重幽绿气息自大地中渗出、才一离开地面就化作一条条巨大蜈蚣,但与真zhèng

蜈蚣大相径庭的,这些怪物不仅身形巨大,且头顶鹿角、背生鱼鳍、另还有四肢鹰爪撑于身外,穿插又细又密的蜈蚣足之间,看上去让人说不出的别扭。

分不清是龙还是蜈蚣的火行恶灵,向着金乌蜂拥扑来!

旁人大都不解魔头的法术奥秘,但顾小君见过那冥火气意、看过蜈蚣化形、再听得满天龙吟后,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对身边三尸、尘霄生等人沉声道:“龙蜒虺。”

幽冥土著,名气不在阴褫之下,甚至有关此物的传说比着阴褫还要更久远。

与阴褫的传说相若,龙蜒虺也是与‘龙’有关之族。

幽冥曾有怪龙,不喜江河湖海,只在火中流连,上古时幽冥世界极南为冥火疆域,为怪龙盘踞之地,疆域内万物不生,独有七尺灵蜒、以火为食伴火而活。

怪龙以七尺蜒为食,而龙性淫、常亦化身七尺与蚰蜒为嬉。

所有与龙淫嬉蚰蜒皆可活,诞异种唤作龙蜒虺。后怪龙飞天去,留子孙龙蜒虺于幽冥,此物火性凶猛又得真龙血脉,实力可想而知,其族曾鼎盛一时。但没了真龙,血脉越传承越久越稀薄,渐渐归于平凡,到得现在七尺灵蜒偶尔还可见,龙蜒虺则早已绝灭。

龙蜒虺有一份真龙本性,大限到时会赶赴本族‘虺冢’,从不会葬身外间。身死道消,但天生异物戾气仍在,凝凶煞气意于冢内,千万年不散。

不过那片‘虺冢’也和褫衍海一样,不为外人所知,传说中的地方吧。

旁人不知,田上知dào



田上提拔骄阳天尊,就是因为他本冢内凶灵,自身实力不差,且还能够引动内中恶煞结形,入世来做凶猛一击。

第一条千丈冥火蜈,是虺冢所在的冥火地结形塑身;此刻再冲入人间的,则是虺冢内所藏戾气、煞气

光明顶传人约斗玄天道骄阳邪魔,各化本属真形神物相斗:那九霄云上,百丈金乌战于千丈火蜈;

骄阳天尊动攻心之言,字字皆为真,陷苏景于两难,杀不得更输不得,邪魔滔滔不绝、苏景默不作声;

忽而狂笑起、千里异象升,数不清的巨大凶物奉邪诏而来,自幽冥入人间,腾腾浩浩,向金乌攻杀而来!

蓝天之下,只见一道道凶煞升腾,多不胜数、凶威无以言表、直扑苍穹。

还有一声苍苍剑鸣传于天地,尘霄生拔剑!纵天下瞩目,也不能让苏景真就伤在邪魔手中,与蜈蚣相斗金乌占不到上风,又何从抵挡那无边恶煞。可这一剑又何其沉重,这一剑刺出,便是离山天宗永远洗不掉的一道污名!

便是此刻,金乌又再开口,情形危殆,苏景的声音却无比惬意、那是一声开怀大笑,明澈、兴奋、且还藏了一重深深智慧:“妙得很!自己来。”

前三字为叹,后三字则是对师兄说的。

随他大笑,九十九丈金乌拔身而去,射向东方正冉冉升起的那一轮骄阳;

金乌何其快,刹那不见踪迹,而苏景留,悬身于天,双目明亮,炽烨宝瓶、坚无量,不是不可摧但至少那巨大蜈蚣短时间里无法撼动他;

苏景留在原地,目光望向西方;

西方乌云滚滚,刚还全无迹象,但刹那便告成形,是云、却来得奇快远胜疾风,浩浩荡荡向着苏景置身之地奔来四重乌云,都是一般大小,七百里方圆一重,四云皆布两千八百里。

有感而发,三尸异口同声、脱口道:“我怎么看那乌云这么不顺眼呢?”

我怎么看那乌云这么不顺眼呢。

一句话,十三字。

说完第三字时,我怎么金红光芒暴现东方,那是怎生嘹亮的一声巨响,与苍穹镜无关,真zhèng

贯彻整座人间。

又何止人间?封天都总衙中,尤朗峥清晰得闻、幽冥西陲土庙旁小师娘清晰得闻、死不瞑目宫内正在棺材里睡觉的猛鬼王灵通清晰得闻:金乌啼鸣、真zhèng

的骄阳咆哮金乌啼鸣!穿阴阳、传阴阳!刚才远去的金乌此刻又转了回来,金红色的身躯未变,但她身后赫赫然带上了一轮艳阳。

金乌在前、艳阳追于身后。不是追,而是领。金乌领了艳阳归。

一句话,十三字。

说完第七字时,我怎么看那乌云金乌身后艳阳炸碎,轰轰威势扫遍乾坤每一角落,鸟雀欢鸣,虫豸奔爬、百兽齐吼、草叶伸展鲜花盛放,艳阳之威,于乾坤是莫大恩宠,所有人所有妖所有这世上生灵都觉心头快乐充斥、欲炸、唯有放声欢笑以舒身中心中惬意;

而、那无数煞气结形凶物惨叫、扭曲、甚至还想转头再钻回地下哪还有机会,艳阳威施所至,凶煞成风戾气成风,刹那间灰飞烟灭。

最初时巨大蜈蚣仍在,烈火煞为气脉,不同于戾煞,艳阳之威对其不理会。艳阳崩碎、金乌回归,未在与蜈蚣相斗,而是直接钻入苏景体内。

一句话,十三字。

说完第十字时,我怎么看那乌云这么不西方四重黑云奔来离山,沉沉威压夯砸、引得大地微颤。

后三字:顺眼呢一句话终于说完了,云中紫弧穿梭,千万雷霆轰落、打苏景也打三尸!

三尸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不顺眼?能顺眼才他娘的奇怪了,这是劫云,无量雷火之劫杀:这是苏景得开悟、解天道、破无量了啊。

结做炽烨宝瓶身后,苏景体内养下金乌真势,以真势凝结小金乌真灵、再和以精修纯粹的金乌真火,化修元于气意、得正法一变,九十九丈金乌法相。是法相,却有真火真灵真势,是为本真像!遥拜于东方,以本真相接引艳阳之威若幽冥虺冢算是骄阳天尊的根源,那天外艳阳就是苏景的老巢!

区区七境圆满修为,借不来真zhèng

‘老巢’杀灭火,只能求得些艳阳威势、便是被金乌引来的那盏金轮了,是虚是假是一道威势化形。

破煞气又何须以力量相压。

一道太阳真威已经足够了,便如一点火星可烧灭万里草原,此乃完完全全的天极克。煞气强却无灵无智更无魂魄之主持,它是散乱的,没了魂魄把持,遭遇真阳威怒,顷刻化作乌有。

艳阳一盏假的、是法术,西方来的乌云则是千真万确的劫数。

哇呀怪叫,三尸急急拔剑,哪肯‘束手就擒’,谁打我我便打谁,抗天劫!(未完待续……)

第六六二章 廿七甲子如一日

离山前,谢生佛变色、拙季道沉痛、散修求鱼伸手猛拍额头说不出的郁郁天劫为修士自身劫,说得夸张些就算渡劫之人正洞房,那位娇妻美妾不会受到丁点伤害,天空雷火只打苏景一人。

何时才是害人或者报仇的最好时机?那厮渡劫时候!

天劫,何其险恶事情,修家全神全神全力以赴尚嫌不够,何况现在苏景还在斗战。

无量雷火劫突如其,骄阳天尊却暂告收手,自千丈巨蜈中重新现身,邪魔面上筋肉扭曲目光阴森:“苏景小妖,你作甚!”

“渡劫啊。”苏景语气却啼笑皆非,骄阳天尊这个问题实在傻得可以了。

骄阳天尊勃然大怒,是真怒、眼睛都红了:“混账…执火相斗之中,你、你…混账啊!”

渡劫不算什么,真zhèng

关键是:破无量之前需得做什么?需得领悟天道。何为领悟?抛开杂念、凝心定智做入静入景深思量。

于斗战中渡劫,明摆着的事情就是:这小妖不曾全力以赴,他心有旁骛、边斗法边参悟,尤以甚之的是:领悟天道不是容易事情,小妖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领悟中,只拿出小部分精神来打斗……恨不逢时陆角早死,骄阳天尊生平最大心愿便是与光明顶火法一战,可打到半截敌人却渡劫?魔头只觉奇耻大辱、无以为甚!

雷火轰动,苏景岿然不动。悬空劫云下:“我不明白。”

“什么?”骄阳天尊咬牙,绝非惺惺作态、确是气急败坏。

“你若真要求一个公平斗战,求一个对手尊敬,为何又趁离山元气大伤时候来逞强。无耻之人也求别人尊重么?莫说苏景受九祖大恩、奉八祖衣钵,纵我为一介凡人、不曾修行不谙法术照样看你不起。我不明白的便是如此了: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与你比拼火法是为降魔除妖,你道光明顶弟子真把你当做量尺、量我修为本领么?”

骄阳天尊一声咆哮:“你既找死,本座成全你!”言罢再度归身千丈天蜈,摆毒刺喷毒火再度向苏景杀来。

苏景双翼展开,天劫无可避,那雷火绽放于云下时便已落到了应劫之人头上。身法再快也躲不开。唯有硬抗一个办法,苏景动翼翱翔只为躲避蜈蚣的猛攻。

过不多久,苏景忽又开口:“无量雷火劫,就是这般威力么?”说话同时他昂头望天。

劫数自上向下打。他又去抬头……那天劫还有什么客气的。一盏惊雷落下直接砸在了他脸上。也分不清是惊还是恨小师叔被打得啊呀一声怪叫。可下一刻雷霆散去,再看他…五官工整神情清透,又何曾受到一丝伤害?

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不听远远看着他,似是觉得他比着原来更白净了些:脸遭雷劈,皮肉更细嫩了?

差不多就是苏景以脸迎雷同时,正咬牙切齿舞剑抗劫的雷动天尊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狰狞起来,竟一把丢来了手中宝剑,口中哀哀长嗥着:“命啊…命啊!”身子一沉屁股落,箕坐在地双手抓头呜哇大哭。

另两个矮子见状大吃一惊,都顾不得自己的天劫了,跳到雷动身边一左一右同声问道:“大哥怎了?”

雷动哀号,当年三兄弟穿越大漠,整整一个月没吃东西拈花赤目也不曾听大哥如此悲恸大哭:“命啊…命没了啊!结宝瓶,添寿数廿七甲子…他、他过宝瓶境才、才他娘的一天就破无量了…二十七个甲子就活了一天啊!”

话音落,另两位矮子神君一个入坠冰窖,拈花脸色煞白:“啊呀,这个败家的玩意!”;另个入坠火坑,赤目满面通红怒火中烧:“啊呀,真真气煞我也!”

一旦破无量,修家便得三千载整寿,以前修行攒下来再多的寿数也带不到元神境界中去,硬生生的:二十七甲子如一日。赔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性命。若是再算上夺罡境…夺罡增寿九甲子,自西海回离山、再入幽冥直到苏景重返人间,前后加在一起也不到三个甲子。

里里外外算起来,两千年!

每天三顿饭,雷动算不过来那是多少吃的;

每天攒三两银子,赤目算不过来那得多少钱;

每天和媳妇海灵依依胡天胡地两次,拈花算不过来自己要上多少次床!

真zhèng

气坏了、气疯了,气的一个放声大哭一个呆若木鸡一个暴跳如雷。

在场的众多修家听过三尸之言……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尘霄生,妖皇帝点了点头:“师弟昨日在幽冥刚刚皆成宝瓶身。”

大哀恸中雷动还不忘纠正:“是炽烨宝瓶,金乌正法第七境大圆满,增…寿二十七…啊呀、呀!”

谁能不吃惊!昨天结宝瓶今天破无量?那再等他三两个月,是不是就该化三清大逍遥飞仙去了……不敢置信?可沈河信、任夺信、红景信,所有离山弟子都相信!沈河、红景对望一眼,彼此露出一个微笑,不约而同都想起了那时候、光明顶、贺余尚未回山三祖不曾归仙,一场同门比剑中苏景先破如是、再领小真一雷劫!

上次差不多一顿饭吧,这回一天,如此想来也不算太快啊……忽然,雷动只觉眼前人影闪动,抬眼一看苏景顶着他的劫云来到近前,笑道:“恭喜三位神君本领大涨。”

是夸赞别人,但雷动没来由地就觉得苏景心中暗藏得yì

…赔了两千载的性命竟还得yì

,雷动愈发恼怒:“涨什么本领?有什么课恭喜!你……”

不等说完苏景就笑着打断:“雷劫都伤不到三位,还不是本领大涨么?”

雷动闻言眨了眨眼睛:“是啊,渡劫呢。”三个矮子同时抬头望天、一模一样的被三道轰雷打到脸上,也一摸一样的毫发无伤,拈花伸手抹了抹脸,手拿开、小包子似的脸又迎上第二第三第四雷。

三尸又哭又闹,心疼着大把性命可就忘记了,自己身在结云下,被那重重雷火打在身上,不怎么好受……但也仅只是不好受罢了!他们未做抵挡,却一次不曾转生!

场中大群外宗修家,吃惊着半数,发呆着半数,昨日宝瓶今破无量固然匪夷所思,可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而此刻众人眼前:三尸撒泼于劫数中,那煌煌雷烈烈火于他们三个如清风拂面。

不是三个,是四个。

三劫十二境,三道劫数中,就只有最后一重‘大逍遥’之劫会因人而异,小真一、破无量之劫天下大同!樊翘破无量时领受什么威力的劫数,苏景破无量一样。

比起同境的旁门散修,樊翘的修为要深厚得多、扎实得多;可若比起苏景,樊翘的修为又算得什么?

小真一劫数时,苏景胜于旁人的仅在一千零八十阿是穴,且那时修行短暂基础浅薄,劫数到时颇为凶险;

待到后来,南荒得两大气窍收两座真火煞;西海收纯净天外罡炼三重罡天;幽冥里取链子锐力得阳三郎真火,炼化三重天地一瓶三世界!这一趟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的跑回来、这一趟冲煞、夺罡、结宝瓶下来,以修元深厚而论,同境修家谁出其右。

又何止同境修家,昨日结成宝瓶身后,若他肯放手一战,即便红长老全盛时也只能甘拜下风。

威力同样的劫数,修行相同的境界,却是天差地别的修为和本领。

连樊翘都能稳当应付安然渡过的无量雷火劫,苏景、和坐拥本尊全部力量的三尸又怎会把它当回事!让普通修家如临大敌、生死半步的劫数,苏景身前的风轻云淡!

一镜当空,传映天下,阳间万万人看苏景谈笑中破无量……不只凡人可见,各修宗诸天宗皆能看到,小修目瞪口呆、大修面面相觑、新晋晚辈满目崇敬、名宿长者倒抽凉气,已被夷为平地的大成学宗内蒹葭先生昂首大笑:“好小子啊!”

塌陷成大坑的涅罗坞中,启巧咯咯笑个不停、眉飞色舞,对身边晚辈弟子说:“这苏景…当年我俩一起真页山城打鬼!”挺胸昂首,说不出的得yì

洋洋,体内重伤都不怎么疼了。

一道劫数,显出的又何止是苏景的修行进境,更显出了他的真zhèng

修为。

和三尸说过两句,苏景突然转身,天劫雷火下吐气开声:“滚!”吼喝中一脚飞踢,正中那紧随于身后、向他凶猛扑来的天蜈下巴,只听一声痛苦嘶嗥,千丈凶物竟被他踢得倒飞开去,凶物与天空中摔起一道巨大的弧,何其醒目。

相比于幽煞天尊,骄阳天尊胜在三条性命和那引凶煞入阳间化作夺命击杀的本领,但他本身实力比起幽煞要逊色不少。魔头引煞法术被苏景的‘艳阳威风’彻底破掉,三条性命也打死过两回,加之此刻骄阳天尊怒火攻心急急进击,心浮气躁下被苏景一脚踢飞全不稀奇。

可外人又怎知内中端倪,他们只看见,苏景在劫数下衣袂飘摆说笑轻松;他们只看见,苏景回身一脚,就将玄天道主麾下首将踢飞九霄……一劫一脚,惊骇人间!

突然间,一声满满惊喜的尖叫自离山前传来,小不听双手攥拳,笑着跳跳着叫:“你说,你怎修得这么快,我又怎么追!”(未完待续……)

第六六三章 现世报,恨逢时

苏景忽然闪身去,一步登天直追那正在空中翻滚的巨大蜈蚣,第二脚狠踢再中毒虫下巴,千丈巨蜈前次摔飞势头未尽又再被踢飞,同个时候苏景认真开口,应不听:“快?不快不快,旁人看我一天破无量,我自己却明白,这天道我已经悟了百多年!从我”

一句话说完,再飞身、昂足,蜈蚣昂昂怒吼不甘,可身形不稳又如何避开狠击,再飞,而苏景说话不停:“主掌刑堂那天起,便在开始领悟天道了,只是那时候我自己还不晓得吧!苏景多谢掌门、还要谢我师兄一代翘楚、离山贺余!多谢师兄!”

提及师兄,悲从中来,即便师兄最后落得的下场并不算太糟糕,可他不理己之劫数入身星天大劫、以我气运换乾坤气数之战,仍让苏景壮怀激烈!长啸以抒胸臆,怒击以泻悲恸,又一次、痛打千丈蜈蚣。

“苏景自问,入山几百年,心境松弛行事散漫,不过是运气好些,幼年时候与师叔陆九祖结下了一份机缘、糊里糊涂得来个高上辈分小子何德何能,能够主掌一方门宗机要、离山刑堂?那时我不懂,此刻才明白,这其中正是掌门、师兄的苦心所在!”

无量雷火劫数降临,当雷火劈斩当头,那明明天光那煌煌天音,于修家而言不止是生死须臾天地考验、更是一场明心见性、悟上开慧,是以以前不明白的两件事情。此刻融会贯通:

领悟是修家自己的事情,师父教不来教不来具体的领悟,但不是没有助他领悟的办法。

比如沈河嘱托樊翘在教导光明顶新收小娃、给他们讲解三劫十二境时,要着重强调小真一和破无量,使劲吓唬他们想不通就修行路断了,因人脑古怪,会潜移默化。在修行之初为弟子加重印象、以后修行中晚辈会不知不觉地去思索‘到底什么才是真我唯一、我的天道又在哪里’,就是有了这重‘潜移默化’,弟子在经lì

重大事情时便会自觉、主动的去思考,去领悟;

又比如。苏景被安排去主掌刑堂。他的天道在哪里沈河不知dào

。但八祖陆角的天道是‘公道’,八祖成就天下皆知,这不是说师父的公道就一定也得是弟子的天道,可了解‘公道’是什么。对阳火弟子的领悟必有大好处。离山最最公道的地方。除了刑堂还有何处?

这个安排、这份苦心,即为离山前辈对新晋同门的爱hù

之心!他们都对苏景好,但他们不曾说过一字!

这便是离山。跨入此门中,总会有机会有机缘,因总有比你更有远见之人,会为你着想。

天宗离山,仙宗离山,三千五百年传承一贯如此。

猛击之后还是猛击,蜈蚣千丈开外,若铺展于地面凡人看得到它的头颅看不见它的尾巴,相比之下苏景何其渺小,可就是这渺小之人,头顶七百里轰荡雷火,打得那庞然大物上下翻腾痛吼不休!

“还有小师娘,她让我去做判官!”苏景的眼睛微微泛红细想当初,幽冥不津城下会合浅寻,开始时候小师娘根本没提过让苏景当判官的事,直到听苏景说过他在阳间的经lì

、在离山的事情后,她提出了这个要求。

苏景做判官对浅寻有何帮zhù

?根本什么帮zhù

都没有,浅寻要为老祖找回兄长,完全没想过也没用过别人帮忙!

那她派苏景做判官又是为何?还不是因为听说苏景做了刑堂主事,以她的见识自然明白沈河、贺余的苦心。幽冥中没有刑堂,可幽冥中也有个主持公道的地方——阴阳司。

所以苏景被派去做了判官,他自己还曾莫名其妙。

苏景的眼睛红了,因为:他们都对自己好,很好。

“离山主掌刑堂、阴司发落轮回,皆为我领悟天道的过程,若无同门、长辈照料,何来我苏景今日悟道!”说到此,不自禁再抬头望天空,劫云老样子、串串雷火向他脸上狠砸这景色有些可笑,苏景笑了,离山众弟子也笑了。

为小师叔以脸皮抗天劫而笑,也因身为离山弟子心有荣光心有温暖而笑。

数不清第几次,蜈蚣又中狠击,苏景声音不停,将己之所遇讲与不听、讲与同道、讲与天下得闻:

“离山刑堂时,我见识了离山之正,何为人间正道?且看我贺余师兄!”

“做好事是分内、是应该、是理所当然。行善尚且如此,又安敢为恶只要我们教出一个坏徒弟,便谁连累整座离山、连累九位师祖、愧对世界!师兄教诲、苏景永世不敢相忘!”

“幽冥为判时,再见识轮回大公道,万物刍狗一视同仁这重道理绝无错,但它于我而言实在太大,我已知何为人间正道,我又做得阴司大判,我以我所能,做一些我眼中大事!”

阳间罪恶阳间了断在前,重建芙蓉塔大善之人得善终在后,让善恶有报、只在今生不看来世!其实从离山刑堂到阴阳司这两个多甲子的时间,都是苏景在身体力行、以吾行证吾道的过程。只不过他自己还在懵懂着,似是明白却又不能全然看清,他做事为随心自觉,但这也正应上了证道的真谛:道依体行而行依本心。

本心才是证道的关键。

不过只有过程还不够苏景红着忽然又开声大笑,狠打蜈蚣:“到得最后,还多亏这厮,我决意诛杀此獠一刻,西方天劫显现了。”

不久前骄阳天尊在恶战中做言辞攻心:三倍修元都会随最后一条性命的陨落而归于玄天道主。

骄阳天尊该死、当做诛杀,可杀他无异赠剑于仇、诛小恶而养大恶确是两难事情。但也算不得太难:杀了就杀了!

苏景的笑声愈发响亮起来,见得本心、何其快活:“看他所为,问我所想,何必去管杀他后会有怎样后果,他该死那便杀,这是多简单的事情啊!”

“只看前因做此果,不理此果再生因行我道,管它以后。”

“善恶有报仍不够,我之所求:现、世、报!”

苏景之道:现世报。

‘现世报’三字响亮,传透天下。佑世真君。现世之报!

心中做思量。决定杀骄阳天尊,苏景破无量。

证得自己的天道只是瞬间事情,但没有之前那两个多甲子的积累,就根本不会有机会摸到这天道的影子。由衷之言。亦是铿锵之言。苏景一吐为快。之后苏景的声音变得轻松下来,清澈目光穿透重重雷火,遥望山前那身着茶花长裙的莫耶女子:“你不用急。我会等,诛灭玄天后你我结做道侣,苏景何其有幸”说到此苏景昂首、迎着雷火又去望苍穹镜、对天下笑:“天大快活!”

你怎修得这么快,我又怎么追!那是小不听的欢喜之说。

你不用急,我会等。诛灭玄天后你我结做道侣,苏景何其有幸、天大快活。这是苏景的肺腑之言。

天机不可泄露,修家悟道后最多说与几个亲近同门,像苏景这般借一面天镜公布世界的绝无仅有,但它带起的惊讶轰动,相比苏景最后对不听说的这一句话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当天下人表明心迹,如此才不负她为离山赴死,不负她让笑语开遍人间!

还有,不负她的靴子呢。

“啊啊!”小不听又尖叫,女人太开心时就是尖叫了,饶是她绝顶聪明也不能免俗。

太开心,所以眼泪长流八祖与蓝祈、九祖与浅寻,都不曾做到之事。今日离山脚下,苏景昭告天下!

人世间处处喝彩处处欢笑,看惯了佑世真君惩戒恶人,再来看他情意绵长好kàn

好kàn



待到玄天邪道烟消云散时,普天同庆;待到佑世真君与笑语仙子皆做道侣时,普天再庆!

就在天下欢笑、不听尖叫时,那巨大蜈蚣终于稳住身形,又复气势汹汹向苏景扑来蜈蚣的下巴已然散碎了,那恶虫凶面也因连遭猛击开出层层裂璺,就要散碎一般。

苏景再欺身一脚狠踢,千丈天蜈未能避开、本已撑到极限的身体再也扛不住凶横打击,轰隆一声怪响如闷雷绽裂,偌大凶物彻底崩碎!骄阳天尊法术被破重新显出身形,但邪魔脸上并不恐惧愤nù

,反倒是狰狞得yì

,左眼闭右目圆睁,猛瞪向苏景:“着!”

不知何时,骄阳天尊的右眼瞳仁变了,再非浑圆之瞳孔,而是细长一‘线’贯穿于目、略带了几分扭曲:辨尘入微才可见,他那瞳孔分明是一条恶龙!

幽冥龙蜒虺源自一条恶龙,但与传说中不同的,这恶龙不曾飞天去,它死在了幽冥中!尸身所在之地便是‘虺冢’。

这条龙不是苏景在南荒斩杀的那条刚脱蛇身的小龙,更非裘平安这等正往真龙法度上修行的血脉妖精,它在远古时与西海龙族、四渎龙王,为同尊共圣的神奇天龙。

但这道恶龙戾煞不易引动,除非虺冢火煞丧灭,恶龙煞才会入阳间。

蜈蚣第一次被苏景踢飞‘货真价实’,激怒下一时不防,但随后接连中击却是骄阳天尊故yì

而为,诱敌亦骄敌:无量雷火劫对苏景的伤害几可忽略不计,杀灭差远了,劫数雷火对苏景的洗炼却是另一重计较办法,待他渡劫成功便会是一场脱胎换骨、修为猛进,现在杀不了他,到那时怕是连逃命的机会都不存。

所以骄阳天尊非得动用‘虺冢’内最最凶猛的一击不可,火煞蜈蚣被击碎一瞬、龙煞入目来。千万年辛苦修liàn

终修得葬龙眼,藏龙于目、归煞于瞳,一眼相望便是真龙一击,这才是骄阳天尊真zhèng

的杀手锏!

右眼圆睁,瞪向苏景。骄阳天尊不信苏景能够抵挡真龙尸身养下的戾气。

但骄阳天尊没能见到苏景,他看到了两片叶子,桑叶儿,梗缠叶相依。

扶桑叶。那叶儿明亮、耀眼耀眼得要命。

苏景收了阳三郎,所得不止阳三郎的修为,还有她同命相连、辛苦祭炼的扶桑叶。这对叶儿已然炼得真味,只消主人一念便可化作真zhèng

扶桑神木,之前苏景唤起的那棵扶桑树就是这一双灵叶幻化而来。此刻又复施展:大红袍洞悉阴阳,又从幽冥闯入阳间一条恶龙煞、隐入邪魔眼,这件事苏景一清二楚。

神龙之势不弱于金乌。艳阳威无用。

当骄阳天尊显身。苏景挥叶去骄阳天尊做一望龙杀,苏景应一叶障目。绝非以叶儿挡住敌人目光那么简单事情。借扶桑灵气接引艳阳神光、照射邪目,眼通心则意攻心,这仍是一重气意相争。

自苏景结做‘炽烨宝瓶身’后。对金乌、天阳感悟更深也更直接。完成了这一境他再斗法时。也就再不是单纯斗力,变作了意为法之灵、斗法亦斗意!

‘一叶障目’不会真zhèng

挡下邪眼龙煞,但它能让骄阳天尊眼神微乱、让龙煞猛击来得稍慢片刻片刻就足够。欺身去、金乌蛮,全副修为尽化铜皮铁骨无边怪力,口中朗朗断喝‘胡闹得够久了,这便公平一战、决生死以证我道’,苏景猛攻骄阳天尊。

一叶障目算不得法术,不过一重气意罢了;可一望龙杀却是货真价实、须得凝结全力以发动的凶狠法术,骄阳天尊的全副精力与修为都在凝煞于眼,又哪里还有力qì

再当得金乌蛮。

骄阳天尊心中憋闷欲炸!这感觉就好像两个壮汉打架,苏壮汉先用麻袋套住了骄壮汉的头、遮住了他的眼,然后再高呼着‘公平一战’打过来。

公平一战啊!若真公平,把树叶拿开。

忽然间骄阳天尊想到了苏景说过的‘活该你死不瞑目’,再之后他巨痛传来,他的胸口塌了,他的脊椎断了,他的腰骨断了莫名其妙地,临死之际骄阳天尊又想到了毕生所憾‘恨不逢时陆角已死’,那一瞬心里滋味古怪莫名,变了、变了,哪还恨不逢时,真zhèng

是:恨逢时、遇小妖苏景!

下一刻他的头颅碎了,他的念头断了。精修高手之争,正中一击便足以致命,骄阳天尊的力量都在眼中,挡不得金乌蛮。

至死也未能发出龙煞一击,何其郁郁又何其委屈。

骄阳天尊第三条命葬送于苏景之手!这次他见到阳火,但最后没能死于阳火,他是被人蒙了眼、用蛮力打死的。脑壳都裂开了、但那右目依旧睁得奇大、奇圆。

散去金乌蛮,一道金风席卷去,卷住骄阳天尊的残魂,风凄厉、一旋一扭,便将那恶魂彻底洗炼、化为乌有,最后残魂也没能看到阳火。

骄阳天尊彻底陨丧,此獠、苏景诛杀。

离山前,雷火滚荡,三尸已作‘往昔已矣,不可追无可留,真他娘的’豁达观,不再去想刚丢了的两千年性命:

“天尊请看,本座以脸应劫,雷火净面,舒服得紧。”赤目始终昂着脸,任雷霆如何猛轰不见脸皮上掉下一点渣子来。

“真人请看,本座以胸口应劫,麻酥酥的甚是有趣。”雷动刚才撒泼不小心扯破了衣衫,双手叉腰使劲把瘦骨嶙峋地胸口往雷火上凑。

“两位仙君,本座以脚心应劫,痒哈哈痒痒。”拈花直接躺在了地上,双脚向天,咯咯大笑,一双小胖手不忘在自己的肚腩上来回摩挲,说不出的猥琐模样。

三尸戏耍天劫,正玩得开心,突然身边嘭地一声大响,三人循声望去,巨大的萤火虫尸身摔落地面,尸身没了形状、看上去惨不堪言。

苏景在天,雷火相应、笑得开心——

这张多写了点,更新晚了点,不好意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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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四章 报应还在

苏景在天,雷火相应、笑得开心。

他对着一团黑色浓雾笑,百丈方圆、骄阳天尊死前从眼中遁出的黑雾。龙煞强dà

无匹但混沌无智,只是一团阴间凶气,要靠骄阳天尊以己神入其中才能动法一击,此刻骄阳天尊魂飞魄散,龙煞归复原形,不会伤人。

本质以论,这团龙煞就和褫衍海中褫家凶猛尸煞死后留下的凶气一样。

世代生息于内陆之人看不到,当黑雾显现离山前,环绕人间的整座大海于一个呼吸功夫里,大海不分东南西北皆尽变得漆黑如墨!

下个呼吸时间,海水才恢复正常,重又变得蔚蓝深邃。

龙修火,龙早丧,但这黑雾的仍有真龙气意,它显现时,汪洋大海都会化作它生前身色一刻以致崇敬。

“你修真龙法度,给你吧?”苏景回头去问裘平安。

“不哥诶锅霍给!”地上的赤目闻言大怒,刚败家两千年寿命的苏景又要败家一条龙煞凶气!赤目强者开口,不过他正昂着脸应劫,开口一说话雷霆打进了嘴巴里,舌头麻了吐字不清。

一边甩着舌头,赤目转头向裘平安怒目而视,看他敢要!

“我要这玩意嘎哈用啊,我修真龙法度,不修丧龙煞气,不要。”裘平安大摇其头,赤目稍稍放心,总算这泥鳅识相。

苏景又望向小相柳:“你的修法也戾气十足,得此龙煞可又补益?”

赤目大惊失色。小相柳可不是个好东西,曾私藏金玉菩提

“不要,没用。”小相柳冷冰冰四字回应,赤目转忧为喜,连赞小相柳是个真英雄。

同伴都不要,离山正道更用不到阴家煞气,苏景这才眉花眼笑将身上鬼袍一抖,收了面前的龙煞;对鬼袍、对袍上七条黑蟒,这团煞气都是再好不过的补品了。

雷动摇头晃脑,对同伴道:“杀恶人即为行善。恶有恶报。善也有善报,现世报杀了骄阳天尊、那他的煞气进补,这就是天道啊。”

“天尊高见,杀人越货。天之大道”拈花赞叹。

骄阳天尊身死。在场邪修不成气候。何况离山阵中还有尘霄生这等凶狠大将,血衣奴、恶人磨、损煞僧与齐凤精锐士气更涨,再次冲杀上去。转眼就将玄天邪修打得溃不成军,苏景、三尸不甘人后,头顶着偌大劫云冲杀在前,那份威风委实骇人。

卿眉老祖被苏景重新收回黑石穴窍后,先是好一阵大笑,对着离山喊出‘两大弃徒救门宗’之说,压在心底多年的一口闷气尽吐,心里说不出地痛快!直到此刻他的笑容才告收敛,对身边为自己疗伤的苏景点头:“恭喜破无量,自此晋升元神修家你干什么呢?”

“助道友疗伤啊。”这个问题来得实在怪异了。

“误会了,没问你,”卿眉摇头:“问那个你。”说着,伸手指向大海深处,远处另块礁石上,另个苏景正蹲着、聚精会神地看面前一朵太阳花。

一样问题师兄尘霄生也曾问过。这一次苏景同样未作答,摇了摇头,忽然反问卿眉,问题来得没头没脑:“若我领悟的天道有问题呢?”

“说什么胡话。”卿眉愣了愣、应道。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离山前尘霄生闪身来到苏景面前:“剩下事情无需师弟出手了,交与我打发,你且安心应劫吧。”

七百里烈火,既是杀灭也是洗炼,前者苏景可以不当回事,洗炼却对他以后的修行至关重yào

,还是静心以对最为稳妥。眼前那些邪道小妖也罢,很快就会赶来的玄天道主也罢,全由尘霄生接下了。

苏景点了点头,但未立kè

退后,把洞天内对卿眉的发问,又问了尘霄生一遍:“师兄,若我领悟的天道不对,会如何?”

尘霄生转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现世报、大好天道,怎么可能不对。”

苏景摇头:“我没说清楚,不是不对,是总觉有点不对劲”

尘霄生的目光凝重起来,但面上微笑不变:“这就撤身战场吧。”说着,他把目光一转寻梭周围,很快看到喜滋滋跟在苏景身后的不听:“劳烦仙子,送我师弟去往离山界内,光明顶清净地。”随即他又重新望向苏景:“少要胡思乱想,去到光明顶后抱元守一、做凝神无为观,清澈杂念,好好做完这次洗炼。”

话音才落,不料那劫云深处突然暴发一串怪响,如琼楼崩塌化宇坍裂之声,下一刻云飞雷散,天空重又变得湛蓝清明。

三尸喜滋滋:“完事了?”

可离山前、黑石内、天下各处,所有有见识的修家见状全都大吃一惊!

无量雷火劫,从发威到收势七个时辰整,此乃铁律亘古不改。苏景的劫数才多久?连半个时辰都不足。无量劫未完结、更谈不到圆满,却突然结束了。

尘霄生微笑依旧,可是目光已不再是凝重,而是沉重、沉痛!师兄的声音清朗且平和:“师弟,且听我说,盘坐定神印、做三目灵光观想,心里再如何躁动也不必理会,真元乱暂时随它去乱,皆无妨。”说话时尘霄生停下了脚步,自袖中取出一根竹笛:“听我杏林笛声,做三目灵光观想。”很快,笛声响起,算不得悠扬却无以言喻地清澈,入耳如净水涤于身心

无量劫未够时间却突然中断,不外两种情形。其一,修家实力不济,命火被天雷打灭,人死了劫数也就消散;

另则:修家心中忽起魔念,于劫数下一下子又推翻了自己刚刚领悟的天道,此为走火入魔,就算及时平复心魔也会落得修为骤跌修仙路断的下场!这种情形罕见,万中未必能有一,毕竟劫数既来便证明修者领悟的天道是真zhèng

道,见天劫时见本心见大道,在这个时候还要怀疑自己领悟的修家,难不成是傻瓜么?

苏景还活得欢蹦乱跳,他现在身处情形也就不必说了。

离山前诸位高人,目中尽数沉痛侵染;透过苍穹镜得见苏景劫云忽然崩散的别宗大修,也愕然愣住,片刻后或沉沉一叹或默然不语,纵使能保住小命,大好仙苗也就此夭折了,这孩子完了。

他曾舍生救人,他曾斩灭妖邪,如今他归来于力挽狂澜之际领悟天道,一声‘现世报’喊得何其响亮,让天下人、中正道何其振奋!可谁又曾料到在斩灭强敌、打出一场煌煌大胜之后,他竟突然走火入魔。

‘现世报’错了么?若连离山八祖的高徒都不能把持此道,那这人间又还谈什么报应之说。

无量雷火散尽,人间报应不再。

苏景听着师兄的笛声,但未结座入定,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对尘霄生摇头:“我没事。”

“莫再多言,听从师兄之言。”不听的俏面煞白,急急相劝苏景。

苏景确是不像有事的样子,还不忘和心上人贫嘴:“没事,我不是说等你么,散了天劫先不破无量了”

不听都快落泪了:“不用你等你你别再讲话。”

苏景不敢再玩笑,赶忙摇头,正向说什么,前方忽然欢呼声涌动。

欢呼来自残存星宿、来自待宰邪魔,身受道主禁制不敢退兵,此刻只有负隅顽抗一途,乍见强敌劫数中断,简直快活到心花怒放,这边厢纵声大笑‘恭喜苏小仙渡劫成功,七个时辰的劫数你不到半个时辰渡过,这份成就旷烁古今啊’,‘亘古难得一见之奇景,无量雷火劫中断,哈哈,谢过苏小仙给咱们演了一场精彩好戏,好kàn

’,那边厢厉声叫骂‘妖孽,你不是现世报么,现世报于你身,你又作何感想,敢于玄天圣道为敌,便要让你遭了报应,现世报、来世报、世世报应’,‘这便是离山的气数了,狂得片刻立遭天谴,尔等气数已尽’。

尘霄生微皱眉,心中无声咒起,正想布下绝音法禁、以免那些邪魔的阴毒言语再扰师弟心境,没想到身边身前苏景忽然笑了下:“这帮魔崽子。师兄稍候,我去去就来。”跟着他也不忘再劝不听一句:“放心,我真没事。”

言罢苏景双翅一振飞身前去,冲向前方残敌。

“报应还在,莫心急,个个皆有报、报于今日!”苏景的大笑声响亮,中气十足,哪有丁点走火入魔之相。

旋即烈火千重、金风鼓荡,剑羽翻飞剑狱继急旋,诸般法术与诸多好剑尽起。

随他入战来,邪魔的讥讽笑骂顷刻变作惨叫痛吼之声,风火狂剑qì

涌,苏景所到邪魔惨死,道法精强力量洪浩,足见他真元行转顺畅,哪有丁点走火入魔之相。

还有一个星宿老魔不甘心,纵声吼叫:“苏景,你也只剩这片刻威风了,仗着真元暴发强撑动法,至多盏茶功夫,看你死得如何苦不堪言!”

“一盏茶啊,成。”苏景笑答,手中神通一转,攻向其他地方一炷香后,苏景提纵身形直冲那星宿魔头身前,剑羽乱晃将其碎尸万段!魔头死时,目光于苏景相对,只见他双目清澈眼神昂昂,又哪有丁点走火入魔之相!(未完待续……)

第六六五章 两重趣味,奈何奈何

尘霄生都有些懵了,转头去望掌门、林清畔,离山前一众老头儿全都向他摇头,谁都不明白苏景究竟怎么回事:劫数中断,没死、又没走火入魔……

倒是林清畔想起了另件事,问身边樊长老:“你说尘师兄,他比我入门早、年纪也比我大,怎么不老呢?我腰都弯了,他还跟个小伙子似的。”

樊长老是林清畔的嫡传弟子,实在不知dào

该怎么回答老师的问题,只好含糊应道:“启禀师尊,您未老,弟子才是真的老了,胡子都白了。”

旁边的沈河被逗笑了,倒不是师徒讲话有什么可笑之处,而是心情好的时候人自然就喜欢笑了——苏景没事,姑且不论以后的修行会怎样,至少他的修为无损、心境平实,未曾走火入魔。苏景仍安好,离山众人个个开心。

尘霄生就跟在苏景身边,不打邪魔,专心致志盯着‘小怪物’、仔仔细细地端详,看了这好一阵子终于笃定苏景没事,伸手阻拦将师弟带离战场:“师弟,究竟怎么回事?”

长吸、呼气,身上杀气消散,苏景又变回平时的轻松模样:“我也不晓得,就是觉得自己领悟的天道不太对劲…不是‘现世报’有错,这重道我笃信无疑,而是…而是…”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开始皱眉头,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摇头:“现在我还说不好,还需的琢磨一阵子,把这件事情想清楚。但师兄放心,”说着测转头。对始终跟在自己身后的不听笑了下:“你也放心……”

不听也看出他没事了,忙不迭摆手:“专心和师兄讲话,听师兄教诲,无需理会我。”

尘霄生微微笑,这个莫耶来的小弟妹对‘婆家人’很讲究礼数。

“总之请放心,我心智未乱,正相反的,从未有过如此刻清澈时,不是走火入魔,只是另有思悟。”苏景对师兄道:“我刚又去打杀玄天邪魔。一是听他们吵闹实在不舍得不打。另则是为证我无碍,让大家安心。”

无碍就好,尘霄生早都听说过苏景过往,知dào

这位师弟经lì

非凡、正法修行上多有惊人之处。破境不能以常理计。一笑点头:“你先去后面吧。”说完提剑飞身去。对残存妖人做最后清剿,尘霄生发怒则邪魔哭号,尘霄生开心时。邪魔更要倒足大霉!

苏景不再入阵,抬头望向苍穹镜,朗声喊出四字:“玄天道主!”,跟着扬起手向镜子一指。再也明白不过的意思:到你了,快些来。随即苏景收手去往离山前。

一回来就开打,之前对同门、同伴只做了个匆忙招呼,此刻回去再见掌门、诸多长老和第一次见面的林师兄,认认真真补全了礼数。小不听守着心上人,讲苏景归来前的战况讲与他知dào

,听说‘阿添对不起’时苏景动容,听到‘无双城主天下无双’时苏景满心唏嘘,又特意来到戚弘丁身前再次致礼。

金乌阳火神奇,但也不能包打天下,此刻戚弘丁的伤势苏景也束手无策。无皮男子虚弱异常,但笑声豁达不变:“倒是我应该谢过苏师叔才对,若非上次你赠我灵药圣果,焉有戚弘丁再现无双威风之时,足矣足矣,我心满yì

足。”

心思灵巧如苏景现下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那便不再废话,苏景又对戚弘丁躬身一礼,随后回到一群重伤同门之间盘膝做好。很快他又想起一个人,问身边不听:“参莲子呢?”眼看同门个个虚弱,苏景又想起自己开山大弟子的头发。

“天星劫数时,天下妖精大都去往天酬地谢楼入三阿公的万妖大阵,黑风煞、六两他们全都过去了,参莲子自也不例外。打到最后万妖大阵崩溃,人人脱力重伤,情形不比离山好上半分,不过参莲子的状况另有特殊之处:脱力、昏迷,沉睡中他变小了。”

“怎么个小法?”苏景情不自禁想到了墨色信徒司昭和墨巨灵司昭,以法凝身、修为越浅薄身形就越渺小。

不听猜到苏景所想,缓缓摇头:“不止身形,连相貌都缩回去了,看起来好像两三岁的娃娃,身形白菜那么大。不过命火仍是健旺的,应该不存性命之忧。现在人还在天酬地谢楼,三阿公做仔细照顾。”

参莲子是天地异物,为何如此、如此后会怎样旁人全不知晓,也帮不上忙,只有等他醒来后、问过他自己感觉再做打算。

此刻战事未完,邪魔首脑尚未现身,差了最后一场苦战,还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苏景不再发问。

不过苏景也不干坐着:以往每次破了修行境界,修为暴涨后他都有两件趣味事情要做,今天的‘破无量’虽只完成一半,但昨天还有一境宝瓶被破,只是当时急着回阳间救援离山,哪有闲情逸致去想玩乐事情,现在么,离山无恙魔头未至,干等无聊不妨‘享shòu

’一下。

伸手一拍锦绣囊,先取出第一件‘乐趣’,陈旧非常、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锦绣囊。

当年得自大漠蜥蜴精怪身上的袋子,他始终不曾打开。

当即行转真元,运起金乌催咒法术还是老样子,袋子的法术禁制似是摇摇欲坠、只差一线就要被冲破,可就是这样一线,任凭苏景如何加力、直到所有修为全部投入其中,偏偏就无法冲破!

苏景没办法不惊诧,他知晓袋子神奇,可自己在第七境中,让三重天三重地完美相融,结化一瓶三乾坤,力量暴涨非同一般,而金乌摧禁咒更是破禁法的至上手段,如此还打不开这袋子,难不成真是神仙封印的此囊么。

前前后后试了几次,小师叔凡俗积习难改,一边行功破禁一边咬牙瞪眼整张脸都跟着一起使劲,投入之中一度改坐为蹲那样子实在有碍佑世真君的体面,不听及时站到他面前,用自己挡住了苏景,总算没让天下人见识到苏景此刻仙姿。

忙了好一阵子,苏景终于放qì

了,神情里有不甘、有惊诧,但和以往每次一样,全无颓然失望,越难开越好,越难打开里面越是贵重宝贝!

袋子收好,苏景又取出记录了金乌正法的帛绢,每破一境都能去看前辈与师父的留言,这也是一大乐趣。

帛绢于手中铺展开来,全无意wài

的,第七境‘天地和合’正法之下,两道朱红小篆显现。

前一道为天乌剑狱昔年主人所录,前半句全无特殊之处,干脆可算得废话:

‘七十二叶、三十六花勾连煞地天罡,结成宝瓶身,又可多活廿七甲子,快活得很’

但他留言的后一段话就有些趣味了:

‘我想若把一朵羽花摘出身体、种于泥土、不以真元浇灌会如何。可会存活?可会结果、结的果儿是个小太阳?试试看又不敢,犹豫得很’

一直以来,这位前辈的留言都中规中矩,在苏景印象中他是为老实人,哪成想老实人这次竟动了个如此离谱的心思。

金乌羽花是什么?是修行得来、勾连小乾坤的‘媒’,若将一只真zhèng

摘除身外,对修行人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小乾坤从此有了裂隙、有了残缺!且不论它能不能真zhèng

存活、结果,单只此举对修行的影响就不是谁都能承shòu的。

可看了前辈注言,苏景觉得荒谬同时,心里居然也挺痒痒的,恨不得能试试看:是荒谬,可这个想法也当真大胆出奇,结果引人遐想看过前辈留言,再把目光一转去看师尊的注言,这次师父也说了两句:

第一句:前辈所说,我也想试哎,您这不是害人么。

苏景微笑,修行金乌火法之人无论表象如何,骨子里都会养下一份狂浪气、一份妄为意,没想过也就罢了,想到了、那便真zhèng

勾搭心思了!就在微笑中继xù

去看后一句:

炽烨宝瓶,可化身如脂玉大像,先让陆崖看一看有无破绽,若能乱真蒙她,哈。

苏景的笑容绽放更盛,这就是自己的师父了,‘五日破通天、气的陆崖哇哇叫’、‘这一境没什么意思’、‘蒙她’…一境一境下的帛绢注言,陆角八其人也真zhèng

鲜活起来。

可是很快,苏景脸上的笑意就消散了。那时师父已经和师母蓝祈在一起了吧。

想那时,师父当还年轻,境界算不得太高,修行道上结成宝瓶身的修家不在少数,但以他之能、之悟,怕是已经斩杀过不少大妖巨魔,已然名扬天下了吧。正是得yì

时候,又遇到心爱女子——仙途坦荡飞仙大是有望;志气高远要开创一方天宗大业让离山一脉永护正道;情有所托盼与莫耶蓝祈携手于世再于天外宇宙。

那时师父心中会有何等豪情。可如今,蓝祈寻仇仙庭去,师父沉落幽冥中。

一时间心神恍惚了。苏景起身,先对地一拜,拜师尊陆角;再向天顿首,拜师母蓝祈。皆为世间翘楚,本应做得一对神仙眷侣。

奈何、奈何。

不听就在苏景身边,也看到了帛绢上的留字,自能明白苏景此刻的心情。她和蓝祈相处时间短暂,但落于心底的依赖却极深。依赖深、感情便厚重了,思及两位长辈的结局,不听深深一叹,伸手握住了苏景的手。

当年师父与干娘也曾如此双手相牵吧……念及此,不听忽觉心中空落落的,手上握得更紧了。(未完待续……)

第六六六章 留下注言给你想

(二合一章节)

前方战场上,三尸正来回穿梭,手舞宝剑大杀四方,只剩下些小角色了,正是三大宗师耍威风的好时候。

不过三尸都不是喜爱斗战的性子,威风了一阵就渐觉无聊,拈花最先心不在焉起来,时不时转回头去看本尊在做啥,看到点什么都告sù

身边兄弟:

‘苏锵锵又开那个破袋子了没开开。’

‘苏锵锵看帛绢傻笑,又笑。’

‘苏锵锵自己拜天地了,拜了地又拜天啊哟,快看快看,小不听拉他手了,他俩手拉手了!’

如此大事,远胜‘邪魔伏诛除恶务尽’,三尸同时停下手中神剑殷天子,转身去看那对男女大庭广众下、光天化日中手拉手。三个矮子全都眉花眼笑但没乐呵一会拈花的神情就变得愁苦了:“本座想媳妇了。”

一个想媳妇,个个想媳妇,另两个齐齐点头:“本座也想啊。”忽然,三尸眼前人影一闪,带着淡淡香风,顾小君来到身边,候补女判笑眯眯的:“幽冥时三位神君曾对我说过,阿嫂沉鱼落雁天仙容貌,我好容易来一次人间,一定要见识一下。”

顾小君在上面熟人不多,苏景身边有不听相陪不好意思过去打扰,戚东来在洞天内疗伤没空来陪她聊天,正待着无聊,隐隐听得三个矮子提起‘媳妇’,迈步过来开他们的玩笑。凭三尸的才貌还能娶到花玉美人。顾小君无论如何也不是不信。

一贯见了顾小君就缠个不休的拈花这次居然没理她,直接对两兄弟道:“去问问不听,媳妇们在哪。”说着架起棺材飞向离山不听。

不过还不等他们三个到得近前,离山中忽然一阵乌鸦聒噪传来,几对比翼双鸦费力纵云而出,云驾上三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目光暗淡面色苍白,正是海灵儿三姊妹。

离山以共水阵抗天星,五灵阶上无论修家妖精,只要是修水的就能来帮忙。海灵儿三姊妹境界够资格。又是离山小师叔的‘亲嫂嫂’,哪会不来帮忙。天劫消弭后姊妹三人就留在了离山宗内休养,本都在沉睡中,根本不知外面打翻了天。更不晓得自家夫君回来了。

苏景杀灭骄阳天尊的大戏落幕后。有乌鸦卫想起三尸的媳妇还在山里。当下拖着重伤之躯回山为三尸接媳妇,飞得实在缓慢,现在才刚把海灵姊妹带出来。不过伤得重、飞得慢也不耽误乌鸦吵闹

三尸急急忙忙迎上前去,顾小君急急忙忙跟在三尸身后。

“娘子受苦,只怪为夫去往幽冥不得回,累得娘子受这般苦楚啊。”拈花泪眼汪汪,扑上前去。

海灵儿姊妹自从来了东土、学得汉家习俗后,就时时刻刻谨守妻子敬夫之道,海灵依依盈盈敛衽,同样满眼泪水,哽咽着:“尽我本分,我本君之依依,为君分忧为我本分,君莫在多言你、你你回来了就好!”说到此,海灵依依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儿划落,再也耐不住心中激动,放声大哭:“你你能回来,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好你未归时候我想去找你啊可我又怕你归来时,我又不在,阴阳相隔再不要了。”

拈花飞上乌鸦云驾,与娘子抱头痛哭!阴阳相隔、再次想见,恍如隔世,想他,想她,再见面时说不出的说不出的复杂心绪!

又何止拈花与海灵依依,赤目、雷动与自家娘子也拥bào

一起,管它苍穹镜子传映天下,管它周围人等目瞪口呆,只管抱着自己娘子放声大哭。

顾小君这个人没劲得很,心眼里一千一万个看不上三尸,此刻却也泪眼汪汪,一个劲地翻白眼不让眼泪掉下来堂堂一品候补大判,见个夫妻重逢就掉眼泪,又成何体统。

翻白眼同时,顾小君又不自觉望向苏大判和不听他们两个手拉着手,情投意合天作之合,忽然,顾小君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滴洒洒,顺着脸颊摔落胸襟,打湿了衣衫。

大哭一阵,复杂心绪尽得宣泄,拈花抹了自己的眼泪又去抹娘子的泪水,边抹边笑:“娘子随我来,见过为夫在幽冥里结交的朋友,候补一品判官顾小君,有朝一日你我真去了阴曹地府,她能照顾咱。”

说话中,拉着媳妇的手来到顾小君面前,海灵依依依着礼数做敛衽,口中喏喏:“见过顾顾大娘。”

到底还是妖精,总有露怯时候,称呼不伦不类。

顾大娘实在不喜欢这称呼,不过还是依着礼数还了海灵依依一个敛衽那顾小君以前在阴阳司,对下属昂首挺胸,对大人抱拳躬身,什么时候做过敛衽礼数啊,这次施礼身体都僵硬得快要冻上了似的,动作比着最最不入流的僵尸还要更不协调,免不了又惹得赤目发噱:“顾大娘,您这礼数你自己难受不。”

从来顾小君都会争强好胜的性子,闻言心中不喜,冲着拈花撇嘴巴。

拈花又开始得yì

了:“顾大娘,我可不曾骗过你吧!”

论长相,海灵儿姊妹皆为人间绝色,相比顾小君,如黄金牡丹映于荒原野花儿,虽不如顾小君英姿飒爽,但那份女人味、柔媚意一下子能甩出三千大世界。

顾小君心中暗道‘果然绝色’,可她这人没劲啊,犹自嘴硬:“嫂嫂姿色惊如仙子,只可惜身形稍稍瘦弱矮小了些呢。”

拈花非但不生气,反还倒得yì

起来,摸着肚皮大乐,对海灵依依道:“娘子,为夫生平最恨旁人比我高。可这番恨意只对那些不相干之人,我曾说过多少次啊,无需你如此。”

“从于夫君、托于夫君、敬于夫君,妾身无论如何也不能比着夫君高,此乃悖逆,大不道。”海灵依依回答得认认真真,她本窈窕高挑身姿,但此刻比着拈花还要更矮上三寸只因觉得自己不应高于夫君,海灵儿三姊妹平日里都施展形身之术,让自己比着三尸矮些。

可是莫忘记。此刻海灵儿姊妹都脱力、身体虚弱。来见夫君时仍要勉强施法。

拈花呵呵笑,摩挲着娘子的柔荑:“贵客登门,不以本身想见是为不敬,娘子还是显露本我之身来见过顾大娘吧。”

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海灵依依身形一转。化作正常时人形模样。比着顾小君还要高上一寸多些,而身形拔高了,身材也真zhèng

凸显。那一番美人风情,放眼中土世界又有几人能比。

“啊。”一声浅浅惊呼,顾小君险险就脱口问一句‘妹妹如此姿色,干嘛嫁给他啊’,总算她及时又把这番话吞了回去,愣神片刻,顾小君笑了起来,满是江湖气的,抱拳对三尸躬身,爽朗笑:“服了,这次真服了!”

大获全胜,拈花神君心花怒放,一双手上上下下的摸着肚子,摇头晃脑:“顾大娘心里也别总想着公事,你年纪不轻了,该是时候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

三尸心意相通,赤目真人接口:“要说起来,顾大娘身具高位,阴阳司中一人之下万官之上,真zhèng

了不起的身家,且有颇有几分姿色”

雷动点头,接着说了下去:“能配得上顾大娘的男子,怕是不太好找啊。”

拈花起的话头,拈花自己来收,‘咳’的一声叹谓:“阴阳两界,人间阴世,怕是再难寻我们三兄弟这等人才了。顾大娘别太挑剔了,身份过得去、模样过得去,该嫁就嫁了吧。”

你一句我一句,到头来就是为了夸赞自己一句:我了不起!

另两个矮子纷纷附和:“嫁了吧嫁了吧。”

顾小君不羞赧,直觉啼笑皆非,心里更替海灵儿三姊妹惋惜了,此等美人儿,怎么就嫁了这样三个浑人。

三尸在这边自吹自擂,那边战场业已彻底肃清,另一边,苏景忽然‘咦’了一声,似是自帛绢上发xiàn

了什么,将帛绢高高举起遥对阳光,仔细端详

不听好奇:“看到什么?”

“那位前辈和师父在破无量后的注言,就是模糊得很。”

苏景无量劫打到半途劫数,由此他的境界也不上不下,算不得破无量,但他领悟‘现世报’又是真zhèng

道,算是过了这领悟境。境界不上不下,帛绢的反应也跟着古怪了:苏景能见到前辈与师尊破第八境后的留言,但模糊异常,以金乌目力一时间都难以看清。

越是看不清心里就越是好奇,苏景你凝神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好半晌过去,忽然扬眉,喜不自胜:“大概看出来了!”

“恭喜!”他身旁,不听喜滋滋。她无意追问苏景看到的注言究竟是什么,只是因苏景看到了他想看的,她跟着一起欢喜

离山前战事找一段落。

得任夺、樊翘、乌鸦卫舍命相护在前,不听等人急急赶来相助于后,再得尸煞阿添、无双城主这等惊才绝艳人执义出手,终让离山坚持到强援归,所有来冒犯离山的小妖被彻底剿灭干净,赢下了这暂时的清宁。

只差一个道主田上尚未现身,所有人都在等,等魔头至、决一战!不怕他不来,因情势已然逆转,离山不怕等:他三天不来,离山弟子就多休养三天;他三年不来,离山高人就能恢复大半战力;他若三十年不来那便不用来了,快快逃回幽冥去吧,离山精锐、正道高人齐来追捕此獠,看阳间可还有他立锥之地。

尘霄生收剑、返回同门聚集之地,向掌门呈报幽冥经lì

;裘平安找小小相柳大声聊天,后者不喜废话,不怎么理会小泥鳅;三尸拉着娘子又哭又笑还不忘顾小君,时不时都会劝劝她找婆家的事情;血衣奴、恶人磨、损煞僧与齐凤国妖精各自收拢队伍。严阵以待没人来打扰苏景,不听就守在他身边但一个字也不再多讲,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苏景眯着眼睛,使劲辨认真着前辈在第八境上的注言。

前辈字迹不再俊秀,笔法大开大阖,显示心中喜悦:

羽花移植凡间,得活,天光绽放入夜结苞,日日如此往复不休。心甚喜,观花有所悟。忽见劫云至。更喜!羽花可入凡间,却不能重栽回体内,试过几次,徒劳作罢。无妨、来日采补真火元再重结一花便是。因花悟道、得之我幸。

把真修而结的羽花儿种入大天地竟还活了。不得不说造化神奇。且那位前辈还因‘移花’领悟天道。这一段因本心而生、又落于自身的机缘。若传扬出来,当能算得修行道上的一段佳话了。

但这位前辈具体领悟了什么天道,未在帛绢上写明。不写就不写吧。天机不可泄露。当着一面镜子把自己的悟道告知天下的,从古到今也不过苏景这一个狂妄小子。

苏景又复微笑起来,虽素未谋面、相隔不知多少年头,但凭一道帛绢、几行注言,金乌弟子心神相连于冥冥,苏景依着帛绢修行得同时,总能清晰看到前辈留下的脚印,不知不觉里心中感觉早都变得亲切起来,见前辈有了机缘、有了突pò

,苏景如见朋友得yì

,开心得很。

可很快苏景又想起一件事,脸上的笑容散去了。移花以悟道,但移花也影响了他的宝瓶身境,需得再采真火元来弥补。而大圣识海中,苏景得到了这位前辈的‘剑刹天乌’,那座被炼化成火行锐剑的黑狱。

大圣识海中的宝物从何处来?九上天巧玲珑界,以九根乾坤线接连世界九处至行灵妙地,所有陨落于那九处灵妙地的修家宝物,都会被乾坤线引入大圣识海往事已矣,许多真相无法追究,‘为补花去灵妙地采元气却遭不测’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如今无从求证了。

苏景摇了摇头,收回心思又去仔细辨认师父的注言,第一行:

公道。自修行之初便行于此、证于此。结宝瓶后水到渠成,劫云至破无量。公道即为天道。

中规中矩的一句话,没什么可供琢磨的,但接下来的注言却让苏景着实一愣。第二行:

破无量十甲子,再添赘言,天道公道,我道公道,那时以为相扣相合全无错处,然,今存惑,不解,想许久懒再想。笑三声、去他娘,留下注言给你想。

相隔六百年,师尊又有所悟,于帛绢上再添了一笔,将自己的疑惑留给后人。

看过师尊注言,苏景开始折叠帛绢,一边思索着师父之惑一边收起自己的宝贝功法,忽然苏景眉头微一皱,下一刻舒展开来,但人却一动不动了。

手上帛绢,正叠着一半。

离山前苏景不动,黑石洞天内为戚东来、卿眉老祖等人疗伤的苏景不动,远处礁石上始终在看太阳花的苏景更是不做稍动十段心神尽入静,所有心思尽归于一处。

不听素手挥动,悄然为苏景布下一道绝音法禁,于他身周三十丈方圆内寂静入极。明知现在苏景摒弃外物不会受嘈杂影响,但不听还是要‘多此一举’。

盏茶功夫过后,一层层炫光自苏景身上流转开来,很快光芒散去,人如玉、结端坐像,炽烨宝瓶真身显现。绝非可以卖弄,而是人在寂静思中真元自然流转,阳火修为的本能反应。

苏景化身玉相,更入神。

几位离山首脑对望一眼,微微笑,会如此说明苏景身随心、修入神,正做全力参悟,大好事情。微笑同时几个人低声商议了几句,林清畔站起身来,不用旁人搀扶、以剑做拐一瘸一瘸地走进不听为苏景所布绝音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一个深深呼吸过后,林清畔开口,声音平缓:“修元也好悟道也罢,修行事情总归是:起于性而落于命,承于命再返于性。务求清晰清澈,简简单单。越是简单就越见璞真。”

“嗯?”苏景应一声,但只这轻轻一声。全无其他动作。

苏景此刻入定却无定,外面再如何吵闹、哪怕天塌地陷,若与他正参悟事情无关他也听不到丝毫动静,但若与自己参悟有关,即便游丝之声亦可入耳。

定亦无定,只看你只言说能否直入我心。

入心,则有本能作答。何谓本能?不经脑筋思索、不经智慧审辨,口中言便为本心意,字字纯真。

林清畔继xù

道:“若不曾修行,你的凡间志向是为惩恶扬善一小捕;修行路上。你一度主掌离山刑堂。以离山规矩责罚犯错弟子;下得幽冥,你再做一品大判,以阴司铁律审断游魂轮回,这才悟出了‘现世报’。这一‘道’成于本心且身体力行。很好。你破悟。劫数至,上上欢喜,又何必动摇?”

苏景的声音平静单调。既无抑扬顿挫也没有语气转折,听上去好像不入流的僵尸说话:“愿以我修奉我道,善恶有报现世报,身死道消无悔。对‘现世报’我未动摇,但对天道此悟我有惑。我本以为是我心思浅薄,可师尊智慧精彩,亦有惑。师尊之惑,与我之惑,或为一事。”

“你的惑何在?讲与我听。”林清畔声音轻轻。

苏景不说话了,但他的神情有所变化:皱眉、深深皱眉!

师兄之言入得苏景之心,他听得到,以他本能想做回答,但却答不出!

惑字何解。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欲解‘所以然’,是惑;

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欲解却无从解更是惑!苏景之惑便是如此,他还没能找到自己的疑问在哪里,又如何去寻找答案。

听上去匪夷所思,连‘问’是什么都不晓得还有什么可迷惑、疑惑的?只因这一‘惑’来自明心见性下、智慧灵境深处。其思源自神玄、其障来于灵虚。这是一道灵性中迷雾。易领受却难做开解

无量雷火劫中途消散,与苏景是否坚定于‘现世报’无关,而是他隐隐觉得‘天道’不对劲,那时他还不确定自己的‘不对劲’究竟是不是真的不对劲。

直到他看过师尊陆角有关第八境的帛绢注言,那聊聊数十字言语不详,甚至陆角连自己的‘惑’是什么都未说明。或许是金乌弟子间的冥冥牵连、或许是苏景的心性明澈所至,他揣摩出一点点味道,觉得师父之惑,应是自己以为‘不对劲’之所在。师父和自己一样,看‘天道’不对劲。

那就真的是有些不对劲了吧?

至此苏景才真确定,自己是有‘惑’的,但惑为何事费思量。

林清畔等了片刻,见苏景苦思模样,他又缓缓开口:“千头万线,不外两重:对、不对。若想问为何对,不妨把那些‘不对’抛开去,反之亦然”说着,林师兄的声音愈发缓慢了,几近一字一顿:“拔身其间,看对时不看错;拔身其间,看错时不看对;拔身、看、与我无干。”

话说完,林清畔不再出声,坐在苏景对面静静等待。

又是盏茶光景,苏景的眉心忽然舒展开来:“没有报应的,天无报,善恶无报。”

短短十余字,如激射一箭,正中要害!

林师兄则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向外走去领悟是自己的事情,旁人无法替代。但见识精深的长者能够帮zhù

晚辈思考、教给他思悟的办法、助其理清思路。师兄所为便是如此,也仅止于此。

后面再如何破悟就是苏景自己的事情了。

而林师兄那几句话,也不过是做智慧一点,若能领受,自有无穷好处;若领受不来,对牛弹琴罢了……所幸,苏景早再南荒时就从天无常妖丹中得见智慧光、开心花,收得师兄相助。

找到自己的疑问所在,而后,破迷惑、开领悟,势如破竹!——

666章,大吉利,祝所有书友大顺特顺!(未完待续……)

第六六七章 我以我心问青天

林清畔来时苏景无动于衷,此刻师兄离开苏景也全没反应,但口中说话不停。

话、不说与任何人听,此为心地言智慧言,悟中何所思,口中何所言:“为非作歹,从不见有天雷落顶;行善积德,未见得一定善终。善恶皆不报于天,天无报。我却悟出‘现世报’,我天劫至?”

天根本不会去报应善恶,但他领悟了天道‘现世报’,且还引来了破境雷火。

“师父公道,天公道。师父不欠人亦不受人所欠,他的公道由己而起;天在上,俯瞰众生,与万物普惠即为万物刍狗,天公道与天本无关,是与世界的公道,师父渡踏入元神境界?”

此乃第二段注言的真意,陆角的公道与天道公道,虽同称‘公道’,却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陆角照样破境、从容跨入‘如意胎’元神境界。

破无量,需得领悟天道啊!可苏景也好,师父也罢,他们领悟得根本就不是天道,却又都能破道。

这便是‘惑’之所在!

正如苏景之前感觉,师之惑与我之惑为同样事情。只是师父那时早已参破第八境,纵有惑也不打紧了,他不再去想;而苏景正在那境界一线上,他非得去想个明白不可。

苏景的说话很轻,但不再是先前的僵硬声音,有了语气;还有当‘惑’从口出,他微笑了一下,很浅。

绝音法禁。禁入不禁出,所有关注苏景之人都在认真听他‘自言自语’。

不止离山众人,后来赶到的一队队大洪朝军马,无数兵将也都在昂首望着那面苍穹镜。重重铁骑已然封锁了通往离山的所有道路,这样做有些太‘流于形式’,修家哪个不是高来高去,封锁地面以护离山实在可笑,但这也是他们唯一能的,绵薄之力,只因尊敬

一次深深吐息。苏景面上微笑散去,说话不停:“现世报无错。可做我道;人之公道无错,为我师尊之道,天劫至便是天认可了。”

“天认可了不是天道的道。不是道的道入主修家小乾坤,亦可生造化、活元神呢。”

“若以修家小乾坤道。入主大天地。是不是也一样可生造化前辈就曾将天乌羽花移植于身外。得活。”

说完、少顿,忽又一笑,笑纹生于眼角、唇边。比着上一次更深了些。

苏景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且还越说越离谱,可沈河、任夺、尘霄生、林清畔等人却面露惊诧,越听他说眼中精芒就越发闪烁,不自禁,沈河与任夺对望一眼。

明知任夺知晓苏景所有经lì

,沈河还是苦笑着说道:“小师叔游历南荒时,曾得智慧光、开心花。”得此机缘,心明神慧,尤其在做领悟境修行时,大都可得不凡成就。

提及苏景,任长老一如既往,做冷哂,懒评价。

苏景之言,高深修士或能有所体会,凡俗人等是无论如何听不懂了,不过听不懂也要使劲听,那可是佑世真君啊!他的慧语箴言当努力做字字谨记,万一将来能解其一词半句,说不定就是一段大造化。东土百姓如是想,护山封路的兵马也不例外李大头正听得仔细时,忽然耳中传来一个和蔼声音:“军爷,借过。”

李大头是大头兵,随自家将军从周叁郡赶来驰援离山,后军马驻防于离山北方,李大头所在队伍负责封闭一条官道。

李大头正抬头看镜子,突然有人在身边说话,十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个面目慈祥的白袍老者,微微弓着身子对他微笑。

对方年岁大,李大头不好发脾气,未骂,没好气地摇头:“未见大军封路,以防邪魔去往离山作祟么?走开了,此路不通。”

老汉呵呵呵地笑了:“离山?我就是要去离山。”说话间迈步向前就向前走。

李大头微怒:“你这老汉疯傻了不成!”一边说、手中长枪横架用枪杆去推老汉,不成想枪杆才一触及白袍,一股怪力就扑涌而来,李大头根本站不住脚,怪叫声中向一旁摔出数丈,砸进路旁草坑里,十足狼狈、但出乎意料的,一点也不疼。

一个兵摔飞出去,周围军卒自然冲上来擒拿老汉,那一刻十余人围拢上前、眨眼十余人四散翻飞,个个摔得难看,滚了一身尘土泥巴,不过无人受伤。老汉笑容和蔼,看来是心存仁厚,不欲伤人,一步一步径自前行。

这还了得,值守校尉一声喝令,大群官兵一拥而上,可还是老样子,微笑盈面、脚步不停,谁上来谁飞走。有健卒昂声喝问:“老儿,你可是玄天邪修!”

老汉不理会,只管向前走。

一个三百人营,上前去、摔飞走,又复上前又再摔飞,眼看阻拦不住老汉,军中号角响起联络临近军队,另有几道信鹞振翅飞天,急急向中军通报异情

汉家凡间有古武流传,繁衍支派繁多,有花架子也有真本事,其中最高境界是为‘先天’,能当得三境修家本领,虽无法登云踏雾遁剑飞仙,但万人军中取大将首级算不得传说。

老汉不飞,只顾一步一步向前走,看上去不像个高深修家,倒更像个心地仁厚的先天境武者。这无疑给了大军勇气,先天武者随强但到底还是人,何况军中本就有强武之人,何愁拦他不下,总不能由得他就这么走到离山,滋扰那些正道仙家!

这白袍老者不伤人、身份莫名,离山东驻防大将也传令麾下军马:棍可用,刀连鞘,矛倒擎。弓无簇警箭,只求拿下他就好不必诛杀。

先是一道道骠骑小队汇聚,不多久层层大军赶至,军鼓阵阵号角回荡,可又哪管千人万人,哪管是伍是阵,老者过处军卒飞摔,如仙剑凌海,只见浩荡大军中一线人浪两侧翻卷,老者负手而行。越走越快直奔离山!

老汉尚远。未动法不绽势,是以离山前高人无从察觉正有人接近,大家的精神仍在苏景身上。

上一次开口后,苏景便告收声。沉默良久半柱香后。他的声音又次响起。很慢,可语气却愈发‘鲜活’起来:

“独独之我,抽于乾坤看乾坤。独独独独我怎么看天,天又怎么看”

“司昭说他是神,说我也是神他说: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

“还有这祸根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句,旁人不懂但戚东来明白,褫衍海中苏景斗墨灵精、除链子墨沁、开遍三十六羽花,得修行同时再开一道智慧光,领悟独独之我:人在天地中、心悬乾坤外,旁观者、最是清明!自那时开始,只要苏景愿意,他便是这天地乾坤的‘旁观者’了。

第二句,戚东来犹记得当时情形,当墨巨灵司昭说出这一句‘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时,苏景眼中真zhèng

欢喜!那重眼色绝非作伪虽然最后他还是把司昭坑了。

第三句话,真zhèng

是莫名其妙,什么‘祸根’?但也就是在说出这句话时,远处、好久不曾稍动的、蹲在礁石上看太阳花的那个苏景忽然伸手,将礁石上的花朵掐在了手中,嗅了嗅,又将其送到嘴巴、真就张口咬下了两片花瓣,嚼。

离山前,静坐中的苏景也在嚼,煞有介事,边嚼边梦呓似的:“祸根、祸根祸、根。”

说到这里,声音顿止,头颅忽做低垂,好像睡着了似的,可他的眼睛张开了,那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牢牢注视着自己的手。外人不知dào

,但戚东来看得见,苏景仍望着手中被吃掉一小半的那朵太阳花。

又是半柱香时间,第三次,苏景笑了,再不是浅笑、微笑,笑纹就那么一下子绽放开来,开口‘哈’地一声笑。

一声笑过去,顿一息,就此笑声不止,苏景眉飞色舞,炽烨宝瓶玉身消弭,他又变回平时模样仍在入定中,但他已经想通所有事情,将醒未醒边缘间。

便是这个时候,西方沉沉一声雷鸣!四道劫云再现于天边。

劫数重现,但与以往稍有不同的,它也在缓缓酝酿,并没有立kè

冲过来,那黑色浓云汹涌滚荡,层层氤氲展阔着、沁染天边!

又见无量劫,足以说明苏景的这一场领悟大局已定!

不听‘啊’一声惊喜尖叫,今天的尖叫,怕是比着以往数百年有过的加起来都多了,小妖女满满喜悦,亟不可待想做分享,挥手撤去了绝声法禁,快乐问到:“苏景,你的天道究竟是什么?”

“现世报”苏景还没完全苏醒,但和之前师兄助他理清思路一样,不听这一问也直入其心,是以开口作答。

仍是‘现世报’?只因苏景的话还没说完,少顿、入定中人笑容更盛:“天无道。现世报,天无道天无道,现世报。”

天无道,现世报。

现世报无需多想,任谁都能明白,可天无道领悟天道,竟领悟出来一个天无道!荒谬?又何止荒谬,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沈河心智如何?任夺见识如何?尘霄生林清畔悟性如何?可就是这群中土人间巅顶大修,在听得‘天无道’三字后个个目瞪口呆。

大修如此,旁人又哪能不惊诧,或无奈摇头或啼笑皆非,天道天无道,这算是什么‘领悟’。

唯独那三位矮神君,齐齐喝彩一声:“好个天无道啊!”三尸兴高采烈因‘天无道’听上去威风,够面子,衬得上三位大宗师的气派;还因管他什么天道地道有道无道,西边里的劫云又来了,娇妻就在身畔正是显摆时候,拈花直接往地上一趟,一双脚底板向天伸去,笑嘻嘻:“娘子,且看为夫以脚心渡劫。”

赤目昂头,脸向天:“娘子,为夫以脸渡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雷动一扒胸襟,叉腰腆胸向苍穹:“我以我心问青天,劫数当胸,但看此心可否昭日月!”

到底是三尸之首,说出的话最为气派,赤目有心学一句‘我以我脸问青天’又觉得不太对劲,没说出口。

也就在三尸各逞‘绝学’时候,正北方向,白袍老者走入众人视线。

凡间的千军万马,到底也没能拦下他半步。

老汉站住了脚步,微笑和蔼,缓缓转动目光,扫过护山众人,又看了看西方的劫云,最后目光落到任夺身上:“我好了,你还没好?”前天夜中两人恶斗一场,当时魔头身负伤势绝不逊于任夺,但此刻魔头已然痊愈。

不止痊愈,且还修为暴涨,远胜那时。

任夺一哂,未应声,和邪魔无话可说。(未完待续……)

第六六八章 烟花之命,天宗重地

田上的脾气很好,受了冷落也全不在意,自顾自地向下说:“任先生虽强,到底还是肉体凡胎,重伤是件不得了的事情;我却不同,我乃天地初成时戾气凝神化身,我身运与幽冥阴阳司气数相连阴司盛则我衰,阴司衰败…哈哈,我便强了。伤不伤的无所谓、一下子就好了。”

这便是田上修为猛增的缘由了,西仙亭一战阴阳司遭遇亘古未有之重创,大小判官陨落无数,而西仙亭两座大阵也将阴司积攒无数年头的怨气、戾气消耗一空。

如今正是阴阳司最最虚弱一刻,也是田上最最强dà

之时。说到此田上愈发开心了:“那时钟大老爷找不到我,但他也当真了得,只凭乾坤气数的冥冥相连,就将我的身云与阴阳司连成一片,意在以阴阳司之永盛不败将我万世镇压很是歹毒的法子啊。”

边说边摇头,田上又把目光投向沈河,似是才刚想起来应该报个名字:“玄天田上,见过沈河先生。”

沈河不起身,目光平静与老汉对望:“阁下总算来了。”

田上饶有兴趣的神情:“怎么,沈真人在盼着我来?我还以为你不想我这么快赶来。”

“敝宗师叔苏景不久前说,诛灭玄天道后,会与笑语仙子结做双修道侣,”沈河也微笑起来:“将你诛灭,离山就要办喜事了,自然盼着你能快些来。”

等你死了,我家有人结婚!沈河的回答让离山众人都笑了起来。小妖女更是眉飞色舞,一下子对沈河真人好感增添三十甲子。

“明镜高悬于天,笑语仙子、佑世真君对天下人剖白心思,老汉看了开心得很,”田上接着沈真人的话说道:“来时路上特意准bèi

了一份礼物,既是喜事,总要添上几分喜色。”话说完,不见他施法动咒,在他身后天空中飞来一人大头兵李大头。

李大头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觉一股怪力猛地自脚下兜起。人便飞到了高空。

下一刻。突然嘭地一声闷响,大头兵身体彻底爆碎开来,骨渣肉屑摔落回地面,但他体内鲜血被尽数留在半空。就此铺展开来。赫赫然一朵殷殷红花。

一个凡间兵卒之后。田上身后天空就此混乱起来,惊叫声、呵斥声乱成一片,一群群凡间军卒被莫名怪力扔起田上来时路上。所有曾对他做阻拦之人,统统被抛上云霄。

无论碰到还是不曾碰到,只要是奉命赶来,曾接近他身周千丈军卒,此刻尽数飞天。

田上不太喜欢杀人不喜欢直接杀灭,他喜欢漂亮的、有趣的死法。所以很多时候对冒犯他的人:不是不杀,不过暂留其命,待会全部拿来做一场好戏。便如此刻,嘭嘭嘭的闷响不绝,一条条性命,就如此被邪魔道主拿来放了血色烟花。

千万人命烟花,绽放离山之前。

人人惊怒。

尘霄生并未如想象那样立kè

拔剑冲上去除魔救人,他的神情平静,缓缓起身、拔剑——尘霄生法眼如炬,看得出:没得救!

‘烟花’绽放于现在,但早在田上来时路上,他们便已身中邪法,必死而无救的下场无法更改,即便田上死掉他们也脱不开烟花之命。

田上声音带笑:“这份贺礼如何,玄天道主田上恭祝离山剑宗苏先生新婚大喜,贤伉俪举案齐眉;阴阳司重犯田上恭祝一品判官苏大人新婚大喜,贤伉俪万年好合!”

邪魔话音才落,那一声清朗剑鸣震彻天地,尘霄生拔剑起!

人在疾飞时候,尘霄生身后人影闪烁,又是三个尘霄生:黄袍玉带帝王身,黑帽麻衣恶鬼身,青秀剑袍正道身,一起化三清三大分身同现、并起。

帝王身直冲天际,千重流云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云海聚云海散,化洁白流苏贯彻苍穹,一穗化一剑,铺天去;

恶鬼身遁入地面,骤然鬼哭狼嚎无边,浓浓煞气蒸腾,凝三千丈长剑一柄,掠地起;

正道身掐诀一点自己眉心,寒光迸射分身化剑,他把自己便一支长剑,冲前去;

还有半空中那突兀出现的汪洋大海,青鸾破海而出托浮本尊,一念沧海一剑青鸾,全无试探、何须交代,尘霄生出手便是全力斩杀,杀那魔头!

一气三清,四身同心,尘霄生一怒天地变又何止‘变’,根本是天地不见!天云地煞空中海,这一方乾坤都已消失不见,只有无尽无穷剑。

田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他以为任夺之强就已算得离山巅顶,没想到尘霄生全力出手下更胜任夺,一时间手忙搅乱,陷于天地海重重剑杀之中来回摇摆,狼狈不堪可很快他又笑了:“了不起啊,但你可知,天地慈悲,不容恶鬼作祟!”

他即恶鬼邪魔,却还喊着‘天地慈悲不容恶鬼作祟’,这句话他低着头、对自地面而来的尘霄生恶鬼身所说,微笑着。

随他笑容绽放,一片古佛碑林遽然从天而降,方圆八十里佛家清静林轰轰然砸落地面,旋即佛香弥漫禅唱飘散正透过苍穹镜观战的弥天台诸位高僧齐齐大吃一惊!这片塔林碑丛他们都再熟悉不过,弥天浮屠阵。

皇帝不止有皇宫,还有行宫别苑、有皇家祭台、有皇陵墓园修行天宗也不例外,门宗是为中枢所在,但除了门宗外另还有重地分布各处,这弥天浮屠阵便是禅家天宗弥天台的宗外重地。

唤做阵,其实和法术无关,只是一片碑塔林,专门用来供奉东土禅家高僧舍利。方圆八十里,不再弥天台门宗界内,是以迎抗天星时,弥天台被毁,浮屠阵仍安好无损。

可又有谁能想到,这片碑林竟被邪魔一念、破空千万里搬来了离山前。

不止搬来了,且还受了法术所挟,碑林漫长年头中积攒下的禅家慈悲气意本尽数激发,将尘霄生恶鬼身一举镇压!

“天下人间、乾坤百姓,君为天子、而民意大过天。”仍是手忙脚乱的狼狈像,田上的口中说话却好整以暇、昂首望天对尘霄生帝王身,微笑着

“邪魔安敢!”大成学掌门蒹葭先生一口鲜血喷出,满眼恨色,那苍穹镜里映得清清楚楚,挟滚滚风雷忽然出现在离山北方天空的千丈巨碑,正是大成学立宗时所建的‘民意牌’。

大成学,书生宗,心怀义气,立此牌以昭心意:天下百姓皆可来此情愿!

书生当执剑,舒民意。

亦是宗外重地,被邪魔利用。

民意牌击碎流云,帝王身遭巨碑所慑。

连破田上地下两道杀劫,田上面上笑意更浓,第三句话:“魔不能胜正?可什么时候也不曾见过正道将邪魔彻底剿灭一空啊。”

离山前魔头说话声音落,北方空来山残骸天魔宗大魔君猛一声怒吼:“气煞我也!”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天魔宗,天魔冢。供奉的不是天魔宗弟子尸身,而是如轩辕叮当这等传说中化神升魔去的‘天魔法蜕’,那片墓园不是祖宗,而是连自己带祖宗全都要算到一起的:信仰所在!

天魔冢横空而现,魔意昭彰,尘霄生正道身被困其中

接连搬运三座仙、魔修宗重地;顺瞬间便以邪法挟持重地,以气意相克镇压强敌。

何等修为,何等可恶。这便是田上了。

怒海掀起骇浪、青鸾遁化剑光,还有尘霄生本尊在,全力以赴、杀敌。

但在下一刻,天上地下半空同时震起轰动大响浮屠阵崩碎、民意牌崩死、天魔冢也告崩碎田上心念所至,三大重地受邪法挟持轰然自毁,与尘霄生三大分身同归于尽!

哪一座重地不是千万年的古迹,不是千万人的信仰,邪魔田上将其毁灭时不存一丝犹豫。

古迹?他眼中小孩子捏得泥巴屋吧。(未完待续……)

第六六九章 很有趣,试试看

(今天也是二合一)

三大分身于顷刻覆灭,本尊立遭重创。汪洋隐没青鸾散去,尘霄生伫立半空,一抹血痕自唇角蔓延,划过下颌,三两滴血接踵而落,自天空摔去,落到地面迸溅粉碎。

尘霄生缓缓吸一口气,举目望向田上。

田上面上的笑容仿佛永远不会退却,他慈祥、他和蔼:“你若愿意,便不用死,领受玄天法度一道,从此做得玄天下、沧海天尊,可好?,”

尘霄生笑了,唇边血迹不曾抹去,让美貌男子的笑容更添妖冶:“我宫中缺一内廷管事,你这副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倒也合适。如何?需得自宫。”

“玄天换苍天,气数已定,你又何必顽固不化。保这苍天何用对了,连你师弟苏景都说,天无道。”说到此田上笑出了声音来:“哈哈,苏景这天道领悟得可算得极致了,天无道天无道天本就无道!无道之天,留他作甚”

“放你狗屁。”

另个方向恶语传来,直接将田上之言打断,离山前苏景起身,昂首望向田上,他已破悟、彻底醒来!

西方,劫云仍在蓄势尚未发动。

三尸也顾不得再胡闹,脚踏童棺缓缓飞天,不与本尊汇合,而是兜起一个大圈子,自侧身方向遥遥盯住田上,于空中尘霄生、地面苏景隐成铁叉之势。

遭斥骂,田上全不生气。遥遥对苏景笑道:“怎么,‘天无道’不是你领悟的天道么?又变成了狗屁了不是狗屁啊,天真的无道。苏景,沈河、离山弟子、天下人,哪个能答我一问:这天”田上真的在笑,可他的声音里又哪还有丝毫笑意,如寒冬狂风吹破窗棂般凄厉,传遍天下:“就是尔等头顶这重天,何曾于尔等讲过道理!无理之天,不是天无道是什么。我本无道人。许得天无道便许得我无道。许得无道苍天高高在上,便许得我无道玄天主掌乾坤!什么青天苍天,今朝撕下、换我玄天!”

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毫无征兆里一下子就把深深怨毒泼向天空。

田上说话时。苏景全无反应。他弯腰、坐倒换鞋。

除掉了脚上的旧靴子。自锦绣囊中拿出了一双半新不旧的鞋子,不听做给他的,平时都不太舍得穿。只有真zhèng

打大架的时候才会穿,打完以后又会赶快换下来。

稍显做作,但并非做作。

苏景的境界不算高远,但他的经lì

着实丰富,南荒西海幽冥世界曾遇强敌无数,但从未有过今时此刻、面对田上时的发紧。

无以言喻的,从身到心都在发紧,他找不到让自己真zhèng

放松下来的法子,除了自己心底那份对小妖女喜爱。还真是喜欢她啊,没道理可讲了。

试靴是为释情,释fàng

情意是为放松、为拼死一战!身死道消天大事,但为离山值得了旧年时,刑堂中,审断犯错弟子钟柠西后贺余师兄给苏景见过一次‘值得’。就为了那份‘值得’,若能以性命挽回离山也是值得了。

待田上那番话说完时苏景也换好了鞋,跺跺脚、稍作活动,半新的鞋子正是穿着最舒服的时候,苏景回头对不听笑了下,再转目望向田上时笑容散去,面若古潭目光平静:“换苍天?你也配。恁多废话。”

说话间,一蓬阳火自苏景身周绽放开来,火光炽烈,彻底遮蔽了苏景的身形。

三丈火,不见苏景。

眨眼后烈火崩散开来,化作阳鸦整百只,振翅如电激射田上,苏景也重新显现身形拔足而去,急冲强敌。

同个时候雷动天尊招呼一声,童棺再动,自侧面方面配合本尊一起向着魔头攻去。

阳鸦快、苏景慢、三尸更慢。

百头阳鸦看似阵势散乱时则错落有致,暗合火阵玄虚,片刻冲进田上身前十丈,所有阳鸦同时展翅,身周烈焰暴涨、堪堪发难!便是此刻,田上脚下突然震起一道淬烈光华,无端端地苏景就那么从地面中跳了出来。

抢身于阳鸦动击前、苏景杀劫掀起,金风化万箭阳火结骇浪,剑狱剑羽北冥刀螂扑杀两个苏景,一个还在阳鸦身后冲锋,跑得正急;另个已从田上脚下暴起,所有手段尽出。

破无量,第一次天劫中途结束,苏景的境界不上不下,但金乌正法第八境的本命神通却已来了:阴阳乌。

阳间、阴世都有太阳,同一枚太阳。只是在人间骄阳东起西落划分昼夜分明;幽冥中骄阳却不可见,它在、但无踪,照耀着阴间永远绿幽幽的天骄阳有这阴阳、隐现两变,阴阳乌法术就是从这两变而来。

苏景可分‘影身’一道,‘隐杀’一重,此刻苏景影身奔跑、真身隐杀。

障眼、诡杀之法。田上哎呀一声,猝不及防苏景自脚下杀出,一时间手忙脚乱和他对付尘霄生时一样的手忙脚乱。可就是他这仿佛随时都会摔倒的摇摆身形,轻轻松松地穿透了苏景编结的剑网;似是全无章法的双臂乱舞中,轻轻松松地撕碎金风打灭阳火,左手五指入钩扣向苏景额头。

几乎是扣中瞬间,魔头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碰到苏景头皮,苏景忽又消失不见:真身诡杀未果,当机立断撤销法术,阴阳乌散去,真、影归一,影身化归真身仍在阳鸦后急冲中。

‘隐杀苏景’退去,田上掌下却并非空空如也多出了三把剑,执剑者,三个身高勉强三尺的小矮子,三尸并剑殷天子!

三尸比着‘影身’苏景还要更慢。如何能及时赶到?

‘真身’隐杀时之时,三尸自刎一刻。那边厢三具尸体落地,这边厢,苏景退走刹那三尸现身于其身后,合剑诛妖。

田上面上神情惊诧,可他的目光在笑,障眼、狙杀、配合,一波撤时一波起的攻伐手段手段确是不错,但还差得远,正向剑锋抓下的手掌微微一晃。手碎了。

尚未触及剑锋。田上的手就碎了,化一层灰色疾风,任长剑穿透无碍,灰风落下才一触碰三尸头顶。三尸便齐齐惨叫一声。身体崩碎惨死当堂。同个时候田上右手抬起轰苍蝇似的一挥。三尸死前唤起的天星入世当头猛轰被他驱散于无形。

苏景隐杀、三尸奇袭,只发生于‘九丈’之间:百头阳鸦靠近田上身前十丈起、还差一丈击中田上时消。

苏景与三尸撤走、阳鸦至!可阳鸦又算得什么,田上都无需抬手。开口两字轻呼:“定了。”

言出法随,阳鸦定身。只差一丈却再无攻势、再无稍动,个个呆若木鸡九十九只呆若木鸡,另一只则消失不见了。

阳鸦蜕变自护身赤炎,这法术练到巅顶也只能化形九十九只,随修为精进阳鸦的威力不同罢了,因九九为极、至尊数,就算苏景飞仙了也没办法让这法术再多变出一只鸦百头阳鸦起飞,只因其中一只不是法术,而是宝贝、是元神、是他的半座小乾坤:小小金乌、瞬灭一剑!

田上强,一句箴言可以轻松定住阳鸦法术,可金乌乃神物,岂会听从邪魔号令。

消失同时、现身同时!瞬灭一剑直击于面。

瞬灭快,但还是不如田上应变快,刚刚击杀三尸的左手重新凝形,急急挥起一把将只差毫厘便要戳破自己眼珠的小金乌攥住。

攥住时、恶力想加,小金乌受不住这等巨力,张口呕血金乌血亦为火,一口熊熊燃烧的金血吐向田上,旋即那火光又复暴涨,金乌万巢之遁,苏景自小金乌的‘血火’中现身心中养剑意五百年,苏景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柄利剑!剑穿空,掌尖金辉绽放,刺邪魔面门!同个时候鳞叶飘零羽花绽放,剑羽随风而起,围绕苏景皆化昊昊乾坤法域,求困邪魔片刻、中苏景手上一剑。

田上依旧手忙搅乱,左手攥着金乌来不及回援,右手顺利成章地挥转回来,不见多快,却稳稳迎上了苏景的掌剑一剑下一刻田上的手握住了苏景手掌。

戾气生,顿时攻破阳火元力,苏景本尊受创,什么花叶剑羽统统施展不来、落尽!

杀招尽告无效,苏景已无还手之力但袍子有,连串嘶嗥贲烈,七条黑蟒随他心意暴起!两人在‘握手’,又能相隔多远,黑蟒冲出时便已击于田上之身。

击中了?

陷落了!

田上的白袍遽然‘流转’开来,平平淡淡的一件袍子,却似藏了一座灰色大海,袍未动但肉眼可见其上巨漩翻卷灰浪涌动,七头巨大黑蟒自苏景鬼袍去、击中田上同时也落入田上白袍内,变成七道蚯蚓似的黑色‘花纹’,在无尽浊浪中奋力挣扎却不得出。

从换好鞋子冲向田上到此刻连一个呼吸功夫都不到,兔起鹘落,几次袭杀都在田上咫尺身畔。

凶险搏杀、夺命奇袭,不可谓不精彩可即便少年人机变百出,奈何两人修为相差云泥。

白袍老人微笑慈祥,左手中的小金乌哀鸣声如游丝,就要陨丧了;右手下的苏景筛糠颤抖,邪魔戾气攻入经络烽火修元寸寸溃败,全无抵挡之力。

此时邪魔的白袍又有法度行转,灰黑浊浪间先是淡金色光芒闪了一下,旋即凄厉剑光乍起!

明明他自己的白袍行法,田上却面色陡变,顾不得再对付苏景和苏景,低吼一声身形急退,双手转回在自己的袍子上急拍不停,仿佛衣服着火了。

随即只听得‘嘶’一声布帛破裂声音,魔头的袍子裂开一道口子,七头黑蟒脱困而出,紧随黑蟒之后的,一个面皮白皙神情痴呆的和尚踏步而出、和尚手里拿着一柄剑。

七头黑蟒周身鳞片斑驳、头破血流。和尚目光浑浊呼吸粗重,手中长剑全无光彩剑身暗淡。

将屠晚交予影子和尚,再将和尚隐入黑蟒腹中苏景没想到田上的袍子暗纳玄虚,但无妨,本拟连环一击变成入袍发难也一样,这次才真真zhèng

正打了田上一个措手不及。

只可惜,和尚与屠晚在西仙亭又遭重创实力大损;只可惜这田上的修为委实‘无法无天’,犀利一击到头来也只让他的袍子添出一道五寸口子。

苏景对和尚点下头,微微笑,笑容也掩饰不住眼中痛楚。戾气侵袭消散但留于经络间的剧痛仍在。深吸一口气。挥挥袖子将无力再战的和尚、屠晚、金乌、黑蟒收回体内,苏景再拔足,冲向田上。

这一仗还没打完。不死便不算完,我丧命或妖魔伏诛!

就在苏景第二次向着邪魔攻去时。离山前怪响频频:

‘啵’。手中捅破灯笼纸的脆声。顾小君扬起手指用力一戳,只是哪有灯笼,她戳的是自己的眉心。洞眉心。开灵台煞、候补女判身形暴涨,化千万丈巨煞,一拳落如乌云盖顶,轰砸田上,阴阳司不得插手阳间争斗,但田上乃是幽冥重犯,算不得阳间自己事情;

‘哼’,冷冷声音,九头蛇突然‘游散’开来,化作九条怪蛇!分身九像,九个小相柳再做分光化影,一时间离山前影影绰绰尽是小相柳,彼此交错穿插,奔袭于田上;

‘呸’,裘平安把一口带了血丝的唾沫吐到地上,下一刻,就那么毫无征兆的、龟裂爬满他全身——断妖身!妖家决绝法术,只见一道灵光自他额头直射苍穹:灵光聚云烟、化真龙!龙自天空倒转神躯,昂昂怒吼中扑杀田上;

‘沙沙’碎响,不听一道手印倒扣于天,离山周围方圆千里所有草木林叶尽数枯萎而死,千里草木生机尽归于一藤:不听手中一青青如天色的长藤,蜿蜒暴涨、席卷田上;

还有一声剑鸣洞穿九霄,来自尘霄生手中长剑。三道分身尽丧,但本尊还在,重伤又算得什么,再重还能重得过当年被八祖一剑打碎肉身么?尘霄生仍有一战之力!只是他手中剑鸣虽响亮,却全无激昂之意。那是一声凄厉惨嚎,长剑折断:尘霄生自毁好剑!长剑崩断瞬瞬、尘霄生拔身尘霄生化剑去,本命一击

离山阵中所有能动之人全都在施法,齐心合力共抗妖魔。

杀机暴起,来自四面八方,田上手忙搅乱,嘴巴嗡动,开口说了句什么:五句话。

一张嘴,五句话,同时响彻乾坤,但却全然不乱,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听到了、更听清了这五句话:

‘荒古时,北地荒民拜奉莫须有之神‘阿罗枯’,荒民信其为阎罗神君死敌,以掌心肉献祭死后能不入幽冥’,话音落,北地寒冰下被掩埋无数年头的荒古遗迹破空而至,向着顾小君化神巨煞扣下;

‘巫、妖本为死敌,紫霄人自己都不晓得,他们的老祖宗修习巫法就是为了对付妖患’,话音落,一片石林从天而降,紫霄国宗外重地上古林,万万年巫家祭天所在,小相柳深陷石林分光化影立破,归化真身左突右冲却不见出路,不止小相柳一个,还有大群来自齐凤、也对田上发动猛击的妖精同时被困;

‘中土曾有真身大鹏鸟,蛟龙为食,龙王天敌,大鹏死后身骨落地,化西陲千里翎翎山’,话音落,西方戈壁中那绵延千里的巨山于震彻天地的啼鸣声中现于半空,拦腰截击云烟真龙;

‘中土莫耶冥冥相连,两个世界着实大过几次大仗,那时候领袖中土天下的门宗唤作九顶山宗,门宗早没了,但剑碑还在’,话音落,巨碑呼啸,稳稳挡住小妖女的长藤攻

引一片存势遗法地破空而至,开其气意相克于离山阵中高人,与对付尘霄生分身时一模一样的手段。不是新花样,但依旧惯用、好用!

第五句,田上的声音开怀惬意:“离山弟子,出类拔萃,自有重礼相奉。”话音落,异象出,以身入剑的尘霄生厉声怒吼,目眦尽裂!田上接引来了一片山峰——飘渺星峰!

四十八座缥缈峰,其中四十六座被田上好像丢石子似的扔到身后,其中两座则分别砸向尘霄生与苏景。

迎上尘霄生的,正是恩师七祖当年修行所在悠然星峰!又何止是恩师道场,因这星峰的称呼悦耳,后来陆九祖做主于此星峰建祠,长供离山诸位仙祖仙灵牌。星峰来得奇快,全无躲避余地,唯一办法只有催坚动锐破了这座山可又让尘霄生如何破、如何能劈开了它!

砸向苏景的,自然是八祖道场、今日金乌弟子在人间的唯一修行地:光明顶。

对旁人,田上以气意相克以作降服,唯独对两位离山弟子邪魔用他们本门的圣地来做‘武器’,田上开怀大笑,他喜欢用有趣的法子去打杀敌人,以飘渺星峰去轰离山弟子就是再有趣不过的法子了。

厉声怒吼突然中断,尘霄生终无法对恩师道场、流落南荒时无数次梦回之地出手。与迂腐无关的,那只是瞬瞬选择,他下不了手、就只有受创一个下场,仅此而已。剑失锋芒,尘霄生受星峰狠撞,口中鲜血喷涌,远远摔飞开去;

轰隆巨响绽放,另一边、另一枚飘渺星峰炸碎,苏景破碎星峰,与浓浓烟尘中急扑不停,必杀邪魔!

那是恩师道场,那是蓝祈魂牵梦萦地山核小院,那是苏景心愿所在不停祭炼只盼有朝一日能重升于诸星峰之上的光明顶啊!苏景双目通红,眼前那邪魔,他必杀

田上‘哈’地一声笑,身形如烟向后退去,与苏景保持一箭距离,笑容满面:“你真把师父的道场打碎了啊?好好好,既如此,你便有了资格与我堂堂正正一战!”言罢身形猛顿、继而前冲,周身煞气绽放开来,迎上苏景。

火焰妖娆金光弥漫,所有的力量、所有真元都疯狂行转开来,苏景目光狰狞面容扭曲,狂怒中冲锋!

两人身法何其迅速,迎向急冲、电光火石间便告‘相遇’,苏景发力!但还不等他真zhèng

打到田上,遽然眼前强光大作,那无量雷火劫竟在如此关键时候发动开来!就在雷声塞入耳中前一瞬,田上的大笑声挤了进来:“这天劫受我所控,它听我的。”

雷火劫早早就显现了,为何还要蓄势、还要酝酿?因为田上控zhì

了它,不让它马上来打苏景。

留到现在打,田上觉得很有趣,很开心。

不止是时间,还有威力无量雷火劫的力量于苏景而言不过清风刮面,全然谈不到伤害,但、若把分作七个时辰不停绽放的无数雷霆凝入一雷中,把所有力量于这一刻绽放呢?能不能打碎苏景?

田上也不晓得,他觉得这件事很有趣,所以他试试看:试试看苏景能不能挨得下。(未完待续……)

第六七零章 一刻时,十七息

(今天还是二合一章节,感谢阅读^_^)

雷火劫只一道,绽放。

若有所准bèi

,苏景不怕。但他第一场斗田上受伤不轻、尤其小金乌遭总创直接让他元基受损;第二场冲锋自毁光明顶以至心神动荡、所有力量也都调运起来直指田上,全无提防。

雷劫落、雷劫散,强光收敛去,苏景摔落在地,口中鲜血喷涌。

三尸齐齐自刎赶来救主,田上却无意再斗,满面欢笑飘身退开。三尸顾不得和强敌拼命,急忙俯身搀扶起苏景。苏景身遭重创,但性命还在。

雷劫是杀灭也是洗炼,但若修家在渡劫时受伤太重,洗炼的效果不会立时显现,要待修家彻底痊愈后才会展现出来,此刻苏景干脆可以看做废人一个了。

“刚说的那‘堂堂正正一战’开玩笑罢了,莫放在心上。”田上目光和蔼,爷爷看着顽皮孙儿的目光。

三尸搀扶着、苏景勉强站好,他不懊恼,正邪战生死斗本就不择手段,五百年里被他坑过的人多到数不清了,自己被敌人坑害一次也正常得紧苏景的心眼不算大,可是另有豁达之处,被人背后捅一刀和当面插一剑都是受伤流血,没分别的。

亘古邪魔,和蔼慈祥于面,穷凶极恶于心,远胜苏景以前曾遇强敌。

忽然,轰隆巨响震颤离山,他召来的荒古遗迹、上古林、大鹏骸山和九顶山宗剑碑同时炸碎。

顾小君煞身碎灭,变回平时模样。但七窍沁血、未及呼一声痛就倒地大咳,一声咳一口阴煞血;

上古林中诸多悉数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但当尘烟散去,众妖惊奇发觉自己居然还会活着,这让田上目中都现出几分惊诧。小相柳也没事只有他自己明白,这些年闭关中被他融入半颗金玉菩提炼化的那件宝甲不动关、为抵挡上古林自毁之力已然崩碎。

小相柳没那份好心去搭救其他妖物,但上古林自毁引动的凶狠力量并非四散飞射,而是‘整一力’,要么全挡下要么被碾碎。小相柳未救自己也得去扛那凶力。

小相柳已经把不动关炼化到与自己血脉相连。如今宝甲碎,震得他自己五内沁血妖元不稳,一时间再难动法了。

另一边天鹏山与真龙同归于尽,法术被破对裘平安没有伤害。可他断妖身在前。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九顶山剑碑也未能和小不听同归于尽。只毁了她的藤子。不听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剑碑炸碎时恶力入体,本来她道自己必死无疑。不料一股莫名之力涌入,及时为她护住了心脉、由此保住了小命初时不解,但很快她便察觉,自己得自莫耶的那条灵根须枯萎了些。

世界根,护了那世界的最后一个人,无法免其伤,勉强护其命。小妖女跌倒,奋力爬起、摇晃着走向苏景。

诸多古地崩碎,苏景暴怒成狂!他已身遭重创、气力衰减,体内元基摇摇欲坠,又哪还辨得出这一次同伴中并无人丧生,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悔!

悔我小气,珍惜性命!

急拍锦绣囊,丈一剑入手。势若疯狂动剑起手,什么天道天无道、善恶现世报,心中脑中就剩下最后一愿:求于邪魔同归于尽。

当与不听、相柳、裘平安同行,有我在,他们在那阴阳司里也不会受气;纵铁律高悬判官无情,大家都进不得芙蓉塔,总还能携手轮回,下辈子你做鸟儿我做蛙,昂首于荷叶时,或能见你翱翔吧。

可那剑才一抬起,手腕便是一痛,田上一步欺进身旁,三尸拦阻于这邪魔而言形同虚设,前再苏景发动君王一剑之前田上弹指在苏景手腕,丈一脱手,远远飞出百丈开外。

这便是差距了,纵有神剑在手,却全无动用机会。与现在的重伤并无太多关系,就算苏景全盛,在田上面前也根本没机会施展此剑。

击飞长剑,田上在抬手,一指点向苏景眉心,哪会有机会躲避:中!

苏景感觉明白,田上的手指稳稳戳中自己眉心。

身死一瞬,悔极恨极怒极懊恼极,可诸般‘至极’混杂一起,竟是个空空如也:整个人、整个魂仿佛被一下子掏空了似的,所有情绪加在一起,居然是无以言喻的空虚,空虚得他想吐真吐了,又是一口血喷出。

死了还吐血么?这个念头让苏景觉得荒谬,随即耳中传来田上一叹‘时辰到了’,和有三尸、小不听、相柳卿平安等人气急败坏的怪叫。

嘴巴里腥甜味道,眼前阳光柔软,身边还有风吹过、牵扯了头发。

没死。

田上收回手指,辩白似的对苏景道:“不是我不杀你,是时辰到了不能杀人的时辰。”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意味:“一刻时,不杀人。”

一边说话,田上向后退开,两步之后和蔼笑容重新回到脸上,无人发问他照做自己的解释:“当年钟大判把我身运与阴阳司接连一起时,另还施展了一咒,每天我都有一刻光景,杀不了人的。你看!”说着,抬手随便一弹,一道戾气如剑向着不远处一个妖精激射去,无人能拦、妖精自己更躲不开,但那道法术击杀道妖精额头时忽然化作清风散去了。

施术之后,田上口中啧啧:“钟大老爷,法力无边啊。可他找不到我,哈哈,徒唤奈何喂,你还没死。”

苏景愣住了,面色呆板目光闪烁,完完全全地走神了。

与他同样发愣的,还有黑石洞天内的戚东来、卿眉老祖。愕然望向那无尽汪洋,卿眉老祖语气喃喃:“怎么、怎么回事?”

戚东来的脸上七彩流转,因汪洋正七彩流传,诸般祥光此起彼伏

下一刻苏景回过神来,想也不想扬手又招丈一剑,田上同样伸手一弹,将飞起半途的丈一剑打飞:“只是不能杀人,法术能用、制人无碍。歇一歇吧,聊几句?若聊得开心了,能少死几个人。”

田上每天都会有这样一段时间不能杀人。这一刻无定。必会出现但出现前田上无从察觉。一刻是为八分之一时辰,时间不长,但足以大大削弱邪魔祸患了。

钟大判始终没能找到这个重犯,只凭冥冥气意就在他身上连种两道厉禁法术。足见这位大判官的本领实力。

此一禁来得刚好。方才田上点苏景眉心时。时辰到!

现在苏景还活着,拜身上鬼袍主人钟大判所赐。

田上一共退了九步,站定身形:“聊不聊?”

“聊。”苏景一拍锦绣囊。身边跳出来一把大椅,连下颌上的血迹都不擦抹,抖长袍正襟落座。

风乍起、玄光振、森森气象流转,磅礴幻境生!苏景所在,浩瀚一品冥宫。

田上为幽冥重犯,苏景挂名阴司大判,当冥宫显现,苏景便稳稳坐上了一重‘克制’气意。

椅子的幻境宏大,方先子心头大喜,奋力压低的声音里透出浓浓欢喜:“师叔祖这又是何法度?”

“给邪魔添堵的法度。”红长老作答,她的眼力不是方先子能比拟的,一看看穿根本,幻境再漂亮也伤不到人,如她所言,纯粹为了添堵心。

在‘冥宫’里田上确是不自在,从身到心都说不出的别扭,‘咳’了一声,无奈摇头。

苏景才不管这些,直接开口:“究竟目的何在。”

“阴阳之主,中土君王。”田上脱口而出,想不都想,苏景一哂:“这么聊趁早闭嘴。”

以田上的本领,竟以称王为愿,苏景如何肯信。

田上永远是好脾气的样子,全不气恼,忽然岔开了话题:“你用那方剑狱向我打来时,我依稀见到其中栖居一人,有些像我属下燕无妄。”

苏景略吃惊,即便已知这田上凶猛无边,仍惊诧于其神目,竟能洞穿黑狱看透内境。

朔月天尊燕无妄确实在黑狱中,昔日玄天道朔月天尊,再受邪佛点化成‘帝释天’,被苏景镇压于黑狱之中,一直虚弱不堪。后来苏景发觉此人虽有劣迹但也不算太坏,且还给苏景帮过不大不小的忙,变成了他半个朋友。

燕无妄只剩一个愿望:希望转世投胎再入轮回。但褫衍海遇到尤朗峥之前,苏景不知极乐川如何处置修家游魂,离开褫衍海之后,先劫狱、再战西仙亭、最后又急着回来,干脆把燕无妄忘到了九霄云外,把他放在黑狱中一直带回阳间。

“燕无妄这孩子还成,能还给我么?”田上问。

化神一道入黑狱,不等苏景开口,燕无妄就说道:“道主于我有知遇之恩,见他一面为我所愿,我以父母祖宗颜面落誓,只叙旧,就算他为我重塑身躯,赠我万倍修元,我也不会再与你为敌。”

“田上心思不能以常理计较,也许杀你。”苏景提醒。一刻时不杀人,能不能杀鬼未可知。

燕无妄一笑:“我认。”

苏景点点头,心念一转,虚弱游魂燕无妄现身于苏景、田上之间,一重香火缭绕续其性命,另外苏景又勉强施展了一道小小法术,为他挡下了阳光侵蚀。

田上一招手将燕无妄拉进身旁,面色清冷:“朔月天,你可知”说到此,肃容崩,换回了开心笑模样:“你得了造化啊!”

言罢、不容燕无妄说半字,田上扬起手掌倒扣在他天灵顶盖:“去吧,玩个痛快!”

莫名其妙之言,去哪里?玩什么?而田上话说完,第一息,燕无妄挺胸抬头,面现淡金光芒,双目神采昂昂,稍有见识就能看出,虚弱游魂变得饱满、强壮,成了一枚健魂;第二息,燕无妄面上、身上散起的光彩突兀消失——不是又虚弱了回去,光彩不见只因肉身瞬成。人身上不会发光!

这是什么法度,能让奄奄一息的游魂不经轮回、不做修liàn

便重新成人。

但神奇未完,下一息,燕无妄面目狰狞,目光痛苦,随即冥宫之上湛蓝空中,一片莹白云彩结做半月形状和真的月亮全无区别,除了大:十一里云结巨月,那是修家破第一境通天、大圆满时才有的仙天冠盖。

再一息,先天冠盖散去。天空忽然气雷轰鸣。如爆竹连串,第二境宁清大圆满之兆;第三息,燕无妄八十九枚阿是穴开、三六一大穴尽畅,再破第三境如是;第四息全无动静。可是到了地五息。劫云天成、沉落、轰打。一个呼吸过去,燕无妄成就小真一,度过真一劫。

谁能不惊讶。不过田上的法度并未至于此。

接下来五息间,元动声隆隆,第五境冲煞圆满;兆景异象升,燕无妄夺罡成功;继而结宝瓶、破无量,又是一片劫云飞来,七个时辰的劫数投于一个呼吸功夫,燕无妄破无量,跨入元神境界!

再五息,如意胎成、欢喜儿长、远游子化三清分身到得最后只见天角尽头一道狂雷如巨蛇急进跨越整座苍穹最终打向燕无妄:飞仙劫数、劈天劫!

恶劫先落于田上覆在燕无妄头顶的手上,再打入燕无妄天灵。

劫数仍是一息,冥冥天音传透欢声笑语,苍穹绽开一隙,内中金光散落,田上满面带笑、缓缓收回了手掌,得脱桎梏燕无妄身体悬浮而起,向着空中裂隙飞去

燕无妄呆傻了,心中脑中全是乱麻一团,心中情绪无以表达,身体筛糠般颤抖着。他来见道主,不过是因心中托了一份故人之情,又哪里想得到事情竟会如此。

田上还在笑,对着飞去半空的燕无妄遥遥摆手,口中重复那一句:“去吧,玩个痛快。”

去飞仙,到仙庭玩个痛快!

两息健魂塑身,再十五息连破三劫十二境踏遍修行路,前后加在一起十七个呼吸间,田上送燕无妄飞仙天外!

谁能不惊诧,人人目瞪口呆,整座离山寂静无边。

又何止离山,所有天宗、偌大天下,自苍穹镜内见此异象者,皆尽错愕呆立!

很快,莫名其妙飞仙去的燕无妄就升入天隙,天穹并拢再无异状。

苏景勉强回神,声音里说不出的干涩:“我我不明白大逍遥问怎么可能?”

强魂生身,接连破境虽匪夷所思,但至少还能有个理解的余地。

燕无妄在世时候境界不低,三个领悟境中的小真一、破无量,他以前就曾参破,短时间内重破一次也不算奇怪。唯独最后一境大逍遥问,怎么可能得外力帮忙?!

田上一笑摇头:“不是你想的样子,关键在:我想让他飞仙,他就能飞仙去!老鼠看见白鸟在天上飞,也觉得不可思议白鸟不用修liàn

,想飞就能飞。”

苏景心中通通乱跳。

田上的立场、图谋、善恶都先扔到一旁,单说他这个人见过此人,苏景便晓得,还有另一番风景啊:三阶十二景之外、三阶十二景之上的另一番绝大风光!

忽然一抬手,苏景敲了自己额头一下,笑了。笑自己走神,想得多了。

有什么多余想法,都等斩杀此獠之后再琢磨吧。

这个时候田上忽然转头,望向了西北天空,双目洞穿冥殿幻景:“一刻时没多长,再等会我又可随便杀人,趁现在你还不来杀我么?”

“我来此只为看得清楚些。”随说话,田上注目方向一道人影浮现,苏景认得此人,曾在南荒、西域遇到过的疤面青衣。

疤面青衣大方得很,既被发觉便不再隐藏,身形沉降来到‘冥殿之内’,语气轻松:“谁生谁死我都开心。放心便是,我不会插手。当我不在。对了,田上,小心离山贼还有一阵,唤作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很是犀利。不过”

沈河、任夺、林清畔等人相顾诧异,‘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算不得什么巅顶机密,但也不是随便什么外人都能知晓的。

疤面青衣在提醒过魔头之后,又把目光投向沈河:“离山掌门,星峰都被田老贼扔出来了,莫不是那阵法毁了,不能再用?”

说完不等沈河回答,他就呵呵而笑,身下云驾飘飘,向后退开十里:“我来看戏、不登台!你们继xù

,继xù

聊。”

当真是来搅局的人,无意插手开心看戏!

田上又仔细看了看疤面青衣:对方甚是了得,若非见自己抬手让燕无妄飞仙、心中惊讶泄露了少许气意,自己都不曾察觉他一直在侧窥探窥探又怎样,隐身法度了得不代表斗战本领也一样了得。最简单的道理,小猫藏于树后,可以偷袭巨象一下,但小猫能把巨象捕杀么?

田上不在乎,一哂作罢,重新转头望向苏景。

“明白了?”田上缓缓开口,仍在笑,但多了些清淡意味:“我还能有什么目的。飞仙于我,连举手之劳都算不得,只是心念一转罢了,但我不想飞仙去”笑容浅淡了,语气漠然了,但他的目光炽热起来:“我就想做这片世界的至尊君王!”

田上把双腿盘起来,坐在了地上,很是放松:“老鼠想飞飞不得,见白鸟翱翔云霄羡慕不已,可白鸟竟去吃虫子,老鼠纳闷得很,虫子有什么好吃,哪有草籽稻谷香甜,这鸟儿莫不是傻了么?”

田上口中白鸟便是他自己了。

似是而非的比喻,谈不到贴切但也足够说明意思。

万升众灵皆有心地大愿,飞仙是无数生灵梦想,但非绝对、非所有,至少还有个田上不想登天去,他只想称霸此间、主掌两界!——

有个事情和兄弟姐妹说一下,是这样的,明天是起点的作者年会,豆子会去参加,另外豆子还有些很要好的大学同学在附近城市,想顺便去看一看,预计十八号返回天津,这几天的更新可能…嘿嘿,是肯定、肯定保证不了,会不太稳定,也许还得断更,总之临时断更及时请假,我会带着笔记本去的。

请放心,十八号回来一定恢复正常。

以往,万分感谢!!另外可能有的读者看不到章末,待会我会再发一个单张,开单章的话…兄弟就忍不住、狠下心求票拉!(未完待续……)

说个事情,请来看下,感谢

是这样,明天起点年会,豆子会去参加,兄弟姐妹们应该都知dào

,升邪是我的第一本书,作为一个新人作者,能在第一本书就获得参加年会的机会,我特别的荣幸,也特别的开心,能够取得这样的荣誉是和你们的厚爱、支持分不开的,深深鞠躬,特别感谢你们。

说句实在话,我觉得我上辈子也是个码字的,因为我总会恍恍惚惚的觉得,我好像还写过其他故事……搬山?小仙有毒?很模糊,记不清,不知为什么。这就仿佛我经常会在马路上遇到漂亮女孩,没道理的一下子就觉得她应该是我媳妇,没道理啊、我很冤枉啊、我不认识她啊,可就是会这么觉得……估计就是上辈子的事情吧,冥冥相连,真神奇。

言归正传,豆子大学的时候有几个非常好的朋友,就在这次年会的附近城市,很近,可以直接打车去的那么近,从北方到南方,好容易过去一趟,打算顺路看看同学,预计十八号回到天津。

重点来了…来了来了:从十三号到十七号,这五天,实在没办法维持平时的更新标准了。这个事情怪我,我早就在想存稿的事情,可这事那事…还有最近写的内容又挺挠头、嗨了也是真有点累着了,很多时候感觉特别飘,不是不知dào

写什么,而是怎么写也写不到自己满yì

,改了推推了改,效率实在低下,没能攒下稿子来。

这五天里,如果duàn

更会及时请假,我会带上笔记本,抓时间码字。但实实在在非说不可的,出门在外心会很浮……其实我就是想玩啊,百爪挠心地想玩啊啊啊啊,提前打招呼,临时断更及时请假,谢谢兄弟姐妹^_^,使劲谢!

就是这件事,和大家说一下,最晚最晚,十八号恢复更新,希望能大家体谅。再就是二十号以后媳妇歇足产假,养精蓄锐十好几斤再战江湖!

江湖风云变色,我得加更!

单章已开,舍不得不求票,求月票,推荐票,谢谢你们!!

豆子惹的祸

2013.12.12(未完待续……)

请假条

大家好,我是豆子惹的祸。

很高兴能有这个机会来向大家汇报我近期的工作情况。以下:

我要请假啊

对不住对不住,其实我在机场里飞机上都有码字,但这段情节太关键,非得静下心写不可。和在家完全不一样,不是心浮,是代入不了。

我这两天还是会写,但如果写不好肯定不会发的,纠结了好久,还是决定请假了,今天是周五,周一恢复更新。其实我希望的是周一之前写出来就能偷偷摸摸地更新了

鞠躬道歉。

豆子惹的祸

131213(未完待续……)

第六七一章 最受宠,时候到

能让重地破空至、能让天劫变形质、能让游魂飞仙去,田上的本事与苏景以前所见修家神通根本就不是一种‘东西’,甚至以‘夺造化’‘掌天机’来形容田上亦不为过。

而田上的愿望:地上地下、当大王。

说起心地愿望,强若田上也不能免俗,双眸闪烁目光愈发兴奋:“幽冥里那些墨色怪物不是好相与的”

提及墨巨灵,苏景皱了皱眉眉头,插口道:“你也知晓他们不好对付?那你可知莫耶世界已毁于此等邪魔手中,中土有你这等怪物,莫耶也未必没有,但还是毁了。”

“与我何干。”田上摇头:“与虎谋皮又怎样?所求不外一个机会,墨巨灵斗判官,能让阴阳司虚弱、能让我修为恢复不少,这便足够了。确是险,墨巨灵真要尽数恢复麻烦就大了,可再险还能险过当年我谋篡于阎罗么。”

苏景仍不解:“墨巨灵是天外邪魔,你好歹是中土神鬼,欲成上上君王也不应与外患勾结吧。”

田上笑了,呵呵出声:“阎罗神君,主掌幽冥,但谁敢说他就是本地神仙?!你知dào

阎罗是外来的还是土生的?什么土著天外,我又哪理会得这么多!我只问:阎罗当得君王,我为何不能?阎罗能主掌幽冥,我便可君临阴阳!为我心地大愿谋一个机会,你们都死得冤枉了,我却不觉我错说什么对错,看成败就是了。”

一人一个道理。不必辨,苏景岔开话题,有感而发:“你这样的本领,何必要手下先来送死?”

“手下有的是,凭我送燕无妄飞仙一景传撤天下,你道我以后还会缺部属么?”

苏景略显苦笑,点点头。他能让人飞仙,凭此一项又何愁手下能人不多!

说到得yì

处,田上的笑容愈发和蔼:“玄天道的要紧人物都是我从幽冥提拔上来的,身受我秘法加持。活着的时候为我办事。死掉以后全副修为归我这也不是我来晚的关键,最最要紧的是:但最最要紧的:即为君王,绝无先出手的道理啊。什么时候他们死光了,才轮到我。”田上煞有介事。可笑么?他当真。

随后田上把话锋一转:“一刻时过半。说说正经事吧。封天都总衙后院有一棵红绫树。你替我拔树,我赠你飞仙。”

受钟大判禁法所限,田上近不得幽冥封天都所在三千里域。否则凭他现在的本领、阴阳司如今的实力,又何须苏景帮忙。

他口中那棵红绫树为钟大判亲手所载,正是对他几重禁法的中枢所在,那树也不是谁都能碰得的,只有正印一品大判才可将其拔除。

此事并非绝对,阴阳相生亦相克,若田上真能做得阳间主、集结万生万灵愿于一身,就能够彻底破除禁法。不过这样做有些费事。

全无隐瞒,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田上又道:“离山我一定要毁去,此宗曾反我,就算离山弟子现在归顺也不得活,不过你”说到这里、想片刻,大方一挥手,法外开恩了:“你和你那个莫耶娘子都能活,用一棵树换你夫妻性命、仙途,足够赚了。”

说完,又是琢磨片刻,田上眼睛一亮:“对了,这也是给你留了个复仇机会啊!阳间已落入我囊中,幽冥也撑不了多久,你本就死定了,现在却能飞仙去、再归仙回找我报仇,哈哈这等好事,我自己听了都觉动心。”

没什么可说的,苏景摇摇头:“待会你杀了我便是。”

招揽苏景本就是临时起意,若非那‘一刻时’突降苏景已然身死道消,见他拒绝田上不失望、不相劝,痛快一点头:“嗯。”

距一刻时还剩少少一些时候,田上不再和苏景闲聊,就坐在冥宫之内,淡淡开口:“愿奉玄天者,凝神专心,默念一句:玄天无穷,吾主田上。”

声音并不响亮,却于顷刻传遍阳间各处,所有人都清晰地闻,那声音不从苍穹镜而来,出自田上口、直接落入天下人耳内。

三息光景,田上哈哈一笑:“三十四万八千七百人愿奉玄天!这还只是第一刻。”笑声之中站起身来,闭目感受了片刻。抬手在身周空气中比比划划,随他手指乱点,空气中绽开道道灰色裂隙,一个又一个人被他破虚空接引而至,前后近百人。

苏景伤势破重,但目力受损不重,目光一扫心里便有数:境界普通、皆为散修,但个个淫邪。

“都是采补之修,愿奉我为尊”田上望向刚刚被他接引来的邪修。

何须田上开口,近百邪修立kè

叩拜在地,行大礼,口中言辞参差不齐,全都是表忠心奉吾皇之类说话,田上负手而笑:“待我杀灭苏景,你等便去采补于离山吧,哪个采得多、补得好,皆为玄天道下,混元天尊!”

邪魔无人伦更无人道,戾气之魔杀人求有趣、灭离山为让天下慑服。

这面旗子拔得颇为不顺,只杀光不足以泄愤,毁离山六十甲子清誉,田上觉得有趣,再看了看身边刚召来的邪修,似又不满:“只阳采阴不够,还要再添些阴夺阳才好。”手扬起、再度指指点点,自‘信徒臣子’中又招来数十妖邪女修,田上这才暂时满yì

,转头望向苏景笑道:“你会死于我手,算是走运了,离山中其他男女,都会死于床笫欢合。”越说越觉有趣,邪魔放声大笑。

田上笑,周围聚拢的百多邪修急忙附和大笑,一个个抬头举目,眼光肆无忌惮在离山弟子中看来看去。

魔头得yì

,小妖猖狂。三尸勃然大怒。怒骂声中长剑出鞘,攻老魔、杀邪修!但田上于禁时内只是杀不了人,力未损法不变,掐手诀一点,三尸只觉身前怪力涌动,再难前进半步。

田上深不可测,却又浅薄无比,越见三尸愤nù

他就越是得yì

开心:“到那时,离山仙长惬愉模样、销魂神情由我苍穹镜穿透天下,人人可见离山正道”

“清白为何物啊?”忽然。红景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带了几分淡淡的欢喜之意,自从踏入修行踏入离山,红景总是开开心心的。说话时美目流转。望向剑尖儿剑穗儿、扶苏、卿眉这一众晚辈女弟子。笑了笑:“不存于生身时候,你我在生时它飘渺无端、不可见。唯在死后,清白显现。长留于天地间的一份好kàn

颜色清白不在我身,只在我身后。”说着红景举目望向田上,仍在笑:“离山不是不能辱,而是你辱不来,万万年寿命,这个道理你还未能参透么。”

“拜于师尊,成于离山。”沈河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微微笑着口中八字欢喜。做得离山掌门,是他此生最大成就,引领同门同抗天星劫数,是他毕生荣光。

“夺于乾坤,还于世界。”任夺接口,一贯冷目冷面的老人,此刻竟是欢喜的,修得锦绣仙途,自毁名声入魔,这世上没人能比他更解这八个字,欢欢喜喜虽死亦足的八个字。

“沉浮于阴阳,守望于人间。”尘霄生也在笑,这就是他毕生写照,做过人也当过鬼,可就算当了恶鬼成了妖孽,他仍要守住南荒通往中土的枢纽要道,他是离山弟子。

“敬畏于规矩,逍遥于气数。”林清畔说得不是自己,而是少年时给他照顾最多、却偏偏总还板着脸教xùn

他要守规矩的贺余师兄!

“戏耍于星峰,骄傲于师兄。”红景先是皱了下眉头,但马上笑容绽放开来,自己说的话听上去不怎么体统,可这就是她啊,那‘师兄’不止是沈河,而是龚、樊、虞、雷、公冶等等诸位离山长老,就连任夺演戏太投入平时里黑口黑面,但对上这位小师妹也总自觉不自觉的留分寸,她入门最晚她年纪最小她资质最好偏偏又最不用功师兄皆为兄长,管不了她就宠着她。

可是真的管不了么?笑容里红景的眼泪滑落,不因将死而悲、大家一起携手幽冥,悲什么怕什么?落泪只为她在回望此生做十字结时,忽然发xiàn

自己是最最收宠的那个,女子,最最收宠,又怎么不会开心落泪。

剑尖儿剑穗儿流泪、白羽成方先子扬眉,离山晚辈弟子大都是这两种神情了,无论落泪或扬眉,皆为羡慕:那些长辈,今生此事能有一言以括,让他们何曾骄傲何曾欢喜的八字结、十字结!再看自己,想说什么却说不出,羡慕啊,真是羡慕。

苏景坐在自己的判官大椅上,不起身,深深吸一口气:“时候到。”

“还差片刻,我都不及,你急什么?”田上摇着头,目光闪过苏景又去往离山众人:“继xù

说啊,很好听。”

但他话音才落,忽有说话声传撤天下,有人开口,一个字:“千!”

田上的笑声戛然而止,老魔收声突兀收声,身后邪魔也急忙闭嘴,只有一个反应慢些的又笑了半声,下一刻三尸身前怪力禁法忽然绽开一息,容他们三个剑力打入,方向不偏不倚,正斩杀了那个收声慢的邪修。旋即法禁复原,三尸再无法伤人。

邪修血溅三尺身首异处,田上无动于衷,凝神倾听那两字呼喝,以他修为、自是听得清楚是一字,但非一人,九个人、结一巨大圆,自九个方向同时向离山开口喊出的;离山为心,九人结圆,每人相距离山六千里。

老魔修为通天,心思洞察冥冥,他听得出,这个莫名其妙的字,内藏气意对自己蕴含巨大杀机!这世上能让他觉得‘杀机’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一字落,刹那安静,旋即下一声呼喝又起:“江!”

仍是一个字、九个人,但跨进千里,相聚离山五千里了,有绝顶大修正向离山方向急急赶来。

(回复更新,一下子断了三天非常抱歉。年会结束了,巨巨们一哄而散,这几天里我和愤nù

的香蕉巨巨有认真交谈,很愉快地分享了更新的经验。晚上会有第二更,现在还在还在写。)(未完待续……)

第六七二章 剑并起

“是你的手段?”田上抬眼望向苏景。

事出突兀,田上不确定正赶来之人究竟是奉谁召唤,不过他心里有个感觉:此事与苏景有脱不开的干系。

苏景的下颌上还有血浆凝固,由此显得笑容邪佞,下颌昂、遥点田上,双眸亮得几近凛冽,刚刚苏景所说时辰到,不是田上的时辰,是他自己的时间:也是差不多一刻时,苏景做得一件自己也还没太想通的大事!

同个时候,四千里、九声共喝:“水!”

田上一声笑,身形旋转抬手疾点,身体转过整整一周,其间手指在空气中接连九点。

千、江、水。那些人喊到第三声了,以田上的神通足够了——足够以音定域、察觉这些人的准确所在,这便施法将其抓到近前,来看看究竟何人装神弄鬼!

巅顶之人,一字千里赶赴离山,邪魔田上非但无所畏惧,反还倒嫌他们来得太慢,破虚空助其速到近前田上面色微变,法术行转,可身边仍就空空如也,什么都未能抓到.

万钧巨岳、千里古迹他随心接引,区区九个修家竟然抓不过来!

“有!”第四声,九人九声唱念一字,更近,三千里。

田上面色顷刻恢复,重归微笑,时辰到了他的时辰也到了,一刻时不杀人,过。手一翻朝天印,手心所向天穹处,一尊古佛从天而落!石头佛陀。高万丈身形巨大,但除了巨大也不见有其他特殊。但旋即佛陀开目,佛陀倒转,佛陀扬臂握拳,自莲花坐像化一拳寂灭,轰袭苏景也轰袭离山!

中土世界,第五圆里不止摩天刹、弥天台两座大寺。早在弥天台前,也曾有过禅修大宗。古时还曾有过千年释迦盛世,处处梵音禅唱,修佛门宗把持修行世界。那时禅宗之首。唤作雷法洪音大寺。后禅宗渐渐衰败,为弘法也为立威,雷法洪音大寺祭炼巨佛一座,虔诚香火供奉、神僧大德祈愿。望在巨佛中养下宏大神通一道以震慑别宗。但不等佛陀巨像祭炼完全大寺便告覆灭。大佛下落不明。

到得今世,曾有释家弟子向弥天台方丈辰光神僧进言:何不找那大佛,更添弥天台神威。

辰光摇头。漠然:佛是用来尊敬、用来律己的;佛像是用来督促自己、用来向往极乐的。以佛像炼神通?前辈们错了,我不能再错。

是骄傲还是虔诚无从分辨,但一隅可见天下峥嵘,今日修行世界比起古时、远古、上古、太古、荒古绝算不得最强盛强dà

的,却当得‘上上风流’这四字评价

弥天台不去发掘的巨佛古像,此刻被田正接引,杀苏景灭离山!因离山虽是俗家但也算道统,以佛陀灭道承,邪魔以为:有趣很有趣。

苏景重伤,哪里还当得这古佛一击。三尸齐声怒吼,急振童棺迎向天空,可只凭他们的力道,要挡着古佛还差得远便是此刻,那一声长啸透云霄,伤得比苏景更重之人,拔剑冲天、迎击古佛:掌门沈河真人。

手中剑,化玉川,青碧瀑布倒卷如龙,袭于苍穹。沈河一剑,全盛之威:剑川落琼霄。

伤到走路都吃力、大声说上一句话都会气喘半晌的离山掌门陡绽全力,会同三尸迎空破巨佛!

瞬息事情罢了,当掌门神通与古佛巨拳于离山上天空三十里处交回时候,新一声吼喝传来:“千!”

九个人,第五字,相聚离山只差两千里。

田上面色陡然凄厉!他不把离山放在眼中,更不怕正赶来的九个‘装神弄鬼’之人,面凄厉因起暴怒,暴怒只因:欺君!田上不把离山放在眼中,更不在乎那九个正赶来的‘装神弄鬼’之人,但中土君王阴阳主人绝不容有人能骗过他——沈河!

他以为沈河不能动法,沈河却一剑冲天,于田上言,这便是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之罪,怒叱声中,魔头双臂猛张,做熊抱之状,口中笑声桀桀:“再来!”话音落,邪魔气意连锁十一处古时杀敌,这就准bèi

接引入离山,沈河、苏景一个都不得活。

就在邪魔法度将起未起时候,突兀一声鹤鸣嘹亮离山有一头鹤,红鹤。

鹤因剑而起,却从天际来,翅展三百里的红色仙鹤啼鸣嘹亮,披赤霞万道、从天将而降让邪修闻风丧胆、在东土世界大大有名的一剑,师兄们却总是说她‘只为了好kàn

,折损了许多威力,可惜可惜’。

剑上霞、霞中鹤。

离山红,苏景的师侄儿,女冠打扮的中年美妇,挥剑纵天鹤!

在同辈师兄中,红长老修为稳坐倒数第一,但她的剑法并非最差能排得倒数第二。还不如红鹤的:痴铸炼、迷锻造公冶器。其实如果真要拼剑,公冶长老和红长老大概伯仲之间,但红景的剑法是‘贪图漂亮丢了威力,华而不实’,公冶的剑则是‘既不漂亮也威力平平,不华也不实’。

斗战差不多、红景剑鹤更漂亮些,公冶长老只能屈居倒数第一了。

公冶长老的剑重、他有的是力qì

最喜沉重巨剑;公冶长老的剑众,他是炼剑人!炼出精彩好剑,送去给那些剑法好的同门兄弟,炼得不太好的、不满yì

的就统统留下自己用。苏景以前见过公冶长老动剑,抬手一晃三千剑去,即有千斤重剑也有半钱薄刃,大小不一密密麻麻仿佛鱼群似的,乱飞乱斩此刻冥宫,三千飞剑如鱼,飞得乱、冲得猛。

无阵亦无法,乱剑乱披风。

离山公冶,苏景的师侄儿,身形魁梧肤若古铜的健壮老汉,挥手三千剑。

离山第二代弟子中,修为、剑法最差劲的那两个人都已出手本领不济,出手自然缓慢。

红景、公冶是所有长老中出手最慢的:

在红、公冶两人之前,猛虎咆哮惊天动地,剑藏天虎魄,虎啸渚悬峰。离山雷,苏景的师侄儿,白胡子老头雷长老剑出啸天虎!

在红、公冶两人之前,铃铛声声清脆,一声铃儿一剑光。离山岑,苏景的师侄儿,这老头儿很瘦,他上铃欢动

所有二代弟子,所有离山长老,扬剑向妖魔!

还有,苏景忽觉身边微凉,追随自己多年的北冥神剑自行离去。剑是任夺给他的,如今又被任夺召了回去,瘦骨嶙峋的老人接剑时瞪了苏景一眼,目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小子,看看仔细、剑在我手中时是何威力吧。

一动皆动,动剑抗邪魔。

即便最华而不实的红景‘霞中鹤’、连‘华’都不存只剩‘不实’的,在今日世界也属上上名剑,何况掌门与十七长老齐齐出剑一瞬间,冥殿中,今日离山动剑、离山剑!

每一位出手之人皆重伤在前、尽于此刻绽放巅峰一剑。弟子晚辈惊,魔头妖人惊,天下人间更是一片惊呼,谁能不诧异。便是这个时候,九个人、第六字、响亮吼喝绽放天地:江!

仅在千里外。

群剑暴起,田上未能想到更毋论提防,十一处重地接引,其中大半尚未完成便被犀利剑意打断,仅有三处成功接引,但还不等绽放杀意便被离山高人接连击碎破法等闲事,离山名宿真zhèng

的杀意所在:邪魔田上。

自幼一起修行、习剑,几千年共处、同出一脉的修心办法,早就养成了默契,遭遇强敌时该做什么,何须只言片语、心中自有灵犀。

今日离山二代弟子十八人,沈河人在半空,毁古佛未落回;龚、雷、红、公冶等七人联手破去古地接引法术;虞、樊、李等九人并剑连心、攻击邪魔!

田上不晓得这群只比死掉多出半口气的修家怎么就突然爆fā

了力量,不及防但及逃。闷哼声中田上一步退后。

凭一步田上就退出了离山众人杀机重重剑袭包围。不过九位离山长老、今日阳间世界最强的剑修高人,想退又谈何容易

化身归意、凝意入虚,以实在身入虚无烟;一念收乾坤、大地千丈如思识三尺、思识三尺归入脚下一跨;结法化虚空,并非简单穿空遁,真zhèng

有为天障入无极无尽空,不是遁而是法、是咒律——每一道法术皆为人间修家倾仰上法,邪魔田上却于一步间三法同施。

只一步,只是如此一步,亘古至今中土能有几回。

虞长老恨!恨自己只有一击之力。

离山掌门、长老皆如此,暴起发难气势煌煌,可每个人都只升起一击之力。

虽可投入十成修元,但精妙剑法连绵杀术无以施展,这仍让一众离山高人的战力大打折扣,若非如此,大可剑阵随敌而动,纵然身法比不得对方,至少也能再做追击没有追击了,但还有截击!

离山一共十七位长老,七个联手破掉‘接引重地’,九个合力迫退邪魔,还有一个正守在田上退出包围的落身之地,趁其遁身法术将散未散、趁其落足将稳未稳,动剑与其迎头痛击。

剑中有灵魄、其吼如惊雷,来自江山剑域的上上好剑‘北冥’。

口袋未能扎起,但出口地方,亦有强者守护,执剑者离山九鳞峰、任夺——

突然发xiàn

,后台收藏七万多了,很开心~~~(未完待续……)

第六七三章 梅花园,两本书

田上眼中不见任夺、不见锋利宝剑,在他眼中只有九枚鳞片,龙鳞。

龙鳞翻飞、龙鳞结梅、‘梅花’绽放后微一晃,千万梅花凭空而现,盛放百里,盈盈湛湛、傲上生娇百里梅花园!‘北冥’来自江山剑域,但任夺的剑法传承自离山,剑中有真灵,而任夺弃鲲鹏不用只以剑中灵为引,引动自己的剑意

任夺师尊为二祖真传弟子,后任夺所在的九鳞峰也曾是二祖道场。离山二祖季展偏爱梅花,曾于九鳞峰上遍种龙梅,每到秋冬之际梅花香飘八百里离山,着实一片仙福气意。

任夺受命‘叛宗入魔’,自他接管九鳞峰后第三年便将星峰‘清扫一空’,当年师祖季展亲手栽种的梅林被他砍伐了个干净。此事曾在离山引起轩然大波,不过九祖早有遗命,各飘渺峰主可依自己的修行做主自己星峰,不必非得遵守前辈留下的格局,那些不知真相的同门、传人虽心有不忿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但从那时起人人都对任夺心里留下来一个印象:目无尊长、狂妄之辈。

就是类似毁梅林清九鳞这种‘小事’接连不断地积累下来,到得最后任夺‘叛宗入魔’才变得顺理成章、变得突然却也当然。直到今日他身上的魔修散去,重新充盈于身的力量是为离山正法本源清澈力,他得以再掌神剑向邪魔时,离山弟子终于见到他把那片梅林真zhèng

如何了:全部拔起于星峰、但也尽数种进心底!

剑术亦为心术,永远不会骗人。

九鳞百里园、千树摇曳无穷梅花飘。九梅挟一剑,九剑并一阵,九阵又凝法化锦鳞一片,千万鳞片结形化天龙!

龙在梅花园,狙杀入园邪魔。

而真龙动击时,另有两道人影如烟,不知从何处来,仿佛造化摆弄让他们就那么突兀地出现于田上身边,一左一右、两人伸臂握住了田上的手。

两个人都在笑,左边的笑得精致美艳。这世上哪会有男人漂亮到如此地步。如水也如妖,尘霄生;右边人相貌普通,可他的笑得惬意明睿,任谁看了他都会受其感染随他一起笑一笑。那笑容真是开心。林清畔。

沈河任夺这些二代弟子都得一击之力。尘霄生林清畔这两位一代弟子又怎么例外,只是两人未动剑,他们选了更直接了断的办法:化元归意。直接去给那邪魔一道剑元冲!拉敌人的手,拼自己的命。

旋即只听轰鸣大响绽放八方,锐力卷扬飓风直冲天空!再一眨眼,梅龙崩碎梅园消失,两位师兄踉跄后退田上硬受了三人猛击,以浩瀚力破去了三人联手!

田上强dà

,但也绝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照样也会被偷袭、会被打个措手不及,遭离山精锐狠力反挫也会狼狈不堪。

掌门、两师叔、十七长老,离山二十精锐暴起发难,斗法连串仅在须臾间,当离山一众高手攻势落尽时,正是那九人、最后一声喊喝绽放一刻:月!

千、江、有、水、千、江、月。

最后一字落、最后一千里破,九个人同时出现在苏景周围。

全不是想像中巅顶修、驾云雾、气象万千。

来得人个个怪模样,有身高百丈的巨汉、有不足三寸的小鬼儿,有大肚翩翩的胖老汉,也有梳着冲天辫的细僮儿。九个人形状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挑了一副扁担,两只箩筐晃荡、当时颇有些分量坠得扁担吱吱呀呀响。

不飞不遁,九个怪人各自挑着一副扁担自六千里外赶至离山、来到苏景周围。

停下脚步,九人同时一拍肩头扁担,两只筐子猛震,筐中重物就此‘泼出’,泼向天空八担为木柴,一担黄沙。

木柴离框。

柴?一块块二尺木柴骤然暴涨,迎风烈、化苍林!一担两箩筐、一筐三十柴,一柴化林廿里,刹那苍穹不见,只有树、苍翠挺拔、遮天蔽日!;

黄沙亦离筐,沙仍是沙,只是那两筐、百多斤的沙子泼于天、长于天、铺于天,天上的、浩浩沙漠。

柴、沙疯长,回落,又向着苏景头上砸来,剑尖儿等人齐齐惊呼,真要被它们砸了下来,莫说师叔祖苏景,便是八百里离山都会被砸碎吧。

可苏景看也不看,甚至都未起身离座,就于他的判官大椅中挥手扬弓。弓满弦、巨狐现,迎击刚刚击退离山高人的邪魔。

便在激昂狐啸声中,九个怪人纵身而起,竟是撞柱毁颅之势,向山、那漠冲去,飞身时九人齐开口:“担水挑火,效命离山!”

他们去‘撞头’不算,口中说辞更是无稽,筐子里的林是漠,哪来的水、火?

当真有水有火,就在苏景头顶上百丈处:九个怪人八个投林一个钻漠,当他们撞上了林子钻进了大漠——怒水咆哮,满天青木化厉水;火焰翻腾,长空大漠变火海!

是木更是水,是沙亦为火:至水生木的水和木,至火生土的火与土。

炼入极,至水化青木至火化厚土;归真来,莽林入沧海大漠归烈火!

那九个挑担者,非人非妖非鬼怪,他们都是真灵儿,八个水灵儿一个火灵儿,驾驭一方纯臻水火,收于担一肩挑,坐守离山六千里外,等上了几千年只等那一道阵令相召。

漫天水火向下沉落,而放出灵狐一箭后苏景终于起身,离开了他的椅子。

人离座,冥殿幻象灭。正挥手挡开灵狐奔袭的田上面色再变:之前被他接引来、又随手抛到一旁的四十七座飘渺星峰,不知何事已然盈盈飘起。离地三尺静静悬浮着,四十七座山峰,都有一份水色盈盈流转

不久前,田上入‘一刻时’不能杀人,苏景与其交谈,谈就谈,又何必取大座升幻象?只因阴阳司的气意能克制田上,让他灵识稍受阻碍,难去察觉星峰变化。

而星峰升、水秀转,既无声息更不存义气释fàng

。本就绝难察觉。

苏景离座。口中怒叱一声:“邪魔伏诛!”扬手再向田上打出两件宝物,自己则身形振起、向后暴退。

两件宝物,两本书。

前一本田上简直想笑,他看过。最近几百年里东土民间最有名的神话异志《屠晚》。这算什么?难得小师叔有兴致。随身还带了本夸赞自己的故事。

可后一本,田上的神情陡变得凄厉、骇然、惊疑不定:因他能察觉此书带有阎罗气意!淡淡黄色封皮上那三个朱红色鬼笔古篆狰狞醒目:诛杀册。

苏景得自褫衍海、判官古殿中的诛杀册。

《屠晚》为障眼法,《诛杀册》才是真zhèng

绝杀!哪里敢怠慢。田上如临大敌,鬼咒催戾元急急转动,前后七道法术成形,两术在先以作试探,对付出自阎罗的法宝万万大意不得;三术凝身准bèi

硬拼、毕生所恨:阎罗王!虽心惊胆战也要和这册子拼上一击,否则绝不甘心;另有两术暗藏于心,这是保命逃走的办法、万一不敌就得立kè

逃走,恨天恨地也不如恨自己命短,打不过就忍、就逃是田上活到的不二法门。

准bèi

妥当、法术催动,本只是用来试探的戾气阴风才一碰到那阎罗宝物嗖一声,《诛杀册》就被阴风吹飞了。

诛杀册上不存降妖除魔的法术,除非缉拿了凶犯、册中法术成形会对大判献上奖赏,否则它和普通书本也不见得什么区别,可田上又哪里晓得这就完了?吹飞《诛杀册》的阴风甚至都不能算是法术,只是法术冲击时前锋带起的一点风势罢了。

如万钧一拳打了个空,田上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惊诧着、仍戒备着,同时心里也隐隐冒出个念头;两本书都是障眼法?

都是障眼法,苏景扔书只为掩护自己:退。

从头到尾打得不屈不挠,如今又动用‘特殊’本事大可放手一战时候,居然退了逃了?怎会逃,不是退,而是去‘迎’,急退着迎向另一个同门、同伴。

离山二代弟子十八人?错了错了,少算了一个:因她记忆始终未回复,尸身法蜕曾被找到,离山殿中她的魂灯已然熄灭,可她又活着回来了,是以身份始终存疑。

沈河任夺的师姐,曾经离山二代弟子第一人,剑仙子扶乩。

与师弟们一样,扶乩也回复一击之力,但她未入战,静静等候在原地,直到苏景起身她才突兀发动,向着苏景冲了过去。

难以察觉的,她眼中那一层因记忆混乱带起的黯淡色已然崩散,秀目明慧神光内敛!

扶乩自身后来,苏景后退迎上。两人身法何其迅疾,田上和两本书拼命的时候,两个人已然撞到了一起。

只剩苏景,扶乩消失不见

黑石洞天内流光溢彩,茫茫大海旖旎奇光冲腾,把这方化境都染得炫彩无比,耀花了眼戚东来、卿眉老祖的眼睛,突然身边一阵疾风掠过,扶乩入洞天,足尖于礁石上轻轻一点,身形旋即如电投身跃向大海,口中一字敕令:“腾!”

喝声落,扶乩的身体陡然‘散’开了,一个人化作千百蝴蝶、千百蝴蝶再化七彩神光,彻底融入那重重迷乱且绚丽的大海。

洞天内扶乩入海时,离山前异象绽放!

(需yào

纠正一下:前文里有个错误,九个人喊着号子来,应该是‘千、江、有、水、千、江、月,结果写成了‘千江水有千江月’第三个这儿、第四个这儿,我给弄辍了。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和直接说这句话感觉不太一样,结果又犯低级错误,主要还是文化水平低的过,对不住哈。)(未完待续……)

第六七四章 离山巅,光明顶

洞天内扶乩入海时,离山前异象绽放!

七彩流光冲透黑石洞天,冲透苏景身体彩晕自苏景周身暴散开来,霞晕一般横扫天地!扫过悬浮地面三尺的诸多星峰,扫过九位真灵儿带来的满天水火。

星峰呼啸拔地急升、水火轰动迅速沉落,交汇、猛震、再度振起的强光冲碎所有人视线!无尽强烈色彩充斥于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了,但还听得到剑鸣声。

从轻鸣到怒啸再到轰荡天地撞破耳鼓,过程只在弹指间!

剑尖儿剑穗儿承不住这等暴躁‘声色’,眼睛受不了耳朵受不了心肺五内更受不了,本能想去遮目掩耳但哪里来得及,同时尖叫着摔倒在地。又何止他们两个,离山前众人、天下透过苍穹镜观战无数人,足足大半如被凶蜂蛰心毒蛇噬髓,惨叫着蜷身跌倒。

幸好巨大冲击来得快散去得也快,一两个呼吸功夫,光色黯淡巨响沉寂。所有人都关心战局,忙不迭把通红双目重新张开:苏景、田上均告不见。

不等惊诧,剑尖儿剑穗儿忽然听到扶苏师姐的轻声指点:“半空、离山上。”

人在天,离山顶上百丈地方,苏景田上相隔千丈,正对持。

苏景负手于身后,面色入水、沉静从容;田上十指交叉于胸前,面上笑容不变但双目眯起,内中精光闪烁,缓缓打量着四周——离山百丈天空。除了正邪两人外还有水,一道道巨川如带,水面平缓,流转不惊。

千百江河,从何而来?!

片刻前声色大象震慑四方,普通弟子失了目听,但扶苏、白羽成等真传还能勉强看清:

天上水火降、地上星峰升,与苏景体内绽起的炫光下交融一起,随后苏景奋力挥手、手起手落万剑腾空去,冲进水、火、交融之地。

剑也从黑石洞天来。准确说苏景挥出的不是真zhèng

飞剑。一道一道皆为剑意,黑石洞天浩瀚大海内如鱼儿般畅游的无数剑意。

剑意入水火,剑意引水火。烈火轰散分别射入四十七座星峰;厉水劈裂来开,化作一道道巨川大河。星峰受烈火淬炼不曾损毁分毫。各自震颤一两下。就此隐入天河。消失不见了。

旋即道道天河冲腾去往离山上空,苏景与已然陷落阵中的田上同往,再之后便是剑尖儿剑穗儿等人张开眼睛时看到的景色了。

携手仰望道道天河。剑尖儿觉得妹妹的手突然一紧,侧头去看:长长留海下,剑穗儿秀气的额头上,隐隐可见几粒鸡皮疙瘩。双生姊妹中,姐姐的性情更沉稳些、妹妹的心思更跳脱些,由此剑穗的想法更开阔,此刻已然想到一件让自己窜起鸡皮疙瘩的天大事情

迎上姐姐的目光,剑穗儿的声音如梦呓:“千江水月,万、万里云天啊。”

巅绝一阵,曾得掌门亲口确认的、已经废掉了的:千江水月、万里云天。

天空上,苏景忽然开口。未说话、好像妖精吐宝似的,苏景向天吐出一物,黑色石头。

黑石脱口、微一震、暴涨,化归一座星峰!看上去与其他飘渺星峰不多,最大不同仅在于黑石星峰上有一座高高楼阁耸立。

楼阁的样式有些古怪,左右两侧里各有一道侧廊斜横,檐顶上一道青色瀑布悬挂下来离山内外哗然,没见过、但哪个离山弟子都听说过,高阁三百丈、插翎翅顶长穗,欲飞去楼,水榭剑阁,无双楼阁只存于一处:离山巅。

平时不可见、隐于诸星峰环绕的离山巅!

专供掌门清修的地方,竟从苏景口中吐出,那、那红长老美目一转望向沈河,沈河明白她的惊诧,解释:“离山巅曾丢失许久。”掌门人语气古怪,有无奈,带苦笑,但更多的是惬意和快活

六十甲子前,九位大修驻道此地,铸就离山基业、开创剑宗格局,山为基,外环无量湖环绕、中环镌天石崖高耸、内环为诸多星峰与核心离山巅。其中星峰、离山巅彼此法力引斥自称循环。而九位师祖中,六位破界飞仙去,一人损丧于升仙劫数中,无论结局如何,至少他们离去前都曾有过精心准bèi

,施法于自己的道场,以保自己即便离开星峰也不会沉落。

九祖不必说,现在他老人家还活在青灯中,唯独八祖陆角陨落突兀,未能在走前补法于道场,加之光明顶又曾被他改法祭炼融入金乌骨,是以八祖走时光明顶摔落地面。

星峰转、离山巅隐是为一阵,光明顶沉落,引得阵法巨震,离山巅首当其冲,恰巧当时离山掌门和陆九祖都不在山中,无人能把持此峰。离山巅化归黑石本形就此崩飞了去,再不见踪影。

很快陆九祖赶回门宗,维持住其他星峰行运不辍,看上去只是少了座光明顶,其他皆与往常无异。

离山剑宗丢了‘离山巅’,如此笑柄岂能公诸天下,剑宗秘而不宣,莫说那些外门人物了,此事连山中的核心弟子,如红景、公冶等人都不知情。只有最最关键几人了解内中详情。

到得如今,知晓此事的只有沈河、任夺、龚正三位二代弟子,尘霄生、林清畔和已然辞世的贺余师兄这三位一代弟子了。

就是苦了离山掌门,从离山巅崩飞丢失那天起,便须得隐形蹑踪,人前微笑说一句‘我回山巅去了’,人后偷偷捏一个隐身术,在山里找个角落躲藏起来。沈河最喜欢去的地方是申屠长老主持的宝库所在星峰。

离山最重一阵‘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离山巅为此阵重中之重。那巅峰丢了,大阵又怎能不废。

离山巅消失,自有门中精锐弟子外出找寻,扶乩是为其中之一,但此事机密不为外人所知。包括后来入世去的贺余、林清畔等人也始终不曾放qì

寻找,可惜所有人都一无所获,扶乩仙子莫名失踪。离山巅始终下落不明

那年,苏景从南荒带回了扶乩,也带回了离山巅。

苏景自己都不晓得的,被自己炼化成体内气窍的,就是名满天下、无数正道修家的心中圣地:离山巅。

回想当初,苏景于大圣蚀海炼化黑石入体,石上曾有五道厉害禁制,可这些禁制对他的阳火全无条件地‘放行’了,这才能炼化成功。当时苏景还道是扶乩相助,其实禁制能认可他,与扶乩全无关系,只因他的阳火是离山嫡传正法。

不过,如今的星峰行运法度已经被九祖修改过。想要改回原来的法度,将离山巅重新‘安装回去’,非得光明顶重新飞起不可、让众多星峰重归旧制不可。此外,黑石似也陷入了沉睡,回到离山后也全无反应其实所有人都想错了,若光明顶真能再度飞起、于诸多星峰齐旋共舞,离山巅仍无法回去。

因为黑色石头除了是离山巅外,又多出了一个新‘身份’。

黑石亦为星峰,此峰拜认苏景为主、成他体内气窍、受得阳火不辍淬炼,以此而论,它又何尝不是另一座光明顶?

一天岂容二日?一座离山阵法内,也容不得两座光明顶。

八祖的光明顶沉落了,但仍存zài

。旧峰不去,新峰无立足之地。

但是刚才苦战,苏景为伤邪魔,击碎了光明顶,由此旧阳碎去、新日凌天,离山巅开始苏醒!

后来苏景动用丈一龙剑欲与邪魔同归于尽,黑石感受到主人的强烈心意,彻底苏醒过来——离山巅、新光明顶,归于一处的两座离山重地同时苏醒!

诸多星峰就在不远处、邪魔进犯离山,离山巅与‘光明顶’得以醒来,‘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之阵自然行运这其中过程算不得太复杂,不过无人做详解也苏景不可能想明白,但不明白又如何,就凭黑石洞天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至少能知dào

星峰与黑石即将升腾起一道凶悍阵法,助离山杀灭强敌。

起阵前须蓄势,苏景取大椅升冥殿和邪魔‘聊一聊’以作遮掩;

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为离山九位先祖共创,思虑周全,此阵发动必是危机时刻,门中弟子怕是已经有了惨重伤亡。由此大阵蓄势其中一项法度为:各星峰传力于门中骨干,赠其动法一击之力。此举既是减缓晚辈伤势,也是让其能再最后阻拦魔头片刻,以保大阵顺利蓄势。

只有离山一群长老和一代弟子能得此力道,其他弟子修为浅薄,受不得大阵法度。再就是那九道真灵儿,本就是受离山九祖炼化、点活的、用作发动‘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的,只是‘千、万’之阵与离山平日里的星峰围绕离山巅行运之阵多有冲突,九个灵儿不能靠近离山六千里范围,只能隐遁于远方,待离山巅阵令发动,他们再急急赶来。

沈河在察觉自己得星峰相助、正恢复一击力量时候,开口说起‘拜于师尊,成于离山’这八字总结毕生之言,目的两重:语言分散邪魔注意;鼓励身边同门为这最后一击、全力一击做好准bèi



身边的同门都明白掌门心意,一句一句的说了下去就凭着‘一击之力’,他们也真真zhèng

正拖住了魔头片刻、保住了苏景的性命、保住了‘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离山反败为胜的最后希望!(未完待续……)

第六七五章 千江水月,万里云天

大阵顺利蓄势后,还无法真zhèng

发动,黑石洞天躁动不堪,偏偏内中威力无法全部绽放,少了什么少了扶乩。

黑石苏醒、扶乩亦苏醒,她知dào

自己该做什么,苏景大概能体会黑石之意,凭着两本书做‘障眼法’一道,扶乩顺利进入黑石、与其相融,阵发动:

天川千道平静流淌,如玉如带;

黑石凌空化离山巅,昭彰天下。

离山巅内,有钟声悠扬,飘扬四散、缓缓回荡在道道天川之间。绝不沉重却如有实质,钟声扫过水面,振起浅浅涟漪,散开去

至此大阵已然真zhèng

行运开来,若那邪魔足够强、大可将其破掉或撑到阵法停消,若田上力qì

不够就等着身死道消。除此两极这世上再没人能阻止千江水月、万里云天!

苏景也不能。

长吸气、苏景开口:“此阵名唤:千江水月、万里云天。”

田上不再张望四周,目光重新转向苏景:“你还留在此作甚?”

自行之阵,无需离山弟子指挥,苏景将离山巅吐出去后此间就没他什么事情了,但他还不肯离开,摇头:“这里看得清楚。”

田上若有所思:“这道离山阵法不会伤害本门弟子?”

“确实如此。”苏景一笑点头,没否认。第二次进入青灯境、去给师叔送天无常丹时,师叔曾给苏景仔细讲解过道大阵,那时苏景只道他老人家是随口闲聊。哪会想到师叔说起此阵是因看到他身带黑石离山巅。

邪魔不动阵亦不动,缓缓攒力积威,敌人被困住,阵不急。

田上居然也不着急,伸手自怀中一摸,居然是一本书:诛杀册。扶乩入洞天、大阵成形时田上已知阻止不及,干脆不再去对付苏景,而是及时御法将被他打飞的诛杀册又引回到来、收入怀中。

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田上口中啧啧有声:咸八旭死了、临滑图死了、甘有橘也死了他口中所说皆为诛杀册上的猛鬼重犯,田上摇头而笑:“钟大判法力无边啊。这么多凶狠家伙居然都被他斩杀哈哈。阎罗老爷抬爱,竟把我摆在了最后一页,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册子不算厚,田上又翻得快。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笑声中双手一搓。他的力量何其强dà

。便是一座山落入掌中也会化作齑粉,不料那册子无损,随他双错交错书页自然卷曲。哗哗响声与凡纸无异,可等他动作结束,诛杀册又重新平整了,莫说散碎、就是连一道折痕都没有。

被任、尘、林联手伏击时都未显得如何愤恨的田上,微愣后竟突然大怒,咬牙切齿、鬼话夹杂人话皆为最最恶毒的咒骂,手上一次次的用力、可无论他施展什么法度、动用何等秘术,《诛杀册》全然无恙!

苏景先是一惊,但随即笑逐颜开。

最恨阎罗神君,其次钟大判,可田上用出了全力,却连大仇人交给二仇人杀自己的令书名册都毁不掉!心魔起、怒火狂,偏偏对面远处还有个不识趣的小崽子哈哈大笑,开口给自己鼓劲不停:“莫灰心,御意于心、定神于元,再加把劲试试”

猛一声笑,田上挥手丢开诛杀册,身形如风急扑苏景!撕不碎诛杀册时他暴跳如雷,但出手杀苏景时田上迅速归复冷静,又变回平时模样。

邪魔动时,阵中杀劫也彻底发动:

冷色光芒弥漫开去,清晕浑圆笼罩离山巅,遥遥相望分明就是明月一盏,内中有仙川、仙川顶琼楼的浩浩明月,呼啸疾飞迸放杀意如剑,当头落、斩邪魔!

田上想要对付苏景?先挡下这明月一剑再说。

欢笑变作蔑笑:“碎了吧。”田上提身摆足,一脚迎上明月,正中。

邪魔身体非同一般,明月未能伤他,但离山巅稳坐月晕中,也未如田上以为那样被他一脚踢碎,只是受其巨力反撞向后轻轻飘飞开去撕书不成、杀人不成、碎月也不成。

不等田上皱一皱眉头,相距苏景最近的几条大河突兀暴躁起来,一轮又一轮明月冲碎江面扶摇上,奔袭邪魔!田上逼退离山巅月一击,却又惹来了四十七轮明月。

离山前有人欢呼,无一例外皆为内门弟子,每个人都认出了自家的星峰!披冷晕、绽剑qì

,重重明月都如离山巅那样子,但居身明月正中的仙山却再也明白不过,正是离山四十七座缥缈峰。

蔑笑变作冷笑,半空里田上身形急转,汹涌戾气凝化层层凶法迎击四十七月连环击杀,恶力相撞、声声巨响连绵成一道洪浩天音,持续一息间,四十七月连击也未能伤到邪魔分毫,如离山巅一般被对方的力量撞得向后飘开。

四十七月退,天空里那无数巨川则顷刻沸腾,巨浪吞乾坤,明月铺天去巅月映峰月,一巅退四十七峰起;峰月映水月,一峰退四十七轮水月升!瞬息之间,道道江川内究竟升起多少明月想邪魔扑去?

剑qì

弥漫冷光扑朔中,只凭目力无人能够一下子数清楚,但所有离山重yào

弟子都知晓,四十七个四十七,那是明月整整两千两百零九盏。

明月铺天,斩杀邪魔。

冷笑变作了怒笑,急转中的田上猛止住身形,手印挥舞中戾气凝煞、结凶法,霎时间哭号满天,污风卷荡开去迎击明月,洪钟大吕般的巨响跌宕不休,凶狠法术于冲撞下爆碎刺目强光不断,整整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怒声与豪光才告散去,透过苍穹镜观战众人满怀希望用力张望,可随即心底一沉,田上仍在,笑得还是那么和蔼、从容。

两千两百零九轮月,齐齐向后飘去,此等阵势尚不能伤邪魔一根头发。

所幸,众人很快发xiàn

始终处身阵中的苏景也在笑,阵未完,还有猛击将至:

所有明月都向后飘开,看似散乱其实错落有致:每四十七轮水月围绕住一座峰月行转飞腾,结一阵,四十七座峰水月阵则绕离山巅月行运,再结一大阵须臾,两千两百五十七枚皓月凝结磅礴阵法破空起,再去鏖战邪魔。

苏景再见不到邪魔身形,眼中来来回回只有飞旋的明月与呼啸的锋锐剑qì

,明月结阵,将田上围困其中才斗片刻,半空一道巨川内忽又升起一轮月,黯淡无光,若非修家有神目都难辩起形状,江中水水中影,影月。

第一轮影月:巅月影。

巅月影后,四十七轮峰月影,再之后两千余水月影:天上有什么月亮,江中就映衬什么影子,这才是真zhèng

的:千江水有,千江月。

也如天月一般所有影月四七相环结扣大阵,升天起、入战去!两座一模一样的大阵?何止!还有实影相映、明暗互补,两族大阵再结一阵!天下第一宗、六十甲子除了本门长辈试招就再不曾动用过一次的巅顶大阵。

恶斗于天,离山上空百丈天下万众不知疲倦、昂首瞩目,江南的宁静小镇白马镇也不例外,镇民不知疲倦观战到现在,已到关键时候、众人咬牙攥拳,但也有人笑容轻松:“放心吧,刚刚老祖宗说过,这仙阵名曰:千江水月、万里云天。”白马镇可不是寻常地方,此处是佑世真君的老家,镇中人对苏景不喊真君,都以‘老祖宗’相称。

年轻漂亮、且还没生养过的小寡妇阿香闻言皱眉:“哪能放心得下阵名怎了?”

“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取自‘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之意,”发笑之人的名唤李扬,好歹读过几本书,见美貌阿香发问先卖弄过学识,这才不紧不慢回答:“顾名思义,老祖宗的仙阵分作上下两重啊,上一重,千江水有千江月,便是现在那瑰丽盛景了;下一重,万里无云万里天,嘿,我倒盼着这邪魔能再强些,被这么快就被打死。上重阵就已如此璀璨,下重阵岂非绝色。”

最后那‘绝色’两字,李扬说得轻飘飘的,眼光暂不去看天镜中的鏖战,挪到阿香脸上来回打转。

阿香扑哧一声笑了,听出了李扬一语双关的夸赞,更觉得李扬说得有理放下心来

离山前,红长老不放心,心中很有些紧张。

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大阵名称摆在那里,稍有见识之人都能猜到阵法会分作上下两重,与白马镇李扬想得一样。可是红长老身为核心弟子,纵以前未见过此阵真zhèng

发动开来的模样,至少曾读过、学过此阵的阵意,了解它的威力。

阵法分作两重是没错的,但并非全部杀阵。

千江水月杀敌,万里云天救人。后一重是为本门弟子疗伤之阵,阵力淳厚温和,洗身固本温元养基,一样一样循序渐进,不会再像大阵蓄势时那样直接增弟子一击力量。

若邪魔闯过了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也就根本没有存zài

意义了。

‘千江水月’的杀劫仍在轰荡行转,威力已然发挥到极致,能否杀邪魔?未可知。

红景心中紧张。倒不是怕自己会死,从对抗天星劫数开始,大家左脚幽冥右脚阳世,摇摇摆摆身形难定,几乎都有些习惯了,死不怕,但真不想先祖留下的大阵输给邪魔不甘心啊。

紧张时候,红景又忍不住去看师兄。沈河正观战,未曾留意她的目光。(未完待续……)

第六七六章 一份心意

第一天宗绝顶杀阵对亘古邪魔阎罗重犯,最后的决战了。人人都做全神关注,这个时候时间变成了最没意义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天近黄昏。斜阳半沉于地平线,染西陲殷红如血。

就在此刻,阵中邪魔猛然长啸起,明暗实影近五千明月也共振尖锐剑鸣,月晕光芒暴涨、冷芒皆尽化作璀璨光华,千江水月行衍入巅极、做最后击杀。

暴发之后,便是落幕了,随着最后一连串巨响轰鸣,明月飘散去,离山巅与飘渺星峰沉落,而那浩浩强光散去后,邪魔身形又告重现,田上仍在!

邪魔未能破阵,可大阵也不会永无休止地行运下去,时间到了阵法自也就停了。

田上猛开口、厉声咆哮:“千江水月不过如此,万里云天何在!”

红景的心沉了下去,到底还是输了。

万里云天不伤人。

随明月散去,离山顶上百丈那道道雄阔天河涌动巨浪,仿若巨龙般向着高远天空直冲而去,九霄天上群川汇聚,轰隆爆碎化作浓浓灵水云雾,缓缓下落。此刻景色无疑万里云天待到浓雾落入离山,会分化千万重,主动去为本门弟子疗伤,而灵川曾洗过苍穹,让万里碧空清澈无比,那时天空又会变作万里无云万里天。

邪魔的感识惊人,一道阴识探过九霄云天,随即转头望向苏景:“这便是万里云天么?救护本门弟子的法度?还会有用么?”田上仍在笑,但笑容里早已不见和蔼慈祥。只剩深深狰狞:

看他双眼,瞳孔正中,如针孔两点殷红如血。

田上身基卓绝,不过在天地初开,他转生以戾气凝身真煞结魂时,体脉中也藏下了一道‘凶天混沌’。此乃相伴相生而来的凶气,邪魔强则凶气盛、邪魔弱则凶气衰。

但、相伴也相克,这道混沌凶气正是邪魔的克星,一直被田上施法镇压于心窍内。以前田上虚弱,混沌凶气也羸弱异常、在心窍中沉睡不醒。待到幽冥西仙亭大战暴发阴阳司实力大损。邪魔实力暴涨,体内凶气也随之苏醒。

此刻硬抗千江水月大阵,引得体元震荡,混沌凶气躁动起来逃逸出少许、立kè

反噬其心。

目通心。田上双瞳如针孔红斑便是凶气伤心所致。他伤了。

混沌亦为凶。田上被其所伤体内巨痛如万刀挫骨,将来会修为跌损,可在初受伤时非但不会变虚弱。反因凶气所激能力qì

大涨。凶气伤他越重、于其后两个时辰内他便越凶猛。

离山完了,田上无需更凶猛了,是以不久后就会发作的伤势更让他现在恼怒!

天下哗然,人人听到邪魔怒吼——剩下半座阵不伤人。

离山惨败!

但离山从容。

沈河负手而立,尘霄生、林清畔伴与左右,任、樊、龚、红等长老随其身后真传和内门弟子再其后,战事至此再无转圜余地了,离山已尽全力,救人间、抗邪魔,撑到最后再也撑不住,至少心里得了那四个字:无愧无悔。

性命事随它去,今生此事能找得一件值得自己拼命的事情来做,已经足够走运了吧。

结束了红景很想能站到师兄身边去、拉他手。但这最后一刻,总要走得有体统才对,小小一点遗憾,却不会影响心中的无愧无悔。有风掠过,几缕秀发轻扬,美貌女冠面色平和,却自有风情,大好风情。

苏景也从天上回归同门身边,三尸凑过来搀扶,苏景还好,伤得重但说话还算响亮,落地后不理三尸,急急忙忙招呼同门:“快跪快跪,磕头。”同时还不忘对着不远处不听招招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

上至沈河下至方先子,一群离山同门全都有些糊涂了,向谁磕头?拜邪魔么,必定不会,苏景这点骨气还是有的;那就是拜老天爷了,这个时候拜了又有何用,他悟出个‘天无道’现在快死了又去求老天搭救?

若在往时,任夺说不定又会皱眉训斥,可现在他居然笑了下,摇摇头,这孩子飞扬浮躁,可心、骨都是好的,以前总是骂他,现在回想似乎也有些不太公平

苏景跪下去了,当真对天磕头,一群离山弟子都犹豫着没跪,倒是小不听,来到苏景身边问都不问就和他一起磕头,看上去很有几分拜天地的模样。

田上半空桀桀厉笑,深吸一口气准bèi

动法;

沈河、尘霄生等人伫立离山前,彼此对望中目光都有疑惑,不解苏景为何要招呼大家磕头,这个时候,冥冥中一个声音响起,一字呼喝:万。

众人错愕抬头,沈河、尘霄生、林清畔、任夺等等一众心基沉厚之人统统惊呼、哗啦啦地一大片都跪拜于地

随叱咤、九霄天、缓缓沉落的云雾中,一个老者破雾而出!须眉皆白面色威严,显身后低头看一眼离山、看一眼弟子,又看一眼正面露惊诧举目自己望来的邪魔田上,老者翻手亮出一支笔,一字写于天——山。

字写成,老者身形隐遁消失不见。

他写了一个‘山’字,云霄中就真的落下一座大山,披风挂火轰轰烈烈砸向邪魔田上!山势笼扣,躲无可躲,田上闷声冷哼扬手一抓,一座海中石屿被他破空接引来,迎上‘字中山’!

海岛不若山峰巨大,但万万年受怒潮冲击早被炼得坚硬无匹,两峰相撞巨力对抗,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岛屿碎裂成三四块巨岩,山峰则彻底轰碎,变作无数碎石。但山峰爆碎刹那另有连串精光绽放山中藏剑,山碎裂利剑显现。刚才消失去的老者又突兀显身,一人化七像,跨步、腾飞、冲入碎山中;提手、挽剑、挥刃向邪魔。

七个一模一样的老者,各执好剑围拢于田上并起一击!

笔下江山笔下剑,字里乾坤字里仙。

白袍老者辞世久,认识他的人不多,但离山阁中有供奉先祖大像、离山志中有精描祖师容貌,哪个离山弟子会不识此人?!

九祖之首,离山一,刘旋一。

七剑迸玄光。一道狠辣杀法过后。老人消失不见,田上的左眼变得通红,虽挡下了杀劫,伤得也更重了些。可又哪等他回一口气。冥冥中第二声清亮吼喝传来。第二个字:里。

仍是老者。但面色黝黑,比着大祖显得更冷冽些,一模一样的。第一眼看离山、第二眼看晚辈、第三眼望邪魔,双手凭空一滑,一架长琴在手,十指如轮九弦齐振,古曲《夕箫鼓》,琴动天雷绽,真如那隆隆恶鼓一般,刹时间雷鸣电闪,数不清的霹雳自雾中洒落,劈邪魔。

黑面老汉鼓琴时,身形忽然虚晃起来,一气三清分做四人,其中一个居身最后弹琴不辍、前面三人迈步入雷丛,抬起手仿佛折花摘叶一般自无数雷霆中折断一根、握于手中。

落于天是的惊雷、落于手中便化作一柄七尺长剑,三位老者衣袂临风疾飞去,挟无尽雷霆、挥手中长剑,斩田上!

龙梅修心、花开心神动,瑶琴养剑、弦振剑雷冲。第二祖。

开创离山千秋基业九兄弟之次,季展二

连沈河都不晓得的、藏于‘万里云天’阵中一变,苏景知dào

。因他第二次去青灯境时,陆九祖给他仔细讲过此阵,说起这阵藏一变时,陆崖九的开场白是:“我快走了,孩子们还在人间,你们怕也陪不了他们太长时候,尽我最后一份心意,让孩儿更安乐些,都是好孩子这是你大师伯对我们说过的话。”

刘旋一说这番话时,正在做最后一境大逍遥问的领悟,刚刚领受灵犀,这就要去闭入死关做最后的参悟了,却又临时起意千江水月的威力不算差了、为创这一阵九兄弟皆尽全力。可是莫忘记,修行越久修为也就越深,当年的全力以赴,如今看来似乎也不是太如何出色,至少还能更完美些。

“如何?”刘旋一问身边八位兄弟。

“兄长想如何,”陆角八开口回应。

“我们便如何。”陆崖九笑着回答,双生兄弟心有灵犀,一个说话一个接口早都成了习惯。

便是这一次临时起意,九位师祖先后施法,于‘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后一重阵法中又藏下了一变,惊奇变、必杀变!

在做最后飞升领悟前,留一段神思、截一段本元,存几把好剑当年入阵去,如今杀敌来!

临行前,再留给孩子们的一份心意。

封藏于大阵内的自不会是九位师祖真人,但神思凝法度、化做识相,可完成一阵套斗战杀法,远非‘一击之力’可比。

阵中藏一变,离山弟子无人知晓,只有陆崖九曾讲与苏景知dào

苏景急着磕头拜向谁?拜离山剑宗九位开山师祖。

琴急急、雷轰荡,维持半盏茶时间法术法术消散去,田上闯过此劫,只是他的右眼也告通红,伤更重。

于此一刻,第三声吼喝传来:无。

吼喝落,三祖出。

玄衣老人,身材瘦小不苟言笑,望离山、望弟子、望邪魔,再挥臂身前一副棋盘凭空现,残棋、晨雨藏星局,三祖对邪魔遥摆手、做‘请入局’手势。

三祖曾是离山刑堂主事、他最喜欢下棋,因棋盘里规矩如铁不容丝毫松动,但规矩内仍有万般精彩棋局,只因下棋的是人!贺余便是三祖亲传弟子,贺余喜欢下棋的习惯是跟师傅学来的。

忽然有人哭,离山长老中,几人垂泪几人啜泣,三祖飞仙去、三祖返人间,又在途中遇害有谁还能想到的,今日在这阵中能够再见他老人家的棋剑风采,而这一次他显身来,同样是为了护佑离山、护佑晚辈!(未完待续……)

第六七七章 忍不住要笑

晚辈哀伤三祖见不到,随大阵而现出的只是法术结像,内中灵犀尽为对敌杀机,不会理会孩儿们的情绪,更不会于晚辈交流什么。

当残局摆出、三祖神通已动,棋盘玄光暴涨化伏魔法阵,田上陷入晨雨藏星残局,三祖也入阵去,片刻玄光消隐,浓浓云雾下,只剩一副二尺见方的小小棋盘,安安静静的悬浮着。

若只于此刻望去,又有谁能知谁敢信,那棋局内藏了一头五圆凶魔与一位早已辞世的正道仙长!

一时刻,棋盘崩,三祖攻势作罢消隐不见,邪魔破局而出,双眉之间一道殷红血痕划过印堂直入发髻,此獠伤得越来越重,心窍中混沌凶气窜出来得越来越多,对其反噬已显映于印堂了。

田上破局一刻,冥冥里第四声呼喝:云!

五祖现身,胖墩墩的老汉笑容满面。

三祖之后是五祖,阵中法像神通,都是在先祖们在做最后飞仙大悟前施展、封存的,五祖飞仙排于离山第四位。

尘霄生落泪如珠链断线,九位先祖中,五祖性情最为和蔼,简直和蔼到过分了,对晚辈弟子十足宠溺!离山中早有人说,若尘霄生触犯门规时五祖人在山中,必定会一力担下这位师侄儿的责罚,他会冲着老七老八瞪眼睛:多大事情,至于么?罚他面壁一年不许吃饭便是。

笑着看离山、看弟子、看邪魔,三眼望去。慈爱老者双臂一挥,一副山水长绢显现天空,画中水墨迅速溢出、沁染了苍穹,旋即卷消散、画留长空只画心中景色,剑藏于心是以剑藏于画,邪魔落于水墨心图,张齐五遁身如画,扬手取剑向田上。

半柱香,空中水墨渐渐浅淡、消失了去,田上的整个额头变作殷红。但大阵还在行运。想要灭离山?他还有的打。

万。第五声阵喝,七祖提剑来,他的法度朴实,规规矩矩手中一柄长剑。但与邪魔相斗时。他的身形彻底化作一卷清水。无形而有质,挟剑动击之中水光潋滟,七彩光芒射于天又映于地。

盏茶光景里。美艳光芒投影离山,甚至让所有观战之人都有了一份错觉:那五彩斑斓的光芒水色未动、动的是我、是离山、是整座天地。

怎才能不让人心驰神往。

还有尘霄生的失声痛哭,那是我的师尊!

当艳光敛去,第六声阵喝起,无。

此刻才是四祖登场,黄蓝四,非汉人、边民异族,两只烈酒皮囊,一只自己昂头喝了个干净,一只拍碎美酒扬撒敬乾坤,旋即包括田上在内,所有人都只觉天旋地转,就在疯狂无端的旋转中,四祖拔剑猛扑!

四祖嗜酒,于林清畔的印象里,他老人家总是在醉——我醉即为天地醉,天地醉时我撒狂,我狂便是剑疯癫!

天地大醉,旋转乱摇晃,四祖赤膊,神剑疯癫,乱劈乱斩剑qì

冲霄,管邪魔是以戾气凝化重法还是凭空接引凶地,一剑斩碎拉倒。

待到四祖法相散去,田上的左右太阳穴和鼻下人中也变做艳红如染血。

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

万、里、无、云、万、里最后一声真唱未现。

离山只有六位师祖飞升。六祖夭折于天劫中、八祖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九祖还在青灯中。

凝神等候片刻,见再没动静,邪魔森然发问:“这就完了?”

一双血目望向地面,他在问苏景。

苏景面色安静,全无喜怒颜色,缓缓点了点头:“完了。”

他的话音才落,突兀一声振喝响彻人间:天!

烈火轰动,结化金乌身形,八祖披红袍,立于金乌火冠、纵剑火扑杀邪魔;

明月出山,一道天河弯曲延展,九祖升剑碟,背负双手走出大雾;

金戈铁马、号角无边,归剑于三万天兵、纵意于碧血黄沙,六祖驾战车,自天际来!

完了?哪里会完。

藏于‘万里云天’的阵变是长辈们临行前的心意,但谁说这心意就一定要在临行前才能留下?

六祖无需多言,他老人家是渡劫未能成功,闭关前自会将自己的杀劫封入大阵。而八祖被邪魂侵体又夺魂金乌,心知金乌魂魄于己也是大患,随时可能会害了自己性命,所以未等到最后施展法度,在阵中封下自己的法相与杀劫。九祖则是境界停滞、飞仙几近无望,在去往大漠闭关前施法补充大阵,为离山、为孩儿们尽了自己的心意、尽了自己的力量。

下半重大阵行运时,阵吼只有七声,这时又显出八祖九祖是双生兄弟了,对此事的想法一模一样的:和六哥挤一挤,趁着最后一声吼咱一起出来。

最后一声吼,咱们一起上。

三位师祖共同显身,其中更有离山战力最强的陆八、陆九,阳火天乌与寒月天河并起,再加六祖的剑归天兵大阵,浩大法术席卷天空,重重围困田上、全力扑杀!

世界惊、天下惊、离山更是惊中带喜!天上滚荡的烈焰重重仿佛烧入了心里、烧进了血中,真盼望还能有一点点力qì

,可踏起云驾追天去。和三位师祖把剑并肩、共斗强敌只可惜,今日修家谁还能有这个福气?

有,有人有。

“师尊莫慌,弟子前来助战!”

“不劳师叔法驾,把那邪魔交给弟子便是!”

“将军几拈花来也,邪魔授首!”拈花的功课太差,不知顶盔冠甲驾战车之人是六祖法像,喊不出名字干脆报自己的名字。三个矮子跳上童棺一飞冲天,手中殷天子明亮如月!

童棺飞去,下一刻三尸重苏景身后,老实了。不怕死没错,但连怎么死得都不知dào

就死回来的战局,还是莫再搀和了。

有人笑,没心没肺小妖女。

更多的人在攥拳,用力,然后就大声咳嗽起来,眼泪一个劲地从眼角摔落,离山的高人尽量让自己不哭出声音,但再没力qì

止住泪水。

生无惧死无惧,能在此刻仰望先祖身形,都是今日离山晚辈心中的荣光。

天有明镜高悬,离山荣光传遍人间:我们在斗邪魔!

法术光芒接踵暴散,巨力轰鸣连绵不休,本不应存于人间的恶战,就在离山顶上百丈天空。

半顿饭的时间。

先是天兵退散了,又过片刻烈火与寒月同时收敛,时辰到了法术归于无形,天空又复平静,高空里重重云雾仍在沉降,本不应这么慢的,但因接连不休的斗法引发巨力,让‘万里云天’沉降变缓许多。

田上在云下。

起颈根向上,整个头颅都变作殷红转回身,田上先望向离山,无声笑容,几次粗重呼吸后突然放声大笑:“明月尽散、九子斗罢,玄天圣道大获全胜,离山剑宗一败涂地离山剑宗一败涂地!”言罢手印掐起,遥遥向着山前一众离山弟子扣下。

输了便输了,这世上岂有长胜之人,离山弟子早都过足了瘾头,而刚刚那一番激动之中,红景也如愿以偿地握住了师兄的手,此刻她的神情正恬静安宁。

可再一刹那,她的安宁面色就被一阵朗声大笑击得粉粉碎碎!

大笑之声自雾中来,须发皆白的老者执笔而来;

黑面老者手捧长琴又复显身;

执掌刑堂时总是一副沉肃模样的老人带着他的棋盘从雾中走出;

契丹人虽老迈可身躯依旧挺拔;

平时就和蔼、欢笑中更让晚辈亲近的胖老汉手握他的水墨画卷;

魁梧老者顶盔冠甲抗着自己的战旗;

衣着朴素、面容朴素、连手中剑都那么平时朴素的老人笑得却一点也不朴素;

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老人,若非身上的袍子一红一黑,谁能看得出他们的相貌差别?

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陆崖九,离山九位祖师齐齐显身,破雾而出!

哪重天道上说,最后一份心意只能是一道神通?

一对一、挨个都打过了、你还活着?那就再来一对九,请请请。

每一位师祖都在放声大笑,仍是法像,此刻会大笑只因将其封印于大阵时,九位师祖都无比开怀——九子联手?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去年轻时、未成道时好像有过那么三五次,后来修行深厚了、战力出众了,哪里还有联手御敌的机会。可恨,邪魔外道不争气呢。

将来会有绝世妖魔进犯离山、挡住离山九子的连番杀伐、逼出‘九子连天’这最后的杀手锏么?师祖们不晓得,自然也不盼望会有这样的凶物来袭扰人间,可是若真有机会跨越时空、穿透天地,于未来某日,九个兄弟能再联手一战,那当是何等的痛快与狂喜!想一想,忍不住要笑的。

要大笑啊。

离山前,那是怎样的一声欢呼!沈河、任夺等人倒还能勉强忍住,于修行高人来说,发自内心的欢笑反倒比着眼泪更难发作些,可那些晚辈道行不够,怎还抑制得住心底激动,乱七八糟全不整齐、气虚体弱全不响亮,但汇聚到一起却又说不出地振颤耳鼓,好听得不可言喻欢呼欢笑声,汇聚再汇聚,从离山起,顷刻染动天下欢腾!(未完待续……)

更新会晚一些,不好意思

今晚小娃总在哭闹,耽误了些功夫,结果没能注意到时间,应该早点发通知的。后面这章稍长些,二合一的章节,实在不知dào

该从哪分章,干脆熬夜写个大的。

我争取一点前写完,但具体能不能完成自己也没把握,特此通知哈。

不太熬夜的同学就别等了,可以明天再看,这时候在通知真不好意,鞠躬鞠躬。(未完待续……)

第六七八章 莫瞑目

离山弟子群情鼓舞,但平时最浮躁、轻佻的苏景,这回却一反常态。

虽然他也在笑,但不跳不闹,面上笑容很是安静。站在地面仰望高空,从动作和神情上几乎看不出他的兴奋除了一双眼睛亮得有些吓人:空中景色让他目眩神迷,心中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句话——人世间第一美景!

当年在真页山城,乍见‘魔头任夺’与一群早已‘死掉’的正道高人赶来驰援、攻杀玄天道星宿邪魔时,苏景也曾想到过这句话。

一座人世间,会有两处‘第一美景’么?

自然会有,因时间不同、也因苏景‘所在’不同。真页山城破邪修已是几个甲子前的事情了,昨日盛大景色;离山九位师祖斗邪魔则是眼前情形,今日的壮美风光!新旧两重景色,不同时候不同规模却一般无二的都是苏景心中的‘第一景’。这又何尝不是他想要的: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

天空里,九位先祖大笑时即为显身时,显身时即为动法时!

山前小娃们乱哄哄的鼓噪时候,半空里风起云涌,九子法像已然出手,刘旋一笔走龙蛇,一字写于空中:天!季展二琴动如雷,古曲拙调《三十三板问青天》,仇魁三残棋复盘,千古无开解之死局‘天无足而立’,黄蓝四将酒囊拍碎美酒如甘泉不落反升向天去,这袋子酒。请天喝!

五祖落墨,挥洒一划,歪歪斜斜的圆,是圆,可落在阳间无数生灵眼中,那圆就是天,任谁一看都会从心底生出一句:老人家画了一座天;六祖、七祖、师父、师叔四人法度看似普通,扬手从眉心拈出金辉一缕,弹指将其射向苍穹。

九子施法皆与天有关,当法术行运。那高高在上、浩渺虚无的天空猛地归于真实人人都看得到天。可又有谁真zhèng

知dào

天的样子?

天究竟有多厚、据我多远、极限又再何处?但在今时此刻天归于真,那厚重苍穹猛沉落、如冠顶,天变成了‘屋顶矮檐’,就压在了九子头顶上三尺处!

联手一阵。九子连天。

法术落。剑术起。琴棋书画酒碟等等一切尽被抛开,九位先祖手中紧握三尺青锋,飘身向田上。

九连天。离山剑。剑招出于离山九子,剑力生于九霄苍穹,说穿了,九位师祖拉了一座天来做帮手!

真真zhèng

正的;天下剑、出离山。

此外,九子一起显身后,空中滚滚沉落的云雾就此消失,这不奇怪,阵中法像为九位师祖事先封印,但要施展大神通总须得浓厚真元来做供养,‘万里云天’变化至此,为晚辈疗伤已成细枝末节,诛杀劲敌才是当务之急。当初九位师祖将‘九连天离山剑’封入‘万里云天’时,自是明白这一重的。

人力有穷极、世事无两全,非做一个选择不可时,当就重避轻

恶战起!

均为中土巅顶,动法时各自身形何其迅捷,这九子与邪魔动作都太快,以至一个细节被所有观战之人都忽略了:离山九位法生剑起的一瞬,田上曾动身逃逸。并非没有一拼之力,不过胜负全无把握,可对方只是阵、是法术法像,田上以为,留下和他们拼命实在太过吃亏,他想逃。

想逃、但未能逃走,邪魔一动九子全动!连天剑阵,实空无隙虚空截断,哪里有邪魔的出逃之路。

巅极一战,天下修家全都运足目力、聚精会神地关注,恨不得把这战局收到眼睛里才甘心。唯独苏景走神了,心中固然欢欣鼓舞,但未到放松的时候,邪魔仍未伏诛,谁敢笃定九位前辈就一定能胜?

九祖强dà

毋庸置疑,但说到底,他们只是这几千年的人物,纵惊才绝艳、终究修行短暂,反观那邪魔从天地初开就在、经lì

五圆一直活到今日!且不论其他,单只让羸弱游魂立地升仙这一项手段,九位师祖无人能及。

再看身边同门,一众离山精锐个个身负重伤,不听、相柳等人也都无力再战,仍还精神旺盛力qì

充足的就只有三个逆天而生的矮子浑人。可万一万一空中恶战胜出的邪魔,凭三尸挡得了他么?

苏景还能动。

‘千江水月’蓄势时,曾给了所有离山大修一击之力,苏景境界不值一提但根基深厚、有领受资格,收下了这份力道,还没真zhèng

使用。

一击之力,足够苏景做一个准bèi

了:邪魔胜出九祖剑阵的准bèi



准bèi

功夫不过片刻光景,苏景再去观战,可心思却无论如何集中不起来了,脑中诸般念头浮现,想去拉不听的手、想进入青灯境去向师叔磕个头、想和三尸闲扯玩笑上几句,甚至还想看看贺余师兄身穿橙色二品官袍到底有多威风闭目,深吸一口气,压下这些无端杂念,重新开目后干脆不再观战,目光缓缓,望过身边的同门、同伴。

所有人都在观战,这个时候甚至连不听都未能留意苏景。而苏景边看边笑:大家的眼神都是一个样子的,诸般情绪混杂、但最多的是着急。为何着急?因为看不清楚。

天上那十个人扑杀挪转的速度委实惊人,他们的斗战只在百丈范围内,开战几息过后,那百丈方圆便密密麻麻填满了‘人’,层层叠叠的残像化影,此未消彼又生,哪里分得清谁是真谁是假、哪里找到的真zhèng

战局所在。

苏景看来看去,忽然目光一顿,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着急’的,眼中全无迷茫、只有浓浓地兴奋之色——不远处、十丈低空、疤面青衣。

离山前大群修家,就只有疤面青衣看得清天空之战。

苏景才一瞩目。疤面青衣便告察觉,双眼转动、与苏景对望片刻,目光冷漠却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很快疤面青衣又望回了天空

时间不长,一盏茶光景,突然连串轰鸣自天空传来,百丈残影尽数消失,九位离山先祖法相与蛰伏五圆邪魔又复显身,都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一祖倒悬,手中长剑抵住邪魔天灵;

二祖身体斜倾。长剑刺中田上眉心;

三祖在邪魔身后。剑中其后脑玉枕大穴;

四祖青锋递入田上口中,被他牙齿死死咬住;

五祖剑点膻中、六祖剑刺心房、七祖剑中田上丹田;

陆角陆崖凌身于田上左右,手中锋锐正钉于田上的太阳穴上!

剑中要害,但锋锐未入皮肉天下躁动顷刻平息。任谁都能看出九位正道师祖正与田上做最后较量:较力。

田上凝法于天赐身躯。化天古洪石不破不动金身。九位师祖没那么花哨的名头,只催劲于手中利剑、奋力向下扎、扎透他

小指粗细的铁钎,被牙齿死死咬住。随后再将钎子奋力拉动,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相持仍是盏茶功夫,这般骨铁厮摩的怪响忽然传入每一人耳中,让人两颊发酸说不出的烦躁难受,而肉眼可见的,半空中云窟内,九位师祖的剑正进!一分一分,离山剑缓而又缓刺进了邪魔身躯!

邪魔身形扭曲、但还在死死咬牙拼命蓄力,血色双目几近瞪裂,仍强撑着。

第三个盏茶光景,九柄长剑各自入魔躯三寸,皆为要害受创,田上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簌簌颤抖,不片刻猛做一声嘶哑惨嚎,离山祖长剑急进,九柄长剑洞穿邪魔身躯!

天下四方欢声雷动!

从邪道小妖传声天下‘诏人间,旧天已死,玄天立!邪魔离山,三日绝灭’,到得此刻邪魔道主被九剑穿身,离山与玄天一战持续两天有余,时间或不算长,可战中层出不穷的精彩人物多少次让人心潮澎湃笑语仙子的‘要嫁他’,泥鳅大将与九头怪蛇‘争傧相’,尸煞阿添的‘对不起’,无双城主的‘天下秀独立无双’,佑世真君的‘天无道现世报’等等等等,甚至卿眉老祖对着离山要人大喊的那声‘昔日离山弃徒救离山’,都让人咬牙到嘴巴发酸!到得最后,大阵翻腾九子显像,终于杀灭强敌、迎来大胜。谁又能忍住心底冲起的那一声欢呼!

当长剑尽没于邪魔体内,九位师祖也齐齐欢笑,对望一眼,身形就此飘散了去,阵中杀劫至于此刻。

将来离山弟子再以秘法养阵,千江水月万里云天或还能用,但九位师祖法相再无可还原不过这有又什么关系,离山还在,弟子还在,昔日的晚辈如今都已成了长辈、待到将来,若我也能有幸在大逍遥问中领悟灵犀,闭关前愿相仿九祖,封一道法像神通入护山大阵!或许威力天差地别,可那份眷顾晚辈、我能留下什么、我要留下什么的心意却全无两样。

山前、山中,无论十三境中绝顶高人还是无量湖小岛上资质平凡的记名弟子,人人如是想!

九祖法像消散,天空重归高远,田上摔向地面。

要害中创,来自离山前辈的连天之剑,伤害何其巨大,伤重无治、死定了;

苦苦镇压于心窍的混沌凶气彻底外溢,噬心蚀魂,从神魂到身体都在腐烂、自内向外的烂,死定了。

时间不多了,犹恨!一恨阎罗,他能称帝霸绝天下为何我不能,;二恨钟官,本无冤仇为何苦苦相逼;三恨离山,什么正道什么良善,无极宇宙中最大的笑话吧。

恨离山,最恨离山,那九个小贼究竟得了什么机缘,怎能有这等本领还有,正道、正道、正道就是先一个一个的来、然后突然跳出来三个、最后又九个全都杀出来么!只是邪魔又如何知晓离山戒训?仁、信戒训,离山弟子求仁求信。若仁信不两立,舍信求仁。

恨钟判,最恨钟大判,阴阳司遭重创,让我实力得以恢复,可说到底如今这身体、这修元,比起全盛时还差得太远,想要恢复巅峰除非阴阳司彻底毁灭破空引、控天劫、让燕无妄飞仙去这些本领只是‘能’而非‘力’,于凡人眼中匪夷所思,但和斗战力量不可混为一谈。说到底若我全盛。就算那九人皆以金仙之身回援。可看我会将其放在眼中么?今日落败身亡,始作俑者钟红袍!

恨阎罗,最恨阎罗神君,你早知自己会弃这世界而去。君王大位于你不过行走途中劳累时歇脚的树墩子。你混不在意却还不许我来座。凭什么!

恨为念,转于心不过瞬瞬,田上还在摔落。必死之人但还未死,因‘混沌凶气’虽让身魂俱腐,但也会在侵蚀中赋予邪魔一份凶意、再添一份力量,落地之前,田上还有一击之力,最后一击,打向何处?

何须想,自然是离山!拔这杆旗子灭这门天宗是为田上心愿,更是身死时再送那些欢呼喝彩的阳间人一份大礼邪魔知晓,离山下藏一封镇,牢牢镇压住第四圆中无数凶蛮,毁离山破封印,放六耳杀猕出来,看今日人间谁还能挡那些凶狠怪物!

田上他本以为玄天道攻来时,离山会开解封印放出四圆六耳——反正离山死定了,就让凶物去对邪魔,岂不是好?对此田上虽不怕但多少也是有些担心的。

不成想离山上下宁死得全无意义也不曾动过开解封印的念头。正道中人,愚不可及。到得最后还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六耳大军杀上地面摧毁此圆?田上笑,心念转动时邪法蓄力时,挥手把这八百里离山彻底打碎他有十全把握,只是须得小心,不要波及了山前那些离山弟子,要让他们亲眼看到六耳冲上来的情形

我已败我必死,但离山还没赢!

邪魔仍在摔落,最后一道邪法于体内行转开来,正待出手不料耳中突兀炸响愤nù

长啸:剑鸣声!

一剑长啸,引动千万剑怒鸣;千万剑怒鸣,引得整座江山凶吼。

丈一长剑脱手去,古冢万剑汇聚来,浩浩长剑之龙引荡着乾坤之怒,斩杀田上!

今日观战之人何其有幸,能在见过诸般精彩人物后再见离山九位师祖英姿、再见古时江山剑域的威风杀势,随便哪一样,凡人三生五世可曾有机会得见一回么?!

大红袍与幽冥重犯中,会有苏景自己也说不清的牵连,他知晓田上正提最后一口气,准bèi

最后一次击杀。

苏景不晓得邪魔会把这次击杀落于何处,但又何须猜测,他至少知dào

离山戒训、仙义之训。

离山弟子求仙求义,若仙、义难取舍,当须记得:长生不是偷生。

苏景发动丈一神剑。把千江水月赠与自己的最后一击之力,用于发动神剑求请前辈醒来、求请前辈杀贼!

这就是苏景的‘准bèi

’了,观战时心念转动召回早被打飞的丈一龙剑。他只有这一办法去阻挡田上。很不想死但没什么可犹豫的,又见过一次‘人世间第一美景’,当知足了。

把那最后一击之力,用在发动神剑。

剑鸣剑冲剑挥斩,破空锐响彻底湮灭了田上的不甘惨嚎。

苏景闭目等死,深深一吸过后,身上遽然一冷,真的很冷啊。

下一刻鼻中血腥味道充斥,巨大力量轰撞于胸口,苏景惨叫一声翻身摔倒,旋即疼,疼疼疼,真他娘的疼。

胸口遭重击,肋骨应该断了三四根,其中有一根插进肺中;后脑磕中地面,以他的头壳肯定是不怕小石子的,可刚巧不巧那里摔落了一件不知出自哪个邪魔大修的法宝残片,一下子割破皮肉鲜血长流。

不止疼,还疼起来没完了这应该不是要死的感觉,苏景眼睛闭不住了,睁开一看三尸正急急忙忙把刚才撞到苏景胸口、现在仍压在其身上的‘东西’踢开:血肉模糊一片,根本就已经被万剑打烂了的‘人’,田上。

田上在半空里遭万剑截击,凝结的力量彻底被打灭。身体被直接打落离山前,刚巧不巧撞上了苏景。

命为何物?命是天注定。田上为幽冥重犯,苏景稀里糊涂地当上了阴司大判;田上为亘古邪魔,苏景为正道弟子;田上行事邪佞血债累累,苏景只求善恶有报做他管天管地一小捕,这不是注定的对头又是什么。

注定的对头,死也要死在一起的田上撞中苏景。前者必死无疑,后者差了一点,好像没死成。

疼还在,但对苏景来说只能算皮肉伤。不用太计较;寒冷感觉也未消减。因为自己正在虚弱时,但常年穿着的那件护体袍不见了,鬼袍、飞鱼袍、判官袍、阎罗钦赐蟒袍都是一件袍子,不见了。

一品袍从来都只会杀主人。根本不会替主人死上一次。内中细节苏景一时想不通。不过此刻万剑归冢去。丈一回囊中,自己确确实实仍活着,简直大喜过望。也凝不下心思仔细琢磨。

苏景被拈花搀扶起身,身旁小不听自己都站不稳当了,还一边断线珠儿似的掉眼泪一边费力来搀扶他他差点就真死了啊。苏景有心给她擦眼泪,但举起胳膊的力量都不存了,只好笑道:“放心,我知dào

自己死不了才动那一剑。”

“别吹了,”小妖女哽咽着:“咱俩谁、谁也骗不了谁。”说着,眼泪流的更凶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声音弱如游丝,费力入耳来:“我不明白。”

声音自那团血肉中来。

三尸都被吓了一跳,苏景也忍不住惊奇:“还未死?”说完、稍顿,笑了笑。邪魔剩下的,只是憋在心里的最后一口气罢了,勉强无比地还能再说几句话,再无力作祟。

雷动不知从哪捡来根树枝,作势在‘那团烂肉’间翻找几下,咧嘴大乐:“找着了找着了,他脸在这呢,看这里本来应该是眼,这里长鼻子,嘴在这。”树枝指指点点,在田上脸上。苏景对雷动摇摇头,平静道:“莫不敬,不该如此的。”

懒得去分辨苏景之言是真心还是假意,田上径自向下说道:“你明明悟出天天无道,看穿此道,可可与我称兄道弟,与我并肩为伍,为何还要与我拼斗、不惜性命阻我玄天。”

苏景想蹲,但弯腰到一半弯不下去了,正好拍了拍拈花的头顶,小矮子会意扶着他蹲坐到田上身边,苏景问道:“你的天无道是什么?”

“天无道还能是什么,无道之天罢了!”邪魔的声音断断续续,但语气仍凄厉,提起天恨意更甚。

苏景一笑摇头,声音很轻:“我领悟的‘天无道’与你所想全不是一回事。天无道就是无道天?谬矣谬矣,莫之错也。”心情好,掉书袋。

邪魔亦有邪魔道,田上心中道本就是‘天无道’,闻听苏景之言,虽将死仍要问:“那你的天无道是什么?”

苏景咳嗽了一声,声音更轻:“所谓,天你猜?”

“讲与我知!”邪魔想咬牙,可又哪里还有牙齿可咬,总有滔天怒他也只能‘堆’着。

苏景回答:“快快死吧。”

“小妖,讲与我知啊!”怒火欲焚心,但心早就烂了,最后一点力qì

让邪魔声嘶力竭。

“死时记得:莫瞑目。”

“讲与”两字说完,田上仅有的一点气息彻底消散,这次真zhèng

死了,魂飞魄散、再无转生机会,阎罗神君交办于钟大人的重犯,今日终于伏诛!

田上死时眼珠不再,不过没有眼睛照样能:死不瞑目。

苏景很高兴。

邪魔送上门来的死不瞑目,苏景自忖:若不能成全,枉为正道中人成全他个死不瞑目吧!

开心之余,昂首望苍穹,对着悬于天空的那面镜子,苏景展颜一笑、满满欢喜!笑与天下人,惬意愈惬意未料,刚一笑,那盏乾坤镜忽然啪啦啦地崩碎了。

离山、玄天一战,离山九祖斗邪魔,江山剑域再扬威,佑世真君一笑崩碎苍穹镜!——

二合一章节,让时时追更的读者久等了,很不好意思。

主要不知dào

该从哪里断章,也不想把离山和邪魔最后战斗再分两章了。(未完待续……)

第六七九章 谁人不识君

田上活着的时候,想要把他打死千难万难,但他死后却‘干脆得很’,随他生机消散尸身迅速腐烂开来,肉眼可见他的血肉迅速枯萎,几个呼吸功夫,邪魔就变成了一具干枯尸骸,仿佛在干燥大漠中掩埋了万年。但还不算完,尸体继xù

‘沙化’,星星点点尘屑自干尸上飘起,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化归尘烟随风消散。

不料此时,一根看上去病恹恹、软塌塌的三寸细藤忽然从土中钻了出来,藤儿尖梢在干尸额头轻点几下,‘嗖’一声怪响中,邪魔干尸消失不见了。细藤扭动几下,好像条快活的虫,一路跑到了不听的脚边,开始噼里啪啦地乱蹦乱跳。

这根藤子苏景认识,师叔送给不听的‘见面礼’,青灯藤。

人人皆知此藤非凡,可人人不知此疼究竟不凡在何处,得青灯藤后不听耐下心思一点一点与其接透灵犀,到现在也有了些小小进展,但是如何炼化此宝、如何使用青灯藤都还不见头绪。这次驰援离山,小妖女打到快要坚持不住时干脆直接把青灯藤扔出了花盆,盼着它能自觉些、好歹暴发出一份威力抗敌,可惜藤子不争气,落地便入土,消失不见了。

直到此刻才跳出来‘吞’了邪魔的尸身,回到不听脚旁闹着要‘回家’。

不听心情大好,不和小藤子计较,重新取出老祖纯元炼化的花盆,俯身往藤前一摆。藤子自己钻了回去,一寸入土扎根,两寸露出土外,再仔细看,细细小小的藤身上挂了两个‘小铃铛’,一为以前吞吃的紫桐妖宫,另则是田上的干枯尸身。有风吹过时‘铃铛’微微摇晃,竟还真能发出叮叮叮的悦耳轻响。

苏景顾不得揣度藤子神奇,田上身死后他就转回身来,望向不远处十丈空中。

邪魔已死。但事情还不算完。疤面青衣仍在。

拍了拍锦绣囊,丈一神剑被重新取出,苏景的动作很慢。伤得太重,实在快不起来。

或是晓得苏景就算取了剑也无力再发动。或者心中有把握自己能在对方发动神剑前将之夺下。疤面青衣并未出手阻拦。就悬浮于半空,甚至他都未看苏景一眼,目光所在仍是刚才离山九位师祖与邪魔田上的决战之处。

肺受创。喉咙根下总是痒得难受,苏景咳嗽了几声,开口问:“你究竟何人,欲如何?”

“我?”疤面青衣目光一转,望回苏景,未理会前一问:“不如何。这就准bèi

走了。”

“要走?”不等苏景开口,三尸就大感意wài

,雷动忍不住问道。

赤目口无遮拦,又接了一句:“不灭离山么?”

拈花抽出殷天子好剑,双指并拢平抹剑身,抹出一尺后动作无以为续,手指收回重新开始抹第二遍,说道:“千江水月、万里云天虽已收阵,但离山还有东天三尊在。”

“一百年够了吧?”疤面青衣忽然问了个古怪问题,说话时目光扫过沈河等人。问过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又继xù

说道:“好好休养吧,疗伤百年足够尔等恢复鼎盛,百年后今日我再来,随尔等动法起阵,我一人剑挑离山。”

狂妄之言说罢,疤面青衣的神情轻松起来,重新望回苏景:“今日离山不值我出剑了,与你等耽搁时光,不如归去见美人。”

拈花听得美人二字,立kè

不抹剑了:“美人?哪里?”

“秦淮河上。”这等问题疤面青衣竟还回答了。

不止回答,甚至他还反问拈花一句:“要不要一起去?我请你,给你包一座画舫。”

“本座不是寻花问柳之人。”拈花总算没忘记自家娘子就在不远处:“人间红颜娇艳一季,烟花事、虚度光阴,不如修行、不如修行啊。”

疤面青衣笑了:“就因只一季娇艳,才须得珍惜光阴,与尔等耽搁不起、划不来划不来!船上有佳人,烹茶煮酒等我回去。”

赤目一贯的火爆脾气,听得疤面青衣言中之意,杀灭离山剑宗还不如回去陪女子喝酒来得划算,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脚踏童棺缓缓飞起,手中长剑遥指前方:“狂妄之辈,小觑离山,本座这便本座便等你百年,回去好生修liàn

吧!”

不与浑人计较,笑声中疤面青衣转身欲走,但拈花话多,还在唠叨前题:“等你那人好kàn

不?你喜欢不?”

“好kàn

,有些喜欢。”随说话,疤面青衣的身形渐渐透明,眨眨眼消失不见,回他的温柔乡去了。

海灵依依迈步上前,拉夫君的手,面上神情啼笑皆非:“这个青衣丑汉委实古怪,莫不是脑中生瘤、影响思智了么?”虽有一道疤痕化面,但青衣人长得绝不算丑,至少比拈花强的多了。

拈花一哂:“娘子出身西海,不解中土人物心思,他所想另有其事苏锵锵,你以为如何?”

拈花知dào

不对劲但照样想不通,无妨,苏景来答。到底是同生共长,苏景不会在‘嫂子’面前拆‘三哥’的台,稍作琢磨后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吧大阵斗邪魔时他看得仔细,当是有所领悟,百年后再回来必定修为大涨若有实力光明正大斩灭离山,自是远胜趁人之危为天下不耻。”

说着,他转回头望向沈河:“此人亦为邪修,不知为何与我离山颇大仇恨,掌门需得小心提防。”

自从天上那镜子碎了,掌门人无需再维持风仪,早都一屁股跌坐地上喘粗气去了,闻言点头:“谨遵师叔教诲。”

观巅顶一战,有所获,由此生出百年后一剑挑离山的信心?

听上去匪夷所思,但疤面青衣本就是绝顶之人,未必做不出这等癫狂事,但无论怎样说那也都是百年后的事情,此刻实在不必细想了。自从‘剑出离山’四字传遍天下,不知多少修家曾来门宗挑zhàn

,当年天魔宗蚩秀便是一例,离山弟子早都见怪不怪,他要来拦不住,等他就是。

千江水月发动前,田上曾隔空接引数十淫邪修家,全都是不成气候的小角色,邪魔陷入大阵时,这些邪修全都三尸砍瓜切菜般收拾干净了。疤面青衣走后,离山才算真zhèng

安稳下来,苏景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候补大判顾小君走到苏景面前:“苏大苏先生,这本册子你看”

《诛杀册》正被她托在手中,田上毁不掉此物、与大阵相斗时将其随手扔掉,被顾小君捡了回来。不过苏景的鬼袍莫名消失,他的大判身份皆因袍子而来,现在还有没有资格再看这本名册尚未可知。

苏景想都不想,说一声‘多谢’接过诛杀册,直接翻开最后一页,‘田上’两字鬼古篆跃然纸上,等片刻,朱砂笔迹横划而过,邪魔伏诛,一笔勾销!

从苏景到三尸各个心头发热,忍不住地左顾右盼,一本册子的最后一页,顶顶要紧的重犯被杀灭,阎罗的赏赐岂会差劲?

一息过后《诛杀册》无风自动,缓缓悬浮而起,随即一团火光自书上燃起,顷刻将其烧了个干净,内中罪犯都已伏法这本诛杀册也就没了存zài

意义。册子暗藏神奇,此刻燃烧起来升腾的烟雾为灿灿黄金颜色,煞是好kàn



三尸见状齐齐‘哎哟’一声,赏赐还未到册子就先烧没了,赤目双眼红得吓人:“这是要赖账么?”

话音未落,悬浮半空那团烧书金光中忽然走出来一个人,声音带笑:“请放心,阎罗不赖帐。”

人自金光中走出,但从相貌到身形再到衣着,仍就笼罩于金光内。苏景修liàn

的金乌神目如何?也只能勉强看清对方是个‘人形轮廓’,其他一切细节皆不可辨。

苏景身旁顾小君乍见人形,‘啊’地一声低呼,立kè

俯身拜倒在地。就在她双膝着地一瞬,离山前空气中猛地冒起团团黑风!

黑风滚荡,甫一现身便告散去,留在地面上的熟人不少:星月大判尤朗峥,候补一品花青花,这几年才调往总衙的段旺旺、大判身边近差小鬼应无翅、孔方穷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内要紧人物,不顾身上重伤全部赶到。

无一例外,众多高官大差显身后立kè

向那团金色人影认真跪好。

西仙亭一战过后,其他司衙姑且不论,单说封天都总衙的情形,也不比着离山好多少,有心来助苏景对付重犯田上,无力也是枉然,只能通过总衙内那盏巨大铜镜来关注战局,值得一提的是到邪魔丧命时,尤朗峥等人个个欢笑出声,那份开心比起离山弟子也毫不逊色。

待到《诛杀册》焚烧升金芒、金色人影现时,尤朗峥等人大吃一惊,不顾重伤之躯急忙施法穿透阴阳赶到离山前恭敬下跪、虔诚垂目不敢直视金色人影,尤朗峥朗声开口:“臣尤朗峥,拜见神君。”

尤大人之后,一众阴阳司官员整齐致敬,与自家大人一起行大礼参拜‘神君’两字都喊出来了,苏景、三尸等人哪还能不知dào

‘金光人影’究竟是哪个。只是三尸还有些不明白:那人金光闪闪的,连样貌都看不清,阴阳司众人怎么就能肯定一定是他老人家,不怕认错人么?

不怕,认不错,也无需判官去认,判官袍自有认主、识君之能。凡阴阳司辖下官员,谁人不知君。(未完待续……)

第六八零章 选袍

目观心、额覆地,尤朗峥以下阴阳司众人行大礼,个个一丝不苟,这个时候反倒是顾小君最仗义,叩拜中借起身之际一次次给苏景使眼色,示意他赶快过来磕头。

不等苏景回过神来,金光内的人影就说道:“无需行礼,各去忙吧,辛苦诸位。”语气谈不到严厉或者威严,平平常常的讲话罢了,可苏景却皱了皱眉头很是耳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何时听过这声音。

神君之言莫敢不从,尤朗峥率阴阳司部署躬身告退,临行前对顾小君使了个眼色要她留下来照顾下场面。苏景这小子不知轻重,万不可让他冲撞了神君。顾小君会意、点头、头皮发麻:阎罗王所在的场面,让我来照顾黑风再起,正印大判们一溜烟地走了个干净。

“你等也无需行礼,我在时也只管幽冥不问阳世,不是活人的君更不是活人的神,那时无需拜,现在更不用。”金光中的人影摆手制止了欲上前行礼的苏景等人,随即身周金色光芒迅速流转、很快收敛,神君显做实相真形:

面容清瘦、下颌蓄须三寸、两鬓斑白的花甲老者,看上去哪像祠中供奉的神祇,更像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

全无法抑制的,苏景和三尸一起‘啊’地惊呼出声,哪里是像、根本就是、而且还是他们认识的教书先生——白马镇白马私塾刘夫子,苏景读书就是这位老夫子教的。

一晃五百余年。又见幼时教授自己功课的老夫子如何能不惊奇;这位老夫子竟是阎罗神君,怎能忍住不惊呼!

不止长相、打扮、神情,说话的声音和语气也全无两样,之前苏景觉得神君说话耳熟便是这个原因了。启蒙老师,印象何其深刻,若是在坊间苏景听到这个声音一定会反应过来‘此人说话与刘夫子一样腔调啊’,可这声音出自阎罗之口,苏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这等联想,这才只觉得熟悉未能立时辨认。

不用等苏景发问,刘夫子就给出了解释:“你心底最畏惧之人是谁。你看我便是谁。”

苏景犹豫了下。还是摇头道:“幼时读书,对刘夫子有些小小惧怕自是难免,不过后来就不怕了啊。”他功课好,夫子赏识他还要为他写举荐信。这样的学生当然不怕老师。

‘刘夫子’伸手指了指三尸:“他们怕。他们和你是一回事。是以你看我也是夫子。”这倒是难怪了。欲望灵怪对讲圣人说传圣人道的古板夫子自然又恨又怕,苏景释然:“那您老人家显圣”

神君此刻只对苏景说话,化‘苏景最怕相’。他未曾望向旁人,是以在旁人眼中他现在也是刘夫子,老人的脾气似是好得很,全无传说中的阴森与威严,甚至还对苏景露出一个笑容,仿佛这孩子做了一篇好功课的样子,给他仔仔细细地解释了几句。

金光中踏出的阎罗并非真zhèng

神君,此刻苏景面前之人,只是神君封于《诛杀册》的一缕元识。当所有重犯被斩杀、尤其田上伏诛后,《诛杀册》整本销案时,他会显身来见一见为自己执法的有功之臣。

“晚辈几乎没做什么事,册上重犯皆为钟大判擒杀,我接到诛杀册时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田上了。”面前站着的老夫子是谁?苏景哪敢有贪功,老老实实地说实话:“即便田上,也非晚辈独力斩杀,钟大判与他设禁在先,我离山先祖留下大阵和他恶战在后,晚辈几乎没做什么”

说到此,稍顿,苏景笑了笑:“不过是运气好,由我打出了最后一击而已。”这句话是非得补充上去不可的,好歹也是一份功劳啊。

‘刘夫子’摇摇头:“无妨的,谁出力多少都不要紧,真zhèng

关键:这册子是毁在你手中的。”

这个时候三尸忽然想起了什么,齐齐进身对着‘刘夫子’深躬,异口同声声音响亮:“谢过阎罗神君,亲手做饼分食于我等,那馅可真软和。”从幽冥一回来就打打打,他们在下面的经lì

还没来得及和同门同伴讲过,吃过阎王爷亲手做的饼,这等大事一定得大声宣扬出来,若在平时怕是没人会信,可现在神君元识就在面前,天大的人证!

果然,三尸之言出口,离山掌门心境沉稳如何?九头蛇小相柳冷漠性子如何?离山前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阎罗王亲手给他们做饼吃?还是带馅的。

‘刘夫子’闻言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好吃么?”

阴间的东西,落在阳间人口中尽是一股香灰味道,哪会好吃,不过三尸用力点头:“唇齿留香,绕舌三年,端的无双美味啊。”

‘刘夫子’笑着点点头,不再理会三个矮子,伸手入袖取出一物,对苏景道:“这是你的。”

老人手中拿着的,威风显赫大红袍,一品判官官服,可见袍上还有蟒纹明绣,正是苏景的鬼袍。

发动丈一后此袍消失不见,未料到它被‘刘夫子’收了回去。老人亮出了袍子,但却并没有将其递还给苏景,而是不急不缓地开口:“你动用的那一剑,反噬力大、会要了你的性命。”

待苏景点头,‘刘夫子’继xù

道:“你所以还能活,皆因此袍。它替你抵偿了一条性命。如今袍子还你前,你须得做一抉择:要一品官袍还是要王公蟒袍。”

大红袍真zhèng

的威力是在幽冥与阴阳司公衙相配相辅、维持轮回诸般公务运转,将其披着在身也有护体之用,可它绝没有替主人身死一次这等效用。何况‘刘夫子’的话本也说得不明不白,一品袍和蟒袍间选一个?

‘刘夫子’耐心好得简直不像阎罗王,见苏静面露不解,又做指点:“一品袍上添蟒纹,你于大判身份外,又多出了一重王公身份”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平时觉得很正常、不存疑,但若身处‘特殊情形’去思索,很快就会发xiàn

内中另有玄机,苏景恍然大悟:一品袍护身不抵命,可在褫衍海旧殿遗址中添绣蟒纹后,让红袍判苏景又多出了一重‘王公’身份。

多了一重身份。

便是如此了。

罗汉法棍让苏景多一般变化,增一条性命;

红袍蟒纹让苏景多一重身份,照样也多出一条性命!须得晓得,这袍上蟒纹,是阎罗神通、于那馅饼一样,都是神君亲手所为。

如今死过一次,多出的那重身份要被神君收回去了,不过苏景可以选,是继xù

做他的红袍大判,还是当个幽冥世界中的蟒袍王公。

少不得苏景又是一番仔细询问,总算弄得明白了:无论如何,袍子在阳间都还是他的大‘好’飞鱼袍,内中纳魂护身的效用全无差别,只是下到幽冥后有所区别,蟒袍不能像一品袍那样随意驱驭阴司中的法术,可是蟒袍于斗战中能发挥的威力要远胜红袍。

而更要紧的,苏景与阴阳司商定的重建芙蓉塔之事,想要恢复神塔中诸多法术,只凭判官红袍做不来,非得有蟒袍施法不可。

事情不算复杂,但要解说详细,也须得一番口舌,海灵儿三姐妹受三尸眼色指点,壮着胆子给神君端来了添入通阴柳叶儿的香茗、果露和美酒,请他老人润润口舌,神君倒也没客气,含笑说一声‘多谢’,选了茶水,不过他将柳叶摘了出去。阴阳相隔?那是对旁人,以神君之能,想尝一尝阳间的茶水,又何须柳叶儿相助。

此外值得一提的,接过茶杯时,神君闭上了眼睛,未去看三姐妹,由此他在海灵儿眼中还是‘刘夫子’,没有变成她们心中最最惧怕之人,免了一份惊吓。

喝了茶,不知是古时习俗还是觉得yì

犹未尽,‘刘夫子’居然把茶杯也送入口中咀嚼,好像吃脆饼似的咔咔有声。

等神君喝过茶,苏景这边已经打定主意,选蟒袍。

‘刘夫子’好说话,苏景选什么就是什么,手中袍微微一抖,只见重重红色光芒自袍上飞散而起,汇聚到神君空着的那只手上蠕动不休,片刻后红光猛震,变作了一品大红袍。

原先‘两重身份’的袍子变做纯黑颜色,袍子上那七头黑蟒从变作了赤蟒。

比起大红袍,黑蟒袍少了几分内敛稳重,但多出了十足的霸道威严!

一件两重身份的袍子,被神君一分为二。

神君放手,黑袍飞向苏景,黑风般围他一卷即逝,再看苏景身上,黑袍挺括衬人容光,七条赤蟒盘身、于袍上缓缓游动,隐约里苏景身周似还有龙吟虎啸之声!又过不久,蟒袍归复阳间之形,重新变作前胸后背斗大‘好’字的飞鱼袍,离山前,小捕快,清清透透。

一道神识送入袍内,果然与之前全无区别,就连杀灭骄阳天尊时袍中收去的恶龙煞也还在其中。其实对苏景来说,袍子本身是没有变化的,只是它代表的意义有所改变。影子和尚仍是这鬼袍器魂,他已沉睡,在袍子里安稳得很。

黑袍了给苏景,‘刘夫子’仍提着那件大红袍,想了想、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三尸纳闷,彼此交换了个眼色,不明白神君好端端地笑个什么,不过这时候凑趣上一句总是不会错的,三尸齐声问:“神君为何做笑?”

“我笑他聪明,选得好、选得赚啊!”老夫子望回苏景。(未完待续……)

第六八一章 天可开,谁登仙

“我笑他聪明,选得好、选得赚啊!”老夫子望回苏景。

苏景则是小心翼翼的神情:“不会魂飞魄散么?”

老夫子摆了摆手:“你的情形十足例外,既是例外,便可开例,无需魂飞魄散。”

苏景开心起来:“事情来得突然,一时间还有些想不好。”

“无妨,说出来听听,我帮你参详参详。”神君如师长,和蔼可亲。

旁人全都糊涂了,不解其意。

苏景稍作思索:“能让大家全都复原么?”

老夫子缓缓摇头:“袍子行,但你不行。”

“还请神君指点。”

“大判心愿不可逆天,这一重不必说了,而落于根底,愿术是为:红袍主人鼎盛时力可及之事。力所及,与能无涉就这么说吧,飞,是兔儿所不能,但不是它的力qì

不够。和兔子身重相当的鸟儿飞上百丈,需yào

多少力qì

?这份力qì

兔子也有。”话越说越绕,不过苏景却听得频频点头,神君也没有收口之意,又继xù

道:

“力可及,若兔子当大判,最后心愿是飞百丈,红袍可做成全;但若兔子大判最后的心愿是连跑三千里不停歇,红袍无法成全,因兔子本身不曾有过这样的力量。明白了?不看能不能,只看大判鼎盛时的力qì

,换不换得他最后想要完成的心愿。就说你的‘同伴恢复’之愿,若你一人修为胜过此间所有人总和。你只会杀人术不会疗伤法?没得关系,袍子立kè

就能遂了你的心愿、让所有人复原……”

三尸大概听得明白了,目露惊讶,没点规矩的浑人,和神君相处这么一会功夫越发放松下来,慢慢不在乎礼数了,雷动插口问:“你们说的是判官愿术?”

赤目眉头紧皱:“不是说任满千年才能得此奖赏愿术么?从苏景得鬼袍带现在还不到十个甲子。”

拈花胆子小,垫脚尖去拉扯苏景的袖子:“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咱可不敢占神君的便宜。”

苏景摇头。阿谀奉承:“不是我占便宜。是神君赏罚分明、爱惜良才。”

大判任满千年,卸任时可得‘愿术’,除此之外,若大判因公而殆也可得愿术。这一重苏景事先不晓得。直到他选了蟒袍。正式卸任时心中此突现灵犀:可完成一道心愿。

如神君所说,苏景确是赚了,卸任大红袍。为自己赚下了一道愿望。

愿望是好东西,奈何自己的力量有限,莫说想让所有人恢复,凭苏景现在的修为,深得过掌门么?胜得过任夺么?那些离山的要紧人物他一个都帮不了。不提复原,苏景仍有大把心愿,可即为心愿,必是现下力所不能及之事,如此一琢磨干脆这愿术就是鸡肋。

正苦思冥想,沈河真人吃力来到近前,先向神君施礼告罪,随即问道:“求请神君指点,这心愿之术,此刻不用、可否留待将来?”

“可以。”

沈河又问:“今日力薄,将来力重,再施愿术时”

不用说完神君就明白他的意思,应道:“以他鼎盛时算。”

沈河上前插话只为指点苏景,得了神君解答后他含笑告退。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苏景只觉自己的血都猛地热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便是说若我有朝破劫飞仙去我有飞仙之力,想要再带上凡间一人同行,亦可?”

只看力够不够,不问你能不能,此为愿术根本。阎罗点头:“行。”

霍然大喜!愿术乍想是鸡肋,可这个‘东西’越存放得久、修家本领越修得高,它就越‘值钱’,真zhèng

可堪大用的法术。

心愿‘封存’,苏景心中自得灵咒,随时可做施展。老夫子这边把手一松,那件大红袍化作一道赤色光芒遁入地面

封天都一品司内,侍立尤大人身边的花青花忽然身形颤抖,三品袍脱落,身上服色改换一品。他本是苏景的候补判,苏大判卸任之时花青花转正一刻。

包括尤朗峥在内,总衙一众同僚拱手贺喜,寒暄过后,尤朗峥道:“待会你我仔细做个商量,看分出哪些公务于你,阴阳司亘古未有之事,两位真zhèng

大判共掌轮回,我算得好运气啊,担子一下子轻了一半!”

“谨遵大人吩咐,花青花当赴全力,绝不敢辜负大人。”本性谦和之人,即便今日起身份与尤朗峥平齐了也不可能有丝毫越礼之处。

“除了正务分担外,我还另有个想法,”尤朗峥双目半闭,一边思索一边开口:“起源不提、过程不论,单说你的袍子是从苏景手中接下的,他在任时确定下的那些事情,诸如阳间罪孽阳间了断、重建芙蓉神塔等等,都还有你承担,如何?若有阻碍或不顺当地方,随时报于我知,我会全力相助。”

判官心性不同,花青花本心眷顾人间,听得尤朗峥之言,心中欣喜异常,当即点头。也不等花青花说上一句‘必不负所托’,尤朗峥就笑道:“这些事情苏景都会死死盯住,你可得小心些,莫惹脑了他。”笑话过后,尤朗峥的神情平静下来,似是再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摇摇头,只认真叮嘱:“好好干。”

离山前,神君元识现,让他选官袍、指点愿术,但这些事情全都算作‘分内’,并非奖赏。

蟒袍加身、红袍归司,神君又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递上前,苏景双手接过、打开来一看,内中为两道黄纸红字的符撰。但这符撰画得有些古怪。敕令只写于纸符上一半,下半张符撰是空白的,

此外木匣中还有一支笔,笔尖殷红、朱墨饱满却不外溢半点,当是拿起来就可以写。

苏景不解,但在神君对他解说几句过后,少年王公面色陡变,目中精光闪闪烁烁,连说话都有些微微发颤:“启禀神君,此等大事我须得与同门有个商量。”

神君一笑点头:“去吧。但须记得。匣开令出笔见天光,半个时辰内非得有个结果才好,否则大令就废了。”

忙不迭鞠躬点头,手捧木匣快步跑回沈河、尘霄生等一众同门身边。开口时声音干涩未退:“符为令。开天、封仙之令。写、写个名字就成。”

连那邪魔田上都能送人飞仙,何况阎罗神君!这就是他对‘斩杀钦犯、诛杀册通本销案’赐下的重赏了:两人飞仙去!

谁去?

苏景说了算。

对幽冥、对阴阳司、甚至对阎罗而言,苏景都是个异数。但莫看神君似是个爱说话之人。他却对苏景这个阳身人为何能穿得鬼袍做得大判一字不问,造化神奇、机缘有趣,总会有些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想不到就想不到吧,神君懒去理会,他只做自己想做的。

拿到这份奖赏,若再往深处琢磨下,神君当初或许没想到以钟大判之能,竟未能将田上捉拿归案吧。这两道封仙令,应该是神君为钟大判专门准bèi

的——钟红袍为阎罗、为轮回披肝沥胆,唯一一份牵挂,仅在阳间的妹子身上。

后来还有妹夫,由此王驾赏赐下来的是一双封仙令?

猜测而已,做不得准,阎罗不说苏景哪敢多问,和同门凑到一起赶快商量这两道神仙令用在谁身上才是正经。

沈河全不掩饰心中的诧异与艳羡,‘嘶’一声长吸凉气,‘呼’一声浊气尽吐,这才恢复了平时的从容模样,对苏景微笑道:“何须商量,神君赏赐于你的宝物,你和笑语仙子携手飞仙去就是了。”

忽闻一声朗笑,豪迈、狂放、雍容气度尽在这一笑之中:“苏景所愿、我们兄弟所愿,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如今才刚刚攀到元神境界,还有三千年大好景色未见,就此飞仙?不去不去。”

朗笑、说话之人,苏景身边矮神君之首雷动天尊。

一个说完一个接口,赤目俯首挺胸、红眼珠内目光执着:“让善恶有报、现世报,宏志大愿才许下,就这么离开了?还早得很,待人间真zhèng

有了现世报,才是我等心愿了了、弃凡等仙之日。”

“为人一世,能与诸位相聚相知相守离山,莫之幸也。”拈花的声音很轻,却说不出的大器丰润:“然、诸位还在离山,我等独自飞仙去?不急不急,有朝一日、大家携手并肩共赴仙庭,才是真zhèng

快活!”

“其实是苏景走不了我也走不了。”不听一直跟在苏景身边,真君对这开天封仙敕令的解说她听得明明白白,直接把实话说了。

阎罗为神君,他在中土无所不能,可不听是莫耶人这不是说阎罗无法让她飞仙去,而是那两道敕令都是给‘土著’预备的。若要封不听为仙,神君须得重写大令。

敕令是早就备好的,‘老夫子’只是元识,想要重写他没有这样的本事。

再说苏景幽冥有律,无论红袍还是蟒袍,穿此袍担此责,任期千年方满,未满时不可飞仙去,这是神君订下的规矩,他的敕令当然不会坏了他自己的规矩。这两道敕令重赏,是给判官的没错,但不是给判官自己用的。

一旁红长老插口:“小师叔,九祖他老人家现在何处,你当是知晓的吧。”——

发大烧了,浑身上下各种内分泌失调,写得晕晕的,要是有不满yì

的地方大家多担待。这就睡觉去了,争取明天能好不请假。

另外,感谢李扬同学的盟主支持,再欠一更,后面我会一起还,鞠躬感谢!(未完待续……)

第六八二章 投脾气

老祖避入青灯之事为离山众人所不知,但大家至少晓得苏景能找到陆老祖。

如今得了飞仙机会,自是要先奉上孝心。可苏景先点头再摇头,语气里很有些挣扎:“其一,我现在进不去老祖所在之地。”放眼离山,高人无数,但现在谁有这个本事打开青灯?

“另则,”苏景继xù

道:“我还有个顾虑”

苏景未说自己的顾虑是什么,沈河就点头、语气显出无奈:“谁能骗得了九祖他老人家。”

陆崖九是什么人?

短短几天功夫里阳间连串大战,从天下修宗并力迎抗星天劫数到离山恶战玄天邪修,修行正道元气大伤,如今离山实力比不得全盛时万一,这其间陆老祖困于青灯未能尽上一剑之力。终于,邪魔伏诛、晚辈们得到胜果,然后陆老祖伸伸手就拿走一道封仙令?

陆崖九岂肯做出这等事情。

此事与让苏景找寻天无常丹,落到最后都是‘飞仙’,但根子上差异极大,孩子们用性命拼来的东西,陆崖九不会要。

想要他飞仙,就决不能告sù

他事情真相,可是老祖何等心机何等目光,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或许懒得追究,真要有一道封仙令摆放面前,他一定会盘问清楚。且老祖哪听苏景一面之词,多半还会让门宗弟子甚至三尸也入青灯去对质。

苏景聪明?沈河机智?尘霄生林清畔多谋?看他们绑在一起骗不骗得了老祖一根小手指头。

即便能开青灯,骗不过老祖他也不会领受此令。反还会因得知外间事情烦扰了老人的心境。

踌躇中,倒是浑人这时候说了句直点要害之言,雷动皱着眉头:“莫要看轻了九祖。”

把封仙令去给九祖,本就是看轻了他老人家吧。

不听又小声提醒苏景:“小师娘呢?请判官速去寻她,或许半个时辰她能赶回来?”

苏景摇头苦笑。拿到敕令苏景脑中最先‘跳出来’的三个人选就是师叔、小师娘和已经身死道消的贺余师兄。可惜,小师娘心结难开她根本已无意飞仙,那些年在凝翠泊的修liàn

就只为炼尸炼阵打通阴阳壁垒,入幽冥去‘为他找到最后一个亲人’,就算封仙敕令摆放面前她都未必会看一眼;至于贺余师兄,他候补的那个二品判战死西仙亭。师兄应该还没苏醒但已是橙袍加身正印二品判官了。与一品判一样的,千年任期不得飞仙,敕令送不走他。

心中最最合适的人选要么不肯走要么走不了。

掌门沈河开口了,目光扫过诸位同门:“两件事。其一。三祖归仙途中遇害。倾天大仇非报不可,非得有我离山精锐弟子上去查明此案不可。其二,今日离山。古时未有之虚弱,沈河忝为掌门,此时决不能离开。”

沈河不走。

“天下修宗皆遭重创,如今实力最强的反倒是我那妖国了,我在,则齐凤安宁、东土安宁,我离开群妖无人弹压,会出大祸。”尘霄生声音平静,他也不走。

“星天劫数时我去唤醒剑冢,自刺了几剑但因祸得福,领受灵犀,待此间事了就该闭关了。本已登仙有望,又何必再浪费一道大好敕令。”林清畔声音平静,他也不走。说完,停顿了片刻林师兄又道:“莫再啰嗦,大家写名字吧,先写第一人。”

这种法字以前也不是没用过,一众离山长老自囊中取出纸笔,转过身来相背起笔。苏景有幸参与其中,也在纸条上写了个名字。

三尸游走人丛,左看右看,很快拈花的笑声就响起:“你倒真不客气,居然写了个‘我’。”

任夺看了拈花一眼,没有半字解释,转回身把字条亮给同门看,果然,纸上只有一个字:我。

尘霄生、林清畔对望一眼,都面露笑意,亮开自己手中纸,皆为:任夺。

沈河掌门、虞、龚、雷、红、樊等长老的字条上亦为:任夺。

除去不肯走或不能走的,山前众人里还有谁比着任夺更有资格飞仙去。

做千年隐忍,堂堂天宗弟子背负提天下骂名入魔去;修魔功弃正法仍能维持内心清明,执着于沧沧正道;功勋卓著,斩杀六耳无数,但也因修行墨色功法伤及元基,虽已踏入最后一境但破道机会渺茫他付出如此代价为离山,在座诸位长老谁比他有资格?更要紧的,上去后是要查案的,论心思机变、论隐忍筹谋、论本领手段,在座诸位长老谁能比他任夺、更有资格!

任夺不是虚伪之人,他觉得自己该去,说功劳、我足够;说查案,老虞小龚他们去了我还不放心。

没什么可说的,更不见有人反对,任夺飞仙去。

定下一人,还差一人,众人又把目光望向沈河。掌门真人平时都是好脾气的样子,随和爱笑不像个主事之人,但真有大事需决断时,沈河威严自升,即便尘、林这等长辈也为其马首是瞻。

稍作沉吟,沈河肃容开口:“离山安好、玄天倾灭,非我一宗弟子功劳。”

若非各方赴援、舍命苦战,离山根本支持不到苏景与尘霄生赶回来。到时候怕是连飘渺星峰都会打碎了,纵有离山巅也发动不了‘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何谈降妖伏魔。

“一张敕令谢不过所有人,”沈河继xù

道:“但该谢的总要去谢、力所能及。”说着,手中毛笔再动,于身前纸上写下了第二个名字,亮给众人看:戚弘丁。

第二张敕令,沈河想要送给戚弘丁。

任夺最先点头:“很好。”

确是很好。离山众人全无异议。三大矮宗师古道热肠,这边才一定议他们就催起自己的棺材,把躺在不远处正由离山弟子看护的戚弘丁接了过来。

妄动秘法强激修元以无双一战,战后戚弘丁迎来反噬,总算保住了性命但元基散碎、从此修行路断变成了一介凡人。忽闻得离山高人要把封仙令用在自己身上,戚弘丁愣住了,秀心污口、情不自禁:“操。”

一字脏言,居然把身边人都骂笑了。

很快戚弘丁也笑了,不拒绝但也不答yīng

,距半个时辰之限还早,够他啰嗦几句:“沈真人,你们不会算账么?”

沈河反问:“戚城主的账是怎么算的?”

“无双城落难,被邪物六耳篡夺,是你离山牵头会同别宗精锐杀灭邪魔,让无双城免去天大耻辱,我这没皮之人也被接到离山疗伤,苟延残喘得以活命;”

“我伤势太重无望恢复,贵宗苏师叔给我送来奇效灵草与金玉菩提,灵宝圣药于身、戚弘丁才能行功疗伤无双城欠了离山一个西瓜,我破关斗幽煞天尊,了不得算是还了你们一粒芝麻。你们收了芝麻以后,又把神君敕令赠我?再还给了我一个金西瓜?你们这账目算得太败家了。”

离山、无双两宗,本就是离山施恩在前,且不论什么正道大义、除妖本份,只说恩怨了偿,莫说戚弘丁还活着,就算他入战打到魂飞魄散,离山也当得起。

待戚弘丁说完,沈河缓缓开口:“飞仙是大好事,但离山弟子等仙去,还有一桩血仇大案要去追查、去清算。”

戚弘丁闻言微皱眉,飞仙去查案寻仇?便是说仇家是仙庭中人了。片刻后戚弘丁眉头舒展开来,不去打探离山的仇究竟何事,只问:“今次离山何人飞仙去?”

“吾兄任夺。”沈河平静应道。

戚弘丁转目望向任夺:“上去后该如何做、要对付谁,全听任师兄安排。”

“事关重大,若真须得戚城主出手相助时,任某绝不会客气。”任夺点点头,总是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离山没赔吧。”

确是没赔,刚刚戚弘丁的账目中少算了一样事情:他自己的性情。

登仙之后,离山之事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就算真要与仙帝神佛为敌,戚弘丁不会退缩半步,到那时且看无双城主、天上无双!

封仙敕令赠与戚弘丁,是离山高义、可博美名传天下;戚弘丁飞仙,必会相助于任夺,要知dào

当年他被六耳囚禁就是任夺救他出来的;再说修为本领,离山二代弟子中,能胜过戚弘丁的也只有沈河、任夺,余者皆非无双城主之敌,他上去对任夺的助力要大过其他长老。

噼里啪啦、心里算珠儿响动,沈真人心中的盘算稳稳当当,自是不会‘亏本’,但真zhèng

有趣的地方是:他不隐瞒自己的算计,与戚弘丁明明白白说了个清楚。

离山未赔,但对戚弘丁而言注定还只能再活二三十年、平凡此生之人能得金身、飞仙去,不是赚是什么。

戚弘丁未道谢,于他而言那一个‘谢’字全无意义,伸手自囊中取出了一方木匣,目光望过面前诸多离山高人,最后在沈河、苏景两人间来回转寰,似是在做什么选择。片刻,他笑了笑,因无皮而一笑狰狞:“我觉得自己还是和苏师叔更投脾气些。”

无双城,不同于离山、天元、大成学等名门那么含蓄内敛,他们修行和做事都讲求只问本心不循俗礼,从戚弘丁污口秽言可见一斑,要说离山众人里,也只有坑不了再打、喜欢气死敌人远胜打死敌人的苏锵锵最对得无双城主的脾气。(未完待续……)

第六八三章 无双传承,王公将喜

戚弘丁打开了木匣,同时对苏景说道:“仙途断灭之人,本不应再存奢望,但有一事心中牵挂实在斩不断,盼苏师叔成全,能受此玉牌此事可能不太合规矩,万望体谅。”说话间,他从匣中取出了一块玉牌,一面山水阴刻,另面两字古篆‘无双’。

无双城,供奉玉牌。

离山有长老、涅罗坞有祭酒、无双城则设立‘供奉’之位,只是称呼差别,职责上都是一回事。

不过无双供奉的‘条件’会更宽松些,不一定非得是本门传人,若是散修高人,只要心怀正道行事中正、又真有本事,亦可投入城下,最高能做得供奉要职。这是的无双城比着其他天宗更开放、开明之处,同样也是无双城被六耳渗入、最终城毁宗亡的祸根。

木匣扣合、玉牌摆放匣面,戚弘丁连匣带牌一起捧向苏景,声音平缓:“姚师叔年事已高、元神境三千年大限将近;我随任师兄去、归仙不知何期托付苏师叔了。”

好端端,他请苏景来做无双城供奉,为的什么?再也简单不过:传承!

无双城的传承。

苏景望向沈河和两位师兄,三个人同时点头,尘霄生说道:“离山弟子身兼数职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不也是妖国君王么咳,多余和你废话,你那些身份和远远多过我。只是师弟须得记得一重:无双供奉,不奉无事之人。你能做。便去接;你做不来,便请戚城主另选高明,不可误了同道。”

前半句语气轻松,后半句则郑重严肃,多一重‘无双供奉’身份无妨,可在其位就要谋其事。

苏景自是心里发慌,戚弘丁所托不过一块牌一只匣外加一句话,但放在一起何其沉重,让他着实有些踌躇。倒是戚弘丁,口中笑声响起:“我求苏师叔。投脾气是其一、信得过是其二。其三么苏师叔是离山门下顶顶要紧的人物啊。”

若苏景是个没门户的散修,就算本领再高一倍,戚弘丁会将本门本门传承大事托付于他么?

以离山的同门义气、同道义气,苏景接下这件事。便是整座离山都接下了此事!戚弘丁又到何处再去找更合适之人。

正道名宿。任谁不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戚弘丁自不例外,心里早都盘算清楚了,他觉得苏景不错,但真zhèng

信任的还是离山。不过他和沈河一样:不隐瞒。怎么算的就怎么说。

苏景一下子放松不少,想到离山心中便有底了,双手接过戚弘丁手中物,点头道:“当尽我所能,戚城主放心。”后者哈哈一笑:“自是放心的,不会更放心了。”

供奉玉牌收于怀中,再当着众人面前打开木匣,纳乾坤、江山匣,为任夺等人杀灭无双城时夺回来的城主传承、再还于戚弘丁的。

内中三个瓷瓶;一枚小小圆鼓;十七张古篆灵符;一方盛满清水的小小瓷盘、水中几块石头正在灵气包裹下稳稳颤动,不用问,瓷盘正在养一座山;另有七片玉玦、内录无双城嫡传秘法;还有一枚锦囊,打开来精光闪烁灵气弥漫,装着一批上品法器。

如今苏景已是无双供奉,匣中灵符、秘法、宝物都可随便取用。而戚弘丁托付木匣,本也需yào

苏景修习、熟知匣中法术、法器,否则何以寻找传人指点修法。

戚弘丁托付的是传承,但若换个角度去看,又何尝不是传本门秘法于苏景。

最后,戚弘丁笑道:“我知dào

苏供奉行事百变,若有些事情不合适打着离山的旗号去做,苏供奉大可亮出咱们无双城的招牌!无双城从不怕行邪佞事,只要道心中正、皆无妨!”

两位封仙之人确定,苏景又上前和任夺低声说了几句话,主要是交代过大师娘蓝祈的身份,任夺飞仙在即,人间事情无需再隐瞒他,真要在天上遇到蓝祈,大家也能互相照应下。

“该说的说完了,这就落印画押吧!”雷动等得不耐烦了,带上赤目拈花,用阴阳司学来的、拉着游魂下油锅的口气吆喝着,将两道敕令分别放于任夺、戚弘丁面前。

两人各自于敕令下半部空白处按上自己手印、写上自己的名字。可完成之后,周围全无动静,不见天开更不见封仙。雷动笑嘻嘻:“莫急,谁能飞仙去,苏锵锵做主!”说着,将敕令、朱砂笔在匣中摆好捧向苏景。

不听乖得很,迎上两步从雷动手中接了匣,托于双手奉苏景,小妖女笑眯眯的:“请大人落鉴。”

该如何做,神君元识早都指点得清楚了,苏景煞有模样,左臂背后横压于腰,右手提肘悬腕,取过笔来在两道敕令上人名、指印处各圈一圈,笑道:“去吧!”

其实他画个圈,这事就算成了,用不着再说什么。不过一笔开天、送人飞仙去这感觉来得实在太好,忍不住口中多出两字废话。

威风凛凛,随幽冥王公朱砂落鉴、一声朗笑,两道敕令绽放七彩光芒,向着天穹直冲而去,眨眼间消失不见。

等一息,青青穹顶突然颤抖起来,摇晃了几下,猛然两道灿金色雷霆轰落之下,正正打在任夺、戚弘丁天灵顶盖。煌煌怒雷却不伤人、只洗炼。当那耀眼金光散去无皮城主尽复原样,皮如玉目若星何止伤势尽愈,恍惚里众人只见戚弘丁身周空气震颤,重重幻象显现,青山起伏接连碧海汪洋,海角尽头朱红楼阁耸立,龙凤盘旋楼阁间,说不出的仙光旖旎。

随着戚弘丁一个深深呼吸,幻境化烟尽数被他收入体内——哪里是幻象。分明是他气韵仙境,是他思识神海,若他愿意,只消心念一转刚刚身边‘幻象’就会化实归真、挤进这中土世界。

仙相自神韵而来、神韵则因金身而起。

两道金雷灌顶,铸下的是任夺、戚弘丁两人的真仙金身!

田上助燕无妄飞仙,是给他打通三劫十二境,一步一步直到修持大圆满,再破道飞仙去;而神君两道敕令,干脆直接把两个凡间重伤修士锻塑成仙。绝非只步骤区别,燕无妄是飞走之后才成仙。任、戚二人此刻尚未飞走但已为仙。

神君赐下封仙敕令。自不会是把两个普通人直接扔出天外了事,那样的话还提什么‘查案追凶’,落金雷、塑金身,管是阿猫阿狗得敕令便可得仙家法、仙家力。立地成仙。

不过同为敕令下成仙。实力也不尽相同。这些事情是早在苏景得敕令时就和神君问清楚的:得封仙者的法力深浅、斗战本领。与其本身修行经lì

有莫大关联。

方先子与任夺相差几倍?两人同时得敕令成仙后,差不多仍是相差几倍。

任夺、戚弘丁两人动作一模一样,先做深吸体会身体变化、再低头看自己身躯、跟着对望一笑、遥对‘老夫子’一揖致谢、又对离山前众多同伴拱手道别。连串事情完成,并肩扶摇去,苍穹开金隙现,东土汉家、修行正道两位大宗师飞仙而去。

整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半盏茶光景不到,苍穹合拢再无异常。

苏景、不听等人仍昂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天穹,心驰神往。

又过片刻,苏景总算回过神来,平复心中激动重返‘刘夫子’面前,致谢过后则是连串问题,从神君何处来、又去了何处、仙庭模样到底如何到中土为何不见归仙再到墨巨灵究竟何方神圣等等,心中疑问尽吐,神君无所不知、不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实在太可惜。

可让苏景失望的,老夫子缓缓摇头:“阎罗无所不知是没错的,但我非真zhèng

阎罗,不过一道元识而已,封于诛杀册只为奖赏有功之臣,你所问我一样不知。”

苏景也不失望:“还有一样东西,想请神君过目,盼能于晚辈指点一二。”说完他又回头望向不听,低低声音:“青灯藤。”

自己的疑问神君解答不来,能帮媳妇解了‘青灯藤’之疑也算是赚了。

不知是心底惧怕阎罗还是觉得男人说话自己不该上前,不听并未直接去问神君,而是取出花盆递到苏景手中。

老夫子仔细端详了片刻,扬眉一笑:“这是一道‘乾坤引’啊。”

“何为乾坤引?”苏景与三尸齐声追问。微笑中神君开口嘴巴张开了,可声音没出来,再看笑容也散去、老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仍是‘元识’之故,神君识得此物,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dào

就是不知dào

,连思索的过程都免了,神君直接摇头,另起话题:“藤儿自何处来?”

“得自一方密实自闭的化境小乾坤。”

“藤儿是好东西,又被它得了田上的尸身,将来就更不得了了,耐下心思与之慢慢勾连灵犀、慢慢炼化吧,受用无穷,但有一事:决不可让藤子再回到那化境中去了,切记切记。”言语中几处不详,可神君元识能指点的也只限于此。

奖赏已罢、言尽于此,老夫子对苏景道:“还有事么?我这便要走了。”

苏景恭恭敬敬跪拜在地,此刻他又是幽冥王公,神君受得他的叩拜,未阻拦。苏景以大礼相逢神君后,不起身:“启禀神君,晚辈与莫耶不听愿结做双修道侣、喜日将近。”

“好、那我便走你将喜?”神君元识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还道苏景在送别,哪想到他提起自己的喜事。

苏景吃不准阎罗神君在幽冥那时候,臣子大婚他送不送礼物,不过现下自己提出来总是不会错的。(未完待续……)

第六八四章 下月初九

“正是,托神君洪福,晚辈得遇知心女子,莫之幸!”苏景回答的响亮,身后不远处莫耶小妖女咬着嘴唇笑,很开心。

老夫子点点头:“要贺礼?”

这话问得太直接,苏景可没那么厚的脸皮直接点头。

也不等苏景再做回应,老夫子笑了起来,伸手向前方一指:“那根棍子是你的吧。”顺着指点苏景回头望去,一杆真火大旗猎猎迎风,‘恶人磨’三个大字张扬狰狞。老夫子指得是旗杆。

‘恶人磨’的旗杆本为苏景在摩天刹所得罗汉法棍,在邪庙为诛杀六耳归仙苏景发动丈一神剑,遭反噬法棍断。后来苏景将法棍重新炼合,只是棍中法力大打折扣,就给恶人磨做了战旗的旗杆。

老夫子只是元识,不过照样法眼如炬,一眼看出苏景与‘旗杆’的联系。

待苏景一点头,老夫子招招手,‘恶人磨’大旗凌空漂浮,欢喜罗汉棍则落入老人手中。

随棍子入手,老夫子微扬眉,‘咦’了一声,对苏景道:“这棍很不错啊。”

“棍为远古时西方神僧以大手段祭炼的法器,机缘巧合为晚辈所得,可惜为抗强敌,这棍子替晚辈死了一回,由此失了威力。”苏景如实回答。

老夫子打量了法棍片刻,忽然双手运力,啪啪脆响连绵,他竟将此棍折断。

苏景这边人人吃惊,赤目急得直跺脚。要不是雷动拈花死死拉住,他怕是就要去和阎罗王拼命了。但苏景在最初惊诧过后,眼中又显出惊喜之色:他看得清楚,当初这法棍怎么断的,此刻老夫子就让重新炼合后的棍再如何断。

有人骨头折了,被庸医诊治后断骨错接,病人就此残疾在床。复又得遇名医,于错接处重断其骨、重做接驳,病人痊愈、休养数月后弃拐离床去这样的故事于东土算不得太罕见,至少曾真实发生过。此刻老夫子对法棍所为。大概一样的道理。

法棍截截断碎。十几段散落在地,老夫子手中只执棍尾,双目半闭默运神咒,三息过后。棍尾断茬处忽然绽放金红光芒。应与之相邻那一截法棍猛从地面跃起。断口接驳一起,发出‘当’一声仿若洪钟大吕巨响。

再过五息,第三截断棍跃起地面。断口接续、当地巨响;继而十息功夫,第四截法棍跃起如此往复,一截一截断棍被不断接连,而阎罗重炼神棍的法持也越行转越缓慢。

罗汉法棍非俗物,苏景面前并非真zhèng

神君,一段元识而已,行此重大法术也颇为吃力。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去,罗汉法棍终又重新完整。老夫子放开手,法棍不沉落不飞去,静静横悬于老人面前。

棍完整,但棍身斑驳,一道道‘伤痕’细隙仍陈列,清晰可辨。

做一次深深吐纳,老夫子伸出枯木似的手掌,沿棍身用力一抹,旋即只见金光自棍中猛烈绽放,煌煌夺目让人不敢直视。苏景脸上的喜色更浓,这法棍早已认他为主,与主人间有灵犀相牵,苏景能察觉法棍正复原、正圆满!

持续一刻时,棍上金色光芒才渐渐收敛,老夫子微笑负手,对苏景道:“你再试一试。”

伸手一招,法棍飞到身前,苏景执棍,于地面轻轻一顿,‘咚’一声响中,金色涟漪翻卷、散开,苏景消失不见,换做一个青年僧侣,光顶赤足,僧袍开敞露怀。

衣衫不整却又哪有一丝狼狈像,和尚清透俊秀,眼光明亮笑容惬意。

和尚与苏景长相完全不同,可如知他是苏景,越看也就越想像;若不知,则无论如何无法将其联想到苏景身上去。

“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罗汉欢喜。”和尚微笑,缓缓开口,欢喜罗汉欢喜偈。绝非故yì

做作,而是心有所感、由衷诵念。

神君神术,重铸欢喜罗汉法棍,让此宝尽数复原,苏景又得回‘欢喜罗汉’的变化,勿用问、也多出一条真真zhèng

正的性命!

听上去只是‘修棍子’,可实jì

里这份礼物送得其重!苏景修行五百年,南荒西海幽冥跑个遍,遇到过多少敌人、打过多少架?方先子、剑尖儿剑穗儿、白羽成等人都比他修行的时间长,可谁的斗战能多过他、谁遭遇过的敌人能强过他?比起同门、同道,‘好勇斗狠’这四字头衔苏景是逃不过了。

一般变化、一条性命送给好勇斗狠之人,简直天大珍贵。

众人尽告大喜,目光都在苏景身上转来转来,很快大伙又发xiàn

一件新鲜事:‘欢喜罗汉’的黑色僧袍上,七条赤蟒纹绣不变,鬼袍随主人变化而变,蟒绣不消,平添威风自不必说了,真zhèng

奇怪的是那七条怪蟒正缓缓游弋、自袍中游到了法棍上,层层相盘、化法棍天蟒大篆铭纹!

鬼袍蟒纹是神君赐下的,罗汉法棍是夫子修复的,两重宝物自有相通之处,蟒可在棍、袍间随意游弋。

心念转、变化收,苏景重新现身,真心诚意再做大礼致谢,不过夫子挥袖拦住了他:“顺手罢了。”说着,老人扬起手,在自己的眉心轻轻一捏,一簇烫金色光芒被他拿捏于指尖,随即轻轻一弹,眉心灵光射入法棍。

老夫子这才真zhèng

轻松笑了起来:“新婚大喜,阿骨王与王妃万世好合!”三尸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明白‘阿骨王’这称呼从何而来,不过转念释然,既称王总须得有个称号,阎罗封王、赐号,七蟒盈袍,阿骨王驾。

罗汉法棍中又被种入新法度,苏景执棍心念一动。遽然天阴沉,抬头望去,森森然百里巍峨王宫陈列陈列于天,正正压在离山上三千丈处,宫前有天碑一座,四字巨大鬼书旁配有另配小字汉篆:阿骨王台。

这才是神君的真zhèng

贺礼,王宫一座。

本想将此宫法度置于棍中,取得棍后又发觉内中法度非凡、顺手修好了它正如夫子所言‘顺手而为’吧。

欢喜固然,师尊光明顶被毁、不听仙宫被吞,新婚正缺了个自己的小房子。神君就给送来了。但苏景又稍觉不妥。宫凌于天,压在离山顶上让心里不踏实。

苏景心念再转,想让天宫降落、摆放离山旁边,却不料忽觉天地晃动。定神再一看。自己已然置身宫殿大门处。四周广阔却漆黑,分明来到了地下深处,再看宫前巨碑。四字稍变:阿骨王墟。

夫子就跟在他身旁,语气清淡,解释:“在天阿骨台、入地阿骨墟,无论上天入地,总归是你王宫;无论是台是墟,都为我幽冥一方王驾威严所在,让它置放何处随你喜欢,但阴阳互补却不并立,你想让宫殿与阳间建筑平齐高矮是不行的。”

苏景心念再转,阿骨墟收入法棍,与神君一起重返于地面。夫子摆摆手止住了苏景再做致谢之礼:“昔日我在幽冥时,驾前列土封疆十三王,无论哪一个,都对阴阳司心存恭敬,都将红袍判视若知己。”

苏景明白夫子话中之意:“神君放心”

才说四个字,夫子就摇头打断:“没什么不放心的,太平就好太平最好!”话有些古怪,可神君再无半字解释,这次连‘还有事么’都没再问,身形微微模糊一下,就此飘散去。

神君元识是什么?说穿了,一段法力。老夫子虽惟妙惟肖、能和苏景有问有答有说有笑,但他并非‘活人’,‘离开’也不是返回真zhèng

神君那里,只是任务完成就此散去、化烟归云雨、化尘归泥土,再不存zài



苏景不敢怠慢,即便元识已散,他仍对夫子之前立身之处做拜别大礼,礼毕起身、才转回头就迎上了一双妖冶、快乐的眸子,不听的眼睛亮极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苏景明白:“听你的。”

“脑筋有些乱,今天什么时日?”不听一时间记不起今天是几月几了。

苏景从幽冥打打打、回到阳间又是打打打,哪知今夕何夕,还好总是有明白人的,红景从不远处提醒:“冬月廿一。”

不听算了算时日,好像有些等不及、但还是勉强忍了,问苏景:“十八天后,腊月初九可好?”

要笑语花开遍中土,要每月初九清晨时分天下人的目光齐向东!不听的宏志大愿、初九时的风光大嫁!

苏景笑,满心满眼的快乐:“下月初九,娶你进门!”

不听笑,不知不觉里捏起了拳头,怪用力:“下月初九,做你娘子。”

自从那年齐喜山中,莫耶妖女遭遇丧修欲孽,一晃七八个甲子过去,相识几近五百年了。苏景、不听的经lì

各有离奇之处,可单以两人情事而论并没太大挫折,不见情海生波,不见生离死别,到得修成正果时,却仍是说不出的、快要炸开来的快活。

情投意合,水到渠成。我娶你嫁顺理成章,小小有些阻碍,也不过是苏景明知她是邪魔地妖女仍愿娶,不怕天下责难;也不过不听明知两人身份悬殊还想着风光大嫁,于人间种了些花儿罢了。

三尸暂时顾不得提本尊开心,赤目望向沈河:“启禀掌门真人,苏景与不听喜事,定于下月初九。”

拈花跑向顾小君:“苏景与不听喜事,定于下月初九!”

雷动驾童棺飞向裘平安:“苏景与不听喜事,定于下月初九!”

这几声竹杠,一定得敲得响亮到阴阳两界处处得闻。沈河真人开心而笑,对身边同门吩咐几句,喜典礼庆自有长老们去安排,无需掌门操心。随后沈河、尘霄生、林清畔三人起身,其中尘师兄对苏景道:“师弟,近一步来说话。”(未完待续……)

病了,请假

前两天就病了,属今天最难受,没坚持住,来请假了。

争取一章,可能一天。希望明天早上醒过来就好,对不住同学们。(未完待续……)

第六八五章 人不可貌相

吉日定下,十八天后腊月初九,虽说所有人心里有了准bèi

,但喜事具体日子确定,离山前也少不得一翻热闹。苏景则跟随掌门人和两位师兄暂离喧嚣,四个人搭乘着三尸的童棺,自附近找了个安静地方。

下来童棺、席地而坐,大家都重伤这个时候实在不用再讲究礼数了。沈河先对苏景解释过离山巅失踪、门中精锐弟子外出遍寻天下而无果这些经过后,问道:“师叔,扶乩师姐现在还好?”

苏景点点头:“离山巅归阵、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发动过后,她在黑石洞天内昏睡过去,人安好,只是需yào

静养。”

离山巅现在离山中,与诸多飘渺峰在一起。虽然离体,但黑石与主人自有灵犀相连,洞天内的情形苏景一清二楚:“再就是离山巅归阵时,我能感觉扶乩心智明澈,当是恢复记忆了,待她醒来,有关诸事当会有个明白答案。”

沈河点了点头,口中话题换到了‘离山巅’上:“贺余师兄在时,曾与弟子定议,离山巅已成苏师叔气窍大穴,除非特殊时候,否则不用此巅顶再归入星峰行运之阵,就由师叔带着了。”

尘霄生与林清畔同时点头,表示此事他们也知情、同意,林清畔微笑道:“师弟无需挂怀此事,离山巅被离山真传弟子带着,本也算顺理成章。”

这事确实让人头疼,黑石不止是穴窍。还是苏景宝瓶三乾坤的地面之一,是他的身基、修为极重yào

的一部分,难得掌门、师兄都如何体谅,苏景除了感激仍是感激。

其实这就是离山了:志同道合之人聚拢在一起,修仙为宏志大愿、护道为众心所向,离山荣光为誓死之守护,而这门宗对弟子的责任便是:教好每一个人、不惜一切办法让他们达到自己能够达到、应该达到的最高极限!莫说苏景身份高辈分高,就是扶苏、白羽成这些还未成气候的真传弟子,若在机缘巧合下将离山巅炼化为自己的气窍,掌门人也照样不会去追讨。

离山宗内再贵重的宝物。也贵不过离山弟子的仙途修路。

尘霄生接口。话题突兀:“师弟,你来做离山掌门如何?”

苏景吓了一跳,脱口道:“这怎敢使得!”玩笑绝不是这么开的,所以明白师兄虽在笑、但绝非随口戏弄。所以也就更惊骇了些。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跳得还很高。足足七丈!

林清畔诧异而笑,对沈河、尘霄生道:“跳得可真高,果然洗炼非凡。”

蹦上七丈再落下。苏景才发xiàn

——好像力qì

恢复了些、伤势痊愈了些、真元也在迅速凝聚。会如此全因破无量、得洗炼。重伤没错,不过这份伤势大半是被无量雷劫打的,如今洗炼的好处渐渐显现,这次苏景伤势愈合速度会很快,至多一个月的光景便能重返巅峰。

“大喜之日,或能恢复个四五成了,足足应付,足足应付了。”尘霄生,堂堂九五之尊、真zhèng

前辈名宿,说起怪话来也语气十足,而笑话过后,尘霄生又把话锋转回:“贺余师兄应该和你说过吧,飘渺星峰各有其职,但最适合做掌门人的,非刑堂长老莫属。”

‘刑堂长老了解宗内各人,所以这一职为重中之重,一向都是掌门人最得力的辅助或者说,刑堂长老其实也是最适合做掌门的’贺余师兄当年教导言犹在耳,苏景自不会忘记。当时苏景只是觉得师兄随口一提罢了,可今天听尘霄生再提起此事

“当年小师叔从西海归宗,请您来做刑堂主事长老,本是藏了两层意思,一是八祖的天道与刑堂行事契合,小师叔来主掌律水峰,会对您参悟天道有些启发。”即便是私下‘闲聊’,沈河的言辞也全不怠慢,对苏景以敬称相待:“另一重便是晓得师叔带了离山巅有些事情总是要提早准bèi

才妥当。”

在幽冥苏景真敢去做个一品大判,但‘离山掌门’之位,他哪敢领教,苦笑摇头:“掌门、师兄们也说,我得离山巅纯属机缘,哪能因此就让我来做掌门”说到此,苏景忽有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你们之中,有人修的天道是机缘?”

三位高人都笑着摇头,他们的天道皆非‘机缘’。

很快尘霄生的笑容浅淡了,声音平静:“师弟,你当知:人不可貌相。”

刚见过阎罗、和不听定下了婚期、又被对面三人‘怂恿’做掌门,苏景的脑子十足乱,没能听明白师兄话中意思,愣了下,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不是机锋,无需苏景回应尘霄生就直接点题了:“苏景,我们几个都老啦。”

人不可貌相,我们都老了。

林师兄本就是个老人,摸摸自己的胡子,笑容平和:“三千年飞升大限,我还差六百年。”

沈河真人本是中年人,但硬抗星天劫数时真元耗尽,此刻显得比林清畔还要再老上三十岁:“三千年飞升大限,我还差八百年。”入门时他的资质比着林清畔还要更好些,破无量前进境奇快,是以两人虽差着一辈,沈河的大限却只比师叔少两百年。

白藕法身使然,尘霄生看起来永远那么年轻秀眉,可他伸出来三根手指,不言而喻,大限只差三百年!

在幽冥时苏景就想过此事,是啊他们都老了。

无以言喻地,忽然觉得心疼。悟透天道后,非但未能淡漠,反倒愈发珍惜了。本为重情人,修行越深便越不会忘、便越珍惜!

年纪长了,修行深了。有朝一日会突然发xiàn

:重视变成了珍惜。

再不珍惜,他们就走了。

“掌门人选,不看离山巅在谁手中,沈河没有离山巅,还不照样是离山首领、拎水真人么。”提及师侄儿的道号,林清畔笑了起来:“关键是,老得不止我们,还有离山诸位二代弟子。沈河走后,他们有还剩得多少时间呢?第三代真传中,各有出色之处。但还欠缺磨炼”

不怪晚辈。只因中土世界太平了好一段时间,再就是长辈们稍稍有一点宠溺。其实不止离山,几大天宗皆如此。

倒是苏景,一半是辈分高没人能管得了他。另一半是他自己净‘瞎折腾’。这些年里东南西北阳间幽冥跑了个遍。现在的境界和一身的本领都是他在风里火力打磨出来的。

相比之下,诸位离山真传为静谧山谷中的锦绣花儿,苏景却是塞外原上迎抗着凛冽疾风的韧草!

更难得的。是他做成的一件一件事情里,映透出的心性!跨线踩界行事无端,但那一颗向正、向道之心却再也明白不过。

尘霄生又把话茬接了过来:“选掌门,与离山巅无关,但若那个最最合适做掌门的小子刚好又带了离山巅,岂不是更妙、岂不是天意?”

沈河轻轻咳嗽了一声,面上笑容不变但目光肃穆:“弟子越礼,忍不住要矫情一句:别家门宗我们不必理会,但离山掌门,非权位,而是责位,这一副担子总要有最有担当之人来扛的。”

忽然间,苏景想起了自己那三个浑人尸尊,平时只道三尸说话一句接一句默契天下无双,今日见到掌门、两位师兄这离山现存三大高人说起话你来我往,竟也毫不逊色。

而苏景又是个什么样的性子?遇逢大事,他会犹豫会抽搐,可真要横下心来,又有什么他不敢的!师兄、掌门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苏景信得过他们的,既然他们说自己行,哪又何妨一试!咬牙再咬牙,苏景不再去做废话推辞、稳稳点头:“那我就试一试,但需得诸位”

“慢!”尘霄生忽一摆手,打断了苏景。

林清畔笑得特别开心:“师弟啊,不是让你现在做掌门。”

沈河本也是开朗心情,也在笑,指着自己的鼻子:“启禀师叔,弟子距离大限尚有十几个甲子,至少最近这三四百年我还应付得来。”

苏景愕然,尘霄生哈哈大笑:“要你做掌门没错,不过将来事情,是需得你心里有个数。”

苏景眯眼睛,仔细回想刚刚谈话过程,片刻后笃定了:成心的!他们成心的。

准bèi

让苏景将来执掌离山门户是真的;在交谈时故yì

误导他让他以为现在就接任也是真的。

前一个‘真的’是为让他心里有个准bèi

、以后大家会在宗事门务这些方面对他着力培养;后一个‘真的’则是三个老怪物和小怪物开个玩笑。无伤大雅、只有真zhèng

自己人之间才会开的玩笑于修行高人而言,这事情何等无聊,可面前三个加起来一万多岁的老怪物笑得十足开心。

这也算是离山情怀么?

苏景想无奈甩手,结果才甩两下自己也笑了,能被他们开玩笑心里居然还挺舒服的,不知此刻‘心里挺舒服’算不算小师娘说的‘拍子’。

笑了片刻,掌门换过了话题:“还有一件要紧事情要想师叔禀报。离山下,六耳杀猕封印。”

苏景扬眉,那封印非同小可。

迎抗天星劫数时,离山山基遭重创,大山沉陷过半,封印也受到不小影响。中土阳间修家共抗陨星时,离山下守卫封印的镇士并未出手帮忙,但他们亦不得闲,皆尽全力维护那封禁法术,这才勉强保住了封印不曾立时破碎。

大概说过缘由,沈河继xù

道:“现在那封禁阵法仍行运,但不稳。”

“还能坚持多久?”苏景问。

沈河摇头:“没办法确定,要看运气了。”

现在的封印是离山师祖三千年前施展大法力重新加固的,内中法术不仅威力强dà

,且玄虚复杂到极点,以现在离山弟子的状况,想要再做修补无疑痴人说梦。

人间抗天星、幽冥除墨沁、杀灭玄天道。接连恶战不停一桩又一桩的大祸被消弭,可劫数仍在,此刻轮到了:被困在地下无数年头的旧圆凶獠,六耳杀猕!

封禁法术随时会破,六耳重见天日之时不远了。

忽然又风掠过,吹在身上微凉,苏景抬头望天,满天星月隐没、东方却仍黑暗重重,正是黎明前最最沉黯时候。还有,不知何时阴云飘来。刚刚那阵凉风正是雨前风。很快下雨了,不大,淅淅沥沥地。

苏景望向东方时,疤面青衣也在眺望东方、坐在画舫篷顶上。

手边一杯早已冷掉的残茶。他一口一口抿着。喝得津津有味。秦淮河距离山甚远。此间天空净好,无风无雨亦无云。不多久,东方鱼肚白现。天破晓。

不少靠近岸边的画舫开始有人进出,杂役佣人登岸去买早酒、丫鬟婢女趁着晨光岸边去伸展下身体,谈不到繁华忙碌,但也透出些浅浅淡淡的人间生气。

几乎同个时候,疤面青衣身前空气微掀涟漪,一个大头侏儒现身,下跪行礼:“肖斗斗拜见吾主。”

侏儒穿着一件银光闪闪的袍子,映上东方初透的阳光,很有些耀眼。但也因衣袍太闪亮,衬得大头侏儒愈发丑陋了。

“来,坐。”疤面青衣心情不错的样子:“喝不喝茶?”说着把手中只剩下一个底子的残茶递了过去。

侏儒肖斗斗不喝,自怀中摸出一个皮囊递向了疤面青衣:“肖斗斗复命。”

接过皮囊掂了掂,疤面青衣面露笑容:“不少啊,辛苦了。”

“托主上洪福,肖斗斗幸不辱命,杀猪七百零三头。”

疤面青衣将皮囊打开,血腥味扑鼻而来,乾坤囊中密密麻麻皆为人头——所有头颅的头皮都被利刃刮去,清晰可见血淋淋地天灵盖正中,赫然一洞,看上去有些像眼窝。

天灵盖上长出第三只眼的头颅。

双手一搓,连乾坤囊带内中人头尽数化作齑粉,随风散去,疤面青衣开心而笑:“怎么,心里不痛快么?”

面前侏儒肖斗斗的面色随恭敬,但眉头始终微皱。

闻言肖斗斗摇头:“不是不痛快,六耳为猪人为狗,杀猪屠狗属下心里不存半分怜惜,全都死了活该!只是我有些想不通,猪狗自相残岂非做好,我们又何必理会,尊主命我狙杀那些准bèi

趁修行道虚弱起事的六耳,岂不是帮了那些正道恶犬。”

“不明白么?”疤面青衣把残茶尽数倒入口中,笑容愈发欢畅:“自己去想,实在想不出就忍住到时候我请你看天大好戏!”

尊主的性子便是如此,时而惜字如金,时而言之甚详,时而还会卖个关子,全看他的心情了,肖斗斗无奈应是,站起身来准bèi

施礼告辞,不料就在此刻,河岸边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疤面青衣主仆循声望去,旋即两人同时皱眉:

岸上来了个怪物。

毛发浓重,人形状,双手双脚,却仿佛大猿猴似的,四肢着地缓缓爬行。怪物低着头,双眼望着地面,但绝非无视前路——在他的天灵顶盖上,赫赫长着一只眼睛。

头顶独眼受伤了,眼角淌着脓血,半只眼睛通红,但仍睁得圆、来回转着观察前方。

不止头顶开目,腮上两侧也还各生了三只尖耳。

爬行中,怪物时不时会抬起头,三只眼睛同做微闭,抽着鼻子做仔细闻嗅,似是分辨着空气的味道。怪物的人中与上唇生得又短又浅,随他鼻端抽搐,上唇翻起露出满口獠牙。

疤面青衣与肖斗斗又怎会认不出,来得分明是一头六耳杀猕!

只是这世上的六耳,要么被封入地下、要么缝目削耳挫牙潜伏人间,哪会有这等‘明目张胆’行走于世的,生怕自己死得慢?又或是以为修行正道元气大伤、再无人能斩杀他们了?

肖斗斗最近自主人处领受的命令便是‘杀蛰伏于人间的六耳,不许他们趁机作祟’,见到岸上情形森然冷笑:“敢以本像出来招摇的猪猡,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言罢正欲飞身上岸,疤面青衣却伸手拦住了他:“他不太对劲,再看看。”

果然是不对劲的,岸上的六耳杀猕,目光里浓浓尽是迷惘,仿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对周围凡人的惊呼也不做理会,闻嗅着、爬行着一路来到岸边,低低垂头又闻了闻江水,确定这水可以喝,尖尖的紫色舌头伸出在水中一卷,好像猫儿似的舔水来喝。

再也简单不过动作了,江心处的疤面青衣却陡然面现惊诧,他身边的大头侏儒则‘嘶’一声倒抽冷气。

修行高人,护身灵识总会行布四周,疤面青衣主仆自也不例外,这方圆十数里的河路尽数被他们纳入灵识探查的范围,是以两人‘看’得清清楚楚:岸边六耳杀猕舔一舔,十余里河路内所有虾子,无论藏身泥地石缝、还是浮游水中各处,尽数被六耳收入口中、吞掉。

所有虾、只有虾。

河中再无虾,但鱼儿蟹儿水藻蛎贝全无伤损。

眉头还皱着,疤面青衣居然笑了,问身边肖斗斗:“你做得来么?”

‘一舌打尽’水中虾,不伤旁类。肖斗斗摇头,他没这个本事。疤面青衣‘嘿’了一声,怪话:“他爱吃虾。”

吃过虾,岸边六耳头顶的眼睛不再乱转,牢牢望向了青衣主仆看了一阵,他双臂微微一撑,人立而起,改顶目为面目,继xù

注视着疤面青衣两人,脸上神情不变,仍是满满地迷惘。

又过片刻,六耳跨步入河,向着疤面青衣走去——

五千字,算是二合一章节,大家见谅。

继xù

病,很不爽。(未完待续……)

第六八六章 青衣捉鱼,和尚接旨

下水前,六耳杀猕自岸上一路走来,脚下不曾留下丁点痕迹,似乎身比枯叶更轻,即便走过水边青泥亦无足印。

但踏入水中、一步一步走向和疤面人所在江心画舫时脚下足印显现。

是真的足印、于水中。

不见涟漪、踏步过后足印不消,他踩在水面仿佛踏沙漠、雪原,一步一个脚印。

东方破晓,秦淮附近天色青蓝如镜,六耳留在河面上的脚印竟也真的倒映于天!只是那天空中留下的足印倒映,为殷殷血红颜色。

行于水、凝脚印;影于天,血足迹!

肖斗斗眯起了眼睛,晃手取出一枚木铃铛,尊主法驾所在,周围自有精锐高手布防,放这头古怪六耳靠近已是大大失职,又岂容这六耳再冒犯主人!可他正要传令众人速速赶来时,疤面青衣又拦住了他:“不用,没用。”

说话间,疤面青衣自怀中摸出一枚三寸长小小木剑,摆放在画舫篷顶,自己则站起身来,缓缓凌空三丈,背负双手居高临下、冷视着正靠近的六耳。

木剑内封着一道护禁法术,待会纵法相斗莫扰了琴倦的好梦,昨夜两人睡得晚,女子需得把这睡眠补回来,否则会老得快。

可至少看上去,六耳杀猕并没什么敌意,他的面上、眼中仍是浓浓迷惑。若仔细观察,还能发觉六耳望向疤面青衣的目光里,居然透着稍稍一点期翼。

不久。六耳与疤面青衣间只差十丈于精修之人来说,十丈便是‘极限’距离了,再靠近对方一旦动法怕事难做及时反应了。但六耳并无停步之意。疤面青衣冷哂,可就在此刻他似是察觉到什么,惊讶颜色自眼中一闪而灭。

下一刻大头侏儒肖斗斗也察觉到主人感知之事,诧异脱口:“百锦?”

百锦是一条鱼。罕见灵物,形似鲤但生龙尾,传说为四渎龙王的后裔,一身奇鳞带百样秀丽花纹,各不相同。天生异兽、等得吞吐日月精华以作修liàn

。但它未开灵智故而算不得妖精。

与修行之人来说。百锦周身皆为奇珍异宝,鳞可结甲辟易天下火法;鱼刺铸剑风云奉法雷霆听召;内脏炼丹,一枚平添水行元三十年,一条八百年百锦可炼成丹丸十五枚;鱼目入药清心普善、保得修家整整十个甲子不会走火入魔。

最最难得的还是它的皮肉。以秘法炮制后。可带入深海去钓蛟。海中恶蛟最是喜欢喜欢这种鱼肉。一旦吞吃掉受了法术百锦肉,恶蛟就只有两个下场:或是拜奉‘钓鱼人’为主;或是身死道消。这不是‘中毒被要挟’,而是天择。不由钓鱼人做主,更由不得恶蛟。可不管怎样都是稳赚不赔的,前一种情形自不必说,后者的话,即便只是蛟尸也是百年难寻之宝。

百锦很好,可这等奇物一来极少现世,二来奇难捕捉。疤面青衣算得一方雄主,好端端的跑来‘驻道秦淮画舫’,就是因为发xiàn

这附近有百锦的踪迹,不过一晃不少时日,想尽了办法也未能抓住这神奇鱼儿,万不曾料到现在它竟自己游出来了。

肖斗斗伸手入囊,密语主人:“属下斩杀六耳猪猡,主人专心对付百锦。”

可把肖斗斗急坏了,疤面青衣竟还是摇头:“事情不对头,稍安勿躁。”

百锦来得奇快,这边密语未落,宽阔河面忽然暴起连串泼刺刺的怪响,百锦跃出水面。锦鳞映照样,刹那间河面奇光绽放,身形八丈开外的巨鱼直扑六耳杀猕!

扑、却全无伤人之意。修家灵识解开得鱼儿气意,百锦摇头摆尾迎向六耳,竟是满满地开心欢喜。

六耳走得很慢,脚步不停伸出手,未推未挡,只是摊开了手掌,好像接一朵从天而落的蒲公英似的,接住了那条比着大船也小不了多少的斑斓鱼儿。

鱼儿落入六耳之手,肉眼可见它的身形迅速缩小,身上金鳞颜色不变但鳞上的花纹却转活了一般,层层纹路游走变化六耳又三步后,八丈大鱼缩至八寸六分,鱼身上那百样花纹则化作一幅完整图案:

赫赫然,一幅中土世界版图!南荒何处、北原怎样、半沉的离山、几大天宗败阵化作的巨坑今时此刻中土山水模样,尽缩于这一条小小的八寸六分鱼之身!

再也忍不住心中惊骇,肖斗斗‘啊呀’一声惊呼。

鱼儿变化是有名堂的,百样锦绣化作人间山水,化形为一次大精进,现下起这鱼就不再叫做百锦,换名‘乾坤水秀’。

形变精进后,它周身宝物的灵效更添不知多少倍,乾坤锦绣的肉配以秘法,是可以去海中钓真龙的。不过现在海里没有了龙,未免有些可惜。

将来若能再得精进,做得第二次精进,自‘乾坤水秀’化作‘阴阳通身’时,这鱼儿干脆就可以直接破天飞仙、遨游宇宙去了。

鱼得一变,惹人惊奇。但更让肖斗斗心神巨震的是:那六耳。

明摆着的事情,是不远处迷迷糊糊的六耳杀猕为百锦做点化、添造化!伸伸手掌、三步之中,化百锦为乾坤水秀,这是不折不扣口的神仙手段!

始终深藏不出的百锦有高深修家都难比拟的灵性,晓得这头六耳怪物能给自己帮大忙,这才冒险现身

又何止肖斗斗,连疤面青衣都未能抑制自己心中惊奇,不自禁瞪大了眼睛。

六耳随手将鱼儿扔回水中,继xù

向着疤面青衣走来。

行走同时,六耳的鼻子还在不停的提嗅、分辨着疤面青衣的‘味道’,越靠近、越闻嗅。他眼中的期望之色就越浓重。而希望之外,杀猕丑陋面上又多出了一份亲切。

他亲切,肖斗斗可一点不亲切,对方几乎走到画舫边缘了,哪还能容他再做靠近,翻手亮出了自己的宝物三江环,沉声道:“来者止步”

话未每说,六耳杀猕便告止步。

不止停步,且还身形晃动、三眼齐齐上翻,咕咚声中一头栽倒于水面。旋即。沉底了。

轻松点化神鱼之人,来自旧圆的凶狠怪物,竟就此倒下了。六耳摔入水中,身后水面留下的两排脚印就此消散;天穹上的‘足迹倒影’也随之化开。丝丝缕缕、血纹似的飘荡开去。

肖斗斗心思转动奇快。立kè

抬头望向疤面青衣:“尊主神通”

“我未出手。”疤面青衣摇了摇头。片刻后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了,喃喃自语:“造化?”言罢招呼肖斗斗:“你捉奇鱼。我抓猪猡!”

六耳杀猕真zhèng

昏厥,和尸体也差不多少;那条怪鱼则因刚刚化形,身基不稳也陷入沉睡,两条‘大鱼’再好抓不过了

秦淮河上,疤面青衣主仆抓鱼之际,老态龙钟之人走在小路上。

小路前方不远处,一片连绵大山:原本清静之山,因天数剧变而沉落过半,虽也还苍翠但再灵秀不再,狼狈且沧桑,离山。

离山附近阴雨连绵,本就不平整的小路再添泥泞,老人家走起来就更吃力了。

吃力、蹒跚,不过老人走得很‘干净’,鞋子踏入泥水时,便如火炭落入薄雪,无论泥巴还是雨水顷刻消失得一干二净。雪化了至少会有水渍残留、会有水烟微腾,可小路泥沼没得全无踪迹,凭空、不见了。

脚下干净,鞋子干净,衣衫干净,就连脸膛也是干净的,人老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头发白得仿佛北原冰川上万年不曾融化的冻雪,可老人面上不见一丝皱纹。

没有皱纹、没有胡须、甚至连眉毛不不存,他脸上不见一根毛发,面色奇白、嘴唇则红得似是涂抹了一层鲜血。

还有他的眼睛,瞳仁乌黑、眼白返青,无论何时看上去都清爽明亮的眸子,却笼着一层浓浓的困惑正前行中,身前十余丈处忽然闪出一双人影:

头顶戒疤、身形强壮,身上僧袍开敞袒胸露怀、手中禅杖珥环轻响——苏景麾下,损煞僧兵中的两人。

左首僧人朗声道:“剑宗封山,离山方圆三百里内不容通行,还请老丈恕罪,若无要紧事情这便请回。”

右手僧人又补充道:“如真有急事在身,小僧愿送老丈一程,绕山而去。但需得耐心等候一个时辰。”

损煞僧出身佛家圣地,斗战时个个罗刹附体、平时则谦和有礼,说着僧兵对老人笑了笑:“看看还有没旁人需yào

小僧接引过去,凑一起方便些,不过老丈放心,纵等上一个时辰,到得地方也比老丈独自赶路更快得多。”

离山暂作封境,有损丧僧兵负责把守各条同路。

老丈占住脚步,皱起眉头打量着面前僧兵,片刻后忽然一抖袍袖,开声长唱:“留郡赵得一之四子赵晨、洪武洲陈福开之次子罗山谷接旨。”

声音又尖又细,纯粹无比的京宫腔调,纯正无比的内侍唱颂圣旨声音。

两个僧兵之前未看出老汉脚下的蹊跷,只道对方是凡人。老人被拦路,忽然喊出‘接圣旨’,何其可笑的事情,但两个和尚大吃一惊!还不等对望一眼忽觉古怪力量自冥冥涌来,身不由己跪倒在地。

不过旋即怪力一变、又把两位僧兵扶了起来,对面老汉摇了摇头,歉然道:“咱家糊涂了,竟忘记出家之人接旨无需跪拜,两位法师勿怪。”

和尚站起,却无法稍动,空有一身法力但无以施展。

对面老汉双手一分,凭空里展开一卷皇令,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臣秦吹奉职差公,损光损慧二僧不得拦路,钦此。”

不伦不类的措辞,两位僧兵目瞪口呆。

损煞僧兵皆为沙场百战、身死于厮杀后不肯散去的凶戾军魂,被弥天台高僧带回古刹点化,化凶魂为佛法僧兵。即为僧兵,自有法号,他们两个法号正是损光、损慧。

怕是连苏景都不知dào

他俩叫什么,这太监似的老汉却知晓?

知dào

法号还不算什么,两位僧兵战死前、上一世的出身凡俗间的名姓,也一样被老汉随口喊出,尤其那个‘损慧罗山谷’,他爹本名陈福开,洪武洲人士,在家乡与人争执失手打死了人,这才背井离乡改名换姓,逃到外省改姓氏为罗这个秘密就连点化他的弥天台高僧也不知dào



“两位法师请接旨。”说着话,太监似的老人颤巍巍迈步上前,将手中圣旨往二僧手中一放。说巧不巧的,这个时候雨云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

雷霆响亮,老汉身躯随之微微一震,始终充满迷茫、困惑的双眼中泛起一丝清明,似是被天雷惊醒了一份,身体不动头颅回转、看了看天,再转回头看了看两个无法稍动的和尚,清明光芒散去、目光重又迷惘起来,口中喃喃‘我来这里作甚’,再不理会两个和尚,转回身走了,只跨一步人便消失于地平线。

老者一走,两位僧兵身上桎梏消散,重又能活动了,低下头看手中‘圣旨’,‘奉天敕令’为大字隐修衬绢、两侧银龙真鉴为证,蚕丝穿金仙闪闪荧光,绢上字迹清晰俊秀,正正是老太监念过的那句话,不差半字。最后加盖玉玺龙印,千真万确绝做不得假的一份圣旨。

两位僧兵愕然相顾

离山前,偏僻处,苏景既不知秦淮河上疤面青衣‘抓鱼’,也不晓得三百里外损煞二僧‘接旨’,他正和三位门中要人聊天,掌门之位不是现在接任、地下六耳封印也没办法去修补,苏景有这点好处:着急于事无补,何不放开胸怀?反正自己以后会常驻离山,真要有天封印失效,那便法术剑术上再斗个你死我活吧。

话题很快轻松起来,说一说幽冥时的经lì

,叹一叹自己与迎抗天劫那场举世之战失之交臂,聊了一阵,林清畔另起话题,对苏景道:“师弟,当知‘天机不可泄露’,破无量悟天道,大都是个人领会便好,无需讲与旁人知dào

,哪一门哪一派都是如此。嘿,你可倒好,竟还当着天下大声说出。”

修家行事百无禁忌,什么都不怕,唯独对天存了一份敬畏心,是以‘天机不可泄露’也当真算得一重忌讳。

“师兄教xùn

的是,是我心性浮躁,悟道之后贪图一时爽快,就给说出来了。”苏景笑了笑。

林清畔叹气,点点头:“既然你都说出来了不妨给我们说个仔细,天无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尘霄生、沈河真人也跟着一起点头,向道之人,听说‘新鲜道’自然希望能听个明白。若苏景压根没提过他们当是不会问,偏偏苏景说了一半,还真的迎来了无量劫,实在勾得人心里痒痒。

苏景哪会有丝毫隐瞒,翻手取出了一朵花儿,被啃掉一边的太阳花儿:“领悟‘天无道’,全因这朵花。”——

今天就这一章了,大家多包涵,坐在这码字感觉完全不对劲,争取明天能恢复正常更新。

鞠躬,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六八七章 我是我的天

苏景哪会有丝毫隐瞒,翻手取出了一朵花儿,被啃掉一边的太阳花儿:“领悟‘天无道’,全因这朵花。”

“花?”三位离山高人对望一眼,饶有兴趣。

苏景微笑,继xù

:“结宝瓶前,我体内第三座小乾坤成形,气意泄露曾有异象显现,太阳花海盛开于西仙亭一时兴起,我把第一朵花儿留了下来,移栽小乾坤内,算个留念吧.”

尘霄生回忆当时情形:自己施展‘一念沧海一剑青鸾’之术恶战墨巨灵,苏景则受阳三郎冲击短暂沉睡、由三尸相护沉入海底,不久后先是一朵太阳花绽放于体外,正好开在拈花神君的膝盖上,随即无边太阳花园铺满海底

苏景能猜到师兄想什么:“就是开在拈花膝盖上那一朵。”说话间他松开手、一道金风相送,将太阳花递到了尘霄生手上。

接过花、尘霄生微扬眉:“是真花?”

苏景点点头,目光稍显兴奋:“嗯,我自己也没想到自体外移栽身内后,这花儿由虚入实,变成了真的花。””

把玩花儿片刻,尘霄生将其递给身边林清畔,后者先是闻了闻,又从花心实处掐指一拈,拿出来几枚葵花籽,磕了、吃了、笑了:“果然是真的。”说着,手中葵花籽分给沈河两粒,掌门真人也嗑瓜子。

沈河吃过两颗瓜子,若有所思:“幻花变作真花。乍一想匪夷所思,但若仔细思索,花儿本就是你气意凝结,归回气意起始地,这不是无中生有,而是本真归源,变成真花倒也顺利成章。”

“是,这个道理后来我也大概想通,可是更奇怪的事情很快又来了:这花儿活了。”苏景的眼睛明亮:“扎根于一方礁石,根脉伸展、汲取水养,本有些枯萎的花瓣又复饱满起来,金艳艳的滋润好kàn

。”

由虚入实。幻花成真算不得什么。但花儿可活,真zhèng

是一重神奇!

苏景把花儿移栽入离山巅化境内的一块礁石上。

离山巅即黑石,这宝物是苏景的气窍;这座气窍在他结宝瓶的修行中,与黑狱扣合。结做他的三重乾坤之一的‘正气小世界’。

关键便在于此了:当化境归入修家的宝瓶乾坤后。质性也会随之改变。除非苏景刻意动念它才会恢复灵秀洞天的本貌道理说起来晦涩拗口,可尘、林、沈三人何等悟性,都能明白苏景的意思:

灵秀洞天。种花能活,等闲事耳;尚未破无量的修家小乾坤,无天道入主便无法开造化,绝不可能会有生命诞生、转活。

西仙亭恶战时,苏景尚未破无量;黑石洞天被他当做了‘正气小世界’的一部分,当时并未刻意动念使其回复洞天本质。

说穿了,无天道无造化的小乾坤,无法孕育生命,怎么可能让一朵花儿活过来?

但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说到这里,苏景稍作停顿。

三尸相距虽远但仍领受到本尊心思,悬停于苏景等人身边的童棺被三尸召了回去,不多时又搭着海灵儿三姐妹归来,三姐妹手中捧了热茶奉于苏景、掌门、两位师兄。

待他们喝上新茶,苏景才再度开口,不知不觉里语气加重了许多:“相比前辈修家,我的运气很好,旁人的宝瓶小乾坤都是‘意化’、‘玄念’而成,但我是引宝物入体做气窍、化乾坤,算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数。”

“既然其他修家的乾坤皆为‘意玄’世界,自也没有人会动起‘弄朵花进来种种’这等荒唐念头。”苏景也喝了口水:“但我得了这个机缘,又一时兴起‘种花’留念,不成想到得最后,竟撞破了一重天大玄机!”

天道与生命,或许没有关系?

若为真,这不是天大玄机又是什么!

若为真,天道便根本无涉于乾坤造化、无涉于生灵行为,管你花是臭的草是香的、管你狼吃草羊上树、管你乌龟吞大象还是蝴蝶娶乌贼,一切都由你们自己去搞、统统都与天道无涉、无关、无所牵扯。

若为真,天道与修家的关系苏景的声音不自禁微微颤抖,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颤抖是因兴奋、疑惑还是恐惧而来:“天道与修家的关系,会不会就是:没关系。”

这样一番话说出来,算不算大逆不道?苏景不晓得。何止苏景,尘霄生、林清畔、沈河三人一样不晓得,饱经世事的高人此刻直觉心脏乱跳,喉咙发干,一个劲地喝水。

目中精光闪烁片刻,尘霄生沉声开口:“所以师弟悟出的天无道,其实是天不管人间道、天无视修行道。”

苏景的见识远不如师兄,但‘天无道’这件事他做过仔细思索,是以想得比师兄更周全,点头后又补充:“也是天无生灵道。天伦人伦万生伦,各行其道!”

林清畔沉声开口:“那师弟有没有想过,若天道与修行全无牵扯,为何修家结宝瓶后不能直接养成元神,非得要领悟一重天道,才能温养元神结化如意胎?”说话时他手中茶杯放下,海灵依依乖巧,赶忙又给师兄把茶水蓄满。

林师兄发问,苏景却满脸喜色。

欢喜只因和聪明人说话心里痛快,这一问正戳中痒处,苏景连连点头:“想过,且还煞费思量,想不通时满脑糨糊心都烦,想通时才发xiàn

不过如此,我所得答案:元神不是无情物,若要开灵犀得智慧,非得有一重信念、道理做指引才行!无信念无道理,便无知无智亦无情。”

‘啪’一身轻响,沈河捏碎了手中茶杯。一身重伤乱七八糟,难得此刻还有碎碑的手劲,掌门真人眯着双眼:“你之意:破无量、悟天道,修家领悟的只是自己以为的天道,其实并非真zhèng

天道,而是己心笃定的信条?”

话说完,不用苏景回答,沈河又‘哈’的一声大笑,满满痛快之意:“有意思、大意思!”抬手又想喝茶,这才发xiàn

茶杯早都碎了

苏景眉飞色舞。深深吸气。不再等同门发问,自己一股脑地向下说去:“恶人悟恶道,以杀戮证道飞仙去,恶人后辈叩拜先祖个个笃信:原来天为恶;善人悟善道。以德行证道得逍遥。善人门徒叩拜师祖由衷以为:天伦必为柔善道错了错了。天又哪里分什么善恶?善恶都是修家自己领悟,与天不存半个大钱的干系。”

“还有我之前领悟的现世报,这又算什么天道呢?中土天下、千秋万载里。随处随时可见,有恶人大富大贵子孙满堂,有善人孤苦凄凉早夭横死,当然这情形不绝对,可也不算罕见,足见得天无现世报啊。那我领悟‘现世报’却迎来了天劫?由此亦可见,我领悟的是我自己的信义自己的道理,并非真zhèng

天道。”

“天无道,不是天没有道,只是天之道和人没有关系,因不是天要活,而是人要活;不是天要飞仙去,是人要飞仙去。”

“天无道,的确是天不讲道理——天不和人讲道理,因为天把讲道理的机会给了人啊!你觉得你的道理没错,没错就没错,天不会去为你分辨,只要你较真执着于此道,它就会认可,它就会给你雷劫洗炼让你又继xù

前进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抗得过劫数,仍是要看你自己了。”

“天无道,无道即为大公道,人人都可以讲自己的道理;天无为,无为即为大作为,它让乾坤方圆让世界完整,即便万物存生本身与天无关,可这生灵成长的机会仍是来自于天,天已经尽了本分了。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天给了机会,会如何,看你自己的。若有所得,你我不必谢天;但有所失,你我也不该怨天,如此。”

天不和人讲道理,但天给了人讲道理的机会,每个人都能讲自己的道理!

既然修行,少不得论道、辩道,苏景以前也曾与同门或同伴论道,但从未有过一次如今天这般痛快!

一番话说话,浓浓笑容盈满,最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初入修行时,我曾对师叔说过‘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如今再看,错了一重,应该是:天无对错,但人分善恶。”

苏景这番道理究竟是对是错?

当真不重yào

,他已经过无量雷火劫,全无必要再去做明确分辨,只要他自己认为对便足矣!

但不得不说的,一番长篇大论即有离经叛道之嫌,也不乏精彩奇妙见解,他自己说得痛快,掌门与两位师兄也一样听得过瘾。沈河抚掌而笑:“前辈有言,开得心花之人,于领悟境修行时常会做大智慧观、得大智慧论,果然如此!”

掌门夸得不轻,不过也确是有这等说法,苏景在南荒揣摩天无常妖丹,开心花破智慧,那次机遇不是白来的。

苏景没客气、开开心心领了掌门称赞,另有补充道:“我能破‘天无道’这题目,还有三个缘由:一是褫衍海修行突pò

,开三十六羽花时悟得‘独独之我’,有这重境界,再思悟时可以‘身在乾坤间、心悬天地外’,做世外观世;另则,也是褫衍海中与墨巨灵司昭斗战,从他口中得了一句箴言: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最后则是师尊在破去第八境十年后再添于帛绢的留言……”

独独之我是看思悟办法,无需多言。而‘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又何尝不能看做:你是你的天,我是我的天。

至于师父的注言‘我的公道与天的公道不是一回事,为何也能破境’,最后也整整扣合了苏景破出的:天无道、修家自悟修家道这一重大题目!

苏景将自己所悟之道、悟道过程讲解完毕时,不远处三尸现身,向他们走来。

三个矮子面上不见嬉笑疲赖,雷动愁眉不展、赤目神色忧虑、拈花则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状态还不是很好,写得特别慢。

今晚两更,第二更正在写,可能会比平时晚些才能写完。

另外销假,恢复正常更新,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包容,深深鞠躬。(未完待续……)

第六八八章 多多益善

这等神情在三尸脸上实在少见,苏景纳闷问道:“怎了?”

雷动的回答让人摸不着头脑:“本来我们三个很高兴、快活得不得了,可后来再仔细思索,发觉时机不好、很不好、没办法更不好了。”

苏景听不懂:“什么时机?”

赤目黯然神伤,回答道:“你和不听的良辰吉日。你俩结婚的时机不妥啊,东土正道,西海水族、南荒群妖,全都伤了个一塌糊涂。”

轮到拈花接口了,小胖子面色凄苦:“下月初九就结婚,距今还不到二十天,天南地北那些门宗那些高人统统飞不动,不做轿子就只能爬着来即便现在把灵讯送到他们眼前,他们也赶不及啊!”

言罢,三位矮子兄弟对望一眼又再一声长叹,赤目如霜打的茄子,沮丧异常:“人不到,贺礼也到不了。”

拈花以己度人:“待过了吉日,多半他们会扯上疗伤借口闭假关去,几百年后再出关,什么礼物都赖光了。”

每到重yào

时候总能现出雷动的沉稳,不做无用颓唐,而是认真思索以图弥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内中精光闪烁:“非常时候啊。看来…少不得你我兄弟亲自跑一跑了,去给各大天宗,送喜帖请柬。”

送喜帖为名,待到了地方对方若是不把礼物放进童棺里,且看三大宗师如何不要脸拈花闻言微喜,赤目仍无精打采:凭他们三人。就算分头行事、哪怕跑断了腿也休想在十八天里跑遍天下各大门宗,总不能苏景大前天结婚了今天我上门来送帖子吧。

雷动拍了拍赤目肩膀:“神君,你我皆为天上金仙,当看开:宝物不过身外物,无需太过计较了。”

“天尊教xùn

的是我去西方,弥天台和尚欠咱们的人情最大对了,”赤目忽然想起一件事,红眼珠发亮,瞪向苏景:“弥天台方丈和尚不是送过你一个金莲宝物么,金莲开。方丈至。你先传灵讯告sù

他们喜事,过两天直接开了金莲让辰光来,我们少跑一家。”

这边少跑一家,那边就能多走一宗。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苏景咳一声。摇头失笑。都懒得和三尸废话,三字严令:“不许去。”

三尸大怒,喊上自己婆姨。嘟嘟囔囔地走了

不听想要风光大嫁,如果中土各大修宗的贵宾都不能来便不是风光大嫁了么?若真如此浅薄,不听又怎么可能做出‘让笑语开遍天下’这等豪迈大事!

能在初九清晨让天下人的目光都眺望东方,能让这世界中人听说‘笑语仙子嫁了佑世真君’时脸上绽出一个真心笑容,能让苏景不为东土唾弃、从容快活地娶了这个邪魔地的妖女,便已然是不听的风光大嫁。

如果在意吉日里究竟有多少宾客登山道贺,不听也根本不会选下月初九这个日子。

女人心最难揣度,小妖女旁的心思苏景不敢笃定,但至少‘风光大嫁’的于她的真意,苏景还是敢肯定的。而此刻心思从‘天道、正道’这些修家事情里跳出来,想到自己喜事将近、那个还不知dào

大名叫啥的漂亮丫头就快要嫁入苏家做媳妇儿,苏景心里暖熏熏的舒服对了,她大名叫什么?

从未有过的,苏景开始猜不听的真名。

见小师叔游神,掌门猜不中细节但至少能想到他在琢磨喜事,微笑道:“离山弟子结做道侣双修,一般而言,喜事会从简,不过今次破例,当会好好热闹一回。”

不等苏景开口,林清畔就接下话题:“不是因为师弟如何,只为不听姑娘让笑语开遍中土我辈便当竭尽所能,送她一场好好欢喜。”

“这事已经被红长老接下了,其他主峰长老、门中弟子会全力相助,师弟就请安心等待吧。”尘霄生也笑吟吟的。

怎么会不安心?苏景踏实得很,对掌门、师兄道上一声‘多谢’,几人说说笑笑,返回离山前。顾小君还留守于原地,见苏景归来迎上前:“苏大人阿骨王可还有吩咐,若无事下官便返回封天都向尤大人复命去了。”

苏景正要找她:“你不别扭我还别扭,直接唤我名姓就是了。小师娘尚在幽冥西陲”

顾小君明白他的意思,不等说完便点头道:“你放心,下月初九的喜事定会传于九王妃知晓。”

苏景又道:“另外还有一事相求能不能请犹大判出面,自幽冥寻一位巅顶修持、又可信任的鬼王,来离山与我见一面?请他来给我帮个小忙,事成之后重重香火酬劳。”

顾小君好奇:“你自己不就有好几个鬼王下属,何事需得其他鬼王相助?”话说完,顾小君又压低了声音:“鬼王在幽冥里争权夺势,打成了一锅粥也无妨,但阴间实力不得干涉阳间事务,你若想请鬼王上来帮你打仗,阴阳司一定会与其制裁,此乃无变铁律。这事你不能通过尤大人的,最好的办法还是通过滑头王帮你找人”

“误会了。”苏景摇头:“不是请鬼王出兵,与旁人无涉是我自己的一桩法术事情。”

顾小君释然一笑,跟着犹豫了下,自袖中摸出了一枚锦盒,打开来里面摆放着一对龙眼大的明珠,有趣的是两颗珠子上都被人用笔墨勾勒出眉眼五官,一双笑眉笑眼的小娃娃,一为囡囡另为囝囝,此外匣中还有一枚鬼玉:“珠内养下了一双细鬼儿,为前辈精修猛鬼所炼养,玉玦内有养饲办法,机缘巧合下为我所得,如今这双僮儿就快脱胎珠凝身出世了,具体灵性如何我也不晓得,不过给你和王妃做一对琴剑僮儿当没什么问题,且他俩成身后能够游走于阴阳,有什么事情你可靠他俩随时传讯于阴阳司。”

顾小君目光款款,望着苏景:“阴阳司也元气大伤,最近这段时日必定公务繁忙,封天都太多事情等我回去帮忙,你与不听姑娘大喜之时我怕是脱不开身,就不上来了,以此礼提前恭贺王驾与王妃举案齐眉、万年好合,还有早生贵子百子千孙!”说完,将锦盒塞入苏景手中,同时送上一个柔柔笑容,又迈步走到不听面前恭喜几句,随后身形一转化作黑风,这就要往地下去钻。

不料就在此刻忽然三声怪叫传来:“先别走!”三尸急赤白脸自三个方向飞扑而来。

下一刻黑风散去顾小君重新显形,左手按住雷动的大头、右手撑住拈花的胖脸、左脚独立右腿弹出抵住赤目的胸口,难为她重伤如此还能有如此反应、挡下了三尸的扑抱:“有话就说,少来扑人。”

三尸早早收力,否则顾小君万万挡不住。三尸笑嘻嘻,拉着女差官走到一旁去,你一言我一语好一番啰嗦,苏景未去偷听,但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们在嘱咐顾小君:阿骨王大婚喜事,阴阳司大小官员可一定一定得来喝杯喜酒!

两界皆伤,所幸阴阳司判官还能遁入阳间,就剩这一根竹杠可敲了

假装没看见三尸所为,苏景径自去找不听,小妖女背负双手亭亭玉立,口中在和小金蟾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可那双满是笑意、情意的眸子早都瞩目于苏景。眼见他向着自己走来,一贯爽朗大方的莫耶女子目光居然乱了一下还有脸红。

但很快,俏目重抬,继xù

望向苏景,笑意更浓了。

可惜,还没等苏景走到不听面前,自有不识相之人拦住了去路——伤得都快碎了的裘平安,由几个血衣奴搀扶着拦住苏景:“你给个痛快话呗,男傧相,到底是我还是小白脸子?”

“小白脸是谁?”苏景让他问懵了。

“我。”小相柳冷声相应,被几个恶人磨扶着从另个方向走来,到底是南荒出身的妖怪,会讲汉话却难精通,不觉得小白脸这词如何,他本来脸膛就白,比裘平安白多了。

其实选谁苏景都开心,可不选谁都不合适,此时不远处不听笑吟吟开口:“莫耶习俗,男傧相越多越好,这才显得新人家门深厚、新郎本人交游广阔。谁家若只能找来一两个男傧相,我们莫耶娘都不稀得去嫁。”

此话真伪无从分辨,不过帮苏景解围之意倒是更重些,尘霄生闻言笑道:“那我也凑一个!”

三尸中赤目回头:“师兄你不成,把苏景比下去了可大大不妙。”说完,又看了看尘霄生身边林清畔,显然林师兄老脸老眼的能更衬苏景精神,赤目满yì

:“林师兄倒是可以作个男傧相。”

林清畔失笑,不论年纪只说面貌,放眼天下可找得出这么老的男傧相么。

话题一起,热闹立kè

就来了,三尸就此放走了顾小君,围拢苏景面前一一细数男傧相人选,口水横飞煞有介事,人家新娘子说得明白:人越多越有面子,三个矮子都自诩仙家,那是当真要脸要面的大宗师!

尤其雷动老成持重思虑成熟,举一反三,莫耶男家要多傧相,女家自也不能太寒碜,可小不听在此间实在没几个朋友……三尸商量几句,把自家海灵媳妇儿送去给不听做女傧相以状家威,可如此一来,三尸兄弟自然而言也就成了男傧相。

雷动‘嘿’一声:“能请得你我三仙兄弟为伴喜,也算是苏景的排场了!”

另两个矮子齐齐点头:“便宜苏锵锵了!”(未完待续……)

第六八九章 喜嫁吉服

离山热闹,但大家不能总在山外待着,少不得再请三尸出力,童棺展阔开来把诸多高人装进去运回山内。忙过好一阵子,苏景依照掌门之命又把离山巅收回体内。

光明顶已碎,苏景仍是刑堂主事,现在可以落脚于刑堂律水峰,但说到底诸多缥缈峰都是水行基,不适合阳火弟子修liàn

。以掌门人和两位师兄的想法,待休养一段时日、大家恢复元气后,自星峰中挑选一座重新做祭炼,变水基为火根、以后专用做离山阳火一脉修行道场。

苏景却说不必麻烦了。

他仍回到了星峰下、离山深处、原先光明顶沉落时所在地方。

光明顶不再,但它曾在地面上摆放过漫长年头,早都留下深深印痕,苏景愿:于此结庐建舍,光明顶遗址所在,便是离山剑宗阳火道场这一份念旧的心思,让苏景心里很踏实。

随后日子,离山上下喜气洋洋,红长老这次放开了手脚,里里外外张罗着小师叔与莫耶仙子的喜事,但凡红鹤峰上传出的谕令,莫说普通离山弟子,就连掌门人和其他长老都要乖乖听命受于调遣。红景这一次算是过足了瘾头,唯一让她不痛快的是:伤势在身用不得法力,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

当年离山真传白羽成和涅罗坞弟子卿秀结做双修道侣时,剥皮国皇帝派洪灵灵送来一座‘金榕木殿’当贺礼,此宫与小妖女原来的紫桐妖宫规模相当。为剥皮皇家行宫。这礼物太过贵重、且白羽成身居真传星峰完全用不上,便将其上缴门宗,如今红长老做主,将这座金榕木殿取出、送给了不听。

红长老出手大方是没错的,但女人心里的小算盘总会打得特别响亮:苏景是离山的小师叔,不听嫁苏景便是嫁离山,离山的宝物给离山的人,那也还是离山的宝贝,礼再重也不亏。

金榕木殿被安置于离山西五里地方,现在算是不听的娘家了。海灵儿姐妹、裘婆婆、小金蟾等人都陪着不听在此暂驻。当然也少不了一大群被红长老派过来、由扶苏带队的离山女弟子。

一伙子放到修行世界全都响当当名头的仙子们,此刻也和凡俗间的婆姨、丫头没了什么区别,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忙忙碌碌地布置着宫殿,此间为出嫁地方。非得张红结彩做大喜庆装扮不可。

仍是受伤脱力的困扰。时常可见提灯捧花儿的仙子。在匆匆奔跑中忽然脚下一软大大的马趴扑翻在地,跟着就是一阵咯咯大笑,踏风驾云采月摘星的飞了这么多年。如今居然平地摔跤,这感觉还挺新鲜有趣的。

离山、妖宫两边都在喜庆中忙碌,苏景和不听还能说什么啊,这就是他们的同门、他们的家人了。实力无损时大家提剑飞天斗战并肩,你抬手截云断海我动咒飞山拔林;气力不济时就把自己当做凡人,搬着梯子去挂灯笼、继xù

为他们奔波忙碌。能够踏入离山的门槛,算不出是前生几世修来的福气。

苏景和不听心里过意不去,有心劝阻不必如此麻烦,可又哪有人会听他们的,待嫁待娶小夫妻惹祸了,惹出大伙的兴头了!

一晃七天过去,这天清早,不听自妖宫深处的寝房中推门而来,小金蟾住她隔壁,听到动静也走出房门:“一连五天不见人影,还到你近嫁生怯、逃婚去了!”

之前整整五天,不听都把自己锁在房中,未踏出半步也不容旁人来打扰,此刻眼睛微红显是未曾休息,可神色里满满开心,一见小金蟾,欢喜笑道:“正好要找你,来来来。”说话间拉起小金蟾的手回到自己的卧房。

妖宫中房间都宽阔敞亮金碧辉煌,虽脱不开剥皮妖国那份浓浓的艳俗意味,但至少能算得奢华,而踏入门槛、最最显眼夺目的莫过于大屋正中木架上挑挂的那一身凤冠霞帔、喜嫁吉袍了。

灿灿火红颜色,祥禽瑞鸟在明,合欢云纹在暗,小不听真zhèng

好绣艺好裁技!

小金蟾可不是南荒穷山恶水中来的妖精,出身天酬地谢楼,什么样的珍玩宝物她没见过,但此刻仍看直了眼睛不听的裁绣手段固然了得,更让小金蟾艳羡的是巧手莫耶娘自己给自己做嫁衣!身为女子,自做嫁衣时心底那份快乐,又有什么能比得?

这是不听的福气,没有一双巧手之人没得羡慕。

“如何?”不听语气关切,拉着小金蟾围着喜嫁吉服打转、细细观瞧:“这几年闲暇时就会来做这件衣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回来了这几天着实有些赶,怕有几处还不够”

“哪有不妥,十足漂亮十足精致!”小金蟾替不听欢喜:“放眼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件更好的来!”

“当真?”不听将信将疑。

“骗你让我舌上生疮!”小金蟾立狠誓,说着还把自己的蟾蜍长舌伸出来对不听晃了晃,旋即又笑道:“快穿上来试一试,我去喊她们过来一起看。”

正要向外跑去,手腕被不听及时抓住,不听摇头:“莫急,试衣前还有件大事要做。”

话说完小不听走到一旁,将桌案上早都备好的几枚盘香点燃,清香缭绕中,双手结了个古怪印,转回身对着自己的吉服,双目闭合口中喃喃念道了一阵,随后手印开解、右手在自己平坦柔软的小腹上轻轻拍了三下。

怪异仪式不算完,不听又望向小金蟾:“到你了,来拍三下。”

莫耶习俗,少女嫁人前为自己祈福,若通译做东土凡间市井说法便是:盼着我肚皮要争气啊。仪式最后非得有个多子多产的妇人再来拍一拍少女的小腹才算圆满。

那小金蟾给裘平安生的孩儿都够开个妖精宗派了,自是再有资格不过,喜滋滋迈步上前,口中吆喝:“生!没完没了的生!”伸手在不听的肚皮上轻拍三次。

拍完小金蟾又忍不住多嘴:“你做修行时,不曾锁宫吧?”女修的说法,以真元干涉血气行运,再不能为人母但可让修为更上层楼。这种事情于女修中普通得很,投入毕生精力问道于天,又哪有时间和心思去生孩子。

一双闺中密友聊天,无需避讳什么,不听摇头:“我从未碰过此法,好朋友每个月都来看我。”

好朋友也是莫耶说法,东土唤其天葵或月事,从未有过这等说法。是以小金蟾犯傻了:“什么好朋友?我不就是你的好朋友?”

不听也傻了,眨眨眼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疼了肚子。

两个女子笑闹一阵,小金蟾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险险忘记跟你说,前天苏景、红长老和掌门人来过,见你闭门就未做打扰,是这样:星天一战举世皆伤,你俩吉日时候怕是没几个人能赶来,苏景与离山商议,喜讯总是要传过去的,不过喜讯中也言明,就不再劳动那些别宗高人来离山了,到时候咱们自己热闹一番”

此事不听心中早有准bèi

,即便苏景不特意来说她也无所谓的,不等小金蟾说完她就痛快点头:“已臻圆满,足矣了。”

不料小金蟾的话还没说完:“不过苏景又说,待新婚一个月后,他修为当能尽复,会带上去在中土跑上一大圈,大小门宗、挨家挨户上门去做拜访。”

“啊?”不听愣了愣。

“千真万确,苏景确是如此说的,沈真人当时就在一旁。”小金蟾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这等狠心修家为我生平仅见,大喜之日你等来不了、不能送礼无妨,待喜事过后我去看你们!”

正笑着,外面忽然传来呼喊声音:“新娘子,苏景派咱们来接你去离山,要去见一个要紧人物,须得打扮整齐、切记切记!”喊话之人雷动天尊。

不听暂不多问,苏景说什么她都听,由小金蟾帮衬着梳洗打扮,随后坐进童棺飞赴离山。

待到光明顶故地一看,果然有客人,且客人的身份还颇为不俗:

小黑袄、短脖子,白白净净十寸高的小胖子,左手托着一方瓷盘暗纳乾坤,内中三棵沧沧古槐枝繁叶茂,右手边一头九斤黄大公鸡昂首而立,雄赳赳气昂昂颇有几分威风。身后另有七丈高大猛鬼,手中一杆大旗迎风猎猎,‘削朱’两字鬼撰铁画银钩煞气盈溢。

幽冥中一方霸主,削朱大王摆放离山。

削朱和苏景可没交情,自不会主动跑来探望他,不过苏景曾托请顾小君,请尤大人寻一位精修猛鬼来离山,尤朗峥找来的就是削朱王。

大判官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削朱王还算客气,待见到不听后,白白胖胖的脸上更是露笑容,乐呵呵地打招呼:“小九王妃,好久不见。”

寒暄几句,苏景开门见山:“劳动削朱王大驾,只因此物。”说着,他自囊中取出了青灯:“请大王助我开此灯内化境。”

大喜事情,是一定要去青灯禀报师叔的,可阳间能开青灯的,怕只剩疤面青衣了,又怎么可能找他帮忙?不得以只要请猛鬼上来相助。着不听盛装而来,要见的要紧人物自非小黑袄削朱王,苏景是要带她去给老祖叩头。

要去见陆老祖了,不听心中又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忙不迭从囊中摸出小镜子左照右照,再细看自己妆容。

看过了自己,又取出那件早就做好但始终没机会送给老祖的袍子,边边缝缝做认真检查……(未完待续……)

第六九零章 入地无门

削朱王既然来了,自不会再推诿什么,自苏景手中接过青灯,旋即微微扬眉:“乍一看平平无奇,入手方知深不可测,小九王好身家!”

赤目不放心,从一旁嘱咐:“能打开最好,打不开来的话千万莫逞强。”这是怕青灯受损会伤及老祖,可削朱王听来似是对方怀疑自己修为不够,话入耳、刺得慌。

十寸高小胖子斜忒赤目,三尺高赤目昂下颌苏景迈步站到两人之间,对削朱王颔首道:“有劳王驾。”

不再废话啰嗦,按照苏景指点削朱王行元施法,开青灯。可不曾料到的,那一道道咒法送进青灯仿佛泥牛入海,宝物全无反应。

削朱王皱皱眉头,深吸一口气,这一次运足了十成力道再催咒,青灯仍就无动于衷。

鬼王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单掌所托瓷盘一扣,三棵参天鬼槐落地,结形品字,随大王施法枝叶轰轰摇摆,霎时间鬼哭狼嚎弥漫八百里离山,槐阵传力、以助削朱施咒开青灯化境。

半柱香光景,巨槐落叶无数,冥冥中的恶鬼游魂哭号到嗓子都哑了,仍不见青灯化境有开放迹象。

猛一声雄鸡啼鸣,九斤黄双翅绽开飞纵于三棵大槐之间,只见滚滚煞气自地皮下冲腾起来,尽是汇聚于削朱王之身,可任凭他如何用力,青灯都岿然不动打不开!

又再拼命半柱香,削朱王收了法术。将手中青灯奋力往地面一掷,怒视苏景:“姓苏的,本王受尤大人所托,不计前嫌好心来阳间给你帮忙,你就是如此消遣人的么!”

三尸早都得了苏景嘱托,全副精神提起,时时刻刻关注鬼王,见他抛青灯雷动应变最快,一扑一滚抢在青灯落地前及时接在手中。

化境中住着陆老祖,知情人对此灯从不敢有丁点不敬。岂能让它摔在地上。赤目拈花勃然大怒。殷天子利剑出鞘,怒声大骂:“尤那矮鬼,打不开便罢,为何摔我师那个宝物。嫌自己命长么!”

雷动把手中青灯递给苏景。自己也出剑。与两位兄弟并剑结阵,恶言向敌破口大骂。

三棵槐树一只鸡亮出御敌之势,削朱王混不示弱。怒声回骂:“砸就砸了,这天下岂有本王不敢砸的东西,你等又敢怎地!”

青灯安好无损,是以苏景心中全未动气,摆摆手把三尸挡了下来,迈步来到削朱王面前:“如今我已返回阳间,再不牵涉幽冥中的争斗,又哪会故yì

消遣于你。”

削朱王圆溜溜的眼睛一翻,双眸戾气满布:“敢来消遣我,现在又不敢认么?啊哈,本王倒是忘记了,你本就是信义全无之人今日事情本王记下了,有朝一日必报此仇!”

言罢左手一招巨槐归瓷盘,右手一引雄鸡化金翎斜插头顶,小个子鬼王拉上给自己打旗子的七丈鬼,身形溜溜一转化归阴风就向地下钻去:他不晓得离山遭重创,只道山中处处高人,自是不肯吃这眼前亏,想要逃回幽冥再图报复。

不料苏景忽然一跺脚,旋即阴阳阻断、回归无路!

化阴风随便,归地府无路,削朱王找不到回去的那扇‘门’。

削朱王大吃一惊,抬眼再看苏景,更是按捺不住心底惊骇,脱口‘啊呀’一声怪叫,追随自家大王来阳间的恶鬼七丈黑干脆双眼翻翻直接昏厥过去——面前青年男子身上离山剑袍收起,一席黑袍显现,七条赤色大蟒张牙舞爪盘绕衣襟。还有那森森然阿骨王台气意结象,浩渺宫殿悬浮青年身后。

王袍加身、鬼势滔天,横断阴阳、入地无门!

这是阿骨王袍的本领,只凭苏景一个心意,他置身处千丈方圆两界绝径,不相通。

虽然削朱以前也不曾见过真zhèng

的蟒袍王驾,但只凭此刻苏景身上冲腾的鬼家声势,十寸身鬼王立kè

就能明白苏景的身份——会如此,一半是因削朱的见识了得,另一半则是‘本能’,无需谁来刻意说明,幽冥鬼物只要领受了蟒袍威风自然就晓得:苏景为王。

都唤作‘王’,可鬼王皆为自封,阿骨王却是阎罗钦点,身份相差何其遥远!

削朱王错愕当堂,脑中乱成一团上次见到小九王妃时,人家的盘子里藏了个大圣;后来听得沉舟兵主将楚三桓回报说小九王也是个大判官;这次更干脆,对方直接就成了阎罗神君驾前王公!

雷动纵声冷笑:“睁大你的鬼眼看清楚了,苏景是什么身份。”

赤目冷声接口:“阎罗钦点、列土封疆阿骨王,莫说无意对付你,便是想拿你做消遣,消遣不起么?”

拈花手中长剑挽了个花:“阎王亲手做的饼咱们哥们都吃过,还嫌馅太少!”

苏景‘升袍’只为拦住削朱回去,事情未说清楚如何能行,成功阻挡去路后一挥大袖,气势就此收敛,脸上笑容无奈:“其中确有误会,我是托请尤大人帮我寻找精修高人,所为就是开这青灯化境。之前我都不晓得会劳动削朱王大驾亲至,又何谈消遣再说你看我现在,重伤在身尚未痊愈,又怎会有心思去开你的玩笑。”

小不听也走上前,夫唱妇随跟着一起解释,很快削朱王心中怒气平复,眉头皱起:“若你的咒法无差,我就算打不开青灯,总也能察觉到禁法壁垒,但实jì

里,任凭我多大力qì

投进去,根本察觉不到这灯中有化境存zài

迹象。”

这便仿佛拿着钥匙去开巨大铁锁,力qì

不够有钥匙也拧转不动,可削朱王的感觉就是拿着钥匙对着一座大石头山。冲撞半晌都没能发xiàn

锁眼在何处,故以为灯中根本没有化境,是小九王存心戏弄。

“咒法绝不会错,我以前几次进出灯内化境都靠此咒。”苏景摇头同时自袖中取出上品香火,真zhèng

的大价钱,递送到削朱王手中。

故yì

耍人还会给钱么,削朱王眨眨眼睛:“这个多谢,或者我再试一试?”

“再好不过,有劳大王。”苏景又把青灯递给削朱王。

只可惜,随后连试三次。每次都一样。削朱王忍不住再起怀疑:“灯内真有化境?”

苏景着实有些惊诧了,力qì

不够有钥匙也开不了锁不稀奇,可连锁都找不到便是大大的蹊跷了!削朱王的本领虽比不得以前帮苏景开化境的大师娘和蚀海大圣,但至少找到‘锁孔’总是没问题的。

会如此。必是青灯内变。化境凭空消失绝不可能。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青灯境自内而外做闭关封境。

对师叔的安危苏景并不担心。陆老祖何等本事,何况他身边还有少女、老道两大奇人,且青灯境内变很可能就是那两个土著搞出来的状况。但自己喜事将近却不能带上媳妇儿去给师叔磕个头。让苏景心中着实有些怅然了。

削朱王将青灯还给苏景,拱了拱手:“爱莫能助,这便告辞了。”说完犹豫了下,没舍得把刚收入袖中的香火再还回去,转身正欲离开,苏景忽又开口,说的话莫名其妙:“大王莫担心,我无恶意。”说话间,俯下身子伸手按住了削朱王的肩膀。

下一刻,削朱王直觉一道清凉之意自苏景身上蟒袍涌入自己身体,游走于经络说不出的轻快惬意;而苏景袍子上那七头赤色怪蟒猛然摇摆开来,蛇尾与后足尚留袍内,上半身窜出袍外吗,昂首向天纵声长嗥,口中青黑毒炎滚滚直喷苍穹!

如此,足足维持燃香功夫怪蟒才重归安宁返回袍内,苏景把手挪开了鬼王肩膀:“多谢大王来阳间相助,这便请回吧。”

削朱王定了定神,面色变了鬼王大都性情暴躁,但削朱王算是个例外,平时不怎么发脾气,想当年沉舟兵让苏景坑了他心疼则已、但也照样睡得着觉。像今天这样,因为青灯误会便大发雷霆、几乎和三尸斗法相搏的情形委实异常。会如此只因他最近偶得一本残法,功法记载有缺可内中法术太过诱人,十寸身小鬼按捺不住心中向往,冒险修行以至戾气盈溢邪火冲顶。

以苏景现在的状况,没资格相助削朱王,但苏景的王袍可为猛鬼清心普善、化解那份恶戾。这是袍子的本事,无需苏景出力。

既是举手之劳,何必不去帮一下,苏景做人一贯如此。

俯身做深躬,削朱王诚恳致谢,苏景却心有旁骛,望着青灯愣愣出神,只摇一摇头应付了下。削朱王不再打扰,化身阴风回归幽冥去了。

光明顶旧地清静了下来,三尸对望,彼此使了个眼色,雷动一捂胃口:“肚子疼,去茅厕。”赤目附和:“我也疼,我也去!”拈花接口:“本座为两位仙尊拿纸。”三个矮子一溜烟地跑走了,大片地方留给了苏景和不听。

小妖女走到苏景身边,想要劝慰几句,但稍作思索后还是放qì

了:救他们祖孙、领他入修行、传他阳火衣钵、教他正道道理、引他进入大好离山,那青灯中的老人是苏景真zhèng

的长辈、恩人、亲人,适逢大喜却不能呈秉一声,苏景的失望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排解的。

就默默陪他坐着,肩并肩。

好半晌,见他的心思渐渐平复,不听才轻声开口:“你猜,我的大名叫什么?”

“叫什么?”果然这个问题苏景感兴趣。

“猜去吧,下月初九再说。”不听笑眯眯的

前后也不过十几天功夫而已,一晃即过,仿佛只是眨一眨眼睛,便是初九了。

腊月初九。(未完待续……)

第六九一章 自己人

腊月初九。

子时刚过。

秦淮河上画舫中,疤面人笑了起来。

大半夜的,枕边人睡觉一半忽然欢笑出声,琴倦姑娘立kè

被吓醒了,不过还不等她发问,疤面男子就说道:“扰你好梦,抱歉之至。”

夜空清朗星月生辉,接着浅浅星光琴倦仔细打量枕边人,以前从未发觉的,他的眼睛如此明亮。琴倦起身,摸了摸茶壶尚有余温,斟出一杯递与疤面人,柔声说着任谁都能听得出的假话:“我还未睡着,你没吵到我叶郎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情,笑得如此欢畅。”

“睡吧,天明后还有事情,有一顿喜酒要喝。”疤面人伸手掐灭了案前灯火。

过片刻,黑暗中又传来疤面人的声音:“若有暇,随我一起去。”

琴倦惊喜:“当真?”

问题实在无聊,若肖斗斗在场必会怒叱一声:我家主人言出法随,尔敢不信?!不过疤面人对琴倦从来都是很好的脾气:“自然是真的。”

琴倦开心起来,由此也来了兴致:“是哪家的喜事?能劳动叶郎大驾必定是不凡人家,我若去当也备下一份礼物,送送两匹好绸缎如何?明天一早我就去采买”

“贺礼无需你操心,你那一份我已准bèi

好了。”

“是什么礼物?到底哪家人办喜事,新人”琴倦叠叠不休。疤面人笑而摇头:“恁多话,快快睡!”

“太高兴。睡不着了。”

“睡不着也不是没事可做。”疤面人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游入亵衣,他的手很软,琴倦的身体更软

初九新月半满,苏景坐在光明顶故地,面色平静。

忽然间破空声起,三尸驾童棺急急赶来,遥见苏景居然没事人似的坐着,三尸大是着急,雷动大声喊道:“初九已至,大喜日子。还不赶快更衣!”

一句话的功夫三尸已然来到近前。口中指摘苏景不是白说的,看三尸,早都收拾得妥当了,一人一身大红吉服。连脚下的童棺都披红绫裹喜绸棺材头上还顶了老大一朵红花。

“喜典要等天亮后现在急什么”苏景摇头回应。话说到一半看清了三尸的扮相。面上现出惊愕:“你们三个今天咱谁结婚?”

三尸披红挂彩,做的可是真zhèng

新郎官的打扮。

“你结婚就是我们结婚,这身衣服非穿不可。”拈花洋洋得yì

。双手在肚子上来回摩挲,大红喜袍都被他摸出褶来:“不过你放心,总还得有点区别,咱们哥们今天只披红不挂彩,就穿这一身衣服,那欢喜绦、好合带、百子丝挂之类统统不带了,不抢你的风头。”

苏景结婚,三尸跟着一起穿喜服。苏景失笑,摆了摆手,没去管他们。虽然不伦不类,但今天喜事求得只是热闹,其他无需太讲究,他们三个开心就好。

苏景不去管三尸,三尸可不能不管苏景,你一句我一句地催促他赶快更衣。

苏景全不理会,站起身来一拍锦绣囊,取出两截断剑,摆放面前。

三尸看到稀奇,赤目更是眉头大皱:“什么破剑,成色太差!哪来的?你做甚?”

“不认识了?我的第一柄剑,师叔自劫匪六两手中夺下赠与我的,赤霞剑。”说到此苏景不禁微笑:“那时六两说,抢劫是颇有风险之事,出门去抢人时不可随身带贵重物。”

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又做回想,只因:要结婚了。

结婚不算三阶十二景里的景色,而苏景修行了几百年,非但没能跳出凡俗,反倒更看重了些于苏景言,若境界划分的是修行,那这次大婚之喜划分的就是生命了。

这感觉仿佛远行在即、自己马上要从一个地方去到另个地方了。很古怪。

赤霞剑后,大圣点将玦被取出,收拢大群妖精手下、南荒中蒙骗剥皮妖国全都靠它了;记载了阳火正法的帛绢被取出,苏景一身修为全得于此;那只永远都打不开锦绣囊,里面不知到底装了什么宝贝,有时候苏景甚至会想,有朝一日终于将其打了开来,内中会不会是另一枚锦绣囊?鬼袍脱身、九十九枚剑羽摆放整齐,得自真页山城,那一战真zhèng

大手笔败家,一口气打光了师叔留给自己的所有剑符,造孽哟囊中、体内,一样一样的宝物被苏景取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身前地面。

此举算是清点抑或总结?苏景自己也说不清,但诸般宝物足足摆放了一大片是千真万确的,甚至还有一枚天水灵精的空瓶。有的得来全不费力qì

、纯粹运气使然,有的却是用性命拼回来的、生死恶战犹在眼前,可无论如何,每件宝物都是苏景的一段过往,一个故事。

淡淡欢喜淡淡唏嘘和淡淡遗憾今天是个好日子,可惜,这许多宝物背后牵涉的朋友却不能来喝自己一杯喜酒。比如六两、黑风煞、参莲子、祸斗一家、烈烈儿,等等等等,太多了。

大家都重伤,正在入阵门宗休养。

三尸不吵闹了,眼睛一个比一个更明亮,跟在苏景身后数宝贝。

“咦,这块玉是小师娘的。”拈花将一枚苏景刚刚从囊中拿出来玉玦拿在手中,法玉都刻有门宗标志,角落处那个‘沉’代表沉世渊之物,三尸熟悉得很。看了看,拈花问:“里面写的啥?”

里面记载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术,专门防备三尸自杀闹洞房的办法。苏景将玉玦取回手中轻掂着,不回答,只看着拈花笑,把小胖子笑得心头发毛。

“小师娘传给苏锵锵的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沉世渊正法。”雷动插口,自作聪明,之后又把话题一转:“苏锵锵,咱们现在来找你,除了催你换衣裳,另外还有个事情得和你说明白。今儿是你大喜日子,可是有件大事情你可忘记了。”

说到这里,雷动脸上正色不见,唤作嬉皮笑脸,一双稀疏眉毛不停上耸、落下,没办法形容的滑稽。赤目和雷动同样的神情,笑嘻嘻:“闹洞房!你就不怕咱们哥们闹洞房么?你拦得住别人,还能拦得住我们三位仙家么?”

拈花也不再追究玉玦,笑起来时小眼睛都眯得快要找不到了:“想来是你要娶不听,欢喜得昏了头,竟都忘了此事,也不来求我们发发慈悲高抬贵手。”

手中玉玦一抛、一接,收了起来,苏景笑得也开心极了,合掌抱拳:“还请三位仙家高抬贵手”

不等说完,雷动忽又一挥手:“不用求了,晚了!”

“不错,晚了,咱们哥们已经商量好了。”赤目摇头晃脑。

拈花继xù

眯眼睛:“不闹!”

不闹?苏景还道自己听错了:“不来闹?你们舍得?”

“这一来么,谁都有走窄的时候,今天我们闯你洞房,明天我正和依依风流快活时又被你召走冤冤相报何时了。”三尸说话的顺序变了,拈花先做回答。

赤目随之接口:“二来么,闹洞房就得抹脖子,疼痛姑且不论,到底是你大喜日子,见血不祥,这几天咱们舍不得死。”

雷动最后开口:“三来,也是最要紧的,三位仙家不怜惜你,但总是心疼小不听的唉,这孩子身景可怜,千万磨难、百般辛苦,终于嫁得心上人,这大好日子我们又怎忍心让她又丁点扫兴,罢了罢了,不闹你洞房了。洞房花烛时你就放开心怀,和不听糖里蜜里地甜着吧,我们不知不去闹,还给你们把守四周,那个敢来扰清静,天尊老大耳刮子扇他!”

本尊、三尸心有灵犀相连,苏景辨得出三个矮子说的是真心话。

大家相识几百年了,但在三个矮子身上总能领教新的神奇,以为他们会懂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更浑;以为他们会胡闹时却又都变成了知礼受礼老学究归根结底,他们是自己人!

三尸总会不知所谓的撒疯胡闹,但盼望苏景安好、盼望对苏景好的人安好,这道心思是绝不会错的。

小师娘传下的手段用不上了,可是用不上更好。

‘大事’说完,最爱宝物的赤目很快走神了,自苏景摆开的宝物堆里拣出一枚青色的果子:“这个我记得,是杀六耳归仙后所得,到底有何用处?”

当年西海邪庙刹天摩中,六耳归仙被丈一神剑发动的君王万剑彻底打灭,殒身时落下一枚青果,被苏景所得。那时候苏景才刚完成夺罡修行,参不透这枚果子,就将其一直留在囊中。

不过最近他连破两境,再看这枚青果,业已窥出些门道:“我已开始试着炼化此物,小小有了点收获。”三尸不谙修行,具体法术事情说与他们无异对牛弹琴,苏景不提细节。

雷动眨眼睛:“已经开始炼化了?伤还没好、大喜在即,你还顾着这东西?”

苏景摇摇头:“伤好得很快,不必担心;但离山下六耳封印随时会散碎,时间不多了,非得抓紧不可。”对付六耳,斗智斗勇斗法,大战避无可避,若能知己知彼无疑胜算大增。

学一学敌人的本事、找一找坑人的机会,这事苏景最是喜欢不过。(未完待续……)

第六九二章 人间景色,人间言说

又闲聊一阵,实在耐不过三尸的催促,苏景准bèi

更衣了,宝物收起吉服取出,三尸站在一旁一个劲催促:“快快换快快换!”看他们的着急模样,似是苏景晚穿片刻不听就会改嫁似的。

苏景笑:“急甚,尚未沐浴。”

“洗什么澡啊,我们都没洗,还不是照样穿得精精神神。”雷动回答,另两个矮子点头,拈花又给苏景打了个折扣:“洗把脸就得了。”

不理三尸,苏景洗澡,离山弟子伤得走路都难,苏景则好歹伤愈三四成,自无需麻烦别人,自己找盆自己打水自己跳进去,一边泡着洗着一边和三尸闲聊说笑,难得惬意。

其实精修之人,身如玉片尘不染,还真是用不着洗澡,可沐浴于此时远非单纯洁身之用

洗过澡,又闲聊一阵,不知不觉里已到后半夜,小相柳、裘平安、戚东来这一群伤兵残将陆陆续续都来了光明顶故地,个个着盛装,好友大喜日这群男傧相伤势再重也会撑起精神。

掌门真人、两位师兄、诸多长老和方先子、白羽成等平日里与苏景混得熟稔的诸多弟子也结伴而来,人渐多、喜庆之意渐浓。苏景将喜袍仔细穿好,才亮相当即引得一片喝彩本就是清秀之人,着红袍戴喜冠,自有一份红红火火的欢喜气意!

苏景居然稍稍有些赧然,一改平日自吹自擂自鸣得yì

的小家子气。笑着谢过诸多同伴,又对掌门等人告一声罪,带上三尸向一旁空旷地方走开几步,口中说道:“你们随我一起拜祭下吧。”说着,自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爷爷的灵位,置于长案。

三尸与苏景更根同源,大喜事前告慰长辈是他们的本分,马上收起脸上的嬉笑,一个个垂手肃立站好。

这是苏景自家的事情,离山无需参与。掌门率众退开几步。但裘平安不退、反倒踏步上前,站到了三尸的身后,他来参与拜祭也有自己道理:较真论身份,他是苏景令下妖奴。是好友但份属主仆。主人拜祖妖奴岂能置身事外。

不止裘平安。虬须汉戚东来、小白脸九头蛇也都走上前来,戚东来娇笑声可人:“苏景算得我朋友,骚人不可失礼。”简简单单一句话。可若放开去看:人家拜祭长辈,与他何干还不是把苏景当做了自家的兄弟。他的长辈,我也有份。

小相柳一贯冷酷,懒得废话,人都站过来了又何必再多说。

苏景对他们三人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灵位摆放妥当,三株清香拿捏手中,正待燃点之际,天边遽然阴风鼓荡开来,风虽远但寒意侵身蚀骨、隐隐可听得鬼哭狼嚎之声!但阴风才显现便告停止,谨守规矩不敢靠近分毫,下一刻阴风云驾中声音传来:“苏锵锵,小九王,本王喝你的喜酒来了!”

老熟人的声音,幽冥世界滑头小鬼。

“老臣摘裘、锦纶、楚江、红线,拜见吾王、侍奉吾王。恭贺王驾和合大喜!”滑头王之后,阴风云驾中又有报名声传来。抛开阎罗亲封阿骨王不论,苏景好歹也是王上王,大喜时下面的鬼王赶来道贺再正常不过,无涉战事纠葛,苏景也不会去摆小九王的威风,笑道:“来得好,欢迎之至。”

得他首肯那重重阴风云驾才敢靠上近前,待到跟前,云驾散开,滑头小鬼与另外四位鬼王现身,但他们不是孤身而来,于五人身后,精壮小鬼肩扛滑竿,舒适软椅上坐着的:脸色苍白宋六两、双目无神黑风煞、神情萎靡霍老大、咳嗽不休烈烈儿、身体摇晃三手蛮,甚至昏睡不醒身形缩小的参莲子……

迎抗天星,依照本身修为与行属散去各宗的、苏景的那一伙子‘狐朋狗友’,被五位鬼王尽数接了过来,一个也不差,全在、全都在!

于这腊月初九时、苏景与不听大喜之日统统赶来了离山。

霍然大喜啊!刚刚心中还有些遗憾他们都来不了,此刻一个一个全都出现在自己眼前,苏景哈一声大笑,先对五位鬼王兜头一揖,滑头小鬼安然领受,另外四个惊得直接跪趴下去口中连称不敢,苏景一边去搀扶,同时转目望向三尸:鬼王怎知苏景在凡间有什么朋友?再细细回想,那天打过田上、宣bù

喜讯后,三尸曾拉住顾小君好一番小声啰嗦

三个矮子目光定、面容定,大宗师的漠然模样忽然,拈花笑了下,忍住、忍不住、又笑了下,不忍了,嬉皮笑脸了,得yì

洋洋。此事就是他们请顾小君代为传讯、指挥鬼王去做的。

六两参与的是天酬地谢楼的万妖大阵,阵败受伤到现在成天昏昏沉沉难受不已,这些年三千大东家买卖做得贯通南北广达西东,手中一柄金算盘打得是越来越响亮,对斗法拼剑这等粗浅活计可就生疏多了,这次受伤实在疼得他受不了,这么多天里一句话都没说过,直到此刻那连串恭喜词吉祥话,说得肥而不腻、高高应奉却不着半点痕迹,该赞时绝不大声嚷嚷、该喜时眼圈通红眼泪盈盈,就是身体还太差说着说着脸色开始苍白现出昏厥之兆,两只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向上翻去,吓得苏景赶忙请他收声。

六两之后其他大小妖怪上前相见,有寒暄更有热闹,少不得六两大掌柜又得重拾‘佑世真君驾前大妖奴’的身份,劝阻其他妖怪待会再做叙话,不可耽误了小祖宗拜祭老祖宗。

三株清香点燃,这时再看苏景身后,凶妖猛鬼排行成阵,黑压压一片的偌大阵仗,都随着苏景与三尸俯身做拜认真叩首。苏老汉若在天有灵,得见孙儿身后这等阵势也不知是会惊喜还是惊骇。

拜过爷爷后,苏景又随掌门去往七祖道场悠然星峰,入离山仙祖祠拜过本门长辈,这一番祭奠功夫做完后,东天边鱼肚白泛起、黎明将至就在此刻离山外有人高声唱:“阴阳司封天都衙,花青花大人拜访离山、致喜阿骨王。”

苏景等人还在大山深处,不过几位鬼王率领着得力部下赶来了,大家行动再无问题,当即众鬼催动风驾。载了离山大队人马迎接出来。

离山外。阴阳司官员来了着实不少,其中绝大部分苏景看上去都觉眼熟,或许不晓得他们姓字名谁,可至少能认出到场者十有八九都曾入战西仙亭。只凭那场同生同死共护轮回之战。大家便是好朋友!阴阳司带队之人是新晋一品大判花青花和尤大人驾前近差、尺半小鬼妖雾。

见面不等寒暄。花青花就先微笑:“先请阿骨王看一番壮美景色。”言罢判官袍大修摇摆,一面铜镜自起袖中飞去,转眼化作百丈宽幅。扶摇之势不变、继xù

冲向九霄。

这是封天都总衙用来观察人间的宝镜,被花青花带了上来。

铜镜入云霄,很快飞不见了,旋即只见青青长空微震,天象骤变:有城、有镇、有乡村田野、有水畔渔家、有山中樵户一道道浮光掠影将中土各地投映于离山前的天空中。

与玄天道攻离山时的苍穹镜作用正相反,苍穹镜是传离山前景象于天下;封天都铜镜则是汇天下景色于离山前。

映影中有人,东土、阳间的凡俗人,有富贵员外、也有寒酸乞儿,千千万万数不胜数,但出现在镜中之人,无一例外都在做着同一件事——今天初九,正是黎明时份!

无数人,无数领奉过笑语仙子扶危济困之人,都会于每个月的今日此时做的一件事,昂首肃穆,将目光投于那天破晓、艳阳生的东方。

所有人,眺望东方。

破晓不过盏茶光景,当日出于东方,人们收回了目光,敬礼过、这就要开始今天的日子了,而天上的景色也随之改变,一丛丛一片片,那花团锦簇,那笑语盛放,市集的角落中,宅院的花圃中,小镇的石路边,城门内外两侧人间处处,笑语花。

我要笑语花儿开遍天下,我要每月初九破晓时候他们的目光都向东!

这是不听为自己、为苏景做下的功德,镜中的倾世盛景便是莫耶小妖女的倾世之情。于大喜日子、于她所愿的风光大嫁到来时,阴阳司动重器让这场举世风光落于两位新人眼前。

即便早已知dào

事情经过,苏景仍是不能自己、动容;

妖宫正殿,亭亭立于大殿门口处、已经换上喜嫁吉服的不听望着她种下的那些花儿,泪水盈眶,好kàn

,好kàn

到想哭呢!

铜镜未收,花青花又从袖中摸出一口小小的钟,对苏景微笑:“王驾再听一听世人心声。”说着,左手平摊托着小钟,右手食指伸出轻轻一敲,当地一声脆响悠扬就在悠扬钟声里,忽然一个声音跳出来:今天是佑世真君与笑语仙子的大喜日子,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两位如意好合。

三尸纳闷,异口同声,问:“谁在讲话?”不管是谁,讲话之人都够糊涂的,离山为道统,不听更是‘域外神魔’,他俩的喜事无论如何麻烦不到佛祖他老人家来保佑。

三尸话音刚落,另个说话声又从钟声内透出,是个老太太的声音:“佑世真君、笑语仙子百年好合老身糊涂了,百年怎么够,千年万年,千年万年才对”话为说完第三个声音又起‘老天保佑,两位神仙并肩携手,永享逍遥’,第四个声音‘小人祈祝真君与仙子举案齐眉毕生快活’,第五个声音、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转眼过去就变成八百八千八万、钟声内人声鼎沸,即便大罗金仙下凡也数不清究竟多少的声音,皆为祷颂祝福、致喜于苏景和不听喜事的佳言吉语!(未完待续……)

第六九三章 七匣

“灵钟听心,钟声内言说皆为世人心说。”花青花给出了解释,笑容真诚且敬佩:“钟与镜是尤大人吩咐我带上来的,只求能为王驾和合之喜添一份喜庆。”

三尸甚是好奇,拈花又问:“有骂的没?”

无需花青花解答,赤目已然看透了宝钟灵效,代为解释:“多半是有的,但他没放出来。”

观世铜镜可看人间万象,听心灵钟能听辨世人心语,不过怎么放、放那些全凭一品大判做主,若不加以筛选,阳间人泱泱无数,一股脑把他们的心声都放出来,怕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之类心声会立kè

压塌了离山。

可筛选归筛选,于此一刻仍有无数凡人在默默祝福两位新人,足见苏景与不听在阳间的人望了。花青花由衷赞叹:“谁道人间无情,苏大人付出,人间尽数记得、记在心里啊。”

这顶帽子实在太高,苏景一笑摇头,岔开话题:“尤大人不来么?”

“尤大人另有要事在身,能不能来还说不太好,着我先到离山致喜,捎个口信于王驾:若能来,我一定来。另外,还有不少同僚都想来讨王驾一杯喜酒喝,但身上都有事情,会晚些才到,阿骨王万勿见怪。”

说着话,花青花将铜镜灵钟收起,啪啪啪双手连拍三声,七个鬼僮儿手捧朱红色长匣自他身后鱼贯而出,来到苏景面前排做一排,认真跪好。手中匣高举过顶,花青花道:“阿骨王新婚大喜,花青花代阴阳司奉上一份小小心意!”

镜钟二宝只是凑趣的小玩意,堂堂阴阳司又怎么只凭两桩有趣法术就来给苏景道贺,此刻奉上的盒子才是阴阳司的礼物。

苏景暂未多说什么,挥挥袖子金风回荡把那些鬼僮儿扶起来,跟着迈步上前打开了第一个僮儿手中的匣子,旋即他就迎上了齐刷刷一片目光,满满一个匣子,拇指大的小鬼儿。正昂首望向苏景。

下一刻。小鬼们纷纷跳出来,迎风而张,落地时候从拇指大小化作三十丈开外的大家伙。他们密密麻麻挤在盒子里时看不出什么,此刻化作真身确是真真威风惊人。臂扎金环光头程亮。周身肌肉高高鼓起、前胸后背皆有鬼咒符撰纹刻。

大群强壮猛鬼并不理会苏景。尽数来到花青花面前俯身叩拜,瓮声齐呼:“参见大人!”

花青花不做理会,径自对苏景道:“三百昆仑力士。为我阴阳司辖下奴仆,不懂法术不会斗战,唯独一样长处:三可卸岭五可搬山,力大惊仙!”解说一句,花青花提气、开声:“众力士听令。化重柱、负离山!此圆不落,八百里离山不沉!”

“诺!”

响亮呼喝直冲云霄,三百力士转身奔赴离山一盏茶光景,只一盏茶的光景,众人眼中只见轰轰尘土飞扬、耳中只听咔咔巨响如雷,陷落大半的离山被众多力士抬着、撑着、举着,迅速升起!

盏茶时间后,离山拔地出,真就变回了原来模样,昆仑力士就此化作大山基石,奉大人之令,此圆不落他们就永远撑住离山,保得此山再不会有半寸沉陷!阴阳司送给苏景的新婚礼物第一件,就是让离山剑宗恢复原状。

眼见门宗重归原样,苏景又怎能不动容,对花青花当头一揖,可不等他开口,花青花就躬身还礼:“大人王驾勿怪,我还是称惯了大人。苏大人无需半字,我带来的这些东西其实算不得贺礼,了不得只是一个字:谢!您当得起,再多十倍也当得起!”

若非苏景,西仙亭沦陷,阴阳司倾灭迟早事情吧。

苏景摇头,诚实以对:“我抗墨巨灵,不单单是为阴阳司。”

“你抗墨巨灵,实实在在帮了阴阳司。”花青花的回答再也简单不过,话说完,他扬起了眉毛,口中‘咦’了一声,苏景转回头随他目光望去十六个昆仑力士扎着双手又跑回来。

背离山、固八百里山基,两百八十四力士绰绰有余,剩下十六个‘无事可做’,回来了。

花青花应变了得,见状哈哈一笑,转回头问身后随行众官:“可有送轿子的?”

一位橙袍二品判笑着应道:“巧得很,下官贺礼正是一顶轿子。恭喜阿骨王新婚大喜。”说话之人苏景也识得,极乐川主官李德平。李判官大袖一挥,三百丈金鼎大轿轰然落地,金碧辉煌描云刻瑞,又哪里是轿子,干脆就是个小小宫殿。

花青花喜形于色:“这个正好了。十六力士听令,永驻阳间,为阿骨王抬轿!”

十六个高大力士先应命,又转身向苏景跪好,口称‘永侍王驾’,恭敬叩首。

处理过一桩小小意wài

,花青花继xù

笑道:“苏大人看一看另外几件礼物吧,我只是个送货的,尤大人才是真zhèng

的送礼人,他老人家煞费苦心啊。”

第二个到第六个鬼僮儿一起将手中匣打开,算不得太稀奇,本质以论,和三阿公曾送于苏景的养山的缸子也没太多区别,匣子里养着的也是一座座灵川雄峰,凝聚目力可分辨这些匣中山还有重重华丽大殿。

不过若要动用灵识做探,不难发觉:一座匣中山,道家无为大有为气意浓浓;第二座匣中山书生正气充盈,紫金色儒家真意缭绕;另个匣子里的山形状古怪,奇花怪草满山遍野,皆为巫蛊剧毒;下一个匣子的山形干脆就是一尊巨大佛陀像;另个匣子养的不是山,而是一座湖泊,但并非无山,山在湖底、火山,真zhèng

的水中藏火火上生水的极行并生。

看一匣或许还不知所以,但五匣连看,若苏景还不能看出个端倪,他就不是那个鬼灵精小师叔了:五匣内装着的山水行属,与天元道、大成学、紫霄国、弥天台、涅罗坞这五大天宗完完全全地扣合,分毫不差!

“阳世五圆起落行转有序,阴间里却永远是打打杀杀征战无尽头,其中曾有过不少成大器的鬼王,一座实力经营上几万年混不稀奇。后巨獠猛鬼战死,但他们的都城、山宗,尤其是经营得特别出色的,就此毁去实在可惜,是以咱们阴阳司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遇上好经营地方,历任大判都会将其收入匣中、封存于司库,这次尤大人好一番挑选,选出了这五个地方,赠与苏大人。”

五大天宗所在地方,尽数毁在迎抗星天劫数的大战之中。以天宗高人的手段,伤势痊愈后再搬山塑形、于原地重建山宗并非不可能事情,可就算把一座山一座湖摆放回原来位置、也不是说就能恢复往昔神韵。最简单不过的道理,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灵秀,历经万万年光阴、那地根处的灵元早都渗透入曾经的山水中,才有了那些灵秀地方,如今又要重头养育,谁能等得起?

而匣中山水,于行属、灵力上与诸天宗所在地根契合,只消一桩像样的接驳法术,就能让五大天宗重拾根基!昆仑力士之后的五只匣子,阴阳司送给苏景新婚大礼,于苏景的修行、于离山弟子并无直接用处,这五份礼物皆为人情——将来修行世界之中,五大顶尖门宗欠下离山的天大人情!

常驻幽冥、护卫轮回的鬼官不近人情不近,但绝非不懂,否则何以送出如何贵重、如此能解人情的大礼。

仍是不等苏景多说什么,花青花打出一个手势,第七个鬼僮儿打开了手中的匣子,内中装的仍是鬼,三十多个,模样各异,有的肋生十臂、背背双身,匣子已开这些怪物跳将出来,先叩拜花青花再向苏景磕头。

“阳世中人惧怕幽冥厉鬼,阴间鬼物却艳羡人间,鬼王的修行之法,对人间修行道也多有效仿,尤其佛、道、儒、巫蛊、五行这些大门类。是以从库中选出与那五大宗门契合的山川好地不难,”花青花讲话有条不紊,解释清楚:“可无双城的修法独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偏偏阿骨王又托付了无双城的传承,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选司衙辖下顶尖工匠来阳间效力,阿骨王打算如何重建无双城,只消说与他们知晓,定能如意。”

七个匣子,对应着阳间的七大天宗。这一套礼物,当得‘万钧沉重’四个字。苏景在幽冥时,未能觉得阴阳司的实力有多深厚,可现在这几份礼物,真真zhèng

正现出了那两字:根基。

阳间世界五圆起落,幽冥阴司亘古长存,或许这一任官员的修持本领不若古时雄厚,可阴阳司的根基之深、底蕴之厚,远非人间宗门能够比拟的。

七匣尽开,阴阳司礼物奉上,花青花抖大袖、整衣衫,退后三步长身深揖:“阴阳司判官,恭祝苏大人新婚之喜,愿大人与夫人今生此世携手并肩、千秋万载上上逍遥!”

“愿:大人与夫人此世携手并肩、千秋万载上上逍遥!”花青花身后,大群差官齐声颂祝,响亮声音直冲九霄!尤其小鬼差妖物,天生公鸭嗓,特别明显。(未完待续……)

第六九四章 无惧黑心贼,只怕熟人笑

七个匣子是阴阳司为苏景大婚准bèi

的礼物,除此之外,自花青花以下,来到离山的大小判官也都另外备了一份自己的礼物,琳琅满目什么都有,即有段旺旺珍藏千年的灵异阴参这等罕见奇珍,也有小鬼差妖雾亲手缝制的鬼皮喜灯之类心意满满的小玩意。

礼物不在贵贱,苏景全都喜欢,不过小鬼差妖雾非得摆出一副我的灯笼比着老段的阴参更了不起的模样,就惹得三尸向他翻白眼了。

礼物拿出,即为真心实意,苏景不做虚伪推辞,一一收下诚挚道谢,正热闹时候,晨钟悠扬传遍四方,雷动霍然大喜:“时辰到了,快快去迎新娘子!”

苏景身后大群妖孽轰然欢呼、沈河身后众多离山年轻弟子纷纷欢笑,本就是大队人马,再汇聚了阴司判官,阵势更显庞大,浩浩荡荡向着新娘子的妖宫赶去。

妖宫、离山相距五里,这边厢浩大阵仗簇拥着苏景才走上一里路,前方就跳出来大群僮儿,最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走路还不稳当,足足百多个,拥挤在道路上,红长老款款走来,领着儿郎们齐刷刷施礼,娃娃喊声参差不齐:“恭贺太上师叔祖新婚大喜。”

苏景一个不识得,不过听得他们的称呼、见得他们身上的剑袍,又哪里不晓得,全是资质优秀的娃娃,最近几年里才被离山高人接引入宗门的。苏景手上从不缺宝物,可无用之物大都会上缴门宗。乍遇讨赏确实愣了愣,总不能把自己的庚金剑羽打赏出去吧。

倒不是苏景准bèi

不足,只因修家结连理,什么时候也不会像凡间那样操办一时间太上师叔祖愣在原地,迎上众小儿的期盼目光,稍稍有些尴尬。雷动天尊宗师风范,沉着应对,给苏景出主意:“假装看不见,从娃娃群中趟过去,看哪个敢抱你大腿!”

“真抱了怎么办?”拈花心软。皱眉头。

赤目翻起怪眼:“苏景伤势好了不少。两条腿上挂十几个娃娃照样走得动。”

三尸的主意实在不高明,此刻忽见苏景身后走出一人,随面色苍白但步态沉稳,一步一步四平八稳。何须只言片语自衬出来者的大富身家。正是东土妖家赫赫有名、身份地位仅逊天酬地谢楼三阿公的三千大东家。齐喜山六两。

六两本姓宋,又因是苏景麾下妖奴之首,是以修行世界敬称其为宋大先生。

宋大先生一拍腰间挎囊。众人眼前精光乱闪,水行灵珠儿、上佳短剑、百炼净符,林林总总大把宝物取出,六两将大把宝贝往娃娃身前一放,笑道:“请诸位小仙家放出喜路,多谢多谢。”

六两去天酬地谢楼赴阵,当时也不知dào

未来会如何,齐喜山全副家当他都带在了身上,此刻又是刻意为小祖宗做脸面,出手间气派十足了得,无论宝珠符撰飞剑皆为上品,莫说给这些小娃,就是五、六境的内门弟子见了也会两眼泛光华。

相比其他天宗,离山的根基不够深厚,但也不缺宝物,不过莫忘记,这些娃娃才入门,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得师门分配宝物?平日里只能眼巴巴地羡慕师兄们纵符施法驭剑飞纵,此刻乍见大片宝物摆放面前予取予得,一个个入坠美梦,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反倒不敢动了。

红长老从旁咯咯笑道:“都傻了么,还不快谢过太上师叔祖,谢过宋大先生。”

苏景瞪起了眼睛:“快分了它,敢剩下一件,个个都得受罚!”

片刻,猛一声欢呼爆fā

开来,哪还顾得上拦路,天王老子结婚也不若自己得宝贝来得更实惠,小娃们一拥而上。

沈河见状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摇头笑道:“师妹啊教坏小娃娃们!”

红长老耸肩膀,三十出头的美妇人如少女般调皮,不见丝毫不协调,反倒是更衬得她颜色动人:“掌门交代,小师叔喜事典仪交予我办理,红景哪敢不尽心尽lì

。”言罢俏目款款、认真盯了掌门一眼,转回身走了。

道路让开,新郎官再做前行,二里过后,赤目‘嘿’一声冷笑:“又来!”

十三四岁的离山少年弟子,人数更多,红长老就站在孩儿们身边。这批都是大孩子了,知节懂礼,无需前辈提点就整齐施礼,口中送上贺词不用问,也是来讨喜的。红长老是铁了心要把这桩喜事按照凡俗礼典的模样办下去了。这也怪不得红景,离山遭重创,如今大家都是凡人,动不得法术又想要热闹,怎么办?俗世办!

这群弟子修为有了些基础,随身带有师门赐下的宝物,且都经过本命炼化,他们的飞剑法宝成色或许不算登峰入极,但难得的是适合他们的修行。这次不等六两迎上,大都督裘平安就抢上两步,伸手自囊中摸出一个口袋,笑道:“人人有份,喜上添喜大吉大利。”口袋打开,七尺高盆栽月桂树取出,不过这株月桂不长叶子,树枝上挂着一枚枚湛清碧绿的八角铃铛。

铃铛被一个个摘下、分发到一众离山少年弟子手中,众人都不明所以,少年端详着手中铃铛,心中大都是一个想法:凭此铃,将来遇到麻烦可唤请大都督出手相助?这倒是有些多余了,离山弟子有事自会传讯门宗长辈,何时也不会麻烦到天斗山的妖怪。

发了铃铛,裘平安又传下一咒,寥寥十几字咒言,少年们顷刻就学会了,小泥鳅得yì

洋洋:“动咒、妖铃吧,看看喜不喜欢。”

依其言,众少年动咒妖铃,就在叮叮当当地悦耳声响中,铃铛内忽有妖气卷出,妖气落地化作一个个妖灵儿,年纪与离山少年相仿,平平齐齐五灵阶的修为,现身同时跪倒在地:“拜见吾主,侍奉吾主!”

裘平安送的,是侍妖灵奴。平时住在铃铛中,一经召唤立kè

出来为铃铛主人效命。这些妖灵儿斗战本领普通,但胜在机灵勤快,有它们在身边侍奉,铃铛主人就专心做修liàn

好了,其他事情全都可交给它们打理。更要紧的少年人,谁没几分活泼心思、好强之心?忽然有了个五灵阶妖灵儿奴仆,自有一份威风得yì

,这份礼物实实在在送进了他们的心坎中。

月桂树,八角铃,本是小金蟾的嫁妆,不过天斗山的家业不俗,用不到这些奴仆,后来裘平安去西海修行,小金蟾怕夫君孤身在外无人照料,就把这棵树给了裘平安。

裘平安根本用不上,现在拿出来开路,大长苏景、天斗山的脸面。

红长老欢喜而笑,对苏景、掌门人摆了摆手,示意‘待会见’,转身又走了。赤目都快急眼了,咬牙切齿:“这不是敲竹杠么不是咱结婚、咱敲竹杠么,怎么被别人敲了?”

苏景却眉飞色舞,一幅纨绔散财后的兴奋模样,简直将‘败家’二字写到了脸上,摇头笑着:“东土汉家,喜从喜、喜普喜,就是要人人欢喜,主家才是真zhèng

大喜!你道来讨喜之人是占便宜敲竹杠?错了错了,只因送出的是礼、更是喜!越多人喜,主人越喜!汉家那一个喜字,写出的就是这样的快活!中土四方,为何唯独汉家鼎盛?从这一个‘喜’字处理上,便能得窥缘由,很好!”

若非心地实在快乐,苏景绝不会讲这等快要通了天的道理,可惜对牛弹琴,赤目如何听得进去,他正眯着红眼睛挨个去看那些拦路少年,努力把他们一个一个都记在心里

得妖奴好礼,少年让路,最二里路走得轻松畅快,再未见红长老身影,苏景却若有所思,与花青花并肩而行,前任、现任两位大判低低交谈,不知在说些什么。

转过一道路弯,不听的妖宫赫然耸立,红长老的身影也随之闯入众人视线,还不等她说什么,三尸就一起倒抽凉气,这最后一关果然难过得紧了:人很少,寥寥十余人,比着前面两伙子‘竹杠娃娃’年纪更长些。

真传扶苏、红鹤峰剑尖儿剑穗儿、白羽成妻卿秀无一例外,都是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算得离山女弟子中的青秀一代,更‘要命’的是她们个个都和苏景相熟,真心算得自己人。

宝物?她们不稀罕,或为真传、或为长老驾前近嫡,什么样的宝物人家没见过;妖奴?她们不在乎,离山辖下八十一峰三百零七洞,诸多妖精随她们调遣;关系?与苏景亲近得不行,有人与他有洗澡之谊,有人与他有偷药之约这礼物送轻了苏景自己过意不去,可送重了人家就摇头不收,如何是好?

何惧黑心贼,只怕熟人笑——前面那群熟人就在笑,一个笑得比一个甜美。

唯独真传扶苏最是善解人意,假惺惺的苦着脸:“师叔祖,我都替您发愁,可该怎么打发啊,唉!”

一声幽幽叹,引出莺莺笑声几许,悦人耳悦人心。

六两很有些踌躇,有心迈步上前托送重礼,但又觉得现在场合自己出面打发,身份上不太合适。何须宋大先生烦恼,也该苏景亲自出马打上一阵了。

苏景迈步上前。(未完待续……)

第六九五章 风光

苏景迈步上前,微微笑:“山中精修几百年,该出去游历添些见识了,最近这段时间抓紧疗伤吧,一年后与我启程,先去南荒妖疆,穿齐凤、游剥皮、探狐地再向深处行走,去看千目妖蝎与六耳杀猕的古战场,拜祭七位大圣神像。”

“南荒之后,取道向西,经大漠入西海,拜访真龙碑林敖家前辈、洞穿汪洋再到摩天刹故址,若运气好或能赶上古刹开放”说到这里,苏景声音稍顿,片刻后笑了起来:“古刹神僧刚刚说了,无需运气,到了地方他自有办法让古刹开放,大家直接进去便好。”

“另外刚刚我与花大人相商,怎生想个法子,让幽冥与阳间暂开一道,领你等入幽冥去,见一见阳间异面的景色风光。”说完,苏景伸手、挨个指点过面前那些漂亮女弟子,笑:“嗯,就你们十三个人与我去游历,其他离山弟子我一个不带,让他们羡慕去,无用、不带!”

游历?分明就是小师叔带队,领着大家出门去玩!

场合摆在这里、辈分摆在这里,绝不可能有赖账余地,一群女孩子听罢个个双目放光,谁不喜欢玩?且越是修行、对世界神奇乾坤造化也就越向往越渴望,小师叔现在开出的条件简直妙极了,可比什么宝贝都更动人心,群美心花怒放,不知是剑尖儿还是剑穗儿先一声欢呼出口,转眼唤起连片欢呼。

而此间欢呼未落。妖宫中小金蟾的笑声又复传出:“仙子们,还不放路么?”

小金蟾之后,另个妩媚声音接口:“新娘子等不及,这便要动法闯门了,我们可就要拦不住了”说话的也是熟人,苏景在南荒结识的女妖好友,阿嫣小母。

这场喜事全归红长老安排,早在十几天前,八百里离山中就再无一个女子,无论女妖还是女弟子。只要不是男人就统统被她调来了妖宫。硬是把一场喜事办得仿佛南方边民一年一度的相亲节日一般,所有男人一边、众多女子另一边。

红长老正咯咯脆笑,单手连拍腰间乾坤囊,取出来的宝物。竟是一挂一挂的吉庆鞭炮。迅速分发于周围晚辈。眨眼过后噼噼啪啪爆竹声大作太古上古时候不敢说,但从现在起向上推一万年,至少这一万年里没有哪一家修行办喜事会放鞭炮。难为红长老带着伤还专门跑出山去卖炮仗。

就在鞭炮声中,妖宫的两扇朱红巨门吱吱呀呀打开来,一众曼妙女子拥出,个个华裳盛装,可即便阿嫣小母娇柔妩媚即便海灵儿姐妹绝色天香,仍是抢不到半点正中间那身穿大红裙袍系嫁吉服的窈窕女子的风头。

没道理可讲的,就是大门一开,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就忽略了旁人,全都集于不听一身。那个红红红红的女子!

不听盖着挂满了流苏的盖头,看不见面目。

别人看不到不听,但不听能看到所有人:盖头也是她亲手缝制的,绣法巧妙,自外而内不透目光,自内而外却能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见了苏景,一下子就笑了,心里小小冲动:一把掀了自己的盖头,什么典仪什么喜酒,统统不管了,只想去向他讨个拥bào

忍住、忍住了。

还有,不听心中小小有些意wài

:见到了六两、黑风煞、烈烈儿等等这些人,他们都是苏景的亲近朋友,本道他们来不了了,不成想个个赶到,一下子给喜事添出大大热闹,不听惊喜、开心。

“走、走。”

新娘出门无花轿,莫耶女子嫁人不坐轿,讲究的就是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到新郎面前,不过前面要有喜娘牵红绫做引路,喜娘之位非‘我就是你好朋友’的小金蟾,手提大红绫,拉着不听迈步出门向苏景走来。

“你这婆娘不会小点步子么,领喜路啊,怎么跟牵驴似的。”裘平安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出口教xùn

。他不说还好,被‘点破’后众人一看越看越觉得真像牵驴。轰一声不知多少人笑出声音来。

小金蟾忙不迭减小了步子,忍住众人哄笑、不与夫君犟嘴,引着不听走上前,口中也不再吆喝‘走、走’,及时换成一句句吉祥话,不多时来到苏景面前,手中红绸交给苏景自己退开了一旁,当着众人面前小金蟾不忘敛眉垂目对裘平安说上一句‘夫君教xùn

的是’。

苏景双手交替,‘一把一把’将那个红红新娘拉进自己身前,不听向前走上三步后,忽然手上也开始微微用力,收红绫不止自己被他拉过去,还要把他也拉过来,一根绸缎节节消失,一双佳偶越靠越近,终于,红绸不见了,苏景的左手拿住了不听的右手,不听的左手也同样拿住了苏景的右手。

不听的指尖微凉,苏景的手掌温暖。

少不得的,鞭炮声再起、道喜声与欢笑声大作,就在此刻,天角远处一个大笑声音传来:“大成学蒹葭,恭祝离山苏先生新婚大喜,老头子带着徒子徒孙们讨一杯喜酒!”

声音滚荡,未落时,又有呼喝传来:“紫霄紫游牵贺喜苏先生、贺喜莫耶小仙子,永结连理,道喜道喜。”

紫霄国正宫娘娘的声音悠扬,另个方向上大笑粗犷:“离山小师叔的喜酒,可不能不喝,伤得再重也舍不得不来,涅罗坞老的小的,只要还能动弹的全都来了!”

与涅罗坞大祭酒声音同时响起的,西方一个谦和声音:“和尚道贺,和尚恭喜,辰光和尚来得冒昧,还望苏先生见谅。”

“贫道曾与苏先生有约,有朝一日破无量晋入元神境界时,要向先生讨教离山剑法”东方,天元道掌剑真人的声音传来,少顿,忽然大笑起:“问剑前,先问一问酒量,贫道曾听说:喜酒不醉人啊!”

一句接一句唱喝声,一道接一道云驾,无一例外尽数滚滚黑风,凶煞气与威严意并起,统统都是阴阳司的判官云驾!

刚刚花青花曾说过,还有不少同僚要来离山道喜,但另有要事在身——众判官的‘要事’便是分散四方,去接人!而他们接来又何止五大天宗,还有数不清的大小门宗,一位一位判官上门造访,只要愿意去离山凑个热闹的,统统带入云驾送将过来。

阴阳司在西仙亭遭遇重创,元气大伤,但那场战事来得太突兀,到结束时还有不少判官未能赶到战场,反倒因此保全了实力,正好于今朝这场喜事中派上用场:阳间东土各门宗,无论大小也算有个字号,以判官去迎路足足抵得过了,这是尤大人的指使,做下来的却仍是离山的面子。

不听霍然大喜!本以为时机不好,大群贵宾都来不了来不了便作罢,她不会不开心,但当他们从各个方向、大队人马赶到时,心中那份欢喜猛就充盈起来、满满地似要炸开来。她的风光大嫁!人越多,便越风光!曾让天下笑语花开、诺大手笔的红红女子,此刻快乐如此浅薄,如此真实。

苏景又何尝不惊喜,不多时判官云驾落地,五天宗与大小宗门齐来道贺,有些人再熟悉不过,有些人却素未谋面,可又有什么关系,一对新人携手之际,如云宾客道贺离山,真zhèng

:风光!

值得一提的,红长老的鞭炮真没少买,不知何时噼里啪啦地又放了起来,炮仗惊起的烟雾滚滚,比着修家的法术也不遑多让了。

大群修家既然道贺,自不会空手而来,诸般礼物送上前,各有精彩不必细说,实实在在忙坏了离山的司宝长老,忙不怕,怕不忙,申屠灵灵不停守礼、造册,只觉身心惬意,似是伤势正迅速痊愈。

热闹一团,也乱成了一团,没人能想到一下子半座修真道都涌来了,离山明显准bèi

不足,以前还好,弟子都有修为在身一个人能当成十个百个来用,如今比着凡人不强半分,又哪里忙得过来。

不过无妨,乱就乱吧,越乱越热闹苏景应酬于宾客间,笑得合不拢嘴。见过大成学、紫霄国诸位高人,来到在一群老道群中和天元道三位掌剑说笑时,苏景突然面色一惊,反倒把他对面的冲霄道长吓了一跳:“苏先生可有不妥?”

苏景失礼了,全未理会冲霄的好意之问,猛地转回身望向东方。

百丈外,一团黑风正从地面上冒起,转眼黑风散去,又有两位判官自幽冥赶来,左首的瘦小枯干、着红袍,正是封天都正印大判尤朗峥;而右首之人,两鬓斑白、苍苍老者,身披橙色二品袍,面上犹存虚弱之色,眼中却满满尽是开心快活,放眼修行世界,谁不识得他,谁不敬佩他,离山第一代弟子,三祖门下高足,贺余。

那一刻,苏景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师兄醒了,师兄来了,与我大喜之日他从幽冥赶来人间,喝我一杯喜酒!——

第三更,盟主加更,感谢乌龙院首徒同学的盟主鼓励几个月的帐了,没人催,但豆子不敢忘的。因为生小娃和各种忙碌拖欠了这么久,真的很汗颜。

一共欠了六位盟主加更,现在开始慢慢还了,敬请期待,谢谢大家!

再次感谢乌龙院首徒的盟主鼓励,还要谢谢她的黑米粥秘方,好喝^_^(未完待续……)

第六九六章 七彩凤辇

‘尤大人另有要事在身,能不能来还说不好’花青花初见苏景时如是说。

尤大人的‘要事’,就是想办法把虚弱昏迷的贺余救醒。若能让他及时醒来,尤朗峥会带上师兄同来离山,若未能唤醒,犹大判自己也就不去了。

如愿,贺余醒来,贺余赶来!

苏景抢身到师兄身前,犹大判此时已然放开了贺余,背负双手悄然退后。

苏景想笑,可眼睛鼻子一起发酸,越修行眼泪就越不争气;想施礼,但是长身一揖又哪里掏得光心中的激动来到师兄事前,苏景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

贺余笑了:“结婚了啊,快活不咳,你怎咳,成何体统啊。”话说半截变作摇头叹息,对面那个孟浪小子居然张开双臂,抱了上来。贺余自己站稳都属勉强,哪里躲得开。

在普通离山弟子心中,贺余师叔祖平日不苟言笑,又曾主掌过刑堂,是个不折不扣的古板人物。但苏景和他接触频繁,晓得师兄是真zhèng

面冷心热之人…再如何心热也受不了师弟上来就熊抱,贺余不耐摇头,有心挣扎可又转念一想:凭自己现在,必然挣扎不开,众目睽睽下,离山小师叔抱着离山老师叔,老师叔还玩命挣扎?岂非更不像样子。

贺余师兄忍了。

几乎同个时候,沈河为首大群离山弟子也在惊喜中快步步出人群,都没顾上与身边宾客打一声招呼。整肃衣衫,晚辈跪于地面,尘、林两位同辈长身而揖,口中唱诺拜见贺余,声音不算整齐、中气尚嫌虚弱,可包涵由衷尊敬之言出口时总会显得特别响亮!

贺余还被苏景抱着,两只手自苏景肋下伸出、对同门摆了摆;老头的下巴垫在苏景的肩膀上,对同门笑道:“快起身,都起身苏景,你再不放手我这就回去。”

苏景吓大的。理他那个。只当没听见。

在场修家无数。愿向贺余致敬又岂止离山弟子,名宿长辈做平辈拱手之礼,后生晚辈直接跪下叩首。迎抗天劫,中土修家万众一心人人可敬。但是像贺余这般。弃自己的飞仙天劫不顾。以大好性命和无尽逍遥来换乾坤气数的,试问天下几人能做到!

贺余可敬,当得此刻众人的致礼。

苏景总算抱得过瘾了。放开了老头,退后一步,这才回答贺余之问:“启禀师兄,我心里快活。”说完回头一招手,早就等待一旁的不听赶忙跳上前,犹豫刹那这又不是拜见高堂,哪能顶着盖头来见师兄?新娘子惊世骇俗、一把掀了盖头,盈盈敛衽:“不听拜见贺师兄。”

她一揭盖头,贺余也吓了一跳,有心让她赶快盖回去这话做师兄的也没法说,失笑摇头,心里琢磨着这还真是两口子啊,为夫的那个上来就抱、为妇的那个伸手就掀喜盖在场众多修家倒是沾了贺余师兄的光,万千目光一下子全都集中到新娘子的俏面上,旋即、人人心中一声喝彩!

不听本就是美人,五官精致不必多说,更胜得是她天生带来的那份明浩快乐的气韵,而今日终于嫁得心上人,盼望的风光大嫁真的风光无限,阴司重礼天下齐贺,放眼人间得享这份风光的女子又有几人!

心中快乐,自然神采飞扬,打从来到中土后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开心,衬得她愈发美艳!另外,这个世界罕见的三瞳相套再为她添出几分妖冶、几分迷离今日此间,美人无数,但又有谁比得了这个来自莫耶的小小仙子。

连贺余师兄都‘哈’地一声笑:“弟妹一表人才,果然不曾委屈我那毛躁师弟,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说着老头儿伸手向着自己腰畔摸去。

摸了个空、老人面上神情一僵。习惯使然,想去解自己的乾坤囊,做师兄的打算给小不听一份见面礼。可开怀之下他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游魂刚刚苏醒,除了身上的一件袍子,他什么都没有。

“贺大人忘记了,来时路上你怕跨界不便,将贺礼暂时交予我来携带。”不远处尤朗峥微笑开口,随说话迈步上前,把一方木匣递进了贺余手中。

苏景的眉目何其精明,一眼就看出是尤朗峥特意为贺余师兄打圆场,在这瞬间里,他只想放开声音做开怀大笑!中土世界为何值得师兄舍生相救:便是因为这方天地,养育好人无数!离山是好的,修行正道是好的,幽冥阴司也是好的,好好好!

贺余对尤朗峥点了点头,转目望向不听,不贪功,微笑:“礼物不是我的,但心意不会错,苏景能娶得你,他惬意开心,我便快活舒畅,好孩子,恭喜了。”言罢将手中木匣打开来。

突然间,连串神凤啼鸣洞穿云霄,匣中七彩光芒暴起,一头赤色凤凰振翅飞出。

赤凤后,橙凤出;橙凤后,黄凤随;黄凤后,翠凤追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七凤接踵而出。

七凤翔于天,并不远去,围在众人头顶天空来回盘旋,翅膀挥动中金辉点点散落,昂首啼鸣中隐现仙乐和应!

又何止七头凤凰,几个呼吸功夫过后,贺余手中那只装凤的匣子也向九霄冲去,在天空翻了几翻、陡然暴涨开来,趁银焰化金辇,七彩凤凰振翅迎上、入驾缰,仙禽神物自贬身价、心甘情愿做了拉车之禽。

凤辇再向高空冲去,堪堪快要彻底消失于众人视线时候突又掉转回到,一路俯冲直至地面,最后安安静静地站立于苏景、不听身前,七凤俯身垂首,模样乖顺苏景绝非眼界浅薄之人,但此刻也愣住了,看看师兄,又看看犹大判:“哪、哪来的?”

车辇豪华惊人,可是比起那七头凤凰就不值一提了,至少以在场众多高人的眼力,都敢笃定凤为真、真zhèng

仙禽!它们的身价,比着金乌又能差得几许?!

“封天都总衙,后院里养的。”小鬼差妖雾替尤大人回答,一副‘鸡鸡鸭鸭何须多提’的模样。

苏景的眼角开始跳动:“有这等仙禽西仙亭的时候怎么不派出去。”

“区区几个腌臜怪物,哪用得凤凰出手,你足够了。”妖雾继xù

回答。同个时候犹大判的密语也入苏景、不听、贺余三人耳中

这七头凤凰的来历,和金乌阳三郎颇有几分相似,七头神物本为一窝雏鸟,太古时自阳间陨落,一缕游魂落入幽冥,被古时的判官引入阴阳司,但无人去刻意祭炼她们,只是简简单单的养着,无数年头下来,七头凤凰倒是都长大了、强壮了,

可是身内无丝毫法力,除了飞得又快又漂亮外加身体强韧,和普通禽鸟也不见什么区别。

那这份礼物送的是什么?是排场。

凡间修家,谁也看不穿仙禽底细,只当她们都是‘真的’。离山小师叔喜欢排场,尤大人就送他一份排场,谁让他今天结婚呢。

听过大人解释,不听眉飞色舞,望苏景:“咱俩坐坐凤凰拉的车?”

“结婚呢正。”苏景可不像不听那么浅薄。

“哦哦。”不听总算想起了正经事,忙不迭又对贺余师兄道谢,扬手把红盖头重新蒙在了头上。

喜事继xù

,与东土习俗稍有不同的,一对新人并肩携手,由大群宾客簇拥着,原路返回又向离山方向走去。苏景一只手拉着不听,心思却无法专注,总也忍不住回头去找、去看,看贺余师兄。生怕他身体虚弱如此,走在如此熙攘的人群中会被哪个愣头青挤到、踩到明知不可能,却没办法不担心。

待他第四次回头去找贺余的时候,师兄便不用他找了,三尸搀扶着来到他身边,与贺余一起的还有尘霄生、林清畔、沈河等人,尘霄生笑道:“免得你担心,更免得今天这个日子口,贺余师兄把新娘子的专宠给夺去了。”

这是高人该说的话么?尘霄生怡然自得。苏景、贺余等人失笑摇头,不过师兄就跟在自己身旁,苏景心里确实踏实了。

五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到访宾客虽重伤者众,但大半都还能走下来,个别有几个坚持不住的亦有鬼王等人暗中照顾着。人群熙熙攘攘,向着离山缓缓移动,才刚走了不久忽然咚咚当当锣鼓声大作,旋即喜庆调子奏响开来绝非修宗琴韵、仙家箫笛,而是最最正宗不过的,凡人嫁娶时的欢锣喜鼓、响亮唢呐。

不用问了,这是红长老的主意,真金白银从离山附近市镇村落中请来的乐手。

唢呐调、鼓乐声,落在清静离山脚下没法说的俗不可耐,可也无以形容的欢快喜庆,红长老下颌微扬,陶陶然:“好听,以前居然从未发觉,这些调子如此悦耳。”

话说完不久,南方天空忽现出滚滚浓云。白云,洁净无瑕,但以修家灵识相探便能察觉云中妖气厚重。(未完待续……)

第六九七章 奇珍

花青花微皱眉,目现警惕,不过不等他有所动作,南天妖云便崩散开来哪里是什么云彩,根本就是万万白鸟结阵化形。此刻鸟群散开,结做数百道白色长练,如花儿般绽放于蓝天,煞是好kàn

!三尸与烈烈儿、阿嫣小母等南荒妖怪见状满面笑容,来得也算老熟人了:被苏景收入大圣玦,奉命镇守千目蝎子坟冢的蜈蚣大妖,阴老。

阴老地处偏僻,未曾参与星天大阵,也和其他妖奴几乎不存联系,不久前他自苍穹镜中见玄天道攻离山,这才晓得主人门宗出事了,急急忙忙统御天追鸟儿向东土赶来。但这一趟路途实在太遥远,他带兵赶来只能算是他尽自己的本分和心意,根本不存实jì

作用,十成路途赶不到一两成,田上就被苏景打得魂飞魄散了。

阴老既已启程,自也不会就此返程,继xù

向离山赶来,总得见主人一面才好。到得半途闻听苏景的喜日就定在腊月初九,更是卖力疾飞,总算在正日子里赶到了。其实阴老还能再早到几个时辰的,不过在赶路时他小小地兜了个圈子,去了趟天斗山。

天斗山空空荡荡,但凡像样的妖怪都在不久前去东土赴阵,连山中那些美貌妖姬都追随黑风煞而去。但山中人虽少得可怜,那份乱哄哄的吵闹劲却毫不逊色:火鸦妖裔、仙巴掌这两伙子‘热闹妖精’修为太浅薄,没资格去东土。全都留在了山中。

阴老耐不住妖裔、仙人掌的苦苦哀求,反正也不费力qì

,将他们一起载入云驾,赶赴离山参加主人喜事。

火鸦的口舌何等吵闹,他们一落地,离山脚下的嘈杂猛添两倍不止,至于仙人掌一族还不等落地,便随族长一声吆喝,漂亮口哨声传遍四方!

知晓苏景与不听就爱听自己家的哨子,上至仙巴掌下到刚长出嘴巴的小小妖丁。全都鼓起两腮卖力吹奏。那一道欢喜调儿惹出无尽欢颜,得闻者无不点头而笑,由衷赞一声:好!

唢呐锣鼓、乌鸦聒噪、口哨嘹亮,再加上大群修家说说笑笑。六十甲子离山剑宗。自开宗立派以来从未有过的喧嚣热闹。

“吵不吵?”苏景小声问身边新娘子。

“吵!”红红盖头下不听声音传来。带笑:“但高兴!”

她高兴就行,苏景笑着点点头,行走不久。因师兄来到阳间的欢喜渐渐褪下,心中只差一点遗憾:小师娘不来了。

刚才见过师兄、再去想谢尤朗峥时,对方告sù

他:顾小君受苏景所托,返回幽冥后专程去过一趟西陲阎罗神庙,但小师娘要守那枚碗、以期八祖可能的突然出现,不来喝弟子的喜酒了,只托阴阳司代传了几句祝福。

或许真是两夫妻、心相通,不听察觉到苏景的小小遗憾,轻声道:“其实这等场合,小师娘来了可能会触景生情的。”

确实如此吧,师娘不来,便不会去回想往事,‘不来’对她很好。念及此苏景心中释然许多,不知不觉里他和不听的手相握得更紧了。

正前行中,不远处又见一道煞气风驾疾驰而来,落于人群不远处,云驾散开、负责卫戍离山周围的两位损煞僧兵的首领现身,步履匆匆来到苏景等人面前,一僧低声呈报:“疤面青衣于山北三十里处现身,说是来恭贺主上新婚大喜。”

另一僧人接口:“他未带手下,只有一个凡间女子随行。”

“请他进来吧。”苏景、掌门对望一眼,平静吩咐道

琴倦从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腾云驾雾;更加不敢想象的,叶郎带着自己来参加的,竟是佑世真君的喜事!

前阵玄天道攻打离山时,疤面青衣曾被田上看破身形,现身于离山前,但他另有妙法护身,让自己的身形不显于苍穹镜内,天下人从镜里见不到他,琴倦还不知dào

他的本事。

身边人有穿天遁地的本领、又有资格来喝佑世真君的喜酒,必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念及此,琴倦的心头热了,身体却紧了,没办法不紧张,站在他身旁千万不能怠慢,要有婷婷之姿、要有谦谦之态、要有就在琴倦快要不会站的时候,肩膀微微一沉,疤面青衣伸手拍了怕她,笑着说道:“无需紧张,自己舒服就好。”

琴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的出身自己明白,正是因为身份卑贱才更不敢有失仪态,自己被看轻无妨,若连累得身边人被那些山中仙人笑话,真真是大罪过了。

疤面青衣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哂:“离山之人?比你远远不如,不必把他们放在眼中。”说着,自囊中摸出了一只青铜匣递到琴倦手中:“你的贺礼,待会进去直接上前送给苏景就好。”

铜匣二尺见方,入手颇为沉重,琴倦险险拿不住,急忙用出力qì

抱稳当,疤面青衣未说匣中是什么,她也不敢多嘴问,更不敢打开来看。

等后不久,损煞僧得苏景之令回来想请,疤面青衣一搭身边琴倦手臂,掠地七丈向着前方飞去,三十里转眼而过,相距人群十余丈处疤面青衣落地,迎上苏景目光:“我来送礼,送过礼物便告离开。礼物两份,她一份,我一份。”

于自己人身边,苏景总是毛毛躁躁作风孟浪,可是对外人时,小师叔自有气度,微微笑:“既然来了,何必急着离开,喝过喜酒再走。”

疤面青衣摇了摇头:“离山的酒我喝不惯,免了。”

“喜酒,分什么离山还是天下?你不喝酒,贺礼我也不收。”苏景回应乍听平淡。可内中暗藏一重意味,至于品或不品,就看疤面青衣了。后者仍是摇头:“总之,这里的酒我不喝这样吧,待我回到秦淮河上,自斟自饮三杯,算是你的喜酒了。”

苏景未做思索,痛快点头。

疤面青衣伸手轻拍身边女子:“不是要给新人道贺么?还不上前去?”

佑世真君就在眼前,琴倦直觉一颗心砰砰乱跳,甚至连呼吸都有些不够顺畅了。而紧张之余心地还有一份欢喜:见他俩见面、说话的情形。叶郎的身份竟不比着佑世真君逊色半分,他究竟是何等人物!

脚步僵硬,琴倦上前。

以苏景的眼力,当然看得出琴倦走路别扭且怀中匣子沉重。离山一脉与疤面青衣究竟是友是敌姑且不论。以苏景性情总不会看着一个凡人如此难受。笑容里中举步迎上前去。让对方少走几步。

再简单不过的举动,落于琴倦眼中却觉得,原来高高在上、凡间敬仰的佑世真君居然如此随和。再想自己今日经lì

。简直梦幻似的,若非怀中匣子占去了双手,真想要掐一下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来到近前,琴倦轻声道:“民女秦娟儿拜见佑世真君,恭祝佑世真君与笑语仙子永结连理,举案齐眉。”

口中诚谢,苏景接过铜匣。这礼匣之前在凡人怀中,琴倦全觉不出有何异样,苏景接手时却只觉得一道玄冰阴寒气息从匣中渗出,直逼己身!

阳火弟子,岂会在意小小冰寒,苏景单手托匣另手开盖,琴倦趁机垂首、观看‘自己’送给仙人的贺礼究竟是什么——满满的一匣子冰。只是琴倦从未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冰,冰面不见丝毫霜痕,冰心也不存丁点气泡,注目匣中眼睛都觉得凉丝丝的,舒服莫名。冰中还有一条鱼,六七寸长短,白色鳞片上好像被墨笔描画过似的,绘着古怪图案。最奇怪的是,这条小鱼在冰中并非冻住的,它还在游,摇头摆尾,游得正欢快。

琴倦一介凡人,只是觉得这礼物诡诡怪怪的,心里隐隐还有些不安,怕佑世真君会不喜欢这份怪礼物。

凡人看不懂,苏景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虽然见识远不如掌门、师兄等人,但好歹他也是离山的小师叔,如此知名宝物,他一见便知:冰为极古阴冰,冻了无尽年头到现在它早已脱出水行化作石属,天冰寒玉!

不是冰,是玉。

至于玉中鱼,百锦得机缘获造化,破旧形开新态,化作‘乾坤水秀’。

莫说化形后的‘水秀’,就是百锦,也是千年难见一条的灵物。

只是这鱼儿属至真水行,而天冰寒玉虽脱变于冰,化玉后就变成了纯重土行。因玉来自于水,是以鱼儿能入其内,可长活,任意游;又因水土相克,这条水秀一进寒玉就算废了。

不止鱼儿,天冰寒玉也一样再无用处。

论珍奇罕见,天下难寻;论灵效修用,丝毫不存。

“如何?”不远处疤面青衣发问,语气饶有兴趣。

苏景却未直接开口,而是传音入密:“愿闻其详。”

“我想带她同行,她听说是参加喜事不想空手而来,我替她准bèi

礼物。不愿她丢了面子,礼物需得贵重;又不想真送你什么有用东西。只好如此了。”同样密语相对,疤面青衣全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旁人梦寐以求的宝物,疤面青衣随手拿来给一个风尘女子做面子。不喜欢苏景真得了实惠,再搭上一件宝物,凑成了:世上最珍奇的礼物,世上最没用的礼物。两件稀世珍宝合在一起凑出的漂亮冰灯

冰灯,仅次而已。

“你这人脑筋有缺。”苏景叹了口气——

第三更正在写,但是今天下午出了点事情,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知能不能写出来,建议别等,写出来可以明早看,万一没写出来……去去吧,没万一,不管多晚第三更一定送上!(未完待续……)

第六九八章 不可轻饶

懒得再理会疤面青衣,苏景转目望向犹自惴惴的琴倦,微笑着:“姑娘可知,你这份礼物当得四字评价:天下无双!真真zhèng

正,天下无双!自亘古,穷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件了。多谢厚赠。”说着收起铜匣,对琴倦深深一揖。

苏景与疤面之间都是密语往来,琴倦全不知其中经过,此刻听得之言,女子眼中兴奋闪闪,急忙转回头去看疤面青衣

疤面青衣是什么样的人物?精深大修、一方首领,即便纵情纵性,对一个风尘女子也不可能谈到‘厮守相依’,至多只是有几分浅浅牵挂罢了,可他对琴倦的笑容,要比着对离山高人、对苏景时更真诚和朴实得多,笑道:“看我做什么,送过了礼物就回来吧。”

匆匆又对苏景敛衽,再轻声送上禧祝之辞,琴倦开开心心回到心上人身边。

疤面青衣衣袖微动,内中跳出两个白面邪修,长相还算周正,但一个背上生瘤、一个左臂畸形,落地后齐齐躬身对疤面施礼,后者直接吩咐:“护送琴倦姑娘出山,北三十里外土地庙等我。”

两个怪人恭声领命,对琴倦也一样的毕恭毕敬,升腾云驾请她移步。

男人事情女人不应过问,琴倦不多说什么,对疤面青衣点了点头,登上云驾由两个怪人护送着先行离开。

待凡人女子走远了,苏景面上的笑意也告敛去:“你的礼物。想来不是那么容易收的。”

疤面青衣先前说的明白,礼物两份,琴倦那份送完了,到他了。

“好收得很,保证投你所好、投离山所好。”说话间,疤面青衣扬手,将一只小小口袋抛向苏景。

口袋迎风涨,于翻滚中化作七尺大小,内中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些什么。抛出口袋后,疤面青衣又翻手亮出了一枚寸许见方的小小玉盒。小指一挑盒盖翻开。怪异幽香立kè

飘荡出来。

普通修家不识得此香,离山诸位高人与几大天宗首脑却再熟悉不过:骨石香!

专做甄别六耳之用、杀猕闻之则不自禁会发笑的骨石香。以前苏景境界浅薄,嗅不到它的味道,如今破入元神境界。五感明锐远胜往昔。能闻到它的幽香味道了。

几乎同个时候。那口七尺袋中,突兀响起一阵咯咯咯地笑声,欢愉且古怪。

下一刻袋子落地。虽是法器却全不结实,落地爆开来,袋中赫赫然,身形高大、头顶第三目两腮生六耳,本相六耳杀猕一头。

此獠在袋中本是昏迷的,但闻嗅得骨石香,神志开始复苏,眼看着就要醒来。

“任夺入魔、离山千年图谋,不就是为了杀六耳么?求觅六耳,我便送来一头‘大’的给你做贺礼。”疤面青衣笑容开心。

若真心送礼,为何又动骨石香唤醒六耳?简直在明白不过,送这礼物来捣乱的、纵六耳来搅喜事。

苏景身边不是没有强者,其他不提,三尸就完好无损,眼见六耳将醒如何能容它作怪,雷动低低叱喝一声‘拿下’,寒光闪动殷天子出窍,齐齐指住六耳杀猕的要害。大妖阴老、滑头小鬼和摘裘等几位鬼王纵身上前,阴老周身妖气涌动、稳稳盯住疤面青衣,鬼王齐齐施咒绑缚六耳。

小鬼差妖雾也带了几位实力无损的判官上来帮忙,捆绑犯人本就是他们的拿手绝技。

由得离山那边忙活,疤面青衣纹丝不动,笑望苏景:“小心些,这头六耳不一般。”

何须这假惺惺的提醒,苏景早都行运正法准bèi

诸剑,认真提防地面六耳。不过准bèi

功夫做在暗处,表面看上去苏景从容稳当:“我不明白,你若看不惯离山欢喜,直接带你的兵马来攻我便是,弄个六耳来,不嫌麻烦么。”

“剑挑离山是百年后的事情,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只送礼,不出手。好了,醒了,醒来了。”疤面放声大笑。

笑声起时,惊呼亦起!

几位鬼王、小鬼差妖雾和判官齐声惊呼,诸般咒法加持,阴锁冥链捆缚,务求稳妥所用手段非同寻常,可那头六耳不见挣扎、不见用力,就那么缓缓地自地面上爬起来,加于周身的锁链法术便如落入炭炉的薄雪,顷刻蒸腾成烟。

三尸齐声低叱,剑成阵,只见晴空中星光点点绽放,接连十一剑、十一道天星力量入世来,猛击怪物。六耳并无躲避之意,但殷天子引下的巨力伐其身顶,仿佛于水中以指按鳅,滑溜溜地全不着力,直接被他卸开一旁,轰轰巨响中天星力道尽数打入六耳身边泥土,刹时里暴土扬尘,碎石迸溅

六耳杀猕面色一如初现身时那般迷惘,可目中凶光闪烁,杀意如炽!

突然间火云自地面铺展开来,搭起众宾客急急向后撤去,苏景的伤势痊愈三成有余,催动云驾相护同伴等闲事。云驾撤、众人撤,苏景不撤,挥手亮剑,丈一长剑!

便如初入修行时,于真页山城对上个不知底细的恶鬼,他直接把师叔赐下的剑符打光一样的情形,动剑即为丈一,出手即为杀伐决绝,威力至满一击。

疤面青衣笑容不减,暗中倒是点了点头,这六耳的凶猛之处他再明白不过,莫说苏景还有伤在身,就是苏景全盛时候也绝不是其对手,自己能够捕获这凶物则是因为运气好,六耳自己昏厥过去。

对付这等凶物,发动丈一神剑才是正途。

但下一刻,疤面青衣面色骤变,笑容崩碎满脸惊怒,叱喝一声,双手结印真元急转——苏景出丈一,准bèi

动用君王一剑没错。但这一剑指向的是疤面青衣!

冤有头债有主,这人弄个深不可测的六耳杀猕来我喜事,不打他打谁!待打过疤面青衣,再和六耳杀猕做拼杀。

就当罗汉棍未能重铸,那条性命我不要了。

苏景是什么样的性子?!

与苏景接触不多之人最最容易忽略的,便是他会突然发狠,发狠到‘我命最不值钱’。

丈一将发动,六耳待扑杀,疤面结重法,三尸、鬼王、宾客中未受伤或伤势较轻者同时亮出法宝符撰。大战于顷刻!但就是这个堪堪爆fā

的刹那里。六耳杀猕突然收敛了凶杀气意,而他自己不愿斗法、也不想旁人来斗法、仿佛会打扰他似的,双手笨拙的挥动于身前划了两个圆,簇拥苏景身边的三尸、滑头等鬼王只觉心中一空。凝聚起来的力量莫名散去了。

同个时候。六耳口中出声。对着苏景怪叫一声。

打南荒、打西海、打幽冥,鬼哭狼嚎厉啸怪叫苏景听得多了,但从未有过一声让他如此心旌动摇不是怕。是惊,六耳那声怪叫他听懂了:拜见前辈。

脑子里真就‘嗡’一声,这又是见了什么鬼?对方不是用心识传意之类的本领,货真价实地在说话,苏景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可能会听懂六耳之言。

精修之人五感与心识明锐,金乌弟子于此项更是远超同辈,不会像凡人那样幻听,绝不会有错的,对方的那声怪叫就是一声恭敬问候。

不止问候,怪叫一声后,六耳杀猕向后退开两步,随即又是连串古怪动作,似盘坐似下跪,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按压自己头顶,跟着连头带手一起抵住地面。中土世上无人见过这动作,但内中的恭敬、行礼之意不难揣测。

头抵地,口中低低怪叫声连串没问题,那些于此圆中人听来全无意义的长长短短的叫声,落入苏景耳中,他自然就开解其意,皆为恭敬问候之辞。

在场众多宾客个个吃惊,彼此对望、再去望向苏景,用看怪物的目光。此刻苏景落于众人眼中,可比着那头六耳杀猕更加诡怪了。

因六耳忽然驯服,苏景手中的丈一剑也做凝势、并未爆fā

开来,苏景自己何尝不是满脸的古怪,有心问六耳几句,又拿不住自己如果呜哇怪叫他能不能听得懂。犹豫片刻,苏景干脆直接以汉话相问:“我之言,你可懂得。”

六耳面上的迷惘更重,但点了点头。他的神识非凡,来到这第五圆不过几天功夫,但足够他听懂人间言语了,迷惘更重只因他不明白,本族前辈为何也要说汉话。

见其点头,苏景张口无声。一肚子问题,却又不知该怎么问。

皱眉头,顷刻又舒展开来,苏景面上的古怪神情尽去,换以清澈笑容,转回头望向疤面青衣:“怎样,有趣么?”得yì

何须扬眉欢笑,寥寥五字足矣了。仍是一肚子想不通,但苏景的性子…疤面青衣面前,再糊涂也要装个明白。

惊诧中透着纳闷,纳闷中犹存不甘,不甘里还有满满的不敢置信,疤面青衣的神情全无法以言辞形容,听过苏景的发问愣了愣,不答反问:“你这一剑还打不打?”手中结印不敢松开,下颌指了指苏景手中剑。

丈一剑什么时候遇到疤面青衣都可发动,既然喜事未被搅合,苏景还真舍不得就此扔掉一条性命,翻手收剑,微微笑:“阁下礼物我收下了。还有事情么?”

疤面青衣解开手印,居然又笑了起来:“稀奇稀奇,能见个稀奇,也不算白来这一趟,佑世真君、笑语仙子百年好合啊!”一个‘百’字咬得极重,似是在提醒苏景那‘百年后我来剑挑离山’的约定,话说完,负手转身,迈步就走。

苏景重新望向六耳,肃容、沉声道:“这青衣人居心叵测,不可轻饶,奈何我深受重伤不是此獠对手。”

六耳杀猕听得‘前辈’言语,始终凝聚脸上不散的迷惘神色中,陡然显出狰狞之色,转头望向疤面青衣同时,身形站起——

第三更,盟主加更,感谢尘小宝同学成为升邪盟主,认真感谢!欠账这么久现在才还,汗颜无比,我都替我脸红啊!

努力多写多更,也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六九九章 一代真传,欺师灭祖

疤面青衣身形微微一震,不知是吓了一跳还是暗动真元备战,不过他没转身,只是脚下云驾腾起,去速奇快而已经现出杀意的六耳杀猕在将自己的凶威真zhèng

笼住疤面青衣后,目中的狰狞很快又散去了,皱眉、捧头、迷茫,并没对疤面出手。

三尸一起望向苏景,目光征询:要不要去追疤面青衣?

苏景没做太多犹豫,摇了摇头,对方绝非等闲之辈,打架倒不怕,可若因此搞砸了自己的喜事,天大天大的不值得,他想娶不听、开开心心地娶她。

六耳身形僵直片刻,最终杀气收敛起来,转回身面向苏景,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双眼一翻,又告昏厥。

三尸见状急忙招呼同伴,声音低低:“快绑了绑了,尤大人呢,带没带七十三链子?”

七十三链子都在封天都休养,未追随大人同行,不过也无需链子们,大判可借法于红袍,对重犯做精深法度的禁制,尤朗峥准bèi

出手,不忘栽培后辈,对花青花道:“随我一起。”

尤朗峥重伤在身,但设禁法术来自红袍,无需他本人出力,与花青花一左一右站于六耳杀猕两侧,尤朗峥缓缓动咒,一句一顿,花青花有样学样仔细领会,过不久老大人俯身,左手结印在六耳头顶轻轻一扣。

便是此刻,手上法度施于六耳头顶的刹那,尤朗峥的面色陡然一变。开口、未出声、狠抽一口凉气。

见他不妥苏景急忙上前:“锁不住么?”

尤大人眯起了眼睛,缓缓摇头

离山北,疤面青衣飞纵奇快,倒不是害pà

斗战,他曾与这世上最最凶猛的修家做过生死之战,自那之后他的脑海中就没了‘惧怕’两字,再不存他不敢相对之敌!只是送个‘六耳礼物’是为了搅场面、看热闹,若那件礼物反打过来,自己可就真成了笑话,这种仗能不打就别打。

很快探查六耳并未追杀过来。疤面人脸上无奈散去。换做深深不解,左手扬起轻敲额角,想不通啊,那头六耳宗纵是呆呆傻傻的。可他身份绝不会错。何等人物。竟会臣服于苏景?

一边想着,眉峰微扬,越接触越觉得苏景难捉摸难测之人才有趣。疤面人又觉得有趣了。疾驰如电,很快跨过三十里,官道旁土地庙外,两个手下正认真守护琴倦,等候主人归来。

停身法、止云驾,疤面人落地,不去看两个属下对自己的躬身施礼,随便挥袖收起两人,微笑问琴倦:“反正也出来,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中土世界无处不可去,随你喜欢哪里。”

琴倦惊喜,却不知这是‘叶郎’最后陪她玩耍的一次了,她已知dào

其为大修,疤面失了趣味,再陪她逍遥几天就准bèi

离开了,这是疤面早就想好的事情。今早启程前,他留在琴倦闺中那一叠厚厚银票足够她赎身后再富足三世了;还有桌子上摆下的木铃铛,琴倦只要摇响,自会有手下去赶去相助,皇帝也休想欺负她。

疤面人一贯如此,他敢悖逆天下屠灭四方,但不会欺负女人。负情不负人,如此。

琴倦正思索自己想去何处时,疤面人眼中精光乍现,猛抬头向前方望去大路上,面白无须的布衣老汉正行走,向着离山方向。

老态龙钟,步履蹒跚,面上还有些迷茫神气,普普通通的老儿罢了,但疤面的目中满满惊诧。

三十里界域,仍是离山卫戍范围,今天日子特殊,损煞僧、血衣奴、恶人磨这些凶猛道兵都被苏景派出来戒备,此间正是损煞僧的防地,老者行走中,面前数丈地方六个和尚现身,面带微笑措辞客气,最近这段时间里用惯了的说辞,前路不通,要么请回要么由僧兵施展飞纵术带老汉绕路去往山那边。

听过僧兵之言,老汉突然开口高唱,:“前面僧兵接旨!”

‘前面僧兵’四字是落入疤面青衣、邪修、琴倦这些不相干之人耳中的言辞,而在那几个僧兵听来,老汉分明说的是他们每个人的祖贯、父籍、姓名出身!

不久前,两位师兄遭遇古里古怪老太监似的高人,此事早都呈报过苏景,众多僧兵也个个知晓,乍听得呼喝,心中一惊晚了,老汉已然喊出‘接旨’两字,怪力从天降加桎梏,几个僧兵再无法稍作动弹。

老汉声音尖锐,偏有带了几分嘶哑,双手一张一卷圣旨显现手中:“内臣秦吹奉职差公,损煞僧兵不得拦路,钦此!”几乎与他上次现身完全相同的措辞。

随他宣旨,怪力扳身,六个僧兵不由自主向两侧退开,让出了道路。

“法师请接旨。”老太监把手中圣旨小心卷好,放在为首那位僧兵手中,再不去看和尚一眼,继xù

向前走去。

“上仙请留步。”疤面人开口,闪身来到老太监面前,似是想说什么,可对方全无耐心根本不等他说话,猛有开口高唱:“古子之后、离山弃徒叶非接旨。”

疤面人目中凶光暴涨,哪里想到对方竟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离山弃徒,古子之后!

但目中凶光一闪即灭,疤面叶非的神情顷刻平静。

随‘接旨’唱和,怪力出,加持于叶非之身。

出家人接旨无需下跪,叶非不是,怪力强拗、要他跪下来,不知是无力反抗还是觉得与这凭空里冒出来莫名高人斗法全无意义,叶非跪了下去,面色却愈发平静了:他晓得,跪这老太监绝谈不到丢人,甚至可以说,见了他本就应该跪下来、叩个头。

“内臣秦吹奉职差公,叶非不得拦路,钦此!”老汉手中又多出一道圣旨,与之前一样的词调:“叶先生请接旨。”将圣旨在叶非手中一放,老汉向着离山继xù

赶去。

叶非与损煞僧留在原地,仍不能稍动,只剩下一个吓坏了的琴倦,完全不知所措。正彷徨时候,忽然她读到了笑意——叶非眼中的笑容。

柔柔软软、满带安慰的眼色,示意她无需恐惧。一下子,琴倦心地安宁下来

七里。

老汉走得远了,相距损煞僧、叶非等人七里时候,加持于几人身上的怪力突兀消失,叶非等人都得脱自由,真元行转全身,顷刻查明自己未受半点伤害。

六个僧人对望一眼,共同修行了数不清多少年头,心中早有默契,无需只字片言,一个僧人扬手打出灵讯,损煞僧灵讯化淡金蜻蜓之形,自僧人掌心飞出,飞上三尺隐没于空气,就此消失不见。此外,两个僧人纵法飞身赶去离山方向。有四僧留守原地,分东南西北、将疤面人围拢中央,做师兄的沉声开口:“离山弃徒?”

明知不是此人敌手,但‘弃徒’两字可大可小,除非苏景有令否则四僧宁死不会放此人离开。

已然被老汉喊出身份,疤面人不再隐瞒,一只手握住琴倦的柔荑,另只手指自己的鼻子,笑了:“我叫叶非,可曾听说过?”

出家人不打诳语,四僧同时摇头。叶非之名,即便离山宗内,也只有那些核心弟子知晓。

好像有些失望,叶非笑了笑:“不要紧,以后就算听说过了。”话说完,身周空气突兀涟漪掀荡,待四僧反应过来,他和琴倦已然消失不见。

叶非走了,并未对付那几个无名小辈僧兵

“归仙?”离山前苏景大吃一惊。不过吃惊也没耽误他的脚步、没耽误他握住不听的手,大队人马继xù

前行,六耳杀猕暂时被装进了雷动的棺材里。

“不错,归仙。”尤朗峥点头相应。红袍禁制成功种入六耳杀猕身内,但尤朗峥也因这次施法探出,这头六耳杀猕为飞仙后又复归中土之人!具体判断的缘由尤朗峥懒得解释,苏景也无意多问,尤朗峥是什么样的猛鬼?他说是便一定是。

苏景吸溜了一口凉气,没办法不惊疑,好端端竟又有一头六耳杀归仙现身。

边走边思索,奈何脑中一团糨糊,全然想不到头绪,转头问身边同门:“怎么看?”

林清畔笑了:“怎么看?不用看!今天不用看。吉时喜日少要分心,我看此獠一时半会醒不了,有什么事情都等你大喜过后再说吧。人生至喜,洞房花烛啊。”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师兄点头、接口:“为一头六耳分心?还不如刚才,为贺余师兄担心来得更值得。”

“我也如此以为,”穿上了橙色判官袍子的师兄手捻胡须微微笑:“不过为我操心,更远不如想想自己的新娘子。”

苏景眯眼睛,扫过三位师兄:“妖精都比你们正经些。”

三位师兄同声欢笑,就在此时苏景微微扬眉,扬手在空中一拈,两指间凭空捉出了一枚淡金色蜻蜓,损煞僧的灵讯到了。

解读此讯,苏景‘啊’一声低低惊呼,无需师兄发问,直接说道:“疤面青衣为叶非!”

律水星峰,罪人碑林中,‘一代真传叶非,欺师灭祖之罪’的那个叶非。

曾行刺于六祖,被八祖亲自追杀但仍逃脱追捕、不见了踪迹的那个叶非。(未完待续……)

第七零零章 对拜

三位师兄同时一愣,心中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能!叶非怎会变成那副模样!他们不仅知晓他的长相,更熟悉他的气意,前者可以画皮或秘法改变,可后者即便自废修为也无以改变。

但空穴不来风、事出必有因的道理,三位师兄也再明白不过,苏景的说法绝不会是平白捏造的。

“还有”苏景深吸了一口气:“那个老太监来了,损煞僧拦不住。”

话刚说完,北方阴风鼓荡,六个损煞僧中的两个赶来了,生怕灵讯说不清楚,两个和尚亲自赶来,老太监并未施法飞纵,是以走得不快,二僧后发先至,抢在老太监之前来到离山脚下,将三十里外发生的事情又向苏景等人低声呈报一遍。

说到一半的时候,金蜓灵讯再至,另外那四僧传来消息:叶非走了。

阴老就跟在苏景身后,前面几人的交谈他听得清清楚楚,低声对苏景道:“主上安心作喜事,我去迎那老太监。”

就在他说话同时,男傧相之一戚东来也皱眉开口,一改往日嬉笑轻松的神奇,声音里满满关切:“这个老太老人家当真说自己名唤秦吹?”

听得戚东来语气有异,苏景转回头:“不错,你知dào

此人?”

不等戚东来回答,滑头小鬼为首,那几位鬼王就同声冷笑:“来了。”

人群北方老人的身影显现,面若银盆、无须无眉。与六耳杀猕极为相似的,他脸上也尽是迷惘神色,似是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越想着人群靠近,他眼中的喜色就越浓!滑头小鬼阴声一笑,心咒转动做隐遁之术,这一仗他不想光明正大的打了,隐匿身形,若对方不惹事则罢,如果胆敢捣乱便结结实实地给他尝一尝滑头鬼一脉世代传承的绝技!

滑头鬼遁身。阴老举步迎向老太监。朗声道:“老人家请止步。”

摘裘、锦纶等四王彼此对望一眼,各自带领麾下精锐猛鬼,自人群中又散开去,自四个方向对老太监布下合围之势。

对阴老警告。老太监无动于衷。浑浊双眼转动。目光扫过前方人群,不知他找到了什么,眼中精光陡然绽放。目中尽是狂热,口中爆fā

一声刺耳惊呼,猛提速向着人群冲来!

一群精修之人虎视眈眈,岂容这老汉妄为,苏景麾下四大鬼王同声怒叱:“留下!”早就酝酿在手的法器、法术狠狠辣击出没用,无论剑印符撰还是水火雷电,攻到老汉所在七丈范围时顿时失去了威力,器落地术归风,再没办法伤人。

阴老冷哼,身形跃起快如光电扑杀老汉,天蜈大妖最凶猛的杀法便是身法!

何为扑杀?先纵跃半空,在从空中俯冲而下,如雄鹰搏兔、一击致命。可阴老扑了、却未杀人在半空,正向扑下时突然觉得身后怪力涌来,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自下而上,顺着自己本就向高出纵跃的势子,狠狠推了一把。

抗无可抗、挡无可挡,阴老怪叫声中直直向着九霄云上冲去,一时间落不下来了。这番情形落在旁人眼中:老太监冲来,蜈蚣阴老纵起、然后他就直接窜道天上去了,不像是应敌倒更像逃窜。

无声亦无像,滑头小鬼出手,隐形、偷袭、穿空击杀!这是他新近修成的神通,与苏景的金乌万巢颇有相似之处,穿空距离远逊、发动一次这法术须得调养三天,但胜在更隐秘无声,真zhèng

隐杀诡法。动击于全力,旋即小鬼耳中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杀法反馈回来的感觉很好,自己的力量正中中了一片海?

大浪滔天、怒海涌动,在离山脚下穿空、偷袭强敌的滑头王,穿出虚空后竟来到了汪洋大海中,离山不在了,老太监更不见踪迹,滑头王瞪大眼睛,目中尽是惊疑。

离山前,众人惊诧。蜈蚣身术与小鬼隐杀都算得精彩本领,但对上了老汉,他们的手段连‘清风拂面’都算不上!当真不晓得苏景究竟犯了哪门子煞星,大喜之日古怪不断,迷迷糊糊的六耳杀猕倒下不久,莫名其妙的老太监现身。

苏景再次亮剑,仍是那柄丈一君王,没什么可说的,谁不让他结婚他就和谁拼命。

丈一吟啸,三尸手中殷天子也做齐鸣,剑上威力堪堪发动,犀利气意直指老汉!

就在此刻身带重伤、平常走路都要粗重喘息的魔崽子戚东来,不知哪里冒出来一股邪劲,突然跳出来、几乎是合身扑到苏景与三尸面前,以自己的身躯挡于诸剑锋锐前,疾声叫:“万万不可!”

被同伴挡在面前,神剑如何能再发动,而老太监的身法如风如烟,苏景这边刹那耽搁他已经抢到一对新人身前三丈境地。苏景的修持如何?什么样的敌人他不曾见过?可当老汉近身时,他真就觉得冲过来的绝非一个人,而是——万重山、万里海、千万生机,奔袭来的是一片能将自己轻易碾碎的浩荡天地!

苏景又急又气,空有神剑在手却无法发动,要推开戚东来易如反掌,可时间哪有时间!如狂如癫的老太监冲到了近前、身势陡变,缩肩、压颈、躬身、沉腰,猛坠跪。

一对新人面前,老太监竟跪了下来。

这等景色,可比着老太监活撕了苏景更惹人惊诧,人群中轰一声,惊呼绽开。旋即疾风道道,实力未损的阴司判官、差官这时才反应过来,急追上前护卫阿骨王和王驾身边的几位高品判官。

对判官拥上,老汉根本都不去看一眼,屈膝跪地,吊起嗓子长长呼喝:“老奴秦吹,拜见我主、侍奉我主,主上千秋万载,乾坤永固。”语气虔诚、动作更是毕恭毕敬,仔仔细细地、咚咚咚一个头一个头地叩首。

刚还拦住苏景的戚东来,此刻又气急败坏怪叫,转回身与老太监相对叩首:“万万不可啊,这天下谁能受您老叩拜”老太监理都不理,戚东来的面色自惶急变作凄厉,转回头对身后众人厉喝:“哪个敢受这位前辈大礼,即为我天魔宗生死仇敌,骚人做永世追杀、不死不休!”

苏景大概明白了,这个老太监当是天魔宗的要紧前辈,被戚东来认出了身份,这才会阻挡苏景动剑在前,见老前辈神志不清乱认主叩头骚人发狠在后。

苏景能想通的事情,身边众人也都能明白,哪会有人无聊到美滋滋受老人叩拜,何况还是朋友家的长辈。当即人群分散开来,或向左或向右,让开老人叩拜方向,不受他的大礼。苏景也不例外,拉着不听向一旁闪身。却不料,随一对新人如何躲避,老太监方向也跟着调整,始终对住苏景认真叩首。

当真看出戚东来着急了,跪在老太监面前,磕头同时一个劲地相劝:“您老快快起身,使不得,他们也没人受得起”

“骚族娃娃,莫挡我觐拜。”老太监开口了,旋即戚东来只觉怪力加身,身不由己闪开去一旁。

中间再无人阻隔,苏景直面老汉,躲不开地被对方追着施礼,没别的办法了,苏景放开新娘子,双膝一弯也向老太监跪了下去,既然躲不开便还给他,对方怎么磕头苏景怎么换。

还礼全无犹豫,不过苏景心里的别扭劲就别提了,大喜之日,对拜和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太监。

红盖头下,不听却在笑,没心没肺呵。觉得古怪、更觉得有趣,这就是自己的风光大嫁么?混混乱乱,但也真是好笑,我的夫君和老太监对拜去了。

可不曾想到的,老太监又开口:“离山阳火传人苏景莫挡我觐拜。”跟戚东来一模一样的下场,苏景也被怪力加身,挪去了一旁。苏景未生抵抗念头,只是愕然:“不是我啊?”

“是我啊?”红盖头下,不听的浅浅低呼传出,再不会有有错了,没了那些‘闲杂人等’的扰乱视听,老太监施礼所向正是新娘子不听。

老太监再起长声:“老奴秦吹拜见帝姬,侍奉殿下万世不改。”

皇帝女儿,最近几千年才被唤作‘公主’,古时皇朝中,公主被唤作‘帝姬’或‘王姬’,老太监用的是古称。

不听没办法不惊诧,夫君稀里糊涂被六耳奉为长辈,此刻自己又稀里糊涂的做了公主?

不听可不会像苏景那样和老太监对拜,眨眨眼睛:“老人家快快请起。”

果然,试探中的一句浅浅吩咐,老太监如奉生天谕,口中高声应是,又再几声恭祝之辞、敬奉之言后站起身来。

苏景也不知dào

自己是该惊还是该笑,转头望向戚东来:“他到底是谁?”与损煞僧兵不同的,他和戚东来一被挪走,加持于身的怪力便告消失,行动说话随心所欲。

戚东来神情复杂到混乱,口中梦呓似的说出几个字,吐字本就含混,偏巧老太监在拜过‘帝姬’之后又向苏景跑来拜见‘帝婿’,苏景没能听清魔崽子口中言说,暂时也顾不上多问了,学着不听的办法:“老人家切勿多礼,快快请起。”——

今天还是三更,跨年度还账中,正在写。(未完待续……)

第七零一章 忠义

说完,稍顿,他多为朋友想了一重,又对老太监道:“老人家以后再见我夫妻二人,无需行礼。”

老太监闻言,想也不想躬身应道:“回禀帝婿,礼法不合,老奴万万不敢越礼,万万不敢。”

他要见面就行礼苏景也没办法,不再纠缠此事,换过关心话题:“之前误会。我那位遁身隐杀的朋友”阴老已经从天上落回地面了,可滑头鬼王仍不见踪影,可别被这老太监给杀了。

“老奴怎敢对帝姬、帝婿贵客无礼。”老太监秦吹用力摇头。滑头小鬼破空刺杀,老太监只是动动心念,变改了小鬼王穿空刺杀的‘出口’,直接把他引去了西海。此刻滑头王正怒骂不休着、自西海深处向着东土方向疾飞。

趁老太监对苏景施礼的功夫,三尸围拢新娘子身边,你一句我一句:

“小不听,你是公主么?”

“你还真是公主,记得以前听你说过,莫耶晴族本为皇室之后,国号为晴,族号也因此而来。”

“老太监是你家旧臣?跨两界来报效可也不对”

不等三尸继xù

瞎猜下去,不听就苦笑摇头:“不可能,就算我还能算个公主,但他是单瞳之人,明明白白此间土著,根本不是莫耶之人,又怎么可能与我族有旧。此人我以前从未听说过,更不曾见过。”

“咦,你不是蒙着盖头。怎能看到老太监的眼睛瞳孔?也不见盖头透亮啊。”刹那跑题本就是三尸的拿手好戏,开始饶有兴趣关注起新娘子的红盖头。

此时老太监秦吹已和苏景叙话过,他对帝姬的关心,明显高过帝婿,与苏景一起又返回到不听身边。三尸立kè

‘转移战场’又去围戚东来,去打听这怪人的来历。

戚东来的心绪平复不少,缓缓开口,但声音仍干涩:“秦吹并非我天魔宗内前辈,他老人家是是有故事的。”

“什么故事,快快讲来!”在凡间厮混时三尸就喜欢泡茶楼听大书。有故事听再高兴不过。

戚东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千万年前远古时候,飘雪时节秦吹降生,出生当天里家中来了一位怪客,虬须汉、三尺长发根根倒冲天。隆冬季节里赤上身、腰下不着裤而挎金红长裙。双足裸。踝挂金铃铛。怪客径自来到婴孩襁褓前,对其父母道:“此子身带造化,某与他寿命百年。算是个见面礼,剩下的看他自己。”说着伸手一弹,几许金光自怪汉时指尖流入婴孩眉心。再一眨眼怪人消失不见。

百年寿命?似也当不了什么,秦吹自有体弱,动辄染病好几次都险险病死。他的体魄还是凡人,不吃饭照样会饿死。

秦吹家境贫寒,勉强将他养到七岁,将其带到镇上插签叫卖,这也怪不得父母狠心,年景不好家底浅薄,如今再也养活不了这个娃娃了,与其留下他饿死家中,倒不如托付个好人家、顺带还能赚几个支持家用、好歹坚持到麦收时候。

恰巧一位年轻的读书相公从路边经过,此人姓霍,正缺了一个书童,见秦吹眉清目秀心中颇喜,问答几句又觉得这孩子有股子机灵劲但又不失淳朴,霍公子当即付了银钱将小娃卖了回去。

秦吹入霍家为奴,本应改性换名,霍公子却说姓名音同性命,不是平白来的,性命姓名皆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改动,今日秦吹侍奉于霍家,但他不可能永远做僮儿奴仆,迟早有天会长大成人,到那时让他去认祖归宗。

由此书香世家中多出了个名字难听的小童儿。

只凭‘不改名’一事,不难见霍公子为心地良善之人。事实也确是如此,对着个小小书童,公子爷多有照顾,寻医问药为他调养好身体,教他读书写字、给他讲做人道理,每逢年节吉庆时候公子还会给他单独开一份赏赐,着他返乡去孝敬爹娘。

一晃十年过去,这其间秦吹家乡曾爆fā

瘟疫,家中亲人死个干净,身后事也都是霍公子出钱派人一手操办。

公子如此做,原因无他,不外两字:好人。

他是好人。

第十年,霍公子为秦吹定下了一门亲事,同年里喜上添喜,霍公子得州官赏识,发下任聘文书请他去州内大城做官。

霍公子欣然上任,不料祸从天降,渡河时遭遇洪峰自上游突降,船毁人亡。秦吹本来追随公子身边,也沉溺于江,但他运气好,被乱流冲上了岸滩,侥幸逃得性命。就在岸滩上沉沉昏迷时,秦吹做了个怪梦,梦到有人在他耳边说‘十五年后霍公子转世投胎,生于北地沧州洪姓巨贾之家’。

秦吹醒来后返回霍家,其后十三年尽心尽lì

照顾霍家老人,替恩公、主人尽孝,直到老爷太太故亡,霍公子留下的孩儿长大成人,他才搬出霍家去过自己的日子。可是这段时间里,他在江边昏迷时的怪梦总也挥之不去。再过两年,梦中听到的‘十五年期’将满,他安顿好家里赶赴北地沧州。

这时的秦吹已是三十出头的汉子,脑筋灵活为人诚实,识文断字且见识不错,赶到沧州找到那洪姓巨贾之家,谋了个‘茶管’之差,在家奴中算是个中等偏上的差事。不久之后洪老爷喜得贵子。

与江面梦中言说比较,时间倒是扣合得上,可秦吹也不敢确定,这位新降生的小公子究竟是不是自家的霍公子转生,直到有天无意中发xiàn

小公子的小腿上又一块鹅青云记这是胎记,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形状,霍公子也长了一块。秦吹大喜过望。由此确定,此子就是他的恩公。

而那位小公子对秦吹也莫名亲切,小时候哭闹起来谁哄都没用,唯独一见秦吹小娃立kè

破涕为笑。由此秦吹在洪家地位扶摇直上,被指派专门照顾小公子。

秦吹自己又何尝不是心花怒放,无数次暗中祷念,感谢神佛指点让他又能找到公子,尽忠报恩。如此,两年,忽有一日家主引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位麻衣相士。据说铁口直断字字成箴,于京师一代大大有名,是洪老爷花重金请来为小公子看相、以提早为前程做准bèi



不曾想到的,麻衣相士一看小娃当即冷笑一声:“无前程。七岁夭;无可救。天注定。”

洪老爷当场大怒。再有名也不过是个混江湖算命的,当即传令下去,虎狼家丁提棍执杖将其一顿狠打、扔了出来。可对小公子是若珍宝的秦吹并未动怒。更没去动那相士一根手指,失魂落魄呆立原地:那相士的嗓音,与他江面怪梦中的声音一模一样啊!

老爷盛怒之下如何肯定秦吹相劝,秦吹无奈,一直苦忍到天黑、服侍着小公子安睡后,急匆匆出门去寻找相士,找到对方落脚的客栈打探得知相士已经走了,但店小二拿出了一封信笺:“他走时留下一封信,要小的交予秦爷。”

秦吹打开信笺,寥寥两行字:洪家孩儿死后三年,转世京城万象王府,贵为王子,更有天龙大命。

看过信,小心烧掉,秦吹心中又安慰又悲凉,安慰的是恩公的命越来越富贵,悲凉的则是小公子这一生太过短暂相士之言成真,待小娃七岁时突然怪病,从发病到夭折仅仅七天时间,但小娃撤手人寰前一刻、回光返照时,竟是望着秦吹一个劲的笑。天真、快乐的笑容,就是他走时的神情。

秦吹嚎啕大哭,料理过小公子的身后事,秦吹辞去洪家职务,辗转来到京城,想到万象王府再去谋个差事,可王侯之家招仆收佣自有途径,哪会收秦吹这种四十好几又来历不明之人。

王府周围流连百日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这天夜里在客栈他正踌躇反侧、难做安眠的时候,忽然敲门声响,开门后秦吹霍然大喜,深夜到访的正是当年那位相士。

“我已观察你整整百日,怎么,还想去王府继xù

服侍恩公么?”见面后全无客套,相士开门见山:“要仔细计较,他救你一世,你已报过他两世了,足足抵回了,又何必再去报他第三世?你自己不知晓,你的资质不俗,若你愿意可随我去做修行,来日未必不能登仙证道,得个无尽逍遥!但,你年纪不轻了,不可再耽搁!再晚几年,先天灵气消磨殆尽,就再没机会了。”

谁不慕修行?秦吹自也不例外,心里免不了的一番挣扎,可到最后还是摇摇头:“多谢仙长好意,只是这个恩永远也报不完啊。做个忠义之人,正是霍公子教会我的道理。若我不知他转生何处也就罢了,我知晓,便不能不护在他身边。”

相士又仔细看了看秦吹,片刻后一笑:“桌上信物,持之登门,于王府内谋个差事不难。”

秦吹转回头,只见屋内桌子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玉玦,质地平凡做工粗糙,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物件。再转回头,相士已然不知所踪。

转过天来,秦吹持玉去往王府,怕门房不识货不敢直接投玉求路,于王府门外苦等了大半天,直到黄昏时分,终于见到有管事模样的锦衣人出门来,急忙抢步上前,双手托玉高举,躬身拦住去路:“贵人请留步,敢问贵人可识得此玉?”——

第三更,盟主加更,感谢单錭dè寳ル成为升邪的盟主。万分感谢!

连续三天三更了,感觉还不错,尽lì

争取多写点。

今天是三十一号,一三年就要结束了,好像很多读者今晚都有活动,玩得开心^_^,没活动的也别郁闷哈,豆子也没活动,宅在家,宅人陪宅人,咱宅过1314,最环保~~~

祝所有兄弟姐妹新年快乐,心想事成,二零一四年大展拳脚大展宏图,层层登高气势长虹!

还有最要紧的,祝大家2014大展这那同时,还都能不劳而获!加油,要不劳而获啊!

零点时候会有个单章,和大家聊一聊我的13年,最近的故事、更新的事情同时求新年新月的月票,敬请关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新年快乐!发奋中,求月票!

晃一晃2013就过去了,记得去年这时候旧书完结新书未发,一身轻松牛13得很,天天缠着努力更新的巨巨们聊天~~~真快啊,升邪已经写了快两百三十万字了,刚开新书时那份骚动劲现在还记得特清楚,就跟上礼拜的事似的。

简单想一想,13年在我最近几年里算是比较忙碌的。

一个是夏天时候添了小娃,各种忙碌不用细说大家也能明白,但非要矫情一句的是,这种忙碌很快活,哪怕再忙也不怵头,它的回报远比付出更多,这一点上很像码字。

另就工作,公司的事情。在经过这么年不死不活的神奇状态之后,这家小公司终于爆fā

出强dà

的生命力,差点倒闭了。细节上说不清也没法说,总之忙了个焦头烂额,意wài

和怪事总是不停向外冒,现在回想还是那两个字:神奇啊。不管怎么说,结局总还是好的,但我也的确真zhèng

开始考lǜ

专做专职写手这件事了,还在想

感觉上,自己连滚带爬地,把13年给闯过来了。

14年到了,本命年,如临大敌的本命年,祝我一切顺利吧,踏踏实实,勤勤恳恳,把新一年平静开心的过好。更要祝升邪的读者、我的兄弟姐妹们,新一年心想事成,身体健康,阖家欢乐!

说说更新,最近开始还账,但不是说还过账就算完了的,其实我心里明白。好多我的欠账都没办法计算了。后面我会多写,还清盟主加更后,再继xù

加更。我算是看书慢的,六千字两章节也只能看一小会,哪里够看嘛要勤劳,要多写!这就是14年里的码字态度了,写好写多,人家其他作者的读者,常常能看到爆fā

,咱家也得有这个待遇!

再说说最近的故事。第四卷的高潮。至少在我的设计里,是从褫衍海苏景为链子做阳火淬炼、遭遇墨灵精开始的,生存、升级、悟道、解密、天灾、人祸等等事情穿插在一起。

其中涉及到打仗的部分,墨灵精——墨巨灵——星天劫——阳三郎——西仙亭——玄天道。一连串。风里火力打下来、写下了。豆子真zhèng

写嗨了几回。

大概数了数,这部分内容有一百章出头,三十多万字。以前从未有过的,连串恶战打上几十万字,码字的觉得很过瘾!

只是可惜,现在回头看看想象中几处应该出彩的地方,自己写得不是很满yì

。有些遗憾。当时写完是满yì

的,回头再看会遗憾,这应该算是能力问题了。我总是标榜‘写不到自己满yì

宁可少更、断更’,可实jì

里这个‘真zhèng

满yì

’究竟在哪里,搞得人头疼。

但还是会保证,我是用心的。我卖字,可我的确很喜欢这个故事,不敢对不起读者,更不敢糟蹋了这本让我一直以来都很快乐投入的《升邪》。

说回故事,第四卷就快结束了,如果没有临时的大规模起意,规规矩矩按照大纲来的话,等苏景和不听洞房完就会完结第四卷、开始第五卷。

不瞒大家,这一卷是我写书五年以来,最最吃力的一段内容,脑袋里想的、希望能够表达出来、希望展现给读者的东西太多了,从开始的天魔弟子入场、西海的调调、佛门圣地的正邪两面、江山剑域背景、离山的正道、幽冥的规则、师父师叔大小师娘的纠葛、判官的准则、苏景的天道、不听的花开中土风光大嫁等等等等,可以这样说,前面三卷还只是苏景道的经lì

,第四卷就已经有了他自己的认识,有了他对道的领悟,对事情的行为准则。不肯去思考的角色不可能是鲜活的。角色不鲜活故事又怎么能活呢。

我按照这个道理努力去做,有很多地方没能做好,但我会继xù

坚持,争取进步的。

嗯,就是这样。

还想说说月票。

以前一直不怎么求月票,新书月过了之后,大概都是在月初求次票,主要是爱面子,怕月票名次靠后会太难看。到夏天后,孕妇变产妇,户主变护工,胎儿变婴儿,时间和精力都不够用,更新变得不稳定,也就更不好意思求票了。

不过一四年不会这样了,更新量一定会多起来,豆子很希望月票也能多起来,这么说吧:更新不会差,我们的故事自有精彩之处,成绩就不应该不好!

我会努力争取大家的支持,咱们一起冲!

一本书的成绩是跟着订阅来的,我几乎不求订阅,因为订阅这东西不应该是求来的,如果故事能够得到读者的认同,自然就会有订阅;如果得不到认同,求又能求来什么呢,呵呵。

总之,我好好写,升邪这个故事还挺长的,未来的路也还长,我想竭尽所能留住你们,咱一起向前走。

谢谢大家,以心起誓:我爱你们哎哟心疼开玩笑啦,我爱你们!

新年伊始,一四年快乐!

新年伊始,认真求月票!

我固执的认为这是个好故事,我盼望:升邪能让你们快乐,能让更多人看到,能给支持这个故事的读者从头到尾满yì

的交代!

再次谢谢大家,深深鞠躬。

豆子惹的祸

写于20131231……(未完待续……)

第七零二章 天魔

出门来的是万象王府一位官家,在府中颇有些地位。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管家大位,秦吹鲁莽拦路立kè

引来恶奴围拢,所幸管家大人刚刚办过一桩好差事,得了王爷夸赞,正是心情大好时候,摆摆手屏退下人,看了看秦吹手中玉玦,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从哪里见到过又仔细回想,片刻后恍然大悟,问秦吹:“你与陈老师如何称呼?”

陈姓之人为饱学之士,满腹经纶见地非凡,深得王爷赏识,引入府内常驻,平时专责为诸位王子师范,王爷有大事举棋不定时都会向他讨个主意。

除了王爷外,府中上下都敬称其为老师。管家大人依稀记得,陈老师的腰间就常挎着这样一块玉,据说为其族徽,虽不值钱却格外珍惜。

秦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含糊道:“故人渊源,求请贵人指点。”

管家见秦吹模样老实,也没做多想,带上他回府去见陈老师。后者扫了佩玉一眼,似是知dào

怎么回事,根本无需秦吹解释便对管家笑道:“是我家外姓晚辈,多谢管家。”

得了陈老师相助,后面的事情自然舒畅无比,秦吹就跟在陈老师身边,做了个书仆。很快小王子出生,王府里的规矩大得不得了,秦吹自是不敢去撩开小王子的裤管看胎记,不过他心眼灵活,没怎么费力就打探得知,小王子也和洪公子、霍公子长了一模一样的胎记。

小王子是早产婴儿,日夜哭闹不休。想来是小小的身体不舒服吧,多少名医御医来诊治,可这先天不足药石难补,都止不住他的哭闹,直到一天,陈老师去探望小王子,秦吹得以跟随身后,便如洪公子幼时一样,秦吹才一跨入门槛,小娃娃登时止住哭声。

这还不算完。那么点的一个小东西。手舞足蹈躁动不休,好半晌才有人会意,他不要乳娘来抱、非得要去秦吹怀中。这是如何也使不得的事情,还是陈老师发话:“就给他抱一抱吧。”

王爷就在房中。倒是个和善之人。笑呵呵地一点头。没太当个事情,而小娃一入秦吹怀中,立kè

咯咯咯地欢笑起来!秦吹心中百味杂陈。努力再努力忍住了自己的眼泪此事在王府中被引为奇谈,王爷特意传令,调了秦吹来王子身边听用,自那之后,只要他在附近王子就一定开心快活,他若不在,小王子是哭是笑可没人做得了主!

随后几年,小王子长大了些,对秦吹更是依赖得紧,奴凭主贵,秦吹在王府中不大不小也算个要紧人物了。这天里,他正陪小王子院中玩耍,陈老师走了过来:“秦吹,你且随我来。”

小王子交予旁人照料,秦吹跟着老师来到偏僻处,老师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伸手摸出一小袋金子塞入秦吹手中,后者莫名其妙连忙推辞:“您这是作甚?”

“我这块玉玦,乃是年轻时偶遇仙家所得,仙家曾说,有朝一日若有人持一样玉玦找你,他的事情你当尽lì

相助。”陈老师先简单交代过渊源过往,这才继xù

道:“你还不晓得,当今天子无后,且年事已高已然选中了小王子过继龙庭,来日他便是万岁爷了。”

相士留给秦吹那封信里早都点明此事,秦吹如何不知?可即便有所准bèi

,依旧忍不住的大欢喜。见他满脸喜色,陈老师顿足焦急:“你怎地还欢喜小皇子如此依赖你,不久以后他入宫,你必会于他同行,侍奉于左右的。”

这个时候秦吹仍未反应过来,还开心点头来着:“如此最好,我愿永奉小王子”

“糊涂啊你,男子入宫侍奉皇帝,会是个什么下场你怎不想想,要挨上那一刀!此事绝无更改,你大难临头。”陈夫子讲话分人,对贵人时引经据典辞藻繁华,对普通人就说普通话:“念在仙人渊源,我岂能看你被强送入宫受此酷刑。这包金子与你,加上这两年你攒下的佣薪,后半辈子不用愁了。事不宜迟,待会我会出去采买几卷古籍,你与我同行,途中逃去了吧倒时记得在我脸上打一拳,得见血。”王爷家奴不能随意进出府邸,想要出门非得有门牌不可。

哪个男子衣食不愁,会自甘去做太监,尤其秦吹现在不老不小,四十几岁正是精力充沛时候。

手里拿着那袋金子,秦吹呆住了。陈老师叹了口气,知dào

他和小王子感情深厚,又开解了他几句,无非‘天子身边岂会疏少照顾,不多你一人’之类,跟着又一推他肩膀:“你速速回房去准bèi

,半个时辰后我在门口等你。”

木木然,秦吹返回屋去,但半个时辰过后,陈老师没在大门口见到他,找到房间一看秦吹就坐在椅子上,仍发呆。

“你怎地”

不等陈老师说完,秦吹起身、摇头:“谢过老师提点大恩,我打定注意了,随小王子进宫。”

“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啊。”陈老师眉头大皱,可凭他如何说,秦吹都心意已决,手中金子也还给了他。如此,秦吹追随小王子入宫,净身后大病一场几乎丧命,但还是撑了过来,不久后做到首领太监,周全服侍于小万岁身边。

一晃又是二十年过去,小皇帝早已亲政,颇有建树,秦吹则是古稀老者了,可他耳不聋眼不花,精神和体力旺盛堪比壮年,旁人不晓得但他自己记得清楚,小时候父母讲过的‘怪客到,送百岁’之事,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了,老却不朽,远远有的活。

这一天,老太监闲来无事正坐在御花园的石凳上打瞌睡。忽觉有人拍他肩膀,睁眼一看居然是皇帝,秦吹忙不迭下拜谢罪。

与生俱来的,皇帝就觉此人亲近,心底把他当做至亲之人,全不在意,伸手搀扶他起来、笑道:“若是我自己经过,就不叫醒你了,正好今天我身边还有一位奇人,能预知天下事。难得一见、不可错过。这位是自南方持舟国来的大国师。与孤聊得颇为投契。”

老太监这才去注意皇帝身后之人,待看仔细,大吃一惊:外国来朝的国师,竟是当年给沧州洪家小公子算命的那位相士。

皇帝没主意秦吹的身形。请相士坐下来。兴致勃勃地询问自己将来成就如何、国运如何。虽然是天子,但这位皇帝并不太笃信天命,问起这些不过是年轻人的好奇。那时皇帝二十几岁,还年轻。

相士谦恭守礼,回答皇帝问题时大都云山雾罩,不肯给出直接答案。

秦吹就从旁边侍候着,事情虽然古怪,可是在他心里不存疑惑,这几十年里他已经见识过真zhèng

的‘古怪’,笃定得很,国师就是相士。

侍奉着,聆听着,渐渐秦吹的面色苍白了他听得,有过几次皇帝追问关键大事,相士的回答都是:陛下莫急,两年以后才可见得分晓。

两年以后见分晓?相士的话里暗藏玄机,皇帝只道他在卖关子,秦吹却以为:大不妙!

转过天来,秦吹向皇帝告假,说是老家有个晚辈亲戚来了京城,想去见上一面,皇帝痛快答yīng

,还特意赏赐了些礼物着他给家里人带去,这是秦吹生平唯一一次欺君。

出宫去,直奔国宾驿馆,老太监为皇帝身边红人,他不弄权但所到之处自有人迎奉,全不费力见到相士,秦吹关好房门,对相士深深施礼,口中敬称仙家,小心翼翼地询问‘两年以后见分晓’究竟何意。

相士笑了起来:“好个秦吹,难为你还能听出内中意思,实话讲与你知,你家恩公这一世就只剩下两年性命了。怎么样,你可还要问他下一世如何?问过也无用,其后百年七世,他都会托生于海中游鱼,你想伺候也伺候不到了!”

秦吹将毕生光阴用来偿报霍公子的恩情,闻言悲从中来:“这不公平!霍公子是何等好人?洪公子小小孩童,但也懂礼乖巧。当今天子更不必说,年纪轻轻却雄才大略,仁政于四海,这等好人为何世世短命!”

相士冷声做笑:“好人坏人,与轮回何干?你被恩情蒙了眼睛么?他这三生都不得长命不假,可他曾受半点苦楚么?世世生于富贵家,锦衣玉食无忧无虑,这样活上十年,远胜百年苦命。”说完,顿了顿,相士放松了语气:“不说他了,说说你吧,三世相奉,你也算功德圆满了,放手吧。你我总算有缘,我传你一套练气法门,虽飞仙无望,但可延年增寿,可飞云踏雾,你还有大把寿数,也该自己享shòu

了,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这世界神奇有趣远超你想象。还有你常年当差,少归家,如今你家开枝散叶,嫡孙儿都快有孩儿了,是不是该回家去看看了,享一享弄孙哦,重孙之福。”

秦吹在去沧州前就有了孩儿。

秦吹心中一番挣扎:“仙长当知我能有家、有娘子、有孩儿,皆因恩公照顾,我那老妻就是恩公为我主下的亲事”说到此秦吹老泪纵横,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求仙长垂怜,怎生想个办法,救救皇帝吧。”

相士眉头大皱,不理会。

秦吹则一跪不起,整整几个时辰哀求不断,到后来相士不胜其扰,冷笑道:“想救他?好!挪你寿数于他啊,二折一,你还剩一百零二年阳寿,你说,要送给皇帝多久活命。”

数不清第几次了,秦吹又是好一阵子犹豫,最后声音发颤:“我我全给他,求您让皇帝添寿五十一载。”

相士一惊,看了秦吹好半晌才开口:“给他个一二十年、哪怕三四十年不就是了,全搭进去,你立kè

就死?”

秦吹哭得更加凄然了:“我舍不得死啊!可一想到因我小气,恩公就少活一年。我心中就疼得不行,公子教我,忠义才是为人之道,我时刻不敢忘记。”

相士沉吟了片刻:“这样吧,你也莫急着决定,你七天以后再来找我,仔细想一想,究竟要不要把所有寿数都折与他,若真能拿主意再来找我,我助你施法。”言罢不容秦吹多说。大袖一卷老太监直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已经回到了皇宫不远处一个僻静角落。

秦吹回宫,告病休养,皇帝政务繁忙,但七天里倒有六天都去看他。唯一一天没来。还派了不到十岁的大皇子代为探望。而这七天里对秦吹无疑炼狱,一边是忠义和恩公,一边是自己的性命!

七天之后他又去找相士。拿定主意,仍是原来的那个主意!

不料相士苦笑起来:“你莫见怪,其实这法术我也没把握,成功的机会不过两三成而已,一旦施法你必死无疑,可能不能转给皇帝,就只有两三成的可能,你还是先回去,再仔细打算一下,我仍是等你七天。”说完又挥袖,老太监回宫了。

七天再七天,健壮老人被折磨得形销骨瘦,到得最后他还是决定:赌了。大不了一死,只为了那两三成的机会,死而无憾。

相士叹了口气,不再相劝,漠然道:“那你死吧。”话音落,法术起,老太监直觉心地空牢牢的难受,一阵恶心感觉翻腾上来,张口想吐但还不等吐出什么就摔倒在地,就此身死。

而他身死一刻,空中黑云满铺,轰轰雷霆炸裂,那个相士放声大笑,脸上筋肉蠕动、身上衣衫入烟流转,几个呼吸过后变成了万象王府陈老师的模样。

变化未完,面蠕动继xù

、衣衫改变继xù

,很快又变成另个惊人模样:虬须汉、长发倒冲,赤膊着裙、光脚缚铃,正是秦吹诞生时送他百年寿数的那位怪客。

怪人俯身,抓住秦吹的手用力一拉,已经死掉的秦池猛又恢复意识,站起身来,低头看看自己、抬头看看眼前陌生大汉,吃惊莫名。

“恭喜、恭喜,”怪客眉飞色舞,笑声响亮:“你忠义入极,比傻子还傻比癫子还癫,证得极致道,立地成魔,从此你我为兄弟,我的七百三十一弟,忠义魔、天魔!”

秦吹证魔,犹自追问:“我那恩公呢?”

“他添阳寿五十一载,将来大展宏图,成就一代英名大帝世间事情,大梦一场,如花如画如烟如风,再不必挂怀了,随我去吧。”大笑声中,怪客拉着秦吹破天而去

戚东来语速奇快,把天魔宗内那份经典记载缩略再缩略,仍是讲了整整二里路,终于说完了,长出一口气:“秦吹他老人家,不是我们天魔宗的长辈,而是天魔宗的祖宗第七百三一魔,忠义天魔!”

他与苏景等人相距不远,说话声音也不轻,一对新人、三位师兄外加那位效命帝姬的老太监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故事听到一半时候,苏景心里就大概有了猜测,可即便有所准bèi

,在听到最后结论、秦吹为天魔时仍是忍不住一惊!

三世报恩,受宫刑舍性命,以己身证得大道,得点化接引入魔位、飞天去,此刻再回来明明白白,他为归仙!苏景惊诧、师兄是惊诧、场中所有有见识有心思的修家尽做惊诧:惊于老太监的身份,更惊于‘连串的事情’。先归来一个六耳,再回来一个天魔,早已不见归仙的中土世界,于短短一段时间里接连回来两位证道者、逍遥仙?

且还都是神志模糊,记忆不整。

三尸听过故事意犹未尽,拈花不忘追问戚东来:“你们供奉的天魔,为何要拜小不听为主?”这才是最大疑窦,本界土著正道的天魔,怎么会认一个莫耶女子为主人、来效忠。

从未见过的,戚东来哭丧着脸:“我又怎么知晓!”眼看着天天受本宗祭拜的天魔来给别人做奴仆,心里当真不是个滋味。

雷动换问题:“穿裙子那个大胡子,是大天魔?”

这点戚东来笃定,点头:“不错,他老人家为大尊魔,诸天魔之首。名唤金铃天。”

赤目翻着眼睛打量戚东来:“你也是大胡子,为何不光膀子穿裙子?”

真zhèng

浑人浑问题,戚东来就算想回应也不知该怎么答,嘿了一声,不再理会三尸,抬头向着前方天魔望去。

二里路,老太监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帝姬前行,其间除了‘帝姬小心,留意脚下’之类言辞,几乎没说过有实jì

意义的言辞。因心有旁骛、他走神了。也在听戚东来讲故事此刻故事讲完,秦吹的面色却愈发迷惘了。

“老人家记不起往事了么?”红盖头下不听的声音轻轻传出,老太监急忙躬身:“启禀帝姬,奴才老糊涂了。脑子里确是混乱得很。什么都想不起来。唉。我本就不聪明。”

不听说道:“老人家,应我一事。”

“全凭帝姬吩咐。”

“于我面前切勿再自称为‘奴’,晚辈担当不起的。”

老太监想如何自称。算不得关键,可戚东来是苏景的朋友,他的面子一定要照顾的,天魔于自己面前成奴,置天魔宗、戚东来于何处。

“这老臣遵命。”

“多谢老前辈,”不听点点头,又问道:“您记不清前尘过往,那可还记得,为何要来投效于我?”

秦吹摇了摇头:“老奴老臣也不晓得,只是觉得就应该效命于帝姬,是应该、不用讲道理。”

即便是‘应该’,也一定一定会有道理暗藏其中,比如猫儿吃鱼,看上去天经地义,但修家却早早探明白鱼肉对猫儿的眼睛视力有大好处。只是老太监的脑筋坏掉了,他记不起来,想不明白。

“还请老人家见谅,晚辈的朋友需得在您身上施一道法术,但请放心,却无伤害。”苏景开口。老太监呵呵一笑,全无犹豫点头就答yīng

下来。跟着苏景望向犹大判。

无需言语,尤大人自能了解苏景之意,迈步上前,手掐诀于老太监的心口轻轻一触,随即对苏景点点头。

尤朗峥笃定,此人为归仙。

苏景对尤大人道一声多谢,又密语戚东来:“事出古怪,我请鬼王跑一趟,送你和这位老太监回天魔宗吧。”

天魔当然要还给天魔宗。而戚东来的见识不差,可终归比不得天魔宗的前辈高人,说不定他认错了人?或者天魔宗能有什么办法让此人恢复记忆。总之把老太监秦吹送去空来山才最最妥当。

戚东来立kè

点头,但还不等苏景传令麾下鬼王,北方天空中忽见黑雾煞云翻卷冲腾,一道浩大云驾向着离山方向疾驰而来。苏景看得明白,正赶来的是判官云驾。

花青花从一旁解释:“天魔宗,只是不知为何来得晚了。”

阴阳司派出大群判官去往中土各出接引名门大宗,空来山天魔宗也在其中。但不知被什么缘由耽搁,天魔宗这一路来得最晚,现在才到。

苏景笑着点点头,暗忖这可巧得很了。

云驾疾行,很快来到近前,滚滚鬼云散开,云中人现身,天魔宗来了不少人,但不见掌门魔君,带队之人也曾与苏景打过交道,空来山少主、魔君亲传弟子:蚩秀。

相比于正道天宗,空来山来人好不去半分,个个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迎抗天星劫数时举宗并力相助魔君弹那嫁衣曲,事后人人重伤脱力。不过他们全都身着华彩衣衫,一眼望去五彩斑斓,非有大喜绝不会如此打扮,就算他们是来喝喜酒的,这等穿着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可最古怪的还是苏景身边戚东来,见到同门不喜反惊,脱口‘啊呀’一声怪叫,踉跄几步迎向师弟,虬须汉双目瞪如铜环:“你你怎会戴紫顶?”

蚩秀缠头巾,紫色,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地方,可天魔弟子明白,这‘紫顶’正是掌门标志。

蚩秀身后,金衣装南天魔王冷声道:“戚东来,尔乃代罪之身,安敢无礼,滚开去!”蚩秀却一摆手,止住了师叔冷言,天魔少主语气古怪,似有开心可更多的是不舍、眷恋:“启禀师兄,师父他人家归入魔天去了。”

先一愣,面色顷刻惨白,虬须大汉连一声惨嚎都未能发出直挺挺向后摔倒。

归入魔天,便是归天了。

蚩秀大惊:“非是那样”急抢步去搀扶戚东来,但他的伤势比着戚东来还要不堪,如何扶得住,两个人一起摔向地面,总算苏景动作奇快,闪身上前同时搀扶住两人。

三尸则勃然大怒,雷动瞪眼:“魔君乃是一代天骄,他老人家仙逝,举世齐悲!”

赤目攥拳:“但,尔等后辈孝义何在?魔君仙逝去,为何不在山中守灵,还要四处乱跑!”

年换顿足,踩得脚下顽石碎裂十八块:“最最可恨的,待孝之身来我家掺合喜事,简直该打!”

一人一句后,三尸齐齐虎吼。

“收声!”苏景斥了了一声,天魔宗又怎么可能是那种掌门死了,弟子们还穿华服外出玩耍的门宗,内中当有隐情。

戚东来因急怒攻心昏厥,苏景一道元灵送入身内,很快便告苏醒,师弟蚩秀急急说道:“莫急,且听我说,师尊是真的归入魔天,非你我平时所说的那个意思。”

戚东来脸色苍白依旧,眼睛瞪大依旧:“你是说”

蚩秀点头:“他老人家,立地成魔,破天地茧,成魔去!”——

大章节,二合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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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零三章 吉庆

数不清今天第几次了,戚东来再‘啊呀’怪叫:“当真当真?!”

空来山,拜天魔。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皆为空来山弟子心中神祇,这么多魔也不是个个都有故事的,像忠义、十文这样的天魔只是少数。但所有天魔都‘在位占牌’绝不会错。魔坛中早就没了‘空位’了,天魔宗弟子敬魔修魔,可他们自身是没机会成魔的。

宗内早有认知:破劫出天去,只是成为诸天魔尊驾前魔将或者护法,不过这也足够了。

成不了魔尊,自也就没有了‘一朝开道,立地成魔’这种奇事,漫长年头里,天魔弟子飞仙去也和东土其他门宗没太多区别,修元养气悟道破劫,境界划分有些区别,实jì

里修行得过程大同小异。

蚩秀的目光炽热,对戚东来用力点头:“千真万确!抗天劫时师尊驭琴脱离重伤,不久前沉睡过去,就在天魔大殿之内,睡前严令我等不得挪动他老人家。待到昨天深夜,师尊忽然醒来,召门人共聚大殿,传掌门之位于我。”

魔君忽然传位,空来山弟子惊疑不定,但魔君的神情确是欢喜的:“一曲嫁衣裳,弹尽我心中向往,你们不晓得,妙不可言,哈哈,哈哈”大笑声才告响起便戛然而止,再看魔君满面喜色,气息中断就此身亡。

天魔弟子大惊失色,有人失声大哭有人上前抢救。可命火灭、生机断,又怎么可能再救得回来。正悲恸中,忽然浓浓黑云汇聚空来山,万重惊雷轰鸣八方,正是传说中天魔以身证道时才有的景色。旋即之间掌门魔君的尸身,一道道裂痕蔓延,片刻后身体上满是龟裂,再片刻裂片落,尸身碎——碎得只是外壳,当表皮裂片落尽。一个光洁入玉、身隐祥光的魔君又出现在众人眼前。

如玉魔君猛一眨眼。转活过来。魔君未再笑,反而目中隐现惊怒神色,没再和弟子们刻意说什么,只对他们点了点头。举步登天去。遁入满天黑云。就此消失不见。

立地成魔,绝不会被认错的:立地成魔!

成魔之势与普通飞仙大相径庭,不开天。无灵动,是以不为其他门宗修家探知。

师尊成魔,这是天大喜事,天魔宗自然要穿红挂彩,蚩秀接任掌门也是魔君钦点,再顺利成章不过,因为空来山要做一场法敬事,所以耽搁了时间,现在众人才来到离山。

事情经过大概说完。师父走了,师父证魔,戚东来悲喜交加,而心绪起伏不定之中,另有一道疑虑之思涌现心头:“凡间有人能成魔”

这一重蚩秀也想到了,接言道:“便是说魔天上,有真zhèng

魔尊陨落。师尊走时面现怒色多半也是因为此事,上面怕是不太平了。”

戚东来暂时岔开话题,简明扼要把老太监秦吹之事报于同门,谁能不惊诧,但这个时候秦吹自己已经稳固心神,迎上天魔弟子的目光笑道:“天大事情,今日莫提。谁再聒噪半字,打过板子万里边关发配!”

老太监脑筋混乱,现下就只看本份,一心一意要侍奉好公主殿下这场大喜事。心神定,转目四周,很快又皱起眉头:“今日喜典是哪个操办的?”

红长老就在附近,笑吟吟应声:“启禀老前辈,所有典仪礼庆,皆由晚辈做主。”

“咳,你这孩子!”老太监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帝婿幽冥封王公、阳间奉真君、何等身份!我家帝姬更是天之娇女,如此佳偶的喜仪,你办得也太潦草了些。”

红长老不生气,巧媳妇难为无米炊,没法力啥也做不了,只能放炮仗,闻言一个劲地笑。

老太监又叹了口气,不和小女娃计较,抬起头望向天空:“帝姬大喜,当有祥云显瑞。”话音落,天云自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层层流转,第一息白云铺天,第二息云生七彩,第三息彩云结象:西边吉祥白象成群;东边天九色天龙摇摆;南方里紫金仙鹤展翅;北方里神树绽鲜花!三个呼吸功夫,长天满满喜福景色,祥云献瑞。

老太监又把目光投向前方:“帝姬大喜,当有青鸾引驾。”话音落,清越啼鸣传来,遥遥可见大群仙禽自远天处疾飞而来,不多不少,整整九百九十九头美凤青鸾,于人群顶上盘旋片刻,分作三十三阵,引驾于一对新人前方。

老太监的眼光变得高远了,人就在不听身旁,神目已洞穿千里看破人间,皱皱眉:“帝姬大喜,当举世同庆万民同欢。”随他号令,离山周围千里,每一城镇村落忽然异香飘扬,鲜花绽放,无数漂亮蝴蝶凭空冒出,轻轻飞扬,无论男女老幼,每人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小小瓷坛一方精致食盒。

瓷坛泥封拍碎,美酒飘香;食盒揭开盖子,四色佳肴摆放。

举世实是夸张,可万民却真zhèng

得惠。

升祥云,唤青鸾,惠八方,但还远远不够,老太监连连出声:“庆乐何在、喜舞何在、琼芝何在、锦绣何在、良辰美景何在?”

忠义天魔的声音轻飘飘的,但随他连串谕令众人身周异象陡现,高冠锦袍、瑶琴箫笛,大群乐师显现四周,下一刻丝竹声声,悠扬喜庆调子,闻之心情舒泰飘飘欲仙;乐声起,彩女现,披霓裳着绫罗,扫袖挥裙盈盈而舞,有在头前边行边舞,有在四周轻歌曼摇,有在宾客群中穿插献艺,也有一群群一簇簇,飘身半空曼妙摇摆。

还有四下里,仙木琼芝生长开来,盈布于这条迎亲大道上;再看脚下,平凡石路满铺金箔。银、红、紫三色锦线勾勒,诸般美绣仙画,让人简直舍不得去踩去走。

老太监又对红长老道:“来贺喜的诸家贵宾也不能怠慢了。”忽然间,一个个身穿红袍喜服的俊美童女自空气中跳出,一人追随一位宾客,一人手中捧一红盘,内中盛奉瓜果美酒,任由宾客取用。

最后老太监又望向苏景的袍子:“帝婿,您的喜服稍稍有些、有些”

“是帝姬亲手缝制的。”苏景应道。

“哦哦,好kàn

好kàn

。当真巧夺天工!”老太监打消了为帝婿换喜袍的念头。又在琢磨了片刻,浅浅一叹:“时间仓促啊,只能如此了,简慢之处还请帝姬见谅。是老奴老臣准bèi

不周。愧对帝姬厚爱。”

这还简慢?红盖头下的那张俏面已然笑成一朵笑语花儿了。若不是怕吓到老前辈,不听都恨不得跳上前狠狠抱一抱他了。美轮美奂,入坠梦中不对。比着梦境还要更出彩更锦致,做梦也不成想到的,这典仪明明白白的就是仙家排场!

突然间,乐声变,吹笛子弹琴的都不见了,

化作三千红红鼓,裹红挂赤的精壮大汉一声喝,一声鼓,咚!安静一瞬,众大汉第二声喝,接连七声鼓;第三声断喝,喜鼓震天隆隆轰动!再看无数彩女衣衫变化,金羽插肩、金环结臂、金裙加身随鼓而舞,比之前不见了柔美曼妙,却多出铿锵力顿,而这鼓这舞宣起来的那分喜庆颜色,自眼入脑再直捣人心,无人能不喜不乐不振奋。

三尸浅薄,一个个手舞足蹈开怀大乐,雷动不忘伸手从红袍侍僮的盘子里拿了个苹果,张嘴就咬,不料啪一声轻响,苹果不见了。

雷动愣了愣,不痛快:“蒙人的!”

“真的啊。”,他身边白羽成也拿起个苹果,吃得咔咔清脆:“香甜得很,绝无错。”

拈花手疾眼快,趁着一位彩女舞姬自他身边穿插过的时候,悄悄伸手去摸人家屁股,摸到了,可手上全无感觉,如触空气,对方也全无反应。拈花也皱眉:“假的,白羽成,你再试试。”

白羽成无言以对,堂堂离山真传,去拍彩女屁股占便宜?

几人不远处红长老闻言抬头,她是女子无需忌讳,芊芊细指拂中一位路过彩女的肩膀,彩女咯咯一笑,微缩肩,将一个盈盈眼神送向红景。

再看四周,有宾客品酒尝果,也有人和彩女微笑致意,所有人眼中景色皆为真实,唯独三尸‘碰不得’。

三尸大是着恼,这就要去找老太监理论,为何偏心慢待三位仙家,还好红长老能想通其中道理,伸手拦下了他们:“不是老前辈慢待,而是他的声色幻法虽精妙绝伦,但还是瞒不过三位真仙辨查。”

“是假的?”三尸眨眼睛。

红长老点了点头,都是假的。就算秦吹是天魔,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那么多花样,从祥云、青鸾到鼓俑舞娘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法术幻象,百姓手中的佳肴美酒、修家面前的新鲜花果也不例外,只是老前辈的法术精湛,让人全然察觉不出破绽。

美食摆在那里,幻得是眼象;拿到手中时,幻得是触象;咬在口中幻得则是味象了;甚至吞咽下肚,还会幻出醉饱假象。中土民间早有过类似传说,有贪心恶人受神仙惩戒,被带入仙源,吃不尽的美酒佳肴,恶人大喜,日日流连,醒了吃喝再酒足饭饱睡去,结果没出几天,一边打着饱嗝,被活活饿死了。

这传说真有其事的。

三尸似懂非懂,大概明白了:自己兄弟体质特殊,老太监的法术虽妙,但在他们面前也得打个折扣,稍一辨认就会被他们识破。

念及此三位仙尊不着恼了,眼看着周围宾客喝酒吃果,赤目摇头晃脑嘿嘿笑:“都是傻瓜!’拈花点头附和:“只有咱们哥们是明白人!”雷动却愁眉苦脸:“我想吃啊。”

“吃这个。”红长老从袖口里摸出两把花生瓜子塞进三尸手中:“都是真的。”

雷动天尊是有口吃得能笑三天的仙家,大喜,嗑瓜子:“红长老办得喜典比老太监强多了,他们不识货!”——

盟主加更,感谢biexinwu同学成为升邪的盟主,鞠躬!

今天是第四天连续九千字,明天继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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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情况,临时请假

出了些小意wài

,整整一天都在忙,今天没办法更新了,非常抱歉。

时时刻刻都有想不到昨天还说要加更来着,唉。

对不住大家,可能明天也会受影响,现在还说不太好,会及时通知。

再次鞠躬。(未完待续……)

第七零四章 你不如我开心

老太监空口白话,‘说出’无尽美境‘唤来’无穷喜色,欢笑声中大队人马进入离山山门。

离山是苏景的家,跨过离山剑碑,便是进了家门。

今日喜事一切,都是红长老按照凡间嫁娶设计的,那时没想到判官、鬼王会来,所有人都靠走得,真要去穿八百里离山去往内核重地去办喜事,估计得走上大半个月,是以就在山门内一里地方设喜殿,做真zhèng

典仪举办之地。

说是殿,其实就是个大个棚子。

大棚子后面还有连绵大片的小棚子,内中一座座灶台垒砌,炉中火苗正旺,附近凡间请来的大小厨子们忙碌异常,准bèi

喜宴。佑世真君结婚,其他地方招呼不周,总得让大伙吃上一顿实惠饭。

少不得,老太监对着红长老又是一翻跺脚顿足、摇头叹气,旋即再次施展妙法,将此地布置起来,棚子转眼变作仙宫琼阁,那份辉煌壮丽无需多提,但苏景看得清楚,施法过后秦吹面色惨白。

虽然是幻景,但一桩一桩规模浩大,即便精修大家都无从分辨真假,而秦吹记忆混乱、身带内伤,连番施展消耗巨大,有些坚持不住了。苏景带不听上前相劝,可秦吹摇头,笑着:“帝姬之喜,天都得开颜做笑!只这几分小小颜色,已经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了,绝不可再偷工减料,帝姬帝婿放心,老臣没事,快快入殿去。无需理会我。”

说话间连推带让,将一对新人送入喜殿,老太监身后还跟了大群天魔弟子,反正秦吹做什么就他们就一起帮忙,七手八脚全都来推苏景,苏景稍稍使点劲,他们谁都推不动。

开了个玩笑,苏景、不听携手走入喜殿,众宾客紧随其后一拥而入。

掌门提议,师兄附和。苏景不听亲自上前去。左右相搀,将贺余师兄扶入高堂大位。在场人中即有幽冥阴司大判,也有天外归来仙魔,无论身份、辈分。贺余都算不得最尊崇的。可他于苏景来说亦兄亦师。他不坐那位子,除非师尊归来师叔脱困,否则中土天下再无人能坐得!

长香追吉时。众宾客由离山弟子引领入座,秦吹唤出的喜僮儿提壶托酒时刻追随宾客身后,天魔宗大群弟子时刻追随老太监身后,相映成趣别样热闹。

自此时起,就再没了什么意wài

事情,万幸叶非来得早了些,若他在秦吹之后来到离山,怕是不等捣乱就会被忠心护主的老太监撕扯个粉碎。

等不多久,长香燃尽,喜鼓九声,被红长老安排、专门负责盯住吉时的老实徒弟深深提息,能在师叔祖的新婚大喜中担上个‘吉时报’,方先子心底觉得很是荣光,提息、开口,正要呼喊,忽然一个尖尖长声抢在了他之前,字字长拖音:“吉时道,天作合,福禄喜寿,绵延无尽!”

帝姬帝婿的吉时之报,非得老太监亲自来喊不可的。对这场‘意wài

遭遇’的喜事,秦吹的参与也止于此处,具体典仪,新人拜谁、怎么拜他并不干涉,笑吟吟地站到了一旁去观礼,正巧站在三尸身边,看在他是天魔的份上,雷动将手中瓜子分了他一半。

拜天地乾坤,拜离山祖位,拜主座贺余,最后一对新人顶头对拜

“苏景。”

对拜时候,苏景耳中传入密语,不听的声音。

“嗯?”苏景回应,不知不听此刻唤自己何事。

“夫君!”不听的声音里,实实在在的兴奋,快乐!

“娘子!”苏景笑了,密语回应。

“老爷!”不听换了叫法,喜上眉梢。

“太太!”

“官人!”不听笑出了声音,怎么就那么高兴,没法说的高兴!

“夫人!”

“相公!良人!阿郎!当家的!”天知dào

不听开了那朵智慧窍,一下子想出这么多称呼来,每对苏景喊一声,她都兴高采烈。

苏景如何招架得住,发愣或许是心有灵犀,他全能体会她心中快乐,心中眷恋之人快乐了,自己也一定会开心,苏景密语轻声:“能娶得你,我很开心的。”

红红的盖头下,不听笑了,仍是密语,语气却幽幽:“你不晓得,你不如我开心”便是这一刻,苏景看得清楚,几滴晶莹泪珠儿,自喜盖中落了下去。但下一刻:

“夫君老爷官人、相公良人阿郎、当家的!”小不听一口气,又把所有称呼都喊了一遍,字字用力字字真。

两人‘聊天’是在夫妻对拜中,你一句我一句的,都是弓着身子头顶相对。众多宾朋好友全都坠入迷惑:小两口鞠躬这许久的,都不起身?新娘子红巾遮俏面,看不到模样,新郎的样子大伙可都瞧得清楚:笑——自从‘新人对拜’、这一个躬向他媳妇鞠下去之后就开始笑,让人莫名其妙。

“诶!”哪管旁人如何,苏景密语响亮着,应着不听:“媳妇!”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众宾客总算踏实了,她俩起身了。

司礼长老笑着呼喝:“礼成、喜成、佳偶天成!”

其后再有什么仪式都已是细枝末节,拜天天地拜先祖拜高堂再对拜之后,莫耶不听就再也不是形只影单的小妖女,如她所愿讨得了苏景的喜欢、做了苏景的妻子!

苏景何尝不欢喜,走上前拿住了不听的手。可是还未等他们两人再说什么,遽然一道阴森气意自苏景身边暴散开来,眨眼之间一对新人消失不见!

即便归来之魔时先也未能察觉丁点征兆,更毋论应变。

正办喜事的两口子。就凭白消失于众宾客身前,谁能不大吃一惊!相距苏景最近的一群同门、贵友,身体带伤但灵觉不受太大影响,他们的探知何等明锐,竟再也找不到丁点有关苏景与不听的气意。

唯独三尸气定神闲与本尊心神相连,苏景消失瞬间就只有他们兄弟有所感知:苏景心中满满惊喜!

刹那过后,感知被截断。

大喜时日忽受打扰,苏景却惊喜异常,旋即消失于大世界,连本尊与三尸间的冥冥相知都不能无法通联。他去了哪里?再也明白不过。青灯小世界。

之前自我封闭、凶猛鬼王费劲力qì

也全无法应的青灯境此刻自己开放,把苏景‘抓’了进去;正与他双手相握的不听也受‘连累’。

正如三尸料想外间宾客惊诧,境中老祖也发呆,愣一下:“吉服?”两字后陆崖九喜形于色:“好小子。今天是你大喜之日?这可巧得很!”

苏景娶妻。欲拜老祖而无门。不料才成礼就被请入青灯,心中欢喜难言,以至脑筋都有些迟钝。听得老祖之言第一反应是‘巧得很?今天也是您老大喜之日么’,还好荒唐念头只在心里盘绕,倒是小不听反应刚快些,急忙放开苏景的手,一把掀开盖头快步上前:“莫耶晴族不听晚辈侄、侄儿媳拜见师叔。”

称呼换了三回,因她现在有了三个身份,最后一个说起来还有些涩口,生平第一次自称媳妇,感觉没法说。

一边说话,一边下跪,苏景抢上前和她一起,陆老祖放声大笑,稳稳当当受了两个娃娃的敬礼,口中好一番嘱托,开始是吉祥话,后来是吩咐小两口要互敬互爱、命苏景不许欺负媳妇,最后则要两人记得不可耽误了功课、来日携手飞仙才是永恒厮守若把修行看做经营,将封仙看成做官,原来老人的言辞也和凡间长辈所说没什么区别,或者说,在苏景名前,陆崖九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是个普通老人吧!

之后让小两口起身,还不等苏景站稳,突然一道香风飘来,一个柔软身体几乎是‘全不讲理’欺入他怀里,柔柔抱住了他,青灯境内、陆九面前,会如此做的哪有旁人,正是那个雕山的少女。

抱着苏景,少女欢笑:“阿哥苏锵锵恭喜!”

才嫁的夫君,自己还没抱就被别人抢了,不听当时就瞪起了眼睛可很快又把眼睛眯回去了,青灯境中详情她听苏景说过,也知这少女神志未复,真把苏景当做了自己的兄长,不计较了不计较了,谁让他今天结婚呢。

少女抱苏景的时间不长,放开怀抱一转身又把不听给抱住了,这一下不听笑了,心里仅剩的那点郁郁散去,过片刻少女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眸子转动上下打量着一对新人,大大的眼睛里尽是羡慕,口中吃力再吃力:“漂亮。”

讲话吃力,施法可一点也不费力,身形转罗裙飘,一个圈子转下来自己身上也幻出了用一套艳艳喜服,不过她幻的不是新娘凤裙,看来她更稀罕苏景的打扮,给自己换了一套新郎红吉,本就漂亮的少女着男装,另有添出一份特别妩媚,连不听都笑眯眯地点头:“好kàn

!”

“你更好kàn

!”几乎不会说话的少女倒是有来有往,喜滋滋。

老道也离开了自己的炼丹炉,此刻迈步上前,不说话,但摆出的道家礼节再明白不过,给一双新人道喜。

还礼过后,不听又急忙把自己特意给陆老祖做的长袍取出,奉上,陆老祖更是开心,晚辈的心意于他的困境之中,比着那天无常丹又如何!

收长袍,老祖微笑:“坐困于此,身无长物,你们的新婚礼物,我就先欠下了,待将来出去再还!”

以前老祖说起将来,大都会以‘如果有朝一日能出去’来做前提,今天却没了‘如果’,苏景何其灵活的心思,闻言喜道:“天无常丹有望?”

不听谨守晚辈规矩,苏景说话同时她也对老祖说道:“您已送了晚辈青灯藤,那是神奇宝物,孩儿诚惶诚恐,再不敢领受师叔的赏赐了。”

话说完,苏景忽然响起阎罗的嘱托,面色微变:“神君嘱托,青灯请决不可再入此境!”——

恢复更新,今天就先两更了,第二更正在写。(未完待续……)

第七零五章 三天之内,你出不去

“阎罗神君?”师叔吓了一跳。

“师叔容禀。”不听的语气轻松,似是全未将阎罗警告放在心上似的,将苏景从大判变王驾、诛杀要犯得见阎罗灵识化象过程大概讲过,这才回答了苏景之问:“青灯藤我未带在身上,这几天我一直住在金榕木殿,青灯藤和这座妖宫灵犀交换,似是挺聊得来的样子,不肯随我来离山,我暂将其留在了宫中。”

以前这等‘聊得来’事情也有过一回,聊着聊着紫桐妖宫就被青灯藤挂了铃铛,这次轮到金榕木殿了。

青灯藤未回青灯境,苏景松一口气。

陆崖九转开了话题:“这次叫你进来是为免你担心。”

最近,两位土著的灵智变得愈发清澈,此事苏景还察觉不到,但老祖辨认得明白。这是个突兀变化,前后差别便如野兽开悟入妖一般:野兽没有智慧,刚入妖时得淳朴灵智但还不太会表达,是以刚晋入妖序的小精怪与野兽,于普通人眼中似也没什么区别,可实jì

里二者相差无异天地。

老祖暗忖两位土著会如此,很可能与上次西仙亭中青灯爆fā

、屠灭墨巨灵之战有关,但终归是猜测,他也不敢确定。

两位土著得大精进,各自手中的炼化法术威力也得以猛扩,将青灯化境的气韵完全夺于法术中,青灯自内而外彻底封闭也是这个缘由。陆崖九在此地枯坐五百多年,莫忘记青灯境内的时间远比外间缓慢。由此他的困守也就更加漫长,这么长时间里,少女和老道都对他友善,大家算得朋友了,见他们有所突pò

,老祖很是欣喜。

不过欢喜之余,老祖又有些担心苏景:担心他会担心。陆崖九自己都未曾留意:以前他从不曾如此‘婆妈’的。其实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困于青灯,唯一偶尔能来看看自己的人就是那个小子了唯一的一个人。

几天前老祖开声,呼喊少女和老道现身相见。不过法术事情不是说停就能停的。过了些时候两人才各自抽身来见老祖。陆崖九说出自己的想法,打算让苏景进来一趟,告知其青灯境会做长久封闭,无需挂念。两位土著当即动法将苏景抓了进来。

这便是事情的经过了

喜殿之内新人消失。宾客惊骇莫名。等了一阵还不见新人回来。人群免不了微微骚动,老太监也是一副惶急神情,诸般搜寻法术层层施展。可哪有会有所得。忠义之魔,那颗护主之心何须多言,虽只与帝姬、帝婿相认不到半天,心中对他二人那份关心却不逊贺余等人。不知不觉里,老太监眼中杀气冲腾,迈步来到掌门真人身旁:“帝姬、帝婿于这世界中有何强敌,还请真人指点。”

天魔认定他们是被敌人掳走了,管对方是谁、再哪里,他必要杀上门去!

若一定要给苏景找出个对头,在中土世界里,就只剩疤面青衣了。

这个时候三尸对望一眼,眼看着人群微乱,老太监要以伤残身疲惫躯去追追寻强dà

敌人,三尸有些呆不住了,可师叔藏身青灯是不能公开之事,雷动稍作思索,先咳嗽一声,见没人理会他又咳嗽了一声,还是没人望过来,雷动不排场了,直接扬声开口:“诸位莫惊慌,苏景与不听去了去了哪里”是啊,去了哪里?雷动是老实人,没有撒谎急智,顿一顿,吸口气,继xù

道:“我家二弟知dào

。”

赤目眨红眼睛,不慌不忙喝口水拖延时间,没能想出合适说辞,突然做声大咳,弯腰弓背单手手捂胸口,一副快要被水呛死了的模样,另只手对着拈花使劲招摆,示意:我说不出话来了,你上。

“这个他们两个来来来,诸位与我举杯,恭贺新婚大喜,离山苏景与莫耶不听对,莫、莫耶!”拈花终于找到了说辞,口齿一下子流利了:“他们去莫耶了!这婆家行礼,娘家圆房为莫耶习俗,如今我们这边典仪已成,新郎官就送着新娘子去莫耶入洞房了。”

赤目不咳嗽了,伸手抹掉口角水渍,咧嘴笑着接口:“诸位有所不知,莫耶的洞房可不是件轻松事,新人一进去就是三天三夜!”赤目琢磨着,苏景见了师叔,总得好一阵子耽搁,最近遭遇的奇事频频,聊上几天几夜也不稀奇。

雷动举起手中杯:“不用去管他俩,咱们该吃吃该喝喝”话没说完,身旁突然人影晃动,大红袍喜艳艳,小两口又回来了,把雷动吓了一跳:“这么快就、就洞完房了?”

“说得什么?”苏景一头雾水。

其一,青灯境两位土著都有法术在身,不可中断太久;另则,苏景与不听今日大喜,就算他俩愿意多陪老人一阵师叔也不会耽搁他们,把事情说完,不容苏景再啰嗦什么直接将两人送了出来。

苏景自己不说刚刚去了哪里,也没什么人来主动询问,其后仍有几道礼仪典程,但都简洁明快,欢欢喜喜中酒席排开,偌大天宗千万修家,数不清多少人多少年都没再动过凡间吃食,此刻都举着筷子围坐着前等上菜。中土新郎要酬贵宾、莫耶喜娘要敬谢酒,两人并肩于宾客间,这时候终于看出莫耶人的麻烦劲儿了,新娘敬酒时要撤红盖、饮尽后要再蒙上,小不听一只手上来下去,光跟头上的盖头玩命了,那红红一片长巾晃得身边苏景都有些眼晕来着。

修家修心亦修身,纵大都有伤,五内对伤身之物的化解也比凡人强上无数,烈酒入吼只当清泉淡茶,简言之:能喝!就连修为浅薄方先子也有七十斤的酒量。加之大劫消弭玄天伏诛,人世间又要多出长长的正道风光,众人心头轻松,这顿仙人酒很快热闹起来,虽不见大喊大叫划拳行令,但惬意说笑总不会错、那份热闹更不会错五魁首!六六六忽闻酒令声起,谁说没闹?是仙人饮宴,可在场何止天宗正道、稳重阴司,还有大群妖怪了!

六两黑风煞裘平安三大妖奴巨头率同乌鸦卫等天斗山群妖大战小相柳、三手蛮、烈烈儿、阿嫣小母这一脉剥皮大妖,拈花赤目跟着起哄胡闹。雷动天尊抱着酒坛谁输他都陪着喝。真zhèng

吵翻天了天的大热闹。

红长老忙了好一阵子,坐回到同门身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同桌的贺余、尘、林等人都起身去和忠义天魔闲谈去了。离山首脑的席位就只剩掌门真人和红长老两个。

红长老不喜荤腥。拿着个苹果咬着。单手托腮望着不远处的妖精吵闹,眼睛很亮:“妖精做事,比着咱们要痛快多了。想说便说想做便做。”

沈河应道:“他们的修行要比咱们坎坷得多。”

红长老转回头,仔细看了看师兄,忽得笑了:“看,刚还羡慕妖精直截了当,你我说话时又忍不住的忍不住的遮遮掩掩。”

两人言语里本就藏了别样意思,沈河笑了笑,没在说下去,举杯:“我敬师妹。”

时光忽忽,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掌灯时分,于妖精来说也就相当刚吃过开胃凉菜,六两和小相柳说好了,苏景不出洞房、这顿酒就不散去。不过酒杯大可暂时放一放,掌灯时,一对新人送入洞房。

长者或老成持重的名宿不去凑这个热闹,大群妖精和年轻弟子们却苦苦等候多时了,随着那吉庆鼓声一拥而上,戚东来也想去,忠义老祖宗不动,所有天魔娃娃们都得老老实实跟在身后,老太监转回头,笑吟吟:“去吧去吧,不用理会我,可别闹得太过分。”

戚东来大喜,报一声‘多谢老祖宗’,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去太单薄,死活拉上师弟蚩秀一起,蚩秀心里想去奈何自己现在有个宗主身份,硬绷着身体不去,不过大家都重伤,他力qì

不如戚东来大,被拖着走。有门中长辈叱喝:“戚东来,没大没小!安敢越礼!”

憎厌魔弟子才不理会:“老祖宗面前,分什么大小嘛。”拉拉扯扯,搂着师弟的腰勾着师弟的背在师弟耳旁娇笑连连,追上大队一起哄送新人入洞房。

心咒转、王殿现,苏景不肯让自己的住处凌于门宗,唤出的是‘阿骨王墟’,沉于地下深处。众人进入王宫喜房,少不了的又是一场欢笑喧闹,其间小相柳和裘平安分别找到苏景,两个人所说事情如出一辙:苏景喜事过后,九头蛇会北地冰原、裘平安去西海碑林,修行正在关键时候,要尽快归回重续。

前后闹够一个时辰,六两大东家见时候差不多了,开始向外轰人,他的地位特殊、讲出话来个个遵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众人陆续离开、重返离山接着喝酒。

送走众多宾客,小不听关上王宫寝殿大门,就势将窈窕身躯依在了大门上,她说话的声音轻得在飘:“小丧修,这间屋子,三天之内你出不去。”

话音刚落,忽觉身体一轻,被苏景横抱入怀,抱上红床。

登榻、相对而坐,不知被不听自己掀起过多少次的盖头现在还在头上蒙着。

无论掀起多少次都做不得准,最后取下这块红巾之人,非得是苏景不可。苏景扬手,揭盖头瑶鼻檀口眼儿俏,不听的脸颊红扑扑的,在笑,望向苏景的目光柔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相对,小丧修不说话了,小妖女也不说话。

如此,安安静静一盏茶的光景,不听轻轻眨眼再张眼时督目法术行转,三瞳归一妖冶消散、化归明朗双眸:“这样好kàn

?”说着,散去法术三瞳重现,明浩消弱几许、迷离妖媚增添几重:“还是这样好kàn

?”

三天洞房,无论做什么,她都要与如意郎四目相对的,所以要他选一双喜欢的眸儿。(未完待续……)

第七零六章 来者止步,掩耳静候

三天洞房,无论做什么,她都要与如意郎四目相对的,所以要他选一双喜欢的来。

“无需督目,三瞳很好kàn

。”苏景想也不想,回应。

不听单瞳或三瞳各有妙处,苏景都会爱看,根本就不存‘更喜欢’这等比较的,他如此说只因想起那时——初见时。

齐喜山中小小妖女,正吐纳修行、以为荒僻山坳无人会来,着亵衣、涣三瞳。

初见时她未督目,喜烛下请她三瞳。

不听听话,再不督目了,而短短两句话之后,房中又复安静了,平日里你嘟嘟我囔囔话唠似的两个贫嘴家伙,一时间居然找不话题了?

话题有的是,可他不想讲话她更懒得开口,此刻顶顶大事:借着红烛火光,看她,看她。

又是盏茶安静,不听忽然笑了,当眼儿弯弯、虚晃了三瞳,目光愈发迷离:“你有没觉得今天过得,挺过瘾的。”

目光向东、笑语花开、凡人遥拜、阴司造访、群修来贺、师兄跨界、叶非入山、天魔驾临、酒肉筵席今天她嫁人啊,这就是她数不清多少次幻想过的:风光大嫁、嫁苏景!

到此刻喧嚣远去,只剩两人相对,以这一天的经lì

来印证从前幻想,不听真就觉得恍如隔世。

但是这喜事还没完,甚至可以说,现在才是开始,两个人的开始。

不听身体前倾,伸手到苏景腰畔。在他的锦绣囊上一拍。

苏景不解:“作甚”

“不数数红包么?”不听应道:“我听说凡间新人,登榻第一件事掀盖头、第二件事数红包、第三件事才是”说着,贝齿轻咬嘴唇,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苏景失笑,正想说什么忽然面露古怪神情、啼笑皆非的模样。小不听看不懂,秀眉微扬:“怎了?”

“他们三个唤我。”

离山偏僻处,一棵矮树下赤目正上吊,两只小脚乱踹,就快断气了。

三尸体质特殊,莫看修家凶猛神通来了他们挥手就能挡开。但上吊自裁这个法子对他们好使得很。另两个矮子垫脚尖扬手托着兄弟的脚。确保他半死不活剩口气。三尸与本尊的灵犀,于将死一刻最最强烈。赤目上吊其实是在问苏景:我来一趟成不?

很快赤目探得苏景心意,短短腰身奋力一扭,将双腿摆出同伴手中。片刻后两眼一翻、找苏景去了。

“什么事?”苏景回头。问出现于身后的赤目。

“本来说绝不打扰你俩。可有件要紧事情刚忘记了,非做不可,快把锦绣囊给我!”话是对苏景说的。赤目的满脸笑容则是对着不听,打扰洞房,脸皮厚如矮子仙家,也得对新娘子有个歉意表示。

“数红包么?”新郎新娘同声发问。

赤目大是吃惊:“你们怎么知dào

也不全是,苏景,把你的鬼袍子、屠晚剑、黑石头什么都全都放进囊中来,我一并带走。”

这可是真心话,离山巅内睡着扶乩、屠晚剑本就是活的,王宫蟒袍住着影子和尚,这些东西带在洞房花烛间确实不妥。苏景不废话,即便所有宝物中的洞天都已被他施法封闭、于外间完全隔绝,也还是依着赤目的吩咐,把东西全都放进囊中,递给赤目。

后者喊了声‘新郎喜娘早休息啊’,接过宝囊撒腿跑出门去,出门两步又想起一件事,把手伸进苏景的锦绣囊,好一阵寻找。

宝囊有师叔亲手布下秘法禁制,外人休想打开,不过三尸与苏景关系匪浅,陆崖九当初在设法时候就允得三尸取用内中宝物赤目摸出笔墨,在寝殿的朱红大门上刷刷点点,八个大字:来者止步、掩耳静候!

心满yì

足,赤目离去了。

“你叫什么?”喜房红榻上,苏景问对面那个和他相识快五百年的新娘子。

不听的声音轻轻悦耳:“莫耶晴,是从国号传承而来的族号,并非姓氏。”

苏景笑着接口:“中土骚人不姓骚,莫耶晴人也不姓晴。”

小不听颔首、点头:“嗯,便是如此。苏景。”

苏景答yīng

着:“怎了?”

“没怎啊。”

“你喊我作甚?”

“哪个喊你了。”

“你刚刚不是喊‘苏景’?”

“说‘苏景’就是喊你么?这世上又不止你一个人唤作苏景。”几句花腔似的玩笑,不听俏面上笑容盈盈:“你不是问我叫什么,我答了:苏景。”

每当两人共处一处时,总会有一个脑筋不够用,这次轮到苏景了,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叫你也叫苏景?”

小妖女的眼睛亮极了,认真点头:“不错,我叫做苏景。”

苏景娶了苏景?

苏景如何能不惊诧,不过他心中明白,今时此刻不听断断不会再骗自己,当两厢情悦,苏景总想知dào

她叫什么,不听又何尝不是想要尽快告sù

他自己的真命。

吸口气,压下心中惊诧,苏景想了想,眨眼睛、试探着:“苏景?”

不料小妖女突然大笑起来,如此开心如此得yì

,一双柔荑握着心上人的手,笑了个花枝乱颤。

苏景愕然,见她那副小狐狸似的目光,自然晓得上当,啼笑皆非:“这个时候还在骗人?”

“不算骗人。”小妖女摇头,满头珠翠随之摇晃,几枚钗铃儿轻响:“莫耶女子嫁得如意郎,从此也会多出一名字夫君名姓,便是我之名姓。在莫耶时这是官府认可之律,为人妇者于外于内,都可用夫家之名。”

不听告sù

苏景的,是她新多出的名字,果然不算骗人的,从今以后,她可以叫‘苏景’。

“那本名呢?”苏景知dào

了自己叫什么,继xù

追问小妖女真名,心里痒痒的。

不听的笑容收敛不少,大笑变作浅笑,得yì

变作了情意:“现在还不是时候,需得稍等片刻,耐心些,能说时不等你来问,我立kè

就会说与你听。”

说到这里她把话锋一转,笑容更浅淡,可眼波愈发柔媚:“先帮我个忙,然后给你看样东西。”身体转了个半个圈子,背向苏景、靠近,差一点点就坐进了他的怀里:“头发。”

请他帮忙,卸下发钗珠翠,解开盘发。于不听而言这本是举手之劳,何须苏景帮忙,可是她喜欢。

“只在今晚,就这一次。”不听又补充了一句。能有心上人为自己开解长发,是莫耶女子的惬意享shòu

,但郎君是须眉男子,岂能总是周旋于发钗珠翠之间?

只在今晚,就这一次。

苏景扬手

钗好拿,但新娘子的盘头不知出自哪位妖精或仙子的手艺,好kàn

真好kàn

,复杂更是真复杂。千道真元行运周天、百枝长剑行布秒阵只当儿戏的苏景,对着自己新娘的头发好一番苦恼,着实忙活了半晌,终于大功告成。

如瀑长发披散开来,垂于腰下尚有所余。若她站着,若她解罗裙,头发会遮住苏景心生绮念。不听似是得闻夫君心声似的,站起身、立于榻,解罗裙。

大红喜袍很快褪下,只剩贴身亵衣,之后不听轻轻巧巧地转了个身,亵衣难蔽体,红烛相应寸寸肌肤如玉凝脂,光泽柔更柔媚。

苏景热。

“还记得么?”小妖女明眸含笑,柔声相问,同时抻了下衣角,示意苏景暂莫看人、先瞧细衣。

若那一件亵衣单独摆放苏景眼前,他必定记不得什么,可它穿在不听身上,而一晃几百年里小妖女更高挑了些、丰润了些,但大概的身形轮廓不曾改变,是以苏景一下子就回忆起来:正是刚刚自己还曾想到的,初见时。

第一次见面,中土不要脸大战莫耶厚脸皮时,她就是穿着这样、一件、亵衣。

她说要给他看样东西,就是这件衣服了。

那时的生死相斗、今日的红艳相对;那时的妖人见面分外眼红,今日的新人和合糖情蜜意。这该是多重的缘。

“还是那一件?保存得当真好。”苏景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苏景认出了亵衣,不听笑了;可苏景又说了句傻话,是以不听的笑容更浓了些:“快五百年啊,绫罗衣衫早都烂掉了,再说那时怎知现在,我被你看到你道我会很得yì

么?还会特意施法护下那件衣?”

越说越笑,不听走在床上,一直走到苏景面前,先俯身、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无需起身、继xù

坐着就好。她本长发披肩,低头时长发垂落,扫过苏景的鼻尖,痒痒得清香。她只着亵衣,俯身时有一片起伏春光落入苏景眼中,撩人心。

小妖女转身盈盈,坐进了苏景的怀中、腿上,她的背紧贴着他的胸膛。不听本为精修之人,五感明锐,背上的感觉清楚:他的心跳,咚咚咚的力量。

“这一件是新做好的,与以前那件全无两样。”不听继xù

之前话题。

苏景嗯了一声:“小了。”

衣服不会小,但人长大了一点点。说话时苏景再也不肯安分,双臂环她腰,双手自然没入衣内。

滑腻肌肤,触手温润。不听的小腹柔软、平滑。

不听的身体轻轻一颤,双手按上了苏景的手,但她的手上全无力道,不存阻止之意,只是本能的扶着。(未完待续……)

第七零七章 姓名与他,性命与他

稍做停顿,苏景的手又开始游移,向上。掌心里传来的感觉清晰:凝玉般的肌肤,偶尔会逃起几粒小小的鸡皮疙瘩,那是她的紧张;还有若非修行很难察觉,她的肌肤在极轻极缓地舒展,那是她的惬意,情意相合肌肤相亲、她的心神欢愉。

怀中纤弱身体又是一颤,苏景手下滑腻依然,可‘平坦’不再了,两团柔软、饱满盈于掌,不听没办法不颤抖。

素手稍稍用力,终于按住了苏景的手,不再乱动,不听的声音有些飘:“有件事情要和你做个商量”话说到一半,不听微微皱眉,不过目光里只有迷离笑意,暂时岔开话题:“阿骨王,以中土修行境界破无量后就算跨入‘如意胎’之境了,你是元神大修,远胜当年你我去莫耶时的修为,这个这个你当能控zhì

了吧。”

莫耶死地中她也曾坐在苏景怀中,昏迷良久终于醒来,本来说‘无论如何不下去’,但很快还是‘下去了’。此刻情形与那时候全不见分别。当时的‘罪魁祸首’,现下又来作祟。

不听身体挪动,用力向后靠、由此挪出小小一段‘空余处’,右手伸向身下、屈指向着那‘硬邦邦’一弹,莫耶少女时时刻刻总藏着一份顽皮心思。她用的力道很轻,是以非但不见效,反倒让‘硬邦邦’愈发硬邦邦了。适得其反,小妖女‘哎哟’一声。似想笑可脸蛋红成了苹果,没能笑出来。

还有,苏景的手更不老实了。

处子身,清静心,情虽浓但欲不重,被苏景坐拥着轻抚着,心中欢怡远胜身体感觉。不听闭上了眼睛,身体随之放松,口中说话未停,转回了原题:“莫耶习俗。洞房花烛水乳交融时女子会痛”

“嗯?”苏景忍不住。轻出声、语气疑问。

“会疼不算莫耶习俗,”不听也觉出自己的说法有毛病,笑了:“是因为会痛,所以有了这样一个习俗:你躺、我坐。”说话间玉臂轻扬。解脱亵衣。

新婚夜、初欢时。夫躺妻坐。

不远处。香花芳草、熏熏美景,可是若想抵达那美丽地方,非得先要穿过一片荆棘林。长刺披身疼痛几许。要自己走,走过去,只因那片美景是她自己独占、独享、今生来世都再不离弃的快活林、欢福地。

习俗,与谁的地位高上、谁来做两人未来主导无关,只因洞房花烛里的亲昵无关风月,而是问心问情;只因莫耶女子好强,要自己去拿自己的:福!

解释过新房喜榻上的家乡习俗,那如玉身躯也再无遮蔽,不听把自己全然送入良人目光,随后轻转身,仍在苏景怀中、于他直面相对,轻声:“你莫动。”素手再扬芊指微颤,又去开解苏景的颈扣。

苏景不再乱动,与她目光相对窸窸窣窣地轻响,一枚枚扣子开解,偶尔一道小小法术随她心意施展,清风扬、将苏景托浮起一点:好除衣。

近于咫尺,赤坦相对,心跳的声音混在一起,分不清是你的心还是我的心,比着呼吸还要更重些,从耳中直接敲入心中,由此自己的心跳得愈发凶狂了。落尽衣衫,不听的双手抵上苏景肩头,微用力,苏景感觉她的手有些凉。不听的声音几细不可闻:“你躺”

没能推动,苏景未躺。

一向对她的莫耶习俗尊重有佳的苏景这次却摇了摇头,非但不曾后仰,反倒前倾身躯,扶着自己的小新娘后躺下去——因这习俗太好强、甚至稍有些残酷之嫌。那片荆棘绕不开、那片福地一定要去,走便走无妨的,可又怎舍得我自等候让她独行。

荆棘于我无伤,但那又怎样?我不痛、不代表我不能奉陪,不代表我不能走在前,不代表我不能领你走上前去。苏景所愿,永不存谁走向谁,谁等着谁。只要你在,我就一定在,那该多好。

就在不听的背脊触及红床锦被、微凉感觉传来时候,真就觉得这副天地变得轻而又轻,一切都没了重量,她的身体几乎不会动弹了。苏景的嘴唇很软,亲过她的额头、眼睛、鼻尖,再向下时不听不自禁的以唇儿相迎,那时候、柔柔情意忽然从血骨中、心肺间逸了出来,就那么一下子裹住了灵魂,暖暖软软的

新人,真真zhèng

正的新人,糖蜜之中,也是迷乱、慌乱时候,免不了的几次寻找,几次徒劳,可到底、苏景还是来了,疼痛还是来了。

苏景动作很轻很慢,但疼痛依旧一点一点地撕裂开来,就是这个时候,蛰藏于不听心底的那份情绪猛然暴散开,入身入骨入神入魄,疼痛之下,无以形容的心情让她的眼波跳荡,让她的声音无以抑制的颤抖:“莫耶晴,族下四姓:山、川、风、霖。山为护,执杀戮事,守卫全族;川为仆,执侍养事,照顾全族;风为信,执追讯、外联等事;霖为主,晴皇血脉嫡传,我为霖姓人,唤作霖铃。”

她叫霖铃。

在中土,霖铃隐含悲苦意思,可是在莫耶,霖铃即为林铃,高挂于枝桠,随清风摇摆随叶唱欢鸣,无尽快乐清澈逍遥!

终于知dào

她的名字了,苏景笑:“中土汉,苏景苏锵锵。”

不听也在笑,扬起手臂缠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颤抖得越发明显:“莫耶晴,霖铃霖不听。”

随即、就在这个甜美笑容中,眼中泪水突然汹涌,纵横流淌于俏面!

交融一刻,忽然说起族中事,姓名事,煞风景么?

是习俗,更是那个已经毁灭的世界中人根深蒂固的认知:将我名姓告知于他。从此不离不弃,永做追随!于他到来时、进入时,便是我将自己托付与他时。姓名如性命,从此与君、统统与君。

苏景停了下来,伸手为她擦泪:“莫哭,有我。”

眼泪却更加汹涌了,不听、霖铃无声痛哭就是因为有了他,所以她才会哭!

有关不听的一切苏景都清楚,她此刻心绪苏景完全知晓完全明白,否则也不会说出‘莫哭。有我’这句话。但知晓、明白不意味‘体会’,甚至可以说,他永远也没办法真zhèng

体会!

那世界毁灭了,再无家可归;所有人死去了。再难觅亲人;孤零一人流落浪荡于偌大中土。天是天地是地树木是树木。一切都不存差别,唯独此间找不到她的家啊直至此刻,苏景和自己在交融一起、苏景知dào

了‘霖铃’之名。孤单的女孩子终于又有了一个亲人,真zhèng

意义上的亲人!

有了亲人,便有了家,再不是一个人了。

最后的莫耶晴、莫耶人想哭想笑想谢谢老天想让他再轻点,可他都不动了、轻无可轻小女孩哭出了声音,眼泪流得疯了。

苏景有些狼狈了,如何擦总也擦不完她的眼泪,过了一阵还是不听哽咽开口:“用亲的。”

亲过就知dào

,她的眼泪微咸,亲过就记住了这味道。

嘴唇点在眼帘上,稍稍有些痒,霖铃哭着笑,又过一阵终于收起了眼泪,三瞳相套的眸子被泪水洗过,不见清澈反而愈发迷离了,双臂把苏景的颈子缠得更紧了些,她点点头:“你动吧。”

说话时,双臂再用力,把他彻彻底底揽入自己怀中。

洞房花烛啊,再不哭了。

苏景霖铃,锵锵不听,小妖女自己觉得很般配,开心时候疼也笑

“上面应该天亮了吧。”小妖女仍揽着他的脖子,始终不曾松开片刻。虽在地下,但修家心中自有一只沙漏,只要不是遁离大世界太久,还是能大概晓得时间的。

“嗯,差不多,当是刚刚黎明。”苏景在不听怀中,霖铃一样再锵锵怀里。

“大半个夜,几个时辰。”不听轻轻呼出一口气:“你的伤势未痊愈是真的?”忍不住她又想笑,就势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浅浅留下了牙齿印,松口后:“原来嫁了个小畜生,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还没完,修行人的体魄果然不是说笑的。苏景也笑,才不会掩饰自己那点得yì

:“洞房三天,不是你说的么。”

“哎呀,”不听失笑出声:“小魔头乱泼脏水,洞房三天也不是说就就一次三天。”

苏景稍仰身,让她螓首枕在自己手臂:“若觉疲惫,就先吃点水果?”

“不用,”不听摇头,笑容里羞赧显现:“不觉疼了,麻麻的。这是疼得麻了?”

苏景似有所悟:“反正也不疼了,就由得他去忙活吧?”

笑声清脆,小妖女未否认,当然也不会承认,岔开话题:“你且闭上眼睛。”

问也不问,苏景闭目。新媳妇扬起头,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喜事前两人也有亲近时候、有过‘看谁怕谁’之类嬉戏,可她总也不敢去亲他的眼睛。苏景面容清秀,长相绝不算差,尤其一双眼睛,莫管它是蒙着困意还是笑意,若肯做仔细观察当会发xiàn

:清澈。那双眸子深处的清澈不染丁点尘埃!

不听迷上了他的眼中清澈,但也是因为那清澈来得太静太净,所以早想亲却不敢去亲。直到此刻,仍是要先他让闭上眼睛。

得偿所愿,吻过他的眼,可是女子贪心,唇儿又向下找去,找上了苏景的嘴巴好半晌,才分开,不听长长呼气,过不多久、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是一下子笑出了声音。

苏景好奇:“笑什么?”

肌肤亲近,不存太多羞涩,小妖女如实说出心中所想:“若按照莫耶习俗以我伤势,这么久断断应付不来。”说话时,吃吃地笑:“幸亏你把我推躺下来。”

说完,想了想,不知是躺得烦了还是来了兴致,双臂收回再伸出,推苏景的肩膀,笑靥如花媚眼如丝:“你躺下歇歇,我来会。”

随着两人笑声,夫躺,妻坐,正经莫耶习俗。

(第四卷终)——

今天也是两更了。这两天码字又回到痴呆慢状态了

明天开始第五卷:乱拨弦,又三盅

敬请期待,谢谢大家。

终章时候求个月票,鞠躬。(未完待续……)

写在第四卷结束后

从二百九十章到七零七章,全卷一百三十几万字,比着前面三卷加起来还多,大情节上主要分成了两个部分,一是西海,二是幽冥,其中幽冥部分写得比我想象中更吃力。

另外吃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基本上,只要是矫情就吃力,妥妥的,而且会不好kàn

。叹口气嘿,庆幸地是第四卷还是稳稳当当的结束了。用苏景和不听的洞房花烛来做这一卷的结尾让我很开心。

不过有关洞房花烛的描写…实在是能力有限了,这方面我总也写不好,可能是我还太小吧,男男女女欢喜和合总是写不实在。

不实在就不实在吧,我还是想努力写调调,写个两人挽手,不离不弃的调调。故事还长,慢慢来。

我觉得我是个有魔女(妖女)情结的人,差不多每本书里都会有这样的角色,比如小仙里的苌狸、搬山里的琅琊、活色里的琥珀,到了升邪我就疯了,一下子写出来好几个,蓝祈、浅寻、霖铃都在此列。差别只在于以前那些妖心魔念的女子都是配角,这次有了一个女主角。

前面不听的戏份不算少,后面会更重,她是苏景今生此世不离不弃的妻子。

第四卷结束了,第五卷开始,想说的是咱努力再不矫情了,升邪升邪,没点邪气怎么行。豆子比较浅薄,以为邪就是乖张了,和善恶无关,只在他的认知和行事手段,就这么说吧,好人也可以邪,邪死他们~~~~

不多啰嗦,下章开始第五卷正文。

第五卷卷名:乱拨弦,又三盅

我想,在第五卷,故事会激烈起来,无论对抗还是情义,这锅汤煮了好久,该让它沸腾了,我会尽lì



敬请期待。

最后,忍不住求月票。升邪、豆子求月票!

升邪写到现在,已经超过了‘搬山’,是豆子写过的最长的故事。最长一本,求祝福,升邪、豆子求月票!

谢谢大家,鞠躬。再祝大家新年快乐,14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豆子惹的祸

20140105……(未完待续……)

第七零八章 太客气

吱呀一声,门轴响动。

红衫红裙红靴子,新媳妇小不听推开寝殿大门,跨步出来喜房,走入园中昂首挺胸,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笑对苏景:“我猜,上面是个好天气!”

“嗯,有什么乌云雨雪也都得被忠义天魔一袖子打散。”说话声中苏景跨步出门,与不听并肩而立,他也一袭新衣裳,不用问,是不听做的。

心咒一转,阿骨墟收起,一双新人挽手并肩重返地面,果然,清晨时分天空湛蓝,天上洁净得不见一丝云彩,东方里初生旭日光芒柔和,真zhèng

一派好天光!

才一现身,三尸就不知从何哪里钻出来,雷动大声笑道:“洞房三天,三天没错,却非三夜!”

掌灯时候入洞房,三天后天亮时候回山中,三天四夜。

赤目上上下下打量着一对新人,前所未见的,私欲灵怪的红眼珠里不存贪婪,只有浓浓喜色,摇头晃脑:“洞房一进一出可就是大人了,你们看,苏锵锵好像真是长大了那么一点点。”

拈花连连点头,手抚肚皮大声问新媳妇:“小不听,你叫什么现在能说了吧?”

“苏景!”不听回答得异常响亮。

“问你叫什么,你喊苏景作甚。”雷动摆手笑道。

“启禀天尊、真人、神君,不是喊夫君,是我也叫苏景。”语气中透出由衷欢喜,打从五脏六腑、血脉骨髓中渗出的开心欢乐。不听的笑容灿烂。

免不了的,三尸大大惊奇,这个时候秦吹、六两、红长老等人迎来,一见面就对新人好一番恭喜,之后秦吹张罗着、红景引领着,带上新人向掌门、师兄等人见礼去,一群人簇拥着苏景和不听向离山深处走去。

三尸未挪步,仍在惊奇着,拈花啼笑皆非:“真的?小不听真叫苏景?”赤目皱眉:“哪有这么巧啊。”说着两人同时望向雷动,雷动天尊不仅稳重且还多智。迎着两兄弟的目光微微一笑:“不难辩。待本尊一试便知。”

说完,雷动望向前方众人背影,猛开声,大喊:“苏景!”

苏景、不听同时回头向他望来。

雷动天尊哈哈一笑。对新人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同时望向两个兄弟:“试出来了。小不听确是叫苏景。”

赤目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来:“红长老、秦吹他们也一起回头了这能算数?”

“腹中饥饿,走走走,吃点东西去。”雷动推着两兄弟。吃早饭去了。

见过掌门与师兄,贺余还在,尤大人赠了他几天假期,专门留在离山等着新人来见。

离山门下,除了师叔陆九,就是这位才见面第二天就将苏景逐出门宗的贺余师兄,与苏景的感情最为深厚,见面后又是开心又是唏嘘,更少不得许多叮嘱,将师弟与弟媳敬上的香茗一口一口喝干净,贺余笑道:“都是好孩子,何愁日子过得不逍遥!走了,新官上任去!”放下茶杯,用力拍了拍新人肩膀,再对掌门、尘、林等人点点头,脚下阴风冲腾,师兄消失不见。

此时,宾客大都散去了,幽冥判官回司、中土修家归山,剩下来的只有两队‘人马’。

其一是妖精们,仍在喜宴上大呼小叫地斗酒,一场酒喝到现在正到了兴致,早都忘记了日月几时,忽然见到苏景带上新娘子回来了,轰隆一声欢呼轰笑,上前将两人迎入酒席哪还有宴席,就只剩下大大小小的酒坛子了,阿嫣小母挤开霍老大推开烈烈儿,挤到新人面前,笑容狡黠问苏景:“新娘子如何?比我呢?”

“妖精!”苏景大笑,接过小母递上酒碗一饮而尽。

另外一伙子剩下来的人,始终跟在老太监秦吹身后——天魔弟子,自然要侍奉天魔,寸步不肯离开。

琴吹赶了他们几次,但总也无用,到了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转回身望向凡俗中的晚辈、信徒,老脸上笑容散尽:“你等可知,魔为何物?”

众魔徒立kè

跪拜于地,今任掌门蚩秀恭声道:“求请魔尊解道。”

“一己之念,不理对错、不问善恶、不计得失、不顾生死,执念前行不退,哪怕魂破身灭!”老太监的语气冷漠,但声音根底处那份铿锵意味谁能听不出来,言罢稍顿,突然提声:“再看看你们!拜魔拜桀骜,修魔修疯癫,桀骜何在疯癫何在,纵然天魔坛崩裂,也不会收录一群只懂缩肩躬身的孝子贤孙!我再问,不提别人只说我,你等可知我之痴癫所在?”

见魔崽子们不出声,老太监纵声冷笑:“追随公子三世为奴,你等以为那只是跟随身后、卑躬屈膝、笑颜迎奉么?三天四夜,自己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怂样子你们修得算哪门子的魔,都与我滚!”

最后一字出口,陡化天雷贲烈,直直砸入大群魔徒耳中,震得他们血脉沸腾心旌动摇。

老太监本就不善讲道,加之记忆混乱,口中说辞难尽其意,但天魔宗弟子若连这点意思都不能领会,干脆灭了火坛散掉门宗算了。

寂静中,一个虬须大汉从魔徒中站起身,对着忠义天魔抱拳一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第一个离开的,最惹人恨、憎厌天魔传人戚东来。骚人之后,蚩秀犹豫了下,对老太监说道:“魔尊教xùn

,弟子铭记在心,弟子这便返回空来山修liàn

,它朝魔尊传召再来效命。”

掌门起身、离开,余众纷纷追随。留在离山专责‘迎来送往’的几位鬼王跟上前去,催促云驾搭载天魔众人,向着空来山方向行去。

临行前赤目驾着童棺追上来,对着蚩秀大声喊道:“魔家小子,莫忘记你说过的话!”

蚩秀淡淡回应:“放心,天魔弟子一言既出,永无更改。”

戚东来从一旁娇笑附和:“矮真人放心,看我人品,你便知我师弟傲骨。”

赤目哈哈大笑,摆摆手放行,蚩秀转回头,狠狠瞪了戚东来一眼,骚人笑嘻嘻好生得yì



不听在地面上看得纳闷,问身边雷动:“天魔弟子答yīng

咱们什么了?”

“当初大魔君不是给了苏锵锵一柄魔琴么,说是有事情一弹,他就能来帮忙。如今魔君归魔天去,那承诺成了空话。”雷动应道。三尸是何等难缠的角色,岂容天魔宗出尔反尔,苏景洞房时赤目特意去找他拿乾坤囊,目的之一就是取魔琴做凭证去和蚩秀交涉。

师尊‘欠账’蚩秀当然不会赖,魔琴未收回又送了赤目一枚铃铛,言明只要铃声响动,天魔弟子立kè

赶来,风火无惧。

不听边听边笑:“讹人啊,辛苦三位仙尊了。”

“分内事,何须客套。”雷动大刺刺地应道。

眼见一群凡间传人总算离开,老太监松了口气,不成想盏茶功夫不到,第一个昂首阔步离开的戚东来又嬉皮笑脸地请鬼王带着他回来了,秦吹大是不耐烦,皱眉叱喝:“为何又回来。”

戚东来躬身:“侍奉前辈,不离左右,孙孙儿是赶不走的还有,我这一身伤,帝婿还没治完。”

骚人简直不分轻重,看不出老太监真有些动怒么?苏景生怕秦吹鼓一口气把戚东来给吹碎了,开口从一旁打圆场。

对苏景开口,老太监恭敬聆听,但苏景说完后,秦吹并没太多表示,转回头径自望向戚东来:“最烦的就是你!”太监心重,虽知戚东来并非故yì

,但总觉得他男人像女人腔好像在映射自己似的。

叱喝一句,秦吹再问:“你修哪一魔?”

“回禀老祖宗,孙孙儿修的是憎厌魔。”

老太监哼了一声,再也不去理会戚东来,赶回帝姬身旁侍候去了——记忆混乱没错,但秦吹神志是清明的,知dào

戚东来修了哪一魔,自然就明白了这小崽子的想法:

不归山、打着疗伤旗号再回来,正是他的修行。憎厌魔、惹人憎,人家越是讨厌对他的修持就越有好处凡人、修家对骚人的厌烦,又哪里比得上真zhèng

天魔的憎恨威力?

明知你讨厌我,哪怕你是天魔,我还要在你眼前添堵,这倒是有了几分憎厌魔的真味,也扣合了魔家的‘你爱咋咋,我自执念前行’的本意。

既是修行,老太监就不再责骂,不过心里是真腻歪这个大胡子。

随后几天时间里,苏景忙碌起来,由鬼王护送着,去往五大天宗一一拜访,这可不是空手讹人去的,阴阳司的贺礼七匣中,有五个匣子对应于天宗,苏景登门只为奉上此匣。

喜事时候花青花送礼在前,诸天宗赶到在后,是以并不晓得‘匣中灵秀山水’之事,忽见离山一对新人登门,掌门人先是苦笑对身边同门道‘这位离山小师叔,当真、当真会敛财啊’,待见面后苏景道明来意、不听奉上神匣,诸天宗要人无不惊喜交加。

苏景是来送礼的,虽未明言可交谈之中隐隐点明‘该做之事,无需酬谢’,奈何天宗高士都是讲究人,非谢不可,重礼以待不容推辞,搞得苏景叹气摇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未完待续……)

第七零九章 三万年,潮将至

走过五大天宗,再去一趟三阿公的天酬地谢楼,又专程跑了趟空来山,对归入魔天的大魔君神位做礼敬、送上离山祝福,这一个大圈子转完,用去了大半个月的光景,苏景回到离山。

门宗业已回复清静,自长老至弟子大都开始闭关疗伤,唯独掌门不闭关,值守于门务这便是离山不同于别宗之处,元气大伤时,宁可耽误伤势、守护同门的,总会是那个位最高、权最重之人。

便如抗星天劫数、列共水大阵时候,若阵败身亡非死不可,沈河愿:我先损。

离山巅内,扶乩仍在沉睡;童棺中,六耳杀猕还未醒来。苏景与掌门又去了一趟星峰下封印地,镇士谨守于封印,那浩大法术如今仍在行运,随时会崩,但到现在为止还是安稳的。

自封印处返回山中,苏景对沈河道:“请掌门闭关静养,若若信得过,我来值守这段时间,真要有大事突显,我再唤掌门出关应策不迟。”

“哪存‘不放心’这种说法,不过无需担心,再撑上一阵我没问题。”沈河微笑摇头:“小师叔不是还得去中土各修宗去转一圈么,放开心怀,不必担心离山。”

不等苏景再说什么,沈河就岔开话题:“对了,有一件好事,要报于师叔知dào

,你且随我来。”

沈河引路,来到齐云星峰,此峰原本为五祖道场。峰上五祖画阁仍在。头前引路,沈河声音不停:“五祖擅画,还在人间时,一日里他老人家忽然来了兴致,去往九鳞峰龙梅园,采摘梅花细细研磨成浆入墨,再向四祖讨来烈酒三斗豪饮,又把三祖拉来拨弦助兴,泼墨挥毫画下灵花一盏。”

说话中两人走到画阁顶楼静室,沈河伸手指向迎面墙壁:“便是此卷了。”

白白一张大纸。红红一片大花。苏景对丹青之道不曾深研,全然看不出这幅画好在何处,点头赞道:“五师伯的手绘,果然了不起。”

掌门笑:“小师叔也看出来了。这幅画妙处不在工。而在‘灵’。”

沈河何等精明的人物。自不会等苏景接话去拆穿他假惺惺的赞叹,声音不停继xù

向下说道:“此画初成时,卷中只有一朵花。半开。而后画中花朵渐渐枯萎这过程很慢、一天两天完全看不出什么不同,但相隔千载再来瞻仰:原先五成开放花朵,开得只剩三成了。”

画中花会自行变化,它的繁茂荣枯,只与天地间灵元厚薄有关。

五祖法度神奇,留在卷中红花一朵,以昭世间灵元变化!

苏景喜扬眉,每听得离山师祖的妙法奇术,心中总会兴奋异常。

与有荣焉。

“我记得清楚,抗天星劫数前,花儿只剩三成开放,”沈河继xù

道:“这不奇怪,天地灵元如无形海,潮涨潮落、暗暗变化,纵精修高士也难做明白分辨,唯独我离山这副五祖丹花可做昭示。世间灵元,比着五祖作画时候,要稀薄了许多。”

“但几天前,我再来画阁便是此刻情形了,”沈河笑了起来:“原先那独花盛放开来,但、不止,独花变作了花丛!再也明白不过的预兆,大潮将至,灵元浓重,很快这中土人间就要迎上一道大纪、盛法繁术之大纪!所有修家均可得惠,大潮来了,修行精进会比原先顺利许多。”

身处名门正宗,有关‘潮汐’之说苏景早都听说过,这世界已繁衍漫长光阴,但修行世界并未越来越强dà

,这本身就是不合道理的事情,正常以论,今人当比古人更强才对。究其根由,正是这‘潮汐’所致。

大潮到时,修行事半功倍,万法争艳万宗闪耀;大潮退时,修行难上加难,对修家的资质、心智、机缘的要求都要更高得多,多少前人留下俄妙法都因寻不得好弟子而没落甚至失传。

苏景问:“掌门所见,这一回大潮,比起往时如何?”

“太久远时不敢说,但以我翻查前辈记载所知,”沈河真人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三万年未未遇。”

如此大潮,算得罕见了。而大潮到来灵元厚重时,也总会成就几段造化、裹荡起几番风云变幻!

成就造化,指的是‘奇葩’,会有人突然崛起,本来资质平平、名不见经传的修家晚辈,仿佛一朝顿悟似的实力暴涨、自山腰山底一步登跨去顶峰!没道理可解,只能归结于‘造化’,这样的例子虽不多见,但也绝非罕见。有潮汐,必出造化。

所谓风云,则是势力倾轧、王寇变更。大潮会催生崭新的强dà

势力,若为同道还好说,但新旧霸主分属正邪两阵时,大战必不可免,古往今来,正邪更迭往往都是在大潮中发生,莫说沈河,即便苏景也能随口报上十几个曾势倾天下、却因大潮没落的古时大宗。

沈河、苏景面上不见踌躇,只有兴奋,潮将至、归根结底都算得好事情!离山之剑,又何惧挑zhàn



“不过,这件事有一重古怪地方。现在、之前,其实也算不得干涸、枯萎之期的。”沈河的话说得不算太明白,但苏景全能理解:潮涨潮落交替有序,非得有一个大大的退潮后,才会迎来一次凶猛的涨潮的。

可是这一次不在规律中。最近这几千年,世间灵元虽谈不到浑厚,但也不是‘枯萎’之期,算得中规中矩吧,这种时候即便有潮汐,也不该太猛烈。

三万年不遇之潮不该在这时候到来的。

此事古怪,但内中缘由无处可寻,掌门提过一句也就作罢。

自画阁中退出后,苏景又去光明顶旧址。看了看樊翘、小祸斗、比翼双鸦等人,心念转动阳火真元化千百道,自苏景气路流出,灌入众人头顶,见者有份,每人得精纯阳火一份以作疗伤之用。

因雷劫洗炼而来的伤势痊愈奇快,甚至都无需苏景刻意行功,一个月多些时间便已完全恢复,以他雄厚真元,分出些给自家晚辈炼气算不得什么事情。又在逗留片刻。指点众人炼火行元的法门后。苏景取出罗汉法棍于地面一顿带上媳妇回阿骨墟去了。

挽手说笑着来到寝殿门口,两人都告失笑出声:红门上‘来者止步、掩耳静候’八个大字分外醒目。

赤目留书两人之前都不曾留意,直到再回家时才看到。

一夜春光,亲亲热热。但两人并未多做缱绻。转天清早起来向掌门打过招呼。带上秦吹与三尸,一路喜气洋洋,开始逐一拜访中土修宗。无论像样门宗还是普通散修洞府,只要苏景知dào

,哪管熟悉不熟悉,一律登门造访去。

美其名曰:内子来于莫耶,古时中土莫耶两界多有争斗、误会颇深,但内子绝无仇视中土之意,以后她行走于此间,若有行持踏错地方还请道友多加指教。

旗号漂漂亮亮,可苏景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他登门来访,连几大天宗都要仔细应酬,何况那些普通门宗,所到之处极尽‘扰民’之能事,哪个门宗都是召集全宗弟子以作隆重迎宾,告辞时候大家又免不了对笑语仙子再奉上几份漂亮礼物,两个苏景收着礼物连连道‘太客气,太客气了’。

中土大小门宗多如牛毛,苏景一行却不分厚薄,于雷动天尊时时嘟囔的‘蚊子腿细可也是肉’声中,登门做客访问个遍,饶是路上紧赶慢赶,这一个大圈子转下来也足足用去大半年的光景,十足赚了个钵满盆盈,苏景的锦绣囊大不大?快装满了。

值得一提的,笑语仙子种花种上了瘾头,风光大嫁之愿已经成真,飞驰赶路时候见凡人有难仍会下去相助,再送上一把笑语花籽,后来为了照顾下佑世真君的面子,花籽又多出了一种:太阳花。

太阳花、笑语花,双花同种,不听以为:再妙不过!

‘巡游中土’期间,六耳醒来过两次,可神智混沌,对苏景口称‘前辈’恭敬异常,但是一点具体事情也说不出来,且每次醒来时间不长便又会昏睡过去。

六耳为凶物,绝难与新圆中人平安共处,双方迟早会有一场血腥大战,只看封印什么时候失去效用了。对这头归仙杀猕,不听心存警惕,几次提醒苏景不可大意,又找来老太监秦吹询问:“老前辈,以您所见,您老的修持比着这头六耳如何?”

“我与他全盛时,孰强孰弱不得而知,现在的话至少我不逊于他。”秦吹声音笃定,语气更是坚决:“帝姬、帝婿放心,有老臣在,绝不容此獠作祟!”

千万里,漫长辗转,于喜事之后七个月又二十天后苏景终于走遍诸宗,返回离山。

入宗、去见掌门,落座后沈河笑问:“大有所获吧。”

苏景笑呵呵的点头,自袖中取出两本册子递送上前。掌门依着晚辈规矩双手接过,翻看第一册,收礼的明晰账目,哪一宗、什么宝物,全都记载的明明白白,对此掌门无意多看,大概翻了几页后笑道:“小师叔登门,大家都不惜本钱,足见您的人缘了得。”

“小门宗,根基浅薄,收他们的礼物不太踏实。”苏景应道。

沈河点头:“师叔放心,我会与风师弟商议此事,择选同品法器还回去,不会让大家吃亏。”说着册子合上、放到一旁,又打开了第二册——

第三更正在写,肯定会挺晚的,保守估计一两点钟的样子,大家不要等了,可以明天看。

早睡才能身体好,子午觉是养生的重yào

办法。(未完待续……)

第七一零章 拿人

第二册的记录的仍是‘明细’,门宗、人名细录,格式简单清晰:

大山门

见笑:张三

闭关未见:李四

大河门

见笑:王五

闭关未见:赵六

如此例,苏景这次足足跑遍了中土八成修宗,每一宗每一派,只记两种人:见笑者、闭关未曾得见之人。

对第二册,掌门看得异常仔细,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有余,才看罢最后一页,缓缓舒一口气:“师叔辛苦了。”

苏景不做无用客套:“掌门放心,我会再做仔细核查,断不会冤枉了好人。这件差事尚未办完,我继xù

去做了。”言罢起身告辞,先请出一道咒令,施法后等后不久,一阵阴风无端吹起,小鬼差妖雾自地下钻出,左手一支笔、右手一本名册,看来正忙碌,满脸不耐烦:“苏锵锵,何事唤我相见,快说快说,正忙得不行。”

苏景蹲到他面前,小声说了几句话,妖雾眉头大皱,斩钉截铁:“公器私用,纵你贵为阿骨王、也是不行!”

想也不想,苏景从袖口摸出一包香火奉上。

妖雾接下、手猛地向下一沉,足见这份贿赂的分量了,小鬼差立kè

变了态度:“咳,太客气了。自家兄弟,没得说不过这件事非得尤大人点头才行,我尽量帮你说说。”

苏景一笑,对小鬼差道了声‘多谢’,带上同伴飞天而去。小鬼差妖雾则溜溜一转,钻回土中

三天后,天池香,女冠修宗。

门中太上长老怒心早在三百年前就闭关清修,突然一天,闭关洞府被巨力轰塌,陌生的白衣袍凤目男子不发一言,御剑便向她刺下。怒心非等闲辈,自入定中醒来乍见偷袭,怒叱一声‘何方妖孽’。即刻动法反击。相斗之中怒心面色铁青,不多久,贼人不是对手,见偷袭失败再不耽搁。转身便走。此人斗战法术普通。逃遁身形却快如闪电,转眼逃不见了;

几乎同一天,风追谷。掌门真人率同七位师弟、四十六位晚辈弟子正结阵行法、疗伤,突然一阵怪风袭来,风凶猛,无可挡,众人登时被吹得东倒西歪,片刻后怪风散去再看,掌门身边一位师弟消失不见;

转过天,铃铛城,四位城主正在静室安养,忽闻外面喧哗声起,急急忙忙出门一看,一个重yào

弟子被斩杀于城内繁华地,凶手不知何处去了,就在惊怒时突然一头怪鹰从天而降,利爪挥动抓了三城主便走,余人急忙追赶,可又哪里追得上;

两个时辰后,铃铛城八百里外,红绸山门宗深处突然爆起一声巨响,门下弟子赶去查看,掌门人的师叔闭关山洞散碎,闭关师叔不见了踪迹,众人赶来时听到闭关的师叔曾爆fā

出一阵诡怪笑容

一晃整整四个月,类似怪事屡屡,大批门宗遭遇袭击,但都不是正经的攻山,皆为突入奇袭,似是只针对门内一两个人。一宗两宗如此或许还是个人恩怨,可随着遇袭门宗越来越多,事情也就变了味道。细数遇难之人,少数被击杀于当场,绝大多数是被抓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有如女冠怒心这样,凭着高强本领击退来敌的,不过这种例子不多。

修行正道人心惶惶,或传讯于同道或登门拜访天宗,求请前辈名宿出手,查明凶手寻找失踪弟子。奈何,星天劫数刚过,从天宗到小门宗都元气大伤,对这层出不穷的邪魔反扑全无办法。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据说离山苏景已出山追查此案。

果然,消息传出后不久,诡怪袭击消失了,虽然离山小师叔暂时还未能找到真凶,至少还了大家一个太平日子

江南,慈州,白马镇,叶府。

小镇上没有叶姓本地人,差不多一年前,一位财主来到此地,重金买下一座宅院,挂牌‘叶府’,就此常驻。平日里见不到叶财主,里里外外都是那位长相丑陋的大头矮子打理。

这天里,矮子管家正一手打着算盘,一手伸入身边侍奉的俏丽丫鬟的裙中、来回摩挲姑娘的大腿,忽然抬头、扬眉,面现喜色。

丫鬟见状,纳闷问道:“冤家,怎了?”

“尊主出关。”先应了一句,管家随即传令:“封宅!”

丫鬟面色一紧,自袖中取出符撰摧咒施法,大头侏儒则匆匆起身赶赴内宅,果然见到最近一年都在紧闭的宅门打开了,疤面主人坐在案前,正微笑品茶。

侏儒上前大礼参拜:“肖斗斗拜见吾主、侍奉吾主!恭喜尊主彻悟剑灵,破关!”

疤面叶非摇了摇头:“有所悟是没错的,那离山九子与田上之战,内中剑灵何其玄妙,想要彻悟,还早得很了最近外面有什么事情么,尤其离山那边。”

如实报上苏景借新婚喜事走遍中土大肆敛财,又报上之前四个月修行各宗遇袭之事,肖斗斗最后道:“事有古怪,失踪或被斩杀者中,有不少都是咱们要去缉拿的猪猡六耳。”

“那就不用想了,袭击各个门宗的,离山苏景。迎抗天星劫数,让各宗元气大伤,羸弱以极,潜藏修宗内的那些猪猡为藏形迹、也为自己的性命,大都入阵抗天劫,全都伤得乱七八糟,这等大好机会,苏景果然没错过。”叶非笑了起来,挺高兴的样子:“先去各宗转上一圈,以他的身份,诸宗自会隆重以待,伤得站不稳也得唤出所有弟子,成群结队远接高迎,骨石香囊挎在腰上,看谁古怪笑,记下名字转回头按条子抓人。错不了。”

肖斗斗仍有诱惑:“何必抓,直接杀了不久是了,为何大部分都抓走?”

叶非一哂:“正道中人,免不了的假仁假义。”

叶非主仆叙话之际,苏景刚刚返回离山。不急着去见掌门,先去往一处山中荒僻山坳,小鬼差妖雾在山坳中头枕双手、腿架二郎,嘴巴里叼了根草,正望着天晃着脚哼小曲,遥见苏景来到。妖雾一跃而起:“等你多时了。本官公务繁忙,哪来的闲工夫和你多耗,急得我!”

“是,急得你都哼歌了。”苏景说笑一句。转入正题:“人犯带到。讯官何在?”

“早都在下面等着了。”言罢小鬼差手摇紫金铃。铃声响起,黑风冲腾,一群阴司差官显身。为首的是老熟人:顾小君。

顾小君身后,也有几张熟悉面孔,托苏景之福调去总衙的段旺旺、不津阴司中的牛吉马喜等人都在其中。众差官似模似样,向阿骨王施礼。

见顾小君和几个熟人都来了,三尸兴高采烈,可再细看过众人,赤目又把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就一个正经判官。”

在阴阳司内顾小君地位尊崇,但她也不算‘正经判官’,随行众人大都与她身份相若,为候补判。

顾小君微笑相应:“正印判官大都忙于公务,难脱身,正好这也是个机会,练一练候补判的审案手段,尤大人就派我等上来了。”

人群中只有段旺旺一个人是正印,他是负责‘把关’的。至于牛吉马喜等差官,算是诸位候补判的助手。妖雾不耐烦三尸的挑剔:“阴司手段何等犀利,候补判足以了。”

顾小君望向苏景,言归正传:“怎么审、怎么罚,还请阿骨王示下。”

“审其手上可有命案,杀人者不得饶,打碎神魂。不曾沾染血腥的,审其是否参与迎抗天劫之阵,未参与、独善其身的,诛灭此生、游魂归入轮回,来生做第五圆土著吧;迎抗天劫者算得有功,下场他们自行定夺,或此生灭如轮回、来世可做人、小康家,或散去修为封灭记忆,此生继xù

,在我离山附近做个平常人。”

今日苏景不仅是离山弟子,且还身负无双城传承。无双城遭遇何等悲惨,对自己前后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缉拿来的潜伏六耳,他没直接杀掉已经是太客气了。天星劫数前,任夺对付六耳从来都是直接诛杀,任其如何求饶都不会丝毫心软;但天星劫数后,无论目的如何只要曾入阵,都算是对这天地有功之人,刚刚苏景所说办法,为掌门真人的意思。

算不得慈悲,这是沈河之仁。

说完稍顿,苏景又对顾小君道:“此外还要请诸位多花些心思,问明白他们最近有甚图谋。”

顾小君点头:“这一重无需阿骨王吩咐。”

“你别逼我喊你顾大人啊。”苏景笑了,大袖一摆,大群俘虏被抛在地面,个个神情委顿,除了伤势外,他们身上也都被阳火设禁,全无挣扎之力。

即便候补判官,对付这群六耳也绰绰有余了,苏景对妖雾、顾小君等人点点头,道一声‘辛苦了’,转身离开山坳,去向掌门复命。不成想还未到掌门所在的九鳞峰,苏景前行路上,就遇到了一群离山弟子。

不多不少,十三个人。

扶苏为首,剑尖儿剑穗儿紧随其后十三弟子无一例外,个个娇俏美貌,身着离山剑袍更添飒爽英姿,排做一排依着离山礼数躬身问安:“拜见师叔祖。”

一个、两个拦路,苏景或许想不起来,十三个漂亮晚辈一起出来,他哪会不记得什么事情,笑道:“一年之期到了啊!”

一年前为了娶媳妇,答yīng

了这群漂亮丫头一年头后带她们出去玩,如今那约定到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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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一章 代掌门务

苏景眼睛转动,目光扫过前面弟子,一个一个漂亮仙子迎上他的目光,都会送来甜甜笑容。一年时间远不够她们复原如初,不过以她们现在的情形,应付一趟远行足以了。

不听就在苏景身边。有关喜日里的轶事她全都听说过了。修行人的心境远比常人更开阔,莫耶女子更是对夫君信任有加,晓得他与前面诸多女弟子只是同门之谊。虽深厚却纯净。尤其对扶苏、剑尖儿剑穗儿三人,不听非但不存嫉妒,反倒是感谢的:我未到时候,她们总会照顾苏景。

不听笑,目光盈盈望向苏景,明明白白地示意:以前答yīng

过人家,如今就被犹豫了。

苏景不废话,直接对前面的漂亮女娃们挥手:“各自回去禀明师尊,收拾行囊,待我见过掌门明天一早吧,大家随我出发,出去玩游历以增见识、添心智!”

‘出去玩’这等实话,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不好直接喊出来。

不料,扶苏迈上一步,再敛衽,笑道:“启禀师叔祖,晚辈们来见您老,是想请您通融:南荒西海幽冥游历,能不能改期。”

剑尖儿紧随其后,开口:“大潮将至,正是疗伤、修行的大好契机,若错过了实在可惜呢。”

剑穗儿忙不迭又加重语气强调:“咱们资质愚钝,好容易遇到了机会,实在不舍得放手,盼您老体恤。游历事情向后延迟一阵。”

一排女弟子在宗内地位都不算低,灵元大潮即将到来的消息她们皆知晓。而离山的重yào

弟子,无论什么活泼内向贪玩谨慎,心底都会藏着一份上进勤学之念,这个时候一定不舍得出去玩。

不过几个女娃娃话里话外,敲钉转脚,意思也再明白不过:绝不是取消行程,就是向后拖一拖。

三尸前几天还想着这件事,都请秦吹帮忙传讯自家媳妇收拾行囊了,闻言大失所望。一个劝‘灵元大潮又不是三两天就过去。时间长着了’,另个再劝‘苏景一向说话不算,现在不抓紧让他兑现,以后估计就兑现不了了’。最后一个瞪眼吓唬人‘当师叔祖是店小二么。说延期就延期。目无尊长之罪,刑堂怎么罚’。

没人理会三尸,苏景对扶苏等人笑着点头:“那就回去好好修行。什么时候出去游历我听你们的。”

扶苏温文守礼,闻言开心正待柔声道谢,剑尖儿剑穗儿那边已然欢呼出声了,仙子们叽叽喳喳的笑、叽叽喳喳地谢,拜别苏景后又凑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聊。

苏景继xù

前行去觐见掌门人。

九鳞峰上,得苏景回报,沈河畅怀而笑五祖的灵花预兆无误,最近今天里沈河总是能嗅到冥冥中透出的、若有若无的清香气息,这说明大潮的前锋堪堪就要到来了。潮汐时,风云动,非得尽快打击潜伏六耳不可。

任夺入魔在前,苏景走亲在后,到得现在,潜伏于修宗的六耳杀猕受创奇重,当是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总算除了一块心病。

正经事很快说完,随后闲聊叙话,这时候南方一阵妖风滚荡,于几位大妖的护送下,尘霄生师兄来了。

自从苏景喜事完结,尘霄生就返回南荒齐凤,时隔一年又归宗。金乌辨真、目光锐利,苏景看得出师兄的神采回复许多,不用问他的伤势养愈顺好,远胜同辈修家,这要归功于他的白藕法身。

相见欢,说笑一阵,掌门望向苏景,做简单解释:

最近这一年里沈河靠服食灵丹辅以短暂行功,伤势也在缓缓愈合,但这只是权宜办法,并非长久之计。再不去闭关,就算伤势能够痊愈修为也会受到影响。沈河这就要去闭关了,可门宗事情若全部托付于苏景莫说别人,就是苏景自己也不敢放心。

由此,沈河与门中诸位要紧人物商量出一个办法,最初、也是对修家疗伤最为关键的一年仍由沈河来主持门务。一年后疗伤顺利、恢复情形最好的尘霄生返回门宗,说是他帮带苏景也好、说是苏景相助于他也罢,总之以尘师兄为主导、苏景为辅佐,师兄弟共掌门务,掌门人闭关去做休养。

尘霄生一拍苏景肩膀,笑道:“提前说好,随后二十年里,你莫把我当主心骨,正正相反的,是我要依仗你。齐凤的事情我放不下来、时不时还得入定几天行功疗伤,真zhèng

要从头盯到尾的是你。”

尘师兄执掌离山之期:二十年。如此短暂只因他耽搁不了太久了,相距三千年大限师兄只剩三百年。

自今时算起十八年后,林清畔师兄会出关,到那时林师兄的伤势当有五六成痊愈,与尘、苏一起,三人共掌离山两年,待到二十年期满尘霄生会离开山宗,专心去破自己的领悟,为飞仙做最后准bèi



尘师兄下山去,诸位长老也会开始轮流出关,每次出关三人、每人做三年值守,辅佐林、苏两人处理门务。

而沈河真人,因为耽搁了最最关键的‘第一年’,闭关须得一个甲子才能稳固元基,便是说林清畔师兄出关后,还需在离山驻守四十余年。等到掌门破关,林师兄功德圆满,也会卸任出山去参悟他的‘大逍遥问’。

一番安排,众人轮流,只有苏景是铁打的桩、钉下去不能再动。

这还不算完,沈河笑道:“一甲子后我出关,至多辅佐小师叔两百年。”

掌门相距飞升大限八百年,总要再留出几百年做最后的修行,到那时‘离山剑宗’这一座万钧重担,就真zhèng

落在苏景肩膀上。

事情讲解明白,沈河起身,自袖中取出一枚白玉匣交予尘霄生手上,内中装的是离山掌门令鉴、各秘库钥匙之类要紧之物,随后沈河对尘、苏两人深深一揖:“后面事情,辛苦两位师叔了。”

尘霄生苏景并肩还礼:“掌门请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沈河轻松笑着,转身去往自己的闭关处。

看沈河背影,细想这番‘轮流安排’,再回忆一年前杀灭玄天后掌门与两位师兄对自己讲过的‘人不可貌相、我们都老了’,苏景心绪沉落已经离开了的人,大师娘蓝祈、师兄贺余、冷面任夺。再以后,今日山中所有这些照顾自己、帮zhù

自己的人都会陆续离开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盼有朝一日,大家天外重聚!

唏嘘只在闪念间,苏景很快收拾心情,望向尘霄生:“该做什么,还请师兄示下。”

“我知dào

你该做什么?”尘霄生笑了,白皙水嫩、羞煞天下美手佳人的那双手摆了摆:“带媳妇回宫也好、去光明顶教徒弟也罢,想干啥就干啥去,这头前两三年最是轻松不过,不用太着紧,有事我自会唤你。”

师兄所说确为事情,离山、天下全都遭重创,大家都在疗伤,太太平平全无事端,无需刻意做什么。

苏景搓手:“什么也不用?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嗯,听说刚做掌门时,人人心里都是你这般感触。”尘霄生笑容更盛:“要不我陪你下盘棋?或者你去盘盘咱们离山大库,看有什么宝物喜欢,就直接收了,掌门专权,机会难得。”

苏景咳了一声,也笑了起来,不过想了想后又一点头,朗声:“领奉师兄法谕,我去盘库!”自匣中取了钥匙,喜气洋洋地走了。

果然,尘霄生不阻拦,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

笑语仙子不算外人,始终跟在夫君身边,见他居然真拿了钥匙要去宝库,眨眨眼睛当时没说什么,辞别师兄随苏景离开九鳞峰后她才问道:“真要去搜刮宝库?”

苏景哈哈一笑:“当然!”笑声中脚下云驾升腾,两人飞起。

并未直接去往宝物大库,苏景先回光明顶旧址、离山阳火道场,相助自己一脉弟子疗伤同时,自囊中取出一道玉简:自南荒回归离山后,贺余交给苏景的,飘渺星峰的飞阵诀。

星峰飞阵如何行运变化,彼此间引斥怎样、轨迹如何,有关法术事情的详细记载都在玉简内。

当初贺余赐下此简是为苏景能重新祭炼光明顶,如今光明顶彻底散碎,苏景又取出阵诀,一边做仔细研读,一边拿着另块全新玉简,不停录入些什么,时常还会修修改改一晃七八天过去,苏景终于起身,去往离山重库。

于封禁法术前对证印鉴、法匙,再以一道纯正阳火证实自己身份,苏景迈步入阁。不听犹豫了下,没能忍住心里好奇,跟在了苏景身后。

带上不听无妨,只要三尸没跟来就好。

说是阁,其实是规模宏大的地窟,离山重库为挖空星峰山腹而建。

入门,一段阶梯蜿蜒向下,可石阶尽头处又哪有什么库房,只有四四方方的一间石室,比着普通人家的堂屋还小些,徒四壁、空荡荡,连个石凳都没有。

来到石室正中,四下里稍做打量,苏景咳嗽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七一二章 离山库,三重天

咳嗽声落下,苏景对面石壁上忽然钻出一颗脑袋,白猿首。

双目橙红、圆溜溜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景与不听。

它看来人,来人也看它,不听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白猿羡人,头上也抓了个小小发髻,穿发的簪浑黑无光,乍看没什么可若以灵觉相探便可察觉内中灵力流转不休,以小不听的修为竟无法探出这件宝簪的根底;还有,白猿的右耳耳垂上挂了个小小的铃铛,其上风雷法撰纹刻,若晃动铃铛再配以咒法,立时便会召来罡风万箭天雷重重。

两件了不起的宝物,拿到修行道上总会引出几场争斗,居然被个猿妖精当成饰物。

小不听惊诧,白猿妖精也兴奋不已,目光光芒闪动,瓮声开口喊道:“快快,出来看看,珠光宝气的耀得我眼睛疼。”

随着妖精呼喊,仍是那方石壁,白猿首旁又钻出一口灰色猴头,同样赤眸圆眼,头上扎着杀水巾,一尺见方的小帕子,足以把三千里大湖搅个底朝天,猴颈上挂了着一串骨头链子,隐隐透出凶兽暴躁吼喝,是何怪兽的尸骨制成不得而知,但藏蕴厉法价值非凡绝不会错的。

灰猴头才一打量苏景,那双眼睛先是猛瞪圆、随即眯成了一条缝,还真是被宝物光芒闪耀了眼睛的样子。

眼睛再睁圆时,白猿灰猴同时咧开嘴巴,露出尖尖獠牙笑了起来:“好小子。带了恁多宝贝,看来造化不凡!申屠长老闭关去了,此库由我代掌。快快快,所有宝物都上缴了来,本官这就为你登书造册打功牌,拿着牌子你就去向掌门人邀功好了,包他会传你巅顶妙法,没准还会把你列为真传。”

长长一段话,猿、猴异口同声,不带半字差别。但相比之下。更让人称奇的还是它们的目光。轻轻松松就看出苏景周身是宝,比起赤目的眼力怕也不逊色了。

不过识宝眼力强,看人的目光实在不怎么样,把苏景和不听当成了来上缴宝物的普通弟子。

苏景笑了笑。扬手亮出掌门信令:“我过来看一看。取用些东西。”

猿首猴头乍见信令。同时‘哎呀’惊呼,不敢稍有怠慢,立kè

从墙壁中挤出整个身体。

有关这一对守库妖精的古怪苏景早有耳闻。可身边的不听对它们一无所知,忍不住‘咦’了一声——两颗脑袋,却只有一个身体,是一只精怪。

猿、猴两颗头颅下面,是一具长毛狒狒的身躯,披法袍蹬长靴,踝上挂铃腕上串珠、腰间跨囊背上负剑,袍子上还挂满了玉、环、带、印诸般零碎,从头到脚满满当当全是上品宝物,只凭这妖怪穿出来的身家,走到外面去都足够买下几座小门宗了。

妖怪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小心翼翼自苏景手中结果信令查验,猿首看令时猴头端详苏景;猴头低下打量令时猿首抬起看苏景,如此反复‘此起彼伏’很是忙人。

足足看了快一盏茶的功夫,妖怪确认信令无误,将其归还与苏景后俯身便拜。

左首猿:“双双儿叩见掌门真人!”

右首猴:“怎么换人了,沈真人呢?”

双双儿的模样古怪,但来历着实不凡,本为一双连体山魈,后来被大祖刘旋一收服做了驾前妖侍,那时离山九兄弟尚未结拜、更不存离山剑宗。一次刘旋一遭遇强敌,双双儿忠心护主,山魈体魄被彻底打碎。大祖杀灭强敌后护住了他们的魂魄,走遍天下想尽办法,为他们重塑身躯。

但双双儿本为连体怪,重塑法术复杂无比,且其中有着这样那样的冲突,刘旋一殚精竭智,最后勉强施术成功,可是双双儿的怪模样,实在没办法再做改善了。好在妖怪自己不在意,反倒觉得现在的身体怪绝天下亘古无双,很是得yì



山魈怪物,本性贪婪最爱守着宝贝睡觉,加之它俩生俱辨宝天赋,离山建宗后大祖就安排它们两个来做司库,协助本门长老来管理宝贝。

身份上是离山妖奴,可要较真起辈分,裘婆婆也要对双双儿恭敬喊上声:“两位哥哥,小妹有礼了。”

苏景急忙伸手去搀扶,口中应着:“沈河真人闭关疗伤,尘霄生师兄与我代掌宗务,掌门仍是沈河。”

“代掌宗务就是代掌门,代掌门就是掌门。”右首猴头颔首,应道。

左首猿眼睛骨碌碌打转,看不听:“小姑娘是莫耶人,什么来头?”

“内子霖铃。”苏景介shào

,招呼着不听来见双双儿,但妖怪的礼数讲究得很,不等不听开口它俩又抢着躬身,右首猴头:“见过掌门压寨夫人。”到底是精怪,说话时总有胡乱找词的时候。

左首猿则笑道:“这等尊贵身份,怪不得了,带着件大大不得了的宝物。”

说起宝物,双双儿四只眼睛都显出了羡慕之色,异口同声:“能不能给咱们哥们见识见识那根藤子。”

不听有什么样的身家?一个十几岁就流浪陌生世界的莫耶女子,按道理讲不会有太多宝物。可是莫忘记,蓝祈把她收做义女、飞升时候大师娘的宝物几乎全都赠与了她。

不听囊中的好东西,一抓一大把。但双双儿不提其他,只问青灯藤。

没做丝毫犹豫,不听翻手亮出了自己的藤儿,上面挂着三枚‘铃铛’,那座木殿也被藤子吞了。递过宝物同时,不听问:“两位可识得此藤?”

猿猴双头一起摇晃,知其妙却不知其秒在何处,但手捧灵锐宝物,心里没法说的开心,双双儿的目光投入青灯藤就再拔不出来了。这藤子实在灵瑞,似是被它们看得不好意思了。扭扭曲曲羞羞答答的样子。

所幸双双儿还没忘记正事,赏藤同时伸手一拍长袍口袋,一排三个灵怪跳出来,第一个身形与常人相若,手捧一个托盘,摆放一枚枚玉简;第二个身形三丈开外,挑着个巨大扁担,两头筐子里堆满了名册,怕不得有千多本;第三个空着手,身高四尺。脑袋大得惊人。与身体全不成比例。

猴头开口:“重库明细尽数在此,请掌门与压寨夫人查验。”

玉简中,是为灵讯所录明细;扁担箩筐中,装着笔墨账本;大头灵怪则是脑力记账;三套账目彼此对照、对应。绝无出错可能。

申屠灵灵小气但仔细。双双儿贪婪却忠心。重库断不会有什么差错地方,苏景本也不是来做盘点的,此行是为取宝、顺带游玩一趟。见识见识自家门宗的家底,当即摇头笑道:“账目不会有错,不必看了。想进宝库开开眼界。”

他带了掌门信令,双双儿全无二话,四只眼睛还在打量着青灯藤,目光不挪动,先挥手收了三个灵怪,又取出两道篆刻奇符的玉佩递给苏景不听:“挂于腰际,二位随我来。”言罢转回身,双双儿又向墙壁走去。

苏景、不听紧随其后,走到石壁处腰间玉牌忽然玄光绽放,冰冷厚重的石壁受其照射,微微一震就此消失不见,苏景面前只剩无尽黑暗。

无需迟疑,跨步而入,浓浓黑暗笼罩、金乌神目也难辩身前一尺境地。

继xù

前行一步、两步、三步,三步后,骤然间,强光暴现,一道闪电自空中滑落、绽裂,炽烈白芒划破天地,苏景、不听眼前豁然开朗,广博无尽、汪洋大海。

大海咆哮怒吼,如山巨浪翻滚跌宕,正是暴潮时候。

抬头不见天空,滚滚乌云铺满视线,雷霆轰鸣紫弧穿梭,狂猛风暴掀起怒海,真zhèng

天威!即便苏景不听皆为精修之人、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者,突然来到这片狂暴之海也忍不住地心中发慌。

不听转回头,哪里还有石壁、台阶,那重库所在的星峰也不过是扇‘门’罢了,离山真zhèng

藏宝地方为化外境。

双双儿就在身旁侍候,但小两口不急着发问,运足目力、行转灵识仔细打量怒海,忽见前方海水动荡加剧,一头身形堪比小岛的巨大怪鱼正从海水深处急急升浮。不片刻,怪鱼挟巨浪冲出海面,直扑天空又哪里是什么鱼,明明白白一支湛蓝色毛笔。

海中巨鱼,出水蓝笔。

于空中翻滚几次,毛笔落回水中,又变成怪鱼、摇头摆尾地游走了。

这边怪鱼刚走,另个方向一头白羽海鸟冲破雨帘,疾飞划过苏景视线,仿佛发xiàn

可口美食一般,白鸟敛翅一头扎进汪洋,才一入水,鸟儿便告化形,变成一盏青青玉碟,随波起伏旋转畅游,不多时玉碟微震,又冲回暴雨中,仍是白色鸟儿。

左首猿开口了:“离山库,三重天,一重坐底,陈列普通物件,架子格子抽屉之类罗列地面,什么都有你进来转转是为了玩对吧。”

苏景矫情字眼:“开开眼界长长见识。”

白猿点点头:“那就是玩了,底重天就不必去看了,没太大意思。二重天,五连环,五行独独境,境境相连,此处为真水境,内藏水行至品宝物七十七枚,这片化境就是为了养宝而设的。”

一道真水化境,专门用作七十七件水行宝物的滋养之地。

大好地方,青灯藤仿佛也有所察觉,藤子伸展开来,尖梢摇摆、左顾右盼的样子,但很快又察觉猿、猴还在紧紧盯着自己,藤子害羞,赶紧又盘结起来——

今天两更。

总这么报幕似的,每章都有个小尾巴,自己感觉怪怪的那统一说明一下,以后如果不通知就是两更,三更的话会有章末通知,谢谢哈。

还差最后一位盟主欠账,还上以后再加更就是我爱你们的证明啦^_^(未完待续……)

第七一三章 豆丁火

双双儿无意对苏景仔细介shào

真水境内每样宝物,苏景也没多做询问,重库自有详录,库内每一件宝物的来历、用法、效力都有仔细记载,若想了解它们回头抱着玉简去做研读便是,没必要现在把诸宝都打捞出来观看、平白打断了它们的‘修行’。

真水境中逗留盏茶光景,前后见过四五样宝物出海化形,双双儿对苏景不听说道:“两位随我来。”言罢伸手于面前一摆,凭空里,妖怪面前多出一扇巨大石门,伸手拉门环,嘎嘎钝响中大门被拉开,双双儿带上两人跨门而过。

过门、面前空气豁然干燥,乌云不见怒海消失,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地面一座座巨峰彼此接连,一路绵延到天角尽头。

“厚土境?”不听开口发问。

猿、猴两颗脑袋一起点头:“大山十一座,每座山下都养着一件土行法器也不能说是‘山养’,宝物本来埋在地下,渐渐长成了山、散出了层层峰岭。”

石山、土山、岩山、沙山,连绵山峦质地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只有山,不见一草一木,不见一虫一兽。

山为土行宝物本形。

调运灵识仔细查探,很快苏景发觉眼中这些山脉还在缓缓增长着,毫厘涨幅、轻缓难察,仍是宝物的修liàn



容苏景看一阵,双双儿又伸手在身前一划,这次划出的不是石门,而是一座:火坑。

妖怪‘请随我来’的招呼都免了。纵身向面前火坑一跳,苏景一挽不听的手,跟在妖怪身后一起跳火坑。

下一刻金红光芒充斥视线,炽烈高温灼烤发肤,几个人已然置身熔岩火海。

熔岩之海不似水行境中怒海那样巨浪翻腾,熔岩粘稠、流转缓慢,可这份‘缓慢平静’下藏蕴的火焰之威谁敢小觑!

苏景修火成就不俗,钻进岩浆里只当热水澡,说不出的惬意。不听则相反,木行修元对火全无好感。只觉酷热烦躁。但只是感觉上不舒服而已。无需行功相抗,之前双双儿给他俩的玉佩有妙法行运,于各个真元灵境内都有护身之效。

“烈火境内,藏宝二十二件。”双双儿的介shào

越来越简单。但话音刚落。忽见远处熔岩翻腾开来。一条身形比起天龙也毫不逊色的金鳞火蛇向着众人所在方向、摇头摆尾游弋而来。

一双蛇目赤红如火,紧紧盯住了苏景。何须疑惑,再也明白不过。化形火蛇的烈火宝物正把苏景当成了自己的目标。

苏景微微扬眉,问身边猿猴:“怎么回事?”

四只眼睛暂时从青灯藤上挪开,望向火蛇,旋即猿、猴面色突变!

并非惊惧恐慌,也不是意wài

惊诧,两头怪物的脸上尽是心疼。只有吝啬鬼被人抢去了传家宝时才会有的神情。

双双儿如丧考妣,彼此对望愁眉苦脸,径自心疼着、没顾上给苏景半字解释,那巨大火蛇来得奇快,几乎呼吸功夫就游弋到苏景身旁,缓缓旋转几周、猛一声嘶哑低吼,身形爆起窜出熔岩火海,身形与半空里盘旋一个圈子、旋即遁化一道烈火之瀑,席卷直下扑向苏景。

苏景没躲避,更未曾驱法反击,就静静立于原地时受了火蛇狠击灵觉中探得明白,火蛇来势汹汹,但不存半点敌意,正相反的,蛇目中满满欢喜、无边快活!

火蛇气意直入苏景本心,不听可是什么都察觉不到的,见苏景居然直接挨了一下子,不听啊一声惊呼!

小妖女冰雪聪明,若把苏景换成其他同伴,她见同伴不躲避多半能猜到大半真相。可苏景不是旁人,那小子是她的夫君,关心则乱,什么都想不到、她就只看见苏景被火蛇打中了。小妖女顿时翻脸,扬手把自己的竹叶亮出来就要向天上扔。还好苏景出声及时:“无妨!”

素手已扬起,总算宝物为扔出、发动,双双儿盯着竹叶齐齐赞叹:“也是好宝贝啊!”

火蛇遁化的火光,攻入苏景身躯后一闪即灭,苏景毫发未伤,连面上的笑容都没任何变化,右手扬起去握不听的皓腕,把她的手拉了回来。

也是因为苏景扬臂,衣袖回落露出了小臂,赫赫然,他的腕子上多出了一枚金镯。

寸背、金鳞之镯,金红光芒闪烁,分外醒目!苏景身上有什么东西,枕边人最是清楚不过,乍见他腕子上多出一枚明晃晃的金镯子,之前惊慌此刻尽化惊诧:“哪来的镯子?”

话问出口,不听就明白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镯子从哪来?还能从哪来果然,双双儿一声沉沉叹息:“烈火境内,藏火行宝物二十一件。金火缠认主苏景,记下来吧。”最后四字是吩咐随身携带的记账灵怪。

来宝库转一圈,一件宝物自行认主,跟了苏景,遇到这等好事小师叔免不了的眉花眼笑,问双双儿:“到底怎么回事?”

宝物是离山的,离山是离山弟子的门宗,此间的宝物再多再好再珍贵,归根结底也是要分给晚辈们使用的。

重库三重天,底重天中那些寻常宝物,平日里都有门宗长辈做主,见哪样宝物适合弟子修liàn

,及时分发下去;

五连环二重天中,一共就只有百多件宝物,样样不凡,谁能取用什么就不再是门宗长辈能做主的了,是由宝物自行选择主人。离山九位师祖留下的规矩:本门弟子跨入元神境界后,如意、欢喜、远游,每破一境都可入二重天一次,受宝物‘挑选’,三次机会,不一定都被选中,但三次都落选的可能微乎其微。毕竟上好宝物暗藏灵犀,也是愿意出去游历天下的。

这个规矩在长老、破入元神境界的真传弟子间不是秘密,可是对离山门下还未能完成‘破无量’的修士们却是保密的,无他,只是九位师祖的一份‘顽皮’心思,想要给晚辈们一个惊喜。

从贺余、林清畔,到红景、公冶等人都清晰记得,那年自己破无量、度劫数,跨入元神境界后,自掌门处领受一令。去往宝库提什么东西。就被司库长老引领着进入二重天,正看得满眼羡慕时突然一件灵宝跑来认主那份快乐直落心底,有人跳有人笑。

尘霄生知dào

这规矩,否则好端端地为何要提起‘要不你盘库去吧’。

双双儿知dào

这规矩。但苏景是顶着‘掌门人’的名衔来得。而苏景结宝瓶返璞归真、破无量两重‘天道’入乾坤。如今精元敛于血神气归于髓,除非他刻意绽放修威否则看上去就是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平凡人,即便尘霄生、林清畔这等巅顶大修也看不破的境界。双双儿如何瞧得出来。只道他是真来盘库的,哪成想这人他还顺手牵羊!

少了一件宝物,头疼肉疼心更疼的双双儿。

夫君赚了,娘子喜上眉梢,问:“这宝物怎样的效用?”

认主之宝,调运随心,只凭苏景心念一转,金镯光芒乍起,随即苏景消失不见,他置身处多出了一滴火焰,如灯上火烛,豆丁火苗浅淡光辉。不听微显诧异:“能助你变作火焰?”

下一刻火苗崩碎苏景重现,脸上欢喜无限,点点头他是阳火修,转念生火海挥手焚千里,妖娆烈焰随心调运,可那只是生火用火,如今凭这镯子相助,自己就能变成火。

变成火有何好处?想要精研火焰本髓、想要体会火焰生灭、想要探寻火焰变化,还有什么比着自己变成火焰更有效的办法。这枚镯子不是给苏景打架用的,它的效用就在:相助主人领悟真火之道!

精修强助。

尤其晋入元神境界,效用越发明显。

按照帛绢正法记载,老老实实行元运功就能够养出如意胎、长成欢喜儿、成就远游子。只是元神非死物,修家对本行参悟越深入,对元神的灵犀智慧就越有好处、对自己的修行越有补益,单纯行功只是基础,不断参悟领会才是真zhèng

的通天梯。

何况,就算把修行抛开一旁,单说金镯相助苏景化火这件事本身——人变成火,至少是一般变化吧。

一般变化,就是一条性命。

一条性命,就是剑冢万剑暴戾一击。

挂金镯、执法棍,囊中装着丈一君王剑,苏景真想问一声:谁敢惹我?

欢喜过后,他又望向双双儿:“有一事不解,化火焰为何只是豆丁火苗?”

变成火焰时,他施展全力,但只能变成小小的丁点火苗。

双双儿司库三千多年,此间每一样宝物都是它们的亲儿子,再也熟悉不过,猴头先不急着解答,反问:“之前金火缠化形的火蛇,有多大你还记得吧?”

精修之人过目不忘,不听点头:“身形三百丈开外。”

苏景的目力更精准些,补充:“三百一十丈,上下不错六寸。”

猴头点点头:“金火缠蛇,三百九丈九尺七寸,这大蛇的身长,与你化形后的火焰相比,便是这天地乾坤,与你火元修为相比。”

烈火世界,老蝎地煞,纯净天外罡,三重乾坤苏景的修元何其深厚,但要分和谁去比了。

与天地乾坤中藏蕴的力量相比,便如三百九丈九尺七寸炽烈火蛇面前,一道豆丁火苗!

简单数术,稍一琢磨就能领会,苏景开口:“便是说:有朝一日,我化烈火三百一十丈,就和中土世界一般的力量大小了?”

双双儿刚‘丢了’一件宝物,心情大大低落,嘟囔一句:“想那作甚,说点有用的事情不更好。”喃喃声中,伸手一划,一片绿叶飘荡身前,转眼暴涨,妖怪纵身跳上绿叶,苏景不听有样学样,烈火境后再入青木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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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四章 有种你们全拿走

青木境中,只有一棵大树,顶天立地,枝桠斜横展阔千里,可是这样一棵大树上,就只有寥寥十几片绿叶,看上去很有些诡异。

双双儿简单解释:“一叶一灵宝,青木境十七宝物,都在这里了,咱走”

掌门压寨夫人是真zhèng

的木行修,双双儿辨得清楚,前车之鉴,生怕逗留时间过长又会从心头割肉,说话间就伸手去开下一灵境,其实妖怪多虑了,离山宝物只传承离山弟子,不听算是离山的媳妇、自己人却非传人,除非有人抹去离山前辈在宝物上的禁法,否则它们不会游来认主不听。

金色大门显现、推开、自青木境跨入锐金境。才入化境,耳中怪响轰动!

隆隆战鼓、冲天号角,喊杀声惊心动魄、兵刃交击锐响震耳欲聋。放眼望去,无边平原上大军杀伐,远非两军对垒,大概一数二十余盏旗号,二十多支大军,无论哪一支都是蔽日连天的鼎盛军容,正彼此纠缠,乱战成一锅粥。

没有盟友、军军之间皆为仇敌,甚至连暂时的联盟都不存zài

,除了同袍皆斩杀无赦;不存兵法调度,就那么一窝蜂似的向上冲、冲上去就砍杀!

无数人马的混战,但并不见血肉横飞,要害受创的军卒于死亡前瞬息发出刺耳哀号,跟着身体碎裂仿佛被打碎的银瓶一般,化作百十碎片散落在地。三息后碎片消失

“锐金境,藏宝二十七件。化雄兵彼此杀伐不休,这是它们的修liàn

,一件宝物一支大军。”到了这一境双双儿解释得仔细了些,因为心思放松了,掌门火行、夫人木行,这里都是锐金宝物,于他俩的修行全无用处,自也不会有什么宝物来认主。说完,稍顿,双双儿轻松笑道:“若你们喜欢看打仗。可以多留一阵。真刀真枪毫无花俏,军马冲腾往复不休,过瘾得很。”

可是万万不曾料想的,话音刚落战场上的号角突然一转。千军万马停手罢斗齐齐转头。无数目光尽落于苏景一身。

双双儿一惊。但还不等他们再开口,号角重起旌旗摇摆,大军浩浩荡荡。自四面八方向着苏景狠狠扑来。

想拦可有哪里拦阻得住,想逃但宝物认主化境封闭,根本无处逃,双双儿跳脚、气急败坏:“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修火的,金行宝物跑来认主,怎会如此?

纵认主,一件也就是极限了,什么时候也不不曾见所有宝物蜂拥而上的,怎能如此!

莫说双双儿,宝物用来就是苏景自己也拦阻不住,铺天盖地都是‘金兵’。百丈之外就化作锐光一道钻进身内,全无空隙供他躲避。

还有,那是怎样开心的一阵清脆笑声啊,双双儿急得跳脚、小不听笑得跳脚,管它哪里的宝物,只要拜奉苏景的就一律是好宝贝。

苏景自己也挺无奈的,宝贝认自己为主没错,但他心知肚明,宝贝们都不是冲着他来的——剑魂屠晚。

锐金境,廿七宝,争先恐后一拥而上,只为屠晚!

那传承自远古的神奇剑魂,正剧烈颤抖着,收拢一件件宝物,并非召至麾下,而是真zhèng

:吞噬。每件宝物都消失不见,化归剑身上一道古拙金撰。

前后不过半顿饭的功夫,屠晚安静下来,剑身上多出二十七道大篆;锐金境也安静下来,沙场空旷,再无一兵一卒一旗一帜。

咕咚一声,双双儿跌坐在地,双头哭丧,目光呆滞,嘴巴大张着。他们手中青灯藤努力伸展身躯,藤梢遥遥探望猿猴嘴巴

苏景想安慰妖怪两句,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怎么说都好像得便宜卖乖似的。

不听可人,容得妖怪伤心片刻,这才上前轻声道:“请放心,今天咱家库中少了多少宝物,将来都会补还回来的,未来修行时,我两人当寻灵宝,归重库!”

妖怪难过,不吭声。

苏景心有惶惶,爱占便宜没错,可是占自己门宗的便宜算什么本事?实在没想到屠晚发威,待会出去了这件事还得赶快禀报师兄。不过也只是禀报罢了,宝贝都被屠晚吞了,再没有补救办法了。

恨恨好半晌,双双儿重新起身,心疼归心疼,它俩都明白是宝物认主,不是苏景夺宝,唉声叹气中说道:“随我来,领你们去看上重天。”

不听有些意wài

:“还敢领我们去转?不怕再有宝物被被带走?”

“有种你们全拿走!”分不清妖怪是撒泼还是赌气发狠,不过带着苏景不听去往宝库下一处的步伐不曾停留。

妖怪脚下妖风滚荡,搭上苏景、不听直飞苍穹,顷刻冲上九霄,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锐金沙场消失不见,几人进入了一座小小园林,规模袖珍寥寥百丈方圆,虽小,但也真zhèng

有了些藏宝处的静雅气意。

几丛瘦竹斜横,一座假山披泉,小小的水潭微波摇晃、活水、不盈不溢恰到好处,有棵柳树,叶随清风飘摆。小小园林中随处可见几位师祖留下的痕迹,石亭内,五祖丹青铺展,墨迹仍莹润、似还未干;水潭石桥上,二祖以前用过的古琴横陈于架,琴旁白玉炉,香薰生烟;竹林前的碑拓,正是大祖手笔,字迹娟秀全无剑意,淡淡的无争清静

仿佛暗藏清心妙法,踏入此园,苏景不听只觉心中一静,就连双双儿的神情也回复正常,不再去计较锐金境中的‘横祸’了。

“上重天,纳七宝。”白猿开口,声音很轻,生怕打扰了这小园的宁谧,先带着苏景来到柳树前。伸手向着树上一指:“阴阳叶儿。”

循它指点望去,柳树上,居然长了一片榕树叶,隐于枝条内,若非可以寻找极难发觉。形似榕叶,但颜色为莹白。

猴头儿开口,同样的轻声,给苏景做解释:“传说,开天辟地之初,地不稳天无定。摇摇晃晃随时都会崩塌了。为让乾坤稳固上神取心头血一滴化树种种入土中,一息发芽、两息结梗、三息开枝散叶、四息长做参天巨榕,真zhèng

的参天树,根脉深扎稳固大地。枝冠绽开撑稳苍穹。满树万万叶。分作莹白、暗黑两面,莹白叶面齐齐朝下时人间天明,反之乾坤入夜。如今神木早已消失不见。独有一叶存留于世,便是它了。此刻正是白天,是以你我只能见它莹白一面,待到外面天黑石,叶儿会自行翻转,暗面向下。”

苏景和不听面面相觑,都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双双儿耸肩膀:“不知dào

,传说这种事情如何去追究,不过这叶子自有神奇,否则也不会被九子安放于此了。”

苏景点点头,不听却轻轻‘咦’了一声:“这棵柳树也有古怪。”木行修家,对草木一属的探查更清晰些,明白感觉这棵柳树扎根深不可测,甚至不听有个感觉,柳树根脉已经延伸出化境,于大世界真自然做接驳了。

吃惊之余,灵巧心思转动,很快想到了缘由:“借自然,养灵叶?”

白猿先点头后摇头,灰猴先摇头后点头,看得人眼花缭乱:“也对,也不对,仙柳确实与大乾坤接驳,可不单单是‘养叶’,而是气运行转,叶有所得,自然乾坤也有所获,谁都不吃亏。”

介shào

过‘不知真假大有来历’的阴阳榕叶,双双儿引着苏景、不听两人登上假山,山顶上、正中央,摆放着一块娃娃拳头大小的圆石,晶莹剔透、如美玉莹莹。

“传说,天神布海第三千年,一枚天外陨星坠落于海,陨星不算大但力量不凡,硬是将大海洞穿。海漏了,万钧汪洋顺巨窟倾泻世外,如此以往用不多久人间大海就会干涸,上神匆匆破天去,天外采星石八万三千块,又重返乾坤以星石补海,用去八万两千九百九十九块,剩下来一块,就是它了。”双双儿讲得煞有介事。

掌门和压寨夫人听得抽凉气。

仍是传说,无可考,来历大得不得了的石头。

下得假山,来到水潭前,双双儿伸手指向潭水中央一块磨盘大小、长满水苔的青石:“看那青石,可有古怪?”

水潭清澈、且只二尺浅薄,潭底青石清晰可见,苏景、不听一眼就能看出石头的古怪东土汉家垂钓为闲趣,喜钓者众,但不是人人喜欢吃鱼,不少爱好垂钓者有所收获后并不去害了鱼儿性命,尤其钓上罕见大鱼,生怕会伤及灵物,会以墨涂于鱼身,在宣纸上做一拓,做个留念,再放鱼儿归回湖河去。

青石板上,就隐隐印了一条鱼儿身影,仿佛鱼拓。

不知是不是水波晃动所致,苏景觉得石上‘鱼拓’还在缓缓游动。

“此为鱼祖映影,”双双儿的解释到了:“乾坤世界,第一条鱼,于石板所在附近水域中化形、习水,无数念头修liàn

终于变成了能在水中畅游、存活的鱼,它的影子就留在了石板上。”

简直越来越离谱,这世界第一条鱼的影子?但信或不信,全都由苏景自己做主,无可考证的事情,信就为真不信即为假,反正苏景不会像三尸那样抬杠去问一句:你怎知是第一条鱼,为何不能是第二条、第三条?

看过鱼祖拓,几个人正向第四件宝物走去,苏景忽然停住脚步,伸手自挎囊中取出一方锦盒——

今天会有第三更,但一点还是两点说不好了,还是之前嘱咐过的,早睡的同学不建议等,可以明天再看。(未完待续……)

第七一五章 小贼

不等苏景伸手,盖子就被匣中物顶开,两个拇指大小的胖娃娃从匣中站起来,小手一撑木匣边缘跳将出来,落下途中速速长大,落地时已经是两三岁小娃的身形了。

一双小娃,囝仔在左,一身小红袄,头顶正中冲天辫;囡丫在右,一身翠绿袄,头顶左右两个冲天辫,眼睛都是又圆又亮,骨碌碌地转着打量四周,很快望到苏景身上,小青蛙似的举起手向前一跳,直接扑跪在地上,磕头:“孩儿拜见嗲嗲。”

顾小君给苏景的新婚贺礼,是一对养细鬼的冥间宝珠,本都已经养到了九成九的火候,最近这一年中苏景按照匣中玉玦指点不辍炼化,到现在大功告成,珠胎化小鬼儿,一双鬼娃娃真zhèng

转活过来,脱珠圆入人形,跳出来拜见‘嗲嗲’。

小鬼机灵,拜过苏景之后不起身,直接挪动膝盖又来到不听面前,齐齐呼喊:“孩儿拜见阿姆。”

模样讨喜,奶声奶气,不听笑弯了眼睛:“你俩叫什么?”

囝仔开口应道:“启禀阿姆,我们是嗲嗲阿姆的孩儿,自然得是嗲嗲和我们一个姓氏”

话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囡囡推一旁去了:“莫瞎说,什么嗲嗲和我们同姓。”,小囡囡望向不听,认认真真:“我们随嗲嗲姓氏,姓苏,孩儿唤作六六。苏六六。”

旁边囝仔接口:“我唤作乖乖,苏乖乖。”

苏景笑着又问:“你两个。谁大谁小?”

“我大。”两个娃娃异口同声,说完、彼此对望一眼,倒是谦让有加,又同声道:“我小。”

连说两次都没能分出大小,囝囝囡囡都不高兴了,再转头对望,怒目而视。

不听把这件事做主了:“哥哥照顾妹妹吧,乖乖大一点,六六小一点。”

苏乖乖苏六六立kè

又磕头,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言辞:“阿姆明见万里。”

“起身来。”霖铃阿姆弯腰把一双小娃扶起来:“等出去后我和你们嗲嗲商量下。看怎生炼化几件合量宝物给你俩做见面礼。现在乖乖跟在我们身边,不可搅闹。”

六六听得仔细,圆溜溜的眼睛里略显委屈:“那六六呢?”

乖乖跟在身旁,六六怎么办?

不听摇头:“说的是你俩都乖乖跟在身边。手与我。阿姆领着你们。”

两个小娃乖巧听话自不必说。不过却没伸手向不听,反倒退开了两步,空手自面前一抓。一盏翠竹滑竿跳出来,乖乖六六扛了滑竿:“嗲嗲阿姆不用辛苦走路,孩儿们抬轿爹娘坐。”

苏景不听失笑,哪会去坐两个小娃娃的轿子,乖乖六六也察觉不对劲了:一顶滑竿如何做得两位大人?前面的囝仔回头与妹妹再次对望,两头小鬼儿心意相通,同时把手一翻,滑竿立时变化。

变成了扁担。

长长扁担杆,兄妹肩膀共来担,扁担两头各一竹篾笸箩,能坐人。

能坐也不坐,堂堂佑世真君笑语仙子坐扁担成何体统!

何况还是小小细崽来担的扁担。

苏景哈哈大笑,不废话,与不听一起俯身,一人一个干脆把一对小娃抱在了怀里,双双儿在旁边看得眉花眼笑,口中咂砸,赞叹这对宝贝有趣。若非锐金境中刚夺了个大便宜,苏景多半会让小娃们去给妖怪伯伯磕头讨一份见面礼。

走马观花,于双双儿指点下苏景见识过园中其余几样宝贝,无一例外,如榕树叶、补海星石、鱼祖影拓一般,都是传说中撑天霸地的灵奇珍宝,宝物的成色如何以苏景的本领还无从分辨,但一宝一传说,故事实在好听。不听用心,把故事都暗暗记载心中,琢磨着将来等真zhèng

有了自己的孩儿,讲与他们时一定有趣

游览过二重天、顶重天,苏景尽兴,自囊中摸出玉简递给双双儿:“劳烦师兄,准bèi

好简内所需之物,尽快送往光明顶旧址。”

灵识辨玉简,双双儿又显出心疼神情:苏景要提的东西算不得太珍贵,皆为灵石,但数量不菲。

和数量没太多关系,就算一块灵气石头,那也是双双儿的心头肉,猴头的眉心攒起大疙瘩:“要这么多灵石作甚?”

“缥缈峰沉落,我想尽快恢复飞峰阵。需得灵石支持。”

苏景不知‘元神境界’可入库问宝的规矩,他从师兄那里取信令拿库匙,就是为了恢复星阵、若有可能他还想重新祭炼‘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之阵。代掌宗务即为代掌门,哪舍得真就甩手闲游,总得为离山做点什么。

双双儿没再追问,明言三日内会备好苏景所需石头送去阳火道场,又再恋恋不舍地将青灯藤还给不听后,施展法度将苏景一行送出宝库。

离开重库所在星峰,苏景直奔九鳞峰,‘抢空’锐金境的事情须得报知尘霄生。

未到九鳞峰,人在半途时,迎面就遇到老太监秦吹。小两口放下怀中细鬼儿,吩咐道:“快去拜见老爷爷。”

“苏乖乖、苏六六拜见阿哑。”

细鬼儿不知是哪里的口音,爷音哑,咚咚咚磕头有声。

秦吹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身份,笑道:“两个小孩儿不必多礼,快起身。”说着,浑不以天魔身份自居,俯身去扶两个娃娃。

扶起两个娃娃,老太监迈步来到苏景、不听面前:“有桩喜讯老臣特来通报,帝婿的”话说到一半,秦吹忽然察觉到什么,昏花双眼猛然精光闪动,面色欢喜起来,望向不听:“恭喜帝姬,了不起。当真了不起,如此以往,用不了多久帝姬便能继承大统,君临乾坤!老臣这开心开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太好了!”

语无伦次的一番话,把不听给说得懵了:“您说什么?大统”话未说完,不听眼中也是精光一闪,似是发觉了什么,秀眉微微皱起,对苏景道:“出事了先去阿骨墟。”

暂不多问。苏景唤出地下王宫。嘱咐两个小娃随秦吹在此稍候,带上媳妇回宫去了。

乖乖六六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满脸喜色的秦吹,小胖手挥动又把滑竿亮了出来:“哑哑站着劳累。请坐轿子。”

回到宫殿。不听摆摆手示意苏景先莫多问。跟着把青灯藤取了出来摆放面前,叱道:“出来!”

花盆、泥土,青灯藤藏身泥土下。听到主人召唤,两寸藤身钻出来,摇动两下以作响应。

不听俏面笼清霜:“莫藏了,交出来!”

轻轻铃铛响动,藤子摇晃似摇头,藤上挂着的三盏小小铃铛轻响悦耳,仿佛回答:交出什么啊。

不听眯起了眼睛,声音越发清冷:“狡猾东西,瞒得我一时,还能瞒我一世?现在交出宝物或可轻罚,再敢耍赖,你当莫耶晴族责罚罪人的手段是玩笑么。”

藤子怕了,两寸身躯微微一振,忽然间铃声大作,细细的藤条上一下子多出十几枚铃铛。

露在土外的藤子一共才两寸,算上原先三枚铃铛,前后十七铃铛,几乎挂满了。

苏景吃惊不小,但还没想到藤子是从哪里混来的这满枝身的宝贝,但是待他蕴足目力辨尘入微,看清藤上铃铛的本形后哎呀一声怪叫!

十几件宝贝,不全认得,但那片一面黑一面白的榕树叶儿、那块堪比美玉的天外星石、那方拓下鱼祖身影的青石板珍园七宝,倒有五件被青灯藤挂了铃铛!另外那支真水境中见过的湛蓝毛笔、烈火景中未曾显形但被苏景灵识探查到的浑炎镜不用问了,藤子上新添出来的十四件宝贝铃铛,全是青灯藤从离山重库中、上两重天里偷出来的。

不过新挂起的十四件宝物铃铛皆为本色,两座妖宫一具田上尸体的铃铛则是青青中蔓金丝的颜色。明白得很,十四宝物被挂起来、但还远未到彻底炼化的程度。

苏景头都大了,简直不可能的事情,藤子是被双双儿捧在手中的,大家始终在一起,且宝物上都有禁制外人根本拿不走,青灯藤究竟是怎么偷得东西?

能偷,再简单不过:施展个幻术,把真宝贝掉包换走、外人难察觉;用上破禁法术,抹掉原来宝物上的禁法,轻轻松松装进兜里道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可金乌五感何其明锐?木行修法更重细腻知觉!还有,二重天五连环的宝物禁制且不去论、珍园七宝上可是离山师祖亲手加持的禁法!

这藤子成精成精远远不够,它能偷来这些东西,得算是成仙成佛才对!

不听也懵了,开始时她一无所查,后来被老太监拦路,或许是青灯藤感受到老太监灵识洞察、‘心慌’下稍稍透出些古怪气意,这才被不听查到它偷东西,可小妖女做梦也没想到,它竟然偷了这么多,这么珍贵的宝物!

远未炼化完全,但至少也是挂了铃铛了,还能不能复原还回去不听一点把握也没有,咬牙叱道:“小贼”

咚、咚、咚就在此刻,冥宫外忽然敲门声传来。

做贼心虚,嗖一声青灯藤缩回花盆土中;

做贼心虚,唰一下小妖女脸色变得煞白,一把抓住苏景的胳膊,着急:“这可有口说不清了!”——

盟主加更,感谢传说中的李扬成为升邪的盟主。豆子记得,大概是星天劫、斗玄天这个情节时,李扬同学打赏盟主。李扬说:感觉升邪快完本了,再不盟主怕没机会了。

很感动也很感谢。

升邪还长,我们慢慢向前走,苏锵锵前途上景色还很多。

再次感谢传说中的李扬!

松一口气,欠账终于换上了,心里放松许多。

来来来,来日方长,我们继xù



最后,这一章我自己写得挺开心,就是比较对路的那种感觉。状态这个东西就是这样,摇摇摆摆起起伏伏,必须要承认的是最近这段时间状体都不是很好,没法说,就是不对路,恢复中,希望明天就能满血。

希望大家喜欢这一章。(未完待续……)

第七一六章 宝贝

做贼心虚,唰一下小妖女脸色变得煞白,一把抓住苏景的胳膊,着急:“这可有口说不清了!”

所幸,敲门过后秦吹的声音传来:“老臣冒昧,帝姬帝婿恕罪。”老太监有点不放心,钻下地面来照顾主人。

是自己人,小不听长长松了口气,转身跑去给秦吹开门,老太监连声告罪,哪敢劳动帝姬亲自给他开门。

青灯藤诡怪精灵,晓得老太监是自己人,又从土里钻出来,两寸身摇摇摆摆,十几枚铃铛清脆作响,不知它是向老太监打招呼还是炫耀收获。

一年中相处融洽,秦吹对帝姬殿下照顾无微不至,孤苦不听已把他当做半个亲人,又着急着恼又像为自己辩白,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给秦吹讲了一遍,最后无奈道:“我知事情匪夷所思连我自己都不信!”

“老臣信。”秦吹说了几乎让不听眼圈发红的三个字,而后仔细解释:“这藤儿的法力不可小觑,它全力施展幻真术,若无防备,等闲修家确是不易洞察帝姬恕罪,老臣糊涂了,出言无状罪同欺君。”

天魔眼中,这座乾坤里有‘不是等闲之辈’的人么,不听又哪会在意:“那它破去宝物上的禁止呢?几件灵瑞法宝为离山先祖设禁,它怎么可能破掉,难不成它的法力比着离山先祖更强?”

秦吹微笑摇头:“藤子幼小,怎么可能比得前辈高士。不过破禁事情。不是只看法术深浅的,内中另有道理”说到这里,老太监的脸上忽然显出了迷惘神色,记忆混乱就是这样,以为自己知dào

,话就在嘴边,可开口想说时才惊觉脑中一片混乱,具体什么都想不到了。

话题被卡住,不上不下,让不听好生别扭。旁边的苏景忽然开口。问:“老前辈将霖铃认作帝姬。就是因为这段灵藤吧?”

藤子偷了宝贝,将来必定法力暴涨;不听是藤子的主人;刚刚离山中见面时老太监喜赞不听有了不起的进步、距离大统乾坤更近一步;还有,阎罗真君曾说这藤子是‘乾坤引’可惜,老太监的目光愈发混乱了。苦笑着连连摇头。

又是一阵细细的铃声响动。声音清越悠扬。悦耳更清心,藤子乖巧、见老太监不舒服的样子,摇铃铛助他平复心绪。

苏景不再追问。轻声劝道:“是晚辈一时口快,前辈无须挂怀,不想了。”随即话锋一转:“前辈之前找我们,说是我的”

岔开话题,只为打断老太监的思路,让他别再烦恼。

“多谢帝婿体恤。”老太监叹口气,对苏景点点头:“是帝婿的大弟子苏醒了,小娃一切安好,老臣本是来通报此事的。”

参莲子苏醒了,这倒是个好消息,不过眼前还顾不上他。

眼看藤子挂着一串铃铛摇晃,不听也不晓得是该继生气还是无奈做笑了,伸手指向藤儿:“你你偷自己家的宝贝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偷别家天宗、去偷阴司鬼王、去偷剑冢古刹!”

苏景没忍住笑了一声,不知莫耶女子是不是都这样教孩子。

笑声未落,藤子尖尖扎回到土里,很快从土中挑出一件小小的‘布条’,跟着藤尖一甩将其抛向主人,‘布条’迎风化作一袭青色罗裙,不听不明所以,接下来灵识相探,罗裙无禁制。

心念转罗裙加于身,再动念不听变成了一棵青青杨树。

苏景伸手取出一块玉简,离开宝库时他特意向双双儿讨来的珍宝详录,本想是闲暇时看看离山的好宝贝以添闲趣的。灵识注入解读玉简,笑了:“秀叶袍,二重天青木境中的好宝贝。效用和我的镯子差不多,多一般本行变化,可化木身体味本行生灭之道。”

宝贝禁制被藤子抹掉了,但没挂铃铛。哪还能不明白,藤子不是只想着自己,这件裙子是给主人偷的。

这次不听是真zhèng

哭笑不得了,俏目盯着藤子:“你这算是贿赂么?”

铃铃铃,藤子摇头,不算贿赂,算巴结。

纵然又气又笑,该训斥也得训斥,若不知悔改,自己家里养了个幻术精妙、会解禁制的小贼,这可如何得了。

藤子盘结,尖稍一个劲地往身下钻,但对不听的训斥它不敢钻入土中不理挂着一身铃铛怯生生地听着。

教xùn

过一阵,不听望向苏景,目光说不出的可怜:“怎么办?”

莫耶女子是什么样的性情,就算从玉帝的凌霄殿中偷宝贝也未必放在心上,可这里是离山、是苏景的家,不听是真的担心,怕别人会误会自己手脚不干净。

苏景笑着拉她手:“放心吧,不会有人误会的。”

忽然又是一阵铃声,三寸青灯藤尽数出土、窜出花盆飞到苏景、不听相握两手间,藤儿弯弯绕,缠了她的手指又去勾他的手指,若它能开口多半会巴结着奉上一句‘两位主人万年好合,此情不渝永耀乾坤’。

不听另只手伸过来捏了藤子放回花盆,跟着捧了花盆,叹道:“去见尘师兄吧。”

九鳞峰上,尘霄生愕然。

苏景、不听、花盆都在他面前,藤子藏回土里去了。

不听挥袖,连同自己那件秀叶袍,十五件宝物一样不少,全都摆放于师兄面前,来时路上青灯藤上新多出了的铃铛就被不听摘下来了。

修家得来法宝,加持禁法、以本门法术炼化,于宝物本身不会有损伤。可青灯藤不是,它偷来宝贝是为了‘吃’。十五件宝物中,除了专门给不听偷的秀叶袍。余者都或多或少有了损伤。

不听心中很些忐忑,想要再和师兄说一句‘将来我会寻找灵宝补还’,但这种说辞未免无味、未免矫情,说不出口来。

过一阵,尘霄生伸手一招连花盆带藤子拿到手中,仔细打量片刻,啧啧道:“好家伙!”

将花盆还给了不听,尘霄生望向苏景,先不忙‘断案’责罚,而是追问他们游览重库的细节:“师弟剑魂夺光了锐金境。双双儿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急眼了。”苏景如实回答。

尘霄生点头:“急眼了,他还敢再带着你们去上重天,不觉奇怪么。”

不听应道:“奇怪,问过。双双儿说了一句‘有种你们都拿走’。”

忽然。尘霄生笑了起来:“双双儿爱宝贝。赌气难怪。可他再怎么心疼还是得依着离山规矩来,领着你们去珍园,因九位师祖都说过差不多的一句话:离山的宝贝。不怕弟子们取用,只怕取用不来。五连环二重天也好,袖珍园七宝林也罢,内中的宝物本就是等着弟子们来取、来拿的。”

尘霄生声音平静:“就说珍园七宝,哪一样都大有来历,藏蕴厚重力量,不过宝物中的玄法沉力,我辈根本发掘不出来,虽珍贵无双却只能算是空中楼阁,看着好kàn

罢了。顶天立地的大树、补海填缺的星石?还不如一道驱鬼符、一粒养气丹来得更有用些。”

不听没办法不发愣,阴阳榕叶、补海星石,这些寻常修家听都不曾听说过的宝物,在师兄口中变成了‘烧饼馒头’,摆着看无用,吃了管饱才对头。可是,那全是宝贝啊、真zhèng

的宝贝!

尘霄生何等目光,只看不听的神情就明白她心思:“宝贝是给人用的。七件珍宝摆放很久了还是九位师祖说过的:离山宝物不怕弟子取用,只怕弟子们用不了。如今被藤子拿去了,我倒觉得是好事。”

“师兄的意思是?”苏景眼睛亮的,问。

尘霄生手一摊:“还能是什么意思?拿去就拿去了,炼化就炼化了,赶回让双双儿登记造册。下次记得不可用偷的就是了。”

“这霖铃身份,算不得离山弟子的。”不听仍有些迟疑。

离山宝物,不怕离山弟子取用。离山两字,铁般前缀,无可改。不听并未就坡下,她有她的顾虑,事情总要清清楚楚才好,不想因为‘苏景妻’的身份得门规照顾。

尘霄生摇头而笑:“你不是离山弟子,离山发动共水大阵时,你在南荒开启蚀海古阵,与我宗弟子并肩迎抗天劫;你不是离山弟子,但玄天道来攻、离山有难时你还是万里迢迢赶来驰援;你不是离山弟子,邪魔狂妄、我辈不支时,你留下山前与我辈同生共死,不见你退开半步、不见你独自逃生去;你不是离山弟子,但你是离山弟子的媳妇说句我自以为之言:离山剑宗是苏景的家,就是你的家了。”

你把离山当做家,你自然就是离山的孩儿。如此而已。

不容不听再说什么,尘霄生挥手笑道:“收了收了,把宝贝都快快收起来,此事无需再议,将来林清畔出关、沈河归掌门位,他们要不依不饶,就让他们来找我说话!我家弟妹、离山儿媳,取用几件离山宝物算得什么大事情!有朝一日,重库变得空空荡荡,内中所有宝物都被我们离山的娃娃取用、那才是真zhèng

大喜。”

说过不听,尘霄生又一指苏景:“弟妹如此,屠晚剑魂收光锐金境的事情就更不必说了。就这样吧。”话刚说完,忽闻外面一阵吵闹,双双儿捶胸顿足地跑来了苏景离开不久,双头妖怪便发觉宝库遭爆窃,塌天大事还得了,妖怪急匆匆赶来九鳞峰,求请尘霄生做主公道、抓贼惩凶归还宝物!

尘霄生自己就统御着一座妖国,岂会把妖怪太当回事,笑呵呵地把事情经过给双双儿分解明白,重申‘离山宝物不怕弟子取用’之训。

双双儿不依不饶,于师兄面前分辨道理,取用宝贝无妨,但偷盗为罪,这事决不可就此罢休。一边说,一边对着苏景不听和藤子呲獠牙。

尘霄生只问一句:“盗库者,青灯藤。苏景夫妇游历重库时,青灯藤在谁手上?”(未完待续……)

第七一七章 担子

藤子偷东西没错,可它宝库时始终被双双儿捧在手里。若要追究藤子的偷盗之罪,是不是更要罚双双儿的渎职之责。

尘霄生不同于贺余师兄,贺余为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功必赏过必罚,尘霄生则是只要心有离山其他一切皆如云烟,全不重视。有他亲自出手和稀泥,这件事就算‘结案’了。不过少不了的,苏景自掏腰包、再唤来六两添补上些,凑上几样不错的宝物赠与双双儿。

不是归于离山库,只送给双双儿,算是个不伦不类的赔罪。这不是尘师兄的意思,是苏景自己的心意。看着双双儿心疼得恨不得把自己两颗脑袋都撞碎在九鳞峰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至于离山的‘损失’,这次离山库中被剑魂、被青灯夺去的宝物,苏景记住心里了,那些话无需多说,自己知dào

自己心里有数便是了。

只是没想到双头妖精变脸如翻书,把苏景的礼物接到手中一刻,猿、猴两张脸上哭丧崩散、欢喜重现:“这怎么好收,这是怎么话说的老弟太客气、太客气了。”

库中宝贝好,是库里的;苏景送进双双儿手心的,却是他们自己的宝贝了,这重差别妖精明白得很

藤儿弯弯,挂了十七枚铃铛,时不时就会摇晃几下,青灯藤的那份欢喜全在‘铃铃铃’的轻响之中了。不听捧着花盆跟在苏景身后,腾云驾去往阳火道场。待到了地方一看。三尸、乌鸦等人正围着参莲子,一阵阵欢笑响亮。

参莲子是在娘胎里就追随了苏景的,虽然个子小面目嫩,但真zhèng

算得是元老人物,他从沉睡中苏醒,所有人都开心不已。一见苏景来了,参莲子忙不迭跳起来,先恭恭敬敬地向师尊磕头,再光明正大的喊不听‘师娘’,暗地里的称呼如今终于能摆到明面上。喊起来顺口更舒心。

正如不听所说。参莲子伤过这一次,‘抽抽’了,从半大娃娃又变回两三岁的模样,看上去和冥珠细鬼儿乖乖六六跟三胞胎似的。不过他们三个站在一起很好分辨。老幺苏六六两根冲天辫、老二苏乖乖一根冲天辫、老大参莲子光头。

扁方不好使。姜汁抹头皮没怎么长头发,受伤缩小后稀稀疏疏的头发干脆掉光了。三尸说此乃‘天命光头’,让参莲子不必再奢望了。

趁着个机会苏景也将一双细鬼儿引荐给阳火一脉众人。不出所料细鬼儿再次亮出滑竿,从大妖奴到大师兄再到三位伯伯,逮谁请谁坐轿。

说笑一阵,着其他樊翘带领乌鸦、祸斗等人继xù

行功修liàn

,苏景将参莲子单独唤至身边,先问他自己感觉,再以一道灵元探其经络,这孩子缩小的莫名其妙,可一身草木灵元并未受到影响,更稀奇的是,他醒来后伤势自然痊愈,以精、气、神而论比着他昏迷前还要更健旺些。

这世上本不应有参莲子,他算是逆造化而生,是以他身体的古怪无人能知究竟,苏景思索一阵不得其所,暂时放到了一旁。

身边不听对苏景道:“青灯藤这次所得宝物非同小可,它想要尽数炼化,须得我从旁相助,也不只是我助它,这对我也是个修行的好契机,正好参莲子醒来,他的功课也不可耽误,干娘对这娃娃可在意的紧。”

说道蓝祈,不听唇角抿起了几枚笑纹,在蓝祈飞升前,参莲子始终都是跟在她身边的。

不听打算闭关了,带上青灯藤与参莲子。

苏景点头嘱咐道:“藤子和参莲子,你得小心看好。”

何须叮嘱,不听早就想到此事了,笑道:“放心,绝不会让藤子把你大弟子挂了铃铛。你呢,后面怎生打算?”

苏景后面的事情可忙得很了,一是要试着祭炼法阵,让缥缈峰重新飞天;二是前阵拜访中土大小修宗途中,他已对无双城的传承做过精读,且和阴阳司送来的鬼工巧匠做过仔细沟通,准bèi

着手重建无双城了,妖家三阿公也答yīng

帮忙,届时会调遣工匠、役力来帮忙。

不听有些诧异,没听到苏景提修liàn

的事情:“修liàn

呢,什么时候开始?”

苏景却摇摇头:“修liàn

不忙,最近这几个甲子,我想精修剑术。另外破无量后,帛绢上又多出了几样斗战法术可以参习了,样样威力了得,我想尽快学会。”

不止帛绢,无双传承里同样有几篇斗战妙法,这些法门对元基要求不高,阳火弟子也能修习。

此时苏景所求:斗战精进。

不听微微皱下眉头,想片刻后说道:“这趟离山重库游览,你我所见,真zhèng

被九位前辈列入中、上两重天的宝物,大都是辅助修行、帮zhù

参悟之物,没几样是真zhèng

用在斗战上的你已入元神境界,只剩三千年时间。”

这是隐晦提醒,斗战本领不过是旁支。再能打、打遍天下无dí

手也不过是一时风光,靠打不可能破道飞仙去,境界修行、体味自然、参悟造化才是修行的根本。

重斗战轻修悟,本末倒置,大忌。

也是这个道理——看离山,剑出离山,阳世第一宗好大威风;看几大天宗,活佛弘法天花缀道长顿足飞天去,各有精彩,可是强敌来时打不过、人死了;天星劫数到时,挡不住,门宗毁了为何如此不济?只因修行本义不是为了斗战,不是为了追求力量强dà

。或者说,御剑飞天、力冲千军这些本事都是‘附属’。

修行是为了有朝一日长生不朽与宇宙同寿;修行是为证得心中大道,落得真zhèng

逍遥再无烦恼。

参悟、修liàn

、破境。顺带得到强dà

力量,是修行世界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是说修家不能去精修斗战,但时间有限制、人力有穷极,最明智的办法莫过去追求一个‘平衡’:在不影响修行根本的前提下,尽量多学些斗战法术、多积攒些力量。

这个道理苏景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但、时机不对了。

地下六耳的封印随时会破,一旦杀出,明明白白就是一场浩劫大难;

天上莫名其妙回来两个伤痕累累的仙家,这次走运,天魔拜奉不听。六耳当苏景是前辈。可谁能保下一波再有归仙回来时,苏景等人还有这样的运气;

叶非的修为战力,苏景根本都没探底的机会,更不知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但能确定的。他在一旁虎视眈眈;

还有不该来的潮汐来了。看似大福瑞,不过究竟它是福是祸,究竟会搅起几重风云。只有等潮汐到时才知dào



以前苏景根本都不用去想这些事情,天塌了自有贺余、有尘霄生、林清畔、沈河他们去顶,苏景只消做好自己的修行就是功德圆满了。可是现在不行了,他们都伤了,再过一阵,他们就会陆续离开。

苏景明白,一副担子已经落下来了。

离山长辈守护离山弟子,离山弟子守护离山剑宗。大而化之,一样的道理,正道前辈守护晚辈,正道修家守护人间正道。

当前辈不再时谁来担起这份守护?

苏景知dào

,轮到自己了。

金乌弟子本就精擅斗战,但还远远不够,他的本领只够守护自己,想把门宗、甚至把天下都掩藏于自己身后,他还需得更强。

如有天非得做个选择:放qì

自己的仙道,还是放qì

离山的死活,苏景愿能效仿师兄。但他最最害pà

,真到了那一天自己就算想要效仿师兄也保不住离山,连那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念头这种东西,稍一纵容就是飘逸很远,苏景晓得自己想得有些太远,更晓得最近这段时间修行应该放一放,斗战当多做习练。

对不听的劝说,苏景未反驳,只是笑着点头:“放心,我有分寸,你准bèi

何时闭关?”

“明天吧。”

即为修士,修行二字便是‘时时刻刻、无所不在’,明明身上无要紧事,却还把闭关退到明天?

不经意间,自小妖女那双迷离眸子中流传出的妩媚目光,明明白白地是个示意,苏景心领神会,带上不听离开道场。

天晴朗,好时节,动法棍,唤王台。

厮混去!

缱绻过后,春意犹浓,小不听的脸颊红扑扑的,头枕着苏景肩膀,长长头发顺滑铺展,偶尔几丝无风自动,扫过苏景的鼻尖,痒痒的。

忽然,不听想起了一件事,伸手招招,乾坤囊飞入手中,自其中拿出了一个琉璃瓶。

瓶子纯净透明,凡间琉璃无此品质,不用问曾经炼化,且还是不凡法术,这样珍贵的瓶子按理说该盛上琼浆仙露才够相配,可不听只在其中装了些豆子,普通红豆,凡间随处可见。寥寥之数,十几颗。

瓶颈上另挂了个锦囊。

晃了晃瓶子,豆子翻腾、叮当作响。不听浅浅叹了口气,掀瓶塞、自内中倒出了一颗豆子,犹豫了下,放进嘴里吃了,豆子生的。

连串古怪动作,苏景看得好奇:“这是作甚?”

“莫耶习俗也不算是习俗,就是有那么个说法,”长长的腿儿蜷曲,搭在了苏景的腰腹,不听声音不似平时清脆,软绵绵的:“说是新婚燕尔,甜情蜜意,小夫妻两个总也亲热不够,可也只是第一年最最亲密,以后就会渐渐清淡下来。第一年里,每次喜合时往瓶子里放上一颗豆子;第二年开始,每次欢好再从瓶中拿出一颗豆子一辈子都拿不完呢。”

苏景这才晓得,原来不听这一年每度春光后都会向瓶子里放一颗红豆。

解释过后,不听又冲苏景晃荡瓶子:“一年已过,不能再放了,该往外面拿了,唉,这可拿不了几次。”

瓶子里确是没多少豆子,这一年走遍修宗在前、诛杀潜伏六耳在后,忙得脚底生烟,小夫妻时时刻刻守在一起不假,但真zhèng

亲热的机会却不多。可惜了这样一枚漂亮瓶子,才放了十几枚红豆。

苏景笑着拍了拍不听的背,触手滑腻,心神轻荡,咳嗽了一声归于正经语气:“修行路,逆天行;我辈修家结连理、夫妻之礼也当反其道而行之一年比一年豆子多。”

不听笑:“今年没豆子,得闭关!”说着,把瓶子立在了苏景肚皮上,又在他额角轻轻一吻,跳起来穿衣裙,已然清晨时分,该是修liàn

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七一八章 试剑

执青藤、唤参莲,不听早已选好了闭关地方:就在阿骨王宫内,王宫花园。

阎罗赏赐王宫,无论苏景将其化作天上王台、地下宫墟还是收入罗汉法棍内,于殿内人来说这座辉煌王宫都是真实存zài

的,全不受影响。

参莲子受师娘召唤急急赶来坐着乖乖六六的滑竿来的。他不想坐,奈何那两个小娃几次‘让轿’无人坐,红了眼圈掉泪珠,参莲子不忍心,上了他们的轿。

见了三个一般高矮、都又白又胖的娃娃站在一排,不听的主意稍改,让一对细鬼儿也暂留身边随她一起闭关,指点他们些法术。要追随苏景身边的人,总得有些真zhèng

本领才好。两个小鬼欣喜答yīng

,不听对苏景笑着摆摆手:“看好瓶子!”

装了红豆的琉璃瓶,她暂时交给了苏景,算是个念想吧,闭关时间无定,不听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大功告成、破关而出,也许一年也许十载,就算几个甲子也不算新奇。

迎着心中人的柔媚目光,苏景笑着点头,伸手取出瓶子对她晃了晃,叮叮当当的灵动轻响。那瓶子空荡荡,只有十来颗豆子,今早还被取出了一枚;那瓶子满当当,看不见的蜜糖儿盛了满,不用打开瓶塞就能甜进一双小夫妻心肺中去。

“恭喜师父师母再得神奇瓶子法宝!”参莲子大声恭贺这孩子跟六两学坏了,全然看不出瓶子好在哪里。可看师父师母对它重视样子,此物必有不凡之处,做晚辈的不用管那么许多,先巴结了再说。

“知dào

什么,胡乱巴结,须知马屁多了终拍马脚。”不听笑吟吟,口中教xùn

参莲子,最后对苏景一挥手,捧着藤子带着三个小娃转身走向王宫内园,片刻后悉悉索索草叶摇摆声音传来。园中林木疯长。结木元境,不听闭关了。

带着瓶子带着笑容,苏景返回地面,将阿骨王墟收入棍内。背后天都火翼展开。飞向阳火道场。

才一动身。他身后空气掀荡,老太监秦吹悄然出现,恭恭敬敬跟随帝婿。这是不听提前吩咐的。自己闭关时请老前辈仔细照顾帝婿。不听如此婆妈,只因有一件就在苏景身边的事情她放心不下:六耳归仙。

这怪物究竟是真心侍奉苏景为长辈还是虚伪与蛇心怀鬼胎?不听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便来什么,还未到阳火道场,三尸中赤目就驾棺迎来,对苏景道:“正要去找你,那头六耳又醒了。”

六耳归仙昏睡时候,始终安身于雷动天尊的棺材内,他一苏醒三尸最先知dào



苏景闻言笑道:“醒得好。”双翅振、加快速度前行去

锵锵锵,铁石摩擦声。时隔五百多年,连绵不绝得磨刀声又响起在江南慈州、白马小镇。

不过磨刀声传出地方并非当年的苏记熟食老铺,而是新易主不久的叶家大宅;

不过声音虽无差别,但在条石上打磨的不是刀,而是长剑。叶非磨剑。

凡间铁剑,六十两银子一柄的那种,不算太差但也绝谈不上好。

肖斗斗侍立对面,低垂首半躬腰,本就是侏儒矮子,这样站着就显得更矮了。肖斗斗身边还站着个俏丽丫鬟,手托茶盘摆放香茗,随时等候主人取用。两个人木雕泥塑似的,一动不动许久了。茶水早都冷透了,不过无需换,叶非身边亲随都晓得,主人不喜热茶,他爱喝凉的。

“看你脸上,总盘着个‘问’字,有什么想问就说吧。”磨剑中叶非开口。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主上法眼洞察,”肖斗斗恭声回答:“属下心中确有一桩疑惑,挺长时间了:属下一直想不通,那头六耳归仙虽是猪猡但法力不凡,留在身边可助主上成就大事,为何要给离山送去?”

苏景喜日,叶非送六耳做礼,他存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心思,不过,当时无论是呆傻六耳屠灭离山,还是伤残离山拼掉了六耳,这头归仙叶非都不会再要了,送出的东西他从不收回。

旁边托茶丫鬟开口,语气不屑:“我家主人何等英雄,用得着什么猪猡归仙相助成事么?”

“这算是巴结我,”叶非磨剑不停,动作很快但仔细异常,声音带笑:“还是你俩打情骂俏?”

一语道破‘奸情’丫鬟俏脸煞白,赶忙跪下。这是她的聪明地方,不分辨自己,更不去思索主人那模棱两可一句话究竟是不是真有所指,但绝不可强撑不认,叶非对付敌人的手段,她再明白不过。

大头肖斗斗也马上跪下。但无需他们开口,叶非就摇了摇头:“六耳为猪、满世恶犬,皆非我族类,若能自己人和自己人好,那才是再好不过,起来吧。你俩如真有意,我就做个主,择吉日办喜事,成亲后还想追随于我自然最好,如果不想再赴险搏命,我寻一处灵秀地方给你们安家落户,以后好好修行我族从无飞仙前例,但也不是说就全无可能。不用担心,不追随我也不是说大家就再不往来了,你我同族,为我手足,你们若遇危难,叶非必做驰援。”

说完、稍顿,叶非又想起一种可能,笑了起来:“你俩要只是随便玩玩,就当我刚刚说梦话。”他一笑,纵穿左面的伤疤仿佛活了起来,毒蛇般扭动着。

奉茶奴婢可怜巴巴:“肖斗斗这人不错,就是我本稍有不甘心,但听过主上之言,又觉得嫁了就嫁了,挺好的。”

肖斗斗连连点头:“是、是,我也这么想,但还请住上个明鉴,无论成不成亲,我俩都誓死效命,永做追随!”

“那到底成亲不成亲啊?”叶非的目光自长剑、条石上挪开片刻,打量面前绝不般配的两个属下,似笑非笑。不等回答他又摇头笑道:“爱成不成,不管了,你们以后拿定主意告我一声就成。”

说完,无过度,直接把话锋生硬一转:“那头六耳归仙,谁敢断定他就一定我们当成朋友、当成自己人?”

叶非应回肖斗斗之前所问,奉茶丫鬟若有所思:“尊主看出他另有图谋?所以”

叶非摇头打断:“我没看出什么,那头六耳归仙无破绽,是我自己疑心重,若非离山办喜事、把它当了礼品,我会趁其昏厥直接斩杀了事。”

肖斗斗是个认死理的人,眉头皱起:“是它主动来寻我们,且它目光里那份亲切之意,属下自忖不会看错。按理说至少在它记忆未复前,会是真心投靠。”

“都说了,是我疑心重。”话题结束,叶非无意再多说,手上的磨剑也随之停下,叶非坐直身体,手腕轻转挟剑劈空,长剑轻鸣轻破空,咻咻地响。

丫鬟乖巧,举茶盘迈步上前。

两口喝光冷茶,叶非提剑而起,另只手点了点肖斗斗:“陪我练剑。”

肖斗斗面色微显尴尬,口中喏喏应声得全无底气。或许是知晓主人对女子会留些情面,奉茶丫鬟掩口笑,多嘴:“主上,你要教xùn

肖长老就直接说,无需以练剑为由他哪有资格来试您的剑。”

玩笑之言但也确是实情,肖斗斗根本就不配陪叶非练剑。

叶非摇摇头,空着的一只手自囊中取出二尺方圆的一只铜盆,紫金质地,样式和凡人家户中的净手、洗脸盆子不见区别,盆底还刻绘了一对鲤鱼。

铜盆凌空,叶非纳手按入其中,手指微颤,一滴清水自他指尖滴落。霎时间,自叶家大宅到白马古镇,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

一滴、两滴、三滴接连成串变作涓涓细流,清澈到几近无痕无暇的真zhèng

净水自叶非指尖注入盆中,很快铜盆被注满,而那盆中波澜轻荡带起的分明是怒海咆哮才会有的隆隆巨响!

还有,盆地篆刻的那对鲤鱼活了,于静水中摇头摆尾,畅快游弋。

丫鬟瞪大了眼睛:“这是您的本元真修?!”

叶非此举,正将自己的修为移转体外——盆满,身空!

法度过后,叶非只剩凡人力量,他的修为本尽数转至盆中、离开身体。且不说他要做什么,单他施展的挪转修为之术便是罕见奇门妙法。

将修为与己身与怪盆间来回挪转,放眼今日人间,几人能行。

非说不可的,修家采气,修神亦炼体,移出修元的叶非只剩下普通人力量,不过体魄之强韧、反应之敏锐、动作之矫捷远远胜出凡人。

叶非再挥剑,对肖斗斗点头:“来,试剑。”

肖斗斗却更不敢答yīng

了。主人的性情他了解得清清楚楚,既做陪练,非得要施展全力不可。可主人弃修元,万一伤到他老人家,当真万死莫赎之罪。

叶非猜得透肖斗斗的顾虑,不耐烦道:“观离山九子斗田上,领悟剑上灵瑞,我有把握,你尽管出手无妨。阿晶退下吧,肖斗斗,小心了!”言罢纵剑而起凡力凡刃,叶非挑zhàn

精深大修肖斗斗!

白马镇大宅后园邪修斗剑时,离山深处苏景与叶非相对而坐:“恢复如何?”

六耳苦笑着:“回禀前辈,精神稍稍好了些,但记忆仍混乱,什么都记不起,法力更是不见起色,想要复原还有的休养了。”说着他叹了口气,无奈之情溢于言表。

“慢慢来,疗伤事情本就急不得。”安慰一句,苏景转开话题:“你也修剑吧。”(未完待续……)

第七一九章 破四绝

“慢慢来,疗伤事情本就急不得。”安慰一句,苏景转开话题:“你也修剑吧。”

六耳身上带有修剑qì

意,苏景早有察觉。

“剑?”六耳皱起眉头,低头望向自己右手,下一刻他的手心中精光闪烁,一柄长剑于凭空中跃出,落入他的手里。六耳先是惊了下,随即笑起来:“前辈不说,我记不得,但我心中想了剑,手中就有了剑。”

苏景也在替他开心:“手中有了剑,自然就想起了剑该怎么用吧。”

六耳点头:“不错!”

苏景笑:“再好不过。我欲精修剑法,你若能坚持,还请陪我试剑。”

“前辈有命莫敢不从,没什么坚持不了的,就是随时可能睡去。”说完,六耳提剑起身,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前辈应是伤了元基,以你现在与我试剑还”

欲言又止,苏景不介yì

:“直说无妨。”

“还差得太远,如米虫与鹰隼天上争飞;如游鱼与怒豹陆上拼跑。试无可试、练无可练。这样吧”六耳伸出手自眉心、人中、膻中、丹田一路点过:“晚辈自封修元,陪前辈试炼,前辈尽可放手搏杀,没关系。”

说着六耳向后退开,相距苏景七丈之地,长剑横平于胸。

苏景端坐、挥手,九九剑羽翻飞、金乌站立左肩、丈一剑横置于膝。

另有连绵剑鸣声响亮,三尸就跟在苏景身后。同时亮出了殷天子,东天剑尊共进退,要练剑大家一起练。

雷动剑锋指天,声音漠然:“你小心,吾剑巅君。”

赤目长剑斜挑、遥指六耳:“你小心,吾剑瞬灭。”

拈花剑垂地面,人也低着头,看剑不看人:“你小心,吾剑封疆划域。”

好久没玩过的老把戏了,剑上四绝三尸报了三个。唯独不说自己的天星剑阵。苏景‘咳’了一声。对三尸道:“试炼是为精进,不求争胜,不坑人。”

雷动开口回答:“能精进、且争胜岂不更好。”另两个矮子一起点头。前方七丈外六耳笑了:“星,”说话时。他望向三尸手中殷天子。跟着目光转回、一一扫过苏景的丈一、金乌、剑羽:“巅、瞬、域。剑上四绝。前辈与三大分身学得齐全了,当真是了不起的事情。”

随三尸如何说,只凭目光一扫六耳就已经看出东天剑尊的剑中修持。随即六耳伸手指了指丈一。实话实说:“这剑我挡不住,莫说现在,即便全盛时”他皱眉,想不起自己全盛时候究竟该有多凶猛,是以语气稍显迟疑了:“估计也会、也会必死无疑吧。”

“巅君之剑,不是我的修持,是神剑自己的威力,我取用此剑只当其普通长剑,试炼中不会发动‘君王’。”

六耳释然,点了点头。苏景也不再废话,打了个手势示意三尸不必参与,跟着猛一挥手,飘零身畔的剑羽光芒猛涨,去势如电射向六耳。

剑羽动时,苏景纵跃起身,抄手挽起丈一紧追剑羽,金乌仍停留肩膀,双目溢火紧盯六耳。

剑羽至,结域来,六耳动,任凭诸多锐剑呼啸,他手上剑锋只追相距自己最近的那一枚剑羽,叮一声轻响,六耳青锋中剑羽根处。

正是九九剑羽攻至,堪堪结域将成而未成之际

苏景剑域习练已久,且前端时间修地归天擎天地和合、结宝瓶破无量,皆为‘小乾坤’淬炼,对他的剑域剑法正是大好补充,九九剑羽行域威力比着以前提高不知多少倍。而剑羽结域,彼此配合又相对独立,不会因一两枚剑羽被击退就影响剑域结形。

但大出所料的,当那枚剑羽被六耳击中时,整套剑域、所有剑羽就那么一下子散乱了!飘零无度、剑力散乱,再无封疆划域之能苏景挟丈一合身扑来。本来的算计中,剑域成形在先,己身入主其间再与六耳缠斗,可剑域散乱了,苏景失了依仗。

丈一惊鸣,苏景纵剑,锋锐急点六耳眉心,同个刹那里,景肩头金乌消失不见——瞬灭剑动!

猛一声锐响刺耳,六耳杀猕手上用力,自断长剑!

三尺青锋自中折断,前一段剑锋崩起,并未击向苏景,而是于六耳面前划出一道凄厉弧线,斜刺里飞去了;后一截残剑仍在六耳手中,他已自封修元,无力直接挡开苏景丈一急刺,但他也未做正面迎抗,断剑如蛇怪异一转,刁钻斜刺丈一剑身九寸处。

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苏景贯力于剑的‘间隙’所在,轻轻一敲顿将苏景的力道截成两段。

丈一锋锐之力失了后续推促,失了劲锐再难伤人;剑身九寸后饱蓄之力则失了‘锋锐’这宣泄一点,剑力暴涨却无以释fàng

,登时回转逆袭、欲噬主。

金乌瞬灭一剑发动后消失了,金乌剑隐遁虚空,却再未钻出来伤敌。

“崩!”一声低低叱咤,抢于剑上力量反噬前苏景做一剑崩,全身力道、所有修元尽于此刻绽放,如汪洋怒潮猛扑六耳。

杀猕变色非惊惧,正相反他面上眼中,浓浓开心欢喜,手腕再震,尺半残剑再做崩碎:十截。

长剑碎片乱飞,看似乱无章法实却暗藏玄机,崩飞碎剑锐意绽放,切入之处皆为‘线隙’,若苏景一剑崩是将毕生修元归剑化锐意之潮杀敌,那六耳的‘碎剑’便是断水的仙刃,一剑剑顷刻将巨力割碎到七零八落:潮散,威力不再!

破一剑崩,六耳欺身进,手中仅剩的寸半残刃点中了苏景的咽喉。

刃未落。一中即收,连点油皮都不曾划破,六耳杀猕微笑:“前辈输了。”

不等苏景应声,猛听得一声愤nù

咆哮:“还我们金乌来!”三尸并剑,离山天空群星闪耀

六耳手中残剑急舞,剑太短了,很有些滑稽,可就随着他遥遥对三尸比划着,天顶明星迅速泯灭、消失!

殷天子阵天星入剑,能否杀伤强敌姑且不论。至少从三尸出道。星力都能成功接引,唯独这一次,星力根本不成沉落。

三尸如何甘心,剑阵更急连连催促星力。可又哪有丁点威力不多时三个矮子便告气馁。相距好几丈挥剑乱比划。没有了星力好像跳大神。

几乎同个时候,白马镇叶家后园,咕咚一声里肖斗斗摔坐在地。气喘吁吁,脖颈上一道血痕性命,所幸入肉不深未伤到喉管。叶非剑上几滴鲜血滑落。

跨步上前,叶非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将肖斗斗拉了起来,歉然:“修元离身,很少这样做,稍有些不适应,力量拿捏不准险险伤到了你。”说话握剑之手腕上起劲用力一抖,精心打磨的长剑就此崩碎。虽不曾直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此剑伤我同族,再留它不得!

离山深处、小镇大宅两场斗剑,皆为一方弃修元,一方出全力,苏景落败,叶修得胜

离山中,三尸颓然停剑,六耳随之收手,翻手又从自己的眉心到丹田指点一遍,解开了封禁的修元,本就身元不调,封元剧斗让他大感疲惫,非得尽快调运修元调养才好,粗重喘息一阵,六耳杀猕缓缓开口:“剑上四绝中,星与巅颇有几分相似,都是以剑意接引外力,差别只在前者引天星、后者勾乾坤,与这重剑法相斗,最要紧的是以己念入敌意,破掉那剑意,敌人也就引无可因、勾无可勾了。”

评过‘星’‘巅’,六耳说‘瞬’:“瞬灭剑,破虚空穿时间瞬,是没错的,但‘瞬’不是绝对的,‘瞬’很快,可还是有先有后,一剑动时,总有三个步骤:起剑破虚空、驰剑穿虚空、出虚空杀敌。只要我能把握时机在敌剑穿虚空时,我乱虚空、错出路,瞬灭一剑便打得偏远无边。”

苏景点点头,金乌是自己的剑,更是一重天和元神,与他联系冥冥。苏景能感觉自己的瞬灭金乌打到了西方戈壁,现正急急飞回。谬之千万里,只因六耳及时‘乱了虚空’,用那第一截崩断剑锋。

“再说剑域,前辈诸多剑羽,气意藏于锐意,彼此勾连隔绝一方小乾坤,剑羽之间为一整体但又彼此独立,拿出去几根也不会影响结域有些像蛛网,拉断其中一根丝,大网还算是几乎完整的,但若把蛛丝换做坚韧金线、不拉断只拉拽呢?整张网都会乱,乱成个瞎疙瘩。就是这个道理,剑域袭来时,我的剑意行布四周,方圆七丈里乾坤的‘味道’变了,在我剑意之内,不是不能结域,而是结不成一断即离的蛛网、只能结牵连紧密一乱皆乱的金线网。”

说到这里,稍加停顿,六耳加重了语气、却压低了声音:“前辈,你的情形我不明白。”

话问得不清不楚,可是苏景大概能晓得他的疑问所在,淡淡回答:“我能想起的:我不走运那一圆,那一年,我证得大道、飞升天外;出去转了一阵,又想回来,不料归途陷困乱流风暴,身形被打碎、元神受重创,苦熬了不知多久终于挺过劫难,再回来时,世界转了一道轮回、已经是新圆。”

一声叹息,苏景继xù

:“残魂无着落,坠入新圆中,未能坚持多久就死个干净,一丝游魂入幽冥,转生再为人为这第五圆中人!所幸,我渐渐回忆起以前一些事情,找回了以前的修行,可还有太多东西想不起来。”

前半段话借了邪庙中六耳归仙的说辞,后半段话掩饰了‘前辈’现在为何是新圆之人,一套谎言说得滴水不漏,总之,前辈是六耳心、新圆身、六耳与新圆浑合修持。

六耳释然,同时很有些唏嘘:“如此波折,前辈深受苦难老人家,辛苦了。”

老人家一笑凄然,摇了摇头没说话。(未完待续……)

第七二零章 劳碌

得解惑,六耳转回原题,继xù

讲剑:“前辈前生记忆未能尽复,这就难怪了。星巅瞬域,剑上四绝,仅是凡间绝顶而已,以这样的剑术来相斗归仙,实在是没意思的事情四绝剑的妙处在于动气意、结天地、追时间。往大处说其实就是:意、宇、宙。”

四绝中哪一绝,至少都包含了‘意、宇、宙’三字中的一字。

待苏景点头,六耳微微笑:“还请前辈思量,凡间人受眼界、环境所限,对这三个字又能有多少领悟?充其量,皮毛而已。而仙家心得无量逍遥、身游无量宇宙,对这三字的认识又何其深刻?凡人以这三字领悟融入剑法,在凡人世界确实算得精奇奥妙,可用这样的剑法去对付仙家,实在是已寸短攻尺长,贻笑大方了。”

几句话打中关键,道理浅显得很,可是若无归仙指点,短时间里苏景确是无法自悟,因这星巅瞬域四绝封顶凡间,不飞仙即为凡世人,以凡人目光去看凡人绝,确是绝。

“四绝剑法落于我眼中,不能说是处处破绽,但痕迹实在明显,前辈莫怪我直言:您施展的四绝剑匠气太重。前辈与三位法尊落败,根底上是这个道理。”

曾经,墨巨灵那一句‘你是你的神我是我的神’曾让苏景欢喜不已;如今六耳杀猕的剑论一样让苏景开心无比。管对方是敌是友,苏景只为好道理心折。

三尸没那么容易服气。赤目冷笑:“说得头头是道,可斗剑之前,你又说过什么?”

“你说,若丈一发动,你全盛时也必死无疑,丈一神剑的巅君不也在四绝之中么?”拈花接口反问。

雷动慢条斯理,‘结案’:“打之前没把握,打之后放厥词,你这毛病将来得改一改啊。”

看在前辈面上,六耳杀猕未动怒。摇头道:“剑为何物?凶器。剑术何物?驾驭凶器之道。习剑又为何?空手打不过敌人。靠着剑术能够弥补差距、逆转强弱。”

“凡人以四绝对凡人,是巅顶剑术,成全习剑本意;凡人以四绝对仙佛,是以短攻长。适得其反;仙佛以四绝对仙佛”说到这里。六耳岔开了话题。突兀、别扭:“无论什么事情,再如何深奥难懂,终归还是有‘本、质’的。领悟到‘本、质’,这件事情便悟无可悟、悟到头了。‘意、宇、宙’三个字也是如此,说到底:无形无色、无定无尽、无质无量、无始无终真实存zài

的虚无吧。大家都是仙,都悟到了这个层次,就算稍有偏差也不会差得太多,你用四绝,我也能用四绝,你看得穿我,我一样摸得透你。是以四绝在仙佛手中不再是剑术,只是发动力量的法门。仙佛以四绝相斗,斗得也不再是剑,而是力。”

拗口话,苏景明白,连连点头;三尸装明白,跟着苏景点头。

话锋转回,六耳杀猕一指苏景手中丈一:“此剑藏巨力,我挡不住。但我输我死,不是是因为那剑术如何,而是这柄剑的主人留给这柄剑的力量太多凶猛。”

拈花的眉头蹙成一个疙瘩:“便是说,仙佛打架就是拼力qì

?庄稼汉似的?”

六耳杀猕哈哈一笑:“也不能这么说,到天外,人世间的巅妙剑法就变成了普通招式,有迹可循也就失了巧没了工,只剩下拼力qì

;倒是前辈那最后一剑”六耳再次望向苏景:“崩出全力的那一剑,在我眼中来得更巧妙、更有威力。因那是你自己的剑法,如何发力、如何起手如何落杀,只有你自己知dào

,不再套路中,所以无迹可循,还原了习剑本意。那一剑的火候还稚嫩了些,仍是伤不到我,但路子不会错。”

一剑崩反倒比着剑上四绝更妙?

只因这是苏景自己悟出的剑势。

六耳说的是剑,揭示出的却是驭器斗战的大好道理。苏景闻到则喜,笑容欢畅:“说了这么久,歇得也差不多了。对剑术我还有些领悟,只是还谈不到成形的招法,你辛苦些,我们在来。”

六耳杀猕不推辞,痛快点头再封修为,陪苏景试剑。

半个时辰过后,六耳再也坚持不住,沉沉昏睡过去。

苏景就此收势,端坐、闭目

两天过后,双双儿亲自带了苏景所需灵石来到阳火道场,交办了手续灵石留下,苏景带上大批灵石,手掌飞峰阵图,开始围着诸多星峰打转

从此时起,一天十二个时辰被苏景分成了四段,五个时辰试着祭炼星峰;三个时辰留驻阳火道场,以己身本元相助自己这一脉弟子疗伤,心神可多用,这其间他还能再分出些心思研习帛绢与无双城传承的法术;两个时辰凝神专注,坐于他在离山深处专门开辟出来的一座小小山谷中参剑;剩下一个时辰去往九鳞峰,协助师兄处理门务。

偶尔六耳杀猕醒来,立kè

会被苏景拉走陪他炼剑。

偶尔闲暇,苏景也会拿出那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看看里面的豆子,再晃一晃听听豆子撞玉璧的清脆声音

三个月过去,苏景向尘师兄告短假出山去,带上阴司工匠去往无双城旧址,汇合三阿公送来的大群妖役,开始重建无双城。本就忙碌的日子变得更忙,苏景常常要在离山、无双城之间来回跑。其实无双城不重yào

,但他答yīng

了戚弘丁、收下了无双传承,一份道义于心,他不敢怠慢。

剑魂屠晚自从吞吃了锐金境廿七宝物,就陷入沉沉昏睡,苏景能感觉它在不停地、缓慢地变化着,却摸不透这分变化究竟是什么。剑的来头太大,它太玄虚;影子和尚坐身鬼袍,摒心自守做不知不觉修持,几乎分不清他是在枯坐还是已经死了;蟒袍上的黑蟒也跟‘冬眠’了似的,它们在炼化骄阳天尊送给苏景的大礼:那条冥龙凶煞。什么时候能尽全功,苏景不晓得那些大蟒自己也不晓得。

炼飞峰、授火法、修剑术、代掌门、重建无双一晃十年如梭,不听与藤子、三个小娃仍未出关,而苏景这边的忙碌总算了些小小收获:光明顶一脉妖奴、弟子悉数痊愈,伤势好得彻底,且因苏景以自己本元相助。大家的修为更得增长。

这十年里。叛徒叶非再没有过丁点消息。离山下的封印还是老样子,随时会破但一直没破,小车不倒就推着走吧,反正那封印没办法修补。苏景等着。等那一天。拔剑迎六耳!

再就是,那潮汐的前锋到了,中土世界的灵元变得浓郁起来。是好事,但并非‘雨露均沾’,总会有些本不入流的散修甚至凡人,一觉醒来突觉心慧目明、力qì

也随之暴涨。真就如雨后春笋似的,短短几年中,东土修行道上添出不少小洞府、新门宗。

这些新门宗现在还不成气候,可是莫忘记,现在也只是潮汐的前锋到来而已。

灵元大潮席卷整座世界,自也包括南疆,野蛮之地新崛起的妖怪可不会像东土修家那样守规矩,齐凤国有修元未损的诸多大妖效忠尘霄生,稳稳能镇住局面,可天斗山的辖地就不那么太平了,大祸斗裘婆婆黑风煞小金蟾等人都在疗伤,裘平安跑去西海更指望不上,全靠临时调去的阴老一人主持局面。

倒不是敌人有多强,可架不住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总有妖怪闹事,只阴老一个人应付实在吃力。前阵子苏景把蟒袍下损煞僧与血衣奴精兵调去了天斗山,这才稳住了局面。

阳火道场中,苏景把一枚玉简递给樊翘:“玉简内记载是无双城选拔入门弟子的条件,你辛苦些,带上比翼双鸦巡游东土,遇到合适的小娃,将他们接引入门。”

樊翘接过玉简,问道:“是带回离山还是接去无双城?”

“樊哥儿这问题问得傻了,”乌上一嘎嘎插嘴,有说话的机会是一定不能放过的:“无双城还没建好,怎么住人,自然是领回来离山。”

一只乌鸦说话,另外九十八只乌鸦同时张开嘴巴,所幸苏景及时摇头,出声,拦住了那片险险就要爆zhà

开来的喧闹:“送去无双城。”

苏景的想法很简单,昔日天宗,破后重立,新入门的弟子随着那新城一起成长、一起成势,将来会是他们心中的莫大荣耀!但会辛苦了苏景,以后就更得频繁地跑去无双城,传法授业重任在肩。

苏景不怕辛苦。

助新无双城的弟子达到他们能够抵达的最高成就,唯有如此才算不负戚弘丁所托。

樊翘领命,先去往九鳞星峰,纵有苏景之命,他要离山也须得向尘霄生呈秉。

尘霄生当然不会阻拦,嘱咐樊翘两句让他离去,但樊翘未动身,而是躬身道:“有一件事,弟子心中担忧:师尊与六耳杀猕走得太近了些,还请师伯”

十年里,六耳苏醒得渐渐频繁,每次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一醒苏景就拉他去炼剑,欢欢喜喜说说笑笑,俨然好友。

“请我提醒你师父几句,要他小心六耳杀猕或许心怀叵测?”尘霄生笑了:“若是这点小事也要旁人提醒,你师父早就死在南荒了,放心吧,他的拍子你不晓得。”

褫衍海、小师娘给苏景定下的‘拍子’,三尸早都给尘霄生说过了。

可樊翘不晓得,一头雾水但也不好再多说,就此告辞,率比翼双鸦出山去。巧的是,正在出山途中,忽听得一阵钟声刺耳,自山门处传来。

离山的钟,只有一口摆放在山门处、也只有这一口钟的声音全无悠扬只有刺耳锐响。

问钟。(未完待续……)

第七二一章 怕伤离别

问钟。

问道问剑之钟,向离山挑zhàn

之钟。上次这口钟响起,还是天魔宗弟子蚩秀来离山扬威

樊翘皱了皱眉头,正好他要出门,就势去看看状况。比翼双鸦一下子来了精神,这等好嚼的话题,非得大大的以论一番不可。

乌鸦们入归苏景门下的时间,仅次于六两、黑风煞,比着樊翘可早得多,个个师兄师姐,樊翘实在不好意思约束他们,硬着头皮在呜哩哇啦的聒噪声中前行,心中隐隐琢磨到了一重真相:会不会是师尊嫌它们太吵,才派我带它们出山办差?

喧哗声中,樊翘与比翼双鸦赶到上门。

值守山门的弟子正彷徨。

以往离山山门处会有内门弟子轮流常驻,真要有什么事端也能从容应付,可现在大家疗伤为重,派驻山门的一般是普通外门弟子再带上几个记名弟子。既然能被赋予值守,自然是在共水大阵中伤得不重;那阵越强则担负压力越大,伤得越请就说明修为越浅薄看守山门的,几个无甚见识无甚本领的小修郎。

见樊翘出山应策,几位离山弟子面露喜色,急忙上前敬礼。樊翘挥手止住晚辈行礼,举目扫过来离山问剑之人:人数着实不少,足有百多个,看上去大都是年轻人,为首的那个稍大些,看上去三十不到的样子,背背短叉、肤色黑红面生水锈,当是常年泡在海中之人。

见离山中有人迎来。水锈汉子并不出声,看一眼樊翘、看一眼乌鸦,目光一转又向山门深处望去。

来离山论道论剑,纵是挑zhàn

,也还是要挂起个‘切磋’的招牌,毕竟不是敌人,大家都得留些脸面才对。而敲钟、报名、入山、问剑,规矩一向如此,对方不说话要等离山人来问,显得无礼了些。

光明顶真传目光平静。扫过一众来人。心里有数,皆为一个门户下的修家,开口:“离山光明顶、苏景门下弟子樊翘有礼,哪一宗同道指教离山。”光明顶已碎。但阳火一脉传人仍自称光明顶弟子。

为首水锈汉子仍不开口。身后年轻弟子代为回答:“西海钓鳌屿。囚龙潭囚龙法宗门下,偶尔也炼剑,久闻剑出离山之名。今日得闲。登山问剑。”

光明顶是什么地方,樊翘又是什么身份,追随苏景后他与掌门、长老以兄弟相论,放于修行道上真zhèng

是高高在上的辈分了,何况他还报上了苏景之名,却只值得对方掌门驾前弟子开口相应。樊翘或不计较,乌鸦卫可没那么好相与。

“得闲?”乌上一嘎一声笑。

“哑子?”乌下一望向水锈汉子,也在笑:“不会说话,总能喊两‘阿巴阿巴’来听听吧。”

乌鸦卫开口没好话,登时惹恼了水锈高人身后门徒,怒声叱喝:“哪里来的狂妄妖孽”

话才说到一般,樊翘原本低垂的眼皮忽然撩起,目光如电瞪向对方。

山门前风和日丽,但自水锈掌门以下,百多‘囚龙剑宗’传人刹那只觉身周烈焰如炽、眼前强光杀目!修家法器暗藏灵犀,主人心慌时宝物自然跃出护主,一时间叉铃急鸣法器呼啸,诸般宝物纵出。

催咒动诀,囚龙门下人人动法,但他们的心意才一勾连到自己的宝物,便是不约而同的一声惨叫——道理上讲,修家驭宝与凡人舞刀没什么不同,不过凡人用手抓,修家靠心念。

凡人的刀着了火、变成了红烙铁,一把抓上去会惨叫;修家的法器被炽烈火意入侵,心思一勾立kè

烧心烫肺,照样惨嚎!

下一刻乱糟糟的法器摔落,百多囚龙弟子捂心抱胸摔倒一片,疼则疼到了极点,但未受重创,总算离山弟子心存仁厚,教xùn

一下就是了。

相比苏景,樊翘算不得什么;可相比这群根本不入流却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家,樊翘何异高高在上的仙佛!他的一道法念,足够这些囚龙弟子修liàn

毕生!

乌鸦们心高彩烈,有的笑骂‘钓鳌?囚龙?我的个老天爷,好大气派’,有的则绷着脸应答‘咱们是光明顶来得妖孽’。

而这群乌鸦妖孽随苏景历练闯荡时候,什么西海钓鳌屿还是个野兽盘踞的无人岛礁!

樊翘收势,面上却并无喜色,反倒是叹了口气,转回头对驻守山门的几位弟子道:“莫仓皇,他们的本事远逊你们。”说完对乌鸦们招招手,出山办差去了。

见他神情有异,乌上十八拍他肩膀:“不过是些不开眼的小角色,随手打发了便是,樊哥儿怎么还皱眉头?跟刚挨了打似的。”

樊翘摇摇头:“钓鳌、囚龙,从未听说过的名头,当是大潮中立起的新门宗不懂事的人会越来越多。挑zhàn

不怕,搅扰烦人。”

新力添出时候,旧序打乱时候,今天这伙子眼界比着修为更浅薄的小修不算什么,但这只是个开始吧。

山门前,不片刻,水锈汉子身中巨痛消失,爬起身目光惊疑不定,在晚辈面前犹自口硬,对山门值守的离山弟子冷笑:“突做偷袭,邪门妖法,今日算是领教了离山手段”

话没说完,大白天的苍穹上忽然几颗天星闪烁,旋即巨力沉降,围住水锈汉子身边一次次狠击,砸地面不伤人,但星力过后他置身的那三尺方圆地面,被砸沉了七尺。力道、深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刚刚好就是水锈汉子的身高,贴着地面望去就只剩下小小一截发髻露出,说不出的滑稽。

星剑过后,赤目怒喝声音传来:“什么人问剑离山,扰了仙家清静!”

雷动紧接着开口:“星天劫数、玄天覆灭刚过十年。离山尚在休养中,这时候来论剑论道,道友你的脸皮修没了么?”

两句话里三大宗师齐显身,拈花收了剑快步跑到坑前,蹲下来,压低声音:“道友快快走吧,那光明顶苏景正赶来,他都好久不曾吃过碳烤人肉了,最近口滑得紧。”

坑中跳出来,水锈汉子哪还敢再多逗留。回头对诸多弟子道:“我们走!”说着。伸手去招自己掉落的叉子法器,不料忽觉得心中一阵冰冷冲腾而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之后自己与法器就此被截断。

水锈汉子又吃惊又心疼。本能抬头。这才发xiàn

山门处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年轻男子。漂亮男子冷冷开口:“自己不解剑不懂道。却来离山论剑论道的,法器留下来吧。”

说着大袖一摆,百余道剑qì

呼啸去。囚龙弟子散落在地的法器被尽数击碎。再明白不过的意思:这种东西我离山不要,但你也休想再拿走。

尘霄生一直不喜欢‘谁都能来离山敲钟论剑’的规矩。今日由他主持门宗,离山有关敲钟问剑的规矩须得小小的修改些了。

哪里还有强撑、嘴硬的余地,水锈汉子面色灰败,带着弟子匆匆下山。

拈花凑到师兄身边,笑道:“这也就是在离山,若在齐凤,他们能活?”

雷动天宗手摸下巴,撇嘴:“所以没人敢去齐凤问剑,都来离山敲钟!”

尘霄生笑了笑:“是啊,我也觉得太厚道了不好。”言罢转身回山去了。

师兄回山时,正逢苏景赶来,尘霄生笑道:“师弟来晚了,刚打发了,樊翘一个法势横扫一片。”

拈花出主意:“无妨,你若有心,我带你追上去再打他们一顿!”

苏景才不会去去追,直接迈步来到‘问钟’前,无声咒催运片刻,抬手将一道篆法加持于钟内,矮子们从一旁看得好奇:“什么法术?”

苏景不急着回答,又催动火法炼制了十余道符撰,递给驻守山门的普通弟子:“值守时佩戴,轮值时候,记得将护符传下去。”

待几位弟子点头、将符撰带好,苏景挥手敲了下问钟,刺耳钟声内猛又添出一道高亢啼鸣、直冲云霄!

啼鸣巨响,只得闻于方圆三百丈内,若在三百丈外,再听不到丝毫声息。

小小一道‘喝棒’法术,若修为浅薄者闻之,当场便会两眼一翻,先昏睡个三天三夜再说。苏景加持下的这道法术,意思再明白不过:别什么人都来敲钟,连这钟声都挡不下,睡醒了就赶紧回家去!

加持法术于钟,苏景拍了拍双手,问师兄:“会不会显得小气了?”

刚连人家小修士的法器都砸烂了的尘霄生应道:“反正不大气。回头你记得再寻几块平整石板摆放路旁,离山门口总乱七八糟躺着些闲杂人等,不太像样。”

相顾大笑,师兄弟返回门宗去了。

一晃又是六个月过去,樊翘巡游人间,以无双城的收徒标准寻得三十四名娃娃,请乌鸦卫带上他们去往无双城,樊翘自己赶回离山向苏景复命,进入山门时微微吃了一惊:

山门左侧,石板铺坪,上面躺着好几十人,正沉沉昏睡

短短半年,这已经是第四批上离山敲响问钟的修家了,无例外,都是得大潮之惠,新晋的散修、小宗。

大潮来得好,但是对这些修家来说时机却不算太好:天门大宗、前辈名宿都在疗伤之中,这是给了他们崭露头角的机会?错了错了,修行不是考武举、不是打擂台,何必出头何来争胜?!

新晋修家只看到离山好大名头好大光彩,却未见过星天劫数时,那一道道又无名隐修结阵打上天空的浩然力量,更是夺目风流!

东土名宿的隐遁,对这些后起之秀来说影响:少开了一重高远眼界、少见一重真zhèng

风采。他们见不到高人深法,且又是类似‘一朝得道’般得跨入修行少了心境上的陶冶自省,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狂念。一剑飞去大岩崩裂,沾沾自喜、只道‘比着离山又如何’。

樊翘摇摇头。没多说什么,直接如山去见苏景。

随后时间苏景愈发忙碌了,每半年里会再单独抽出两个月,留驻于正兴建的无双城,指点破后重立的第一批无双弟子。

樊翘对无双城主戚弘丁心怀崇敬,在甄选娃娃的时候着实投入了大把精力,而让苏景十足惊喜的,三十四个弟子中,真真zhèng

正藏了一颗仙苗,是个小囡囡。名唤孙希佳。身骨上佳天赋羡人,心中更有一段灵慧根,法术事情苏景一说她便明白,全不觉那些经络、气脉、穴位有什么难解之处。更讨喜的是这孩子出身于北方贩马大豪之家。天性里透着一份豁朗。偶尔同门间有些磕绊她从不在意。成天里笑容挂在小脸上,开心,就是开心。

但欢喜之余。也出了一件让苏景着实恼怒的事情:有新晋修家来无双城挑zhàn



无双城除了工匠就是小娃,若非苏景恰巧在城中,来挑zhàn

的修家便可落个‘我击败天宗无双城’的大名头了。

这不是苏景的无双城,而是重伤之中秘法结力,以一段红红之舞昭告天下‘天下秀、独立无双’戚弘丁的无双城!

守护过离山的戚弘丁,他的城苏景守护。

离山仁厚、苏景柔善,不过也要分情形、分对手,这次争斗苏景出手颇为狠辣,直接废去了为首者的修为,余者毁了法器另有打断一条手臂

另一边,樊翘的差事未完,每年在外出为光明顶寻找优秀传人同时,也会在添上一份精力,继xù

甄选适合无双修法的娃娃。樊翘心中敬重戚弘丁,在为无双城挑选弟子时一丝不苟,一批批进入无双城的小娃都资质不俗,不过像孙希佳那样的仙苗再没有过了。

时光忽忽,岁月轻贱,七年多时间滑过,自掌门沈河闭关算起,整整十八年了,师兄林清畔出关来。

其后两年,三位一代弟子共掌离山,苏景肩上的担子却未减轻半分。林师兄是准bèi

接替尘霄生的,不管苏景,看着他忙得四脚朝天,林师兄还总笑:“忙呢?继xù

,不用管我。”

所幸无双孙希佳精进神速,不到八年时间里,过通天、破宁清、开阿是穴三百七十一再跨如实境,进入小真一开始领悟真我唯一,同门在修行上许多小小疑问这时候已经无需麻烦苏景,孙希佳就能代为解答,小丫头好为人师但有一个好处,除非十成把握否则绝不敢胡乱回答,拿不准的事情就一道灵讯打去离山问苏景。

大潮渐至,东土修行道上的是是非非比着原先多了不少,到了现在苏景不在时候,无双城总会有三尸或者魔崽子戚东来坐镇。但值得一提的,自从第一次苏景对挑zhàn

无双之人痛下狠手,就再没人敢去无双问剑。倒是离山那口钟,不疼不痒最多昏睡几天,去往离山敲钟的人越来越多了。

人间美妙,开山造田繁盛传承;人间丑陋,欺软怕硬名利当头,只在你怎么看了。可惜,大潮初到时,无论怎么看这人间都失了几分秀色,多出两重狂妄

两年不见了。

尘霄生师兄也不见了。

驻守门宗之期已满,或许心底不静怕伤离别,师兄提前走了一天,并未与苏景、林清畔道别,只在九鳞峰上留下三个大字:我去也!

字迹龙飞凤舞,说不尽的妖娆浓浓。

苏景心绪一阵翻腾,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日,二百多年后大限到时,师兄会不会再回离山渡劫?又或者不等大限,他就能领悟逍遥,破境飞仙去?

不得而知,能确定仅是:他快要离开了。

天不管你们舍得不舍得,该离开之人,天绝不会留。

小不听还在阿骨王宫闭关,不知修liàn

了什么奇法妙术,现在还舍不得出来,琉璃瓶中的豆子叮当,苏景每一摇晃都会欢快作响,好像豆子们都很开心似的。(未完待续……)

第七二二章 再不睡

尘师兄下山后第二年。

在催起一些浅薄修家、惹出大把是非后,灵元大潮带给修行正道的好处渐渐显现,别家不提只说离山,先是剑尖儿剑穗儿方先子、继而扶苏卿秀白羽成等等离山重yào

弟子相继出关,或多或少,都比着之前预计的疗伤时间缩短了不少。

长老们的三三轮流也有序开始,到现在再多人来敲钟离山也不当回事了,不过苏景加持在钟上的法术未撤,省心省事,青石坪宽阔得很。

尘霄生师兄下山第十三年。

所有真传、内门弟子尽数出关,离山渐渐恢复了生机,剑qì

浮光、仙子掠影的景色,重新填满八百里门宗。而弟子们相继出关,离山授业、传道这些事情步入正轨,对掌门人来说也就更加忙碌了,代掌门有两个,做师兄的那个甩手清闲,做师弟的苏景忙前跑后

时逢离山建宗六十甲子,苏景特意去找林师兄商量要不要办上一场仪典,给离山剑宗热热闹闹的做个生日。林师兄抚须微笑:“你做主!”

代理门务,林清畔只做自己该做那一份,其余的管它大事小事,统统苏景担去,没办法,谁让苏景是未来掌门的人选,离山这台磨他不拉谁拉。

对‘过生日’之事,三尸的好主意来了:广派请柬、邀遍天下,让大家都来,好好热闹一番,看谁好意思空手道贺。

苏景也挺想这么干的,不过琢磨了一阵还是作罢了。十天过后适逢月末,再转过天六月初一便是离山剑宗三千六百岁的正日子,一道掌门信令自阳火道场传遍离山诸多星峰,所有没有要紧修行在身的真传、内门弟子分作八个方向,做三月巡游,治灾祸扬正善,布惠人间!

老‘把戏’了,自离山立宗以来,逢门宗喜庆事情十次倒有八次会如此,不过这一次离山弟子们走得更远、匡扶人间的时间更长罢了。

而这一次布惠天下后。来离山敲钟的狂徒锐减。为何?只因离山真传展浩力、内门弟子施妙法。破水驱火固山稳地,四下助人的过程,何尝不是剑宗弟子显示离山法度的机会。

布惠人间,也可以换个说法:扬威天下!

再过不久。阳火道场掌门信令再传。离山下十里外、毗邻岐鸣剑碑另开法堂一座。每一季前七天,都会有一位离山真传主持此处,讲法说剑。有教无类无论门宗,只要是修家皆可来听讲。

这法堂就是给大潮催生的新晋修家准bèi

的,他们得了力量有了修为,但对正道所持修行本义了解寥寥,总要有人为他引路,给他们指点。所谓堵不如疏,法堂开设后,再来离山生事的人就更少了。苏景有暇或来了兴致,也会到法堂做课,每到这时他会特意派乌鸦卫去无双城把孙希佳接来一起听讲,小丫头听课时眼睛亮极了。

三尸笑言,对无双弟子苏景要比着光明顶传承还要更重视,这倒不是虚言,苏景确实看重孙希佳,现在年纪小,但假以时日这丫头是能撑起无双城门楣的人物,苏景不敢辜负不敢辜负戚弘丁重托;不敢辜负孙家爹娘对他的信任;更不敢辜负这孩子的精彩资质。

这一连串的‘不敢辜负’的道理,还是贺余师兄给他讲的。

待到尘霄生师兄离开门宗第二十年,苏景修liàn

占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原因简单:六耳归降差不多每隔三四天就能醒来一次,醒来一次短则七八个时辰长则一两天,苏景与其炼剑不辍。

能与精擅剑术的归仙试炼剑法、钻研剑术,这是何等造化!不用想也能晓得苏景这些年里剑术必定突飞猛进,可是面对师兄、同门的讯问,苏景从来都是笑笑摇头:“现在还没个模样,待真有所得时,在给师兄演练。”

六耳杀猕早就被雷动从棺材里‘倒出来’了,在苏景习剑的那座小山谷中搭架茅庐栖身。苏景也在此结庐,与六耳比邻而居。

转眼又十年,苏景的精力移转,飞风阵图完全摸索清楚,灵石添补完毕,数不清多少次试探行法,如今到了火候苏景开始真zhèng

发力,去祭炼飞峰法阵!林师兄不来帮忙,长老各有忙碌,苏景也无需旁人援手,这本就是他自己揽上身的差事,相距掌门破关只差最后一个十年。

沈河出关时、林清畔下山前,苏景想要送他们一件礼物:再见星峰飘渺,盘舞于离山,那是离山弟子心中最最曼妙的风景之一!

三年,四次尝试,徒劳无功,有一次星峰摇晃着几乎都要离开地面了,但还是没能起来。苏景摇头叹气却不灰心,早就知dào

这不是件容易事情。

第四年夏,第五次尝试也告失败,苏景精疲力尽,调息了好半晌,起身回到山谷茅庐,刚端坐下来又站起身推门出:“醒了?”

“醒了。”六耳走出自己的茅庐,对苏景点头。

苏景一拍锦绣囊,取出丈一剑:“来,练剑!”

六耳皱了下眉头:“看前辈气色不是很好,刚刚施展过大法力吧,不如歇一歇,这次就”

苏景笑道:“无妨。”言罢纵剑飞腾,袭向六耳。

一连七天,六耳陪苏景练剑,到了第八天时六耳摇了摇头,倦意袭来,又得沉睡了。练剑就此结束,两人各入自己茅庐,但才盏茶功夫,吱呀一声门响,苏景茅庐的木门被推开了,六耳杀猕走了进来。

苏景略显惊讶:“怎么没睡?”

六耳来到面前,坐下,一贯的微笑:“不是没睡,是睡醒了,最后一觉。时间很短,十几个呼吸功夫便足够了。”

“最后一觉?”苏景扬眉,略显喜色:“便是说你好了,再无需沉眠了?”

“飞仙体魄,在凡间疗伤,遥遥无期、还有的磨了。回来五十多年我的修为不见寸进。”六耳的汉话已经说得很流利了:“不过最难熬的那一段过去。再不需沉睡了。”

“记忆呢?又没回复,能想起回来之前的事情么?”苏景追问。

六耳摇摇头:“老样子,都是老样子,除了再不用睡觉其他都未变。”说完,稍顿。突兀道谢:“我要多谢你。”

苏景不解:“谢我什么?”

“谢你没趁我沉睡时砍我首级。”

苏景诧异:“这话从何说起。你我本同族,又怎么可能”

不等苏景说完,六耳就摆手打断,顺势伸手指去敲自己的脑壳:“记忆乱了。修为损了。可眼力、心思都还在。前辈的意如果儿你炼化得远远不够。你是不是同族,我一嗅就能分辨,打从你我初见时我就知dào

你是什么。”

苏景失笑。摇头:“我族喜斗、爱杀、多猜,但我圆没落、他圆生,这世上就只剩下你我两个六耳血脉了,无须再做猜疑。何况事情经由我早就对你讲明,我经过一次转世,已是新圆身。”

这次六耳很耐心,听苏景说完,一点头:“山谷已被我布法,你的灵讯传不出去。莫再做徒劳事情。”苏景借说话机会偷传灵讯于外,灵讯触壁、穿不出了。

怒色自苏景眼中一闪而过,心情激荡下一声大咳,但尚未再开口,六耳杀猕就摇了摇头:“大咳之后,便是大喊了,我布法封界,连灵讯都挡下来了,又岂能不做绝声?好歹你也是今圆第一宗的长辈,估计一下自己的脸面吧。”

“来人!”脸面哪有性命重yào

,苏景张口便吼喝,又哪有回应,四下寂静无声。

目光闪烁,苏景长吸了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六耳杀猕再次开口:“你手触到宝囊取剑前,足够我斩断你手臂三次。你们汉人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了可惜且还不孝,别探手。”

事情完全超出了苏景掌控,苏景未动,从目光到神情都回复了平静,可是这一次依旧不容苏景说话,六耳又抢了他的话锋:“郎齐前辈飞仙前,曾是我族中英豪,凡间为他修灵台、建神祠,世世代代香火供奉,我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想象着有朝一日,我也能如他一般横扫四方,总算皇天不负,虽不能像他一般勇武,但我也成真zhèng

大道,破宇飞仙去对了,郎齐是何人,你总该是知晓的吧。”

苏景知dào

他说得是谁,但不应声。

六耳笑了:“就是你正炼化一半的那位意如果儿的主人。他的果落在你手中,那他的下场也不用说了,我族勇士,丧于你手他是死在你那柄丈一怪剑下的吧?”

是问,却无需回答,六耳岔开了话题:“若我晚归来百年,待你彻底炼化了那枚果子,或许真就分辨不出你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了。”

为何六耳会拜认苏景做‘前辈’?早在几十年前苏景就曾和尘霄生师兄做过仔细商量,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苏景将邪庙六耳归仙留下的青果炼化了一部分,由此苏景添出了一份‘气息’,新圆中人察觉不到,但六耳能做分辨,会把他当做同族。

事实也却是如此。可苏景对青果的炼化未尽全功,刚见面时六耳归仙就看出:此子正炼化意如果儿!而仙家灵觉远非凡间修士想像,这头六耳甚至能辨出苏景正炼化的青果主人是谁——

今天就这一章了。最近这几天一直头疼,每到半夜两三点开始,一直能疼到天亮。昨天晚上尤其严重,疼得眼睛都跟着跳,吃止疼片完全不管用。估计是鼻窦炎引起的,今天去医院开药了,然后一天都混混沉沉的。

希望体谅,今天就一更了。

另外,今天是一月十一,小光棍节。小光棍节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升邪》一周岁生日^_^

过生日,求月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七二三章 你是和尚

无可辨,苏景究竟是‘什么’,六耳早就知晓。从大喜之日第一次见到苏景便知他不是同族、不是朋友,正相反,此子是杀害本族先祖的大仇!

无可战,实力相差悬殊。六耳为归仙,纵修为受创、战力损伤严重,仍远非苏景能够匹敌的。何况两人于这山谷中修剑炼剑,苏景怎样的修为、怎样的斗战、甚至杀手锏丈一神剑的威力,六耳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苏景的面色冷清下来,再无辩解之意,连目光中的精光都告消隐,空洞洞地双眼,几近混沌。见状六耳杀猕摇头:“算了吧,斗剑五十几年,你有什么本事我不晓得剑藏于心、心连于目,目空洞则剑空洞,这道空空眼空空剑,还是我助你练成的,现在拿出来对付我会有用么?收了剑意,不拼命就不会丧命你还能活。”

苏景一眨眼,目中的混沌散去了,双眸恢复光彩,但明亮眼神深处阴藏了一抹颓然,对方太熟悉自己了,所有反抗皆为徒劳。苏景坐着不动,稍作思索漠然开口:“早知我是仇敌,为何不早杀掉我。”

快一个甲子,两人炼剑数不清多少次,每次炼剑都是六耳狙杀苏景的机会,常理以论苏景根本就不该活到现在。

“你是聪明人,这样简单的道理怎么会想不通?”六耳笑了起来,双手攥拳双拳撑天、大大地抻了个懒腰,混不在意苏景是不是明知故问。开开心心地给出了答案:“三个缘由。一是我有死穴:我得睡觉杀你不过举手之劳,但杀你之后呢?”

离山剑宗势力庞大,苏景结交五湖四海,他若死,就算‘现场’伪造得再如何出色,六耳也会成为天下追杀目标,修行正道、各方妖精甚至凡间朝廷都会全力以赴追缉六耳。当时逃掉不难,可今日之前六耳总得睡觉,没办法控zhì

的沉迷昏睡,睡着了便再不设防。他这副怪模样又实在惹人瞩目当然这不是说他就一定会被抓住。天下何其大,未必找不到隐秘地方藏身,但危险终归不小,六耳不冒险。

“第二个缘由。你贪心啊!”六耳笑容更盛。獠牙凸出。欢愉且狰狞:“我被疤面后生送来离山的时候,本道我死定了是,当时离山脆弱不堪。可我又何尝不是随时会睡倒?我发难,杀再多人到最后也还是会昏睡、被杀。以为必死无疑、不料天可怜见,居然遇到了一个正炼化我族前辈意如果儿的小贼,这可再好不过:磕头下跪、拜你做前辈,只要你贪心,我便能活!”

拜奉前辈,也需得有个‘借口’的。

若六耳拜奉的是尘霄生,师兄当时诧异难免,事后仔细思索、找不到对方为何会认自己做前辈的理由,自也就明白六耳此举只为保命,这凶物又岂能活到今天?早都被师兄斩了!

可苏景不一样,炼化‘前辈’青果,身带‘前辈’气意,得后辈六耳拜奉顺理成章,而更要紧的正是六耳所说的‘贪心’二字,凡俗修家忽然得了一头归仙做手下、做晚辈,谁能不动心?只要动心了、贪心了,那个‘借口’也就随之扩大,得坐实、变成了真zhèng

的‘定心丸’。

苏景叹了口气,确是贪心来着。

这些年里六耳指点苏景剑术,也不曾虚伪应付,真如名师对高徒一般认真教授,打消苏景戒心,让贪心变得更贪心。

“你贪心,我就活得安稳,我沉睡时有你护着我,我又哪舍得斩杀了你。”六耳勾了勾手指,将茅庐中的一壶清茶引到手中,玄劲行转,青瓷茶壶化作齑粉尘烟散落,内中茶水仍维持着壶中的形状,被他托在手心。

六耳张开嘴巴,吃苹果似的,一口口啃着茶水、吞咽,由此说话声变得有些含混:“第三个缘由,是你的身份:凡世中的佑世真君、幽冥里的阿骨王宫、第一剑宗的一代弟子代掌门,好家伙”

说到这里,苏景打断、补充:“没说全,还有个名头,斩杀你族中那位郎齐前辈后,得‘东天剑尊’之誉。”

六耳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笑赞有趣。

苏景皱了下眉头,对方根本不生气,自己寻不得丝毫机会。

笑声之中,一壶茶‘吃’光,六耳不理苏景的岔题,径自向下说道:“你的身份,可助我成就大事。我未想到的,新圆换旧圆,原来的世界毁灭不再了;更未料到的,新圆之中,还有旧族存zài

,真不晓得他们是如何逃过灭世之灾,居然繁衍到了新世中来。”

“你怎会知晓?”苏景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诧。离山深处封印未破,将六耳与人间彻底隔绝开来,地下凶族的气息也不曾丝毫泄露,苏景更不曾对自己的‘晚辈’透露过此事,对方不应知晓封印旧族的事情。

六耳杀猕一哂:“莫忘记,我是仙家!人间里有六耳潜藏,我闻得到。”

他言中所指并非封印,而是人世间的六耳。

苏景点点头:“郎齐死前也如你这般,招揽今圆修家做部下,以求解救同族重霸世界。”

不成想话说完,刚刚收敛的笑声猛又响亮起来,六耳摇头大笑:“错了错了,你弄错了!郎齐不只是仙,他还是我族中豪杰、英明大帝。他要庇护子民,他想后辈重见天日,再也正常不过。但我不是帝王君主,我只求:恢复记忆恢复修元、再飞仙去。”

苏景略显纳闷:“重新飞仙去?那你又何必回来。”

六耳的神情比着苏景更纳闷:“我也奇怪此事记忆乱了,想不起更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回来。好好的神仙不做全跑回这凡间世界来作甚。”边说边敲着额角摇头的,随即又新启话题:“你们东土凡间有句话,唤作‘以形补形’,你可听说过?”

莫名其妙之问,苏景不急追问,只点点头,等着对方说下去。果然,六耳继xù

道:“扭伤脚踝多吃羊蹄猪脚、心肝虚弱多吃牛羊杂碎、眼睛不好就酱牛眼来吃,看似愚昧,却并非没有道理我就修得这样一桩法术。”六耳加重了语气:“以形补形的法术。我要补脑。须得吃些脑浆液;我要补身,须得吃些活人;我要补修,须得炼化些精深大修的体丹气窍。”

苏景追问:“什么人的?”

“还用说么?我为‘驭’,脑、身之补自须得是‘驭’人。”

‘六耳杀猕’是新圆中人给他们的称呼。六耳自己不会如此自称。他们自称‘驭人’。驭天驭地驭山水驭万生万灵为奴之族。

这头六耳,要吞吃、炼化同族。

乍一听匪夷所思,细想想则很快释然。今日人间这种事情又何曾少见?邪修夺元同道、淫修采补同类,人吃人自古有之,不新鲜、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滋脑补身,非得‘驭人’不可;温元养神的话,倒不用太计较,今圆中的修家也将就用得,但相比之下还是‘驭人’的效果更好些。”吃人事情,在六耳口中说来轻轻松松,讨论南方稻米可口还是北方小麦好吃的语气:“还是之前说过的道理,我是仙神身魄,即便有‘以形补形’的秘法修持,想要彻底恢复也不是件容易事,要吃的太多了,凭我一人太吃力!可你不同,你是佑世真君,你是离山苏景。”

六耳杀猕的目光直视苏景双眼:“你说,我若是你该多好?”

“夺舍?”苏景声音阴冷。

若六耳为苏景,可怂恿天下缉拿驭人、抓活的;若六耳为苏景,东土正道大修哪个会防备?个个手到擒来,生吞活炼。

之前他也不是不能夺舍苏景,可一旦入睡,被夺舍的苏景登时会变成木塑泥胎,尘霄生林清畔等人何等目光,立时就能看出破绽

“我说过要谢你,谢你不曾趁我熟睡时候斩杀了我,谢礼便是你可不死魂灭但身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直到我复原如初。”

苏景爆起,风火修持、无双密技、剑上杀灭,所有手段尽出,但又哪里奈何得了强敌!六耳唯一一次真zhèng

出手也只是打飞了他的丈一神剑,其余攻势则随手化解,声音带笑、好整以暇:“我陪你炼剑、指点你御剑之道、提升你身剑协调,当真是费尽了心力,最后借你身体来用用,也算公平买卖,你又何必这么不甘。”

“放屁!”苏景怒声叱咤:“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六耳‘哈’一声笑:“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有些开心得yì

的。”言罢他的身体猛一沉,顿坐于地面木雕泥塑般再不稍动,同个时候一道金光自他头顶上第三目射出,直直打入苏景的眉心祖窍!

神魂出鞘,侵入苏景灵台,夺舍于苏景。

苏景早破无量,晋入元神境界,但他还不曾开始下一境‘如意胎’的修liàn

,如今他的魂魄并非原先的虚影也非将来的实质人形,而是归于本命修持之态,灵台识海中一团不算旺盛、不够明亮的一团火焰。

只消打灭这团火焰,六耳就算大功告成,夺舍苏景肉身,以后神魂大可穿梭中苏景、六耳之间,做哪个人全凭他自己喜欢。

神魂六耳满面欢颜,扬手、勾指,正要挥手弹灭那一小团苏景魂火,全不料那火光忽然一震,跳出来一个人:神情痴痴呆呆、面色白玉无瑕的和尚。

六耳大吃一惊,纯粹本能、脱口道:“你是和尚?”

对苏景的修持、境界,他再也清楚不过了,刚刚破无量的小家伙,又怎么可能修得完整人形元神?更不可能是个和尚除非苏景自己就是个和尚。

苏景是和尚么?

白得好像用白面捏成的和尚。那面皮儿嫩得,一掐能出水。

和尚点头,说:“我是和尚。”(未完待续……)

第七二四章 吾必取尔狗命

和尚点头,说:“我是和尚。”

神魂六耳眯起了眼睛,他当然知dào

苏景不是和尚,那一问只是脱口而出,灵台中的敌人来得古怪。

和尚古怪?不怪不怪,比起另一件事来,苏景的和尚元神一点也不怪:

元神是什么?是修家淬纯元、纳灵惠、炼造化而成、化归于实质的‘精气神’。

这‘精气神’在可虚可实,不过无论是什么状态,元神在修家祖窍中都是‘赤手空拳’的,什么宝物也不可能带入灵台内,但和尚手中有剑!

那是什么剑啊,如此明亮催目、如此凶气昭彰,剑身上二十七枚古怪锐金符撰铭刻,玄光自其间来回闪烁不休;

只有剑?

还有鸟。

和尚的手上握着剑、光头上站着一只鸟,三足鼎立、张翅昂首,翎羽间烈焰来回流转,只消看上一眼便会被烫伤眼睛,分明三足金乌。

哪里来的怪和尚,提剑架鸟,像个什么样子

归仙眼力非凡,初时惊诧过后很快冷静下来,他看得出:提剑架鸟?分明是另两段凶悍元神!

对六耳苏景又怎么可能完全信任。六耳以为他对苏景足够了解了,其实差得远!至少他不晓得影子和尚,不晓得神剑屠晚,平时苏景取出‘金乌剑’时,也从来都是将小金乌元神藏于体内的。

苏景有蟒袍护身,他藏于体内的真髓玄蕴。除非阎罗亲至否则谁能看透!以往六耳看到的,都是苏景想给他看的。

剑魂凶悍、金乌神韵、和尚如玉!且它们本就是苏景的第十一、十二、十三魂,自家灵台中占尽天时地利。六耳不做丝毫迟疑,玄念一转化金光遁出,要重归自己法体:不是怕了对方,而是不愿冒险。

绝不冒险,是他长命、登仙的大好窍门!

归体后他有十成把握杀灭苏景,哪怕放qì

了对方的身份、肉身,哪怕以后花去漫长时间去自己狩猎慢慢回复,他也不肯冒上一成的危险再去做夺舍之战。

金光离窍。六耳归魂未成功!

六耳神魂扑向自己的身体。但万万不曾料到的,竟然扑了个空!

狸猫扑兔,飞窜出去抓猎物,若兔子反应够快及时向着旁边一跳。就能躲开这次扑击一模一样的道理。六耳的身体忽然跳起来、向后退开一步。避开了那道金光飞射。

‘啊呀’怪叫!

神魂六耳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满满地不肯置信,不可能的事情。决不可发生的事情!神魂不在身中,身体还能动?只有一个可能:鸠占鹊巢,趁着本魂离开,有外魂侵入占据了身体。

但即便这个‘可能’存zài

,也还是不可能,六耳杀猕是何人?他不是人,他是归仙。即便重伤纵然失忆,他的身体仍经lì

过天劫淬炼、经lì

过宇宙磨砺,真仙之体,永远也不可能被凡间世界的元魂夺舍。

此乃天内天外的鸿沟永隔!凡间世界里或许有能修liàn

到无比强dà

、可以狙杀仙佛的人物存zài

,但就算这人再强上万倍,也休想夺舍仙体。如兔儿蹬鹰,确是有兔子把老鹰踢死的先例,可什么时候也未见过兔子把老鹰吃掉的。

铁律,决无法悖逆的铁律。

而六耳的身体不仅退开,且还扬臂攥拳、灌风雷,狠狠一击轰响金光魂魄。

轰隆巨响,换过猛击不相伯仲,肉身六耳踉跄着退开半步,露出个全不协调、颇有些僵硬的笑容,金光六耳则散去遁法显出本形,气急败坏欲怒声咆哮,但他又猛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愤懑,沉声道:“即为仙家,何苦为难于同道,共掌此界你为兄长为首领,我辅佐左右全力助你,来日你我兄弟携手重返仙道岂不是好。”

凡间人不能夺舍仙家身躯,那此刻控zhì

了自己身躯的自也是个仙家无疑了。只是六耳还不晓得这突然出现的仙魂从哪里来。

肉身六耳的笑容更加诡怪了,开口:“大胆逆贼,行刺帝婿罪同谋反,当受凌迟极刑九祖连坐;蛊惑重臣罪加一等,受曝尸三日之罚。”不男不女的声音,不伦不类的官腔,老太监的调子。

“帝婿?”六耳的脑筋乱了,皱眉反问。

“嗯,我。”苏景指了指自己,笑:“以前忘了和你讲,内子为帝姬,我为帝婿。”

六耳目光重现狰狞:“你身边还有归仙守护?!”

‘若连这点小事都须得提醒,他早就死在南荒了,你师父的拍子你不晓得’那时尘师兄还在山中代理门务,对樊翘如是说。

又何须提醒!大喜之日六耳拜奉苏景为‘前辈’,至今整整五十五年,平常炼剑时候他从苏景口中得知离山每一位高人,但从来就不知dào

‘忠义天魔’的存zài



更不晓得,他背上的一根鬃毛被秦吹设下了一道细微难查的法术,无论他身在何处秦吹都了若指掌;

更不晓得,每次山谷练剑苏景都不是孤身一人。

每到练剑时,蟒袍下、身体中、黑石洞天的一块礁石上,老太监秦吹都正襟危坐,全神投入关注了着六耳杀猕的举动。

这整整五十五年啊,秦吹时刻监视着六耳,六耳却根本不知dào

这世上、苏景身边还有另个比着自己只强不弱的天外神魔!

一直以来,苏景都不确定这头六耳究竟是真心拜服还是假意迎奉,但苏景有自己的‘拍子’,对六耳杀猕,不确定没关系,就当他是假的好了。

不知真假,那就是假的。

只要自己这边做好完全准bèi

,随便他怎么折腾!至于为何不早早将其斩杀了以绝后患六耳说中了一重:苏景贪心。

秦吹的本领大到现在的苏景近乎无法理解。但秦吹是‘立地成魔、神通自来’之人,他的法度苏景修不了,也无法从天魔处得什么指点。

可六耳不同,此獠精通剑法,这世上又能到哪里才找得到这等‘品质’的剑术教习、剑法配练?

苏景贪心,要和他练剑。

只要六耳发难,秦锥随时出手救护!到那时,秦吹可缠住六耳,苏景当能打破禁法、召唤师兄、长老赶来相助,大家合力此獠又哪有活路。只是苏景没想到六耳会来夺舍。

这一下子事情就有趣了。六耳冲入苏景灵台之时。老太监神魂出窍抢他仙躯一刻。

不止有趣,还更简单了,肉身六耳突入尖笑连串,两条胳膊两腿腿子突然古怪扭曲起来。臂骨腿骨一下子断碎成十七八截。四肢又该如何扭曲?

神魂六耳一声凄惨怒吼:“恶贼尔敢。”再化金光猛扑自己身体。再去夺舍苏景。自己身体中那位‘仙魂’必会追来,在敌人灵台内与诸多强敌相斗死路一条

忠义天魔‘自毁身躯’、震碎四肢!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湛湛且璀璨的银色光芒自六耳天眼中飞出。射入苏景身内,此乃秦吹神魂,返回苏景身内黑石洞天。

神魂归窍,下个瞬间天魔离开苏景,显身于外,再没半字废话,动用天魔雷霆手段袭杀六耳杀猕。

六耳也归窍,但皮囊的四肢都碎了,根本都被变成了累赘,又如何抵敌本就强过自己的忠义天魔,挨上几下狠的,怒咬牙拔‘身’去,金光再次离体,干脆舍了肉身,以元神迎战秦吹。

凡间修家修liàn

过十一境‘远游子’后,元神就能长久离开身体,即便肉身毁灭也照样存活、修行。何况破解飞仙之人,有没有肉身对他们的行动全无妨碍。

但只是行动无碍罢了。

修家修行,淬神亦炼身,大好肉身于元神来说无疑是一副身轻如羽但结实无匹、且能提供一份额外力量的宝甲奇胄;仙家飞升前再经大劫淬身,让这副甲胄变得更灵锐更坚韧肉身对斗战的效用何其明显。金身完好和仙躯破碎,在仙家斗法时根本就是两个层次。

六耳逊于秦吹,再丢了肉身如何是秦吹的对手。

他的对手又何止秦吹一个?和尚飞出来了、金乌飞出来了、刻着一串符撰的剑魂飞出来苏景也拿着一根剑羽飞起来了,但还不等他动手忽然身体一沉,一道柔和力量把他卷起远远送去了角落,耳中秦吹的声音恭敬:“帝婿万金之躯,不必为这逆贼犯险,万一伤断一根头发,老臣也无法向帝姬交代帝婿放心,区区小贼老臣足矣。”

话说得客气,其实是嫌他碍手碍脚。

六耳神魂陷于秦吹的法持中,左冲右突却哪得逃生之路,更没办法抽身去伤苏景,口中怒啸连连不停,秦吹由得他嘶嗥喝骂,白净面庞上微笑不改,手上凶法愈发凶猛!

苏景也不甘心就这么看着,拍拍锦绣囊把丈一神剑取出,时时心意催促长剑猛做长鸣不动‘巅君’神威,只做锐剑长鸣,似是在告sù

六耳:就算你打胜了秦吹,还有必杀一剑等你!

突然,嘭嘭嘭三声空气暴鸣,三尸显身于苏景身后:自从苏景跨入元神境界,他与三尸间的联系再度加强,无需性命危殆、只要心中怒意勃发或斗志高涨三个矮子就能探知,此刻便是如此,抹了脖子赶来相助本尊。

雷动遥望秦吹与六耳的战局,微一惊、皱眉问:“怎么回事?”

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经过,三尸勃然大怒,齐齐叱咤:“大胆六耳,敢对苏景不惊,吾必取尔狗命!”叱喝之中剑鸣再起,殷天子出鞘绽烁寒光,三大宗师脚踏童棺提剑纵身,向着不远处摔落在地、不能稍动的六耳肉身冲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七二五章 妖精不成

虽激烈夺目,但全无悬念的一战,两位归仙的恶战并未如想象中那样巨力横扫殃及离山,‘穿了铠甲’的忠义天魔胜出‘赤身裸体’的六耳甚多,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帮手,秦吹于敌人相斗之中至于稳稳分出一道法度护住四周,将法力轰荡就控zhì

在方圆三百丈内。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大战落定,六耳杀猕被打得魂飞魄散,世上再没了这样‘东西’。不知是修为不够还是未受香火供奉的缘由,这头六耳死后并没有‘意如果儿’落下。苏景倒还好,就好吃口新鲜的雷动天宗大失所望,又向着六耳的皮囊狠狠砍了几剑。

六耳死得不算冤枉,他不如秦吹凶猛,只要作祟便难逃被诛杀下场;不过他死的十足憋气,若非夺舍,至少还能堂堂一战,‘夺舍’过后就成了‘光身’大仙,凭空丢了三四成的战力。

另外值得一提的,归仙的肉身着实强悍,被殷天子割得鲜血淋漓但都只是皮肉伤害,筋骨不曾受损分毫。

杀六耳,秦吹来到苏景面前:“启禀帝婿,逆贼伏诛。”

苏景赶忙摇头,诚恳道谢后,在对老人间躬身一揖:“天魔斗战,把握精巧,让晚辈大开眼界。”

由衷之言,夸赞的不是秦吹的本领如何,而是他对斗战时机把握之精之妙,六耳棋错一着出窍夺舍,天魔满心忠义但并未急急忙忙去苏景灵台御敌,老太监看得出凭苏景的金乌、剑魂、和尚至少能挡得强敌片刻。是以秦吹纵身去夺、去破对方的法身仙躯。

破法身,断了六耳逃生的机会,更彻底摧毁了敌人的斗志。借其一个小错、让其万劫不复!苏景真心佩服。

对斗战过程老太监摇了摇头,似是觉得不值一提,急忙还礼同时面上生气和蔼笑容,长长送了一口气:“终于斩杀了此獠,以后再无需牵挂此事。”

无感痛痒的应酬之言,苏景却没办法不动容,快一个甲子里苏景与六耳炼剑,打得不亦乐乎。剑术精进神速。每次六耳醒来他都开心得很,可那头六耳杀猕又是什么样的存zài

?他是归仙!

苏景开心炼剑时候,秦吹全神贯注全力戒备,不敢有丝毫松懈。万一怠慢一瞬或许就是苏景的生死差别。老人家耗费的心力心神又该怎么去算直到今日。老天魔终告解脱。彻底卸下了这桩差事。

苏景不知该怎么谢,秦吹也无需他谢,只是摇着头笑道:“总算没辜负了帝姬嘱托。很好,很好。”

说完、稍顿,老人家面上又露出些犹豫神情,似是有话想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苏景看得清楚:“您老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力所能及晚辈绝不敢推辞。”

“帝婿言重,”老太监又犹豫了片刻,终于说道:“帝姬仍在修liàn

之中,不知何时出关;帝婿人在门宗,这头六耳祸患消弭,现在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苏景的心思活络,听到这里大概晓得老太监的意思,笑道:“您老想告假?咳,晚辈措辞无度,您老莫怪,哪里谈得到‘告假’,老人家想要休息调养,随时都可以,不打招呼也没问题。”

老太监笑了:“多谢帝婿体恤,老臣确是想要出山一段时候,去趟北方空来山,看一看魔坛于人间的传承,看一看那群小崽子的修持,如果空来山能有些体统的话,老臣想在那里坐一个无定关,调养下精神,将来也能更好为帝姬帝婿效力。”

来凡间几十年了,伤势、记忆都没见半点回复,这次击杀六耳虽然胜得轻松,但到底也是消耗了力qì

,忠义天魔也该做休养了。

仙有法魔有道,六耳想恢复须得‘以形补形’,天魔做休养最好的地方莫过于魔家门宗内。

怎么可能不同意,苏景立kè

痛快点头,就在这个时候樊翘来报,幽冥阴阳司有客人来访,正在山门外等候。

苏景迎出门去,一品官花青花正负手静立,等候在山门外。

花青花从来讲究规矩,来访必先在门外等候,若是小鬼差妖雾来了,直接就会钻进光明顶旧址去找苏景。这个月值守山门的剑尖儿剑穗儿,两个丫头,正并肩对花青花致谢。

见苏景来了,双姝又笑眯眯地迎上来,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方才,原来花青花到时正赶上一伙修家来离山问剑,还不等敲钟,个个都被大判官的威严压倒在地,胆子差些的几人干脆直接吓晕过去哪还敲什么钟,彼此搀扶着慌张张地逃下山去了。

苏景听得呵呵笑,对花青花拱手:“多谢花大人。”

先见礼,起身后花青花再开口:“阿骨王折煞下官了,举手之劳罢了。不过离山的规矩实在太仁厚了些,什么样的无聊之辈都能来钟,没的扰了阿骨王与山中诸位仙家的清静。”

又闲聊几句,花青花转入正题:“下官前来,有两件事要呈秉王驾,一是芙蓉神塔已经有了个初步模样,但塔中的重yào

法度须得王驾亲至才可加持。”不一定非得是王驾,但非得是苏景身上穿着的蟒袍才能施法。芙蓉塔与阴阳司分属不同职辖,塔中的法度事情判官袍不好使。

“另件事也是喜讯,”花青花继xù

道:“这几十年里尤大人煞费苦心,以红袍勾连总衙冥坛,终于在幽冥、阳世间开出一条通路,但这法术行转不易,一年里只能容两位阳身人出入。”

有了一条‘阴阳路’,阳身人从此可以穿梭于幽冥、人间,这是个大大喜讯,苏景满心欢喜,但并未立kè

随花青花入幽冥去持法芙蓉塔,他还另有想法。先请花青花回阴司去,苏景一道灵讯相传樊翘,樊翘还未到,律水峰又有弟子来找苏景:有犯错弟子,现在刑堂听候发落。

苏景代理门务,苏景是光明顶主人,苏景代管无双城,苏景还是正印正职刑堂首座长老,诸般事情纷纷繁繁,忙得他脚后跟打到后脑勺。

去往律水峰刑堂途中樊翘赶到,苏景对他说了几句,樊翘领命返回道场,苏景来到律水峰,刑堂中一位弟子正垂首跪着,几位笔灵坐在白鸟上围着犯错弟子飞,你一言我一语诸般狠话地吓唬人。白羽成站在大案左侧,等着苏景。

只要苏景在离山,刑堂事情非得他亲自主持,白羽成不得代掌,尘霄生在时吩咐过一遍,尘师兄走了林清畔又吩咐了一遍。

犯错之人苏景认得,名唤乌惜守,内门弟子,樊长老座下第十一徒。此子姓了乌鸦卫的姓氏,心性也和乌鸦们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古道热肠但顽皮大胆。这次触犯了门规,不过也不是什么大过错。

一见苏景亲自赶来,乌惜守面上愁眉苦脸散去,换为惶惶恐慌,对苏景叩首:“弟子知错了,再重的责罚我也甘心认领,就是就是累得师叔祖赶来刑堂,弟子心中不安。”

并非滑舌巴结,字字诚实,离山上下哪个不晓得苏景这些年忙得都快飞仙了,师叔祖忙得不行自己还来添乱,实在愧疚。

苏景‘嘿’了一声,不知怎地省起了大都督的一句口头禅:“你可长点心吧!你们都长点心吧!”话说完,面上肃容不变,心里却笑了:想当年,‘游手好闲’颈挂如见小师叔,离山门下天字第一号的甩手大闲人,谁成想现在会忙成这这副模样。

正襟危坐,一木震山,苏景森森冷笑:“乌惜守啊,你惹下大祸了!”

刑罚过后,乌惜守满身冷汗、双腿颤抖着离开,苏景一刻不多待,嘱咐白羽成归卷拢宗,自己起身又向阳火道场赶来,此刻樊翘已经办好了师父刚刚交代的差事,迎上来对苏景道:“启禀师尊,黎邀陈精宋步成三个孩子。”

苏景笑着点头:“把他们唤来。黎邀陈精宋步成妖精不成,都是挺好的名字,放在一起恁地古怪。”

从苏景入幽冥开始,樊翘就开始为光明顶寻找合适传人,苏景在幽冥耽搁二十余年,回离山后不到一甲子,前后加起来,当初第一批入门弟子已经修行了八十余载,到现在其中绝大多数都已完成小真一,踏入冲煞修行。但是苏景回来后,花费大把时间考察弟子资质,逐次选出了七名弟子,命他们暂停境界修行,再去公冶长老的星峰为他们选择好剑、苏景又亲自以阳火配合三这三那诀将七柄好剑再做焠炼,分与七人、教授他们剑刹天乌之术。

至于其他弟子,资质和悟性上稍稍差了些,就按照普通步骤继xù

修行下去,剑刹天乌不是学,随时都可以习练,但境界为先、剑术为辅。

那七个弟子,是被苏景当做‘真传待选’来看待的。

刚刚樊翘随便找了个由头,与七位‘真传待选’在闲聊中提起冲煞事情,以试探他们的心思,其中四人觉得古法冲煞实在太过危险,兴致不高,毕竟现在修家冲煞的法子照样能晋级、能飞仙,差别只是古法冲煞打下的基础更牢固些、法力更精深罢了。但黎邀陈精宋步成三个后生颇有雄心,只要这世上还有天罡、地煞,他们愿以古法做修行。(未完待续……)

第七二六章 阳火真传,天魔大像

三个娃娃性情各异。

黎邀,修行二十余载,还是少年模样,性情豪爽外放,和谁都能谈得来,八百里离山,满山遍野的朋友;

陈精精灵古怪,修行十余载,干净漂亮的女孩子,眼睛大大下颌尖尖,还真有些小妖精的模样,天资尤佳,比起无双弟子孙希佳也毫不逊色;

宋步成于三人中年纪最长,沉稳内敛,心里那份坚韧根子比着苏景也差不了多少,但为人要老实得多,若‘老实’也能修成神通的话,宋步成能和方先子大战三百回合才败下阵。来入门五十年有余,现在看上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

他们三个的剑刹天乌都习练得不错,有些火候了。

三位弟子带到面前,苏景正色开口,直入主题:“我知dào

何处还有地煞、天罡,上品。但古法冲煞夺罡,说是九死一生或许夸张,但其中危险也绝不容小觑,你们三个去了,能回来一个半我便要沐浴焚香以酬先祖保佑了如何,你等可愿做古法修持?”

说到这里苏景一摆手,制止住正要应声的弟子们:“先别忙着答yīng

,我话还未说完,冲煞夺罡,是你们自己的修行,我也好,你们樊翘师兄也罢,都不能在身边守护,生死福祸,全看你们自己了的造化。”

之前樊翘和他们的闲聊只是试探,任谁都晓得苏景的夺罡冲煞,怕是抢下了中土世界上最后两道天地气脉。后人就算想冒险也没机会,大可拍拍胸脯充豪迈。可现在苏景郑重其事,字字不虚,生死大事摆放面前三个人彼此对望,黎邀笑着点头,陈精眉飞色舞‘弟子愿去’,宋步成咬着牙用力点头,咬牙不是怕,是他的坚决。

苏景又沉声追问了一句:“当真下定决心了?若临时反悔,也不是不行。但离山阳火一脉从无出尔反尔之徒。现在摇头没事,事到临头再退缩,就收拾行囊回故乡去吧。”

话说完,三个弟子仍做坚持。苏景哈哈一笑:“你们三个随我来吧!”云驾起。载了三个弟子直奔林清畔所在星峰。见面后禀明师兄:“这三个孩子。可列入光明顶真传。”

这惊喜来得太突兀,黎邀猛瞪大了眼睛,陈精千辛万苦把那声欢呼憋在了喉咙里、发出‘咕’一声怪响。宋步成不会别的、又使劲咬牙。

林清畔端坐于椅中,目光冷漠缓缓扫过三个弟子,一哂:“他们三个?不见资质如何,境界更是平凡,相距宝瓶遥远。现在就列入真传,轻率了些,请师弟再做思量。”话说得冷漠,但另有一道密语悄然传入苏景耳中,带笑:“我看不错,不过这事哪用和我说,你做主就成了。”

离山的规矩,要么境界达到标准、要么天资卓绝,前者自不必说,后者的话,需得师尊引荐、长老公议,掌门人则一定一定当着弟子面前给他们泼些冷水,以免娃娃们觉得自己资质好会心生骄躁。

现在门宗元气尚未完全恢复,长老们还在轮流出关,且阳火一脉高辈分的就只有苏景一人,公议可以免了。

苏景密语‘多谢师兄’,口中则应道:“阳火修法特殊,小真一之后、夺罡之前,会有一道‘剑刹天乌’的鸿沟,此后修行成就迥异,这三个人孩子至少存了一份愿以古法修持的决心,还望师兄能他们个机会,先列做真传,也算是一重鼓励。”

林清畔又看了遍三个晚辈,沉吟一阵缓缓开口,对三人道:“破例无妨,但今次开例不是因为你们自身如何,全因苏师弟眷顾你们,来日里好好修行吧,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三个娃娃霍然大喜,口中自然连番决心。林清畔师兄演戏演全套,听不得一句半就挥袖不耐烦道:“下去吧,这些话我不爱听!”

门宗休养生息之中,一切仪式从简,拜过九子神位、领下苏景亲手为他们祭炼的真传命牌就算礼成了。转过天来,苏景带上樊翘和三个后生启程,并非去寻什么地煞天罡,而是为老前辈秦吹送行。

从东土东南离山去往北方空来山,这一趟路程不近,苏景执意要全程相送。向北前行途中他又把无双城孙希佳接来云驾同行。

不多久,一行人抵达空来山界内、天魔老祖宗驾临,山下结法催花宗内启术生焰,魔家弟子摆开浩大排场,宗主蚩秀率领门人远迎八百里,可秦吹见了这排场非但不喜反而面露厌恶,侧头问道:“戚东来,你以为如何?”

戚东来伤势早已痊愈,这些年要么在离山腻歪老魔尊、要么帮苏景看守无双城,这次也随他们一起归宗:“回禀老祖宗,孙孙儿为骚人之后,骚、戚东来。”名字万万不可弄错,纠正过后他才回应秦吹之问:“魔家弟子,应目空一切,纵有敬畏也只藏于心底,孩儿以为这等排场来相迎,有违魔心。”

对帝姬帝婿,秦吹一向恭敬有加,但对自己的徒子徒孙可没那么客气,闻言冷哼一声:“若是你当家天魔宗,我来天魔宗你当如何迎接?”

“孩儿会一人来相迎,不劳师动众,不兴法动术。八百里也有些远,百里足矣。”天魔垂询,骚人不矫情,怎么想就怎么说。

老太监看了戚东来一眼,眯了起眼睛,片刻后又道:“既知我不喜欢,还不赶上前去,把那群不知所谓的小崽子们轰开。”

“回老祖宗,我不能去。”戚东来低垂头,娇声作答。

老太监瞪目:“为何?!我之言你也敢悖逆?”

戚东来面露惶恐:“老祖宗字字天令,弟子不敢违背。只是蚩秀师弟摆出的排场不是来迎您的孩儿是蚩秀的师兄。几十年没见面,师弟这孩子心思重、从小就把我当成亲人,见我回来他太开心,所以他好心来接迎,我又怎忍心再骂他。”

一番话把老太监说愣了,先错愕,旋即失笑:“骚家小子,你是说那前面那排场是为了迎你?”

点名不带族称必做纠正,只提族名不说姓名无妨,戚东来恭恭敬敬:“老祖宗明见万里。正是如此。其实也不是不能轰。不过师弟刚做掌宗不久,当着弟子面前我没办法说他老祖宗放心,等归宗后,找个旁人不在的机会。孩儿一定好好训斥师弟。让他以后在不可为我动用这等排场。”

秦吹若连这点话中玄虚都听不出来。他也就不是天外神魔了,闻言冷笑几声,淡淡说一句:“倒是个好师兄!”言罢飞上前去。对那排场不多看一眼,但本要当面教xùn

蚩秀的心思也打消了,带上苏景等人径自向着山上大殿飞去。

来到山顶上天魔大殿门口,秦吹站住脚步,又想起刚刚戚东来的‘师弟拜摆场是为迎接我’,再笑一声,转回身问恭敬跟随身后的蚩秀:“你从小把戚骚戚东来当亲人?”

蚩秀下了一跳,但当着老祖宗面前哪能说‘我打心眼里烦他’,只有点头称是。戚东来喜上眉梢,伸手就去拉师弟的手,蚩秀赶紧躲。

实jì

里蚩秀小时候也真的把戚东来当做兄长看待的,直到后来戚东来修liàn

憎厌魔,让人无法直视在前、他自己又戴花裹粉与师弟勾肩搭背在后,蚩秀没办法不反感他,这才渐渐疏远。

反感没错,不多接触能躲就躲,但蚩秀心底仍把戚东来当做师兄。师尊驾前修行一世、两兄弟。

老太监尖声大笑,不再理会魔宗弟子,迈步走入天魔大殿天魔殿、深无量、宏伟连天,殿内供奉诸天魔尊,但只有前一千位上上魔尊为巨像,其于天魔皆为巨大牌位相奉。

不过,所谓天魔无相,无相万象大千玄虚,一千座天魔大像皆不塑五官、无面容。

秦吹位列七百三十一魔,而他跨入天魔大殿之后,神龛上一座身着古朝内臣服色的巨像竟突然活了过来,大跨步迈下神台,迎着秦吹走来。

正是秦吹的本位魔像。

秦吹、魔像相对而行,几步过后两人碰面,秦吹站定而魔像不停步,身形三十丈的巨大雕像就那么直接走进秦吹体内,不见了。

秦吹缓缓呼出一口长气,气做白烟,自口鼻出、左右绕开又从他双耳游入,分不清这口气是呼还是吸,过后秦吹双目闭合,淡淡道:“不够。”

话音落,余下九百九十九座魔相中,整整九百像都迈步走向秦吹!

九百像中,有八百三十一座如老太监的本位魔像一般,依次走入他的身体,每一像入体秦吹都会做一次口鼻呼、两耳吸,场面委实诡异惊人;另外还有六十九座大像,已经走下神台但却力qì

不足似的,未能走到秦吹面前便告摔倒,轰隆隆的巨响中,把自己摔了粉粉碎碎。

至于台上没下来的那九十九座大像,全无生气呆立于龛,原来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咕咚咕咚的怪响自苏景身后不断传来,苏景无需回头灵识就已探得明白:天魔弟子面色惊骇,纷纷跌坐在地。

三尸都跟苏景出来玩,大宗师是热心肠,见天魔弟子摔倒,雷动扶戚东来,赤目扶蚩秀,拈花穿过半座人群去搀扶一个面目娇美的天魔女弟子‘小娘子当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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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再见萧郎’同学开了新书,《花都特工之王》,质量不用多说,作者的功底素质明摆的,对都市类作品感兴趣的同学别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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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二七章 另有本领

莫看三尸不谙法术,但这些年里风里火里跟着苏景乱跑,也颇有些见识,赤目将蚩秀扶稳后,摇头晃脑卖弄着:“做守万年修行,不如万里远足,天魔弟子的修持本领在中土算是了不起的,可这见识嘛再明白不过的,老前辈是在借魔像灵气来滋养自身。这些大像被你们供奉无数年头,秦老爷子又是本宗之魔,自然能借到它们身上的灵气。”

蚩秀的声音略显嘶哑:“我懂可、可还有六十九座跌倒,九十九座未动啊。怎可能会如此,怎么可能啊!”

三尸完了,听不懂蚩秀的意思。

但苏景懂。

苏景于凡间有神位,受香火供奉,有关这类事情,在褫衍海时他曾向尤大人专做请教——佑世真君的大像是石头开凿的,若只是石头,就算被熏天香火供奉万年也还是顽石一块。

可是石头被雕成了大像,大像有对应有一个真实存zài

的,修、妖、鬼、煞、仙、魔、神、佛皆可,只要真有这个人,只要祭拜真zhèng

虔诚,那座大像就能添灵气、聚福瑞其他道理无需深究,只就今日天魔大殿秦吹‘借灵’之事以论:那九十九座龛上魔像未动,便说明天外无此魔尊!

不可能没有,天魔宗不是空穴来风,能成像的魔尊,无论哪一位都有名有姓有经典可查,九十九座不动像中还有几位是大大有名、排位前十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曾经有过,现在没了。

苏景以密语解释给三尸和自家几位弟子。听到这里雷动骇然:“曾经有过,现在没了死了?”

道不同,但天魔本质无异天仙,得本心逍遥、享无尽寿数,活不到头的凶猛家伙又怎么会死?赤目双目圆睁、补充、怪叫:“九十九位大天魔被人打死了!”

命无穷尽,不过能被打死。

两大矮神仙脱口怪叫,全不顾及天魔弟子的心情,第三位矮神仙眉头大皱,觉得两位哥哥大惊小怪。拈花神君摇摇头,不以为然。继xù

对自己扶着的女魔弟子嘘寒问暖:“小娘子可摔疼了?哪里疼。本座给你揉揉。”

苏景耳中另有两声密语入耳,来自他的两个漂亮女弟子,离山陈精、无双孙希佳,言辞有所差异但问题一样:还有几十尊天魔大像下了神坛、却未能走到秦吹身前。纷纷跌倒于半途。这又该如何解释。

“不敢笃定。只能猜测那些大像的本位天魔当是身受重伤。”苏景约束三尸不可喧哗同时,以密语回应弟子问题。

诸多魔像吸敛信徒灵念传递于天外魔尊,若换个角度来看。这些有了灵性的木雕泥塑何尝不是真zhèng

天魔投影于人间的一重‘缩影’,天魔健壮则魔像灵气饱满,天魔虚弱则大像灵性混沌,这才会摔倒于半途中。

苏景身后四个晚辈弟子面面相觑,目中都显出了惊骇:一千位大天魔,九十九个死掉,六十九个重伤?上上魔尚且如此,普通魔伤亡又当何等惨重?

这样算来,天外魔坛的实力最少折损了两成。

苏景也皱起了眉头,他的眼光放得更长远些:远古时,金仙、佛陀、大圣可随意穿梭于仙庭、凡间;后来归路断碎再没听说过有飞仙者回来;直到四百余年前三祖回来,却半途被敌人袭杀,法蜕坠入人间;最近又有六耳、秦吹两位归仙入凡间,但都伤势严重记忆混乱,再加上今日空来山大殿中的兆示,众多天魔陨落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答案。

此刻忽然咣当一声大响,天魔殿两扇巨门关闭,随即浓浓黑气不知从何而来,将整座大殿笼罩,一众凡间修家再无法靠近半步,忠义天魔秦吹坐入无定关,开始行功调养,再不容外人打扰。

天魔宗主蚩秀深吸一口气,收拾心绪不再胡思乱想,天外魔坛出事了?想要帮忙那就认真修行、及早证魔道飞升去吧!率众对忠义天魔闭关地方深施一礼,众人离开大殿去往空来山深处、魔家弟子日常修行、栖息地方。

苏景和蚩秀没什么交情,但总算是不打不相识,何况中间还夹杂了秦吹的关系,天魔传人对离山弟子还算客气。苏景为蚩秀引荐自己带来的那四位弟子,三个阳火真传一个无双嫡传,都是苏景心中将来修行世界的栋梁之才,这次下山把他们带在身边,本就是为了给几个孩子添几分眼识、攒下些人缘。

晚辈们见礼后,苏景微笑道:“都是初入修行的娃娃,还不懂事,将来行走人间若有行差踏错之处,请天魔道友严加教xùn

。”

措辞客气,不过蚩秀又怎会不懂苏景的意思,冷面冷声以应:“当年玄天攻袭离山,戚弘丁以一场‘天下秀、独立无双’折服世界,我看在眼中,敬在心中。只凭戚弘丁那场舞,他日无双传人若有麻烦,天魔弟子也不会袖手旁观。”说着话,蚩秀将一枚木铃铛递到孙希佳手中,忽然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蚩秀笑了起来:“想那戚弘丁满口污言,苏景啊,你怎么选了个女娃娃来接他传承,她会骂街么?”

见过戚弘丁的风采,若他的传人不会骂大街,确是是少了几分味道。

苏景也笑了:“也不是所有无双高人都喜欢骂人的,孙希佳另有本领。”

蚩秀饶有兴趣,望向少女:“什么本领?”

孙希佳略有些犹豫,先把目光望向了苏景,苏景笑道‘如实回答便好’,少女这才回应蚩秀:“回禀先生,晚辈斗战时喜欢抓人脸。”

先一愣,随即失笑!戚弘丁遇敌时喜大骂,活活无赖腔调;如今这小丫头打架先抓脸,真zhèng

悍妇作风,也算异曲同工、也算一脉相传。

说过孙希佳,蚩秀转过话锋:“你那三个阳火弟子离山贵为天下第一宗,他们有事轮不到天魔宗去碍手碍脚。”话说得冷冰冰,不过稍顿后他又对苏景加了一句:“你结婚当夜,矮子们拿着师尊赐予你的琵琶魔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憨皮赖脸又从我处磨去了一枚‘唤魔铃’,你可知晓此事?”

“来访空来山,一是为前辈送行,二是带着几个孩子开一开眼界,再就是为了那枚铃铛来的。”苏景微笑点头:“天魔弟子骚戚东来西海相助,救我性命;魔君在世时送我入幽冥,帮我大忙;星天劫数时空来山与离山并肩迎战;更有秦老前辈守护我夫妇五十五年的大恩,于我眼中,天魔宗恩高义厚,这枚铃铛万万不敢拜领,请你收回去。”

说话中苏景将那颗天魔铃铛取出来,蚩秀则一摆手:“送出去的东西,空来山从不会再收回。另外你记得一重:此铃一响,方圆三千里内魔家弟子立kè

会赶赴施援只认铃铛不认人!”

这是在指点苏景:你那三个徒弟有事摇铃铛,天魔弟子照样会管。

好意,苏景领下,着几个娃娃再次施礼道谢,又闲聊了几句苏景告辞,临行前留下了七枚金色灵剑,此为离山剑讯,和‘唤魔铃’功效大同小异,凭此剑讯空来山弟子随时可向离山求救。

看看灵剑,再看看苏景,蚩秀冷笑了下,但没做推拒,点点头收下了。

魔崽子们架子大,蚩秀不送行,只派了个弟子代为相送,下山时苏景随口问此人:“灵元大潮到来,新起修宗无数,这些年里来空来山挑zhàn

的人应该不少吧?”

送行弟子笑道:“咱们空来山的规矩和天宗不太一样,外门挑zhàn

,天宗视为论道问剑;天魔弟子可没那么厚道,敢来挑zhàn

即为我魔宗仇敌!四十多年前来过一批,个个打折双腿,废去修为,割一耳剜一目断三指,之后就再没人来过了。”

苏景嘿了一声,世道啊,越厚道越不得清净

离开空来山,苏景不归宗,带上三尸和几个弟子就近去往西北天宗大派紫霄国。

国君闭关休养中,修行五百年,这位中土世界巫蛊之主苏景从未谋面,现在主持国内事情的倒和苏景比较熟悉:正宫娘娘紫游牵。

不过紫游牵正有要紧事情相缠,暂时脱不得身,远远迎出皇城的紫霄依仗中,为首的是个看上去二十五六、身着羽裳的美貌女子。

明眸皓齿、琼鼻瑶口,再配上那一身西北古国的特色罗裙,真就仿佛戈壁藏经洞中彩绘的仙子一般,明艳不可方物。尤其难得的是她身形婀娜,正正是拈花口中念念数百年的‘屁股要大,翘却不撅’。

这还了得,拈花一见就双目放光,哪顾得什么规矩,踩着棺材就迎了上去,小胖子摆足风流模样,人在半空,衣袂临风中潇洒拱手:“小可见过仙子,敢问这位仙子”

不等他把话说完,紫霄仙子忽然笑了,唇儿艳艳眼儿媚,声若莺莺气如兰:“拈花神君好差的记性,想是徜徉花丛无尽快活,区区几百年就忘记故人了。”(未完待续……)

第七二八章 画虎画骨

别的不敢说,美貌女子拈花绝对过目不忘,听了紫霄仙子之言拈花凝神仔细观瞧,全然想不起自己曾见过对方,正迟疑中香风掠过鼻端,仙子率众自他身边走过。

迎到苏景身边,紫霄仙子依着本宗礼仪盈盈巧巧对苏景施礼:“母后俗务缠身,着我前来迎接佑世真君,紫霄尚尚见过苏先生。”

“紫霄尚尚?”这名字耳熟得紧初入修行时,七大天宗之名如雷贯耳,苏景见识的第一位紫霄国人物就叫做紫霄尚尚,故而记忆特别深刻。

十三公主,紫霄尚尚。

见苏景眨眼睛,紫霄尚尚幽怨浅叹:“想不到,苏先生也把尚尚忘记了。”

不是忘记了,只是想当年,剑冢前,巨灵抬山紫霄赴会,十三公主执扇依栏栅,凭峰微仰首,那个重逾四百斤、脸比屁股还大的‘凶猛’公主啊!如今脱变得娇媚仙子这能是一个人?!

真是一个人。

紫霄尚尚抹去幽怨,换而甜美笑容,不再玩笑给出答案:“好叫先生得知,紫霄皇族嫡传女儿,婚前婚后会有一场脱变,为人女时越是肥胖丑陋,为人妻后便越是娇媚多姿。”言罢见苏景、三尸还有些含糊,紫霄尚尚用力咳嗽了一声,忽而哈哈大笑,声音粗壮瓮声瓮气,确是当年口音,也不管什么汉家男女之防,侧过身来扬起胳膊一搭苏景肩膀。粗声大笑:“好苏景,好朋友,走走走,喝酒去!”

真的,错不了了,模样变了本性不改,紫霄尚尚稍露峥嵘,大伙便认出了她。

啼笑皆非、不敢置信,唯有在心中笑叹一句:中土造化神奇,人间景色多端!

苏景边笑边走:“十三公主大婚。怎地不知会离山一声。这等上上喜事,我又哪能不来凑个热闹”

这倒是苏景孤陋寡闻了,风俗不同,紫霄国结亲不办喜事。紫霄人以‘七’为上上吉数字。婚后夫妇的诞下第七个孩儿时。那才是光派请柬风光大办的时候。十三公主笑道:“如今我才刚生五子,若能顺顺利利,十四年后老七当能出世。”

中土汉人九月怀胎。紫霄人则七年孕育,这也是紫霄比着汉家为何势微的缘由之一。苏景点点头:“到时候一定要来讨一杯欢喜酒来喝,久闻紫霄佳酿冠绝天下,无论如何不能错过。”

苏景一行被迎入宫内,由十三公主陪同着,说说笑笑倒也热闹。过了两个多时辰正宫娘娘才赶来,紫游牵满面歉意。各大门宗皆知如今苏景已不单单是离山小师叔、光明顶传人,他还是离山剑宗两位代掌门之一,他登门造访,只派一位公主去迎接确是显得怠慢了。

对人家道歉苏景连连摇头:“本就是我来来得冒昧,皇后娘娘再客气,我可真就呆不下去了。”

少不了一阵欢笑、几番寒暄,四个未来锦绣的孩子被引荐给紫霄仙家,紫游牵做事漂亮,拉着陈精、孙希佳两个女娃的手啧啧称赞,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当场就提出要收她两人做义女。娘娘如此大半是人情应酬,但也有两三成真zhèng

喜欢,毕竟紫霄皇家的女儿们嫁人前都又胖又丑,哪有陈精、孙希佳粉雕玉琢似的来得可人。

这可是大好事,连苏景都是一惊,而两个小女娃那声‘干娘’可不白喊,巫蛊娘娘的见面礼着实了得。黎邀宋步成两个男弟子也跟着沾光,得了不错赏赐。

人家示好,苏景又岂能无所表示,没得说,几样宝物取出赠于紫霄尚尚那五个孩儿,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当夜皇宫内院盛宴排开,巫蛊家的精美酒馔有虫有蝇有蛇有蝠吃吧,所幸味道当真不差。

大大地热闹了一番,十三公主带着几个小辈去游览紫霄风情,苏景与皇后、几位紫霄前辈对坐宫中,将天魔宗的事情、离山地下封印的情形细细讲来。

前者惹人惊骇但凡间人管不得天上事情,倒是封印事情,渐成中土世界心腹大患,将来免不了的,今圆中人与旧圆凶獠会有一场存亡决战!

六耳实力如何?至少他们也有修行、有飞仙。就盼着那封印能在坚持一段时间,容中土修行世界恢复元气再说,可提到了时间几位高人又不禁摇头苦笑:无他,只因灵元大潮。修行道比着以往繁荣许多,可催生起的恶性贪心之辈明显比着中正诚信之人要多、多得多!真要再过上几个甲子,怕是不等那封印破开,今圆修行世界自己就会先乱上一场了。

身在正道,但巫蛊门徒的心性比着汉家修士要偏执得多,紫游牵面上的苦笑很快变成了冷笑:“别家我们不敢管,但哪新起门宗若来冒犯紫霄,只要错不在我,必当连根拔起、绝不犹豫。要我说,正道持正,莫太厚道!”

苏景喜扬眉,正道持正足矣,莫太厚道这说法他喜欢得很。

娘娘也笑了:“苏先生是厚道人,怎么笑得这么高兴?”

厚道苏景咳了一声,摇摇头岔开话题:“娘娘、诸位先生请看。”说着一拍锦绣囊,一头六耳杀猕跳出宝囊,趴在了地面,尸体。

苏景不听大喜之日,各大门宗都来道贺,人人得见六耳归仙拜奉苏景为主,此刻一见尸体立kè

认了出来。紫游牵微微一惊:“斩杀了?”

六耳杀猕被斩杀是迟早事情,算不得太意wài

,真zhèng

让娘娘和一群紫霄名宿诧异的是这尸首上的伤势苏景名满天下,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三尸自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三个矮子的殷天子神剑紫霄国虽不曾亲自领教,但也多有了解。而堂中众人目力何等精强,稍一留意就能看出:

六耳归仙身上伤痕累累,皆为殷天子剑创!

这便是说那三个矮子狙杀了六耳?苏景身边法尊竟已凶猛到连归仙都能斩杀,这让紫霄高手怎能不惊。

心随意动,紫霄娘娘吃惊于三尸手段时候,巫家灵识自然而然游散出去,牵挂于三尸身上:瘦骨嶙峋的矮子坐镇御厨,还在吃、满口流油;小胖子矮子正围着几个宫女打转,手中不知从哪找来把折扇,一口一声小娘子,风流倜傥迈方步;红眼珠矮子正在御花园里溜达,时不时拿起园中摆放的奇珍把玩,贼眼一扫见左右无人、珍玩塞入怀中,再佯装无事去赏玩下一件娘娘无奈摇头:真是他们杀的?这人未免也太不可貌相了些。

不提六耳究竟死于何因,苏景微笑开口,另起话题:“巫蛊无端,七七妙玄。苏景修行时间不长,但也早有耳闻,以前与贺余师兄闲聊中提到贵宗,师兄推崇不已。”恭维没错,但并非虚言,所谓‘巫蛊无端,七七妙玄’,指的是紫霄国十四桩巅妙法术:“今日苏景登门,正为这‘七玄七妙’中一项法术事情,求请紫霄高人相助。”

紫游牵将灵识收拢回来,目光也从六耳尸身望向苏景:“苏先生差遣,力所能及决不推辞,还请直言。”

“画虎画骨。”苏景应答四字,又指了指六耳的尸体。

画虎画骨,画皮画髓,巫蛊十四妙法中的一项:做画皮。

画皮小术,莫说堂堂天宗,就是普通妖精也能施展此法,但论及精致、论起惟妙惟肖,天下诸般画皮法术与紫霄国一比,便如顽童涂鸦衬于圣手墨宝。

别宗要做画皮,最好的材料莫过于真zhèng

人皮,便如六耳杀猕占无双城冒戚弘丁那般;但紫霄国不用,只凭一根头发他们就做出与本主全无两样的画皮,尤其妙的是再配以巫蛊秘法,冒牌货传上画皮,自然就会添出本主的日常习惯、细小毛病甚至口头禅,全无需刻意去观察模仿。

传说古时候,紫霄国尚未崛起,不过修行道上二流门宗,曾受当时巅顶大宗‘十万山天’大恩,紫霄派出最最尊贵的七皇子拜入十万山天门下,永奉此宗以作报恩。

后来十万山天宗主带紫霄七皇子出行游历,再回来时只剩宗主一个人,其后一切正常,一直过了六百年,直到宗主大弟子修成‘十万蛮’之术,达到山天祖训要求、有资格继承门主大位,宗主将大位传于大弟子,就此下山云游去了,再不见踪影

十万山天弟子永远不晓得,真zhèng

宗主在六百年前游历天下时走火入魔早已死掉,死前遗愿,希望自己的首徒能继承宗主之位。可当时大弟子不够资格,另有门中长辈对大位虎视眈眈,紫霄七皇子更是外宗之人,代传遗命必不服众。是以七皇子借了宗主尸首的一根头发炼化画皮,冒名顶替重返宗内,整整十个甲子,无数高人眼前不露丝毫破绽,安安稳稳地将大位传给大弟子,完成了恩公遗愿。

直到十万山天盛极而衰,烟消云散后,冒名传位的事情才从紫霄国中流传出来。

这传说是真是假无从分辨,但也足见紫霄的画皮之妙。(未完待续……)

请假

可能是最近天津空气太脏的原因,鼻窦炎发作,今天回家后就头疼,吃了两片止疼片躺下睡了一会,起来时候感觉好了很多,没想到吃过晚饭,开始码字后又开始疼。

头疼得厉害,试了几次,实在坚持不住,疼得我都睁不开眼睛,这他妈的破病!

今天请假,鞠躬道歉。(未完待续……)

第七二九章 看不顺眼

紫霄皇后身边,一位盲眼老者白眉微皱:“以这六耳尸首做一道画皮,怕是不太容易归仙体魄,凡间法度难侵。另外,就算做成了,苏先生还要靠它冒充归仙,这个实在太容易被拆穿了。”

紫游牵却笑着点头:“没问题,能做的!我要这归仙尸首的七根头发,一只眼睛,三片指甲和两寸脚心皮肤。非得和苏兄弟说明白的,做画皮只须两根头发和一片指甲。其他的东西,我拿来试炼其他法术,归仙尸首,等闲见不到!”

盲目老者地位高,修为深,本领大,但为人憨直,天生就没什么心眼,是以弄错了一件事:苏景要这六耳画皮,要冒充仙家没错,但他不是冒充给别的仙家看的,他要蒙骗之人:密封地下从未来过新圆世界中的六耳杀猕!皇后娘娘紫游牵自是看得透这重关窍,故而痛快答yīng



巫蛊紫霄,心藏狂狷。紫游牵自负妙玄十四秘法,既然紫霄画皮名满新圆,她不信蒙蔽不了地面下那些千万年不见天日的‘六耳乡巴佬’!

这边紫游牵答yīng

苏景之际,另有紫霄前辈密语盲目老者,为他解通疑惑。白眉舒展开来,盲目老者呵呵笑道:“原来是哄骗普通六耳,那应该没问题,没问题。”

“人间六耳以画皮之术毁去无双城,七天宗同气连枝,若有机会能以故技奉还,苏景万万不敢错过的。”苏景答得正气凛然。

封印迟早破碎。两圆必有一战,提早打算准bèi

坑人,苏景未雨绸缪。再就是,遥想当初剥皮国内冒充大圣,还真挺过瘾的。

因为过瘾,难免怀念,但愿将来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江南白马镇,叶家大宅。

锵,一声轻响长剑入鞘。

连剑带鞘一并收入囊中,疤面叶非站在原地不动。眉头微微皱起。不知在想什么。他身前七丈处,大头侏儒肖斗斗自地面跃起,抱拳躬身:“恭贺我主,此次破关。剑术又有精进尊主神剑。属下全然抵挡不来。”

叶非一哂:“罚。”

咕咚一声。肖斗斗立kè

改躬为跪,应答得全不犹豫:“属下领罚。”

叶非暂时不做理会,转身走入不远处的园亭中。

小亭精致。一石桌两石凳,桌上摆放着一只铜盆,透出芬芳味道的清水盛满其中,还有两位锦鲤在水中欢快游着叶非落座,俏丽丫鬟款款上前,奉冷茶于主人。

一杯茶水喝干,叶非才开口:“肖斗斗,先说说,我为何要罚你。”

肖斗斗苦笑:“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尊主即便偶尔一两次侥幸,到最后也还是会被您识破,唉,属下明知会有今天,可还是”

不等他说完叶非就笑了,挥手打断:“好家伙,不就是在斗剑中藏力、让我得胜么,怎么说得好像图谋逆反、要夺我大位似的。”

自从苏景喜事、送礼归来,五十几年中叶非落户白马镇,叶非就只做过两件事:闭关参悟剑上灵锐,出关排空修为与肖斗斗比剑。今天是他第三次出关、第三次斗剑。只是这次他才发xiàn

,肖斗斗并未依照自己吩咐全力出手,大头侏儒藏力了、故yì

让主人胜出。

叶非就是这样,贵为一方雄主,可绝谈不到明察秋毫,总是会犯些小错,便如前两次斗剑,他都未能察觉肖斗斗收敛力道但他不怕犯错,也不会因手下犯错大发雷霆,他的实力、势力仍越来越强dà

,且扎根深远隐藏秘密。

不容肖斗斗再说什么,叶非又问肖斗斗:“你追随我时间不短,我的修为如何,你大概了解吧。”

“主上剑术惊仙、道法通天,身具翻天彻底神力!”肖斗斗沉声回答,又把叶非给逗笑了:“扯淡!”

不等肖斗斗的答案了,叶非干脆自己说:“修行这么久,其他姑且不论,至少我能控zhì

好自己的修元,斗战时候想用几成力,总能在我掌控之中。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挪转修元于身外?”

一问过后不等回答,叶非再做第二问:“五十五年前,观离山九子与玄天田上一战,领悟剑上灵锐,你以为我领悟来得又是什么?”

自问、自答,叶非声音不停:“这些年里我参悟的,不是九子的剑术精髓,而是以高人斗战做启发,参悟我自己的剑上灵锐何在参来的,是一个字:怒。”

肖斗斗不自禁悄悄撩起眼皮,露出一线目光,与侍奉园亭内的俏丫鬟对望了一眼:主人领悟的剑灵锐,居然是‘怒’?

两人皆为元老,追随叶非身边上千年,主人的性子他们再了解不过,对敌人冷清漠然,对自己人轻松宽厚,也有大把时候心思难测、脾气无常,但无论是凶是恶是柔是善,他这个人都与‘怒’字不沾边,这么久了,肖斗斗见过主人不高兴,却从未见他真zhèng

怒气勃发。

几乎不曾大发雷霆之人,参悟来的灵犀是个‘怒’字。

“暴跳如雷算什么‘怒’,我心中有怒气,却发作不出,不痛快啊。”叶非笑了笑,话锋一转重归第一问:“我求剑中一怒,可是真要发作开来,想要再控zhì

修元怕就力有未逮”

不难想象,若在试剑时引动‘灵犀’,叶非入怒入狂,全副修元绽放开来,自己都无法控zhì

,到那时莫说陪他炼剑的肖斗斗、侍奉一旁的俏丫鬟必遭杀劫,就是这白马小镇也会被夷为平地。

“所以我才将修元挪移体外,如此一来。真要怒了癫了,凭这宅子里的同族高手也能制得住我。”叶非声音缓缓,手探入桌上铜盆,但并未收元归身,而是用手指去逗盆中两条锦鲤,口中继xù

说道:“可你藏力、让着我,不怒我也能打赢,又怎么可能引动灵犀、让我发怒?”

肖斗斗明白了,叩首:“属下知错了,再请主上出剑。肖斗斗绝不再私藏半分力道!”

第三次。叶非又笑了:“知dào

错了,以后就不会再犯了么?斗到胜负即为生死的关键时候,你敢施展杀我的法度么?”

“敢!”肖斗斗铿锵回应。

“敢?”叶非扬眉。

“不敢。”肖斗斗满脸无奈当真是不敢的,自己的性命、修为、地位。今时今日所有一切皆为叶非所赐。为叶非。肖斗斗万死不悔,又怎能亲手伤了对方。真要到了对决生死一刻,肖斗斗必会收手。

叶非伸手遥遥指点肖斗斗:“是我蠢笨了。就不该找你炼剑。肖斗斗啊,知dào

错了,该受罚也还是要受罚的。”

“属下甘愿领罪,请吾主降下责罚。”

“罚你端盆。”

“是!”肖斗斗先答yīng

下来,然后才抬头、小心发问:“端什么盆?”

当、当,两声轻响悦耳,叶非弹了弹石桌上的铜盆:“端这个盆,起身,随我走吧!”,言罢叶非站起来身来,从乾坤袖中摸出一块皮子,一抖撑开,一枚画皮;再一抖画皮穿着在身,三十出头的疤面人变成个浓眉大眼、弱冠年纪的粗壮青年:“和你们试剑,一辈子也别想引动灵犀。”

想了想,粗壮少年又把长剑取出负在背后,这一来就真zhèng

想个初入修行的后生晚辈了,叶非迈步向门外走去,笑声开心:“去修行道上,问剑去!”

和自己人试炼没有用处,非得去打上别家门去才行!

肖斗斗平端铜盆,亦步亦趋跟在主人身后,眼中掩饰不住的忧色:修为移转体外,去挑zhàn

修宗,纵尊主本领高强,未免也太孟浪了些!那个俏丽丫鬟急忙忙传出灵讯,召集隐匿于左近的本门精锐,追随叶非一起离开,同时对肖斗斗低声道:“主上手段翻天,无需担心,倒是小心你自己吧!若一个失手你把尊主的修为给泼洒了,扒你皮都还不了。”

肖斗斗闻言悚然,急忙忙行转,不止贯力于身且还行布几道护禁与身周,确保铜盆万无一失。

提醒过肖斗斗,俏丫鬟又快走几步追到叶非身后:“请尊主示下,先去哪一宗挑zhàn

?”

“闭关、炼剑几十年,枯燥得紧了,”叶非抻了个懒腰,兴致昂昂:“先玩半年,前六个月走一走中土新晋修宗。”

俏丫鬟闻言咯咯欢笑:“再妙不过!灵元大潮初到,催生新宗遍地这些新人不懂规矩也就罢了,却连天高地厚都不晓得,乱哄哄、四下里去问名门大宗问剑日她娘,该教xùn

!”

六耳为猪猡、今人为刍狗,整座修行道无论正邪在叶非一脉眼中都是仇敌,但‘新旧有别’,他也算得旧人,如今世道上新晋修家乱糟糟,疤面人看着不顺眼!

紫霄国,皇宫内院,紫游牵出手、仔仔细细自六耳尸身上取了应用之物,分门别类妥帖保存,另外皇后娘娘传令下去,吩咐门下弟子为制作画皮做诸般准bèi

。之后苏景也不再逗留,唤回三尸带上四徒,就此向紫霄高人告辞。

紫游牵亲自相送,才到皇宫门口忽有内臣匆匆跑来,在娘娘身旁低低耳语,很快紫游牵面露喜色,笑道:“再好不过!把他带来,拜见离山长辈。”

苏景身后,三尸闻言齐齐眉头大皱——让晚辈来拜见离山前辈?这是要礼物么?

终年打雁,何时也没有让雁儿啄了眼睛的道理,赤目一拱手:“我等尚有要事在身,实在耽搁不起,紫霄仙宗的少年才俊留待下次再见吧,这便告辞了,娘娘请回我等去也!”

言罢童棺振翅,三尸齐齐飞天而去片刻,三尸又回来:苏景没走,留在原地微笑等候。(未完待续……)

第七三零章 巫锥蛊角,和尚不动

来见苏景的,是紫游牵的亲孙儿——七皇子的七世子。

七皇子就是太子了。

紫霄人七年怀胎,普通子民能有两三个孩儿就算不得了了,但对国内皇家、名门这些寿命漫长的修liàn

之士来说,子孙满堂不算难事。不过七皇子实属例外,婚后得六个子女后,太子嫔妃就再无所出,最最尊贵的那个七世子迟迟不出世,直到灵元大潮到来后、三十年前喜讯传来,太子妃又有身孕。

七年后太子家七儿出世,紫霄举国欢庆。对这个孩子紫霄皇家分外重视,由紫游牵带在身边时刻调教。

不多时,紫霄皇孙儿赶到,以晚辈身份对苏景执大礼参拜。见过苏景再拜三尸,对苏景身后四个年轻弟子,紫霄皇孙也口称‘师叔’认真叩首。

见过这巫蛊家的嫡传少年,苏景略显惊诧:“这是巫锥蛊角?”

紫霄人的样貌看上去与汉人几乎不存差异,唯一分别只在于紫霄人眉心上会有一道紫红线迹。可眼前这少年奇特,他的前额、头顶正中居然各生出一枚短角。

额角殷红如血、寸于长,尖顶锋锐如锥,是称巫锥;天顶角颜色乌黑,小小开叉仿若鹿茸,唤作蛊角。

巫锥蛊角,巫祖蛊天眷顾之象,紫霄族人得此双角异象,来日成就无可限量相传,紫霄能从二流门宗成为天宗,全赖于两位先祖参投巫蛊玄机。创下诸多精彩秘法。这两位先祖为一对夫妻,夫额生巫锥、妻顶长蛊角。

两人各得其一,尚有如此成就,何况七世子一人生得双角!

“苏先生来访时,正逢这孩子头上钻角,我在一旁为他护法,这才迎接来迟,”紫游牵微笑解释:“生得双角,昏睡一阵,醒来得刚刚好。赶得为先生送行。将来这孩子行走于世,还请先生多加照顾。”

苏景口中寒暄,恭喜紫霄天宗得奇才晚辈,将来必有异彩绽放。少不了的。伸手入囊取出礼物:狭长剑匣。打开来玄芒迷离、彩雾绽烁。太乙金精铸炼上上好剑一柄!

这件礼物着实沉重,但对方的身份也确实尊贵,今日的世子、将来太子。假以时日贵为紫霄天子!

紫游牵何等身份,喊着孩子来见苏景,又得一份重礼,人情领下来、但便宜绝不会白占,作势一拍额头,笑道:“被欢喜冲昏了脑筋,险险忘记了”说着,自袖中取出了一头浑身赖皮、眼环金丝的大蛤蟆。

纤指叩起,对着蛤蟆的头顶轻巧三下。手指敲在赖皮上,发出的居然是金磬脆响,那头蛤蟆张开嘴巴‘咕噜’一声,吐出了一个匣子。

苏景等人这才晓得,蛤蟆原来是娘娘真zhèng

的藏宝囊。

匣子打开,好像衣袍似的叠得整整齐齐的七张画皮,三男三女一妖精,匣中还有一枚巫石,内中记载了催运七张画皮的咒法心诀。紫游牵微笑解释:“七张画皮皆可以法诀变化。”

少不得,急性子赤目追问:“怎生变化?”

“年纪变化,从囝仔到老翁,从囡丫到老妪,一张画皮变尽一生,全随主人心意,妖、尸亦然。年纪变化,着画皮之人身形也会随之改变。”说完稍顿,紫游牵微笑补充:“苏先生仗剑人间行走天下,随身带着这几张画皮,或有用处。”

知dào

紫霄画皮不凡,但从未想到竟有此等奇术,苏景大喜道谢,随后再次告辞,离开了紫霄国。

飞天之际,三尸不知那根智慧筋跳动,突然想到了个绝妙主意,来到苏景面前齐齐开口:“炼尸!”

苏景一时间没能明白:“什么?”

“你不是会炼尸么?”

“你不是有六耳归仙的独眼尸体么?”

“把他炼成尸奴啊!”

三尸一句接一句,兴高采烈。苏景却无奈摇头这种事情哪用他们三个提醒,苏景早就想到了,可还是那个道理:仙家体魄凡法难侵,沉世渊的炼尸法门虽妙,但想要炼化那头六耳无异痴人说梦。

莫说苏景,就是小师娘浅寻也没这个本领。

三尸眉头大皱,不敢指摘小师娘如何,全都教xùn

苏景学艺不精,丢了沉世渊老祖宗的脸面

此行的重yào

事情已告落实,但既然出来一趟,不妨再小小的兜上两个圈子,苏景一行又分别拜访了另外四大天宗,向同道高人引荐四位晚辈弟子。

正道天宗同气连枝,见到苏景甄选出的无双传人,几座天宗的首脑人物都觉欣慰,四个孩子自也赚了个钵满盆满,宝物礼物不必多说,大成学蒹葭先生收四个娃娃做记名学生,天元道开坛动法为他们做丁甲庇佑,弥天台群僧围坐给他们施静心无垢善咒。另外在弥天台中,于寺中高僧引领下苏景有幸得见一副奇景:

寺庙后山,老榆树下,圆头圆脑的少年和尚一手向天、一手低垂,双腿如弓,挺腰昂首做飞天之行,人也确是在飞:双脚离地三尺,扬起的那只手距离树梢也是三尺,就那么凝固在半空里。

少年和尚算是苏景朋友:小沙弥果先。

三尸见状古怪不已,雷动自有解释:“这老榆树为仙种,小和尚果先嘴馋来透榆钱儿吃,被前辈高僧发xiàn

,急急施展一道定身术,把他定在了半空,于此陈列百年,警示后来和尚,不许偷榆钱。”

“定身术?这样?”赤目若有所思,右手扬起二指并拢向着拈花遥遥一戳:“定!”

拈花手抚肚皮也正想说什么想说什么也挡不住肚子里那三千六百万段胡闹心思,登时歪头拧身张嘴瞪眼。一动不动了。

可惜了赤目的大好法术,没人搭理三个矮子,引路高僧径自对苏景道:“十五年前,果先师侄途径此处,见榆钱儿串串,一时兴起起身去折摘一串,腾身后忽然一声‘咦’、一声‘哈’,就此身凝半空再也不动了。”

苏景对佛法一知半解,摇头以示不解,高僧不多做解释。只是欢愉笑道:“是好事、好事。大好事情。”

雷动在一旁大大撇嘴:“偷榆钱还偷出玄机来了,走了走了,去涅罗坞看启巧去。”

“我想启巧了!”提及漂亮的女子朋友,拈花所中定身仙法崩碎无形辞别弥天台。去往涅罗坞。自也得到一番盛情款待。而启巧虽也开心欢笑,但眉宇间总藏着一份担忧,苏景和她见面不多却相交莫逆。寻了个机会单独找到启巧:“你怎了,若我有能帮忙的地方你只管说。”

“我没事,只是师妹对了,你可还记得蜂侨么?”

苏景记得紫霄尚尚,自也记得蜂侨,那年众多少年弟子于剑冢取剑时,涅罗坞选出的弟子正是蜂侨:当时看上去十三四的年纪,面容犹稚可眼角眉梢里透出一份妩媚风情,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少女。

见苏景点头,启巧说道:“蜂侨师妹天资很好,远胜于我,是长辈们最最看重的几个弟子之一,自入门后便跟在我身后,小妹妹一般咳,”启巧摇摇头,笑容里带了些歉意,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说着说着就跑题,当即又把话题拉转回来:“蜂侨师妹也不负重托,此外她又接连得了三桩大机缘、大造化,星天劫数前一年她刚勘破‘欢喜儿’,晋入远游子境界”

“啥?”苏景真吓了一跳。

蜂侨入修行比着苏景只迟不早,竟然在快一个甲子前就跨入第十一境了,这等精进速度未免也太神奇了些。

“的确是吓人了些,”启巧居然对着苏景吐舌头:“都说她接连三桩大造化了,不止突pò

神速,且还境境圆满。这孩子被长辈们捂着盖着,就等着她破远游化三清时再昭告同道,涅罗坞也大大的露一次脸。以她的精进,怕是不用二百年就能去参悟大逍遥问了。”

蜂侨的斗战本领姑且不论,单只她的境界修持,足以震惊天下了,凭着这一个小妞,涅罗坞可真把其他几大天宗比下去了。当然这种比较不存利害,无伤大雅,只是门宗荣光绽放。

“但后面事情变化突兀,星天劫数到来,我宗启阵应劫,师妹全力施威负伤极重,整整昏睡十年,苏醒后立kè

闭关修持以图恢复,她伤得重但元基未损,行功调养也不过是个时间功夫,本不该有麻烦,不成想闭关十年后,师妹所在地方狂风暴起、气鸣轰荡”说到这里启巧皱起眉头,语气加重:“千年道行一朝丧!师妹修为尽丧。”

苏景惊诧:“怎会如此?”

“我不知dào

,师妹自己也不晓得,好好行功之中忽觉心中一阵空空难受,整整十个境界的苦修就此化为乌有!但掌门与几位祭酒闭门密谈三天后再出来时都面带喜色,说是好事情。”启巧叹口气,摇摇头,这若是好事情,天底下就没坏事了。

苏景也觉得应该是长辈们的刻意安慰,但口中言辞则是:“诸位祭酒何等见识,掌门更不必说,他们说是好事,必定错不了,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启巧勉强笑了下,未接苏景话题,继xù

向下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师妹只能再重头修行,那场劫那场好事过后,她的修行速度明显缓慢下来,一年前才破如是,进入小真一,禀过师门下山游历以作参悟,但之后就没了消息。”

算算时间,天星劫数后二十年蜂侨修为尽丧,又用了三十五年破前三境,这样的速度以重修而论确实慢得可以了(未完待续……)

第七三一章 无影剑宗

算算时间,天星劫数后二十年蜂侨修为尽丧,又用了三十五年破前三境,这样的速度以重修而论确实慢得可以了

“我担心师妹,几次去见师父,想要下山去找一找她,可师父不肯答yīng

,只说这是她的修缘,还着我莫担心,是好事。”启巧叹了口气:“我总是放心不下,正好你来了,你在外面朋友多,能不能帮我这个忙。不是要她回来,只是找一找她,寻个消息,若能再加以照料,我感激不尽。”

涅罗坞不去找人,苏景自也不能请其他天宗或同道帮忙,永远也没有代俎越庖的道理,不过苏景能请妖族来帮忙,寻一寻蜂侨的消息,当年真页山城两小打鬼的交情,苏景不会忘,当即点头答yīng

,立时施法传讯两道,一讯传于六两,另一讯则送往天酬地谢楼,还是要麻烦到三阿公金老爷子。

蜂侨伸手一拍苏景肩膀:“承情、多谢、我去做顿饭给你吃!我只会做面条,你爱吃不?”

“汤面还是捞面?”

“挑剔得你!”巧笑倩兮,涅罗坞真传转身离开,去给苏景下挂面去了。盏茶功夫过后,苏景面前空气中忽然飞出一枚冰身火翅的漂亮蝴蝶,盈盈落于他的肩膀。

苏景识得,蝶儿为涅罗坞真传、长老专用灵讯法形,相比于别宗的灵讯,这冰火蝶儿还藏了一道玄术杀法,及能传讯也可御敌。炼化起来颇为不易。天宗家大业大,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普通门宗来说算得价值不凡了。

蝴蝶振翅,启巧的声音传入苏景耳中:“忘了问你,放不放葱花?”

一句话后,珍贵蝴蝶冰融火散。

苏景觉得这个启巧真是败家,一道离山真传锐金剑讯打过去:放!

天宗弟子行事大气,启巧做面汤一锅,分盛九碗,苏景、三尸、四个晚辈徒儿再算上启巧自己。吸吸溜溜挂面吃完。放下碗筷苏景告辞,又和涅罗坞的前辈名宿打过招呼,飞天而去准bèi

归宗。但才刚刚飞起,忽闻得隆隆鼓声响彻天地。

为苏景送行的启巧眉头大皱:“烦不胜烦!”

离山门外悬钟、涅罗坞外陈鼓。一样的效用。鼓声一响便说明门外有人来挑zhàn



启巧对苏景拱了拱手。歉意道:“不远送了,我去打发那些不知深浅的家伙,

你一路顺风。有了师妹的消息随时传讯。”说完身形一转投向鼓声传来方向,疾飞百丈后她又暂停、转回身,对苏景遥遥摆手,笑:“想喝面汤了也可以随时来!”

大家分别,带着弟子拜访过几大天宗,苏景带人归宗,飞驰途中三尸的嘴巴几乎没有片刻停歇,谈天说地耍贫嘴,没完没了的话题,不知哪个挑头提起这几十年里新晋修家不断挑zhàn

名门大宗,绕得大家不得清净之事,苏景忽然心念一动,随便找了个由头,说是许久未见三阿公了,自囊中取出些礼物,请三尸帮忙跑一趟天酬地谢楼,拜访三阿公、奉上苏景敬意。

三阿公财大气粗,苏景有礼过去,他必有重礼回来,且天酬地谢楼美食美女珍玩无尽,这等美差三尸自然答yīng

,高高兴兴地去了。

支开三个浑人,苏景取出紫霄画皮,对身边四个弟子道:“一人来选一件,穿好了随我去下面转转。”

陈精好奇:“师父带我们去作甚?”

孙希佳眯眼睛:“还要穿画皮莫不是去做坏事?!”小丫头口无遮拦,而说起‘做坏事’,孙希佳的兴高采烈啊,全无言辞可做形容。

“胡说八道,离山、无双皆为正道天宗,何时也不会为恶!为师是要看看你们的剑法习练得如何了。”苏景笑着回答。

正是盛夏时节,是日,六月廿七。

涅罗坞、离山,两宗相距九千三百里,苏景带着四个晚辈弟子足足走了快两个月的光景,回到离山时已是八月末了

撤去画皮,入山门,先去林清畔所在星峰拜见师兄。

林清畔还真是清闲,人不在星峰,去了离山深处一处水潭中钓鱼,身边架了小小一个火堆,钓上来一条就烤一条,吃完再去钓,火堆边上两个酒壶,一枚已空,另只刚启。苏景和四个晚辈到时,林清畔刚钓上一尾大鱼,正挽着袖子擦鱼鳞。

见师弟来了,林清畔遥遥招手,笑道:“来得正好,真真算得有口福之人。”

修行门中有句笑话:面朝西北、张开大嘴。意指喝西北风就算开饭了。修行精深之辈吐纳灵气融身乾坤,再不需yào

饮食,偶尔兴致到时可能会采一滴夏花蜜露、挟一片青青茶叶,放入口中品一品味道,仅次而已了。领悟大逍遥问的高人自己给自己烤鱼吃,怕是千年难见的奇景。

来到近前,四位晚辈口称师伯向林清畔见礼,苏景也做躬身致敬,随即笑道:“师兄这是在烤鱼以悟道?”

林清畔失笑:“是馋了!”短短一会功夫大鱼收拾干净,被架在火堆上灼烤起来,师兄继xù

道:“最近不知怎么了,嘴巴里总是没味道,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总被师兄带着来这里抓鱼烤来吃,馋了,就来了。”

哪里会馋。

就算真的馋又何须自己来抓鱼自己来烤。

重温初入门宗时的小小趣味只因——都走了,就剩下自己。而沈河出关之日将近,最后这一个‘自己’也就快下山去了,还会再回来么?林清畔自己也不知dào



苏景大概能晓得师兄的心境,可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含糊一声:“师兄好兴致。”

“比不得无影剑宗诸位高人的兴致啊。”林清畔回应了一句怪话。

苏景身后四个弟子都面露惊诧,苏景则全无意wài

:“师兄知dào

了啊。”

“一老汉。四个小娃,自北向南一路九千里阔步猛进,沿途只要有新晋修宗必做上门挑zhàn

,连挑四十三宗尤其一个四五岁、红头绳的斜眼丫头,打人必打脸,每逢她出战,对方落败倒不会受伤太重,但一张脸孔必会被抓成花瓜短短两个月无影剑宗声名鹊起,风头狠劲。”

林师兄边说边笑,苏景也笑了:“我劝过孙希佳。让她别扮成个斜眼丫头。看着太别扭,可丫头自己喜欢。”

“扮瘸子小娃的是谁?”林清畔问。

“启禀师伯,是弟子顽皮。”光明顶真传女弟子陈精快步上前,跪下磕头。

孙希佳犹豫了下也跟着一起磕头:“弟子也不再扮斜眼了。”

林清畔哈哈大笑。摆摆手:“都起来。站一边等着吃鱼!”

孩子们调皮。了不得也就是扮个古怪模样,相比于苏景,四个晚辈的顽皮又算得什么?

煌煌天宗、剑出离山的高人。代掌门、小师叔带了四个小真传从北向南一路打下来,见了新晋门宗就去折人家的威风只因新人这几十年里总来离山挑zhàn

。这是何等的胸襟。

“新入修行,忽得浩力,又无名师引导,心境难免浮躁,这个时候挫一挫他们的锐气不是坏事。”林清畔倒给了苏景一个不错的借口,又笑一阵,再开口时问题没头没脑:“如何?”

如何?什么如何?不外两重:我们的弟子如何,被挑zhàn

的门宗如何。

灵元大潮到来不过最近几十年的事情,那些新晋门宗纵然得机缘拾造化,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有多高深的造诣?哪比得妖精不成、无双希佳这四个天赋了得用功勤奋、再得名师指点、修习巅顶正法的娃娃来得扎实,一路下来战无不胜。不过被也有几家个门宗给苏景的印象颇深,他们法术剑走偏锋、邪佞且犀利,颇有独特之处。

将一路挑zhàn

情形大概讲过,苏景最后说道:“大潮之下,成道者众,其中不乏惊奇人物、惊奇之术,只是时间尚短以至火候浅薄,假以时日,或能成气候。”

林清畔全当听故事,点点头不置可否,自袖中摸出两块玉简递给苏景,后者接过来以灵识相探,前一块是苏景巡游其间离山门务,一条一条分列明白,全没什么可说;后一块玉简中记录的则是最近修行道上发生的事情,哪里又有新门宗崛起,哪位旧宗高人伤愈出关等等,大部分都不值一提,但有一件事让苏景颇感兴趣:

三宗来历莫名的修家,最近几月中横扫新晋修宗,逐个上门挑zhàn

,均未尝一败。

无影剑宗,一老四小五人,四小中有一个斜眼一个瘸子;

游云道观,独一人,中年女冠,面孔焦黄;

第三宗自称‘掘谷’弟子,三人,一个红衣裙丫鬟打扮俏丽女子、一个手捧铜盆管家打扮大头矮子、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后生,前两人为奴仆,从不出手,只有那个年轻后生动手。

苏景稍显惊诧,居然有人和自己做一样的事情:“应该也是乔装改扮的大宗弟子吧,什么来历?”

林清畔摇头:“不知,都来无影去无踪的,还在查,尤其第三宗和你们、和那位游云女冠不同,掘谷弟子既问剑、也夺命。三人登门后,对方应战,则只斩杀应战之人;若不肯应战,后生一剑破去护篆,杀尽全宗!”

如此做法绝非正道中人,但苏景也当真不曾联想到叶非身上去,凭叶非的手段本领,又何必去那些小门宗试剑。

“来来来,吃鱼。”说话的功夫鱼烤好了,林师兄热情招呼。

师兄的修持、剑法自不必说,可他的手艺么苏景尝了一口就再不忍吃下去了,奈何师兄招呼殷勤,不吃让他老人家面子不好kàn

,苏景先赞了一声‘好吃’,随后转头问四小:“你们觉得如何?还可口么?”

四小不是三尸,哪敢说半个不字,纷纷点头连声称赞,苏景关爱晚辈:“爱吃就多吃些!我这份分给你们,快去谢谢师伯。”(未完待续……)

第七三二章 幽冥故人

看着四小吃烤鱼,苏景又把此行所见、几大天宗中‘巫锥蛊角、和尚不动、蜂侨重修’等事报于师兄,这三件事里苏景有拿不准的地方,可林清畔何等见识,闻言欢笑,连连道:“好事情,好事情啊!潮汐汹涌,又到奇葩绽放、万法争艳之时!无需太久,五百年后师弟你再看哈哈,哈哈”

老人真个开心,话未说完就已放声大笑。只是这笑声中稍稍藏了一份遗憾,五百年?那时的精彩,不知自己还看不看得到。

少年不懂老人沧桑,孙希佳放下手中烤鱼:“师伯的意思,三家天宗的怪事,皆因大潮造化?”

“启禀师伯,弟子能喝口酒么?”陈精实在耐不住烤鱼的涩口,待长辈点头,她喜滋滋地喝了口酒,酒是好酒,入口淳厚绵软,陈精眉飞色舞,少女讲义气,一杯就自己就抿一小口,杯子向下传给另外三个同伴,鱼肉太难吃,大家都喝点酒掩一掩。之后陈精话归原题,似是有些不甘心:“别宗都有造化,咱们离山弟子没有得机缘的么?”

话说完,林清畔的神情愈发欢愉:“谁说没有,随我来!”言罢站起身来,四小大喜,终于不用再吃烤鱼,不料师伯马上又坐下了:“不急不急,吃完鱼再带你们去看有趣事情。”

千辛万苦吃过又腥又辣还半生不熟的烤鱼,苏景绽开云驾带上众人,按照师兄吩咐直奔刑堂所在律水星峰。

星峰上。白羽成正在打拳。

不是什么法术、斗战拳法,白羽成的拳,在道理上有些相似凡人习练的‘八段锦’、‘五禽戏’,但要高深得多了,拳法唤作‘鱼龙戏’,行拳时配以吐纳,可清心醒神调理精元。这是离山的入门功课,修习水行真法的弟子在正式行功前,大都会打上一趟‘鱼龙戏’,算是个功前准bèi



白羽成列位真传之前一直随龚长老修行。是离山中最最讲规矩、识礼仪的弟子。可是今天见长辈来到,拳脚全无停顿之意,理都不理继xù

打他的鱼龙戏。

金乌神目如炬,稍一留意苏景就发觉。白羽成虽双目睁开看似全无异常。实则神光内敛。他在看、目光并不游散,但他看的不是周围景色,他看的是自己!精神之专注于自己一片小世界之中。

还有就算小娃顽童。打拳踢脚之间也会带动些风声,不过白羽成的‘鱼龙戏’纵跃腾挪动作不小,却不曾引动分毫空气流转,他在大天地中打拳没错,可他所有的劲力都蕴于体内,半分不曾外泄。

“这套鱼龙戏,他已经打了几个月了。潮汐造化。”林清畔开口对苏景道:“你下山后第七日,有律水峰弟子急急来报,说是白羽成行止古怪,疑为走火入魔哪里是什么走火入魔,思意潜如蛰龙,精奇敛归心髓,待他醒来时候你再看!”

白羽成打‘鱼龙戏’的时候忽然中邪了,停不了手、不知外物,一连打了几个月,不知还会再打多久

潮汐造化惠及离山,且得益者还是苏景的朋友,苏景喜形于色:“那时会如何?”

一声大笑,师兄负手迈步离开:“我也不晓得,总归好事就是了。”

机缘千变、造化无端,大潮到时生奇葩绽异彩,但究竟是什么样的造化,会给人何等成,现在无法预计,即便以林清畔的见识也断不出白羽成的未来。

辞别师兄,苏景返回阳火道场,接连三日开堂做课,指点阳火一脉弟子修行,三天后谕令传下,‘妖精不成’三位弟子再度下山,仍扮作无影剑宗传人,继xù

去挑zhàn

修行门宗。金乌阳火、斗中精进,尤其他们正修持的‘剑刹天乌’之术,想要提高精进,非得去做真zhèng

斗战不可。

三个娃娃还小,让他们独自下山不太妥当,樊翘接过了苏景的老汉画皮,与三子同行代为照看。苏景则带上无双孙希佳,一道灵讯打入幽冥,请封天都尤朗峥施法,开出阴阳路,师徒两个去往幽冥!

苏景对弟子们说过的‘地煞天罡所在之处’不在阳间,在阴世。

阴阳有别,修法各异,幽冥厉鬼修行也有境界之说,但不讲究什么冲煞夺罡,是以幽冥世界仍有上好煞、罡存zài



无双修法不似金乌阳火那样在第五境暗藏玄机,不过以古法修行会得到更好元基绝不会错,孙希佳这孩子平时机灵古怪,心性却高傲异常,不怕危险更不怕吃亏,愿以古法完成第五、第六境的修持,苏景当然会做成全。

进入幽冥,落脚昔年老巢不津城,将一块玉简递到少女手中,苏景说道:“适合无双修行的地煞、天罡位置就在玉简内,为师另有要事在身,没空子再照料你,你自行去修行吧。”

幽冥不比人间,此间恶鬼怨魂一见阳身人立kè

就会扑来上分噬,种种凶险苏景在人间时早都吓唬过孙希佳等人多次了,孩子心意决绝,苏景现在也不再多说废话。

孙希佳认真施礼,最后又检查一遍随身宝物,驾起自己的素绫云,满面紧张着飞走了。她前脚离开,小师娘麾下猛将尸煞阿二便告显身,对苏景点点头:“少主放心,属下性命担保,必护得小丫头平安。”言罢身形一转,化作一只灰色尸鼠,在地面奔驰如烟,紧紧缀着孙希佳的云驾。

哪能真让一个才入第五境的小女孩独闯幽冥,沿途各阴阳司苏景早都打好了招呼,另请尸煞猛将全程相护,担保万无一失。

不止孙希佳,将来‘妖精不成’或者其他离山弟子再下来都是如此,不过等闲事情、普通危机,苏景安排下的这些势力都不会露面,让孩子们自己去应付,这是不可少的历练。苏景就是风沙磨砺出的韧草,他看重的弟子也不会去做暖窖中的鲜花。

目送弟子远去,苏景也告启程,先不急着去封天都,直接取道西陲去探望小师娘,无奈,抵达西陲时才发觉剑qì

封疆,那方圆千里地方都被小师娘布禁。

浅寻守住那只碗、盼望着有朝一日八祖能再从碗中出来,但不是说她就此枯守干等下去,结法设禁闭关,先疗伤、再对剑术做精研小师娘根本无意飞仙,这世上也不存她的敌人,碗中陆角是她最后的心愿,剑上杀术是她唯一寄托。

苏景靠近不得,只能在远处叩首,心中默默祈念一阵,浅浅叹气转身离去。仍是不忙去封天都,绽开双翼行驰如电,直奔极乐川去看如今专责负责发落修家游魂的二品大判,师兄贺余!

师兄弟见面,自有一番欢喜,值得一提的是师兄还是老样子,说笑不久就轰苏景,公事繁忙得很,大人尽职尽责,没工夫听那凡间小子啰嗦,得知人间太平、离山安好、徒孙儿白羽成得了造化,师兄心里踏实得很。

见过了贺余,苏景才去往封天都,途中还去了趟‘死不瞑目宫’,他和肆悦鬼王没交情,但和肆悦王麾下王灵通、方亥方菜兄妹曾共患难,既然顺路就不妨见上一见,聊聊说说开心得很。苏景的性子里,有个‘念旧’的梗

不久后苏景抵达封天都,高入云霄的芙蓉神塔就建在城内,毗邻阴司总衙。由尤大人亲自指点着,苏景催动阿骨王袍,为神塔加持诸般法度。

法术事情无需细说,一晃十个月有余,塔中法术完成,苏景本拟就此返回人间,不料阴阳司又有消息传来:褫衍海小世界开始‘吐纳乾坤’,敞开一线。这倒是巧得很了,苏景暂时逗留于幽冥,急行赶去褫衍海探望十六老爷和蚀海大圣。

才一进入褫衍海,便猛听得有人‘哼’有人‘哈’,两条巨大怪物一个自天上山脉倒挂、一个自地面云海腾身拦住去路,也是老熟人,云哈白哼两大褫家外戚。虽然多年不见,可褫衍海几乎不见外人,好容易见过一两个哪会轻易忘记,两头怪物欢欢喜喜地把苏景往云海深处领但让苏景甚是失望的:

大圣没见着,他还在翻覆眼内沉睡、养身,为保万无一失,阴褫施法封闭了这处穴眼,除非大圣彻底复原自己出来,否则封闭法度不可破开,苏景心里好奇得发痒,他是真想知dào

蚀海大圣究竟变没变女妖精。

十六见到了,但见了等若没见——小蛇身躯绷得笔直,好像根长钉似的,大头朝下脑袋扎在云海深处一座三尺方圆的惨白礁石上,一动也不动,浑然不知外物,根本不晓得苏景来了。

苏景好奇,问身边的褫家家长:“这是作甚?”

“彻地定、彻地关、彻地无极上上修持。”七寸褫还是老样子,对外人冷言冷语,能回答苏景这一句已是好大的情面,想它能仔细解释两句那是痴人说梦。

反正是修liàn

,好事情,褫家的法术苏景也没兴趣多做了解,直接问道:“还需得多久,十六能完成修行?”

“别问我,问天去。”七寸褫烦不胜烦,甩了甩尾巴尖,游走了,只看脾气性格,真觉不出他竟会是十六的亲戚。

两个要紧同伴都未能真zhèng

见面,不过当初留在褫衍海中的另一批手下,苏景如愿得见个个变化非凡!(未完待续……)

第七三三章 煞变

当年褫衍海中,苏景一行先斗尸煞再战巨灵,褫家漫长岁月中收集来的巨尸恶煞被斩杀殆尽后,尸中所蕴凶气沉落海底,由浅寻施法结域保其完整,又指点苏景,让他麾下‘六合青龙’、‘十二煞将’、‘十七迦楼罗’都沉入云海去吸敛、炼化凶气。

一晃几十年过去,当初沉积海底夜叉尸、春秋蟾、隆天大捕黑无常等诸多悍尸的凶气皆已不见,都被苏景的尸奴手下吞吃个干净。

吃完了,但还没‘消化’,距离彻底炼化尚远,不过这些怪物的变化也足够明显了:

十二煞将静静沉坐海底。端坐中姿态雅致,双腿并、双手合收于小腹、直腰挺胸微收下颌,更让苏景吃惊的是它们的扮相——身着红妆颈垂明珠,每人头上都蒙了一顶合欢喜盖。身形凹凸有致、周身颜色曼妙,分明是十二个待嫁新娘。

苏景吸溜了一口凉气,转回头和身边人对望一眼这趟苏景入幽冥后不久三尸也赶来汇合,另外阴阳司中身份最高的甩手闲人顾小君也伴做同行。

苏景身后,顾小君和三尸也是一样的惊诧。

十三煞将得自喜袍女鬼老巢,后来被墨巨灵打碎一只,只剩下十二头,如今它们终于修出些火候,居然个个都是新娘子。

与‘新娘煞’端坐不同的,苏景的‘六合青龙’首位相接围城一个大大的圈子,正旋游不休。

六合青龙是苏景的自吹自擂。本为剥皮国皇家嫡传的六大蛇妖,都是蛇如今只剩蛇尾巴了,齐腰以上、上半身化归人形。

半人半蛇是蚀海大圣平时喜欢的身形模样,苏景见得多了,本不值得奇怪,但此刻他仍瞪大了眼睛。半人半身没错,可都变成了女子。

双目狭长、娥眉浅淡、下颌尖尖的妖媚女子。上身寸缕无着,唯独脐门上贴出一片金鳞。但不知为何六个女子背后横七竖八伤痕累累,仿佛刚挨过一场鞭挞酷刑。而赤痕道道、冰肌玉肤、媚人面貌相映相融,又变成了另一份勾魂动魄妖冶诱惑。

拈花早知它们是尸。全不动色心。可惊诧绝免不了,愕然:“怎么都变成了娘们?”说完,一只手抬起摩挲下颌,又道:“长得还都不错。”

夸就夸吧。无所谓的事情。可小胖子一边赞。一边目光挪转,看看顾小君、再看看海中妖尸体、跟着又来看顾小君比较之意不言而喻。三尸一个、如此个个如此。

看小君、看尸煞;看尸煞、看小君。三尸的眼睛忙坏了,顾小君心里也气坏了。

不理会三个浑人。候补女判径自望向苏景:“尸煞归元,身照本性。这窝蛇子活着时候想是淫得很,如今修liàn

小成、变成荡女尸妖也不奇怪。”

苏景点点头,目光再转,去看十七伽罗楼,海中哪有什么伽罗楼,只有一副丹青长绢,在云海深处飘飘荡荡。

长绢长,三丈三。

正面画色明媚,阳光灿灿下,画中十七位黑袍僧侣或帮锄帮耕、或扶老携幼、或救危济困,都在行功德做善举,另外,画卷左侧首段大片留白,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年轻和尚,面上笑容欢喜、目蕴慈悲之色,五官、表情分明是苏景化身欢喜罗汉。

画上景色栩栩如生,饱颜满工之卷,境意并不难解:欢喜罗汉开心做笑,十七僧侣布惠人间、普度天下。

但当长绢反转,另一面的图绘显出,笔锋画突变,欢喜罗汉仍在卷左端,目中蕴煞面色含怒,画中却再不见了十七僧侣,换而十七头擎叉挥刀的丑陋怪物,绢上人间碎尸填海血浆喷天,幸存之人匍匐炼狱哭号悲嗥!

欢喜罗汉愠怒,十七杀鬼便要屠戮乾坤!

是画亦非画,因画中一切都在动,正面僧侣助人、合掌宣佛号;背面杀鬼肆虐,口中桀桀笑,与其说是画,倒更像一副微缩世界。

十七迦楼罗来历复杂,本为高僧前十七世恶人罪业,被邪佛加持凶法变作凶狞迦楼罗,于摩天刹内得影子和尚点化心中种下善根,再得罗汉法棍正身正性这些怪物身俱善恶两性且两性皆入极,善时可舍身饲虎喂鹰,恶时能掀滔天血海,而他们为恶还是为善、杀生或是度人,只在欢喜罗汉一念之间!

十二煞将扮喜娘、六合青龙变荡女、十七伽罗楼全都钻进了画中。三尸品头论足,苏景也饶有兴致,看得正开心时候,云波猛一荡漾,煞新娘、蛇女尸、画中罗汉齐齐抬头,同时向苏景望来。

他们仍在炼化吞入体内的凶气,但灵犀明锐,都感受到了主人气息。

顾小君不炼尸,不过她是阴阳司重员,大凡与幽冥相关的法术事情她都有了解,对苏景道:“古尸凶气吞尽,只差炼化未尽全功,到了这个份上它们在何处修liàn

都一样不对,不是哪里都一样,在你王袍内修行对它们好处更甚,你大可将它们收回身边,带离此处了。”

“现在能打么?”苏景挑拣最有用的问。

“自然可以,御敌时唤它们出来斗战,闲时就让它们继xù

炼化凶气,两不耽误。”

苏景开心点头,手一招,云海掀巨浪,新娘子、妖媚蛇、善恶画卷卷荡腥风破海而出,来到苏景面前齐齐躬身施礼,其中以画中迦楼罗最为诡怪,反面绢中十七杀鬼有的身上披着浓浓血浆、有的口中咀嚼着生肉碎骨,一个个都吃力无比得自画中挣出,进入真实世界、对苏景弯腰臣服;可正面画中那十七位仁德僧侣仍留在绢上,双掌合十于画内向苏景问礼。

性本恶、后生善,迦楼罗善恶两面凶恶在前,所以恶面杀鬼此刻的道行更深厚些,无需主人相助他们也能走出画卷,善面僧侣现在想要出画,还需的苏景一道灵识托扶。

拈花围着半裸女妖和新娘子们打转,看不到的美人总是更勾人心思,尤其拈花个子矮,昂着头隐隐能看到盖头下‘新娘子’的白皙下颌,心里就更痒了,回头道:“云哈白哼!”

两头褫家外戚赶忙上前侍候:“贵客何事吩咐?”

“去给我找棵树枝儿来。别太短,得直、越细越好。”

翻天覆地,众人头顶高处就有山林,白哈奉命去摘树枝,顾小君纳闷问拈花:“找树枝作甚?”

“挑盖头,看新娘子啊!”拈花语气嗔怪,觉得这明摆着的事情顾小君还要问。顾小君却更纳闷了些:“你不有剑么,还要什么树枝?”

话音刚落拈花突然怪叫一声,一贯好脾气的神君这次发怒了:“煞风景!剑为凶器,用来挑盖头?亏你想得出!将来你嫁人时候,让苏景拿剑来挑你盖头!”

前半句还算正常,后半句纯粹诨话,饶是顾小君以为自己早都‘适应’他们三个了,结果还是腾地红了脸,又急又气银牙紧咬怒视拈花,万不成想拈花又摸着肚皮喜不自胜:“顾小君,你这样子最是俏丽风情,好kàn

!”

另两个矮子一起点头附和:“好kàn

,好kàn

。”

顾小君服气了,无话可说,真zhèng

服了。

片刻功夫,树枝找来,明明嘱托了‘别太短’可还是短了点,害得神君要踮起脚尖抻直胳膊才能用树枝够到盖头,拈花口中哼了个靡靡小调,手腕一抖,将一头‘新娘煞’的盖头挑开,下一刻,拈花口中小调戛然而止,三尸齐齐‘妈呀’一声怪叫:

瑶口尖颌,双唇艳艳,若只看鼻下小半张脸,即便算不上绝色但也足足当得美人之赞,可是上半张脸又哪里是脸,干脆是一团黑红烂肉,酱乎乎软塌塌,丑陋到触目惊心!

以前鬼身煞将就难看得很,可至少还能分辨出五官,哪像现在,大半张脸完全揉捏一起,烂的!

如此可怖其实也不难解释,煞将炼化古尸凶气的过程就是身魄蜕变的过程,现在正变到一半,自然难看惊人,假以时日、待到功行圆满,十二恶煞就会变成十二金钗了。

拈花赶紧把树枝儿扔了,盖头重新覆盖尸面,他仍心有余悸,嘱咐尸煞:“时刻加持着法术,可别让风把盖头吹跑了。”

十二位新娘子一起轻轻点头,动作含蓄、似有娇羞之意,又把拈花看得打了个寒战。

自己的尸奴煞卫变了样子,对此苏景只觉有趣,但并不如何在意,不过另有一重变化在他灵识中显现的明白:这些凶物的尸气、煞意都告内敛,归于身髓深处,若非自己早就知晓它们为何物,只以金乌灵识相探的话,完全察觉不出它们是尸煞!

心念转,手挥动,怪物们被尽数收入阿骨王袍,此间事了,云驾催起一行人离开褫衍海。

飞出不久,赤目忽又开口,问苏景:“变成啥了?拿出来看看。”

问题莫名其妙,苏景身边顾小君不懂,俏目望向苏景,眼中满是疑问之色。(未完待续……)

第七三四章 绣色扇,人鬼屏,花烛夜

阎罗皇朝,文治武功,百官各司其职,大判与王公虽都贵为一品,不过权责差别分明。

大判掌管阴阳司、守护轮回,麾下大差成群鬼役无数,但判官属文职;王公则不同,若想在神君殿上封王,非得有显赫军功在身、万鬼首级垫脚不可,是以神君驾前诸王,皆为将帅之统,是武职。

于诸王之中,‘阿骨王’算是个例外,不过循例他也算得‘武职’。如今神君早已不在,文武差别再无从谈起,可是这重差别还是会体现于一处:官袍功效。

文官袍养性修神,当初鬼袍护魂作用比着护身更明显就是这个道理。

武官袍屯兵炼将,具体于苏景而言,麾下猛鬼在阿骨王袍内修liàn

,要比着原先的大红袍强上许多。这一重分别,即便顾小君也不知晓。

苏景鬼袍中,常驻着影子和尚、损煞僧和血衣奴、恶人磨。影子和尚修liàn

有自己的禅卷妙法,他只借用袍子的力量,不受袍子法度;但另外三支凶兵全都领受了王袍法度

苏景晓得顾小君疑惑,口中解释了几句,把袍袖轻轻一挥,顾小君眼中景色突变:只见苏景身后,浮现出一座恢弘大庙,禅家寺院的格局,颇有气象占地广博,庙中却空空荡荡不见一僧,山门巨匾三个大字浑厚有力:损煞院。

苏景身前,三百里平湖铺展,湖面如镜不见微澜。偶尔有些小小鱼儿跃出水面,好一派宁静风光,湖畔有石碑一座,三字清秀娟逸,可字题却着实‘险恶’:沉冤池。

此外苏景头顶百丈处,另有一面大旗迎风卷扬,这旗子不陌生:恶人磨。

苏景再次开口:“屯兵于袍,阿骨王袍内自有法度行转、会炼化出一件适合鬼兵修持的宝物也可将其看做是兵营。损煞僧平时都在这庙中修liàn

。”说着,回头向身后大庙一指。

随他指点,‘损煞院’陡然变了颜色。只见丝丝缕缕的血色。自寺院的砖、石、瓦、墙疯狂蔓延看来,瞬息间血色铺满,刚刚还饱蕴慈悲轻透禅香的清静福地,就那么突兀地变作一座涂满了血浆的凶庙。提息吸气。血腥味道熏人欲呕。

再转眼血浆咕嘟嘟地自大寺墙壁、门柱等各处汹涌溢出。血落地,化凶僧,一众损煞僧显身相见。对苏景躬身施礼!

该显摆的时候苏景绝不‘私藏’,面带微笑,一指身边顾小君,对众僧兵道:“见过顾大人。”

少不得,一片震天断喝,僧兵拜见顾小君。

僧兵涌出但大寺岿然不动,血红巨庙既是僧兵的修liàn

地、栖身营,于战时更是王袍另赐于凶兵的一座源力大阵,庙长存则僧兵战力不衰。

不等顾小君说什么,苏景又道:“血衣奴本为判官袍收编的军马,后来我的红袍变王袍,这支精兵也渐渐被炼化改变从军容到兵魄到旗号都改了,如今他们唤作:沉冤郎。”

说话间扬起手向着面前大湖一点,顷刻间水声如雷巨浪轰动,宁静湖水就此沸腾开来,但水浪越急激流越乱,水质就越发清澈,呼吸功夫整座大湖都彻底透明,肉眼可见无数白骨自湖底扶摇而起,咔咔怪响之中迅速拼凑成一条条长梭般两段锋锐弧度狭长的兵舟脱变自沉舟兵的精锐阴军,如今列阵再不是那小小的乌篷渔舟,换而白骨战船!

非一艘,湖面陈列,整整两千舟,只见骨舟不见军兵。

“三卒归一舟,两千舟就是两千神剑,动击时飞刺遮天;两舟能化一幡,一幡可唤七十七道游魂野鬼助战;百幡可化一旗,旗动幽冥恶鬼奉召入阳间助战如今这支兵炼化得不够火候,唤请的恶鬼实力有限,大概比着我麾下的锦纶、楚江还稍逊半分;此外还差最后一变未能炼成:十旗结灵坛,灵坛所在方圆三千六百里内,大寺小庙,城隍土地,从佛祖宝龛到大仙牌位,所有香火供奉之位所附法灵,皆尽奉召前来、助战阿骨王!只是这最后一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炼成,唉。”

口中说的是‘火候不够、不知何时能炼成’,可苏景脸上那副洋洋得yì

、两颊快要笑出两朵花儿的模样实实在在落入顾小君眼中,顾小君也笑了初见苏大人时,同样的笑容在候补女判看来无比厌恶,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景一笑,顾小君就忍不住地想和他一起笑。

苏景再昂首、望向天空的‘恶人磨’大旗:“三千恶人磨厉鬼,栖身、修liàn

于大旗内,这旗子是我阳火凝结,舍不得换掉,就将王袍法度融于其中,接着沿用此旗了。对了,王袍中还有一座风雷池,专供赤蟒修liàn

,它们正在池中炼化龙煞,就不唤它们出来了。”

将阿骨王袍内藏势力解释过一遍,顾小君就明白之前赤目所问‘变成什么样子’所指何物了:鬼物入得王袍,可得一道修liàn

‘洞府’。

但顾小君心中又升起另外一问:“你的人少了许多?”

损煞僧原为两千余众,可血庙前显身的不过六百众;沉冤郎就是血衣奴,来自削朱沉舟兵精锐,共计两万,如今三卒归一舟,大湖上两千白骨兵舟;恶人磨更是泱泱大军,刚听苏景说只剩下三千人了?

人数对不上了。

幽冥西仙亭、人间玄天道,这些凶兵连番参与大战,有过不小的伤亡,但也不会只剩这么少。

苏景应道:“阿骨王袍不收残兵老弱,筛选下去了一批,不过王驾专权,为我效命损丧、淘汰兵马能直接投入轮回,下一世为人、托生殷实康乐之家。”之后苏景挥手收了血庙大湖和战旗。云驾再起继xù

飞驰,这才转头望向赤目,去应他的问题,笑道:“你来看!”

手一翻,苏景自袍内取出一柄瘦骨折扇,腕子微抖‘哗’一声折扇打开,正面两字:绣色。瘦金体,陪着三根青竹几枚飘翎,说不出的精雅,一方朱红古篆落印仔细辨认:阿骨王印。

扇子翻转过来。却是大失体统、大伤风俗的春色艳绘。六条蛇女彼此纠缠,赤身相绕正缠绵,个个星眸迷离双颊潮红,檀口半张欲色盈面。她们的手上、身子的动作、姿势就更不用提了。但非说不可的。艳归艳靡归靡,‘画工’却如神鬼笔触,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血脉贲张。一扇春宫。

王袍若是活的,算得趣人。给六条蛇安排了一只春宫扇做炼府道场。

赤目爱色更爱宝,登时跳起来双手牢牢抓住苏景的腕子,把自己吊在本尊身上:“苏锵锵,我为你操劳毕生,我为你风火闯荡,我为你披肝沥胆,我为你”

“给你拿着。”苏景听不下去了,先把赤目放在地上,再把‘绣色扇’递到了他手中,一来扇为王袍法度,‘六合媚娘’在扇中就等若在袍内,拿出来也无妨不会耽误它们修liàn

;二来宝物在三尸手中与苏景手中全无分别,既然赤目如此喜欢就让他拿着便是。

赤目大喜,一褶一褶合起扇子,又哗一声抖开,啪啪啪地给自己扇,那千万斤的快活全都挂在了脸上。真人为义气之辈,得宝物不忘同伴,给自己扇了几下,又去给苏景、顾小君和两个矮子兄弟扇风。

苏景再抖鬼袍,连四扇屏风摆放面前,正是迦楼罗那副两面画卷,不知是不是王袍‘偷懒’,直接把长绢做成了屏风。四扇屏,扇屏顶头都有一个狰狞大字,接连一起:是人是鬼。

字墨泼溅,气意饱满如天神喝问:是人是鬼?

屏风上的行善亦为恶的凶物,是人是鬼只凭阿骨王一声号令!

是屏风,但另又奇妙之处,端放原地不显什么,但主人一动屏风便氤氲开来,失了形质却不改图绘,化作一片浮光幻影,悬浮主人身后三丈地方。

雷动天尊最近修心养性,蓄起三寸胡须,正看像大毛笔尖侧看如山羊胡,天尊手捻须髯:“是让万家生佛,还是让血海泼天?也只有本座能约束得这些小家伙了苏锵锵,我为你殚精竭虑,我为你生死不吝,我为你不闹洞房,我为你诶,对了,不说了。”小短手伸出,接过了苏景递给他的大屏风。

绣色扇、四扇屏后王袍再震,天忽然黑了。苏景身后,赫赫然,挂红结彩宽敞喜房一座,红花簇拥喜匾高挂:花烛夜。

门屏开放清晰可见,一拉溜十二位盛装新娘端坐红床,合欢喜盖笼罩螓首,只隐约可见十二位新娘子的下颌尖尖,莹莹如玉,何须掀盖头,只看这一线景色便知她们芳容无双。

与四扇屏有些相似的,主人不动‘新娘’不动,主人一迈步,洞房立kè

化形变作十二台红红花轿,有鬼身轿夫担了,不过新娘不上轿,步履款款跟在主人身后,花轿再其后,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群小帽红袄的‘闲杂人等’,吹拉弹唱锣鼓钟磬,喜庆调子顷刻大作。

“你为我剑惊鬼神,你为我阴阳闯荡,你为我诛妖辟邪”这次不等拈花开口苏景就主动笑道:“花烛夜,你带着。”

花烛夜归了拈花,拈花本来开心得很,可一想盖头下的新娘模样,又有些闷闷不乐了,带着新娘子们在苏景云驾上转了两圈,回到原地对赤目皱眉道:“真人啊,我有忠言逆耳,可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你这扇子实在有伤教化,不妥得很,尤其不配你仙家身份啊。”

“咱俩换?”赤目眨眨红眼睛。

“好啊!”拈花伸手就去抢赤目的扇子——

这一更晚了,不好意思,啰嗦解释下,还是头疼,然后睡了一觉,娘嘞,醒了就不疼了,赶紧写~~(未完待续……)

第七三五章 第二条路

拈花实在不喜欢‘花烛夜’十二新娘煞,赤目倒是觉得‘一房子新娘’的宝贝,比着一扇子蛇妖美人更威风,痛痛快快地和拈花对换了宝物。苏景一行继xù

飞驰,去往封天都。

芙蓉塔法度加持完毕,此间故人拜访一圈,阴间事情暂告了结,苏景打算回阳间去了,那条阴阳路是尤大人借用一品冥殿力量开辟的,想要回去非得去封天都不可。

一路平安无事,抵达封天都见过尤大人。

寒暄几句过后尤大人引路带他们去往后园,正待施法开路时,尤朗峥忽然眉头紧蹙,面露惊诧!

几十年休养生息,阴阳司政务早已恢复正常,这幽冥中还能让尤朗峥皱眉的事情实在不多。苏景什么也未能察觉,但他好歹是阎罗钦封的阿骨王,幽冥有事不能不理,见老大人面色有异正待开口相询,不料尚未及出声,突然间一声洪钟巨响震彻磅礴冥宫。

时刻追随于尤大人身边的小鬼差妖雾低低一声惊呼:“昧明钟!”

昧明钟,自封天都总衙兴建之日起就陈列于此,专做‘凶物越境’示警之用,上次这口钟响起来,还是小不听发动玉皮蛋进入幽冥来寻找心上人的时候。不过那一次钟声敲响可不是因为不听。

钟鸣,因不听手中的盆景、藏身盆景内的大圣!

昧明钟响,只为一种人:贵为金仙、大圣、活佛一类仙佛人物。

今日昧明钟再做轰鸣,又有仙家在外域而来、踏入幽冥地界!这让尤大人如何能不皱眉吃惊。钟声未落人影闪烁。本来正埋头处理公务的另位一品判花青花急急赶来与尤大人汇合。

苏景知dào

这钟声示警的来历,一样心中诧异:有仙家来了?是秦吹出关来找自己还是有新的归仙到来?

但更奇怪的是,大钟一声轰鸣之后便告沉寂昧明钟,三声响,仙佛越界入幽冥。此乃‘规则’,永远也不会改变:要么三声钟、仙佛来;要么大钟不动一响不响。从来不曾有、将来也不该会有大钟之响一声的道理。

又等了片刻,后两声钟声再未响起,一位王公、两位大判面面相觑,全不晓得究竟发生何事。

很快尤大人反应回来,扬手点眉心动阴识勾连冥宫法度。查!同个时候花青花也将一道官印大令打向天空。瞬间一品大令传遍幽冥,一万三千判官个个领命,追查何等怪物越界。

诸多判官留意辖地自不必说,封天都冥宫的遍查天下的法度才是真zhèng

神奇。充其量盏茶功夫就有了结果。尤朗峥眼中戒备散去。可面上的神情却愈发古怪了,转目望向苏景:“若我没记错,阿骨王在阳间有一位妖精朋友。天生异种、九头相柳。”

待苏景点头,尤朗峥大修一挥,面前空气涟漪掀荡,眨眼化作一面冥镜,镜中只见一片阴山野林中,小相柳着青衣、狭长双目微微眯起,正做四下打量。不知是小相柳修为大进之故还是异兽天生感识敏锐的原因,很快他就向着‘镜子’望来,似是察觉有人窥探他。

但不等他做仔细探查,四面八方鬼哭狼嚎传来,阳身人物带着一身新鲜热辣的血肉出现在猛鬼地盘,这还得了,那股无以遮掩的香气远飘各处,大小鬼煞都赶来开饭。

小相柳冷笑森森,转身向着呼喊声最响亮最犀利的方向迎去

“相柳来幽冥了?”苏景愕然。

尤大人点头:“正是。”

“那钟声敲得就是他?”苏景再问。

尤大人第二次点头、第二个‘正是’。

“为何钟声只做一响?”苏景第三问,尤大人微笑:“阿骨王问得好。”

问得真好,尤大人也不知dào

答案。哪还又怎么废话,小鬼差代为指引,苏景振翅飞天,急匆匆去找小相柳去了。幽冥广博,纵然苏景飞驰如电也足足跑了一天多。待赶到地方地方,苏景人在高空鸟瞰地面,笑了:

小相柳所处方圆百多里疆域,密密麻麻恶鬼蜂拥,汇聚成汹涌鬼潮,向着那团‘热血鲜肉’疯狂扑击。而小相柳几乎不动地方,谁靠近他身周十丈范围,他便杀谁。一天时间里斩杀恶鬼无数,脚下死鬼尸首堆积成一座巨大尸丘。

相柳不是走不了,他根本就不想走,就站在原地等着恶鬼们扑上,杀戮无边,正是他的大好享shòu



果然是九头蛇。

小鬼差妖雾扬手挥令,口中叱咤如雷:“一品判尤大人大令在此,此人为我阴阳司贵宾,尔等还不退!散!”

手中令牌赤光暴涨,将绿幽幽天空都映照得通红如血,恶鬼再如何凶猛也不敢违背阴司大令,立kè

停下攻势,遥遥向着天空叩拜势力,之后轰轰散去。小相柳的灵识远播,苏景又未藏匿气意,是以九头蛇早就探到朋友到了,但直到此刻才撩起眼皮望向苏景:“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苏景敛翅落地,一样问题还回去:“你怎么来了?”

阳间世界,离山深处,深邃地宫中,沈河真人面沉如水。林清畔就在掌门身边,眼中隐透忧虑。

掌门人出关了,但并非行功圆满自行破关,他是被林清畔一道急讯唤出关的。

不止掌门人。

所有离山长老,无论是否彻底恢复,此刻皆尽出关,带领真传、内门、外门等众多弟子,集结于昔日光明顶旧址、今时阳火道场。长老们面色肃穆,盘膝端坐余地缓缓吐纳清心明志,静静等候着去往地宫的沈河掌门随时可能传回的消息。

不止离山。

中土各天宗剑光冲腾云驾升天,名宿高人率领自家精锐。急急向着离山方向赶来

深藏地下的石宫原本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了三千年,也平静了三千年。可现在地宫内光色诡变,诸般玄光自地面下透射出来,忽明忽暗颜色变化无端。

生来就驻守此处的镇士全部自石壁中跨出,错落端坐结世代相传的封灭大阵,与地下封印中伴随玄光而出的怪力苦苦相抗着。

封印躁动。

星天劫数后,中土人间快一个甲子的安稳日子,差不多过到头了。

一位年老镇士,形销骨瘦、躺在沈河与林清畔面前。老人的身体已经冰冷。再没丝毫生机。他本为这一代镇士之首。但一身法力已然消耗到涓滴不剩,油尽灯枯与世长辞。

静默一阵,沈河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一重封印。两道出路?”

封印躁动、堪堪破碎固然惹人忧虑。但就在昨天、镇士首领在把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注入地下加固封印时领受到的另一重玄机。更让人吃惊:这一道封印法术,可能镇压着两个出口。

濒死一刻、灵犀乍现,隐约看到可怕真相。镇士首领也不敢就此肯定,但如此大事岂敢掉以轻心,拼着最后一口气留下消息,丧身前最后的八个字:一重封印,两道出路。

他死了。

镇士是法灵,他们因封印上的法度而生,死后魂魄力量也会重归封印法术内,不入阴阳轮回,或者说他们毕生守护的封禁就是他们的轮回。

沈河重又闭合双目,潜心思索封印如锁,牢牢锁住六耳进入世界的大门,道理如此,但法术事情不能完全以凡俗目光去审度。对沈河、林清畔这等学识广博心智纵深的大修家来说,此事不难理解:

封印锁门没错,但当封印行转正常的时候,于地下国度中的六耳来说,这扇‘门’是不存zài

的。看不见摸不到灵识无所察探,没有出路,不见大门。

当封印失去效力,同往世界的大路就会显现,而且可能不止一条路!

不管究竟有几条路,可以确定的是,其中最最宽阔平坦的一条大路的出口就是离山深处、封印所在地方。

可是这封印三千年前曾破碎过一次,六耳只从离山深处杀出,其他地方并未见到地下杀猕的痕迹这也不难解释,或许是小路、或许是秘径,很可能六耳杀猕自己也不知dào

封印下还有另一条路。上一次封印破裂时大路明显,小路隐秘,地下六耳未曾发xiàn

第二条路,当离山前辈与镇士联手重固封印,两条路同时消失不见。

六耳未能察觉,离山高人也没有想到只是上次六耳不知有‘第二条路’,不代表这一次他们仍不会发xiàn



“第二条路若当真存zài

出口会在何处”沈河声音很轻,语气却沉。

杀猕大患,若封印是第一道守护,那离山弟子、修行正道便是第二道守护,要将强敌封挡门外才能免去人间浩劫,可那‘第二条路’,一下子让即将到来的恶战变得更复杂、更险恶

东土西北,荒丘野岭中,一块巨石高耸,石头三个朱红大字:修罗涧。

大潮催生出来的修行门宗之一,道法颇有几分精彩之处,在诸多新起修宗中算得优秀,但开宗老祖性情骄狂,门下弟子也一般狂妄,虽还不曾去天宗挑zhàn

,但也没少去搅扰附近的传统修宗,屡屡得胜而归,修罗剑门徒愈发骄横了。

忽然间,空荡荡的荒山上人影闪动,一位中年女冠凭空显身。女道士面皮焦黄长相普通,但双眸转动之际颇有灵韵,隐隐透出一份清甜妩媚。

女冠迈步上前,走向修罗涧的巨石宗碑,但还未到近前,空中忽又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姐姐是修罗涧弟子?或是同修道友来客门到访?”声音落,一个红衣裙俏丫鬟落地,笑眯眯的挡在了女冠身前。

丫鬟身后还有两人:一个大头侏儒,凡俗世间大户人家的管家打扮,手中四平八稳地端着一只铜盆,内中两条锦鲤有得正欢快;另一个人浓眉大眼,二十出头的后生。(未完待续……)

第七三六章 上路

丫鬟落到地面,看得清楚了,又是‘哎呀’一声低呼:“小妹眼拙,人在天空时候未能认出仙家法驾,游云观主万勿见怪。”

黄面女冠目光扫过对面三人,开口时声音沙哑:“掘谷高人,声名远播,今日偶遇荣幸之至。”

修行道上,三伙子转扫新晋修宗的莫名人物,无影、掘谷、游云观,一般的名声响亮,掘谷、游云一见对方模样哪还猜不到面前是谁。

不仅知dào

对方名号,也晓得人家来做什么,今日修罗涧吉星高照,两方煞星同时找上了门。

‘掘谷’弟子,扮作大眼后生的叶非为首,叶非想了下,对女冠做了‘你请’的手势。大有身份之人,犯不着为了打一个新晋小宗起争执,这次打人的机会,‘掘谷’让给‘游云观’了。

但叶非并未立kè

离开,只因听说修罗涧法术别有精妙之处,叶非不去动手但总得见识一下,另外待女冠胜出后,他还想和这黄面女道士做一次剑术试炼。

或是看透了对方心思,或是存了与叶非一样的念头,黄面女冠一笑:“多谢,待战罢修罗涧主人,再请掘谷高人赐教,感激不尽。”说完,抬手一道剑光击向前方门碑巨石。

门碑无异脸面,岂容外人随便来打,以惯例而论此处应有知客弟子昼夜值守,可不知是修罗涧太过托大还是其他什么缘由,门碑附近并无弟子守护。由得‘游云观’和‘掘谷’在此聊天都无人过来查看,更古怪的女冠的剑qì

打上门碑,山岭间依旧荒凉寂静,不见丝毫动静。

叶非驾前红衣丫鬟咯咯笑:“莫不是修罗涧提前得到了消息,知dào

游云观主要来论剑,提前逃了个干净?”

“道友说笑了。”女冠语气轻松相应,再起剑qì

时劲力霸道许多,啪一声脆响里偌大岩石爆碎化齑粉,直接随风归烟去,连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再是敲打脸面。干脆连面皮都撕扯了下来。如此混横的的手段施出,山中立kè

有了动静,前方百丈明耀黄色光芒冲腾,结化金环向四下里横扫开去。遮山画皮就此撤销。众人眼中景色陡变:宽宏巨壑横陈地面。裂谷宽逾万丈,站于此岸以凡俗目光眺望,是望不见彼岸的。

裂谷不知深几许。两侧岩壁斜倾向下,沿壁有阶梯开凿,另还楼阁亭宇零零星星地分布着,但大都未竣工,显得颇为潦草,毕竟才开宗几十年,谈不到传承更说不上根基,哪会有像样的规模。

门宗显现,仍不见修罗涧弟子出面,女冠扬声通名,裂谷中只有声声回音竟似真的没有人。

女冠皱了皱了眉头,扬手向着半空一抓,仿佛时光倒流似的,刚刚随风散去的门碑齑粉又急急流转回来,女冠随意从中抓了一把,以灵识稍加辨别便明白了:修罗涧门碑与遮山画皮的法术接连一体,画皮撤去不是山涧中的修家所为,而是门碑碎了画皮自然失效、撤销。

随即女冠又将一道灵识打下山涧,大概一探并未发觉修家气意。

女冠乔装、本为正道名门弟子,来挑zhàn

没错,但砸招牌已是‘极限’,不会主动跑到人家家里去,何况这座修罗涧的修家、弟子去了何处她才懒得理会,没人就拉倒。女冠转目望向叶非:“主人家不在,就请公子赐教吧。”

叶非点点头,但才刚取出自己的长剑,山涧深处突然传出一声凄厉惨叫。

惨叫乍起,乍落。声到半截戛然而止。叶非微一愣,继而笑道:“呼喊如此凄惨,怕是死得不怎么痛快。”

女冠稀疏眉毛微皱,名门正道传人,遇到这种情形当做探查,这和对方敞开门户但不能主动进入是两回事了。

叶非把刚取出的长剑又收回了袖中,笑道:“我也好奇得很,想先下去看一看,观主可愿同行?”言罢也不管女冠点头还是摇头,他已带上两个手下纵身跃入山涧。

女冠心念转动,法术行运护身、几件宝物灵犀牵引蓄势,做好万全准bèi

,脚下重重清风鼓荡,飞去山涧深处

“你差点破道飞仙?”幽冥中、云驾上,苏景满眼惊骇,瞪着面前的小相柳。

“相柳自在,迥异别类,是你见识短浅,大惊小怪不嫌无聊么。”小相柳的声音一贯冷冰冰,但大家的交情摆在那里,口中再如何不耐烦,该解释的事情也照样会对朋友解说明白:“相柳九头九命,修行路上也会遭遇九杀九劫,九杀就是就此生死大难,熬过了没好处,熬不过就身死道消;九劫也差不多,但稍有不同。”

九杀是命中注定;九劫是修行所致。

杀、劫都是要命的事情,但本质差别云泥,不可混于一谈。

之前岁月,相柳已经lì

遍九杀,九劫也度其六,近年闭关于本族发源祥地,收获极大修为突飞猛进,迎来第七劫。

相柳一族为天地异数,它们的修行路途也有独特之处:

九道劫数全都成功扛下,不是一定就能飞仙;反过来一样,每次劫数落下时,也都有可能就在当劫中得金身破天宇、登足仙庭去!

次次都可能飞仙去,到头来没准一场空,无定数、看你造化了。

相柳在阳间刚刚领受第七劫,劫数中灵光绽灵犀动,此乃劫中藏仙路的征兆,九头蛇心中狂喜全力应劫,果然于挡下劫数后刹那、天旋地转,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袭来,将其抽离人间只是万万没想到的,自己没能飞仙,反倒是进入了阴曹地府。

可把相柳气坏了,不过他是闷罐子。越生气脸上越不显相,反正见‘人’就杀便是了,万鬼扑来正和他心意。

打杀了一天,堆起一座丧鬼尸山,小相柳心里的闷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四仰八叉在苏景云驾上一趟:“我已经想过,会来地府不外两个缘由。一是我相柳一脉传承遗失不少,藏于九劫中的可能不止飞仙途,也有黄泉路,但不见了前人记载。我不晓得而已;又或者灵元大潮到来突兀。扰乱了阳间气象,让事情出了偏差。”

说话间、叹口气,放下了:“无妨,还有第八、第九两道劫数。两次机会。”

苏景替他着急:“万一后两次也未能飞升。你就长守人间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相柳本懒得回答。不过想了想还是应了一声,懒洋洋的声音。

“没事啊,”苏景笑了起来:“我尚有一道大愿在身。到我飞升时候,你若确定走不了了,我行愿带你上去!反正把你留在人间也是祸害,弄走了事。”

苏景一句话把事情支开上千年,相柳这次真zhèng

懒得理他了奔波了一趟,重返封天都,这倒是正好了,阴阳路可容两人往返,三尸用不到这条路,苏景一个人走颇有些浪费,带上小相柳也算实惠。

三尸没和苏景一起去接小相柳,拉上顾小君不知去忙活些什么,苏景返回时他们也不在总衙内。苏景不去管他们,径自找到尤大人,后者就此动法、开启阴阳路送苏景相柳返回阳间。

手印起、咒令生,封天都总衙地下深处咚咚闷响,浩大法力升腾流转,燃香功夫过后猛见一道乌光自地下冲腾而出,先笼罩了苏景与相柳,随即乌光直奔天际划去。

也是这个时候,施法中的尤朗峥面色突变,急急将一道神识打去花青花处,嘶声传令:“速去离山,封途断路!”

就只有主持‘阴阳路’法术的尤大人能明白,这条路出了问题不是路有问题,更不是法术错误,麻烦在:另一端。

路有始末,一头在幽冥封天都,另端阳间离山深处,再正常不过,这条阴阳路本就大判官给苏景专门开辟的。

不施法开路时无以察觉,但当法术成形、苏景与小相柳已告‘上路’后尤朗峥惊诧察觉,路的另一端、离山深处中正透出一道诡怪力量,与‘路法’颇有相似地方,两股法力的本源几乎就八九成的相似!

这便如河海交汇,终点一下子又变成了另一个起点——阴阳路正把苏景、相柳送去阳间离山中那道突兀冒出的怪力中去。

阴阳路唤作‘路’,其实是一道破界法术;另端冒出来的法术法力与判官法度相似,自然也是一道‘界法’、通联着另一处未知世界。两道力量融汇、两道法术归一,判官老爷正把王爷扔去那方莫名世界。

另外值得一提的,虽未亲自去看,但犹大判听苏景讲过离山深处有一座镇压着旧圆凶獠的封印,由此他大概能猜到‘对面’怪力来自何处犹大判知dào

自己正把苏景往六耳杀猕的疆域中送去,这让他如何能不惊急!

明知后果严重,大判也不能就此中断手上法术,破界之法贸然中断,途中人要么随路碎而身崩魂灭、要么永远迷失虚空再不得回,唯一希望仅在于另位大判能及时赶赴人间、路彼端,施法断路截下苏景

阳世间,离山中,突然一道阴风扑起,花青花直接显身地宫深处。

沈河仍在地宫内,乍见花青花赶到,掌门面露感激:“阴司出手、相助凡间备战抗敌,沈河感激不尽!”

花青花顾不得解释,火急火燎施法探‘路’,下一刻面色灰败,脱口:“晚了、完了!”

晚了,完了,花青花来晚了,法术已告完结,苏景带着小相柳钻进封印那一头了,人间、妖域年轻人中最最顶尖的两个,闯入六耳杀猕疆域去了!

沈河不解,正向发问忽又察觉到什么,伸出手掌向面前空气捏去,一枚冰身火翼的蝴蝶被他拿到了手中。涅罗坞有灵讯传来。

掌门去解读灵讯,林清畔则追问花青花:“大人所说晚了完了,所指何意?”

花青花想了想自己身在何处,权衡了下若告sù

对方‘我家大人把你家师叔扔去六耳疆域、他死定了’后自己的性命安危,合手对林清畔施礼,微笑道:“下官尚有要务在身,再会、再会。”说着身形溜溜转,化归阴风跑回幽冥。

待回到封天都,又赶忙录了一块玉简把事情始末说清楚,这等大事说到底也不能隐瞒离山,又唤过一个小差官,命他把玉简给离山送去,明知对方不可能为难一个小鬼头,花青花还是着意嘱咐:“交了玉简,就说得赶快回来复命,万勿多留速速回来。”

大判刚走,小鬼又来,沈河真人刚读过涅罗坞传来的灵讯,还未及相告于身边林师叔,就再去读花青花送来的玉简。

林清畔等在一旁,见了判官、见了小鬼,自也想起了自家师弟,开口道:“幽冥已知封印躁动,师弟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启禀林师叔,苏师叔直接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七三七章 好胆色

“下雪了啊?”茫茫天地,一片银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无风。苏景站在没膝积雪中,抬头看着天。

“嗯,下雪了。”身边小相柳有些发愣,随口回答。

把目光从满天阴云中收回来,苏景望向远方:“这是哪里?”

小相柳犹豫了下,挑了个绝不会错的答案相应:“肯定不是离山。”

话音刚落,相柳目中陡显凄厉,分光化影急急后撤,苏景则拔身而起,火翼挥动一飞冲天!

就在两人刚刚站立地方,一头怪物自厚厚积雪下凶狠扑出

苏景、相柳到达封印彼端的那天,大雪下疯了这座乾坤

中土人间,离山地宫,沈河将花青花的玉简之言大概讲与林清畔知dào



话说完、稍停顿,沈河深吸一口气,未再议论苏景,就此换过了话题:“阴司鬼差来送信前,涅罗坞传来灵讯、他家在外游历的弟子遇到了一件蹊跷事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可能找到了封印的另个出口。此刻涅罗坞诸位祭酒正赶去那里,这一趟要劳动师叔法驾了。西北戈壁边缘,修罗涧。”

一重封印,两条出路,中土世界福祸攸关的大事,离山非得排遣高人去做确认不可。

林清畔伸手指了指地面:“这里的事情”

“弟子会盯住,师叔放心。”不等林清畔说完。沈河就答道。

林清畔点点头,转身离开地宫。

师叔走后,沈河并没再去关注封印变化,盘膝坐了下来,双目闭合头颅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转眼一个时辰。

地宫中,镇士们谨守法阵,倾尽全力维护封印,可是所有镇士的目光都不再紧盯地面,他们扬起了头。目光警惕、注视沈河:一个时辰里。盟友离山的这位掌门人身上,绽放出越来越强、越来越锐的剑意,针对封印的剑意。

镇士皆为法灵,因封印而生为封印而死。沈河对封印泄露出的敌意。他们自有感应。

而此刻。地宫中的诡怪光芒正缓缓黯淡,一度躁动不堪的封禁法阵正渐渐恢复平静。

‘那边’涌动的怪力显出穷竭之势,由此可见。封印躁动的原因并非杀猕冲关,而是地下世界自身的力量涌动,波及了离山的封印,此事仿佛‘潮汐’,涨潮时封印颤抖,可只要坚持到退潮,危机自然随之消弭。至少又能给出今圆几年的‘喘息’。

突然间,锵一声剑鸣嘹亮,静坐中的沈河爆起身形,背后长剑出鞘,凝结全力击向地面,竟是要摧毁这座守护今圆无数年头、且曾经离山先祖亲手加固的封禁法撰。

离山有弟子被困另一端了。

掌门人一剑决绝!

镇士们所有的法力都落于封印中,即便早已查知沈河有‘敌意’他们也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看着那来自今圆的锐剑,去释fàng

旧圆的凶物便在此刻,又是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乍起,另一柄剑自斜刺里飞来,挡下了沈河的狠击。明明已经离开的林清畔重又出现在沈河面前。

沈河显出惊讶一个时辰不算长,可心中天人交战来得何等激烈,几乎占去了他所有心智,以至未能察觉师叔又回来了。

“我让虞、樊、龚三位长老赶去修罗涧了。”林清畔只出去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并未远去。他保护封印、挡下了沈河一剑,态度也就再明白不过了,但老人脸上并无责怪之意,微笑如常:“想当年,人人都道二代弟子沈河性根纯善、心机深厚,懂进退识大体,是做离山掌门的不二人选,可陆九祖却说,他喜欢你这孩子、想让你做掌门的缘由不在这些,他看重你是因为:此子骨血中暗藏了‘只凭一念敢撕天’的凶悍!那是闲聊说笑,我也在场,本还不以为然,到了今天才晓得,九师叔神目如炬、看人看得准啊,不敢不佩服。”

沈河目中血丝满布,面色晦暗:“九祖错爱弟子也不知此举是对是错。”

无论对错,无论如何做,心底都如万蜂深蜇,这边放不下那边更舍不得。

微笑中林清畔摇了摇头:“本就不存对错之分,只是不好。当设身处地——若误入那边的是你,不是苏景,苏景为你破封印,引大劫入新圆、你是愧还是痛?”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不是不对、是不好。你再仔细思量,要不要再出一剑仍由你做主,这次我绝不阻拦。”

无关对错。如果今日山中留驻的不是林清畔、仍为尘霄生的话,此刻封印早就被打破了尘霄生没错,林清畔也没错。

林清畔话说完,转身离开了地宫,不在沈河身边打扰,容他静静思索。

又是一炷香的光景,沈河飘身出地宫,第二剑终归打不下去了,来到光明顶旧址,目光扫过道场中集结待命的众多弟子,开口道:“封印力量越来越弱,两圆之战迫在眉睫,为探究杀猕虚实,趁封印躁动时机,苏师叔越界去做探查。”

此言一出,震惊离山。

掌门要离山备战,要激励士气,把苏景被扔过去说成他主动过去,这谎话说得虽然离谱,可是以苏景的性子他还真做得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是以众人吃惊归吃惊,倒是个个信了掌门之言。

把话对门下弟子说完,沈河又挥手,一道道剑讯破空去,‘离山苏景去往杀猕世界、探看敌人究竟’的消息传去给天宗同道。

有沈河亲手贴金,苏景的脸面想不光照九州都难,无论新宗救门。无论修道凡世,任谁听说此事,都会从心底对离山小师叔赞喝一句:孤身入虎穴,果然好胆色!

花青花头疼。一想起那三个矮子就头疼。

苏景被误送杀猕界的事情和离山交代清楚了,但苏景家的三尸还在幽冥,就在封天都内,缠住顾小君不知dào

在做什么,早晚会回来总衙,这是非得见面不可的,到时候可又该怎么说。

这事本应尤朗峥亲自向三尸解释的。但尤大人惹祸过后吩咐了一句‘花青花。把事情对离山和苏景手下说清楚,本官尚有要务在身不能多耽’就走了。

愁什么就来什么,不多时外面喧哗声响起,三尸不止回来了。还特意找上了门。一口一声‘花青花’的喊着。

躲不是办法。花青花硬着头皮迎出来,一见三尸模样,年轻大判吓了一跳。

三尸不知本尊麻烦大了。一个个得yì

洋洋,或双手叉腰或来回转身:“花青花,你看本座弟兄装扮如何?顾小君的手艺!”

“了不起,了不起,三位仙尊仪态非凡,下官佩服。”花青花勉强笑,笑得不怎么好kàn

,之后咬了咬牙,生硬转过话题,干脆把事情和盘托出。

三尸正开心快活得不行,听闻苏景遭遇全都懵了,张嘴瞪眼愣愣站在原地过片刻他们回过神来,赤目猛一声怪叫,分不清他是气还是哭,挥手拔出殷天子就要自刎,出了这等大事实在顾不得再向阴阳司兴师问罪,赶去救护本尊才是急中之急。

拈花也和赤目一个想法,手中抓着明晃晃的宝剑去抹脖子,但雷动更加稳重,双手急伸拦住了两个兄弟:“且慢!苏景现在并无性命之忧。”

三尸与本尊的联系并未断绝,潜心体会的话,雷动等人能察觉苏景现在的‘状态’。雷动抓着拈花赤目的手腕,继xù

道:“待他遇险时,你我再赶去相救不迟,现下还有要紧事情,非得赶快做好不可!”

说着,痨病鬼目光一转望向花青花:“你可笃定,苏锵锵去的是六耳杀猕疆域?”

“绝不会错。”

雷动垂目、沉思片刻,长吐一口闷气,在对花青花说道:“你速速派人去往离山,直接去找沈河,是这样一件事情:前阵子紫霄娘娘答yīng

帮苏景做一件画皮,不知现在做好没做好,你请沈河去追问,做好了就让小鬼赶快带下来;没做好的话就催促再催促,一定得快做!”

这次雷动当真不是胡闹,苏景人在六耳世界,能用上那张归仙画皮何异多出一条性命。

举手之劳,花青花立kè

答yīng

下来,一道玉简传于麾下鬼差,刚从离山回来的那头小鬼又跑回人间。

雷动再问花青花:“犹大判能把苏景扔过去,还能再把旁人扔过去么?”

花青花直接摇头,一来,阴阳路两年才能发动一次;另则,这次‘二法相融两路合通’实在是巧合中的巧合,想要再扔人过去,除非阴阳路发动时阳间封印再起躁动,且躁动程度、内中冲起的怪力大小都与此次完全一致才行。

顾小君也是此刻才知苏景出事了,女判官一贯有些毛躁莽撞,急道:“你们何必管那阴阳路,这边一死自然到那边和苏景汇合!”

另两个矮子已经冷静不少,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拈花苦着脸摇头:“我们是能过去,但画皮过不去!”

能追随着三尸一起死的宝贝,就浅寻着意为他们炼化的殷天子和童棺,雷动顾不得多说什么,纵身跃上童棺招呼两个兄弟:“去找小师娘。”

一路风风火火,三尸急赴西陲,到了地方在浅寻结下的千里剑禁边缘,又是大呼小叫又是引天星砸剑禁,很快浅寻就察觉到三尸到来,封禁绽开一线放他们进去了。

三尸见到小师娘的时候,还不知dào

自己身在何处的苏景刚刚结束恶战,正伸手抹掉自己口角处溢出的鲜血,皱眉问身边相柳:“这是什么东西?”两人面前,身形三百丈开外的巨大怪物横身地面、倒毙于大雪之中。

小相柳则抬头望向前方:“那又是什么东西?”——

今天就这一章了,很抱歉。头疼的毛病又来,疼得很厉害。

昨天还和几位巨巨说,头疼不影响上班,工作啊、应酬啊、拜访客户之类都能坚持,可它对码字影响特别大,真没办法在头疼的时候把故事写好,结果今天又实践一次。

很烦啊。(未完待续……)

第七三八章 冰城

落足莫名地方,还没弄清自己到了哪里就被藏身积雪下的怪物袭击,怪物形状像鱼却生八足,身上不见鳞片披着满满的毒刺,面生七目头顶三角,中土世界闻所未闻的东西。

怪物斗战时算得凶猛,实力堪比幽冥中一方鬼王。

当然,怪物肯定不如削朱、肆悦这等顶尖大王的能耐,但是比起锦纶楚江之流还要稍稍胜出一筹。

以苏景和小相柳现在的修为,就算怪物本领再大上几倍也没用,可为了斩杀此獠,苏景和相柳居然都负伤不轻会如此,只因‘环境’:

苏景和小相柳的修为、本领都是在中土世界炼成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jì

里他们的真元行元、力量调遣都暗合中土天地的气运造化,突然来到另一方乾坤,动法斗战时只觉束手束脚,没法说的别扭和不协调。

一剑飞出,苏景以为稳稳能做百丈击杀,可在这里飞剑只杀出八十丈就告势竭;身形纵跃,小相柳算得是退后十丈,不料直接退出十五丈身形仍自飞纵水土难服,法术力量的控zhì

全然失了准头,这次打得吃力异常。

这方天地对两个年轻高手的影响,说大不算大,两人自身的修为丝毫无损,只是个适应问题罢了,而精深修家的身体感识、心神应变都远胜凡人,给他们些时间来,在这里多呆上一阵子,很快就能调整圆满。完全适应这处乾坤,到时就能恢复十成战力。

可在‘适应’之前,一旦遭遇真zhèng

凶猛的敌人,苏景、相柳便凶多吉少。这便是境界的差别了,若苏景能再破远游子、化三清,便能得‘身入游波随遇而安’之能,入新境则融新境,全无需再专门花时间来适应。

好容易斩杀了巨物,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前方又有异象显现:视线穿透纷扬大雪。隐约可见地平线上迷离光芒蒸腾氤氲。瑰丽异常。

很快,一块巨大玄冰显现,方圆八十里开外,环罩七彩光晕。于雪地中滑行前进。椭圆形状、与鸟巢有些相似。‘走’得不算太快。但这‘不快’也要分和谁相比。在苏景、相柳眼中不快,可中土奔马全力驰骋也是追赶不上这‘滑冰’的。

小相柳挥手将怪物尸首收入吞天囊、抖袖抚平斗战过的痕迹,同时转头望向苏景:“先躲”说了俩字就住口了。这点事苏景哪用得着嘱咐,相柳收尸时他早都溜溜一转、收拢气息隐身雪中。

近百里的冰块,分量沉重不言而喻,可它滑行于雪原,发出的轻轻沙响不比着一头狐狸的奔跑声更重。苏景两人逆行潜踪紧随其后,一道道灵识如丝轻细,小心探查着这块会自己跑来跑去的大冰块。其间小相柳不忘传音入密,问苏景:“阴阳司和你有仇么?”

刚才一战身体与环境不合,以他们的见识自也就明白了自己被送进古怪世界,若非有仇,谁会这样消遣他们。

苏景摇头,造谣生事:“阴阳司众官对我敬仰得很,倒是曾听犹大判说过,他生平最讨厌之物是九头蛇。”

玩笑说话。

能开玩笑便说明苏景心情不错,修行为什么?飞仙前、一阶阶一景景,只怕奇遇不够之人,突入一方莫名世界,心中兴奋远胜忐忑。

小相柳一哂:“先弄清楚这是哪里再说吧。”

片刻后小相柳密语再度传来,略显惊诧,但带笑:“好家伙!”

九头蛇妖识透入玄冰,有所发xiàn

,是以由此一叹,而他所见苏景也一样探查得清楚,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回应:“好家伙!”

潜行追踪。大雪翻飞不休,一晃几个时辰过去,苏景密语同伴:“差不多就这个意思了,我上去看看。”说话间,手掌平摊,小小一团火焰燃烧于掌心,下一刻苏景消失于积雪、入身玄冰内!

金乌万巢遁法,此端火焰生、入身穿空去、彼端火里出。苏景动用此咒,只因玄冰中有火,可供他施法穿梭。

巨大玄冰中何止有火,还有房、有街、有楼宇有宗祠

冰顶开敞、冰心空旷,大碗一般,内中根本就藏了一座大城。

苏景入身地方,城中大庙、供奉神祇龛前鲛脂长明灯。

入身不急显身,腕上金镯动法苏景就化作灯芯火焰,再一次神识游丝漫出探查冰中城血腥味道、残尸碎肢、街户狼藉,死气沉沉的城池,遭兵祸被掠劫的样子。

灵识所见所有尸体几乎被都有被啃噬的痕迹,绝大部分都只剩森森白骨,更像凶兽屠城。

死寂之城,苏景自火中显身,同时一道灵讯通传城外相柳,眨眼功夫相柳飞身入城、来到苏景面前。

懒得再去看其他地方,小相柳负手昂头、打量着庙中供奉的巨大神像,旋即少见再少见的,九头蛇笑了:“阴阳司一定和你有仇。”

苏景早都看过了那座神像,嘿了一声,分不太清楚他是叹还是笑:“麻烦了!”

确实麻烦了,神龛上巨像披青甲挂金绦、咧嘴大笑之态满口锋利獠牙、腮边各列三耳,何须纵身去看神像天灵顶盖上那第三只眼睛,再也明白不过了,神庙供奉:六耳杀猕。

时至此刻,即便不敢完全笃定,苏景也有九成把握、知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再把神像仔细打量,小相柳道:“不像啊,可惜了。”

话来得古怪,但苏景明白他的意思,面前神像的样貌与西海邪佛腹中那个唤作‘郎齐’六耳归仙截然不同,这也再正常不过。郎齐有香火供奉,但未必就是六耳族中的巅顶大神,便如中土释家拜奉佛祖,诸多罗汉、护法神也有法位香火一个道理。

庙中有殿,殿上有匾;殿内有经,经上有字,可惜,全是弯弯曲曲地鬼画符。苏景炼化了‘郎齐’的青果,能听得懂六耳古语,但识不得旧圆文字。想要从经传典籍中了解环境做不到。

两人走出大殿。并未离开这座宏大神庙,城卧冰内、冰行雪原,必是法术所为,这城中有灵元波动。源头就在神庙中。两人循着灵元迹象寻寻觅觅。不多久便在后殿找到一处地宫入口。仍是相柳留守在外。苏景持法戒备小心潜入。

地宫空荡荡的,并无生灵,地面、四壁法撰重重。其间镶嵌灵石无数。苏景看不懂这些撰文、阵图,但三千世界所有法术的根底都是灵元行转,都有共通地方,苏景稍用些心思揣摩就明白,此处法阵为冰城中枢,大阵持法两道,一为催动城池行走;另则维护冰城护篆,不过护篆法术现在已经停运,被废掉了。

这不奇怪,外敌若未能打破护篆,这座城池也不会被屠灭了。

又再地宫流连一阵,找不到什么有用线索,苏景汇合小相柳,并肩离开神庙,随意行走于死城中,随处可见尸首骨骸,不久后小相柳又问:“怎么看?”

“属族吧。”

六耳杀猕是什么样的生灵苏景再明白不过,可是这城中散落的遗骸并非六耳模样,奇形百态什么样子都有,有的面生四目,有的背生双翅,有的长尾丈余,也有的几乎与中土人全无分别,唯独不见真zhèng

的六耳尸首。

不是六耳,但供奉杀猕祖象,除了‘属族奴城’也不会再有其他解释。

说话同时苏景身侧平湖显现,白骨舟浮起湖面,听候阿骨王差遣。

“搜索全城,多加小心。”八字谕令传下,大湖消隐、六千沉冤郎解去舟阵化归人形,三三成伍四散入大城做仔细搜查。

这城中基本安全,小相柳解去了法护戒备,人站在铺满白雪的长街上,只见他脚下的影子微微一震,似是虚闪了一下,旋即相柳本人稍稍一晃,再看上去,比起之前仿佛更‘真实’了一点点。

眨眼间的变化,前后差别极微小。

此刻苏景小小有些惊讶:“实影虚身?身入影来影做身?”

入城之后,跟在苏景身边同行、说话的相柳,是结做实像的影子,真zhèng

的相柳则藏于地上的影中。虚实互换、真假难辩的法术,对敌之际可堪大用,更不怕敌人偷袭。

小相柳声音淡漠:“还不止,走在你身边时,我也能藏身于你的影内,将来遭遇强敌时,我可能在你身旁也可能在你影中,你记得这重关键。”

苏景开心而笑:“端的妙法,堪称通仙,了不起得很!”

相柳冷冰冰面孔:“小术罢了,你赞得太夸张了些。”

“不算夸张,虚实多端、杀敌无形,上上神通!”赞人不用本钱,苏景更起劲了,让相柳稍稍有些疑惑的,苏景的语气由衷,十足真心夸赞显得有些太用力了些。

沉冤郎搜城,苏景与相柳暂时无事,随便找了临界一家店铺进去坐等。这城中建筑风格杂乱,与中土世界迥异,加之文字不通苏景也分不清这座房子是做什么的,不过看内中有柜台,有桌椅,好像个酒肆或茶寮。

店中一片狼藉,居然还有一坛老酒幸存,苏景总能在小事里找出欢喜,惬意道:“尝尝六耳风味,也算不错。就是不晓得六耳的酒够不够烈!”说话间揭开坛盖,提息一嗅,未倒酒又把坛子放下了,讪讪:“是酱油。”

相柳失笑。

坐店居中,等候沉冤郎搜索的消息,渐渐有灵讯回报,可并无重大发xiàn

,直到半柱香功夫过后,苏景收一道灵讯传报,面色一振:“还有活人!”说话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但走到老店门檐下,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大雪似有想起了什么,占住脚步、转头对相柳道:“这么大的雪,天真冷。”

废话一句,苏景重新迈步向外走去,就在他自店内踏入雪中一刻。周身忽然玄光震颤,裘帽裘围裘袍,素白长裘披裹与苏景全身,白色裘皮不带一丝杂色,顺滑柔然且光泽莹润,真zhèng

的富贵皮毛,放之中土世界万金难求!

无需同伴发问,苏景就笑道:“狐地迷雾,祭炼白玉弓一柄;这些年持弓再做祭炼,宝物新添一变。就是这身白狐皮裘了。”

迷雾攻守兼备、弓主杀法裘为宝甲。各有主效,不过离山地处东南,气候温热,莫说山中修家。就是附近凡人过冬了不得一件夹袄。哪有人会穿皮裘。不怕把自己热死么。苏景空炼得一件华贵皮裘却没什么机会穿在外面,未免美中不足。倒是六耳疆域气候寒冷,成全了小师叔的显摆心思。

但非说不可的。苏景出身名门,大圣大官大王都做了个遍,清秀容貌下自有一番威风气象,富贵衣裘在身时,更添锦绣雍容。

而小相柳凶兽出身,修行能让他神光内敛,但那份与生俱来的猛兽凶悍永远不会消磨,就如出鞘利刀一般,两人走在一起,旁人一目了然:穿白裘者,大富之家金贵公子;着青衣者,少年伴当彪悍侍从。

苏公子带着他的相侍卫贴地急掠,依灵讯所报,不多时赶到城西一座大宅中,六角大院菱花墙,惨白大门两侧各挂一具风干古尸,估计是此地风俗,和中土大户的镇门石狮一个意思。

进门无回墙影壁,而是黄橙橙一口巨钟悬挂,绕过大钟进宽阔院落,遍地碎尸,兵刃与破损法器散落,厚厚血浆被冻成了一层酱紫坚冰,足见大祸来时此间抵抗颇为激烈

一进大宅,立kè

有沉冤郎上前接应,引着苏景七绕八拐,来到后宅一座小院中,有座隐秘地窖,伪装和盖子已经被揭开,内中五个人活着,两个像杀猕似的头顶开了第三目,但耳朵只有两个,面上不见鼻子只生了两个小孔,并非鼻子被割掉而是生来如此;另三个生得也各有古怪,一个背生长鳍、一个身披长鬃、一个双肩各挑尺余长角。无一例外,颈子上被箍着沉重枷锁,精钢铁链相连于地面。

看容貌身形,五个怪人都还是娃娃,面黄肌瘦、身体蜷曲成一团,饥寒交迫正瑟瑟发抖。

地窖中的幸存者模样诡怪,不过苏景一眼便知他们都是智慧生灵,不是牲畜野兽。

苏景五百年跑遍大漠南荒西海幽冥,什么难看人物没见过,全不当回事,但他目光再转、打量地窖中其他‘杂物’时微微皱了下眉头:尸体,同样是古怪丑陋的娃娃,尸身上血肉模糊、胳膊大腿等肉厚处都被撕裂、露出斑斑白骨。

相柳冷笑了一声:“好小子,靠生吃同伴活下来的。”

侍候王驾身边一位沉冤郎开口:“启禀王驾,他们自己应该也是吃食,有儿郎自厨房模样的地方寻得烹尸痕迹,看骨骸和他们差不多。”

苏景‘嗯’了一声,这户人家是吃人的,不过美食犯禁,须得小心隐藏起来,是以地窖隐秘异常,城外怪物攻入时未能找到,成全了下面几个小子的活命。

苏景扬手,剑qì

绽放打碎锁链,再以阴风托浮将五个娃娃拉上地面。

五个娃娃一上来立kè

就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沉冤郎首领眉头大皱:“这般没规矩的小子”

不光躺着,还用后脑海咚咚磕地面,相柳大概看明白了:“这是行礼?”

苏景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中土跪拜,这里平躺,他们比咱们舒服。”

五个怪娃口中呜哇有声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们口中之言不是六耳古语,苏景也听不懂,不过其意不难解,当是在求饶。

金乌、相柳的目光何其锐利,轻轻松松就看出来:五个娃娃面色恐惧,眼色仓皇,可眸子深处却藏了一份鄙夷。

恐惧绝非作伪,鄙夷更是真的。

相柳问苏景:“留着有用么?没用我吃了,以前没吃过这种货色。”

“还真不能吃,”苏景摇摇头:“当头两件大事都得着落在他们身上。”

相柳有九颗脑袋,脑筋岂能差劲,但他更明白苏景的心眼,是以九颗脑袋全都省了,遇事懒得思索,全推给苏景去想:“什么大事?”

“学说话,学认字。”

入敌境,打杀必不可免,苏景也不怕,但此间诸多古怪,且非六耳一族独居,苏景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弄清楚。而‘说话、认字’何尝不是保命的本钱、杀敌的基础。

何况以苏景的盘算,是要在这死城中驻上一段时间的:协调身体、修元,以适应这座敌人把持的天地。

吩咐沉冤郎找来几件厚衣裳给几个娃娃穿上,又随便找来一本书,打开来凑到五个娃娃面前,苏景比划了两下,娃娃会意一起点头,他们都识字,这可再好不过了。

阿骨王大袖挥动,随身携带凶兵鬼侍全部放出,着他们在城中操练、适应环境。

苏景与小相柳则带上了五个娃娃,一边‘融合’天地,一边开始学说话学认字,从开始比比划划,到简单字词再到断断续续的简单对话,一晃十天过去,苏景和相柳已经一口‘杀猕界语’流利了,除了个别词汇,就只剩下口音还有些古怪,积习难改、一时间纠正不回来。

这等速度于凡人自是难以想象,可修持到苏景、相柳这等程度,心慧大盛智力卓旺,学一门‘他乡话’等闲事耳。

这天里,苏景和几个小娃闲聊中,忽然问道:“总听你们提起‘杂末’,杂末是什么?”

后背长鳍的娃娃名唤‘否以’,应声回答:“大族治下,人分六等,驭、古、丁、刽、番、杂末。”

苏景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话刚说完,苏景、相柳同时面露警惕——脚下传来微微颤动,这些天里一直在滑行的玄冰城池,忽然停顿了下来——

五千字大章,仍是头疼,今天就这一更了,大家体谅。(未完待续……)

第七三九章 糖人

玄冰停顿一刻,苏景、相柳飞身之时,何须只言片语,两人自有默契,对法阵行运了解更深的苏景去往城中心、六耳神庙下的驾行法阵;天生野兽对外来危险感识敏锐的小相柳则潜身出城、探查外间

一炷香后,两人重新汇合于城内,相柳先开口:“看过四周,不远处有雪林有温湖,栖身小兽不少,此外另有一大片雪粟栗原,但并无修行之辈。”

“这便说得通了,”苏景说道:“我看过阵法,自行收力、但阵法并未完全消解,是城中人一早就设计好的线路,这里应是一处补给营地,猎小兽采粟栗以充食粮,大概会停留一天时间,再继xù

行进。”

小相柳点点头,但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你查看阵法,用去多少工夫?”

“盏茶不到吧。”苏景回答得理所当然,喝杯茶的时间他就确定是阵法自停,却未通知相柳回来,由得同伴再外面提心吊胆的巡查。相柳冷哼一声,懒得再理会苏景,心中暗忖:这朋友不靠谱得很,幸亏我也没急匆匆赶回来,不枉那餐好口福,这世界的生灵长得丑陋但滋味着实不错

虚惊一场,着沉冤郎戒备四周,苏景、相柳又把那几个俘虏娃娃找来,之前话题重提,苏景问:“此间人分六等,怎么回事?”

“相传上古时候,这片天地诸族杂处,有的相亲有的相杀。今日你我结盟,明朝盟友反目,总之乱得很,各族割据一方,来回征战。”

“后来有天,有霸王猛士显身世界,霸王猛士相貌迥异别族,头开三目腮生六耳,身坚如铁力大无穷,自称驭族。开始他们人数不多。未成气候。但他们退入荒僻地方慢慢繁衍壮大,终有天驭族大军出世,席卷天下扫荡诸族,臣服可得活命。顽抗必遭屠灭!”

“征战漫长。驭族猛士一统乾坤。划人六等,驭为皇,是人中龙凤石中金精。上上等,大贵人,别族见到驭人,一律都要躬身退让、恭敬问礼,若是冒犯了贵人,那可死得活该!”

“传说里啊,这世上如今诸族大都是外来户,并非此间真zhèng

土著,来得最早一批人背上生鳍、趾间连蹼,喜栖水而生但在路上也灵活得很,唤作‘古’族,古族最早臣服、投靠驭人,深得信任。朝堂之中古人可做得高官。古族列封第二等,地位高于别族,仅次于驭是称:驭人皇,古人王。见了古人,也得小心侍候,稍有怠慢照样死罪。”

“古人最先到这世界,驭人来得最晚,其他几族谁先谁后就无从分辨了,丁族之人肩上生角、手内藏爪,最是野性难驯,可驭族何等智慧、何等威风?杀三留七,问你服不服?不服,再杀三留七;还不服?又杀三留七如此问你五次,第六次就全杀光了!打下另一处丁族集居地方再如法炮制,终归吓破了那些肩角蛮子的胆,彻底被降服。驭人见他们还算有些血性,将其封做三等族,丁人可做州官小吏,从军入伍、积攒些功劳也能做得校尉之职。”

“丁人之下为刽人,这一族身形强壮、周身披鬃,遇险时鬃毛乍起如钢针锋锐,他们打仗杀人,最喜欢砍人脑袋,是称刽人;不过这族人也最是心胸狭窄,性情狡诈,也被唤作侩人。侩人列位第四等,已是卑贱之族,人人要赋重税、男子皆有劳役、兵役在身。第三、四等人是称丁人吏,刽人役。”

“第五等人都是生番,据说他们才是这世界真zhèng

土著,空有智慧却无教化,驭人皇统一乾坤这么久,就只有这些番子不服王统,不肯臣服,藏身荒野成天里图谋造反,有个屁用处,迟早被屠灭!这第五等人不提也罢。”

几个娃娃你一句我一句说下来,苏景全当听故事,待听到‘五等番’时稍显好奇:“第六等又是什么人,居然比逆贼地位还低。”

娃娃们伸手指了指自己,又伸手指了指苏景、相柳,:“第六等便是你我,杂末!”

六耳杀猕生性淫靡,却最看重血统,只要是异族合欢诞下的孩儿,哪怕血统稍有不纯、哪怕其父母一方是杀猕皇族,也会被视作最最低贱之人。

混种之人,是称杂末,税赋沉重、世代贱民,另有‘火役’一律:每三年,每十个杂末人中要有三个被选出、进贡,猪牛一般被烹饪以供贵人宴。被赋‘火役’的‘杂末’就只有一个下场:釜中香肉盘中美味。

“咱们杂末人啊,不知是不是混种之故,据说炖熟了之后,会有一股淡淡的膻味,你猜怎么着,那驭人皇古人王丁人吏就偏偏喜欢这股味道。是以第五、第六等人,也有个说法,叫做:番人蛮,杂末膻。”

身为最最低贱之族,甚至地位不如逆贼,可几个小娃娃提起‘驭’‘古’贵族,全都是一脸奴相,说自己的肉好吃竟是得yì

洋洋。

驭人皇、古人王,丁人吏、刽人役,番人蛮、杂末膻,六等人解说细致,但娃娃们的话还没说,其中一个道:“杂末虽是最低贱之族,但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杂末族中也分三六九等、也有贵贱之别。”

已被列做‘贱民’,自己还要再添细分,苏景不想再听下去,但娃娃不会察言观色,有人已经开口:“像你们,就是杂末中最最差最最低的‘糖’人。”

忽然事情跑到了自己头上,苏景稍稍提起些兴趣:“怎么说?”

“看我们,或生三眼、或背长鳍,虽为杂末但好歹也有身带些先祖特征,糖人不是,周身不见丝毫返祖象、生来身躯无力、能为浅薄,最是无用之人。”

苏景问:“为何唤作糖人?”

“身子娇柔,好像糖人儿似的一碰就破;细皮嫩肉,味道香甜;二者归一,自然叫做糖人。”

苏景再问:“那糖人多不多?”

“不算太多,但也不很少,夏家就是城中的糖人大户。”

苏景见过丹世界,对世界轮回、圆圆交替有些了解,由此他晓得,‘人’所以成为世界灵长、能够独秀于乾坤,固然有运气成分,但绝非全然侥幸,‘人’自有长处:比如直立行走、视野更广;比如脑叶肥大、智力更盛;比如五指分开、灵活卓绝。是以这座世界中诸多‘人’族,于身体构成上也都有共同特性。

所谓‘糖人’就是只保留了这份‘通性’,但消弭了各族的‘个性’。也分不清是巧合还是造化,此间糖人和中土世界今圆中人,在身形样貌上一般无二。

当然,也只是长相看上去一样而已,完全就不是一个种族,糖人有血有肉但力qì

绵软大都体弱,智慧平平天性懦弱,身中只有七条经络,不是不能修行,但成就实在有限;中土今人则生命旺盛、心性坚韧、精擅智谋、不肯甘于现状敢想敢为,至于修心上的资质更和糖人不可同日而语。

又和几个小娃聊过几句,苏景挥挥手打发他们离开,小相柳冷笑森森:“这地方,比着南荒还狠啊!”

此间人吃人,上三族不互啖,上等人、有教化,只吃下三族;而下三族则互相吃。至于杂末也分三六九等,是杂末人自己搞出来的名堂,不再‘王法’之内,没有官面认可,只能算‘民俗’。

之前娃娃口中的‘夏家’,就是城西北大宅的主人,不知是无意中吞吃了仙果还是得了其他什么机缘,夏家人比着普通糖人健壮许多,一点点发展成这世界中罕见的糖人大户,在城中地位非凡。糖人也吃人,不过碍于‘民俗’不敢明目张胆去吃高级杂末,所以才藏着掩着,自城中偷娃娃关押地窖,随时来解馋。

几个小娃对苏景等人恐惧是因为性命悬于人手,目光深处的鄙夷则是因为糖人低贱,小娃是普通杂末,比糖人高贵

如苏景所料,一天之后神庙法阵自行运转开来,再度开始行移,苏景和相柳由得这城池乱走,他俩基本学会了说话,开始读书认字。

不止苏景和相柳,沉冤郎、恶人磨中数十统领、和数百损煞僧全体,都来一起读书学字,将来少不得派他们出去追查敌情打探消息,不识字哪行。

过目不忘者,学认字何其简单,三天尽识五天通读第十二天提笔成章,两个人都会写书法了,小相柳写得不如苏景好kàn

,每逢竖直比划相柳总画得弯弯曲曲,好像蛇身子似的。

认得字了,再要了解环境就真zhèng

简单起来:杂末卑,富饶地、繁华城中除了‘火役’之外不许杂末人居住,这第六等人统一居住于北方苦难地方,便是这座大雪茫茫的冰原了。

苏景抵达这里的二十余天,正赶上全年最最暖和舒适的时候,真要到了寒冷时节,来自天角的白毛风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吹得骨肉剥离,就是苏景所在这种方圆几十里的冰中城,也多有被狂风吹碎的先例。

‘驭人皇’将杂末发配此地,但并非放任不管,兴建了一座座冰中城供其居住,城中杂末管杂末,谁当官谁做主六耳不理会,只管到时候来去取赋税与火役(未完待续……)

第七四零章 夏离山

苏景暂作栖身的城池唤作‘白鸦城’,在冰原诸城中算是中小规模。

冰原苦寒、环境恶劣,但对杂役来说最大的威胁不是天气,是匿藏雪域、神出鬼没的逆贼‘番人’,若杂末在冰原一处固定栖身,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番人袭杀、吃光,是以冰城中设法阵,自行游弋形迹无端,这是自保的手段。

但城池移走也不是说就保得万无一失,此城便是一例,在苏景抵达前半个月被番人发xiàn

、攻杀进来吃了个干净。

另外城池的护禁法术也不是七彩荧光,如此醒目生怕番人发xiàn

不了么?护禁法术本为雪白色,与冰原相融相隐,但白鸦城护禁被番子攻破、废掉了,这才变成了七彩颜色。

冰原方圆一万三千里,杂末所居冰城大小共计三百余座。不过大家都是人又都吃人,对这些卑劣之民官家不禁他们彼此杀伐争斗,是以城池与城池之间几乎没什么往来,城中人尚且彼此开饭,若一个不小心再被别城吃掉岂非冤枉。

驭人皇对杂末苛刻,又管理松散,远远发落天边,如果以中土人物的血性和处世来看,早就会反了,可杂末都以奴自居,活得艰苦残酷,提起驭人又打从心眼里羡慕

随后一段日子,苏景一行在城中分散开来,苏景带上十余僧兵留驻神庙,这里既是祭祀之地也是城主办公所在,苏景在此查看经典、城志和往来公文;相柳与其他识文断字的学问鬼游散全城。主要搜寻大户人家,看信笺读家记,并没有什么明确目的,只是希望能够出些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这其间还发生了一件小事,五个留在夏家的娃娃,忽有一日对驻于其中的恶人磨首领殷勤侍候,说是军爷辛苦了,这天气日渐寒冷,他们五个今晚打算烧了暖炕,让军爷暖暖和和地睡个舒服觉。

黄昏时分。五个娃娃中那两个头顶第三目的小子又转回。偷偷来向恶人磨首领呈报:另三个同伴在烧炕时偷偷添入迷香,打算迷倒恶人磨首领,再灼烤其肉,吃顿香甜的。两个小三眼本来不知同伴奸计。待到烧炕时才发觉。赶忙来告密。

几个小娃都肉眼凡胎。还当恶人磨只是会一点法力的糖人,不晓得他们都是厉鬼。

恶人磨首领当晚去睡暖炕,何须躺上去。一进屋子就察觉炕窖中果然传出催睡药物的气味,但恶人磨是什么样的东西?在世时候是奸徒中的奸徒,死了以后变成厉鬼中的厉鬼,岂会直接就把另三个小娃斩杀。

先抓起来严加拷问,没片刻功夫就弄明白事情真相:两个三眼怂恿另三个人,大家一起烤了那个糖人将军来吃,连皮带骨毛发不剩吃个干净,毁尸灭迹反正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们几个小孩子。

另三个娃娃同意后,两个三眼又偷偷来向恶人磨告密,坑害同伴只为自己能够立功,得了恶人磨将军的信任将来两个三眼的日子能更好过。

破绽百出、不值一提的奸计,但也足见这些小娃子的残忍狠毒了。娃娃尚且如此,何况大人。

这事恶人磨没直接去禀报苏景,而是先告sù

了小相柳,九头蛇来了舌头一卷五个娃娃尽数吸入口中,跟着嘴巴一漱皮肉下肚骨头吐出,恶人磨喜滋滋拿了骨头熬汤,喝得咂砸有声香甜异常。后来苏景得知此事只是一哂,并未多说什么,几个娃娃只有狠毒却不够脑筋,对相柳、恶人磨这等凶物摆弄诡计,只能是这等下场。

相柳吃过小孩第三天,苏景在神庙中终于有了一重大发xiàn

:找到加扣皇盖宝印的公函一件!

打开来看,乃是征兵大令,着冰原上杂末城池甄选强者,汇聚勇武,结军马一支为‘驭人皇’效命,若确有实力,军中士卒一概脱除‘杂末’身份,入‘刽人’籍。

军中统帅由驭人猛士亲自考校,如果能过考,大帅可得天子赐姓,一步登天,举荐之城城主也可平步青云,入古人籍。

公文内容很有些模糊,看抬头、题署,不似专门发给白鸦城的,是传递冰原上所有城池,至于军队规模,如何甄选,怎样过考更是只字未提。最后再看公文签发日子——六十多年前、过一个甲子有余了。

不过白鸦城的公文,完结的都会有城主做押鉴,未完结的则是红笔批注进程,六十年前的公文上,最下角落中有几个小小红字:夏家操兵。

对杂末来说,这道征兵大令无异鲤跃龙门的大好机会,这个机会被夏家争取去了?

且就这公文内容来看,以后应该还会有后令接续的,可惜此城遭遇横祸,神庙被毁得不轻,苏景再没能找出什么。

苏景不甘心,一声令下所有识字恶鬼尽数集结夏家,翻箱倒柜好一通寻找,公文之类未见半字,但找打了一份法术抄本,字迹涂涂改改、批注释言夹杂其中,不难辨出,这不是古时的经典流传,而是夏家人自己研苦心研创的法术,苏景稍一过目便失笑摇头:夏家人殚精竭智创出的‘秘法’,倒是正扣中了苏景身负的一项传承——沉世渊、丧家炼尸之术。

不过相比苏景所学所知,夏家的炼尸法术错漏百出、浅薄无比,以此术而论,就是当年沉世渊重罪不成器的记名弟子来到夏家,都能混个‘老祖’之名。

既是内行,很快也就看出了门道,秘法记载的炼世术以六十年为期,正相合于神庙中的公文,如此一来事情明白许多:夏家特意研创秘法,是想创一支尸兵进献驭人以求富贵。

再细看他们埋尸、炼尸的地方,正在冰城正行进的前方。琢磨片刻,苏景精神大振,对小相柳扬眉道:“说不定赶上这场大热闹了!”

炼尸兵须得六十年,夏家要谋富贵,足见‘朝廷’征兵期限为六十年开外,小相柳大概能猜到他想得什么:“白鸦城,糖人夏景?”

苏景摇头而笑:“景字为名太精巧雅致,此间灵智者皆为粗俗之辈,得改个威风名字。”

前半句小相柳只当是风声,后半句的话要威风的?小相柳很快替他想了一个:“夏煞人?”

苏景大笑、摆手:“白鸦城,糖人夏离山!”

白鸦城又前行三天,与苏景猜测一般无二,又做停靠,正是夏家秘法上标注的养尸地,苏景兴致勃勃出城去,依图只因找到地方一看,对身边相柳笑道:“你别说,确实有那么点门道。”

养尸所在,雪原上一座突兀高峰的山阴穴眼所在,养尸地不远处,挖山开洞有人辟出了一座山窟,当是夏家炼尸之人栖身地方,相柳以妖识一扫,耸肩膀:“只有骨头,都死了,没活人。”跟着又提息一嗅,舔了舔嘴唇:“尸骨是熟的。”

同个时候苏景也看透这里的养尸法阵:“阵法被人毁了。”

说着两人并肩先进山窟去查看,篝火残骸、尸骨堆积,洞中石屑散落有斗法痕迹,再看尸骨堆前一块肩胛插地,分外醒目,上面被人刻了些小子:区区小术,妄想登天,可笑之极——玄股城巴齐。

苏景自城中记载中看过,玄股亦为原上冰城,规模大概白鸦数倍,巴齐非人名而是家姓,玄股大家。

夏家弟子不是死在番子手中,凶手为同等‘杂末’,死因除了巴齐人饿了之外,应还和竞争‘谁家军马得驭人皇赏识、谁家变成一步登天’有关。山窟情形一目了然,逗留片刻苏景便告离开,重归养尸地前一道阴风法术催动,扫进积雪吹散坚冰,内中埋藏尸体露出,皆为‘杂末’不算意wài

,居然都是糖人就有些出乎意料了,这夏家居然还有些志气,要以糖人尸煞军与别城他家争短长。

再做细查,苏景‘嘿’了一声:不止是糖人,且都是夏家子孙,全部中毒而亡。

毒药不损身骨,死得完整最适合炼尸。

夏家糖人和其他糖人不太一样,他们的身骨更加结实强壮,其中差别苏景一探便知。来这世界,所见尽为‘狠心人’,吃人也就罢了,家主和嫡亲为了一个富贵的机会就杀灭大群本族眷属,算得骇人听闻了。

尸体总数整整一千,即便夏家是旺族,凑出数也算不容易了。

再以灵识扫过扫过尸体,阴风自苏景手中卷扬去,裹住了七百尸煞送入白鸦城。相柳不解他想做什么,问:“吃?”

苏景摇头:“穿!”

吃穿两字里,苏景归城,点兵三军,自恶人磨旗下挑选出七百精壮鬼,指了指地面那些夏家冰尸:“俯身去!收凶心敛恶性,受我法度炼化!”

一声令下,七百恶鬼俯于夏尸,苏景持法施炼

小相柳不多问,抻抻胳膊踢踢腿,这段时间下来他已全然适应了这座天地,战力回复十成,无所事事里飞身城头,翻手取出了得自摩天刹‘毗摩质多罗’传承、九样宝物那盏阿修罗琴,指动弦动,转眼琴声响彻四方。

并未停留多久,三个时辰后玄冰城池的阵法再次发动开来,按照白鸦城主视线设下的线路继xù

前行。

天地寂寞,大雪纷飞,玄冰之城孤零星驰,而那城头阿修罗琴铮铮锐响嘹亮琴声如剑,指天、指地、指前途,饱满杀伐之意,无尽豪气冲霄。(未完待续……)

第七四一章 贵人

七彩玄冰,衬琴声前行。小相柳一曲弹罢已是三天之后,收琴、扬眉、昂首,相柳好像疯子般的一阵大笑:阿修罗琴撩动凶狠杀戮之心,想想未来、大开杀戒,九头蛇只觉说不出的开心快活!

疾驰不休,七天之后,远远行布于城池四周的妖识轻微震荡,小相柳再登城,视线远处清晰可见,另外几座冰城正从其他方向汇聚而来,前行所指与他的白鸦城一样。

值得一提的,到了这个时候小相柳已经捏起了隐身诀。

夏家养下糖人尸煞一千整,但其中有三成重窍受损,不是不受魂魄相附,而是附魂了也行动迟缓、动作不协,算是废了。

这一路上苏景都不得清闲,先布法结阵、设下附魂炼尸秘境一道,被恶人磨附魂的夏家糖尸煞入境受他法术相助,以求尽快提高恶鬼与尸身的契合,之后苏景带上损煞僧一头扎进前阵子刚刚堆积起来的城内尸骨丘,挑挑拣拣,选出断肢残骨无数,又结大阵一座,炼化这些残肢

再向前行,越来越多的冰城出现。

六十多年前,驭人皇一道征兵大令,如今才临近期限,冰原各座杂末之城都奉旨赶赴指定地方集结、争这次脱贱籍、入贵户的大好机会。

虽诸城都向着一个目标前进,但彼此间全无交流,正相反的,一座座城池都将护禁行运到极致,奇形怪状的兵卒执兵刃列城墙。严加戒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别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此变成人间口中的美食。

也有两三座冰城与白鸦城一样,身披七彩霞光,醒目异常。不用问,全是倒霉蛋,途中遭遇番人袭杀,护禁告破全城吃光而驱城行进的阵法仍在行运,赶去集结之处。

各座冰城只小心守卫自己城池,不理外物。没有哪家城主派人去几座‘死城’查探。一是怕自家城池停顿、派人出去会给周围城池可趁之机;另则。死城也没什么可探的,冰原皆知,番人所过之处不留活口不留财物。

又前行七日,伴随连串剧烈颤抖。白鸦城驱行法阵彻底收力。阵中灵光灭、城池真zhèng

停止下来。不止此一城,隐身后的相柳与苏景浮升半空,四下望去。大大小小规模不一的杂末冰城尽数止步。粗略一数,玄冰城池三百座有余,乱糟糟停放于冰原中。

大雪早就停歇,但满天阴霾未散,冰原死般寂静此刻即为最最紧张的时候,谁都有心去偷袭身边城池,谁也都怕附近城池偷袭,严防死守同时也再仔细寻找对方破绽,唯一能称得‘高枕无忧’的也只有类似白鸦的那几座死城。

苏景饶有兴趣:“挑得起来么?”短暂接触、少许了解,让糖人夏离山对杂末不存丁点好印象,如果三百城乱杀成一团,当是他的一场大快活。

“患于守,惮于攻,难。”小相柳摇头:“如果只是七八城,你我出手挑一场乱斗不难,城池太多,反倒不容易乱起了。可是话再说回来,若只有七八座城,你反掌间就能杀灭,又何须挑拨他们自相残杀。”

小相柳的见识不差劲苏景自是晓得,但‘患于守,惮于攻’这等措辞,以前什么时候也不曾从九头蛇口中说出来过,这让苏景有些纳闷:“你读过书啊?”

“老七曾专修兵法。”相柳回答。

当年天斗、齐凤、阴兵、剥皮新军联手围剿妖皇洪吉时,小相柳就曾说过一样的话。苏景想趁机问问‘老七是谁,你算老几’,小相柳却摇头不做理会。

苏景换过了话题:“玄股城是哪座?好奇得很。”

夏离山想找找看,坏夏家尸兵、杀夏家弟子的仇人所在,可惜此愿也不得偿,城池藏于玄冰内,外面看去只是一块块巨大冰坨子,既无门碑也无城匾。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青绿怪云自南方疾驰而来。

怪云所过,满天阴霾雪云纷纷崩碎,湛蓝天空渐渐显露,其他冰城中人仰望怪云面带敬畏,白鸦城里的凶物却只觉无聊,相柳早都等得厌烦了,终于见到了些动静,跃跃欲试:“把这道法术击溃去?”

青绿云藏蕴法术,并非修家云驾,相柳辨识得清楚。

苏景笑道:“急个什么,耐心些,再等等看。”

绿色云彩疾飞直至众城前方天空,停顿片刻后突兀一震,轰动大响中云崩碎,化作道道青光,自天空冲射大地!青光落下地方,正在众冰城前方、十里外茫茫冰原之上。

再眨眼青光也告消散,前方冰原积雪上,留下一道道圆形痕迹,如大印扣鉴,同个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呼喝:“杂末诸城听令,各寻各位、驱城入印!”

苏景运气目力遥遥相望,前面雪原上的法术扣印内,正写着一座座城池名字。想来贵人觉得诸城这么凌乱摆放不成个体统,要先让它们列队整齐时至此刻,冰城之间那份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告散去:名族贵人的法度已经显现,大人这就来了,甄选比试即将开始,现在谁也不敢再去攻击‘邻居’,否则被治下个作乱罪名,那可万劫不复。

诸城各派侦哨出城飞去前方、寻找自家城池的位置,又过一阵灵元波动起伏,冰城纷纷再做前行,去往该去之处。不过白鸦城未动,迎着相柳的目光苏景摊手:“驱行阵法我能看得懂,但发动不了。”

大概位置,是为驱行阵法事先设好,具体所在非得临时动阵不可,几座七彩升光的死城都一动不动,别家城池既不奇怪也不理会,自顾入位。很快白鸦城周围变得空旷起来,颇显寂寥。

待众多城池进入指定位置,南方一个尖锐声音遥遥传来:“古人王,炎炎伯金身法驾亲临冬荒雪域。杂末还不出城迎驾!”

二等族,伯爵位,连等闲火役都没资格入其宴席的贵人到来。呼喝落下,苏景前方城池扎扎钝声响起,一座座城门大开,城主、兵马、普通百姓尽数出城,可笑得仍是他们的礼节。此间不兴跪拜。以躺为重礼,黑压压一望无际的人群四脚朝天全都躺下来,口中大呼小叫,说的都是谦卑言辞。不过人数实在太多。无数声音汇聚一起响亮骇人。却根本听不清他们喊得是什么。

相柳眯眼睛,舔了舔嘴唇。

苏景裹了裹身上的华丽裘皮,不胜奇寒的样子。

冰天雪地。杂末们躺了足足一个时辰,单只这场行‘行礼’中被冻死的人便有数千众,南方天边才缓缓显出一道云驾,沾沾青蓝如湖海颜色,隐隐可见云中还有水光流转,古人背鳍趾蹼,天性亲水,修持也多为水法,只是不晓得来得这位爵爷为何取了个‘火名爵’,炎炎伯。

云驾行进不徐不疾,严寒中又冻僵了几百杂末后,炎炎伯法驾总算来到近前,旋即法术散去、云中人显形,彩旗朱幡、金瓜银钺,威风牌生杀伞林林总总,三千仪仗大队人马。

刽人兵把持外围、丁人将校与小吏随行侍候、古人亲卫着紫甲贴驾相护,最中央,一座紫红大辇,规模堪比东土小康人家的宅院了,由一群魁伟力士扛着。

大辇落地,门帘卷起,门口处再摆上了一把青黑大椅,炎炎伯才缓步走出,往椅中一座,目光缓缓扫过前方前方诸城。此人颌下蓄有短须,三十几岁的模样,身上裹了件富贵裘,久居高位、眉目间养下了几分威严。单从外表看上去,‘古’人的样貌与中土汉人颇为相似,只是耳下横腮颇显得怪异,再就是他们的身形比着汉人魁梧不少,想是自古就在湖海栖身之故。

炎炎伯身边,唱官开口,引着雪原杂末再次行礼问安,端坐正中的贵人面上看不出喜怒,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手伸出大袖、摆了摆手。

唱官知晓主人心意,立kè

扬声喊喝:“炎炎伯公务繁忙,闲礼少叙即入公干,闲杂人等退去,各城主、军马、斗锐列阵!”

话音落下,躺得无边无际的杂末费力起身,九成人众向后退去,但不敢就此入城,退到自家冰城根下,恭恭敬敬地垂手肃立。各城的守备军马也有大半退后,但少则三四千,多则万余人留在原地,迅速列做军阵,此外还有一支千人队单独成军,无论甲胄、军器或是伍中卒的精气神,一望即可知其为精锐中的精锐。

每座冰城都留下了一多、一少;一广、一精两只队伍,由自家城主、将军大人同率领着,准bèi

再次上前去向炎炎伯行礼。

人人心中明白,再行礼过后,就该到彼此争杀、以性命求富贵的时候了!不料想就在这肃穆、萧杀之时,众城背后突然又响起一阵扎扎钝响,循声回头望:那座七彩斑斓、护禁遭破已成死域的白鸦城,城门大开。

从古人王到杂末膻人人诧异,谁都不曾想到,白鸦城里居然还有人。

当先,一个身形修长、着青色长袍的糖人出城。青衣糖人剑眉长目、悬胆鼻薄唇儿,真zhèng

俊俏人物,但却面色森冷眼神阴毒,眼珠儿一转向前方望去

被青衣糖人目光扫过,众人只觉得脸颊仿佛被毒蛇信子舔了一下。

青衣糖人出城即停步。

很快又有四个目光呆滞、面容僵硬的糖人扛着一盏舒适软轿出城,轿杠吱吱呀呀的响着,走不远也告停步。随即,一只手自轿内伸出。

整齐指甲,修长五指,白皙皮肤,腕上套着一枚样式古拙的黄金镯手轻摆,掀开来轿帘,似是抱恙在身的清秀糖人,身着洁白软裘,遥对炎炎伯点头致意:“伯爵大人安好。白鸦城夏离山,奉旨率部、投效驭皇帝。”

有风掠过,吹入软轿,暖裘上的长绒泛起轻波,缓缓起伏仿若水中涟漪一般,明眼人立分高下,夏离山身上的白裘,可比着炎炎伯的富贵裘要更贵重得多。

比排场,白鸦夏自是远远不如炎炎侯;可是比气度、比雍容,炎炎侯黯然失色糖人夏离山显身一刻,刹那恍惚里无数冰原杂末甚至有些分不清,他们两个谁才是真zhèng

贵人。(未完待续……)

第七四二章 为杀贼不吝生死

白鸦城中还有活人。

杂末中的杂末,最最卑微的糖人见古人炎炎伯不行礼更不落轿。

番子过后,即便还有幸存之人,又能剩得多少,那个糖人夏离山说仍要参选不是参选,是直接报效驭皇帝。

前方众人又惊又笑,但心中笑意无论如何不敢浮现脸上,糖人越礼、对上族大不敬已犯下死罪!果然,炎炎伯身边侍吏唱官怒形于色:“大胆糖人”

刚喊了四个字,‘夏离山’又开口,不理小吏只对炎炎伯漠然道:“请炎炎伯稍待,夏某还有一段旧账未清。”

轿内暖裘糖人说话,轿外青衣糖人扬手向着前方远处、一座玄冰城池点了点,随即收回了手。

手回袖,兵出城!

那是怎样的一阵咆哮,像怒更像笑,是打仗去但更似过佳节入狂欢,七百糖人尸煞健步如飞向着主人指点方向冲杀而去!

未得令而擅动刀兵,妥妥的死罪,这下子众人心中笑意散去、惊诧更甚,白鸦糖人莫不是番子屠城吓疯了么。

上族面前、大比之前,先要报仇的白鸦城,夏糖人。

自南方来的上族人马皆尽大怒,唱官正欲厉声喝骂,炎炎伯却摆手制止,行程无聊、这桩差事更无聊,一路上没意思透了,此刻遇到个疯子倒是好消遣,炎炎伯看看冲阵的尸煞兵,又看看软轿中的夏离山,饶有兴趣的样子。

上族军马不动。尸煞兵冲锋沿途其他杂末城池的军马也不敢妄动,将军们暗中打下手势,示意自家儿郎不必理会。

见无人阻拦,小相柳放缓了正行运的妖元,他也不必出手了。苏景说了,虽然夏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顶了他家的名头,总要替他们做一点事情,报这个仇算得公道谁不让苏景替夏家报仇,那也用不着太多废话。动凶法扫灭作梗人便是!

反正苏景、相柳来了此间。当头那个字就是:

杀!

尸煞兵,恶人磨,虎狼一般嗷嗷嘶吼着,直直扑入相柳所指地方。其他杂末城按兵不动。被尸煞杀到眼前的冰城军马怎肯束手待毙。转眼打成一团。这个时候炎炎伯忽然开口:“夏离山,为何派兵打他们?”

“我夏家以奇门法术炼化尸煞兵,以求为国效力;我离城三百年。独自在外修liàn

,与家主约定半月前在养炼尸兵之地碰面,待我到了地方才知:玄股城巴齐人偷袭我养尸阵、残杀我家弟子,此仇不报,枉为夏家人。”

苏景话才说完,远处战团中便有杂末将军开声回应:“姓夏的,张开你的瞎眼看清楚,此乃深泽城、留白军,不是你家的仇人!”

又怒又委屈,平白无故凶尸来袭,被迫迎战的那一城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原来是夏家人根本就点错了地方、弄错了敌人。炎炎侯闻言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贵人一笑,杂末急忙献声齐齐欢笑,被尸兵冲阵的深泽城冤哉枉也,此事确也让人啼笑皆非。

轿子旁边小相柳阴声回答:“知dào

你们不是玄股城、巴齐人,不过你家军容看上不错,这才让我家儿郎上前试试成色,不过如此,绣花枕头罢了。”稍顿,相柳提声:“夏儿郎!”

“诺!”七百尸煞嘶声做吼,绝谈不到响亮,他们的声音沉沉发闷,仿佛深埋地下、古老墓中传出的吼叫,浓浓的丧死之气随吼喝入耳、更入心。

青衣糖人手指点向另一处玄冰城池,又三字“杀玄股!”

相柳、苏景本不知玄股城所在何处,但后来青绿怪云落印排位,‘糖人’找见了‘玄股印’,自也就知晓了仇人城池何在。

七百尸煞猛转身,再嚎啕,凶神恶煞冲向玄股。

脱变自邪庙、炼化于黑狱、征战于幽冥、修持于王袍,恶人磨是阴阳历练、生死打磨出来的猛鬼戾魂,这伙亡命军何其凶残可怕,即便放入中土修行门宗,也有资格、有实力与各天宗豢养的道兵一争短长,反观雪原杂末,受制于上族、能入修行也只能修最最浅薄的功法,纵有天资卓绝之辈也早早淹没于恶劣环境,永无出头之日,杂末兵的实力,哪里比得恶人磨。

不过,这来自恶人磨精锐的七百‘夏儿郎’,于斗战中释出的威力,却比着平时大打折扣,连以前的一两成都达不到,会如此只因:皮囊太差。俯魂于最最差劲的尸煞,偏偏主人又有严令:身体破碎了也不许凶魂离窍去打杀,就原地躺下吧。

苏景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全无抗命余地

皮囊不成,可狠辣性情不减,七百夏儿郎哇哇怪笑、怪叫,入战!

玄股与其他城池一样,城前陈列两支军马,一支为千人精锐,另支为七千人规模战阵,先是以千人卒迎战‘夏儿郎’,可对手凶残远超想像极限,未能坚持片刻便露出败相,既是城主也是家主的巴齐王咬了咬牙,生死之战顾不得‘以多打少’的坏名声,大声传令,七千兵战阵行进、杀敌。

不料,重兵入战来,夏家那七百尸煞非但不惊不怒不慌不乱,反而爆起一阵快活欢呼,敌人越多越好,敌人越多,能杀的人就越多;杀人越多,便越开心纵情。

兵刃拳头指甲牙齿,厮杀撕咬嘶吼,分明是一场残杀,恶人磨残杀着杀人、残杀着‘自杀’。

恶战滚滚,而在众多杂末人看来,夏儿郎打仗的手段就仿佛一群恶狼在向角羚羊展示它们是如何捕猎、如何厮杀。

情不自禁,有人暗吞口水、尽lì

平复心脏的砰砰乱跳。炎炎伯手捻短须。看了一阵面上笑意渐浓,眼色满yì

,开口道:“夏离山,你家的尸煞儿郎还算不错,不过”说话时,转目望向远处白鸦城前软轿,当目光投过去,贵人面色微变,口中说话停顿:不知何时,夏家主人的轿帘放了下来。

上族贵人看得津津有味。杂末糖人闭轿小憩?

这得困成什么样。才敢如此大不敬。

听到了炎炎伯的声音,轿中糖人再度挑开软帘,面上有倦容眼中藏困意,被古族伯爵吵醒不得不应酬一般:“不过怎样?还请大人指教。”

不知是不是觉得和疯子发脾气不值得。炎炎侯并未发作。怒气一闪即逝。继xù

之前话题:“不过打完这一仗,你家的尸兵怕也折损得差不多了。”

受皮囊所限的恶人磨实力仍胜出玄股之敌,只是他们打杀得太凶猛太忘情。没调度没策应没阵法,一窝蜂、干脆‘哄抢’似的,好像晚了半步少杀个人天就塌了,只想杀人不顾自保,伤亡严重。

当然,被伤到的只是皮囊,恶人磨凶浑并未受伤,可外人如何看得出来。当知尸煞身上都有一道以身遮魂的法术,为苏景以阿骨王袍特意加持的,以小相柳的妖识辨查都看不出端倪。

糖人笑了笑:“夏离山为杀贼不吝生死,我如此,我家儿郎亦如是。”

一面七百凶尸,一面一千精锐加七千重兵,混战持续时间却并不长,燃香功夫过后,选孤城主力沦丧余勇溃逃,城主、将校等巴齐要人都遭斩杀,白鸦城前软轿旁的小相柳淡淡开口:“都回来吧。”

七百尸煞倒下六成有余,还能动的拖拽着同伴‘尸身’,摇摇晃晃回归来处,看他们行走、看他们神气,哪里有半分精锐军马的样子,分明是一群乌合之众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燃香屠戮十倍于己的敌人。

玄股城的军容在这重重冰城精兵中算不得最强,但至少也当得上流实力。

尸煞兵来到苏景面前,躬身施礼后未在停留,全都入城去了。

正戏未开锣,先上了一副‘报仇’戏码,古人伯爵笑着呼一口气:“夏离山啊,你不下轿,不行礼,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看过了猴子耍闹,炎炎伯的好兴致沉落,问不敬之罪。随他问话,身边一道刽人军分出大队,腾云驾向白鸦城催压而来。

“三百年,夏离山夜夜睡不安稳,”苏景稳坐轿中,不去看天上军马一眼,不是装出来的镇定,今天摆放面前的阵势确实不在阿骨王眼中:“每晚梦中,必有仙人到访,谈天说地把酒言欢好不快活,我与仙人称兄道弟,得他指点玄机,学他妙法奇术,再不能拜凡间富贵了。”

炎炎伯失笑:“何止晚上睡不安稳,你白天也在做梦吧,梦到仙人?你家仙人是哪个?”

“弟不言兄讳。”糖人应道,同时心念转动,那枚得自郎齐的青果在中土时就已经炼化全功,六耳归仙气意就此绽放,弥漫八方!

这就是苏景的‘凭证’。郎齐于此间有香火,贵为神祇,他的气意岂同反响,让前方众人自行领会,远胜苏景空口之言。

可炎炎伯以下,所有人皆无动于衷归仙气意,归仙能领受,这些‘凡夫俗子’却全然体会不到。这可是苏景未曾料到的,眨了眨眼睛、笑了。事出意料但也没什么,不能在杀猕世界装神弄鬼,那就让他们见见中土阳间的真君、中土阴世的冥王,请这些六耳爪牙见见货真价实的中土神鬼。

“且慢。”炎炎伯又摆了摆手,按住了正去缉拿苏景的刽人军,这位伯爵贵人想法多变,又改了主意,问苏景:“你要为驭皇帝效命?”

待苏景点头,炎炎伯再问:“就凭你剩下那不到三百尸煞,还能再打几场?”

“大人放心,尸兵仍有战力。”

“要为国家效力、为皇帝分忧是好事,但因何你白鸦城不入法印阵位?不进自己位置,又如何让比试有度、让甄选有方?”

苏景应道:“城中驱行法阵遭番人毁坏,能行至此处已是勉强,停下后再动不了了,未能及时入印位,大人见谅。”

跟着他又对小相柳吩咐了句什么,之后伸手敲了敲轿杠,四具抬轿尸煞起身迈步,扛着小轿向前走去,小相柳则双臂一振,两道长索自袖中倒飞而去,啪啪锐响中长索卷住白鸦城所在冰川,旋即青衣糖人也告迈步凭神力,拉起方圆近百里冰山,亦步亦趋跟于软轿之后,将白鸦城带入指定印位。

轰的一声,杂末乱,喧哗起。

放眼雪原,三百冰城无数人,可有猛士能与这青衣糖人比肩?天下皆知糖人身软力亏,这个青衣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更要紧的,虽夏家人并未明言,但任谁都看得出,青衣不过是个仆从伴当。

有仆如此,主人有当如何?

主人正坐在轿子里,抱怨着对方鼻子差劲,探不到青果流露的神仙气意;琢磨着如果青果始终都这么不好使,以后自己可该怎么去蒙人。此外他还想找个明白人问问,精兵、元帅之类到底怎样甄选,白鸦城的公文遗失,让苏景连这场大戏的规矩都不知晓,想要踏踏实实地向下演,实在不是件容易事。(未完待续……)

第七四三章 我是个废人

(二合一章节)

大千世界,无尽曼妙,其中更有一个‘缘’字玄之又玄。

何为‘缘’,说不清道不明,无从细解,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释意还算勉强:没道理。

便如裘平安初遇小金蟾,穷横亡命半生的二混子一下子变成了读书郎;恶吃恶打八方的母夜叉就那么笑不露齿、行不动裙地做起了大家闺秀,没道理可讲。

又如古、方芳猫,乍见那白鸦城前,侍奉于主人软轿旁、如出鞘长刀一般锋锐、凶狠的青衣糖人时,心里猛然一荡,以至那个瞬间里她的呼吸都难以为继了。没道理可讲。

古为族称。方为家姓。方芳猫出身上族,上族中的贵族,她的哥哥有世袭爵位在身,炎炎伯。

炎炎伯名唤方画虎。

昔日名门,追随驭祖皇帝东征西战,立下煌煌功勋的古族方家,到如今已趋落魄。方画虎的爷爷修行半途走火入魔突然陨丧,父亲碌碌无能资质平庸,家道就此中落,到得方画虎掌家时,昔日显赫门厅,真zhèng

剩给他的东西就只有两样了:祖皇加封、世代沿袭的爵位;自幼相依,活泼可人的妹妹。

方画虎出行,金辇银銮三千仪仗,龙虎侍卫簇拥、精明文胆相伴,看似不可一世,但也只有他自己明白:皆为无用之辈!真zhèng

有本事有才情的家臣死得死散得散、更多的另投明主去了,堂堂古人方伯。就只剩下个花架子了。

掌家这些年里,方画虎不惜家财,结交权贵上下运动,他所求不多——只求一项要紧差事。重差方显能为,若能办得漂漂亮亮,或可重蒙圣宠、再振门厅。辛苦钻营、费劲心机,终于得了更上贵人的承诺,若有要紧差事必会先想着方家。

方画虎欢喜异常,迎奉更甚,同时苦苦等待。不成想有朝一日喜讯传来。皇廷重差落,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雪原冰城,杂末选兵。

这差事重或不重姑且不论,根子在于即便方画虎有天大报复、纵使粉身碎骨。这桩差事也办不出彩。杂末是什么样的实力天下皆知。兔儿再怎么强壮也还是兔儿。不可能从中选出恶狼。

此差无出彩之处,古人方家无如出头之日。

再去找更上贵人,人家回答的四平八稳:方家平庸多年。我对贤侄信任有加奈何朝中诸位大佬心中存疑,能讨得这桩差已是我欠了天大人情。年轻人有雄心壮志是大好事,但凡事不可贪功冒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啊。

一步一步的来?

这样一桩‘杂末’差事已然耗尽家财,那下一桩重差,炎炎伯卖妻卖子也运动不来!

其实方画虎的资质、心智也是平平常常,空有雄心抱负,行错了路看错了人花错了钱,方家又岂能不没落

心灰意冷,可皇命难违,炎炎伯启程赴苦寒北地,荒漠雪原。到了地方,一把椅子摆在门口看猴子耍戏,但他的行辇大如宅院,内中并非只他一人栖身。

启程时,方画虎未能耐住小妹的央求,而这桩差事让他雄心空落、自也就不那么慎重了,一时心软就带了妹妹同行。

看过夏家报仇、尸煞冲玄股,炎炎伯本想就去治下‘夏离山’的不敬死罪,然后转入正题时,藏身辇内、目光始终不舍得从小相柳身上挪开的方芳猫及时开口:“再留他们一阵吧。”

那个青衣糖人真的好kàn

,方芳猫总也看不够,不舍得他就这么随主人一起被问罪、处死。

妹妹出口相求,方画虎这才摆手挥退已经出发去缉拿糖人的刽兵,给了白鸦夏家一个入选、争斗、活命的机会,可是炎炎伯万不曾想到的,接下来糖人青衣侍显神力、拉冰城、入战位!

此地常年为冰雪覆盖,远胜泥土地面平滑,以小相柳修持本领,拉动那块大冰坨子前行不过举手之劳。这份力量放在精深大修眼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可糖人是什么样的体魄?在场众多杂末又是如何浅薄的本领?中土相柳拉走一座冰山,在这冰原足以惊世骇俗。

方画虎双目放光,隐约觉得原来他们不是装神弄鬼。

穷差苦事,挖到宝了?

藏身大辇中的方芳猫更是眸儿明亮,俏面上满满开心。

苏景也没想到自己准bèi

的‘青果气意’无效,未能降住来人,最后居然是依仗了相柳少爷的小白脸。

白鸦城把进入阵位,相柳抖袖收了长索,跟着双掌合轻一拍,‘啪’地轻响中,脚步轰轰,刚刚入城去的尸煞兵又复出城,列队夏家两位糖人身后。

十人排十人列,七座方阵结北斗之势,那盏小小软轿便是他们的帝星紫薇。

不多不少,整整齐齐七百尸煞兵。

免不了的,又是一片惊奇低呼,刚刚打过一仗、能动的只剩下不足三百的尸兵此刻又重新凑齐了人数。不能说凑齐,应该说复活。

也不能算复活,尸煞本就是死兵,何谈复活整齐的是队伍,但尸煞兵本身可不整齐,身上伤口被粗大骨钉串合,本来碎裂的头颅又被重新粘合,清晰可见之前战时缺失的肢体又被‘新’肢重接。

七百煞,死六成,抬回城中拼拼凑凑又七百!

白鸦城有的是残肢碎骨,苏景专门对其做丧家祭炼,除非城池彻底被摧毁或者内中尸骨全部耗尽,否则他这七百‘夏儿郎’永远也打不光。

方画虎的眼睛更亮了:“夏离山,你这七百人打不完?”

苏景纠正:“七百尸。死不绝,打不完。”

“若给你足够尸身呢?”方画虎追问。

炼尸是个漫长功夫、非朝夕之功。命手下厉鬼附魂数量也终归有限,但苏景何须理会真相,只管画大饼:“七万尸,七百煞,道理都是一样的。白鸦城小,难成大军;天下广博,无数人就有无数尸,炼尸成军,另储备身,剩下的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而已。裁缝都能做得好。”

跟着苏景话锋一转:“三百年在外修行。归家时白鸦已遭番人屠灭,夏离山只知若要报效皇帝,当带兵来此入选,但不知具体怎生选法。”

见过青衣神力惊人。见过尸煞不死不灭。方画虎再看轿中苏景只觉顺眼得很。挥挥手特意将自己身边一位亲随派去白鸦城前,为苏景解说比拼办法:

驭人皇征兵冰原杂末,要甄选精锐没错。但也不可能让三百多城尽出大军做厮杀乱战,真要如此到最后选出来的统统都是死人。

甄选的办法稍有麻烦,每城出精兵一道,再由本城城主或将帅选出一支千人队伍,名唤‘斗锐’,真zhèng

要做厮杀比拼实力的并非大军,而是一支支千人‘斗锐’。

诸冰城此刻按照印阵列位,为一巨大圆阵,待到比试时候,听号令、相邻两城斗锐入战角逐,是生死相拼,但无需赶尽杀绝,谁家先损丧足一百人便算败阵、输了。

一战淘汰半数,胜出队伍在于临城胜者以斗锐相争,仍是损丧百人即为负以此类推,层层向下,待到六战打过,差不多就只剩下四五座城池了,届时一场混战,老规矩,死足百人的队伍败走,直到选出最后胜者。

虽不算绝对公平,但最后那队获胜,也能见得此城练兵有道、人马精锐。

听过小吏解说,轿内轿外两个糖人对望一眼,青衣糖冷哂:“儿戏。”

六耳彪悍狡诈,古人底蕴深厚,丁人勇猛坚韧,刽人多谋善战,这座世界兵强马壮,按理说什么时候也轮不到来杂末雪原征兵,有关内情、缘由苏景不得而知,不过单从这‘甄选办法’上来看,却如小相柳那两字评价。

大概解释过规矩,小吏转身离去,接下来再没什么耽搁,唱官指点、鼓官喝令,各城斗锐催符做法、行元蓄势,为入战做最后准bèi

。白鸦这一战与左首一座城池打,那城唤作什么苏景、相柳都没听清。

猛一串号角响彻四方,三百余城、三百余千人精锐之师捉对厮杀!而白鸦城七百‘夏儿郎’又有惊人举动,冲锋之中、随苏景一声呼喝,尸煞挥手把自己的军刃丢开一旁,不携刃!

小相柳说这比试是儿戏。

既为儿戏,何须挂刀执锐。靠着手脚指甲牙齿足够了。

全无悬念从第一战到第六战,夏儿郎奉战必胜,打到最后还是七百煞卒。实力相差悬殊,玄股城以十倍之众尚且惨败,何况其他城池只遣千人斗锐,何况尸煞一旦遭遇重大损伤即刻就会被同伴抗回白鸦城,不消几个呼吸功夫‘缝缝补补’地又完整冲回战阵。说凶猛,夏儿郎为最;论忙碌,夏儿郎问鼎,光看他们城内城外的来回跑了。

亦无悬念最后一战五城混斗,另外四城一度结盟,奈何那些‘斗锐’大都因久战力qì

不继、人数零落、伤残在身,夏儿郎赢得简简单单。

激烈有余,但全无精彩之处的甄选争斗结束,白鸦尸兵睥睨诸城,轻松夺魁。

意料中事,两个糖人主仆都没什么表情,反倒是炎炎伯开心异常,兴致到处随口问道:“夏离山,你来看。”说完回头低声传下一令,身边八百精锐丁人勇奉命出列。

没落门阀,充门面的一支兵马,既无精修高人也无出色法器,不过这队兵的军容着实不差,贯红盔披黑甲,左手怪符右手法刃,腰间悬挂迷魂金铃肩上长角打磨锋锐隐透玄光,很有些气势。

“我家丁人勇,对上你家夏儿郎,你以为谁输谁赢?”方画虎笑问。

这等无聊问题,糖人主是懒得回应的,糖人侍漠然开口:“穿着‘衣服’丁人能胜;脱了‘衣服’夏儿郎稳赢。”

方画虎被小相柳说愣了。谁穿谁脱?什么衣服?

小相柳无意解释,招招手七百夏儿郎回城脱‘衣服’去歇着了。炎炎伯也无意真让两队精兵去打个生死。没再说什么。但这个时候炎炎伯身边一位古人侍卫伏下身体,在爵爷耳边低语了几句、请命。

方画虎笑了起来:“夏离山,你身边侍卫身具大力,远非普通糖人能比,他可得遇过什么机缘么?”

“他算不得我家侍卫,为我家外戚远亲,自小伴我一起长大。哪有什么机缘,不过得我指点修行过一道炼气法门,”轿中夏离山微微笑:“奈何此子蠢笨罕见,只修成了几斤蛮力qì

外加一双灵便腿脚。不值一提。”

方画虎摇头:“太谦逊了。大好力qì

,大好壮士!刚巧我家这位侍卫修习过魔牛大力天诀,两位大力士碰到一起,哪有不比比力qì

的道理。来来来。只比力qì

就好。不伤人不伤身。”

方家门下古人侍卫首领请命,此人最最得yì

的本领为两处:一是练兵有道,那队丁人勇就是他亲手操练出来的;再则自负修得魔牛真力在身。敢去搬山撼岳。见小相柳拖城前行、震惊伯爵心中不忿,再听糖人什么穿衣赢了脱衣输这等胡言胸中生气,这才向家主请命做个比试。

方画虎本就不是大才之人,娘胎里带来的纨绔习气作祟,听说手下要和相柳比力qì

很是高兴,非但不予制止反倒开心同意、亲自撮合。

主人不精明,下属自然昏庸,古人何等身份,伯爵府侍卫首领何等尊贵,偏就要和一个杂末糖人比拼高下从这一主一仆所为所行,苏景对炎炎伯也有了个大概看法。

苏景不替小相柳做主,想比不想比都听他自己的。

相柳撩起眼皮,心里没什么敌意可他是九头凶蛇目光自然狠毒,阴测测打量古人侍卫几眼,说了声:“好吧。”迈上前几步,负手站定。

古人侍卫面色一喜,跨步上前,口中声音真就如巨牛闷吼,嗡嗡沉闷:“莫说我仗势欺人,如何比拼由你说了算。”

相柳抬起手,自头上轻轻一拈,揪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发长在头皮上的时候轻轻扬扬,全不见有何分量,可是被摘下、入手一刻,小相柳的身体突兀一沉,脚下先是‘嘭’地闷响,旋即又是噼噼啪啪的淬厉暴鸣连绵不绝:

清晰可见,一道道裂璺自相柳脚下、雪原冰面上绽裂开来。眨眨眼,裂隙疯长,越来越多,越蔓越远,蛛网一般,以小相柳所处地方为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一路不停直直延展出视线尽头!

谁能看不明白,由沉重巨力加于其身,再被这个青衣糖人传散于脚下雪原。而那份可怕力道从何处来?他刚揪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

一根头发,在生时没分量,摘下来后于雪原上碾出无尽裂璺、直铺天边。

“我已入极限,你能接下这根头发算你赢。”青衣糖人几乎不会笑,总是冷冰冰的。

地面异象来得骇人,古人侍卫哪会怠慢,微垂目长提息,魔牛大力疯狂行运开来,毕生修为提升极致,不能再说话,生怕开口出声会卸去自己半点力qì

,只把那双大手扬了起来,双手平摊左掌压右掌、伸到了小相柳面前。

一手不敢接,非得双手并力不可。

小相柳扬手,把那根头发放进了古人侍卫手中。

下一刻,古人侍卫面露惊诧,双目精光迸现,但身形定如磐石,不存丝毫摇晃,稳稳接下了头发。

等了一个刹那,青衣糖人点点头:“了不起,你赢了。”言罢转身回去小轿旁边,行走之中忽然昂首大笑,声如裂帛,笑个开怀!

侍卫首领留在原地发呆片刻,闷哼了一声,再催一道小术,手心上火焰升腾转眼将那根头发烧掉,一言不发返回炎炎伯身畔。

方画虎全没看懂,捏了个密语术,传音自家侍卫首领:“那头发有多沉?”

“启禀大人,头发没分量,与常人毛发无异,若非糖人布法阻风,当时就会被吹走。”侍卫首领沉声相应。

方画虎也不知是该惊该校还是该怒:“普通头发?这卑子敢消遣于你?”

“算算不得消遣。是留了面子,”虽为密语,但侍卫首领的声音也掩饰不住的嘶哑:“属下双足再如何用力,也踩不出这连天遍野的冰层龟裂。”

头发没一点分量,那雪原上的无尽龟裂就和外力无关,纯粹是小相柳自己发力踩出来的。未接头发时,古人侍卫没去想这一重,但接下了头发、发xiàn

它轻若毫羽,自也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面子上是糖人输了,里子则是古人一败涂地。区区落魄门阀的侍卫首领。妄于中土凶兽比试?未被小相柳直接撕裂跺碎算得他的造化了。

方画虎密语时候。苏景也在密语,声音带笑:“意wài

之至,相柳也会给旁人留面子。”

“儿戏。有趣。不当真。”相柳面上笑意掠过,待他走到轿旁、重新转回身时。严霜又重新笼罩于眉目。

甄选已经有了结果。接下来的事情自有安排。唱官喝令,除胜出的白鸦、苏景,其他各城主率百姓入城离开。普通杂末离去,但残败斗锐、各城选出的那些军马全被留下来。

每城数千或上万不等军卒,三百多座城池,留下来是足足百多万大军。随方画虎前来的刽人卒上前整顿,口中喝骂手中挥鞭,将这些军马混编一起,另有小吏施法,放出一座座全新冰城。

新冰城不是古人方家炼化的,凭现在的炎炎伯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冰城是随圣旨一起赐下的,专门用来当做兵营的。

这些事情自有底下人去忙碌,方画虎挥手召唤苏景:“夏离山,来我身边。”

抬轿尸煞起身迈步,吱呀吱呀的声音里,苏景连人带轿上前。

方画虎忍不住皱起眉头,未发怒但也确实不痛快:“怎么,你没长腿?”

话说完,他身后人影一闪,刚刚挂甲束法、扮成了俏侍卫的方芳猫走了出来,压着嗓子对苏景说道:“古人方家门风宽厚,不喜于杂末计较,可你去见别位贵人、见驭族尊主时,也要永远坐在轿子里?等人家将来治你不敬之罪,我哥我主又何必带你离开雪原,反倒害了你们的小命。”

少女不甘寂寞,乔装显身,一双妙目看看青衣糖、看看白裘糖,最后又落回到青衣糖身上,目光不挪开了。

苏景一眼就看出她的乔装,但哪会揭穿,微笑相应:“生为糖人,天资浅薄,梦中我那仙长兄长屡次规劝,奈何夏离山贪心不足,为求精进冒险激进,终招反噬。不瞒大人,我的双腿废了,再也站不起来;身体也遭重创,法力丢了个八九成。”说着,他又裹了裹身上白裘,让自己更暖和些,叹:“我是个废人。”

夏离山干净、整齐、富贵,但从他显身起面色苍白、目光涣散,委实身遭重创大伤于内的模样。

“可惜,可惜。难怪、难怪。算了。”方画虎随口应酬,没再追究对方不行礼的事情,把话锋一转,去问自己最关心的事情:“白鸦城中,就只剩下七百‘夏儿郎’了么?”

“兵的话,就只有这七百个了;不过还有三位猛将,只是他们随我在外修持,如今功课未完人在关内,这次未随我同行,将来出关再与我汇合。”三尸现在没过来,但迟早会来的,苏景先把他三个的身份定下。

说完,稍顿,苏景又道:“另外还有些奴仆,寥寥几十个,都是粗苯之人,不提也罢。”

方画虎琢磨了下,未在啰嗦其他,说道:“带上你的人,这便随我启程吧,后面还有得打,路上再细说。”说到这里,他笑道:“莫忘了你的裁缝铺子,将来可少不得缝缝补补、拼拼凑凑。”

“夏离山记得,不劳大人提醒。”苏景微笑点头,人在轿中、伸手向后虚指:“白鸦城,我会时刻带在身边。”

“啊?”方画虎诧异,这种冰城的炼化法度都是‘可放不可收’,未使用前,可装在小匣子内轻松携带,一旦放于雪原发动护禁与驱行阵法,就再不可能被重新受纳,该多大就永远是多大了,夏家糖人要带着一座近百里大冰山上路,未免太夸张了些。

方画虎摇头道:“走不多久你我便会入夏,那时的地面可不似雪原这般平滑,就算你这外戚侍卫有的是力qì

拖着,到时候也得磕磕绊绊,太过累赘了,依我看你收拾收拾内中的补丁尸骨,城池就留在这里吧。你放心,我会传令下去,白鸦城就在此地停驻,丢不了!”

“城中另有些要紧东西,夏离山离不开。”苏景直接拒绝:“带着它也不会添出麻烦,不牢大人费心。”

话说完,苏景拍了拍袖子,突然间阴风裹荡,四个大汉凭空而现。

臂扎金环光头程亮,周身肌肉高高鼓起、前胸后背皆有鬼咒符撰纹刻,大汉身形三十丈开外,出现时阴风逼人,显身后却威风煌煌堪比天神!大汉不理旁人,对着苏景俯身叩头:“昆仑力士效命吾主,侍奉吾主!”

“扛上城,随我走。”苏景传令。

“诺!”瓮声瓮气呼喝之中,四个昆仑力士迈大步奔向白鸦,轻而易举将其扛上肩膀,静静等候苏景启程。

嘶方画虎倒吸凉气,这等威风奴,莫说他炎炎伯,就是再上的旺族名门,王公侯爷怕是也没有;方芳猫倒吸凉气,眼睛瞪得圆圆,重新又来打量苏景,这个糖人到底有怎样身家;方家侍卫首领倒吸凉气,刚还要和人家比力qì

,莫说青衣糖人怎样,就看这四个力士扛起冰山的轻松样子,怕是个个都比自己强,强得多!

一口凉气吸尽,方画虎忽然想明白了:最没用的糖人;自称梦中结交神仙兄长;神鬼莫测的侍卫;杀不死的尸煞兵;力大惊天抗着一座冰山到处走的健奴这样的糖人离开雪原、随自己入世去了,怕是非要大大地出上一番风头!——

二合一章节,是这样,晚上睡了一小会,混混沉沉的,结果忘了时间,刚才一看已经九点多了、写到五千字了,干脆就写个大章了。(未完待续……)

请假

今天临时有事,断更一天。

解释一下,年底将近,站好公司的最后一班岗,再就是最近身体实在不好,随时都会头疼,发作得没规律也没征兆,本来今天休息约了号再去检查,结果公司临时有事,现在还在忙着。

希望大家体谅。

非常抱歉。(未完待续……)

第七四四章 走着瞧吧

看看苏景,再看看抗负冰山的昆仑力士,方画虎忽然改了主意,面色归于漠然,语气随之清淡:“舟车劳顿,远行辛苦,我累了,须得休养一阵,夏离山。”

苏景点头:“请大人吩咐。”

“跟住本官云驾,不可落下。”言罢方画虎转身入行辇,跟着雄兵护卫四方、三千仪仗重整,一道云驾滚荡开来,托浮着炎炎伯一行飞天天际。

苏景装病肯定不能飞,转目望向小相柳:“你来?”

相柳挥手指了指苏景非要带在身边的百里冰:“带着这东西?我懒得飞。”

倒是那四位力士识趣得很,为首一个先开口:“启禀吾主,小人清闲得紧了,求能活动下筋骨。”

另一个又做补充:“吾主放心,跟云驾不在话下。”

昆仑力士,阴间巨力鬼物,世代为阴阳司豢养,专门来干力qì

活的,六十年前苏景大婚大判官送来三百人,只凭其中二百八十四个就把沉落大半的离山扛了起来那离山八百里,这冰山八十里,可账目不是这么算的:中土峻岭,土上为峰土下为根,离山只露在地面上的峰是八百里,藏于地面下的根基何其磅礴巨大,这才占用了两百八十四位昆仑力士。

白鸦城冰川满打满算八十里,且冰轻于石,对四个力士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分量。

苏景哈哈一笑:“如此辛苦诸位了,疲惫时无需强撑。传讯过来我再换人。”说着,拍了拍轿杠,四个尸煞扛着小轿,随同小相柳一起入城去了。

下一刻,冰山微颤,四位昆仑力士拔足飞奔,身形犹如疾风,于地面牢牢跟住炎炎伯云驾,不落后半分!而白鸦城也只震颤片刻便告平稳——扛起来、跑起来不算本事,还得保得阿骨王在城中安稳舒服。那才是昆仑力士们的本份!

云驾上、行辇中。炎炎伯关注地面一阵,见冰城竟真的跟住了自己,免不了地‘嘿’一声叹,之后收回目光眼帘低垂。再无只言片语。不知再沉思什么其实心里的念头早都想好了。根本不用思索,但方画虎最喜欢‘作势沉思’,如此能显得沉稳干练。能让下人敬畏。

好半晌,他才重张双目,同时心中转念催运目力,开目一瞬是非得从双眸中绽出一道精光不可的:“方戟。”

“属下在。”侍奉在家主身边,刚刚和小相柳比过力qì

侍卫首领应声,迈步上前。

“白鸦糖人绝非等闲之辈。”方画虎不慌不忙先说一句废话,这才自袖中伸出三根手指:“三件事,于我探查明白:一,那个夏离山究竟是不是真残废;二,白鸦城里究竟藏了什么,让姓夏的糖人非得要带在身边不可;三,他手上,究竟是怎样的实力。”

雪原杂末选兵选到了宝,是招揽至自己麾下,还是送他继xù

入战直至他真打出名堂以显自己这趟差事办得出色,又或者一边拉拢收服、一边让他继xù

打以博皇帝青睐?这件宝具体怎么用方画虎还没想好,可无论如何他先得弄明白夏离山的底细,若连此事都不去过问,那炎炎伯就不是平庸,而是蠢蛋了。

“还有第四件事,”方芳猫轻声补充,也是一副聪明模样,好像脑筋随着哥哥一起转动起来似的:“弄清楚那个青衣糖人叫什么。”

“咳!莫插嘴,回头我替你去问就是,不必再给方戟添乱。”方画虎抬头望向方戟:“明白了?”

话说出口,天大地大也不过两片嘴唇一碰,可具体怎么查?方戟恨不得甩手,但只能点头:“属下明白,大人放心。”说着取出一道隐身符撰,手一晃符撰声音,身形渐渐隐没,这就打算匿行潜踪探查白鸦城去了。

“出来,糊涂。”方画虎无奈摇头,打断了方戟正施展的隐身法,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夏家糖人神神鬼鬼,以你的本领去探查咳,我不是说你能为不够,贵人不立危墙之下,你为栋梁,不可涉险。”还对方家忠心的人实在不多了,方画虎一代明主,不能太伤了手下的心。

说完,稍停顿,见方戟的身形重新清晰起来,方画虎才继xù

道:“你仔细想一想,看能不能找些精修高人过来效命,只消探明白那三件事哪怕只探清其中一样,本爵自有重赏。”

平日闲谈说笑中,方戟最喜欢讲、爵爷也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位侍卫首领当年修行、游历时候的经lì



既然爵爷爱听,那方戟以为不妨说得‘漂亮’些。由此经lì

变成了故事,故事嘛就难免有些夸张地方:比如盘踞毒沼的那条恶龙如何凶猛;又比如哪家精修高人如何对自己如何讲义气云云。

方戟思索片刻,试探问:“请恕小人无礼之罪,斗胆问您老一句,您老的酬劳是?”

炎炎伯自袖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皮囊,递了过去,庙堂之人,对江湖一窍不通,试探问:“你觉得成不?”

打开皮囊,内中灵石不少,另有符撰几枚丹药一瓶,其他且不论唯独独那瓶丹药,养神固魂很有些奇效。到底是名门大阀,即便已趋没落,拿出来的东西也足够成色,换个角度来看,炎炎伯接手之后的家业,差不多有一半就是这么败掉的。

伯爵出手不轻,方戟松了口气:故事里杜撰的交情指望不上,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放之三千世界皆准,有钱就能轻到能人。

“这”方戟面露踌躇,但很快语气又复坚定:“爵爷有命,属下全力以赴,必定请来世外高人。妥妥当当办好这桩差事!”

钱给得足够了,但非得露出些为难意思不可,此乃为奴之道,果然,方画虎心中怅怅一叹,伸手拍了拍方戟的肩膀:“我晓得,方外高人不会逐利追财,到底还得靠你们往日交谊来填这人情,那份酬劳只是方家之礼,你辛苦了。”

方戟不辛苦。退出行辇立kè

施法传灵讯。去问朋友可识得附近高人

回到白鸦城,废人夏离山身形飘飘离开软轿,抻臂踢腿:“坐得真累。”

早就知dào

此人精修得便宜卖乖正法,小相柳也不意wài

。负手迈步走进软轿里。稳稳当当坐下来。学着苏景之前的样子。伸手一拍轿杠,四个抬轿尸煞本魂为恶人磨,都听话得很。立kè

扛起了轿子沿着白鸦城的大街小巷溜达起来。苏景老爷享shòu

完了,也该相柳老爷美一美,体味下坐轿感觉了。

“究竟有什么打算?”轿子走了一阵,小相柳的声音从内中传来。

装废人是为了害人,能不能害得成都至少没损失;非要把冰城带在身边则是故布疑阵,这城中根本没有要紧东西,可苏景时刻把它当做宝贝看待,外人不知内情,自也会对此城‘多加小心’。对苏景的小小花招相柳再熟悉不过,根本不提这些事情,直接去问关键。

“没打算,走着瞧。”苏景如实回答:“这世界与我想像不太一样。”

六耳杀猕被桎梏封印之下,那封印在地下深处,但这并不是说杀猕疆域在黑暗地心,凶物活在另一座类似化境的世界中,对此苏景早有准bèi

,可他没能想到这里居然会是诸多智慧生灵共处之地,尤其让他诧异的是:人在此间,难辩东南西北。雪云之上有湛湛蓝天,白昼黑夜分明,可白天无骄阳夜晚无明月,这里的天空永远是那么干净透亮。

到这里时间不算短暂了,可是以小相柳这等精湛修为,若把他拉到不存标示的空旷雪地中,蒙上眼睛转三个圈子再开目,他便会迷失方向。所幸苏景的小世界中有金轮起落,即便身处混沌他也能探明方向。

世界古怪,结构古怪,六耳杀猕高高在上难见踪影、如今显得颇为神mì

,连敌人在哪里、他们想要做什么都不清楚,又何谈对付他们。当然,苏景大可拉起一面‘中土正道’的大旗,直接开始打杀,自雪原一路往内陆打下去可这种笨办法苏景才不会用,大圣气意再狂狷、金乌性情再暴烈,苏景也晓得就凭他和相柳远远对付不来整座世界。

恰巧面前有一个‘驭皇征兵’这不知是不是机会的机会,苏景耐下心思,盲目送死的傻事不能做,学学看看,寻寻觅觅,找一找坑人的机会才是离山小师叔的高人风范。

事情落到根底上:以六耳杀猕的性情,两圆之争绝无善了,苏景既然来了,总要给强敌一个狠的,只看——机会在哪里。

无需解释太多,苏景说过几句小相柳便明白了:“嗯,走着瞧吧。”

“启禀大人,大喜!”云驾上,才刚传讯出去不久的方戟重新回到大辇中,向主人复命。

方画虎微惊讶:“这么快?”

“说来也巧,有一位精修之士,丁族出身,名唤纳新游,六百年前曾与属下结缘,现下正在附近游历,得属下灵讯立kè

回了消息,愿为大人效命、细探白鸦城。”

请来谁不重yào

,有没有本事才是方画虎在意的关键:“此人本领如何?”

“此人出身‘万古山’,丁人中的隐族,三等族的身份虽差了些,可能为却是货真价实,远胜属下。他肯出手,白鸦城糖人下的底细必能探清!”

方戟大包大揽,方画虎心中欢喜,但还是要摆出精明多疑之态,轻皱眉、稍沉吟:“白鸦糖人不易与,不可大意啊。”

“大人尽可放心,还不止纳兄一人,他宗大师兄、那万古山白牙老祖门下首徒正在雪原深处修行,纳兄此行本是为了来探访师兄的,途中收到灵讯这才接下了这档子差事,万一他探白鸦城时有什么闪失,随时可向他大师兄求援。”

说到此,方戟笑容越发笃定:“说起这位‘大师兄’,那是天生一头异兽,名唤‘刺世鲤’,后来才被万古山白牙老祖收服,既是他门下首徒,也是老祖坐骑,三百年前奉师命入雪原做精修。”

方画虎来了兴致:“刺世鲤?怎样的凶物?”

方戟目露敬畏:“身形百丈开外,形若大鲤,但身无鳞片满生毒刺,身下八足、面生七目三角,绝绝了不起、绝绝惹不起的凶物!”

方画虎呵呵大笑,满yì

点头、再问:“这位纳先生什么时候去探白鸦城?”

“他与白鸦城不过三百里遥远,正在等候大人之命,随时可动身。”

精明家主,少不得要有沉稳心机,炎炎伯缓缓开口:“此事不争一蹴而就,只求稳妥进行,这样,我唤糖人来云驾相见,趁其离城,先请纳先生探明白鸦城内的玄虚。”(未完待续……)

第七四五章 两面四届,糖人唐果

炎炎伯一声令下,随行刽人奴仆离开云驾去传苏景。

刽人奴本想直接从空中飞入白鸦城,但他才一动‘入城’心念,突然打了个冷冷寒颤——一道阴狠杀意自地面冰城中冲起,将其死死笼罩其中。

杀意相胁:胆敢擅闯,必做诛杀!

刽人奴身为四等族,在驭、丁眼中卑贱底下,但比着‘杂末’要高贵得太多了。驭人治律严苛,下族胆敢冒犯上族罪同谋反!来自爵爷身边的刽人仆心中怒道‘借给八个胆子,可敢冒犯老爷’,身形则兜了个圈子,老老实实落在城外、门前:“炎炎伯传召,白鸦夏离山速去相见。”

话音落,城中怪云翻腾,四个面貌痴呆的尸煞扛软轿端立其中,那个夏家外戚青衫糖人仍就侍立轿旁,人在半空垂头看了刽人仆一眼,目光犹如蛇牙阴冷毒辣,看得奴仆脸上一疼

登上炎炎伯云驾,见面、寒暄,夏离山告罪一声‘我本残疾、礼数不周’,全无离开轿子的打算。

方画虎对苏景之言夏离山不置可否,面上没太多表情。他身边侍卫首领方戟知dào

这是自己该开口的时候,拿捏了一个稍显生硬的声音:“我家大人爱惜人才,不会和你计较什么。不过、夏离山,你总得要明白,我朝六族分明、等位森严,不是哪家贵人都如爵爷一般礼贤下士的。若是旁人来此地选拔,管你‘夏儿郎’战力如何。管你自己有什么机缘本领,更不会管你是真残还是假废,当先治下个不敬大罪,直接砍了你的项上人头。”

说到此,暂作停顿,给夏离山一个心生敬畏的功夫,方戟继xù

道:“所以说,有本领,还须得有贵人,才是真zhèng

的运气。夏离山。你能遇到我家大人。是你的造化啊。”

到了此刻,方画虎才在嘴角挂起淡淡笑容,先对方戟摆摆手,再望向轿中糖人。明知对方不知还是要先做一问:“夏离山。你可知我带你去往何处?”

“夏离山只知。若‘夏儿郎’中选、若我所学能得贵人赏识,可脱杂末之籍。”苏景未作态,只答自己所知之事。

“不错。皇命中的嘉奖正是如此。但这场甄选远未完结,你想脱贱籍,还得再努把力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乃是:夏界!”

苏景全不掩饰自己的茫然,夏界?翻遍白鸦城简牍书典,从未见到过的新词。

见其茫然,炎炎伯真zhèng

开怀:身上的白裘再如何富贵、眉目中神采再如何雍容、身边的侍卫再如何凶猛,杂末终归还是杂末,永远也没机会见世面的乡巴佬吧。

开心之余,炎炎伯暂时忘了‘礼贤下士’这回事,忍不住笑问一句:“不是说仙人入梦论道讲法吗,怎么,梦中仙家未曾和你说过这世间两面、四届?”

“论道,论得是宇宙大道;讲法,讲得为我身命法,吾兄虽为仙家,但从未真zhèng

来过这片天地,并不知此间模样,自也就没提过。”苏景的‘梦中仙兄’完全是照着归仙郎齐‘画’的,说得算是‘真话’。

炎炎伯呵呵大笑,未去理会对方的无稽之谈,转头对方芳猫说道:“两面、四届之事,你来给夏离山说一说。”

话说完,方画虎心中对自己喝彩一声这等事情自是无需劳动伯爵大驾亲自去给杂末解释,方芳猫最爱讲话现在又扮成侍卫,由她来说比较好,而有朝一日,夏离山真zhèng

被自己收服、变作贴心下属后,妹妹再除去乔装,这夏离山再回想今日此刻,竟是伯爵家的大小姐亲自为其讲解乾坤,岂非荣幸之至、感恩戴德。

“世界有四个节气,春、夏、秋、冬;是以天下分作四个疆域,春疆、秋地、夏域、冬原。春为发生之地,欣欣向荣生机盎然;秋为收成之处,粮茂果盛物产丰饶;夏为奔放地方,不若春疆舒适,不若秋地富饶,但胜在繁华多姿,只可惜气候炎热了些;冬原则是荒芜地方,就是你等杂末的栖身地方了,天冷冻煞人、阴风吹断魂,最最贫瘠荒凉也最最难耐恶劣。”能说话就是快活事,方芳猫喜滋滋开口:“若将乾坤天地等分十二块,冬原最广漠,占起六;夏域次之,占其三;春、秋两地加起来,共占最后三分。”

苏景着实愣了一下子。听对方言辞,这世界的四季不以时间推移轮转,竟是按照地域划分的?夏天是一个地方,此地永远都是夏天;其他三季亦然?

再仔细回想自己在白鸦城中看过的书本,确是也想不起何时看过有关‘春夏秋’的记载。

杂末卑贱,只能在苦寒冰原栖身,既禁足也封闭消息,上族贵人渲淫所出婴孩要么被直接吃掉,要么就在还不记事时候就被送来冰原,是以根本不晓得冰原外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此刻苏景发愣、诧异的样子落在贵人眼中正是全没见识的无知惊讶,再也正常不过。

“春疆最是宜人,花红柳翠熏风洋洋,专为驭人所居;秋地也不错,且物产丰饶,比着其他三地加起来还要多得多,为国之窖圃、社稷仓廪,重yào

无比,也由驭人亲自把持,古人名族从旁相助;夏域中驭人就没那么多了,只有几位上官坐镇,主要是咱们古人主事,其他辅族也杂居其中”

错不了了,此间四季非时令,是地域。

如此诡怪的地方,若非亲身经lì

,当真一辈子都想象不到。新奇地即为新奇景,苏景从来只怕世界不够光怪陆离,惊诧过后又喜上眉梢,落在贵人眼中:乡巴佬见了世面,很开心啊。

如果再仔细想一想的话。四季固定于地域,那太阳如何行运、怎生计较时间林林总总立kè

冒出千万疑问,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苏景不急、自己在这世界还有的跑,再多困惑也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四个节气,新鲜之至,那‘两面’又做何解?”苏景发问。

方芳猫应道:“两面就是阴阳两面,阳间生灵死后鬼魂入幽冥,幽冥有轮回法度、将鬼魂重新发落、投胎阳间,如此循环往复。世界才生生不息。”

这也是一重关键。苏景微扬眉,在白鸦城中,他也从未见过有关‘轮回’的记载。

四季、轮回,都算不得什么机密。但因身份低下。六等杂末穷尽万代也接触到这些‘知识’。这一次不等苏景开口追问。方芳猫就笑道:“你可是在想:祈愿仙佛、下一次轮回投胎时,能脱去杂末籍、入身贵人户?没有用的,等阶早注定。一生何出身,万世做此族。轮回如铁,大律无情,你今生是什么,前生、来世永远是什么。”

苏景自己做过大判、如今还是阎罗神君亲封阿骨王,对中土幽冥的了解,比起他对阳间所知毫不逊色,这世界的轮回道也大大差别于中土,免不了又是一番诧异,随即出言试探,想知晓对方为阳间人,怎会晓得轮回事,最要紧的是苏景想到找找看此间是否有从阳世入阴间的办法,如果能行、直接去幽冥断了他们的轮回釜底抽薪,永绝后患!

可惜方芳猫接连摇头:这认知来自口口相传、差不多是约定俗称的事情,并没什么真zhèng

依据。

方芳猫言语详尽,越说话就越多,忽闻兄长咳嗽了一声,她这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正经事未做交代,当下全无过度,直接把话题从‘轮回’上生硬扭回‘冬原’:“夏离山,我且问你:你不知四界、两面,那你可知天下冬原有多大?杂末城池又有多少?”

城中有记载的事情,苏景自不会忘:“方圆一万三千余里,冰中城池三百开外。”

不料方芳猫笑而摇头:“不算错,但也绝不对!你说的只是你所在的雪原。自驭人皇大统乾坤,曾丈量天下,将这座雪原化分十八块,你之所在,雪原七。”

苏景算了算,‘若天下十二分,则冬原占其六;冬原又分做十八块’这倒是好计算,中土一旬、为杀猕世界冬原一块就是了。这是胡思乱想,不会说出来,苏景口中问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大人所说‘甄选尚未完成’,就是冬原十八分的道理了?”

雪原十八分,白鸦城‘夏儿郎’不过夺魁于其中一块,想要真zhèng

问鼎‘杂末精锐’,还得再和另外‘十七块’冬原选出的精兵打上几仗。炎炎伯奉旨办差,甄选杂末精兵,也只负责雪原七这一处而已。

这个时候有刽人奴献媚,见小姐说了好半晌,躬身奉上一盒冰糖果,酸甜冰凉的小零食,最是生津止渴。

方芳猫忘了自己现在是侍卫身份,捻起一枚糖果放入口中,有滋有味地咂着,不忘吩咐:“也请他们尝一尝吧。”

方画虎堂堂家主,不吃零食,但也没理会妹妹赐糖于杂末,对苏景点头道:“差不多,但胜出之后另有凶险一战,夏地已设好阵擂,以供十八冰原争胜”正待仔细解释,耳中忽然密语响起妹妹的密语:“你说帮我问他名字。”

“夏离山,你这本族兄弟仪表堂堂,可有名姓?”杂末不是个个都有名有姓的,世情如此,炎炎伯这一问不算无礼。

正拿起一颗糖果的苏景看了看相柳,转回头对方方画虎笑道:“外戚,非我家本性,他姓唐,单名一个果字。”

忍不住,方芳猫笑了:“你叫唐果?”

苏景故yì

开玩笑,相柳阴测测的回答:“糖人,唐果。”

同个时候,另个‘糖人唐果’正在白鸦城内,伸手向面前的空气轻轻一拍,声音清清淡淡:“丁人,你转来转去好半晌,找什么呢?”(未完待续……)

请假一天

年关渐近,实在忙不过来,下午又开始头疼,晚饭也没吃。

最近更新不好,心里很不踏实,本来想着睡一会起来,至少也要写出一章来,但是睡觉没管用,也根本没睡着,坐在电脑前一个多小时了,才写了三百多字,有点撑不住了,只好再请假。

快过年了,本命年的心愿:再忙也不怕,别总头疼就好!等过了年应该能够轻松许多,二月份我会多更,暴发!

以上,请假条,深深致歉。(未完待续……)

第七四六章 软肋

(二合一章节)

小相柳面前空气涟漪掀荡,一个紫眸赤发、肩生锐角的丁人修士显身而出,左手擎环右手执铃

丁人修士正是方戟请来帮忙探城的万古山纳新游。此人与方戟曾有过数面之缘,谈不到交情,但看在炎炎伯重赏的份上接下来这档子差事,心中还曾好一阵子暗笑:重金礼聘,请精修之人来探杂末糖人?炎炎伯可是钱太多实在没地方花了么。

这世上的杂末,于别族看来就是猪羊鸡鹅,肉美味、血香甜,除此无他。

不过纳新游天性谨慎,心中再如何轻视杂末,得了方戟传讯赶来探城时仍是加了小心,捏起隐身咒法、收敛全身气意,蹑身轻足转遍全城,除了七百尸兵之外,再没发xiàn

什么可疑情形,正待再做仔细搜索,不料身后声音传来、肩胛被人轻拍,这才晓得自己被人看破了行踪。

但纳新游不知dào

的,从他进入白鸦城那一刻起,小相柳就跟在了他身后。

纳新游捏了隐身法,小相柳却一直‘实实在在’,就随行于丁人背后三尺地方,无论对方如何纵跃、转身、相柳永远在他身后三尺!

丁人被看破身形后不存半字废话,精炼法环脱手、迷魂金铃急晃,直接催动法术急攻相柳。此人本领不差,但得分和谁来比,比起方戟胜出一截,可是比起相柳云泥之别。

纳新游的法术才告催动,不料想:心疼、头疼、身更疼!

刚刚攻出的法环。半空里被相柳腾身截住,不见糖人施法,就一伸手拿住金环,好像掰开一块月饼似的,精炼法宝碎!此环为纳新游心头鲜血祭炼,宝物破碎心疼如绞;

毁法环的同个时候,另一个相柳忽然出现在纳新游身畔,一样地轻松伸手,捏炸了纳新游手中迷魂铃,为炼此铃丁人曾取自己一滴脑汁。金铃毁。纳新游头痛欲裂。

头疼才告发作,纳新游身后突兀又伸出来两只手——第三个相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两只手稳稳握住丁人肩膀双角。未见得比着从折断一双筷子用力。相柳断其双角!肩角于丁人。无异双翅于飞鸟、背鳍于游鱼,撕裂之痛深处骨髓!

三个青衣糖人?

一个相柳罢了,不过他身法太快。以纳新游的修持根本看不出其中差别,便已连遭重创哀号倒地。

叮叮当当的脆响,一双断角被小相柳扔到丁人身旁:“我不太会问供,你自己说说吧。”

丁人倔强,面色痛苦、目光怨毒,死死盯住相柳,一言不发。而眼中满满怨毒之下,还藏着一丝疑惑,想不通:糖人怎会有如此本领。

相柳随手摆出一把椅子,坐到了丁人面前,蓦然抬手在面前一捉,一头怪模怪样的黑甲飞虫被相柳抓出了虚空:“求救啊?附近还有救兵?”

丁人眼色一惊,黑甲飞虫正是他传出的灵讯,唤请正在这雪原深处修行的自家大师兄来救命,不成想悄然打出的消息也被敌人拦截。

甲虫扔进口中咀嚼几下,咽了,相柳眼中,天下万物皆可入腹,差别只在肉多肉少。随后相柳伸手打开了腰间挎囊,不知要取用什么可怕刑具。在他开囊一瞬,重伤在地的丁人眼中又急闪过一道喜色,他领略到大师兄的气意!

有气意便说明人在附近!何须灵讯相传,自己遭难师兄必定瞧在眼中,顷刻就会赶来,杀强仇、救己命。再一眨眼,纳新游如愿以偿,果然见到了自家的大师兄尸体。

百丈怪鲤的尸身,被相柳自挎囊中取出,扔在了地上:“可是向它求救?”

苏景与相柳跨界入雪原时,曾受一头怪物袭击,将其击毙后相柳一直把怪物尸身装在了囊中,这凶物的皮肉内脏都有特殊之处,可入器亦可入药,九头蛇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研究一番。

刚刚和这个丁人密探交手,短暂斗法足够相柳察觉,来的探子在法术上与怪鲤一脉相承,份属同门,只是丁人的本领更差劲。

纳新游眼中希望才一升起又迅速泯灭。

小相柳等了他片刻:“不肯说?那你先躺,我有个会问供的朋友,等他回来我们在聊。”

口中哼起了一个轻松调子,小相柳又开始摆弄怪鲤的尸身,不久后相柳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自怪鱼腮中揪出来一枚青玉似的小小贝壳:“这蛤能蓄存修家本命元力,很有意思,唤作什么?”贝壳上,几道裂缝醒目。

“玄蛤。”丁人回答了一句,玄蛤是灵瑞宝物,但它本身算不得机密,应答无妨,说了还能少吃些苦头,何乐不为。

“这地方,这东西很多么?”小相柳又问。

修家修行、炼气焠体,炼气如蓄水,水越多修持越深;焠体如缝囊,囊越大存下来的水才越多,如此,杀猕世界中这等小小玄蛤无疑成了好宝贝,先将其炼化认主、再于日常修持中以其储纳本命元气,斗战时体内真元打空了可从玄蛤中补充,再妙不过。

万古山大师兄刺天怪鲤就带了一枚玄蛤宝贝,可惜遇到的中土煞星太凶猛,还不等怪鲤抽力就被打死了;更可惜的是‘刺天鲤’被击毙时玄蛤也遭损坏,裂了、废了。

杂末糖人本领高强可见识太差,纳新游冷笑回答:“此乃罕见灵宝,无处可寻,只能凭机缘巧遇。”

相柳点点头,嘴巴一张玄蛤入口,看来是想嚼碎吃掉,可很快他又将其吐了出来

炎炎伯云驾上,糖人唐果侍立于软轿前——实影虚身,身入影来影做身。跟随在苏景身边的只是小相柳的影身,真zhèng

的九头蛇留守于冰城之内。

有小相柳看家,苏景全不担心,炎炎伯更不会知dào

下面发生什么事情,言语详尽解释着后面的比拼斗擂。其实对这些事情全不在意,但也不能就此打断,耐着性子听对方说完,这才问道:“属下有一事不解,还请大人指点。”

“你说。”方画虎最爱指点旁人,和蔼相应。

“皇帝甄选驭人兵。有何差遣?”糖人直入主题:“我总也想不明白。我朝兵马如海刀戈如林,何时会轮到我们这些羸弱杂末去出征。”

官爵以论,方画虎地位不差,可门厅凋落子孙落魄。早被古人贵族排除核心之外。更接触不到驭人皇朝的要紧政事。苏景之问也是他的疑惑,完全解答不来,对糖人直说‘我也不晓得’怎行。方画虎一笑摇头:“身为杂末,能为吾皇效命,当感天恩浩荡,至于其他夏离山,你不必想得太多。只要你真有本事,能扬名于擂,来日金銮殿上,皇帝自会有重差委任!”

全不掩饰自己的惊喜,苏景扬眉:“若夺魁,能上殿面圣?”

“今朝天子勤政爱民,事必躬亲,雪原杂末选拔精兵猛士乃是钦命,到最后选出哪个,皇帝一定会亲眼看一看的。”方画虎言之凿凿,此乃惯例,他笃定得很。

“能一睹天颜,也不枉来这世界走一遭!”轿中糖人笑了起来,忽然转开话题,问:“待到夏域、十八雪原争雄时,贵人间当会有场赌局吧?”

有擂便有赌,三千世界无例外。方画虎点点头:“少不得会押个彩头,以添兴致。怎了,好端端提起这事作甚?”

糖人唐果代为回答:“届时请大人下重注,全副家当最好。”

“押夏儿郎?”方画虎解其意,笑道:“便是说,夏离山你以为自己赢定了?”

夏离山笑了笑,白裘映衬清秀面容,真就仿佛雪中生出来的灵儿那般透彻清静:“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总要为大人赢下这一注。”

且不论言辞是否狂妄,这份必胜之心总是好的,方画虎哈哈大笑。苏景也笑,眉目间欢愉之意远胜炎炎伯囊中欢喜罗欢法棍,腕上火焰金镯,两般变化就是两条性命,两条性命就是两次君王神剑发威,苏景最大的本钱。

如果真有能接近杀猕皇帝苏景没法不笑,杀不成片甲不留,杀他个群龙无首也再好不过。当然事情进行肯定不会如想象中简单,可能够有个机会总是好的。

正事说过,再开口时双方话题散漫起来,闲聊了几句苏景告辞返回城中,杂末糖人前脚离开,炎炎伯立kè

回头去问方戟:“你请来的探城高人可有消息传回?”

方戟摇了摇头:“纳新游本领了得,就算糖人回去也无妨,大人只管放心等候。”

炎炎伯点点头,可是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正不耐烦的时候方戟兴冲冲来报:“启禀大人,纳新游传回灵讯,他已离开白鸦城,属下这就去做接引,引他来见大人。”

“快去快回,我在此等候!”

方戟应命纵云而去,盏茶功夫就折返回来。

待炎炎伯于自己的豪华大辇中见到纳新游,忍不住大吃一惊:“纳先生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丁人断角,身遭重创,面膛上透出诡怪紫色,纳新游在白鸦城中落下的一身重伤瞒不了人。

纳新游声音嘶哑:“白鸦糖人非同小可!不过我还好,多谢大人体恤。”言罢依着这世界的种族、等级规矩向炎炎伯见礼,拖残躯软绵绵地往地上躺。

方画虎摆了摆手:“免礼,快请起。”对‘世外高人’,大人不摆架子,又命方戟给丁人搬来了座位、另有刽人奴将香茗奉上。

落座后不等大人垂问,纳新游就主动开口:“城中看似平静,暗中却藏蕴杀机,也怪我,只道杂末孱弱,存了轻视之心”

方画虎语气沉沉:“咳!这白鸦糖人不同以往那些杂末,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劳动先生法驾。去刺探其城,先生大意了啊。”

“大人教xùn

的是。且容小人从头说起:我入城后,先破去几道法术禁制,随即发动灵识查探四方,很快便觉出古怪,有一座奇特法阵,以白鸦城为基正缓缓行运,可巧我在万古山修行时曾追随恩师精修诸般阵法,白鸦之阵虽罕见,但还瞒不住我。这是我取自阵中之物。请大人过目。”说着话,丁人纳新游自袖中取出了一枚表皮湛清如玉的小小贝壳,双手捧了递送上前。

“玄蛤?”方画虎认得这灵物,接到手中细看。贝壳上好几处裂璺。此宝已废。

纳新游点头:“不错!白鸦城大阵之内。玄蛤不下千百,隐藏极深不易察觉。”

炎炎伯还有些不明白,方戟若有所思。低声提醒:“大人,属下记得夏离山说他修持不当,一身修为丢了十之七八”

“方戟说的没错,”不劳炎炎伯再废思量,纳新游直接给出了答案:“以蛤蓄力,再以城中秘阵养蛤,夏离山体魄有缺无法储元于身,他的大半修为都藏在了白鸦城中,平时无所谓,可一旦遭遇险情,随时能调用城中藏匿的浩大法力,发动雷霆一击!”

方画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夏离山一定要随身带着白鸦城”稍停顿,爵爷眉飞色舞:“便是说,趁其不再时,一道狠辣神通下去摧毁白鸦城,夏离山就是个真zhèng

废人了?”

“大人明见万里,正是如此。”恭维一句,纳新游继xù

讲起探城经过:“探过城中秘阵,我又去往夏家老宅,细探之下寻得密室一道,其外有禁法守护,其内有修持所需诸般法器,想来是那夏离山闭关修行之地,此处并无太多异常,唯独有一桩古怪:密室内设有小小神龛一座,香火供养:赤武仙尊、郎齐大帝。”

于六耳杀猕供奉仙祖之中,郎齐得尊号‘赤武仙’,地位与中土释家诸佛中十八伽蓝相若,为护法神之一。

拜神拜祖,道奉三清佛供如来,即便供奉护法小神也很少见到只单独供其中一位的例子。方画虎笑道:“莫非赤武仙尊、郎齐大帝就是夏离山的梦中仙长?”

方戟、纳新游同时发噱,这等无稽之谈,实在没有理会必要

“探行至此,再不见其他怪异地方,我以为大人交代的差事办得差不多了,准bèi

抽身离去、向大人复命,却不料密室中另有青袍糖人伺伏在侧,暗中偷袭,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受伤在先,动法反击”纳新游说到这里,面露狰狞:“他也没落得好下场,伤得比我更重!斗法之际对方通名,唤作唐果。大人放心,我虽伤重,但那唐果更不堪,他的元基遭我重创。以后他装神弄鬼地施展些障眼法或许不难,不过真要动法搏命,方戟的一根手指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重伤在身,讲话太多,纳新游咳嗽了起来,取过几上香茗喝了几口、勉强压住逆行气息。

炎炎伯又听糊涂了:“你和唐果打起来了?不是,唐果追随夏离山来本王云驾上,怎么会在城中”

“大人之前所见,是他的影身,这个糖人的真身留守于白鸦城。小人刚还提过,这唐果能摆弄些装神扮鬼的小法术。”纳新游继xù

向下说道:“我与唐果一番激斗,耽搁了不少时间,打倒唐果时正逢夏离山归城,夏离山欲发动秘阵和我搏命,我已知他的把戏,岂容他如愿。”

炎炎伯微惊:“你斩杀了夏离山?”

纳新游摇头:“以当时情形,我要杀他不难。但未得大人许可,小人不敢妄取其命,只是打出一道法术,阻他行阵而已。夏离山中了的法术当堂呕血,受创不轻,这也印证了我之前猜测:他本身没什么修元,全副本钱都藏在城内秘阵。再之后,小人不再逗留,起云驾撤出白鸦城,又因重伤狼狈,气息难调,讲话都吃力,来见大人太过失礼,定身于雪原调息一阵,这才赶来向大人复命。”

方画虎连连点头,嘉奖几句后话锋中透出招揽之意,奈何纳新游无意效命,令下了酬劳就此告辞。也无需方戟相送。

勉力行法,飞出炎炎伯云驾,纳新游不大不小的陡转了圈子,确定身后无人跟来,又悄然回到地面、白鸦城内。

被他‘打伤’的苏景与小相柳正等他,见他回来,苏景笑道:“按照我教你的,都对炎炎伯说清楚了?”

之前纳新游在城中遭擒,相柳把问供的差事留给了苏景,苏景又是什么样的出身?凡间的小捕快、天宗的掌刑长老、幽冥的一品大判平日里逼供这等粗活不用他亲自出手。可这不是说他不擅刑讯。没费多少时间就从丁人口中问出实情,跟着一道凶狠禁制种入丁人体内,再给出一套说辞、命纳新游去向炎炎伯复命。

纳新游点头:“事情经过皆照你所说,讲与炎炎伯知dào

。”被阿骨王设禁。纳新游根本违背不了苏景的命令。

苏景一笑:“很好”说到这里。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诧:“你中毒了”话未说完。更不等苏景、相柳上前问诊,纳新游突然惨叫一声,一蓬鬼火自他腹中焚卷开来。眨眼间就被烧成一块焦炭!

天空云驾上,方画虎面色平静,问身旁方戟:“纳新游探城所得,你怎么看?”

方戟应道:“糖人受伤、拜奉赤武这些事情都不值一提,真zhèng

关键仅在:白鸦城秘阵。这一下子算是揪住了夏离山的软肋,他若不服大人管教,只消趁其不备摧毁城池,立kè

就能让他永不翻身!”

方画虎不置可否:“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这还算不得软肋,我是想要夏离山忠心为我效命,又不是怕他造反你觉得,夏离山会不会惧怕万古山白牙老祖?”

问题突兀,方戟愣了下才应道:“座下一位弟子就把夏离山、唐果打得重伤,若白牙老祖亲至,白鸦糖人就算就十条性命也得交代了,焉能不怕!”

方画虎再问:“那依着你看,白牙老祖敢与我为敌么?”

方戟一阵冷笑:“驭皇治下,等级森然,万古山再怎么了不起,归根结底也还是丁人的门户,纵借给白牙老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与大人为敌。想造反?连根拔起他的万古山!”这不是恭维,杀猕天下实情如此,哪怕只是没落伯爵府,真要较真起来,也不是万古山能够惹得起的。

“所以我让人在纳新游的茶水中下了毒,这会子他差不多该是一截焦炭了。”

方戟大吃一惊!

看手下惊诧,方画虎笑了起来,拿起自己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纳新游去探城,纳新游死了,死在了糖人手中。白牙老祖岂能善罢甘休。待会你再下去一趟,就说巡卫发xiàn

纳新游的尸体,然后你再给糖人讲一讲纳新游的传承,万古山的高人得要他明白:得我庇护,他们才能活命;我要是不予理会,万古山顷刻便会踏平白鸦城。糖人不知天高地厚,本爵得给他紧一紧扣子。”

跟着,炎炎伯口中话锋再转:“以我方家门厅,丁人为我做些事情,算不算本份?”

“何止本份,更是他们的福气。”方戟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就是了,丁人身份,为我方家做事还要收受酬劳,已然是死罪了。纳新游该死啊。”方画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炎炎伯欢笑之际,苏景正盯着被烧焦的丁人尸体,施救不及,但大家本就不是朋友,苏景并不懊恼,对小相柳道:“还真是小看了方画虎”说到这里,他忽又‘咦’了一声,挥手取出了欢喜罗汉法棍,在地面上轻轻一顿,只听得一串银铃似的欢笑,两个小娃娃双手抱头身体蜷缩一团,自棍内滚了过来,落地后屈膝俯身,对苏景纳头便拜:“乖乖、六六拜见嗲嗲,几十年里孩儿们只顾修行,未能侍奉嗲嗲左右,造孽了、造孽了!”

苏景被一双细鬼儿的说辞逗笑了,问道:“就你们两个?你们的阿姆、大师兄未出关?”

“启禀嗲嗲,阿姆说我俩的修行可暂告段落,就先放了我们出来,阿姆她老人家还有秘法在身、须得再过一阵才能圆满;大师兄的功课也还没能全部完成,也被留在了关内继xù

修行。”

两个小娃里,囝仔应答苏景之言,囡丫本来笑嘻嘻地站在一旁,可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什么,一皱眉粉粉嫩嫩的小丫头,胖嘟嘟的小脸圆溜溜的眼睛,平时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小囡囡,只因这一皱眉,面色陡然凄厉,模样不改但神气骤变,真zhèng

是从阴曹地府中爬出来、欲择人而噬的凶魂厉鬼!(未完待续……)

第七四七章 没输过

小囡囡突显狰狞,苏景见状问道:“怎了?”

仿佛外出玩耍、归巢时发xiàn

家园被毁且凶手尚未远离的小母狼似的,六六伏低了身体,随时都会狠扑出去势子,上唇因凄厉神情向上微掀、露出了一对不比常人更长但锋利远胜的虎牙,稚嫩声音变得嘶哑低沉:“有人妄动幽冥铁律,篡改轮回!罪大恶极、当处剜目、拔舌、锥耳、剥皮极刑,魂魄沉浮热油千年再浸入九寒冰窟,永世镇压永世受苦永世不得超生!”

来自幽冥的细鬼有通冥天赋,才出阿骨王宫便察觉到轮回不对头,心中怒气勃发。另个小娃乖乖伸手从自己的小袄中一抹,一对短短的匕首落入手中,分给了妹妹一把,这就准bèi

下去追凶了。

“此间并非中土世界。”苏景伸手碰了碰六六的冲天辫,示意她先莫紧张。

这世界六族杂处四季落地,迥异于中土乾坤,阴阳轮回的规矩也必有不同。果然,听说自己不在中土,两个小娃立kè

轻松下来,呼长气、收匕首、笑嘻嘻,一下子又从小恶鬼变回了乖宝宝。

小相柳从一旁问道:“此间轮回与中土世界有何不同?”

“孩儿给相柳阿叔磕头,”两小又并肩齐跪咚咚咚对长辈行礼,起身后才摇头道:“只能察觉不对劲,但哪里不对我们在上面查不出。孩儿这便下去探看就是不知dào

下不下得去。”

在中土细鬼儿可随意穿梭于阴阳,这本领到这里是不是还好使他们自己也不晓得。得要试过才知dào

。一边说着,两头小鬼同时举目望向苏景,行止全凭阿嗲吩咐。

“嗲嗲放心,能下去就能上来,真要遇到棘手人物咱们随时都能回来您身边。”乖乖看出了苏景的犹豫,又开口说道。

苏景点点头:“若能保得自身平安,不妨下去一探。”

做哥哥的很是自觉,对妹妹道:“我先行,你随我身后!”

做妹妹的不争执,点头。囝仔不再多说。手中掐了一个咒诀双腿用力高高跳起,身形在空中一转,大头朝下猛扎地面,只听咚一声闷响。半个小鬼消失不见!

只消失了半个。腰身之上没入地面。两条腿还留在地面之上,乱蹬乱踹之之中,蹬飞了一只鞋。白白胖胖的小脚丫。

苏景‘哎哟’一声,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身形一闪抢到小囝囝身旁,伸手抓住了他的脚丫子,稍一用力想要把他拽出来,全不料,自己的力量送出仿若泥牛入海,全没丁点作用。

五窍三重天、宝瓶三乾坤,苏景身具何等大力,莫看他只是轻轻一拉,哪怕生长千年、盘根千丈的古木也禁受不住、会被连根拔起,却对半身入地面的小囝囝全无用处。

前一瞬苏景稍惊讶,后一瞬他便反应过来,心中笑骂自己一声‘糊涂了’,细鬼通冥,穿梭阴阳,小囝囝这一头扎下去,看起来是半身入地,实则已然身跨两界。

如果找来把铁锹就着乖乖所在地方挖掘,根本挖不出他的上半身。乖乖的上半身进入幽冥去了,下半身还留在阳间。

但也无需担心,乖乖并非身体两断,还是完完整整的一个小人儿。只是除了同样身具穿通阴阳法力者,旁人都帮不了他。

冥冥之中,细声细气,乖乖的声音传来:“嗲嗲莫惊,孩儿没事,此间与中土不太一样,我的法力不够妹子,来踹我一脚送我下去。”

在一旁的六六咯咯笑着跳上前,口中答yīng

着‘好嘞’,举脚开始瞄准哥哥的屁股,但苏景一摆手,制止了小丫头:“不用下去了,以后再找其他机会、想别的办法。”

敢放手让一对细鬼儿去探幽冥,是因为他俩随时能够全身而退、回到自己身边。可现在他俩的状况自阳世入幽冥时如何麻烦,将来从阴世回人间也还得需yào

怎样的波折,试想,他俩在下面真要遭遇强敌,须得穿遁逃命的时候,也要一个钻一个踹、然后另个钻、另个拉?下面的猛鬼岂会给他们如此从容的功夫!细鬼儿非是小相柳、戚东来这等老江湖,纵然有些本事终归还是一双天真灿烂的小娃娃,苏景不容他俩冒险。

嗲嗲说什么就是什么,六六改踹为拽,好像拔萝卜似的将乖乖拔回了人间。

一大两小三个人平白折腾半晌,小相柳从一旁抱着肩膀看着,适时冷笑一声:“阿骨王。”

堂堂阿骨王,自己居然不会穿梭阴阳。自中土幽冥来得大贵人确是不怎么露脸。

苏景才不当回事,不理小相柳,嘉奖了两个小娃几句,问起他们最近的修liàn



闭关几十年,重返嗲嗲身边,细鬼儿说不出的开心,而苏景之问来得正好,兄妹两个手拉着手、挺胸昂头,没法说得那么得yì

非凡:“嗲嗲请看变!”

话音落,两个小娃消失不见。

呼吸功夫,苏景、相柳两人眼前空地,咔咔脆响连绵不绝,地面上土石翻腾,一枚接着一枚春笋破土而出、迎风便长,前后盏茶功夫,方圆数里一片翠竹林随风摇曳,哗哗竹叶摇摆涛声悦耳,旋即小娃的嬉笑传来,兄妹两个还是手拉着手,一路小跑自竹林中显身,来到苏景面前。

“啊?”苏景与小相柳对望了一眼,两个糖人脸上一模一样的惊诧:小娃依旧是小娃,但细鬼儿不再是细鬼儿。

两个娃娃变了,从阴煞身变成了童阳身,从小小厉鬼变成了真zhèng

的人间稚童!

模样未改,可是两个娃娃的娇嫩、漂亮,根本无法以言辞形容。连‘粉雕玉琢’这等言辞,在两个小娃面前也全无味道!

苏景讶然:“怎会如此?”

“启禀嗲嗲,闭关一甲子,阿姆费心费力,以她竹叶儿灵宝为我俩各自炼化了一副春笋法身。”乖乖应道。得法身,这倒难怪了,难怪会如此漂亮。师兄尘霄生得白藕法身,美艳男子绝伦天下,这一双春笋法身自也不会差。

乖乖之后,六六开口:“可惜我俩资质浅薄。受不得更高深的法术了。大师兄就比我们强上万倍,阿姆将那一段真灵根须为其炼化入身,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呢。”

苏景愈发惊诧了。不听有三宝,竹叶根须青灯藤。样样不得了。她竟以其中两样为几个孩子炼身炼元?这等大手大脚。以后不过日子了么!尤其那枚根须意义非凡,不听真能舍得?

小妖女行事无端,总有出人意料之处。她究竟怎样想得姑且不论,可她又哪来这样的本领。想师兄尘霄生,经了多少辛苦、得了多大的机缘,才给自己炼就一副白藕法身,不听现在已经比得上那时的尘师兄了么?且还一炼就是两个。

两个春笋法身。

可惜,对其中内情小娃并不知情,解不了苏景疑惑。

解不了便解不了,攒下来、留待将来从瓶中取红豆时直接去问不听就是了,苏景转头望向相柳,笑问:“你看怎样?”

“天衣无缝。”小相柳四字作答。

着法身,化阳人,全无破绽,除非知晓内情否则谁能看出他俩是穿了法身的小鬼?只当他们是人间的漂亮娃娃!

这白鸦城中,继夏离山、唐果之后,又添出了两个精致绝伦的糖人娃娃。

苏景挥手唤出损伤僧兵首领,指了指两个小娃:“教他们认字、讲话。”跟着又嘱咐细鬼儿:“此间非中土,寸途寸凶险,不识此间文字不懂此间人言,无异自蒙视听。不可懈怠,要好好学。还有神通法术,更须得多多习练,尽快适应这片天地。”

凶僧、小鬼领命下去不久,炎炎伯驾前侍卫首领方戟来访,口中说着‘有巡卫发xiàn

精修丁人尸体,恐其层对白鸦城不利,特来探望’,而话锋中透出的则是‘只有炎炎伯保得住你,否则万古山来寻仇尔等死路一条’的意思。

丁人纳新游就被剧毒烧死在自己面前,当时苏景就大概猜到了炎炎伯此举用意,对方戟到访全无意wài

:“人不是我们杀的,但这丁人修士确曾窥探白鸦,且与我们兄弟动法激战。”

方戟摇头:“夏离山,你说人不是你们杀的,我信,可万古山会不会信?那丁人修家从你城中一场斗战,离去后不久便告陨丧,这件事怕是不那么容易说清了。”

苏景叹了口气:“唯有炎炎伯做主了,方大人明察秋毫,定能护我白鸦城周全。”

这番话落在方戟耳中,无疑是示弱之言,方戟唇角笑纹浅淡:“夏疆皆知,古人方、炎炎伯一脉最是爱惜下属,只要做部署的对主上心存敬畏,天下哪个丁人修宗也休想动方爵府的人。”

苏景明显松一口气:“大人教xùn

,夏离山牢记在心,爵爷爱惜下属,实为白鸦之福。”

方戟哈哈一笑,正待再说什么忽觉脚下轻轻一震,一直抬着冰城阔步疾奔的四位昆仑力士不知为何停下了脚步,将肩上巨大玄冰平稳摆放地面,不再前行了。

笑容就此散去,方戟皱起眉头:“为何止步?十八雪原精兵战擂为驭皇钦命重差,岂容耽搁!”

“大人容禀,说来惭愧,夏离山、唐果技不如人,遭那探城的丁人修家重创,本来还在咬牙强撑着,哪晓得炎炎伯早知此事,可笑、可笑此刻实在走不动了,须得集结奴仆布阵疗伤,还请炎炎伯稍待,耽误行程实非所愿,务请恕罪。”

送客、停驾,苏景不走了。

耗着吧,看谁耗得过谁。

耍无赖?小师叔在中土没输过。(未完待续……)

第七四八章 入夏

远赴‘雪原七’甄选杂末精兵是为钦命,对这桩差事当初炎炎伯如何失望,也不敢真zhèng

怠慢,‘选出白鸦夏家尸兵一道’的消息他早已传讯回京师,向朝廷复命,此刻夏离山托词疗伤不肯走了,这让方画虎如何是好!

强掳?以方家现在的实力,还真拉不动那座冰城;

打杀?糖人重伤,且‘软肋’在握,杀了他们或许不难,可这趟差事也算是真zhèng

办砸了,就算万岁英明,不治罪于炎炎伯,古人方家以后再想得重用也变成痴人说梦。

得方戟回报,方画虎勃然大怒,何曾想过真会有如此胆大的糖人,炎炎伯才露狰狞,他们便还以颜色

方画虎忍了!不忍怎么办,深吸一口气,等上一个时辰,传令:“沉降云驾,随我去见夏离山!”

贵人金驾才到白鸦城前,忽然城门大开,四位昆仑力士重新显身,将巨大玄冰搭负肩头准bèi

重新启程,夏离山依旧端坐于软轿,精神比着原来更要萎靡得多,侍从唐果干脆就没露面,当真是一副遭受重创的模样,夏离山开口,有气无力:“劳动大人亲自探望,夏离山诚惶诚恐,且请大人放心,哪怕我重伤害命,也不敢耽搁太久,这就启程了。”

小小一次交锋,胜负之分点到即止,炎炎伯一下来苏景就启程。

“静心养伤,但有所需,随时通传于我。”炎炎伯笑容和蔼。又哪见丝毫恼怒模样。

尸兵操练,小鬼学语,白鸦城再次奔驰起来,随后一段时间云驾、冰城两方相安无事,行途也坦坦荡荡,其间苏景得闲也会去往云驾,向炎炎伯问声安好,继而谈天说地,主属和睦的模样。

‘梦中仙长为兄,传道授业’这个说辞。炎炎伯只当是无稽之谈。但闲聊之中还多次提起此事,本意是想看夏离山如何来圆,圆得好圆不好都是伯爵大人眼中的笑话,图个开心。

苏景则言辞玄虚。泛泛以论。不去提‘梦中仙长’具体怎样。只谈仙长指点下的玄机如何;不去解细致功法,只去讲说苍天大道、宇宙宏论。

而苏景在中土几百年的修行,见过多少高人?从离山陆九到莫耶魔女。从古刹神僧到阴司大判,从墨色神祇到幽冥神君,更毋论各大天宗名士和诸多邪魔老宿,他见过的高士比着旁人见过的驴都多;他听闻的大把道理,比着凡人毕生听过的蝉鸣鸟唱更广。虽都是空谈泛论,可内中藏蕴精妙见解无数,拉开架势说起这些,反倒把方画虎、方戟之辈听得如醉如痴。

越是聊得多,方画虎就越觉得这个白鸦糖人见地精深,可再仔细思索:荒居雪原之杂末,他哪来的这些见识?

夏离山眉目精明,总能看出大人心中疑惑,每逢此刻是一定一定会提醒一句:梦中仙长兄长曾说

闲聊,于方画虎来说不过打发时间,排遣路途无聊罢了;但在苏景而言,不敢说句句有的放矢,至少会有刻意牵引,了解此间风土,了解凶獠实力,更少不了的、要追究两界封印之事。

苏景有的是耐心,沿途上时间大把,前面几次铺垫,这次终于得以点题,不着痕迹说起‘世界勾连、禁法断路’这话题,炎炎伯不虞有他,笑道:“你有所不知,咱们这驭皇乾坤,也和一方世界相连!”

苏景全不掩饰自己的好奇:“我们所在世界也有此等奇事?夏离山见识浅薄,以前从未听说,还请大人指点。”

炎炎伯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于毫无征兆之中,此间天空绽开一道裂隙,裂隙边缘七彩光华环绕,内中则是浓浓黑暗,即便绝顶高人也望不穿黑暗中的景色。

不见其景,但彼端有一阵阵香甜气意传透过来,嗅之,让人心神舒畅精神大振。这道裂开放地方,正在驭人把持的‘春疆’之内。

驭人之中不乏见目光卓越之辈,一眼就看出空中裂隙为跨界之途。

天上显出通往陌生世界的道路,事发突然,这个时候就显出了六耳的彪悍,当朝皇帝得属下禀报,当即一声令下,裂隙附近精锐六耳腾空,一队接一队向着裂隙冲去。同个时候道道大令自皇城飞散八方,驭、古、丁、刽等各族大军火速集结。

一个莫名世界摆放眼前,对六耳杀猕来说就只意味着一件事:杀。

屠三留七,占那方天地,霸另个乾坤,敢反抗之人一律屠灭但那道裂隙出现的突兀,闭合得也很快,不等杀猕麾下诸多大军赶到,裂隙就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冲过去的人马也再回不来了。

何止回不来,冲过封印的杀猕无一得活,被尽数斩杀——只因封印另一端、裂隙出处为今日中土第一天宗,离山!

苏景故作惊诧:“那边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怎会与此间相连?”

炎炎伯双手一摊:“或许是锦绣仙界,没准是修罗地狱,无人能知,不过以那裂隙中传出的香甜味道来看,应该不会是太差的地方。”

苏景再问:“之后呢?那道裂隙可又再出现过?”

炎炎伯摇头:“裂隙开过再合,这可不是小事情,你想一想,若这是一道封印,对面真要有人把持那他们岂不是想什么时候过来就能过来?危及社稷啊!天子召集高人,广派大修,下了严令着众人追查裂隙线索,奈何无数精修高士驱神识、御妙法,查了整整三千年,到现在仍一无所获。”

封印两端,中土、驭界。中土一边清晰可见封印所在;驭界这边却探不到封印丝毫气意。找都找不到更毋论破掉它。如今封印阵力渐渐枯竭,会给中土引来杀猕大祸,但封印破裂这件事情本身和杀猕并没有干系;

另一则,在中土封印固定不动,就在离山深处;对驭界来说,却‘飘忽无定’,三千年前它开放通路于春疆重地,三千年会后苏景被‘顺着封印’送过来,却落在茫茫雪原。

随后苏景又是一阵旁敲侧击,但再没问出有用之事。至于中土南荒深处、远古时老蝎迎战杀猕大军的事情。方画虎更是一无所知。

一路行驰。日夜赶路,不久之后一天里突然气温直直上升,黎明还置身于冰天雪地、耳中只有寒风呼号,待到晨末光景已然置身于炎炎至夏。天空青蓝无边不见烈日。但天光毒辣。晒得人心底烦躁,怪虫趴伏树荫下长鸣不休,有些像中土的知了。可它们的叫声仿佛铁皮敲击,实在吵人清静。

从晨末到午前,一个时辰多些的功夫,天空忽然变得阴云密布,阵阵炸雷贲烈、层层紫弧穿梭,滂沱大雨轰落,是雨,可砸在身上比着冰雹还疼。那雨水倾泻如瀑,置身其中连呼吸都为之不畅。苏景人在炎炎伯云驾上,小相柳随行,方芳猫对相柳笑道:“由冬入夏,这交界地方气候很暴躁,等再向前行会好些。”

炎炎伯也暂停口中闲聊话题,望向苏景:“自古以来,只有从别域送入雪原的杂末,从未见不是火役却能离开雪原的糖人,夏离山,你好福气啊。”

“拜大人所赐,炎炎伯提拔之恩,夏离山铭记在心,永不敢忘。”该应酬的时候,苏景从不会吝惜词句。

方画虎笑了笑,转开话题:“入夏境,其后都是炎热天气,夏离山,你也该换换衣裳了,大热天捂着一块裘纵非凡物,终归也是皮子,不嫌燥热啊。”

无论中土还是驭界,苏景都是天底下最不怕热的那个人,置身烈焰只当沐浴嬉戏的金乌弟子,什么时候会把‘天热’当回事,苏景现在还不舍得脱去白裘,摇头:“前阵子那探城丁人伤我不轻,身魄受损,这盛夏气候对常人来说燥热异常,对我却阴冷如冰原,只嫌不够热、只怕太寒冷,这件厚衣袍还得再穿些时候过阵子,待伤势痊愈体魄恢复再脱长裘换薄衫。”

“好家伙,入夏还嫌不够热,你这是要把天下都变作火海才开心么?”方画虎呵呵呵地笑,说笑话,没成想说来的是夏离山的心里话

入夏境,仍疾驰不休,苏景得了炎炎侯同意,时时可以出城、坐在自己的轿子里观览四周风光、只要不耽误赶路、不离开冰山百丈范围内即可。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白鸦城所在玄冰为法术所为,入炎热地方也不融化。如此一来,夏境之内便现出了一副奇景:天上贵人云驾飞驰、地上四个巨灵怪物抗着冰山飞奔、大热天小轿子里坐着个穿裘袍的清澈糖人一路上,惹来惊奇目光无数。

入得夏境第三天,黄昏时分,又逢滂沱大雨,天上云驾忽然传来号令,命白鸦城即刻止步。

不止白鸦,连炎炎伯也散去云驾,落足地面打从上次苏景‘疗伤’以来,为赴擂始终不曾停歇片刻的队伍,第一次停止了行进。

苏景自白鸦城中出来,来到炎炎伯身边:“到地方了?”

炎炎伯面色肃穆,不回答。大人身后方戟代为回答:“不是,你且看前方。”(未完待续……)

PS: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豆子给大家拜年,祝升邪所有的读者新春快乐,马上发财!新一年身体健康,阖家欢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另外,春节期间,豆子会请个假。我最近的状况不是很好,没能存zài

一点稿子,追书的兄弟姐妹大概都了解,这里就不多说了。一个是过年期间确实比较忙,另外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调整下。

其实每次请假都有点不知dào

该怎么说,既然码字、挣钱,那持续稳定的更新就是我的本份,不管再有什么样的理由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不该转嫁给读者,无论怎么说断更都是不好的。大家能体谅豆子只有感激,大家不爽也是应该的、是因为我没做好。

总之,想要说的是,新的一年,更新上会有新的气象,我会努力的,本命年要以勤补拙,要天道酬勤^_^,来年请大家督促!

三十,初一,初二,初三,初四,初五,初六嗯,多了,就到初二,三十到初二请假三天。这些年写书写得指法飞快,一走神就打到了初六,这算本能不~~

过年请假三天,初三恢复更新!再次感谢大家,再次祝所大家新年快乐!

新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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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谢你们,再次祝您和家人新年快乐,来年万事如意!

上面的话在昨天更新的时候写在了章尾,果然是糊涂了,无论如何也得是单章才对,一时一时的脑子脱线,赶紧再发个单章。(未完待续……)

第七四九章 左右为难

苏景早就看到了:正前方,一座山,有恢弘大庙沿山而建,法殿重重节比鳞次,颇有些气势。

方戟继xù

道:“那是我夏境之内,规模最巨、香火鼎盛的驭祖仙祠,大人行至此处,要入祠去向仙祖祈愿进香。”

驭人不拜天不敬神,宗庙神祇皆为本族仙祖。而杀猕统御这世界的年头,比着汉人繁盛于东土的时间也毫不逊色。漫长年岁,强权制下,除了宁可灭族也不肯臣服的‘番人蛮’之外,其他几族皆不见了自己的信仰,这世界,全天下只有一副图腾:驭人仙祖!

拜神拜神,拜得久了,假神也成了真神;别人的神也成了自己的神。对驭人仙祖,古人信、丁人信、刽人信、杂末也信。当初炎炎伯左右奔走,为自己谋求一桩皇家重差时曾来此向驭仙祈愿,到底差事降下大失所望,不料却在‘雪原七’遇到白鸦糖人虽然夏离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但尸兵确有独到之处,说不定就能打动天子。这还不是驭仙祖有灵么。

赴擂归程,再经神庙,无论如何也要进去拜一拜的。方画虎满心虔诚,相距仙祠三百里外就散去云驾,改飞驰为步行。

苏景坐轿,跟在伯爵大人身后:“愿与大人共入仙祠,清香一株祈愿仙祖。”

方画虎回头看了苏景一眼,语气漠然:“怎么,你有求于仙祖么?”

“夏离山身为杂末,哪敢还有奢望。只求仙祖能保佑大人,从此官途坦荡,年年高升。何况入庙拜神,本当如此。”

方画虎笑了起来:“你也晓得自己是杂末。此间已为夏境,不是你们的雪原,更不是你夏家的白鸦。”

方戟接口,替下了自家大人对苏景道:“夏离山啊我才讲与你知,前方仙祖祠乃是我夏境中最具规模的神庙,何等高贵地方?莫说四等刽人,就是等闲丁人也资格踏入山门半步。非得如我家大人这般身份。才能在殿上进香祈愿。你想拜仙祖?回去你白鸦城仙祖龛前去拜吧。非要想进前面神庙也不是不行待你得万岁赏识、洗脱杂末贱籍、入得贵户以后再说。”

“这么麻烦啊。”苏景呵呵一笑,未在多说什么。

炎炎伯落地之后,说是步行,其实也就是摆出个态度。一行人都在贴地飞掠。速度着实不慢。不料想来到山前三十里处,大路上忽然转出六个人,拦住了去路。

六人之中五个是青衣小帽。侍从打扮的丁人,另有一位古人,也是仆从衣着但看上去地位高些,是个管事的。

没落的大人也还是大人,眼见前方有人拦路,不等炎炎伯说话,方戟便已眉头大皱,做声叱喝:“前方何人拦路,未见古人方家旗号么?炎炎伯金驾在此,安敢放肆!”

拦路的古人管事笑容谦和,但全无让路的意思,对方戟道:“请阁下上前叙话。”

方戟转目望向自家大人。

见对方也是贵人门下的样子,炎炎伯不欲生事,对方戟道:“无需大呼小叫,上前去把事情弄清楚。”

方戟应命上前,低低交谈了几句随即面色骤变,待对方向他亮出一块腰牌后,方戟的神情变得毕恭毕敬,双手捧了腰牌回来呈于炎炎伯,后者也是一惊,接下了那块牌子迈步上前,亲自去见那位拦路的管事

皆为低声交谈,可糖人的耳目何其精强,他们说话全都听得以一清二楚:

拦路之人,古人秀,火珊王府中仆从。来时路上,苏景几次听说这位王爷。

古人一族修持的是水法,但他们的辖地都在夏境,是以大小官爵封号几乎都与‘火’有关。

方家是伯,秀家为王,地位相差悬殊,何况方画虎门厅败落,人家秀王爷却权倾一方。如要从当今天下所有古人中选出四个‘最高’之人凑成一桌马吊选财雄、选势大、选兵多将广、选麾下大修高深,无论怎么选,那桌马吊中肯定会有一张椅子是火衫秀的。难怪王爷家奴敢拦住炎炎伯去路。

王爷此刻正在山上神庙进香。更要紧的,即便贵如火珊秀,于今日山中也只是个陪客。主客来自春疆、王家儿郎,易应春。

‘易’为驭人皇族姓氏。

今朝天子兄弟五人,三弟登大宝,四、五两位御弟分封浮玉、望荆两王,今日山中拜奉先祖的易应春即为望荆王膝下独子。

驭人亲王世子、独子,少说将来也是一方富贵侯爵。且天下皆知,当朝天子膝下无男丁谁敢说,望荆王世子将来就不会从伯父手中接下这无边江山!

世子微服巡游,已在夏境内流连多日。是微服、但并非私访,只是没摆开依仗而已。到现在世子将返程,临行前再来本地神庙拜奉先祖。

古人火珊王门下、拦路的古人管事言辞恭敬,把山中情形对炎炎伯交代清楚后又说道:“小人也曾常常听我家王爷提起大人,几次称赞大人您才智兼备、是为国家栋梁。”

客气话罢了,被派来封路的家仆在王府中地位怎可能太高,哪有资格时刻跟在火珊秀身边,谈什么‘常听王爷提起’,而好端端的奉美言做恭维之后,多半就会是些不中听的话了,果然,对面的古人仆从面上带起淡淡笑容:“以炎炎伯的身份地位,要入山去拜奉仙祖、见望荆小世子、见王爷自是全无问题,只是这个时候实在不巧,世子与王爷已经进山好半晌了,刚刚小人接到山中传讯,两位贵人已然起驾,正向着这个方向下山,大人您进去。两支队伍必是迎头碰上,您也晓得,前面山路狭窄,怕是怕是多有不便。”

王府下人封路,所得命令为‘无论何人一律挡下,不许踏入山中半步以免冲撞小世子’,但这等生硬辞令直接向炎炎伯转述不妥,管事换了个委婉说辞。炎炎伯不精明,不过这么简单的关窍还是能够想通的,未曾动怒。只是免不了的。心底沉沉一叹:说到底,还是方家不值钱。

远时不提,单只方画虎祖父还在世时候,若遇到这样的场合。王府管事早就传讯入山去向王爷请示。王爷也一定会着其让路。请方家人入内相见现在却全都省下了。

随口应酬了两句,炎炎伯转身走向自己的行伍,正迎上夏离山笑吟吟的目光。方画虎只觉心中又闷又气,刚还耻笑糖人没资格如山拜仙,哪想到现世报来得快,自己也被人挡在山外了。尤其可恨的,一向少言寡语的那个糖人唐果突然又多嘴,问:“大人不进山么?”

闷哼一声,全当没听见,炎炎伯传令自家队伍退让路旁,心中早都没了再去拜神的兴致,不过既知古人火珊王、驭人望荆世子将至,想拔腿离开也不成,只能安安静静地等着。

道路两旁另有不少人被拦下,等在道路两旁,都是今天来山中进香之人。驭仙祖祠高高在上,一般人连踏入山门的资格都没有,此刻被挡在道路两旁的非富即贵,不过都是些小门户,远远比不了方家。眼见炎炎伯大队人马都被拦下来,那些人心中倒是莫名其貌地添出了一份安慰。

少不得的,路旁等候众人中有官职在身的,或带了家眷子嗣、或独自一人,陆陆续续上前参见伯爵大人;更少不了的,路旁人等暗中指指点点,好奇打量着炎炎伯从雪原带回来的那座玄冰城池。最近这段时间,晃晃冰山穿行夏境十足抢目,白鸦城、雪原兵的名气实在不小。

对小官迎奉,炎炎伯心中烦不胜烦,年节吉庆时从不见他们登门,还不是适逢其会、没办法视而不见才过来打招呼的?真zhèng

烦心的是:被挡在路边不能进山,很露脸么?简直就是被人家看了个大笑话!

只有当有人提及‘冰山’、提及‘听说炎炎伯此行甄选杂末精锐十足骁勇’时,炎炎伯心中才会稍觉得yì

,白鸦糖人在手,这趟差事办得未必不能扬眉吐气!念及此、有心给面前那几个会讲话的小官引荐下糖人,可转回头找人的时候才发xiàn

,夏离山早觉得无聊、带着唐果回去冰城了,走时都未和炎炎伯打声招呼

“驭人王公的独子,”白鸦城内,相柳望向苏景:“六耳皇帝的亲侄子,怎么想?放过去还是斩杀了?”

没外人的时候,苏景无需部署抬轿,自己加持一道风法,由此轿子变成秋千,前后飞荡悠哉摇晃,苏景开口:“左手一个念头: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是要诛灭皇帝。杀这世子难保不露行藏,以后再要做什么事情可都难得很了。但右手也有一个想法:吃到口中的就是肉,谁就能保证咱们一定能诛灭驭人天子,现在杀个世子,至少这一趟没白来!难啊左右为难。”

小相柳不耐烦:“到底杀不杀?”

“走着瞧呗。”苏景笑:“易应春死活不在我,在他自己,看他是不是讨人嫌了。”

几百年精修不辍,白马镇上那个小小候补捕快不知不觉里已经变成了主掌他人生死的凶悍大修!

六耳皇侄又如何,苏景要杀、他便活不了——

大年初三,再祝大家新春快乐,马上大吉!

三天休息,忙忙碌碌但精神不错,销假回来,谢谢大家!

再就是月票实在低迷,这是我的错和大家没关系,不过因为是新春我还是想求开门红求月票^_^,鞠躬、感谢!!(未完待续……)

第七五零章 对轿

不多时,天空、地面光影浮动,一道道灵识如须四散蔓延,王驾、世子随行精修护卫先行出山巡查,个个都是隐遁身形,若无异常他们不会现身,但很快一个玄衣丁人散去了隐身法度,出现在大路中央,目光阴冷望向路旁炎炎伯一行。

之前负责封路的那位火珊王府中管事快步上前,管事虽为二等古人,但对这个丁人修恭敬异常,身子半躬、低低言语,将炎炎伯的身份解释清楚。

丁人修家并无放松之意,迈步上前来到方画虎身前,炎炎伯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将自己的伯爵命牌、御赐印鉴自袖中取出,供其查验。

验证过身份无误,丁人修躬身一礼。值得一提的,这世上礼仪不似东土汉家那么繁复,只有全礼、半礼两重,前者是平躺下去后脑叩地,半礼更可笑,弯腰鞠躬但双臂斜张向后,双手绷直向地面,在东土只有顽童学小鸡咄米时才会用到的姿势,可鸡咄米是低着头,驭界半礼还得抬着头向受礼者注目。

行半礼,玄衣丁人身形晃动再去查探旁人,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

再过半柱香功夫,遥见一行人说说笑笑自山上下来,全都是绸袍绣帽,虽富贵但不见王袍官靴,皆为常服便装。

百多人的队伍,人数不算少了,可是和路边炎炎伯的行驾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炎炎伯光仪仗便三千之众,再加上仆从、护卫还有一块近百里的大冰坨子。

走到近前。下山众人中为首一个长目中年古人停下脚步,不知是不是故yì

做作,面上微显得惊讶,先看了一眼炎炎伯队伍的旗号,继而目光一转望向方画虎:“方世侄?”

方画虎快步上前,扬身便躺:“方画虎拜见火珊王驾”

“无需大礼,”长目中年伸手把方画虎拦了下来,笑得亲切和气:“此间不是堂上,着常服,无需官爵相称。世侄也来进香神庙、祈愿仙祖?”

方画虎毕恭毕敬:“小侄奉旨前往雪原七甄选杂末精锐。归途中路过神庙。不敢不去拜奉仙祖。”

“这可巧得很了可为何要列队路旁,不入山去”话说到此,火珊秀眼现恍悟,面色微沉转头瞪向之前拦路的那个古人管事:“秀玄。炎炎伯的行驾你也敢拦么?大胆奴。你办的好差啊!”

咕咚一声那古人管事直挺挺躺倒在地。后脑碰地砰砰有声连声请罪。

若连这点戏文也看不穿,方画虎干脆挂印归乡去算了,急忙摆手道:“王驾息怒。不怪这位管事,是小侄这一路上飞驰急急,形容狼狈,得知贵人在山中,生怕自己这副模样贸然进山会冲撞金驾,这才停队整备,在路旁等候。”说话同时,心中又是沉沉一叹,见面短短功夫足够他看清陪世子进香的队伍,大都为古人权贵,其中有几人的官爵尚不如自己,但要么是实力在握,要么是后起之秀,在火珊王眼中地位远重于方家。

得炎炎伯解释,火珊秀收了火气,不再理会管事:“世侄随我来,为你引荐真zhèng

贵人。”说话间,手势引向他身边。

再也好认不过,一行百多人,火珊王尚且步行,余者更不必说,唯独有一人乘轿,轿中人身份不言而喻。

轿子不大,可样式古拙且狰狞,非布料,是由春疆皇域特产、极品莽龙藤蒺编结而成,藤蒺颜色黑中透金,蒺上根根长刺皆为三十六寸,轿身四周锐刺四乍隐显幽蓝、饱蕴剧毒。

莫说整整一座莽龙藤蒺大轿,就是藤上一根蒺刺放在普通修家眼中都能算得上好宝物。此轿辟易水火,纵元神大修全力一击也难以摧毁。而狰狞轿、珍贵轿,相比抬轿之人又实在不值一提了。

负轿者,罗裙彩绦、婀娜身姿,一前一后两位少女出尘脱俗,美得不沾人间香火本也不是人间生灵,抬轿两位少女,皆为画中真灵:古时驭人大修圣手丹青,穷尽毕生修为、将自己想象中的仙宫彩娥会做长绢,画中十三美人,是称十三玉钗图。

作画者为驭人族中重yào

人物,死去后十三玉钗图被供奉于皇城,受香火侵染千年后,画中玉钗竟然转活过来,施施然移步出长绢、从此侍奉于历代驭皇帝身边。当朝天子对自己这位望荆子侄颇为喜爱,赐下两位画中灵魅专门侍候。平日里望荆世子进进出出,都以这两位美人儿抬轿,时刻不忘显示这一段圣上恩宠。

非说不可的,驭人要靠本族女子繁衍后代,可杀猕男子都不喜爱本族女子,它们思海中的美人倒是与汉家审美颇为贴合,画中十三玉钗姿色不输三位矮神尊的海灵儿婆姨。

小轿凶猛,负者绝色,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炎炎伯上前行礼,画灵魅素手卷长帘,轿中六耳身形魁伟但眉目间尚有稚气,颈下挂着一枚银色项圈,正是望荆世子、小王爷易应春。

性情使然再加上高高在上习惯了,易应春接人待事远不如火珊秀那般圆润行通,不过总算还有些面子,挥手免去了炎炎伯的礼数,简单应酬了两句,跟着视线自然而然落到了路旁那座醒目冰山上。

易应春眯起双眼、满口獠牙呲出:“我最近听说,一座冰山自雪原中入夏域,一路招摇过境、引得流言纷纷,都说炎炎伯排场惊人,皇命要他甄选杂末精兵,他却搬了一座杂末城回来,生怕天下不晓得他得了皇帝重用我本道炎炎伯行事稳重,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坊间无聊人物编纂的,不能当真,未成想”

天大帽子,足以压断方画虎的脖颈,方画虎大惊失色,一边往地上躺去‘叩拜’一边惶声说道:“世子明鉴,下官携城而归只因白鸦人需得以城养兵”

话没说完,望荆世子易应春突然大笑起来:“玩笑罢了,炎炎伯哪用当真,何须分辨!若非不得已谁会抗着一座大城来回跑,这才真真证得炎炎伯为不负皇命倾尽全力!待我归京定要将此事启奏皇帝,为你请下一道嘉奖,你快请起,快快请起。”

一句斥、一句赞,分不清那句是真那句是假,方画虎冷汗淋漓背心湿透,心中惊骇自不必说,暗道贵人心思无以琢磨,这才是真zhèng

的驭下之术、真zhèng

的上位威风。殊不知,此刻冰城之内两个糖人正相顾大笑,苏景问:“世子威风?”相柳答:“装模作样,两个大耳刮子下去,他就学会好好说话了。”

望荆世子留给两位糖人的初见印象,怕是不太妙。

白鸦城有绝音法禁,苏景笑得再响亮易应春也听不到。

世子开怀,自火珊秀以下随行众人,再到路两边众多丁人小贵族全都附和做笑,就连炎炎伯也跟着一起僵硬开颜。待炎炎伯重新站好,世子又问道:“我还听说,你这次从雪原带回来一个怪人,酷暑之中长裘裹身,还会时不时的打个寒战?”

炎炎伯恭敬应道:“回禀世子,确有其人,为白鸦城内糖人夏氏子孙,名唤夏离山,下官这次甄选出的尸煞兵,便是此人祭炼的。”

“有炼尸诡道在身,算得奇人;盛夏裹裘,算得怪人。奇怪人不能不见。”六耳世子饶有兴趣的语气。

驭人皇,天子嫡亲侄儿;杂末膻,卑族中的贱族糖人。云泥之别,地位相差太过悬殊,由此小世子想见夏离山的念头,委实无端甚至有些诡怪。炎炎伯迟疑道:“杂末糖人,灵智蒙昧未经造化,连礼数都不动的荒人蛮子,万一要是冲撞了贵人,下官实在担待不起”他说话同时,一旁火珊王密语传入耳中:“世侄,此事其中另有缘由,不可推阻,小王爷要见人你就让他见,小王爷要杀人你就请他杀,无论什么事情都于你无关。”

听火珊王话中意思,望荆世子竟有杀人之心?这又从何说起,怕是以前世子连糖人的名字都不知dào

,怎么会生出杀心?炎炎伯心中又惊又苦,且不论自己还在夏离山身上拴了一份立功的希望,单以火珊秀之言而论:无论出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又怎么可能无关!自己身上负的是皇命。现在贵人说得好听,真要因此惹出麻烦,万岁怪罪下来,什么王爷、世子,又有谁真会去替门厅凋零的古人方说一句话?还不是得自己扛下这欺君之罪。

心乱,脑子也跟着一起乱,方画虎本就没什么应变之才,一时间竟呆在了原地,面色仓皇口唇呐呐,全不知该怎么办,忽然身后一声轻轻咳嗽,熟悉声音入耳:“得贵人点名,小人不胜荣幸,夏离山拜见贵人。”

回冰城时未和炎炎伯打招呼的糖人,这次一样不等伯爵大人召唤,又自作主张出城,直接来到伯爵身后、世子轿前问礼。口中说是‘拜见’,人却坐在轿内,连轿帘尚未完全卷起。

见世子还敢端坐轿内,放眼这座世界能有几人,如今又多了一个白鸦糖、夏离山。

两台轿子相隔七丈,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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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一章 刍狗

糖人的轿子是白鸦城遗留之物,凡品,相比龙藤蒺藜轿天地之别;

给糖人抬轿子的是腌臜尸煞,相比世子轿夫画中玉钗天地之别;

可最最关键的轿中人望荆世子生于豪门、出入皇廷,还有几次被皇帝伯父带在身边朝见群臣,早已养成上势,何须刻意做作,贵人气意自然流露。但、要看他面前之人是谁!

得整整一个世界的凡俗人香火祭拜,佑世真君万民敬仰,杀猕皇侄的富贵气度比得中土神祇么。

身藏屠晚剑灵,早早于心中养下一道纯粹剑意;再得丈一君王辅佐,两度唤起剑冢万千凶刃效命,更添少年锋锐,杀猕皇侄的彪悍气度比得东天剑尊么。

大圣玦、离山巅,一妖一仙两大气窍让主人气韵天成,一品判、阿骨王,两重身份让苏景俯看轮回,杀猕皇侄的威严气度比得身具妖仙传承、曾得阎罗钦点的芙蓉塔主人么。

黄金锦匣、天蚕丝绒中摆放的彩色石头,与普通铁盒里横陈的旷世美玉摆放一处,哪个更夺目?

苏景着白裘,虚弱却清秀,疲倦而雍容,对着六耳杀猕点点头、微微笑,两个年轻人,一上一下一石一玉,气韵立判高下。

苏景咳了一声,全无下轿的意思。

再有气度糖人也还是糖人,见小王爷还敢如此怠慢,世子伴从皆尽大怒,轰一声数不清多少人同时斥骂。莫说火珊秀一行,就连等候在路边那些闲杂人等也都呵责出声,唯独两个人未开口,一是小王爷本人,似笑非笑打量对面轿中糖人,顽童低头看一只正想从自己脚面爬过的蚂蚁时才会有的目光;另个不出声的人是炎炎伯,方画虎已经懵了,糖人这是直接来顶撞小王爷!火珊秀就算为了巴结望荆王府也得治他个‘纵容手下欺天’的大罪。

炎炎伯真就盼着眼前事情是一场噩梦,赶快醒来、快醒来

小王爷身边几头六耳杀猕都在等只等主人一声号令,立kè

抓出对面糖人拆骨扒皮。

苏景也在等。等是‘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吃到嘴里就是肉’。在冰城时和小相柳说好的,动不动手、杀不杀这六耳皇侄,交给易应春做主,他的性命。他自己去把握好了。

世子身边有绝顶高人守护。但苏景的丈一已在暗中蓄势。相距一场杀灭,就只差苏景一个念头。

“夏离山体魄伤残,废人难离轿。不能全礼相见,还请贵人降罪。”苏景声音平静,于四周无数斥责声中传出。

便如火珊秀所言,十八雪原比擂中另有其他事故,容不得白鸦城去出风头,易应春本想随便和糖人说上几句话,抓他言辞间一个破绽就此治下‘不敬’之罪将其斩杀了事。

以易应春的身份,杀个糖人无异踩死一只臭虫,本无需‘抓破绽’这么麻烦,可现在糖人率兵赴擂勉强也算是‘身负皇命’,杀他总得有个借口,万一皇帝问起此事也好交代。

至于派出身边心腹高手,逆行潜踪、神不知鬼不觉斩杀糖人,这条路是万万走不得的,易应春深知自己的皇帝伯父手眼通天,他若想查什么就一定能查得到,到时查明易应春是主使,皇帝问上一句‘我选杂末精锐入夏比擂,你灭掉其中一路,你想做什么’,这句话可万万担待不起!

不过易应春实在没想到,白鸦糖人敢不下轿子不问礼,这算是主动把脑袋从脖子上摘下来捧手里,就等着小王爷拿去如此易应春反倒不急着杀此人了。

不是不杀,是遇到了有趣的‘玩意’,再多留一会、多玩一阵。

“这人是谁,你是残废,他也是残废么?”小王爷伸手指了指侍奉轿旁的小相柳,他一开口周遭立kè

安静下来。

“他叫唐果。”苏景应道:“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兄弟,我若得道,他必升天。我做什么他做什么,我不做之事,他也可免。”

这话说得可不是‘空口无凭’,苏景早就对小相柳讲过‘你若不能登仙,待我破道时动用大判愿术,带你一起上去’。

苏景前言话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又把话锋一转:“夏离山从未离开过雪原,有一事不解还望贵人指点:以我的身份,不能入山去向神殿进香么?”

“哈!”六耳小王爷一声笑,简直有趣,越来越有趣,真想问问古人炎炎伯怎么就能从茫茫雪原中选出这样一枚奇葩,小王爷暂时把‘无礼’之事抛开,就着现在的话题追问:“你?想要进山入殿去朝拜仙祖?”

“是。”

六耳小王爷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笑意更浓:“夏离山,你真不知dào

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苏景摊手、无奈语气:“糖人,下族中的下族,杂末里的杂末,卑贱到不能再卑贱了。”

小王爷笑道:“蛤蜊住泥塘,天子坐金殿,任你翻遍史书,可曾见过有过金殿上摆着一枚泥巴蛤蜊的记载?”

不知是不是两个世界底蕴相差的缘由,这例子落在中土人耳中简直狗屁不通,只勉强有那么一点点意思,苏景闻言笑呵呵,但也顺着对方的话向下说:“泥巴里趴的是爬虫,地上奔跑的是走虫,云端穿行的是飞虫,都是虫,世子以为又能有什么分别么?蛤蜊的泥巴窝,天子的金銮殿,都是虫子巢啊。世子当知,神佛高高在上!皇帝乞儿、灵鸟猪羊,刍狗、刍狗、还是刍狗。”

在中土世界,哪怕稍稍接触过修行的小童儿都能随口说出的话,放之驭界却是闻所未闻的道理!这便是不同世界的灵长的认知差异了,中土修家参天悟道。认为天为中地为正,中正大道才是逍遥之道;可驭人讲求独霸天地,争胜于乾坤,天生我所以我即天子,天子亦为天,唯我可独尊,想杀谁谁便死才是快活之本。

短短两句话说过,驭人望荆小王爷微愣了下,随即又笑:“我也刍狗?父王刍狗?皇伯刍狗?糖人,这是你的意思么?”

苏景不点头。但也没否认:“仙佛眼中万生万灵并无分别。仙祖祠人人可拜,仅此而已。”

小王爷呼了口闷气:“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入山去,登神庙拜仙祖?”

“能拜自然最好。不拜亦无妨。夏离山所求:是这天下万生万灵。无论身份贵贱、族等高低,都能进山去、入神庙。”苏景神情疲惫,不过他的语气凛然:“唯有如此才不负仙兄长与我梦中交谊。”

“仙长。梦中交谊?”小王爷又被苏景说糊涂了。

‘夏离山梦中得仙长传道、情同兄弟’这等胡话炎炎伯哪会当真,自也不可能在复命奏本上写下此事,是以小王爷全不知情。

夏离山说了半晌的话,累了,懒得再开口解释,不受寒苦的娇贵样子,又裹了裹身上白裘,向后依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来坐着。

望荆世子伴从早都想把夏离山从轿中揪出就地斩杀,可是小王爷难得高兴,谁也不敢扰了他的开心,都侍立一旁跟着贵人一起笑。方画虎倒是清醒了些,有心喝骂夏离山,但被火珊秀一句密语‘不可绕了世子雅兴’给挡下来。

小王爷只道对方说疯话,没做深究仍抓着原先的话题:“先不用替天下操心了,你想进庙迈步请走!”说完身体微微前倾,对把持轿子前杠的绝色画灵儿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画灵儿娇笑点头,身体不动右足探出,在身前地面踩下一枚足印后便收回玉足,开口时声音柔媚入骨:“世子有令,若有杂末敢过此足印半步、格杀勿论!”

“诺!”

小王爷身后侍卫、从人齐齐应命,皆以真修灌入气息,吼喝震天响亮。

远不止望荆、火珊一行,那些等候道路两旁的古人也高声应和,世子之令人人得闻,人人领奉,就连炎炎伯也做相应,同时递给方戟等自己下属一个眼色,夏离山若真敢前行,一定要自己这边亲自将其斩杀。

苏景看着画灵儿踩下的足印,无奈摇头:“我本一番好意,开神庙之禁,换天下各族归心,善善之请、世子奏于朝堂,或可得天子另眼相看,将来世子承大统、登大宝的把握可再多上一分。”

驭界比着中土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没有‘莫谈国事’这一重,朝堂传承于凡俗间不是禁忌,谁都可谈。不过要是说的话不对贵人心思,又正巧被贵人手下探听到,讲话之人也还是得死,死得惨惨的。

“奈何,世子不听肺腑言,也许会耽误了前程。”苏景没有前行的样子,稳稳坐在轿中放厥词。

相柳早都不去听苏景的闲话闲聊了,开始的时候他还如临大敌,目光自世子身后侍卫、火珊秀随行大修中转来转去,现在连敌手都懒去找了,眼神落在小王爷的‘轿夫’身上,上下打量,凶兽的性子,何时懂得掩饰?直勾勾地看,阴冷目光几乎是在剥衣裳了。

相柳冷峻,他身上的男子凶狠气意世所罕见,再配上他的糖人身份、他的‘唐果’名姓就更有趣了,而驭人性淫,淫人画出的灵魅也是放浪之辈,前轿杠的画灵儿背对世子,欺贵人看不见,眼波盈盈一转,向着‘唐果’转出了一份笑意,似是勾引,这还不算完,她又伸出丁香舌尖在自己的唇角轻轻一舔。

唐果也伸出舌头,舔了下自己的上唇温饱思淫欲,温饱尚在淫欲之前,小相柳是饿了,也馋了,这辈子还没吃过画灵儿。(未完待续……)

第七五二章 显灵

相柳一贯没表情的,舔舔嘴唇在小王爷一行人看来不显什么,可浪荡灵魅媚态毕现,落在苏景眼中再也清楚不过,轿内夏离山传音入密,笑骂唐果:“狗男女啊。”

苏景笑,驭人小王爷也在笑,放声大笑:“你说我的前途?”

当朝皇帝膝下无子,亲王独子的前途岂不是就皇位,一个糖人妄谈大统也就罢了,居然还说世子‘不听我言、误你前程’,众人发噱,这次不是附和贵人,是由心而发真觉得可笑了。

现在不止世子,所有人都觉得这白鸦糖人有趣,有趣极了

山前大路上喧闹一片;山中古刹也不得安宁!就在盏茶功夫前,庙中突显怪事:配殿供奉的众多仙祖护法神祇像前,那巨大香炉中六百六十六根清香突然急急燃烧开来,尺半长香仅在一个呼吸间便烧灼殆尽,长长香灰直挺不落、燃起的香雾也耸如直线凝固不散。

如此景色闻所未闻,而神殿自有秘法护篆守卫,断不可能是有人施法作祟。神庙方丈颇有些见识,闻讯赶来见过配殿异象,惊诧道:“这是这是有仙祖显真灵!”

驭人神祇,一位祖仙正位,九弘道护法帝王,配殿中供奉的就是这九位‘小神’。

此外还有十六祖帅,八十七天将,三百一十二仙鸿等等,地位也就更差了些。神庙主持传谕,撤去大香炉。以小法鼎对九位弘道护法帝王尊位逐个燃香,很快试探出显真灵的是赤武大帝、郎齐神君。方丈不敢稍有耽搁,急忙忙赶去后山,这等大事他做不了主,非得请一位在此闭关的高僧大德出关主持不可

山前,大笑一阵,小王爷心怀舒畅,再开口:“糖人,少在顾左右言它,你要进山去、拜仙祖。为何还不动身。走啊、走吧!”

驭人、古人一群精修护卫暗运修元,只待苏景一过地脚印就立kè

动法,大家心里有个一样的念头:只打断四肢和脊骨便好,先不忙要他性命。交由世子发落。路两旁的闲杂人等也纷纷鼓噪。这个叫喊‘糖人。快快如山去’,那个笑骂‘若不敢就赶快下轿请罪,天下皆知小王爷宅心仁厚。说不定能赐你一个好死’。

抗轿子的尸煞兵未得主人号令,就跟长在地上生根了一样,纹丝不动。苏景坐在轿中左右看看,问小相柳:“都记下了?”

相柳回答:“人人都有份,不用记。”

哄一声,大路上笑声愈发响亮,这是还打算报复?傻瓜随处可见,但能傻成白鸦糖人这样子的千古难遇。

苏景又看了看前方地面足印,问小王爷:“我若前行,就死了?”

小王爷哈哈大笑:“难得,难得,现在不傻了。”

人人做笑,少不得无数鼓噪声、催促声,‘糖人,还不走’,‘杂末,怕死就直接说了吧’,‘在小王爷面前装傻,你是真傻’

苏景才不走,望着小王爷继xù

道:“打个赌吧,我前行、死不了。”

一道密语阴森,悄然传入易应春耳中:世子放心,老奴已钉死杂末,凭他们两个,翻不出世子手心、更翻不出什么风浪!

父王派来暗中随行护驾的前辈不是说笑的,自己手下的随行大修也非等闲之辈,易应春放心得很,一摆手压住众人喧哗,兴致勃勃反问:“打赌,怎么赌?”

“我前行,死了一了百了,唯有来生再来报效朝廷,没什么可说;若侥幸不死,还请世子保荐炎炎伯,伯爵大人一路风尘仆仆,皇命时刻记载心头,更不忘对春疆方向朝进香晚叩首,端的虔诚、委实忠良。夏离山所愿,炎炎伯加官进爵。”

方画虎从一旁听了,心里又惊又骂,和小王爷打赌,小王爷要输了就给我加官进爵?

这哪里是帮忙,根本是在坑人!

没落门厅、浅薄古人,他要不毒杀纳新游以要挟苏景,苏景今天一定不坑他。

果然,小王爷的目光扫向炎炎伯,似笑非笑:“嗯,大好忠臣,大好忠臣。”

方画虎哪知该如何应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再往地上去躺,不过此刻没人在乎他,因夏离山又想起一事,补充:“还有、还有,贵人见谅,夏离山另存了一份小小贪心,万一贵人相让容我赢下这一局您的画灵儿轿夫,盼能赐予我这位外戚兄弟只要一个,前面这个。”

在中土,皇帝赐于臣子的东西都要在家中供奉起来,小心伺候;驭界没这个朝纲臣纲的讲究,皇帝送出手的东西,送给谁就是谁的了,随便新主人怎么用,若非如此易应春哪敢把灵魅当轿夫。

糖人讨重礼,小王爷却实在想不出对方的生路在哪里,痛快点头,笑容之中言出金口:“赌了,你快快前行吧,等得我都困倦了。”

世子催促,大路上聒噪再起,苏景笑容浅淡,双掌揉拳双拳并拢,以此间生灵拜奉仙祖姿势,向着神庙方向遥遥施礼,只是他不下轿,这个礼拜得不伦不类,到这时候也没什么人再管他礼数如何了,或笑或骂,告sù

糖人此刻再抱佛脚晚矣。群情激昂,小王爷更加开心:“拜庙、拜庙夏离山你真糊涂了么?不知那庙中供奉的是谁家仙祖么?那是我驭人仙祖,你当我族仙祖会不顾子孙虔诚,去护一个杂末糖人么?!”

接连三问,路上众人再次欢笑,可就在小王爷三问落地、苏景拜过山中神庙撤礼一刻,突然山中洪钟响彻八方,驭人经唱如惊雷连绵轰动于天地,旋即血腥气大作,目中只见一道血浆大路自山中扑卷而出,疯长、蔓延,鲜血之路自神庙中直直扑卷到苏景轿前!

中土讲究金光大道,莫耶讲究星光大道,驭界则以血光大道为尊、为仙途法径。

可是神庙中仙祖显圣,以血光之路接引苏景入内?

下一刻,八方寂静。

笑声憋在吼中、笑容僵于面膛。谁能想到竟会有如此异象显现!

望荆世子、火珊秀、炎炎伯所有人愣愣发呆。但事情未完,血光大路铺就,山中另有一蓬金色光芒炸起,如电激射苏景身前。

金光散去,一头身披黑色袈裟的中年六耳显身,全不掩饰目中惊诧、打量着轿中苏景。

一见黑裟六耳,小王爷面上惊骇更甚,以他金贵之躯,竟也急忙忙起身下轿,身体鞠躬、双臂后扬、仰头注目于来者,问半礼、恭敬道:“易应春见过王兄。”

当朝皇帝兄弟五人,老三做皇帝,老四老五封王公,老大老二哪里去了?出家去了!天下驭仙祖祠,皆由两位皇兄掌管。

并非争位失败遁入空门,而是这驭人天下,仙祖神庙地位奇重全不逊于皇廷,自驭人君临天下,神庙便归于皇家把持,所有侍神之事非得是皇帝身边最最亲近之人掌管。

天下之主见了神祠之主,从来都是要恭敬问礼的。

神庙在这世界里唯一职责仅在侍奉神祇,有信徒但无僧兵,有护法但皆为方外之士从不过问世俗,神庙本身对社稷不存丝毫威胁,可不知为什么,驭人皇族对仙祖祠的重视要更甚于朝堂,外人不解其中玄虚,只道驭人重孝、敬祖先。

前方仙祖祠为夏境中规模最宏大、地位最崇高的神庙,平时事情都交由方丈打理,但内中岂能没有大贵人主持?山中神庙真zhèng

的主人,就是大皇兄的次子,易应春的堂兄易海法。

族内以论,易海法为兄,易应春为弟;身份以论,神庙为上社稷在下,五蠹为一方大祠主持,易应春则还未领爵封,只有个因父亲是亲王而来的‘世子’称呼。两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见到易海法,望荆世子不敢越礼,认真问安。

易海法对易应春摆摆手,声音漠然:“世子无须多礼,方外之人早已忘记俗世身份,贫僧五蠹。”

驭人称霸天下,规矩决不可废,小王爷之后随从伴当、道路两旁古族众人顾不得心中惊骇,尽数施行大礼,对黑裟僧侣恭声道:“拜见五蠹上师。”

五蠹不理旁人,径自对苏景问礼:“五蠹拜见上师。”

众人向五蠹施礼,五蠹却向糖人施礼;众人对五蠹敬称上师,五蠹却称呼糖人为上师。

“区区杂末,安敢领受大师之礼,夏离山见过五蠹大师。”苏景还是那副神气,虚弱、疲惫、温和、雍容。坐在轿子里还了个礼,苏景说话不停:“我愿入山拜祭仙祖,奈何杂末身份,不可入山。”

“上师言重,法驾临山,阖寺僧众荣幸备至。小僧来此就是为了迎接大驾。”五蠹和尚不敢有丝毫怠慢,就算心底再怎么惊诧、脑中再如何疑惑,九大帝尊之一显灵千真万确,此事绝绝作假不来。

当知,苏景面前这条迎宾入山的血河大道,并非山中僧侣的法术,而是庙中那座泥胎神像挥手撒就!

苏景多矫情,就这么起轿入身万不可能,他还在轿子里,目光望向小王爷易应春:“贵人严令,若有杂末敢踏过地上足印半步,必做诛杀、格毙当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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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四,不出十五都算过年,最要紧的话放在最前面说,再祝大家新春快乐,马年里心想事成,学业顺利,最要紧的是一定有横财!

发横财之后千万订阅升邪哈^_^。

大家看到这个单章的时候,我应该正在饭店,喝酒吃肉被女同学们围着逗之类,今天大学同学聚会。今天的更新也是存稿,春节那两天写出来的。

初四大学同学聚会,初六同事聚会,初七高中同学聚会,初八驾校考官聚会,初九不去上班跟两个铁磁盟兄弟聚一聚。过年就是这样了,忙忙碌碌,但高高兴兴。

其实好多事不能细想,仔细琢磨下,有些我们曾经很亲近的人,现在一年才能见一次,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有的人许多年都再见不到,尤其在同学之间。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只要缘分还在就好。

排了排日程表,原来我这么日理万机,过年的后几天要陆续接见同学同事驾照考官等等,所以咱就得有存稿才能不断更所以我过年请假那三天抓空子就码字来着,真是挺忙的,不过因为那几天没有更新压力,心态上是轻松的。更难得的是我到现在也还是挺轻松的,反正后面我是不打算断更了,我就不断更了,怎么着吧!

以上,表决心。

至此,有点心里打鼓。

还是不要说成是‘表决心’了,这么凶猛的事情不太适合我。

以后升邪不断更是我的马年心愿。这会是一个漫长且艰苦过程,希望大家能陪我一起见证,现在这里谢谢你们。

以勤补拙总是好的,勤劳致富就更开心了。

嗯,然后,求票。

最近升邪在月票榜的名次,和这本书的成绩有些脱节,月票名次应该还能再向前冲一冲的。

我对月票榜还是有一点野心的,谁不希望证明自己呢。网文,起点这个平台上,月票榜就是最好的舞台了。

求月票,谢谢你们。

新一年里,豆子的压力比较大,我会努力多写、不断更,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

最后,再祝大家马年幸福,愿我们所有人都幸福。

豆子惹的祸

2014.02.03(未完待续……)

第七五三章 不成器

开始的时候,苏景没想太多,了不起就是斗法杀人,请动丈一神剑屠灭一方,但到小王爷易应春到来时,苏景忽然心念一动,又将炼化于身的那枚青果气意绽放,奈何六耳贵人、杀猕大修都无感查。

本就是随意一试,对方察觉不了也无所谓,不过苏景并未就此收势,而是凝气意入神念,在将神念遥送山中,去探那驭人神庙苏景会这样做,说起来还要谢过天外归仙忠义天魔,老太监驾临空来山天魔大殿,引动诸般魔相,苏景就是从此事中得了灵感。

苏景是‘糖人’,可他炼化了郎齐的意如果儿,那是杀猕仙家郎齐将后代之愿融以本元仙基才结成的果子,苏景将其炼化于身,那对那庙中无智泥胎来说,他就是郎齐,就是本尊,就是赤武大帝。

驭仙祖祠,太祖元始仙以下九大护法帝尊之一,郎齐金身驾到!

果不其然,当苏景神念送到驭仙祖祠,护法神祇赤武帝尊大像立kè

就有了反应,先是满殿香火疯燃、烟雾归线凝立,继而泥胎之塑缓眨眼慢仰头,望向山外苏景所在方向。再随着苏景一道心识相加,大像猛挥手,撒出一条血光大道,接引苏景入山。

至于山中神庙主事为皇帝长兄此子,身份地位更要高于小世子,苏景早听路旁闲人讲过。

既然青果能‘勾动’庙中神像,既然庙中僧侣更最尊贵。苏景就高高兴兴地和小王爷打赌了,他连动用丈一神剑的心思都动了,还有什么不敢干、不能干的?

这才是山内山外连串异象的根本神庙主事五蠹和尚遁起金光出山,是相迎也是查探,五蠹知dào

国内将有大事发生,若才此刻能迎回一位先祖归仙,简直再妙不过!只是他未料到,‘唤醒’赤武帝尊真灵之人,居然是个杂末糖人。

即便是杂末,五蠹也不敢怠慢。当务之急是先要弄清事情缘由。五蠹僧冷眼望向易应春。但大庭广众总要给堂弟留一个情面,未做斥责又转回头望向苏景:“世子心性活泼,开玩笑的。戏言,上师无需挂怀。”

苏景神情释然:“开玩笑啊。那就无妨了。唐果。将那脚印擦了去吧。”

小小一道法术自唐果手中送出。风掠于地,抹平印记。

五蠹和尚把声音压低了些:“小僧斗胆,敢问上师与郎齐帝尊有何渊源?”

苏景笑了笑。不作答,反问:“我能进山?”

“小僧头前引路,上师请随我来。”有什么话都不妨去往山内再做细谈,五蠹僧迈上一步,做引路之势。

刚才大群人嘲笑催促,苏景都不起轿,此刻就更不着急了,笑道:“请问大师,我能邀同伴共行么?”

“自然,上师为敝寺贵客,贵友亦为贵客。”

苏景开心而笑:“炎炎伯一路带我入世,恩高义重,还请同行。”

方画虎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呆呆地应上一声。

可苏景还不动身,望向世子,两人还有个小小赌局,如今胜负分晓,赌注尚未结清。小王爷到现在还如坠梦中,根本就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区区一个杂末怎么就一下子成了王兄眼中的上上贵宾!

可连脚印都被涂掉了,哪还有什么可说,心中再如何愤nù

小王爷仍维持面上风仪,唇边笑纹浅淡:“回府后我会禀明父王,请他老人家保荐炎炎伯;寐儿,随夏公子去吧。”

叫做寐儿的抬脚画灵放下轿杠,先对小王爷送去一个恋恋不舍的眼波,再转身向苏景走去,一双星眸中又换做了欣欣欢喜的眼神。

苏景摇头:“不是随我去,是随唐果去。”

不料这时唐果忽然问道:“这女子,能吃么?”

画灵寐儿立kè

站住了脚步。

夏离山也吓一跳,还道相柳是困了,不料他是馋了,当即摇头:“不妥,忍忍吧。”

“那我不要了。”相柳冷冰冰的回答。

“你回去吧,他不要了。”苏景又多嘴重复一句,把都到手的绝色佳人退回去了,这记耳光未免扇得太响亮了些,世子眼角一跳,可面上笑容未改。

这个时候,自从显身从未在外人面前下轿的白鸦夏离山,竟在小相柳的搀扶下走出了软轿,对前方五蠹僧笑道:“此去山中,不可简慢,否则怎能显我心中虔诚”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徒步入山时,苏景又继xù

道:“须得换一顶轿子。”说话间,白裘大袖抖动,银铃般悦耳笑声中,一双小娃落地,纳头便拜!

拜身叩首之礼本为六耳杀猕古礼,想当初苏景与不听喜结连理时,第二头杀猕归仙来到离山就曾对苏景叩首,不过驭界中这一脉六耳为适应天下,早将礼法做了修改,融合各族致敬办法,将礼数归一为全躺、半躬两种,废弃叩拜之礼。此刻两个小娃对苏景施以古礼,于普通人眼中古怪异常,在见识广博之人看来,心中却难免一惊。

而当两个小娃站起来,场中众人尽数暗暗喝彩一声:当真灵僮儿!

世子驾前两个画灵儿虽有几分魅气、有绝美容貌,可到底也是法术本源,灵气十足但举手投足之中总是少了几分真实生命才有的灵动、造化使然才有的和谐,比起一双冥法祭炼无数年头,再得春笋铸炼肉身的僮儿将龛中神像与真zhèng

大逍遥的天仙摆放一处会有怎样差别?世子灵魅与糖人灵童差别便是怎样。

如玉的娃娃。

不是身形、体肤如玉,而是他们眸中神采、眼里光芒如玉!

两个娃娃兴高采烈,乖乖在前六六在后。同时把身形溜溜一转,驻足时肩膀上已然扛起了一副小轿,异口同声:“请嗲嗲上轿。”

细鬼儿随阿姆闭关近一甲子,修为长进,原来的滑竿也升级成了软轿。

外人不晓得,苏景身边人都知dào

,这两个小娃就喜欢抬轿子,这些天里看着苏景进进出出都座尸煞的轿子,他俩一度委屈得泪眼汪汪,直到苏景点头答yīng

有朝一日一定会坐他俩的轿才算罢休。

有朝一日。就在今天。

苏景出一轿。入一轿滑竿也好,软轿也罢,这是细鬼与生俱来的本命法器,一双小鬼在真zhèng

脱珠胎、化灵煞前就被苏景养在王袍中祭炼。是以苏景一坐进去。身内阿骨王袍与软轿气意相融相合。冥冥之中猛穿透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是鬼哭狼嚎,但鬼因喜极而哭、狼因狂欢而嚎,自中土幽冥投射于驭人世间的诡怪声潮中满满的欢呼雀跃之意。阴煞放声朝贺王驾登临此间!轿上水纹行布,水纹里翠竹摇曳,竹涛内蟒痕道道,若隐若现,更有无尽阴森煞意自轿中绽放,猛地扩散开去此刻在相比苏景的轿与望荆世子的轿?

天上青鸾,枯藤之椅,云泥遥远。

轿夫、轿子、轿中人,白鸦糖人富贵逼仙,那是阎罗神君亲自点头加封的阿骨王!

苏景坐轿中,对小世子点头微笑,在场之人十个里有八个忽然想起了‘泥塘蛤蜊、金殿天子’的旧话题。

“炎炎伯若不嫌弃,就请坐我那顶轿子吧。”苏景换了轿子,唐果还跟在身边,另一顶轿子空着也是空着,炎炎伯神乱魂更乱,苏景留给他的那是一定轿子,分明是口油锅!

等夏离山,是因为他让赤武帝尊显灵,五蠹和尚有这个耐心;见那古人吏犹犹豫豫、左右为难的模样,五蠹却全无同情,声音淡漠:“上师请大人入轿。”

大贵人发话了,炎炎伯心底一声浊探,咬着牙钻进轿子了。

苏景伸手拍了怕轿杠,细鬼儿机灵,脆声高呼:“起轿!让路啊”唱声之中拔腿便走。

可才前行了两步,轿子里的糖人忽有开口:“险险忘记了,还有两件事,头一桩需请大师指点迷津。”

“上师请讲。”五蠹僧停下脚步,笑容谦和。

“夏离山看天看地,看人看世,唯独一个‘势’字看不穿我势弱时,与他无关他却笑得开怀,想不通。”

五蠹来到此间一小会,早有人传音入密,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与他知晓,五蠹明白苏景指得是谁,微微笑:“上师稍待。”言罢眼皮撩起,内中凶光一闪,望向道路两旁大群闲杂人等!

之前他们笑话过上师来着,上师记仇,还曾让唐果记下他们。

“掌嘴。”五蠹两字出口,道路两旁古人没半分迟疑,扬手掌嘴,转眼啪啪脆响连绵。

上师不惑了,笑了笑:“打一下就好了,小惩大诫。”跟着话题一转提起另件事:“另一桩是私事,不劳大师了。小王爷,你心中可有愤懑?”

打赌输了灵魅送出去又被退回来,轿夫轿子样样不如人,杂末糖人有什么依仗姑且不论,单说他明知自己终能站到上风却一字一句引着对方跳坑,根本就是在戏耍!堂堂望荆世子被耍了一场猴子戏又焉能不气恼!不过世子现在不敢发怒,以后如何都等回头向堂兄探明情形再说,笑着摇头:“是我性情鲁莽,未认清上师法驾。回府后当禀明父王,领下今日罪罚”

“上师又如何!”小王爷话为说完,苏景突然打断!声音铿锵,字字断喝:“想我驭人,霸世界、主乾坤,凭得便是心中一份凶悍,血里的一道桀骜,我不低头天地低头,我不让路神鬼让路,我不死挡我者死!这才有了凡我驭人所至,万生俯首之千秋盛景;这才有了凡我驭修驾前,阴霾退散山石碎末的万载荣光!再看你”

“贵为王储,皇族血脉,明明心中愤懑却还笑容满面,你心中凶悍何在;明明满腹委屈,却都留待日后分说,甚至不敢来问我一句‘你凭什么是上师’,你血中桀骜哪里?之前我说你阻我入山会自误前程本为戏言,但现在我看你”

“不!成!器!”——

大年初五,恭喜发财^_^(未完待续……)

第七五四章 不去了

“不!成!器!”

最后三字,非苏景口中言说,而是一道洪声直冲九霄,再从天际返落,如三道奔雷接连,是为郎齐帝尊显灵开声;三字喝断同时,血光大道上红雾漫漫、顷刻结形,正是赤武法相,面色愠怒、扬手虚指易应春面门。

郎齐帝尊显灵化形。

我看你,不成器!

易应春面色大变这不是一个糖人的胡言乱语,是能排进本族仙祖前十中的一位仙祖显灵之言啊!

挨一句骂少不了半块肉,可曾被本族仙祖显灵、斥喝‘不成器’之人,又哪还有机会再继承大宝。

平时不敢外露,可想要继承皇位的心思,从易应春懂事那天起就在胸中生了根,直到今天,黄粱美梦化作一场空空灰烬。

小师叔正道高人,讲究一诺千金,之前说过他会‘误前程’,现在就一定把帮他‘误前程’。对自己人没架子、厚道心;对仇敌浩大的威风,针鼻儿的心眼,小师叔一贯如此,好几百年了。

小王爷面如土色,旁人却被糖人的连声振喝惊得心头发颤——他的言辞,字字扣于驭人本心本性,他是糖人是还驭人?!

莫说别族,就是等闲驭人怕也说不出那一番话本已高深莫测,此刻再添扑朔迷离。其实何止苏景,这番话中土有近万修家都会说,只要曾去过邪庙、见过郎齐残魂的人都成,学舌又不是难事。

被短短六字喝断前途的易应春再也忍耐不住。声音稍显嘶哑:“那你就说一说,你为何是上师,你凭什么能请动郎齐帝尊仙灵!”

“你猜。”糖人的声音重归温和,带笑,啪啪两下手拍轿杠,小鬼再喝:“起轿子让路啊”脚下登风,飘飘摇摇向着山中走去。

那条从山中铺出的血光之路,随苏景前进而缓缓收缩,苏景进一丈血路缩一丈,路彼端在神庙。此端则永远在苏景轿下。

可来到了山脚下。苏景忽又一声叹息:“意兴阑珊,不去了,作罢作罢。”

戏耍,戏耍。从头到尾的戏耍。

此间无我怜惜之人。个个皆可拿来戏耍。看景如看戏,纵意其中才好开心快活,苏景闹前闹后。闹得人心发慌,到了最后一句话:不去了。

叹气过后,苏景语气漠然:“大师,可以么?”

五蠹僧面色平静:“帝君仙灵,血路迎驾,人到山前就这样离开了,上师于心何安?”

苏景笑而摇头:“仙长于梦,梦发于心,我心中有仙长,这供奉仙长的神庙于我不过是一座香火缭绕的房子,路过时入内朝拜会让心中清静,但若不拜我也心安理得。他日若再起兴致,少不得再来叨扰大师。”

五蠹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已急急转过连串念头,片刻后笑着点了点头,不强求:“如此,小僧随时恭候上师法驾。”话说完又转目,望向另个轿子里的炎炎伯:“方大人呢?夏先生不再入山,方大人还去拜奉仙祖么?”

别人不去拜祭,你就不去上香了么?那你虔诚何在。

是询问,不过五蠹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要炎炎伯入山去,有关这个夏离山的出身来历、如何中选、可有过什么异常举动等等,五蠹有大把问题要问方画虎。

奈何炎炎伯整个人现在都懵了,如此简单的含义竟然没听出来,脑中只想着以后可得把这位姓夏的糖祖宗照顾好了,对五蠹愣愣摇头:“下官也不去了。”说完才想起自己还在轿子里,赶忙起身跨出轿外。

五蠹皱了皱眉头,加重语气:“过仙祖祠但不入内奉香?大人真不去拜望仙祖么?”

炎炎伯这才若有所悟,急忙再点头:“我去,去拜。”

苏景狭促心起,板起脸、也加重了语气,在轿中问:“大人真要去?”

“不去不是,去去还是不去啊。”生平第一次,炎炎伯想死。

苏景哈哈大笑:“当然要去!大人不是本就要入山向仙祖进香么,侍奉神尊、本心虔诚,何必理会旁人,快去快去,我在此地静候,大人快快上轿启行。”

炎炎伯‘哦’了一声,心慌身也慌,意乱脚更乱,又钻回了轿子,但四个尸煞兵才把轿子抬起来方画虎又忙不迭跑出来:“我、我不用坐轿,更不敢劳动大师引路,我自己进山,认识路。”

五蠹心中称奇,哪来的个糊涂官!可偏这糊涂官从雪原上带回来了一个‘真灵’糖人,奇上加奇。五蠹和尚笑:“大人就莫再客套了,反正是同路。”说着先向苏景施一礼,起身后又对古人王火珊秀点点头,最后传音入密自己堂弟‘你先回去吧’,密语中却没去看易应春一眼,拉着身边方画虎,遁化金光入山去了。

苏景稳稳当当地坐在轿子里,传音入密和身边小相柳聊天:“只想吃,不想睡?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九头蛇怎么生养?”

“异界怪物,只吃不睡,等回到中土再想睡谁的事情。”小相柳冷冷回应。

“完了,方芳猫也没希望了。我看那个小丫头除了骄气些其他都还不错。不过也好,待回中土”

“三尸不在,你就变成三尸了么?”

苏景失笑,随之也想到了三尸:“也不知他们三个何时才舍得过来。”

想到了‘何时’,苏景又想起了另个人的另个何时:小不听何时才能出关呢?这趟杀猕疆域之行正变得越来越有趣,若小妖女出来,两口子加三尸再加面冷心黑的小相柳,大家一起做这坑人的勾当,当真是一番好滋味。

苏景霖铃,锵锵不听想起洞房花烛时,小妖女轻笑着把两人的名字连到一起念,苏景心神微微一荡。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人影闪动,正是此间除了望荆世子外身份最最尊贵的古人王火珊秀,火珊秀未出声,微笑中对苏景施了一礼,转回身重回望荆世子身边。

且不提什么仙灵、上师之类怪事,单只五蠹向苏景施礼,火珊秀就得在离开前来应酬一下。只是世子还未走,火珊秀不好对苏景太过亲近。

王驾如此,随行的一群古人权贵也纷纷向苏景施礼,都如火珊秀一般,只作礼不出声。另一边,望荆世子哪里还呆得下去,狰狞且贵重的轿子被浪荡灵魅负起,御风轻去,火珊秀等人继xù

随行,不多时全都消失于视线

炎炎伯没让苏景等太长时间,一炷香功夫过后就从山中返回。他所知有关‘夏离山’所有事情,包括前阵子纳新游探城所得,原原本本都讲与了五蠹。

这个时候苏景收回一双细鬼儿,又坐回了原来的尸煞轿子,借两个娃娃来摆摆排场没问题,真要让他们抬轿子赶路苏景不忍心,明知他们都是凶魂猛鬼也不忍心,看上去粉粉嫩嫩的一对小娃。

还是老样子,苏景不入云驾,坐轿子回自己的冰城去,入城之际命尸煞轿夫转了个身,面向道路两旁的众多等候进山之人挥了挥手,毫无意wài

,路上人立kè

躺成了一片。

对这白鸦糖人究竟如何对待,五蠹僧并没有明确表示,事情来得太突兀也太重大,五蠹须得立kè

动身赶赴京师,将此事面呈去父、叔、皇帝,请长辈们来定夺,在有定议之前一切照旧,白鸦尸兵仍是来自雪原七的杂末精锐,继xù

去打擂。

倒不是五蠹托大怠慢,而是他晓得需yào

时间需yào

时间来看清楚,这糖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不过再启程后主客易位,炎炎伯哪还敢再直呼‘夏离山’之名,也把苏景唤作‘上师’,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一个疏忽热闹了上师,再经过哪做神庙时、也跳出了一位赤武帝尊法像,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一句:我看你,不成器!

这天行途之中,炎炎伯又来叫城,老规矩,外人不许入冰城,苏景迎了出来:“大人何事唤我?”

“有两件事,下官特来呈秉上师,一是行途将尽,至多再有两天路程,就能赶到‘离火城’,这一路上日夜兼程,劳烦上师与下官一起赶路,您老辛苦了,等到了地方,就可以歇一歇了。”

离火城正是十八雪原斗擂之处。

待苏景点头,炎炎伯又继xù

道:“另件事情,下官这个上师切莫怪我多嘴,我来请您多加小心。”

“小心什么,大人请直言。”

“比擂时,务必提防雪原五杀威兵,雪原十福禄兵,雪原十一鬼且兵和雪原十七不归兵这四道凶兵!下官自是晓得上师亲自调教的夏儿郎天下无dí

勇猛无双,但多加个小心总不会错的。”

苏景饶有兴趣:“这四道兵有何特殊之处?为何要单独提防,还请大人指点。”

“上师言重,指点二字万不敢当,这四支凶兵究竟特殊在哪里下官也不晓得,不过我已探明,他们身上都是带了‘重注’的。”既然来报,便务求详尽、不可吞吞吐吐的道理方画虎是明白的,当下给苏景细细讲来。(未完待续……)

第七五五章 甲子局

驭人皇征兆杂末精锐不是最近的事情,早在一个甲子前大令就已传道雪原,至于朝中商议、确定此事还要更早些。

早在朝廷拟定征兵大令之初,几家驭人权贵就已经绸缪着,借着十八雪原精兵斗擂来赌上一场。

有擂就有赌,这不算什么新鲜事情。若在中土世界,此事只能暗中进行,毕竟雪原征兵是朝廷政令,把皇命当成赌局,说没事也没事说杀头便真杀头,哪能太过明目张胆。不过在驭人界、大贵族间这场赌局闹得沸沸扬扬,连皇帝都知晓此事,而驭人好赌之风犹胜淫靡本性,皇帝非但不予制止,还在六十年前象征性地落了一注

苏景身边相柳问道:“皇帝也落注,押谁胜?”

“回禀大法师,”夏离山变成了上师,外戚护卫唐果也跟着变成了大法师,炎炎伯恭敬回答:“当朝天子押得就是咱们这雪原七精兵、夏儿郎!”

这可是十足稀奇事情,苏景诧异道:“六十年前皇帝就押了我们?”

“擂分上下两台,是以赌也分上下两盘,前一台,十八雪原决胜、只有一支队伍能夺魁,这一盘赌局是驭人权贵们看中的,多有重注相加,但万岁未参与,这才是万岁善待臣民之处,这一局里他老人家要是也落注,那别人哪还能再押?那不成了和万岁对赌,可不敢冒犯天威;后一台擂比,驭人骁骑约战雪原魁首。这一盘赌局没什么悬念是以没什么人来赌,万岁就落住于这一局,他老人家没押自己人,押的是十八雪原中胜出的那支队伍。”

方画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上师的夏儿郎必能打出威风,且不提对上驭人骁骑会如何,至少能从十八雪原中夺魁皇帝押胜出队伍,不就是押注于上师么。”

苏景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大人言辞功夫实在了不起,糖人佩服。”

接触渐久,方画虎也慢慢发xiàn

。糖人上师的架子说大也大。见官不下轿遇贵不问礼;但说不大也小得很,说说笑笑轻松随和归根结底,以彼之‘目’还施彼身,你若小看他他必蔑视你。你若平视他他待你如亲友。他怎样的态度。取决自对方。

是以方画虎现在放松得很。一起笑了几声转回话锋:“万岁如何押注都只是个意思,无关大局,真zhèng

的豪赌就在十八雪原争胜这一擂上。六十年前,朝上征兵大令尚未发下,驭人族内众多权贵便已派遣能员赶赴雪原,查访诸多冰城,为自己寻找落注军马,待到大令发布后十年,诸权贵访查完毕各有选择各投重注,大家画押做鉴于注纲,一场豪赌就此封盘,静待五十年后比拼有了结果再兑现赌注。”

这个时候一对细鬼儿脚底离地三尺,飘着来到方画虎面前,囡囡手捧茶杯,只有茶叶未冲水,哥哥则拎着一只满盛热水的铜壶,异口同声:“大人请喝茶。”

一个捧杯一个沏水,香茗奉上,方画虎受宠若惊,连声称谢接过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继xù

说道:“权贵入局,赌盘富贵,以身份地位、财雄势大而论,以其中四家为尊”

一为神庙供奉,辈分上比两位主掌神庙的皇兄还要更高,不过此人平时不在庙中侍神,而是跟在皇帝身边,领了个‘国师’的虚衔,随着皇帝一起上朝,但从不发一言,就没见他说过话。驭人神庙中的僧侣,与中土释家法师相差遥远,自称方外但样样不空,酒色财气尽在手中,‘国师’入局是为神庙代表,落注雪原十福禄兵;

二为当朝两位亲王,浮玉望荆两王并作一注,押在了雪原五杀威兵身上,望荆世子易应春来夏境本是替父亲、四叔来照看赌局,但临时有事又被召唤回去,启程前去了趟神庙,结果惹出了个‘不成器’的倒霉事,只能自叹时运不济;

第三注来自当朝宰相,三朝元老树大根深,驭境内皇帝之下就以此人为尊,复姓千马单名一个沉字,千马为驭人三大门阀之一,他的宝押在了雪原十一鬼且兵;

第四注来自外姓王,此人名唤宗庆,家门不差但比起千马等大门阀要差了一个档次,但此人修持精深斗战狠辣,为官至今五百年战功显赫,五百年中被他斩杀的番人蛮,要比着之前五千年加在一起还要再多上几成,百年前被封做王公,这次押注雪原十七不归兵。

神庭、皇家、老臣、新贵,都在这一局中凑齐了,赌注大自不必说,面子上更是输不起。谁都想赢,可杂末的实力又实在有限,四家选出的‘精兵’是从矮子中拔出的将军,哪有必胜的把握,这又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炎炎伯不自禁压低了声音:“下官刚刚知晓四大贵族派人去雪原查访、找寻有潜力的精兵只是其一。另外在这六十年里,四贵各遣猛将去往雪原冰城,授妙法传杀阵教斗战,不曾有片刻懈怠,务求擂中夺魁!六十年的光景不算短,得名师指点,得良药补身,再得妙法修持,就算一群猫崽儿也都能变成猛虎。说不定连凶猛法器都发到杂末兵手中、以备不时之需了。上师的夏儿郎对上他们的时候,务必要加一个提防。”

正事讲完,方画虎稍顿片刻,喝了口茶水又道:“上师当晓得,我官卑职微,根本就接触不到上面的事情,就算刻意打探也得不来丁点消息我能将此事报于您老,全赖火珊王照顾,是他老人家传讯过来告知此事,请上师多加小心。”

火珊秀是古人之王,他有意示好苏景,这个功劳方画虎可不敢独吞。

真zhèng

的大赌局早在五十年前就已封盘,到如今其他人也不是不能赌,不过相比之下,只能算是‘零零碎碎’的玩意了。

而不久前神庙山外望荆世子动了杀灭白鸦糖人的念头,也是因为收到消息,得知‘夏儿郎’很有些实力,不想让苏景去搅扰赌局。

苏景口中称谢,不忘嘱托炎炎伯再回讯火珊秀代呈谢意,心里又把整件事情滤了一遍,问方画虎:“皇帝不知dào

么?”

借擂开赌,还能算是驭人习气。但暗中支持、调教一方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真zhèng

欺君!皇帝是要看杂末兵如何精锐,不是要看手下能把杂末训liàn

到什么样子。

“今朝天子英明神武,不是说他老人家能知晓一切,但只要他想了解的,就一定能查得出。”炎炎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

苏景点点头,笑道:“好家伙,夏儿郎若要夺魁,是不是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这个上师您看,要是您投入不少精力、花了不少本钱、一定要争胜所以辛苦经营的‘甲子局’突然被人搅了,”炎炎伯不嫌啰嗦,实话实说:“这心里怕是多少会有些不痛快的尤其这‘甲子局’还是个‘唯胜局’。”

唯胜局,驭界中的说法,具体到十八雪原之擂,就是按照赔率大小布注,哪一家投注多少都经过仔细计算,十八原十八军身上都有人落注,买冷门就以小博大,一注通天;押那四家凶兵则彩头有限。说穿了,这一局没有‘打和撤注’之说,重注投入,除非赢了,否则再也拿不回来。

苏景来了兴致,问:“谁在咱们雪原七上押注了?”

炎炎伯应道:“驭人族中一位扎姓门厅,本为侯爵,祖上曾有显赫功勋,能入这一局的非富即贵,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上师可还记得‘曼陀城’。”

苏景记得,雪原七上的大城,此城斗锐刚出手时着实凶悍,引入注目,可惜后劲奇差,前三轮打得虎虎生风,第四轮便疲惫不堪,待到第五战就败阵下去了,都未能进入最后一战。

见苏景点头,炎炎伯继xù

道:“曼陀城就是扎家刻意培养的可扎侯爷实在不走运,四十年前办砸了一桩重差,惹来天怒被褫夺爵位罚没家产,贬为古人凡户。而扎家对曼陀兵的操练秘法特殊,讲究四十年不能中断,一旦断了兵马会遭反噬,以至骨力衰弱,难做持久之战扎家完了,养活自己尚属勉强,哪还有力qì

再去训养雪原兵,不得不半途而废。”

不过,贵人操练杂末兵马于一城,落注则是以雪原而分,曼陀兵未能出头,来自雪原七的另支精兵夺魁也一样是扎家得胜。扎家现在完了,但落难前就已将赌注封于盘内,是以仍在赌局中

苏景低头沉吟一阵,再抬头时笑容重盈于面:“大人以为,我还用再去争那个‘雪原魁勇’么?”

炎炎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雪原魁勇?

再勇再魁也是雪原来的杂末兵,今时苏景可是唤起帝君真灵、连皇侄五蠹僧都要敬称‘上师’的人物,再去争那个擂台实在没什么意思,何况还会得罪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四家大贵族,赢了只是帮了个落难草民,根本划不来。

问过之后,不等炎炎伯回答,苏景笑道:“劳烦大人,替我传个消息给那些贵人,雪原七夏儿郎无意搅扰局面,请他们放心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大家好,豆子今天同事聚会,他不在,我是存稿君思密达。

在此恭祝诸位新年里学业工作有成,爱情事业丰收。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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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思密达。(未完待续……)

第七五六章 四季如春

没办法不难看几天前神庙山外,白鸦糖人大显神奇,引得真君显灵泱泱数千人见证,但很快便有密令传下:封口!在确定糖人身份之前,这消息不能泄露出去半字。

驭人之令莫不敢从,消息被严密封锁。是以外人并不晓得糖人的神奇之处,雪原七选调来的精兵也不见得比着别家更强。

外人不知晓,可炎炎伯哪会客气,急调心腹归家,机密话题是不敢多讲,不过盘点家产孤注一掷非作不可,上师带来的精兵焉有不胜之理!五十年前就告封盘的是权贵豪赌,到得擂比前夕仍有其他赌局,只是相比之下不值一提罢了。

权贵眼中‘不值一提’,炎炎伯手上全副家当,不止如此,他还叮嘱家人:去借,能借多少借多少,算上几分利不必计较。如今赌注投入再休想撤回,哪成想上师不争了。

头大,头疼,头大到快要裂开所以疼得要命,炎炎伯面如土色,心中唯一庆幸仅在:幸亏家里人没能借来多少钱。刚刚还在骂人人势力,此刻才晓得幸亏他们势力,落魄了也不是全无好处。

哭着脸、涩着声,炎炎伯对苏景道:“不敢相瞒,下官在上师身上,押、押下了全副家当。”

苏景可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失笑:“那你完了,这次得赔个一干二净,我可帮不了你。”

“本就是小人糊涂,怪不得上师。唉!”沉沉一声长叹。除此再无言。双臂向后撅去,躬身对苏景施个礼,愁眉苦脸炎炎伯告退了,但才转回身,轿中苏景又笑道:“争胜我肯定不会去争,再说就算我争也不一定就能得胜,这样吧不是吩咐你传讯出去,告知那些入赌局的大贵人我不会搅局么,你再添上几笔,就说我本意是要抢这个头筹的。但经你相劝才打消了主意。具体如此措辞你自己看着办。将来若有机会见到那些贵人,说起此事我也会提一提你。”

稍加思索,炎炎伯霍然大喜,夏离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自己就送出了一个人情:送给国师、两位亲王、宰相大人、新贵外姓王的人情。贵人们接到消息时候。当会赞一句‘这个炎炎伯还有几分机灵劲’。就算自己倾尽家财,能换来这样一个印象么?眼下是赔了,但长远看还是稳赚。

炎炎侯登云。夏离山归城,最后两天路程平安无事。十八雪原争擂之日还在半个月后,苏景一行人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八支雪原精兵抵达‘离火城’,毫不意wài

的,先到的见雪原七来人居然还抗着座冰城当即吓了一跳,其后陆续入城的杂末兵看到那座冰城也都吃一惊不提什么‘上师’之说,只以招摇而论,非雪原七莫属!

待到比擂前五日,忽又有圣旨传入离火城,六十年前就定好的比擂日期忽然更改了,向后推迟三个月,圣旨上的借口是杂末兵自雪原入夏境,寒暑交替怕会引起身体不适,特宽赦三月以适应新地,务求比擂时发挥出上上战力。

贵人眼中,杂末斗擂无异鸡争犬咬,他们说什么时候比就什么比,来自雪原的精兵只有听命的份,这段时间里也不敢怠慢,各居于指定校场日夜操练不休。

苏景的冰城太大,得特许摆放于离火城外,他和夏儿郎不去校场,就在自己的冰城中待着。至于‘上师’的事情,无论朝堂还是神庙都没一个准确说法传来,苏景有耐心,等着便是。

而这段时间里,苏景和相柳几次探到有精修高手潜入冰城,两人佯装不知,由得对方去探,不过城中几处‘关键’地方都被他们严防死守,于探子看来便是:白鸦城表面平平无奇,但内中暗藏玄虚,探不到。

其实内中比表面还平平无奇,苏景扛着冰城到处跑就是个障眼法罢了。

三个月平平静静,唯一一次事端是有天夜中,三百人面鹰身的怪物振翅冲入冰城,不发一言直接纵法行凶,要说这些怪物实力不算太差,奈何对上的是小相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屠戮一空。

在将此事报于城守后苏景才晓得来偷袭的是五等族,番人蛮中的一支兵马。敌人的敌人,也未必就是朋友,第一次打交道苏景对番人蛮并无好感,当真是生番,嗜血成性只知杀戮,若他们得势何尝不是另一群‘驭人皇’。

杀了就杀了,没什么可懊悔的。

上师大人遇袭?这还得了,炎炎伯怒火万丈,大闹离火城城守府邸,奈何‘上师’身份报名、而古人方没落门厅,城守全不放在心上,虚言应酬了一阵心中不耐烦了,反唇相讥‘允他驻兵离火城外、玄冰城内已属开恩,如今遇了贼寇不死算那些糖人命大,炎炎伯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炎炎伯双眼通红,拂袖而去,城守浑不在乎,不成想几天之后古人王驾火珊秀门生入城,不提‘白鸦遇袭’之事,直接列出城守贪赃枉亏空公款几桩大罪,当场摘了帽子扒了官袍投入大狱,城守至坐监还不晓得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新上任的城守就要乖巧得多了,左思右想、觉得前任倒大霉多半和冰城、炎炎伯有关,特意加派精兵去冰城四周驻防同时,他还辗转打听到炎炎伯投下全副身家押胜白鸦城。

炎炎伯有火珊秀撑腰?那一定是亲近得很了。炎炎伯敢把所有身家都放在白鸦糖人身上?那多半是从贵人处得了消息。新城守的脑筋不白给,一环扣一环地想下来,也拿出一份重金,不敢自己去赌,转弯绕脚换上了一个不相干的身份去落注:押白鸦,大大的!

落注后,新人城守满面春风,盘算着自己这次赢下的财帛,若好好的一番运动未必不能卖个‘御赐驭人’的身份,说不定将来有机会能搬到那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去安家落户

四季如春?

没有四季,只有春。是以此间鲜花常开不败、清风永远徐徐薰暖,但与中土春季有一样不同,这里的春天太安静了,没有虫豸欢唱、不见鸟雀嬉戏是春天,但死气沉沉的,全无春之生机昂昂。

没有春意的春地中心,驭人皇域,京城。

京城里样样不缺,有鸟有虫也有猫儿狗儿,只是今朝皇帝喜静不喜闹,登基第三天一道圣旨传下:每天只许虫鸟牲畜欢叫半个时辰。

杀三留七,莫敢不从。倾天下万生万灵皆尽俯首,圣旨传下七天后,皇城便告安静下来,只有每天辰时半,才能得闻虫鸟鸣叫。可那是发泄的声音,聒噪,再找不出一丝悦耳味道。

京师浩瀚,远胜中土帝王皇城,泱泱千里巨大城郭,驭人皇、春京都,鸾明城。

抛开花丛柳木,偌大城池就只有三个颜色。

从皇宫到诸多司衙,从王府到普通驭人百姓民居,房屋大小有别,无一例外,乌墙乌瓦乌梁柱,黑建筑。

皇城的地面,无论大街还是屋内抑或花园小径,一律以惨惨白石铺就,白地路。

杀猕喜着青衣,从不曾有明确命令禁制旁人穿红挂彩,可若无显赫身份谁敢保证自己穿了别色画衣不会碍了贵人的眼?此间百姓、百官都着青衣,穿驭人喜欢的颜色,青衣人。

可惜了这永不更变的好春时节,寂寂安静皇都,寥寥寡色鸾明。

与中土皇朝相若,驭人皇帝也以年号纪元,但驭人皇帝开一元便再不改年号,直到旧帝崩新帝继,再改元另开新年号。

今朝皇帝登基时开年号‘真元’,可是在一甲子前,不知为何万岁忽然传下圣谕,改号‘狩元’。

皇帝在位中途换号改元,这是驭人一统天下之后从未有过的事情,寻常人家不晓得万岁爷为何要这样做,不过从‘狩元’这年号中,人人都嗅出了一抹杀意天下大统,各族归心,番人不足为患,六耳杀驭又要狩谁?

狩谁?狩元,新元新世、新乾坤

皇宫内院,算得偏僻角落中的一间旧殿,狩元靠座于一张软椅上:“难得啊,浮玉王推磨的景色,难得一见。”

殿房不大,由此正中摆放的那口方圆七丈开外的漆黑石磨也就更醒目了。石磨旁一个头发斑白的六耳杀猕自袖中取出了一方玉匣,打开来,有古怪声音传出来,很轻微,稍有刺耳;匣子里一片浅浅白光,似有什么东西在内中缓缓蠕动唯有运气大修神目辨尘入微才能看清楚,白光之内密密麻麻,拥挤着千万人,个个都是僮儿,赤身裸体,从杂末糖人到生鳍古人都有,正四处乱冲乱撞,拼命挣扎着。

那轻微的刺耳怪响正是大群僮儿汇聚而起的哭号。

收纳须弥的法匣,装了九千三百娃娃。

匣倒扣,娃娃们身不由己,呜呜哭喊中落入黑色石磨的磨眼内,旋即黑磨上青光绽放,显出一道道驭家古篆。空匣子收回袖中,天子家人、狩元四弟浮于王推动磨盘,石磨转动起来。那哭号惨叫之声猛扩开来,但很快便告沉寂。

哭号不再,只剩石磨转动、摩擦时的咔咔钝响。(未完待续……)

第七五七章 驻颜

哭号不再,只剩石磨转动、摩擦时的咔咔钝响。

推磨的浮玉王眉目带笑:“记得幼年时,你我轮流替父皇推磨,父皇就说我推得最好,不快不慢力道匀称。”

推磨只是儿戏,那些被碾碎在磨中的娃娃不值一提。

狩元也笑了,今日帝王颜容枯老,欢笑时皱纹叠叠,开口说话声音浑浊、嘶哑,但话题是轻松的,幼时怎眼、兄弟如何,他杀了我的伴读童子我吃了他心爱宫娥云云,当年五位驭人皇子间的趣事,旧殿里磨声扎扎,一帝一王欢笑不断半柱香的光景,黑色石磨忽然震动一下,磨身上青色法撰光芒暴涨、又再刹那间消散。

浮玉王不再推动磨盘,翻手取出一枚浑圆青玉筒,闪身抢到怪磨前。

叮咚轻响,一枚指肚大小的朱红丹丸自石磨出口中滑出,落入青玉筒,滴溜溜转个不休。

浮玉王双手将青玉筒呈上:“皇兄,好了。”

狩元望着筒内、由近万僮儿的血肉性命炼出的红丸,一声长叹唏嘘:“老了。”叹息间伸手解衣袍,不一会功夫皇帝赤身裸体,手一引红色丹丸飞出,正落于他头顶上第三眼、眸正中。

丹丸又一转,化作一滴殷红鲜血。

血珠鲜亮,仿若赤血宝玉。

皇帝天灵上第三目一眨,鲜血收入目中;

那只眼睛第二眨,浓浓血浆突然自天目中滚滚涌出。血之浓如半凝腐墨,血之嗅如烂尸残体!

熏人欲呕的恶臭中,血浆从天目里喷涌不休,自头顶流淌而下,面门、脖颈、肩膀、胸膛缓缓将苍老的六耳皇帝覆盖、包裹。

“那个糖人,查得如何了?”血浆腥臭,内中传出的声音似也沾染了臭味。

这世上总有些心生反骨的生灵,明知驭人不可悖逆但仍要赴死一只苍蝇如是,不知从哪里飞出来,抵不过腐臭血液的诱惑。转着圈子飞到皇帝身上。但哪等它落足稳当,立kè

就被浓稠血浆黏住、淹没、不见了。

目送着苍蝇溺毙,浮玉王应道:“还没有消息皇兄也知dào

,这么多年的来来往往。虽每个人在下面都有仔细记载。可卷宗实在太多。且杂末卷宗并无专人照看,夏离山以前又名不见经传,且还可能是托名换姓。想要从头追查并非易事。二哥已经亲自去了下面督办此事,不久前刚传讯于我,要我转告皇兄,还需得一点时间。”

等待一阵,未能再从血浆中得到丁点回应。浮玉王又问:“糖人能让赤武帝尊大像显灵,此事非同小可,或者我去向那位老人家请示下?”

“莫打扰。他那道法术事关重大,且惊扰他老人家还好些,若一个不慎惊扰了那些老祖宗,你我万死莫赎!何况糖人是真的还不好说,万一是个装神弄鬼之辈,老人家降罪下来谁能承担。”

前两字沧桑老人声音,后三字稚嫩幼童奶腔,再三字又变成少年男子变声似的公鸭嗓,如此,短短一句话里,一个人四五种不同年龄的声音来回变化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又是片刻沉默,再开口时血中的声音稳当下来,中气十足嗓音嘹亮,弱冠已过但不及而立、真zhèng

有冲劲的少狼年纪、少狼声音:“光在下面查不够的,是以这次我让老五亲自过去儿子在糖人手上吃了闷亏,老子正好名正言顺和他对一对,放开手脚试探一次。”

话说完,皇帝天灵上第三目第三眨,腐臭血浆仿佛艳阳下的薄雪,肉眼可见迅速消融。当血浆散去,身形佝偻满头白霜的苍老皇帝不见,换做体肤光润、身形健硕的少年天子!

九千三百童子,入乌骨青篆磨碾碎、炼化血丹一枚为吾皇驻颜。但也仅仅是驻颜罢了,该是多大的年纪仍是多大,剩下多少寿数仍是多少。

鲜血散,但恶臭仍充斥于陈旧殿堂中。

皇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因满yì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转回身去取自己刚刚脱在一旁的衣衫,就随他身体一动,殿内空气遽然颤抖开来,哗哗怪响连成一片,无数残肢碎骨自虚空落下,本就不大的殿堂被残骸铺满。

皮无光、肉无血、骨无髓,九千三百条性命被压榨干净。

恶臭从尸骸中来。

穿好青袍,伸展着身体,狩元的笑容愈发开心。

浮于却微皱眉头,有些替‘五弟’担心:“那个糖人不好对付,老五的性情又有些浮躁”

不等说完狩元皇帝就摇头笑道:“放心,不止老五,三叔也陪他一起去了,你还怕老五会吃亏么?再说老五是我驭人的王爷,这是在我驭人的夏境!莫说一个糖人,就是真zhèng

赤武帝尊法驾归临,又能把他怎样!多虑了,多虑了。”

浮玉的神情立kè

放松下来,微笑点头:“三叔他老人家也去了?那就再没问题了”

皇帝传声于外:“来人。”

殿外侍臣入内,半礼躬身。皇帝指了指满地残骸:“收敛了,熬汤这次清淡些,熬两碗吧。”说完又望向浮玉王,笑道:“你给我推磨,我请你喝汤。”

原汤化原食,驭人族中有这个讲究

离火城,比擂前十天炎炎伯又来拜访选冰城,在他身后还跟了个丁人笔吏,左手笔右手书,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苏景想起了离山的白鸟笔仙。

书笔小吏以前苏景未见过,并非炎炎伯的手下,是这次十八雪原擂比的官员。

有外人在炎炎伯不好问礼,但措辞仍客气得很,寒暄几句过后说道:“十日后擂比,日期不会再变了,最近一段时间还请夏先生好好休养,登擂时候也好有个好精神。”

苏景听出话中另有意思,问道:“我也要上擂么?”

“圣上体恤,知晓诸路雪原兵马与自家将帅同吃同住,情入手足,特地传下圣旨,对比擂的规矩稍作修改,十八队精兵比擂时候本队将帅都一同入战。一是将为骨帅如根,有了根骨儿郎们作战时也能更勇武些;另则将帅可临场指挥,依据战局变换自家军阵,如此斗将起来也更精彩些”

夏先生轿旁唐果冷笑森森:“便是说,我家主帅随时可能会被敌人诛杀于擂台?”

“这一重请唐先生放心,只要认输即可全身而退,对方再不能伤人了,否则国法论处。”炎炎伯解释认真:“另外今日要确定下每支雪原精兵的入擂人数,一千为限,每一人都要登录造册。”

苏景这边哪够一千人,夏儿郎只有七百,就算加上苏景、相柳和一对细鬼也只七百零四人,一目了然的数字,苏景就报了个‘七百零四’的数目。

书笔吏开始登记名姓,恶人磨本来就有自己的名字,如今全都冠以‘夏’姓登录小事,无需炎炎伯与夏离山操心,炎炎伯又对苏景道:“还有一事要请先生知dào

:擂斗之中除非输了否则不许半途退出,您的夏儿郎怕是不能随打随补身了。”

炎炎伯语气轻松,反正上师不争此擂,打算输掉的擂台,缝合身体之类事情都无所谓了。

苏景点点头,确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气。

登记完毕炎炎伯告辞,归途中小吏愤愤不平:“大人,下官不明白,不过一个杂末糖人,大人对他未免太宽厚了些,看那糖人娇气的,连轿子都不下来!”

“咳,你不晓得,我全副身家都押在他身上,比擂之前总得顺一顺他的心。”炎炎伯随口扯借口。

小吏眼睛一亮:“大人白鸦糖人胜算很大么?下官也想搭一手大人的顺风金云。”

“随便你,万一输了别怪我就好。”自己找死,炎炎伯拦也拦不住,干脆不拦

“赢了只有感激之心,输了绝不敢又半字埋怨。”小吏满面笑容,心中开始盘算自己投注多少合适

几十年前的贵人豪赌,下面的官员、百姓根本都不知晓,那四城凶兵收敛得很,外人如何知晓他们才是真zhèng

有料的?倒是白鸦,一座大冰城万里迢迢都扛着来了,前不久又杀灭偷袭的番人,如今白鸦糖人的盘口热得很,人人都道夏儿郎胜算极大。

十天光景,一晃而过,正日子终于到了。

四季落地,天无日月,但驭界却有白昼黑夜,这一天清晨时分三声炮号震彻云霄,吱呀呀的闷响中城门大开,十七雪原杂末精锐由雪原中将他们甄选上来的主官引领着,一队一队陆续出城,赶往的城东大擂。

大热闹,无数百姓夹道观看,鱼贯随行。大擂由钦差大臣主持,更有无数驭人权贵自春疆皇域特意赶来观战,这不奇怪,封盘几十年的豪赌疆域今日揭晓,赌为赢钱,更为人在局中见证输赢时那份生死一线、惊心动魄的刺激。

入局者只要身上没有要事牵绊,怎舍得不来离火城。有大员,有权贵,但事先修建的擂场足够宽阔,且还另有秘法加持,再多人也能装得下,是以不禁平民入内观战(未完待续……)

第七五八章 望荆王

白鸦城坐落离火城北,天不亮时炎炎伯就带人来到城外,此刻也引着苏景一行向城东擂台赶去。

今日盛会,苏景特意请了细鬼儿出山,为他抬小轿。

小轿后面就是那座大大的冰山,夏儿郎不能在比擂中途回城,这块冰对今日拼杀没有用处,可夏离山把它当宝贝,时时刻刻都得让冰坨子在自己视线之内,一定要带上同行的。至于七百夏儿郎并未显身,现在还在白鸦城内。

炎炎伯的人马头前带路,其后一小轿跟着一座大冰山,这就是白鸦糖人的排场。另有不少平民因落注夏儿郎,也都早早出城随苏景同行,未入擂输赢还不知dào

,不过夏域中人饱受酷暑之苦,跟着一块大冰坨子前行享shòu

着丝丝沁人凉意,又何尝不是一份快活。

绕过半座离火城,来到城东擂台,苏景在轿中张望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家伙!”

别家擂台都是高高搭建,此间擂却正相反,偌大坑场深深挖掘,坑底距地面整整三百丈,整齐铺就巨大条石再铺以细沙黄土,方圆二十里开外。

坑壁开敞斜斜向上,铸有梯座,供人落座观战。驭人以南为尊,南侧坑壁层层观战台修建得更是讲究,镶铁石扑红绸高檐如拱遮阴纳凉。

斗场不是专为今日雪原斗擂而建,驭人有观角斗为戏的习俗,死囚残杀、俘虏相斗由来已久。

擂坑之中摆放着一座座堂屋大小的巨箱,被厚厚黑布蒙罩。不知内中装了些什么

十七支队伍外加一座冰山到齐,先不入斗场而是列队不远处静静等候。

看着别家雪原精兵都整整齐齐地列阵,炎炎伯稍显不安,问轿中苏景:“您的夏儿郎”

“孩儿们虽是尸煞但也有喜怒哀乐,本来个个摩拳擦掌准bèi

大杀一场,可后来听说不争这一擂心中颇有不满,为顺军心我应承每日可以多睡一会,现在还睡着。”

炎炎伯吓一跳,但还不等他说什么苏景就继xù

道:“大人莫急,辰时一刻便会醒来。辰时三刻才入擂斗战。完全来得及,现在不也没人来催促咱们不是。”

确实,并没什么官员来理会雪原兵,各司其职都忙碌着。或引导八方百姓入座。或对南台做最后布置以迎候大贵人到来。

等候不多久。南方忽然传来一声烈烈啼鸣,似龙吟但不若龙吟清澈,似鹰隼呼啸却又远比鹰鸣更响亮千倍。旋即之见一头背生双翅蜈蚣模样的巨虫自南方急掠而来,以修家眼力目测,怪虫身形怕是会有十里开外。

怪物急行至附近,巨大身形猛然一震,就此崩碎开来,一截截身躯随之幻化做驾七丈鬼面蜻蜓青甲六耳精兵,分散四周巡查,巨大蜻蜓上有旗号飘扬,不见文字只有一盘荆棘。何须文字,见了这旗号谁不晓得,来得正是当朝亲王、天子御弟望荆王的亲卫。

驭界中赫赫有名的几道骁勇军马之一,阴蜓卫。

六千阴蜓卫,于盏茶功夫内巡查八方,到得这支兵马显身,苏景也终于得见当年郎齐说过的‘凡我族人所至,万生万灵俯首噤声’的景色,从花草林木到途中的蛇虫蚂鼠,全部头颅低垂、蜷缩于原处瑟瑟发抖!

见无异状,带队将领一声呼喝,杀猕兵手拍座驾蜻蜓头颅,就此落地。

落地后蜻蜓周身黑烟升腾,片刻黑烟散尽凶物消失不见,而阴蜓卫的胸甲上多出了一双小小的透明翅膀,如胸花,不醒目却漂亮。随即六千青甲齐齐向东方施半礼,可笑的礼姿,但因兵马雄壮施展之际自有杀气冲腾,阴蜓卫呼喝之声如金铁交击之声:“恭迎吾王!”

‘不成器’回京师去了,换做望荆王亲至离火之擂。

苏景轻而又轻,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微惊、但喜色更甚!小相柳传音入密:“手痒?”

“手不痒,剑痒。”苏景密语笑道。

‘小不忍乱大谋’还是‘吃到嘴里就是肉’,一样的问题又来了修行到了,战力够了,更要紧的是手握绝杀一方的仙器后,果然觉得处处有风景。

两人密语之际,南方天空黑绿色浓云滚滚,不男不女的尖锐唱喝传遍天地:“上上驭,望荆王到!下界百官迎驾!”

喊喝刚落,云驾中另个洪厚声音响起,大笑:“官员无需迎驾,百姓无需问礼,本王今日前来并无公干,只为看一场好拼斗,与庶民百姓全无分别,不需行礼、不许行礼。”

王爷的笑声和蔼言辞宽厚,苏景却目光带笑:这位王爷挺聪明的。

以望荆王的身份,此间千万人都得躺在地上,但苏景肯定不下轿子,外人不晓得,王爷肯定得知此人‘上师’身份,且如今还不能点破,到时候是装看不见还是过来训斥?与其平添麻烦不如免了所有人的礼数,还能落个平易近人的好名声。

王爷笑声才落,侍臣尖声又起:“王命如山,今日不准叩拜,违令者落罪追罚!”

哪还有什么可说,大伙都垂头站在原地,也没谁冒着‘落罪追罚’的危险非去给王爷躺地上。

很快云驾落地,阴蜓卫先是戒卫四方,待云驾散开后得王驾示意后六千兵卒变阵,退到了一旁,阴蜓卫是王府禁军,但还算不得王爷的贴身护卫。

望荆王身形中等,不比普通糖人更强壮,放在六耳杀猕族中算得瘦弱,面上不见皱纹但两鬓微染霜白,显出些中年人才有的气意,颈下挂紫金项圈。

因此行并非公务是以望荆王身上未穿王袍,一袭青衫不知什么材料织就,薄如葱衣,有威风吹拂时衣袂并不摇摆,而是自绸面之间掀起层层涟漪,风动、光动、涟漪动,唯独衣衫不动,单看他的衣袍,精致之处不输于苏景的白裘。

望荆王的贴身随从不多,只有十余人,比着他儿子的排场差远了,但其从人个个引人注目。

左右相伴于王驾,两位半身六耳,鹤发鸡皮、瘦弱残废,仿佛曾受腰斩极刑一般,腰身之下空无一物,不过这两人不乘轿更无需旁人搀扶,各自施法、一道浅浅青风托浮起身体,不知为何偏还要把风驾贴地,是以二人头顶还不及常人腰际。

即便苏景才到驭界不久,也几次听说过两人的威名了,天残地缺双叟,尤其炎炎伯还专门提到过,两个半身杀猕是世子易应春的师父。

王驾身后,一团淡灰色雾气蠕动缓缓,隐约可见内中有七人行走,蕴足金乌目力方能看出,七个人都是人身鬼面的凶獠,他们的穿着很是奇怪,黑白交杂毛茸茸的,乍一看更像野兽披鬃毛,仔细看才知是粗陋衣衫,麻袋片似的披在身上;身体裸露之处,狰狞疤痕横陈,有如荆棘长疤也有茶杯大口的凹痕。

不看时想不到,一见便对上号了,苏景自白鸦城记载中见过,驭人之中传承有一族类似苦修的古怪传承,唤作鬼发。他们的鬼面并非天生,而是一出生就被具有秘法加持的鬼面选中、扣中,成长之中普通脸面渐渐变成鬼脸,面具上蕴藏的玄法也会注入其身,助其修持。‘鬼发’这一族杀猕在修行中,要以自苦、杀人为辅,自苦不必多说,他们身上的累累伤痕就来源于此;杀人则需每杀一人取其七根头发,‘鬼发’信奉如此会让死者之力注入己身。

由此那薄雾中七人身上怪衣来历也再明白不过了:死在他们手上之人,每个七根头发,到现在已能织就麻衫。

薄雾鬼发之后,则是九个红妆女子,她们不是杀猕,红裙背脊开缝露出背鳍,皆为古人,不得不说古人亲水是以肌肤莹润,族中女子长相大都不错,随王伴驾的艳艳彩女更是倾城之貌。

自不会是普通侍妾,不过她们的本领连小相柳都看不出来。

带着随从,望荆王缓步上前,先和早来的权贵与本地官员打过招呼,又来到诸多雪原精兵列阵之处,一阵一阵地浏览下来,偶尔驻足向带队官员或杂末首领询问几句,笑着聊上一阵,当真是爱民如子亲厚王爷的样子。

走着走着,王爷来到白鸦城前,目光望向轿中苏景,面上笑容不变,当先一道密语直问苏景:“夏离山啊,你是人还是鬼。”

密语之中,望荆王的语气阴冷。

苏景微笑以对:“王爷说呢?”四个字,声音平平语气漠然,话是‘王爷说呢’,内中之意却明显:是人还是鬼,你说了不算。

稍顿,苏景又反问了一句怪话:“吃到嘴里就是肉,这句话王爷怎么看?”

苏景同样以密语回应望荆王,不过他的密语不瞒相柳,由此永远那么冷冰冰的唐果大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句话是有前提有后语的,苏景愣生生提出了这样一句,就算是仙佛也猜不到什么意思,望荆王没办法不发愣。

不过见糖人唐果发噱,望荆王至少晓得苏景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未完待续……)

第七五九章 夏儿郎

发愣只在一瞬,望荆王没去接这个听不懂的话题,面上的笑容反倒更加亲和,就此撤去了密语,再讲话时所有人都能听到:“夏先生身边这位糖人侍卫精干彪悍,即便小王修持浅薄,也能看出他非同一般。驭下乾坤人杰地灵,杂末雪原亦有能人辈出,实乃天下之福。”

人客气,苏景便客气:“唐果何足挂齿,追随王驾身边的诸位才是真zhèng

高人。驭界天下谁不知晓‘天残地缺’、巅顶大修;雾中荆发苦修,杀人织衣,修为早已臻入化境;还有那九位仙子,养得仙灵在身,真zhèng

了不起!纵是天上的逍遥仙剑、威严神佛,见了王爷威仪怕也要俯首退避了。”

望荆王笑容满面,但听过苏景之言,他眼中精光一闪

最后一句纯粹应酬,不听也罢。天残地缺与荆发苦修早就是成名人物,被人认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可那九个红妆女子修持的是真zhèng

秘法:鬼胎。

以元阴之身再采集至阴戾气,生于天地间、行走阳世中,却以妙法蔽守自身不沾染丝毫阳气,以阴滋戾、以阴养煞,在体内豢养下孤阴鬼胎一头,斗战时九女唤鬼胎,九鬼连幽冥,施展出的那道杀阵,称其为绝世凶法亦不为过。

这九个女子根本不是望荆王养下的,而是来自先帝赏赐,自从望荆王十八岁起就追随身边,但这些年里她们从未出手,对她们的本事外人自也不晓得。谁都知dào

她们不简单。可究竟如何凶猛无人了解。

九个女子永远排在‘天残地缺、荆发苦修’之后,就只有望荆王知dào

,她们才是自己身边最凶猛的护卫。

望荆王未料到,面前这个‘夏离山’竟一眼就看穿了、一言叫破了她们的本事。‘养得仙灵在身’,外人听上去不觉怎样,望荆王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内中真意。

苏景是中土阳间正道天宗小师叔,更是幽冥世界阿骨王,只要那件蟒袍穿在身上,什么鬼法修持也休想瞒过他的洞察。

目中精光闪过,望荆王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诧:“夏先生好眼力。好见识。有这等高才。训得精兵必不会差,难怪小儿归京后,与我谈起白鸦城、夏家人时推崇备至,还请我务必于朝上保荐带先生出雪原的炎炎伯。”

听得王爷金口点名于己。方画虎不知是福是祸。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有点头哈腰满脸讪笑。

望荆王对方画虎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目光仍望着苏景:“那依先生所见。白鸦城夏儿郎,比起望荆府阴蜓卫又如何?”

话刚说完,苏景背后冰城中忽然传出一阵钟声,时候到了、夏儿郎们起床了下一刻城门打开,七百尸煞三一群五一伙,有的揉眼睛有的打哈欠有的手持粗针缝补着自己的破烂身体,稀稀拉拉散漫不堪出得城来。

哪里像训liàn

有素的精兵,比着懒汉上田笨学徒上工还要更懈怠更不像个样子。

见了主帅苏景,躬身抱个拳,再对面狠心恶无论如何不能得罪的小相柳露出个谄媚笑容,乱哄哄地苏景身后一站,这就算完事了,什么队列军阵全没有,跟一群鸭子似的,有人面朝南有人面朝北,反正都站着就已经不错了。

没一个夏儿郎多看王爷一眼,倒是有不少尸煞对着王驾身后九位鬼胎娘子挤眉弄眼。

苏景麾下三队猛鬼兵,损煞僧本就来自战死沙场的铁血英魂,沉舟兵浴血幽冥百战精锐更不必说,唯独‘恶人磨’,平日就是这样一幅德行,不上战场时候不像军卒更像泼皮。

散漫尸兵出城,主人不见如何,可来观战的大群百姓、小小富贵人家却都面露失望自从来到地方,白鸦夏儿郎还是头次露面,外人还道他们个个都如搬城巨灵那般威风凶猛,是以大把人落注于雪原七,硬是把夏儿郎炒成了夺魁最大热门,哪成想真zhèng

的夏儿郎竟是这样一群慵懒腌臜的‘东西’。

真金白银的已经押了出去,今日得见真相,谁能不心疼。

忍不住的,有人低呼出口,声音虽低奈何人数众多,呼声汇聚一起成了不小的动静,浓浓失望尽在其中。

苏景看了看自己的军容,似乎也挺无奈,口中回答王爷的话:“差远了,没得比。”

没有主、宾的言辞,谁比谁差远了?谁和谁没得比?苏景的话模棱两可。望荆王也不再追究,哈哈一笑,不再理会苏景迈步向着下一家雪原精兵走去

望荆王查看雪原兵马之际,又有几位贵人到场,尤其五十年前对这一场赌局投入重注的几家,都有门内重yào

人物来观擂,老宰相家三子,外姓王的亲兄,国师麾下大弟子陆续到来。不过他们的身份比不得亲王望荆,排场自也差得远,尤其国师的大弟子,方外修行人打扮,连护卫侍僧都不带,孤身一人前来。

可也就是这收敛僧侣,引得苏景微微一扬眉,传音小相柳:“此人不是杀猕。”

三目、六耳、满口獠牙,真zhèng

驭人模样,怎么不是六耳?

“这是灵宝化形,脱胎于法器、成就人身。”不等小相柳发问苏景就给出了解释,那个僧侣与幽冥七十三链子是一样的‘道理’,不过以苏景目测,和尚的本领可比不得七三链子。

谁是什么小相柳全不关心,舔了舔嘴唇就算是个回应了。

望荆王走马观花,看过诸多雪原队伍,对他和四哥着力支持的‘杀威兵’也没未显特别关照,一个圈子转完就去了擂场南看台,与道场贵人说说笑笑。

过不久,主擂钦差驾临,十八雪原、近两万斗锐沿甬道进入‘坑底’但有钨铁栅栏相阻,一时还不能登入擂台。

静待吉时猛一声炮号轰动四方,主擂钦差手拍木案,以真元灌注于声,昂头吼喝:“开笼!”

随叱喝,擂坑底早就侍命的大群刽人武士快跑上前,伸手撤去那一架架大箱上蒙着的黑布,不是箱,皆为四四方方的巨笼,笼中囚着大群鹰隼大小的白色鸟儿。

鸟儿唤作‘白鸦’,苏景‘捡来’的冰城就是以此禽命名。

白鸦的血最是香甜不过、且内蕴酒意多饮醉人。上至驭人皇族,下到刽人平民,最喜饮宴时以白鸦生血为酒,不过血中添加香料不同,血酒价格差别遥远。此外白鸦的性情也激烈异常,若不遮挡黑布它们会不停撞笼不惜骨断身损要努力冲飞于天。

黑布撤去,白鸦醒来立kè

展翅开始冲笼,同个时候巨笼之中扎扎机括声传来,曾受法术祭炼的笼栏就此变化,栏杆退荆刺出,笼空大小变得正好可供白鸦飞出,但那根根铁蒺长刺锋锐,鸟若钻出必受刀刃重伤。

白鸦暴躁,全不理会荆棘,拼着着重伤也要冲出牢笼几乎八成白鸦脱困,振翅疾飞高空,可出笼时候它们都被割伤,血流如注力量也从身体中迅速消失,它们飞不高飞不远,勉强盘旋于擂坑,莫说高高蓝天,就是这座深坑它们也无力飞出!而那甜美鲜血随白鸦盘旋泼洒四方,猛一阵欢呼雷动,四壁看台上百姓、尽数起身,喧闹着欢笑着昂起头张大嘴去接那从天而降的美酒,尤其少年、僮儿,更是雀跃跳起,手舞足蹈大笑着迎接这场血雨。

刹那气氛轰然,白鸟冲笼一刻,擂官又次开声断喝:“起闸,十八雪原入擂!”

十八杂末精兵争擂不同于在雪原时的甄选,不存什么两两角逐逐层筛选,十八支队伍就放在一起厮杀。

欢呼暴涨,擂坑之中最先冲出的队伍,白鸦夏儿郎!

比着别家入场都快,只因雪原七的拦闸不是自行升起、而是被尸煞兵硬生生冲碎的来到这世界、苏景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就是为了那些为高远天空毋宁身死的白鸦。可他不解这世界习俗,开始时候根本未想到会有‘开笼泼血’的仪式,愠怒下喝令儿郎冲门出去已然晚了,白鸦翱翔,悲鸣声声。

不久,白鸦纷纷摔落。但,自半空摔落时已然气绝,每一头白鸟都死在飞向天空的途中。

总是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敛去,轿子里的糖人面沉如水,一字喝令:“杀。”

尖笑、嘶吼,笨拙的皮囊也挡不住杀人饮血时的狂欢激越,七百夏儿郎一哄而散,八方杀去!

要什么阵势?你队往东我队往西,主将那盏小旗儿一招老子就得跟着跑?烦气;

找什么破绽?撕下他的胳膊你看他还怎么挥拳,咬碎他喉咙你看他怎么喘气,拧下他脑袋你看他还怎么叫唤,死就是破绽!入战场,就容不得那个‘活’字,要么他别活,要么老子死。痛快!

如猛虎,如疯魔,管他们谁跟谁打,夏儿郎眼中看到谁,谁便是凭空生出杀妻灭子大恨的死仇。

没规矩没战法,扑上去,杀。

本已高涨入极的欢呼硬生生地又做暴涨见冰城来得煌煌赫赫,谁能想到夏儿郎列队时那么稀松无序;见夏儿郎之前如此差劲,谁又能猜到他们上了战场就发狂、见了别队活人就疯癫。(未完待续……)

第七六零章 兵败

逮谁打谁,孤单单一个人就敢向千人军阵冲锋的夏儿郎,腿断了还要抱着敌人的腿张口猛咬的夏儿郎。

二十里有余的擂台坑,随处可见雪原七、白鸦城来得尸煞兵。

其他诸多雪原队伍都比着夏儿郎晚出来了片刻,军中士卒还想着登场先要向南台贵人致礼,毕竟主擂钦差喊得是‘入擂’不是‘夺擂开始’,至少得先把那些装白鸦的大笼子撤掉才会打。哪想到闸门一开,疯狗似的尸煞兵就嗷嗷怪笑着冲杀上来了,一下子就被打乱阵脚,才开擂,场中乱象横生,血肉裹挟惨嚎飞溅四处。

主擂钦差可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皱眉头欲叱喝,正琢磨着自己喊喝之后下面的尸煞若不听可该怎么办时,望荆王的声音传来:“自己找死,就由得他们。白鸦城、夏儿郎?和那些白鸦也没什么区别。”

驭界基本太平、少战事,来观擂之人曾从军者寥寥,何曾见过这等比蛮子更蛮的打法,甫一开战即刻搅动乱局,台上欢呼此起彼伏,尤其在热门白鸦上落注者重,那些人更是兴奋。

曾帮白鸦登录战卒册的书笔小吏也是满面喜悦,咬着牙攥着拳,心中连连赞叹;可同样在夏儿郎身上押下大本钱的城守大人却面色惊疑戎马出身、带过兵的人眼光自是不一样,他看得出:好景难续,这般打法夏儿郎必败无疑!

炎炎伯也在南台上,莫看他庸庸碌碌。但少年时读过兵书战策,还曾随军出征小小的和番子打过几仗,见地倒是和城守大人相同:夏儿郎输定了。

不过方画虎面色平静,他早都得过苏景亲口确认‘不争’,只是他没想到,上师行事古怪,即便要败,也败得这么狠辣。

夏儿郎四下冲打,搅得擂场一片混乱,可是莫忘记。一共有十八座雪原出兵赴擂。且除了白鸦城,其他所有杂末斗锐都是千人满员,夏儿郎面对的是二十几倍于己的敌人。

尸煞斗战如疯狗,气势惊鬼神。谁遇到他们谁倒霉。死在尸煞手中的雪原兵不计其数。不过能从一方雪原中脱颖而出、来到这离火城做大擂角逐的诸城斗锐也非等闲之辈,最初慌乱过后,军中主帅连声叱喝。前锋队伍拼死拦住‘疯狗’,后方大队军马急急结阵,狼狈归狼狈、每家有不小伤亡,但总算稳住了局面。

雪原中有四城得当朝大员相助,堪称凶兵,其他十几家也都有贵人落注,多多少少都得了支持,斗战阵法行转开来自有不凡之处、

人家扎稳阵脚,情势顿时不一样了。七百夏儿郎,分到每支敌人队伍前不过三五十人,现在再去冲人家的严谨军阵未免自不量力,尸煞兵伤亡急急增加。

夏儿郎已经打出当头彩,此刻最聪明的做法莫过于全军收拢、敛兵归阵集结主帅身边,集合力量耐下心思,开始慢慢于敌人周旋。台上观战众人人都是如此想法,不料坐在小轿中的白鸦主帅根本不传令儿郎,就那么微笑看着,目光稳如磐石。

苏景稳当,夏儿郎可不稳当,依旧狂呼嘶嗥着冲锋,他们悍不畏死,所以死得很多,死得很快;

苏景稳当,台上观擂众人如何能稳当得住,眼看着尸煞兵陷落敌阵被层层剿杀,之前纵声欢呼者开始急声呼喊,之前目瞪口呆者开始大笑大嚷——前者大都买了白鸦城赢,后者正相反,他们落赌注于别家。

渐渐惊呼变成了怒骂,不是尸煞羸弱只怪主帅无能,眼见白鸦城败局注定,数不清多人厉声诅咒破口大骂,而他们身边还有更多人尖叫嘶吼,面色兴奋,看台越来越乱。

他乱任他乱,苏景混不理会,用顽童看蚂蚁打架的目光,注视着自家的夏儿郎一个个被敌潮淹没、被乱刃分尸。

从入场算起,连一盏茶的光景都不到,忽闻得一阵鼓声隆隆,主擂钦差再度起身,扬声吼喝:“雪原七,白鸦城,兵败!”

这场比擂的规矩,主帅入战于阵内,只有调兵行阵之权,自己不得亲自动法参与斗战;哪一家主动认输或者兵马折损半数以上即为战败。

白鸦城夏儿郎近四百兵尸身倒地,已然输了。

即便未落注于雪原七之人,事先可也想不到来时候气派这么大的白鸦城,居然是第一个被判负出局的!看台上猛然沉寂,但也只刹那安静,旋即怒吼者愈发歇斯底里,欢呼者更加兴奋雀跃!这世上,人凶猛,沾血成狂。

离火城守、书笔小吏只觉心口发闷,想吐血又吐不出来,重注啊!数不清辛辛苦苦攒了多少年的财帛就那么没了。两人不在一处,但同时抬头望向炎炎伯,目光如毒藤,恨不得直接扎死那个害人的方画虎。

方画虎的神情也不怎么好kàn

,即便明知白鸦会输,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底就被钦差一声‘白鸦兵败’给喊没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夏儿郎输了但却不肯出局,剩下的少半尸煞哪管钦差说什么,口中怪叫不休,还能站起来的继xù

冲,站不起来的爬着也要冲,现在不能死,还想再吃一口活人肉喝一口活人血!

钦差为驭人,三目瞪圆声音铿锵:“夏离山,听不到本官说什么?你白鸦已败,还不约束你手下兵丁,速速退去。”

后轿杠、六六往地上一坐,矮了;前轿杠,乖乖使劲踮起脚尖,高了,由此小轿斜倾向上,轿内苏景得以直视看台钦差,摇头:“儿郎尸性难驯,我也约束不住死就死吧,哪处黄土不埋人。”

这是什么怪话,赌气么?提前就说好不争,但还非得把自己儿郎全都打死才算完?不等钦差大人再说什么,苏景伸手拍了拍轿杠,细鬼儿会意,扛着小轿,脚下登风飘飘摇摇,向着场外撤去,一对小鬼儿异口同声,威风凛凛扬声高喝:“公子起驾,闲人避让,阻路者罪无赦,打灭神魂永世不得超生让路啊”

单听乖乖六六的呼喊,真看不出他们是战败离场。

不理尸煞兵,由得他们自生自灭,苏景走了。自哪里来回哪里去,退回出兵甬道,但并未去往看台或大坑外,就留在‘门口’看热闹。甬道即为场外,不算违反规矩,也不再贵人的视线内,也没人再管他们。

望荆王面色满yì

,转回头与国师首徒、宰相和外姓王的家人微笑对望,目光相触时都点了点头:当今天下的核心人物,都晓得白鸦糖人或有个特殊身份,也都得了炎炎伯的‘白鸦不争’的传报,还算这个糖人识相,后面有什么事情都再说,至少眼前的豪赌中他没搅局。

尤其望荆王,很是开心的,这驭人天性贪婪,参与甲子局不算,还专门派下亲近人物来主持‘零散局’,现在热门白鸦输了已经为他赚上了一笔。

擂中,很快,夏儿郎被屠戮殆尽,随着尸煞军被斩灭,看台上因白鸦糖人不济而起的疯狂骂声也渐渐散去,输了就是输了,没得改了,众人的精神重新集中于剩下的十七家雪原兵。

短暂试探、阵型几转,混战终于爆fā

,十七家兵马绞杀于巨坑、黄沙!法术呼啸与战士长嗥并起,利刃闪光映衬着鲜血颜色,这坑中人命生死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一条命,连一声叹息也换不回。

鏖战如火如荼,直到半个时辰后,局势才明朗起来,杀威、福禄、鬼且、不归四支凶兵果然远胜同辈,战阵调度严禁法术行转从容,根本无需动用贵人赐下的利害宝物,只凭自身战力就自混战中脱颖而出鼓声一阵接一阵,主擂钦差一次次起身、昂声宣bù

哪城斗败。

没有哪家败兵向夏儿郎一般宁死不退,伤亡过半被判出局,主帅就把阵旗一卷收拢残兵就此退场,别家也不做穷追猛打,继xù

去斗其他强敌。

再过燃香功夫,战场中的情形很清楚了,四家凶兵都在,其他诸雪原的杂末兵基本被淘汰干净,就只还剩一家,来自雪原二的飞灰卒。

兵阵变化、恶战暂告分解,擂中最后五支精兵稍作后撤,重新开始对峙四家凶兵早有默契,先并力扫清全场,在各凭本领争胜。

飞灰兵也不是傻瓜,人在局内看得明白,斗到现在心中大概想到那四家凶兵的打算。飞灰卒收拢阵型,剩下的六百卒个个气喘吁吁,面色铁青,晓得自己输定了,军中主帅也再踌躇,要不要就此认输。打,必败无疑,徒增伤亡;可就此收兵,会不会惹得扶植自己的贵人不高兴?

杀威、福禄、鬼且、不归四军却不容飞灰多想,蓄势三息后四军主帅同时将手中战旗一摆,遥指‘飞灰’开声断喝:斩杀!

诸凶兵齐齐进军,阵动杀机动,军中恶卒则齐齐昂首开声,应和自家主帅。

看台与擂斗同抑同扬,刚刚对峙时观战者都屏息凝声;冲突再起中喝彩、加油声如雷轰动!可偌大看台、泱泱人群,无数人吼喝汇聚的巨大声浪,竟不足以遮蔽擂场中一双稚嫩声音,奶声奶气的长息呼喝:“公子起驾,闲人退避、让路啊。”

一双金玉娃娃,一顶奢华暖轿,一个残废糖人,一个凶悍侍卫。第一败下擂台、撤出场外的白鸦夏离山又回来了,细鬼儿飞遁急急,抬着轿子正来到了、挡在了四支凶兵与飞灰军中间。(未完待续……)

第七六一章 卸衣袍

对贵人来说,这场比擂到此刻才将将开始,哪成想开锣一刻糖人居然跑出来捣乱。主擂钦差起身怒叱:“夏离山,去而复返,输了又来,藐视此擂罪同欺君!”

苏景微扬眉:“白鸦输了?”

糖人端坐轿中,目光宁静不变,声音平和不变,什么都没变的,

只是莫名其妙的、他的轿他的人甚至他身边的侍卫小鬼都平添了一道杀气,望他们一眼、双目竟有刺痛感觉。

糖人搅局,但擂中凶兵已然动阵冲锋,若再驻足正犯了兵家大忌,是以四家主帅谁都不理会前方糖人,旗令不变精兵急突,有人挡路?管他是残废还是傻子,碾碎了便是。

钦差与苏景短短对话两句的功夫,凶兵战阵前锋已然侵入糖人身前,糖人不战、两个小娃身法奇快,随敌人前进而退,彪悍唐果更没有出手的意思,目光空空洞洞,置身于虎狼面前居然不知再想什么,他走神了。

就是这个时候,苏景不再理会钦差,淡淡传令:“夏儿郎,卸衣袍。”

夏儿郎?早都死光了,甚至连一具完整尸身都不曾留下,有的被砸碎了脑袋,有的被截断了身体,连命都没了还脱什么衣袍。

没命了?打来打去,充其量只能算是被撤坏了衣衫罢了!当苏景六字军令出口,那一片欣喜到疯狂到歇斯底里的怪叫声,从一具具残损尸煞兵体内传来。下一刻,残尸崩碎。恶鬼出征!

穿着皮囊,他们是夏儿郎;除去尸身,他们是恶人磨。

皮囊不堪、破东西。附魂其中动作迟缓,行动时束手束脚。对上杂末兵时,对方一刀能砍得皮囊骨断筋折,尸煞就完了,得躺在地上不能再起身,可同样一刀若砍在附魂于尸煞的凶魂上呢?只当是清风拂过他们是恶人磨。

曾在剑狱中经阳火祭炼,曾在阿骨王袍内得至阴滋补,曾在浅寻手上得戾煞调养。曾在幽冥乱世里趟过刀山剑雨纵横八方未尝一败。他们是恶人磨。

白鸦输了?那是主擂钦差老眼昏花,白鸦兵根本没死,一个都没死何谈伤亡过半,何谈败阵出局。充其量他们躺在地上看了会戏。

终于摆脱了皮囊的桎梏。早都憋闷无比的恶鬼大笑大闹。何须主人再次传令,恶鬼已然迫不及待,显身一刻即为入战一刻。杀戮一刻即为狂欢一刻!

此刻再看坑底可还有谁能挡住他们的冲锋么!

雪原凶兵曾得能人调教。

凶兵杂末资质比得剑狱凶魂么;调教凶兵的能人比得小师娘么;从能人赶去雪原训liàn

他们之日算起到现在不过区区一甲子,苏景以剑狱在西海收服恶鬼又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今日恶人磨在中土世界,不比几天宗豢养的精奇道兵逊色半分,何况俯魂尸煞的鬼物都是恶人磨军中最最强壮彪悍之辈。至于杂末兵扔到中土幽冥去,怕是连一个时辰都活不下去,他们算得了什么。

动作快慢,如苍鹰搏于鹌崽;力量大小,如熊罴戏弄小蜥;身体强弱,如铜锤碰撞泥瓦。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战斗,什么阵势演变,进退调度?纸人扎起的阵势再严密,能挡住几下剪刀。

且、凶兵全无防备而恶人磨蓄势已久,七百恶人磨脱壳入战来、杀人来不过较之‘穿着皮囊’的时候,现在的‘夏儿郎’要整齐一些,至少他们杀人的方式是整齐的:

刚刚冲起、乱糟糟自各个方向冲入敌阵那第一息,他们不动法不动兵刃甚至不动拳脚,就凭借身体强悍,滚铁球砸瓷瓶似的冲撞——行戾气布煞元,凝身阴罗金刚,体魄如百炼金锤,突进八方横扫八法。

恶人磨,金刚杀。

杀威、福禄、鬼且、不归四支雪原精兵躲不开更拦不住,阵碎身碎性命散碎。

以金刚之杀、急冲如风疾火烈,他们速度何其迅疾,呼吸的功夫足够恶人磨怒进百丈,人人身后拖开一条烈烈血河!

而两息过后,恶人磨发xiàn

这般杀人有些太快了杀得越快狂欢结束越早,不好不好,难得显现真身,总要多玩一会才够本,是以身法齐齐变化,一下子轰动如山仿佛要撞碎天地的猛烈气势不见,中土恶鬼化身轻烟,裹起无尽阴风缭绕。

恶人磨不见了,化作七百道灰烟,雪原凶兵只要被灰烟侵身,身体顿时一僵,口中突生獠牙十指鬼甲暴涨,旋即发疯发狂,乱抓乱咬身边同伴。

恶人磨,附魂杀。

同伴忽然变成了索命的厉鬼,雪原兵轰然大乱,阵势彻底崩溃,彼此残杀人人自危。

附魂杀很有好玩很有趣,可终归不是亲手杀人,是以玩上一会还成,时候稍久恶鬼便觉无趣了。三息、短短三息恶鬼心生无聊,灰烟自雪原兵体内渗出、落地,重新化作恶人磨只是七百人都变小了:三尺不到、皮包骨头,又瘦又小的鬼儿。

身形变小,手掌却大,侏儒似的小鬼,高举着三丈开外的两只巨掌。

身形高高跃起,胳膊挥动首长拍下,巨大手掌足以遮蔽雪原兵眼中的天!

恶人磨,遮天杀。

啪、啪、啪手掌拍击地面的脆响如爆竹连绵,一蓬蓬鲜血自掌沿、指缝溅出,当巨掌挪开,被硬生生拍爆的雪原兵化作黄沙上触目惊心的红。

金刚、附魂、遮天杀法多变让人眼花缭乱,但落在精修高人眼中,恶人磨这些杀法只能算是‘花架子’,不同的法术变换的只是不同的残杀方法,于恶人磨的战力并无实质帮zhù



实力增长?那才不是厉鬼要操心的事情,入身鬼袍或者剑狱中,他们的身体自然变得越来越强壮、戾元自然越来越浑厚。平日里他们凑在一起琢磨着、研究着的事情就只有一样:怎生变着花样杀人。

恶人磨,远非中土世界最凶猛的道兵,别的不说,至少他们不是损煞僧的对手;可放眼中土阴阳两界,可还有比他们更残忍的军马么?!

拍掌声也只维持了三息,遮天杀一切都好,唯独有一个小小遗憾,手掌下去,遮住敌人活路同时也捂住了他们的惨叫,听不见被杀之人的惨叫,好像盛宴无酒,难尽性、不过瘾!

是以恶人磨还原身体、不再施展法术,冲煞之中抓住敌人,各依兴趣各施所长,比如以鬼指在敌人足踝一捏,揪出体筋勒上敌人的脖子,用他自己的筋绞断他自己的喉咙;

比如鬼甲在雪原兵的大腿血脉上一条,趁着鲜血喷涌之际再抓着雪原兵的脖子把他的脸按上去,那个人一定在嘶吼痛号,这时鲜血覆没了他的口鼻,把他呛死在自己的血中

残杀!

可惜,才刚开心了两个呼吸功夫,轿中苏景就已经传出严令:不得玩耍,速战速决。

从恶人磨显身到此刻,那四支雪原兵已然被屠戮了九成!伤亡半数即为败阵,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也太惊人,主擂钦差目瞪口呆,来不及更没想起来要喊喝‘败阵’之令。

随着苏景八字军令,恶人磨都停下了‘活计’,把手中残卒一扔,尖啸着扑跃而起,或两人一伙或三人一队,疾风般扑向最后的幸存者,抢到身前抓手抓脚,撕碎!

七百恶人磨同时挥臂,手中残肢抛向天空,扬威!

四支雪原凶兵,屠戮殆尽。

前后不过十一息。

四道雪原凶兵的确藏了贵人传下的宝物,但恶鬼就那么一下子冲垮了、杀光了他们,来得实在太快,纵有宝物在手也根本都不及取出,更毋论发动战罢!

分胜负、分生死。

坑中擂台,满满残肢碎肉,鲜血混了细沙黄土变得浓稠异常,流淌得吃力

恶人磨大获全胜,而四壁看台中那些眼力不精的看客,甚至都没能看清到底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什么跟什么,活人呢?!

不是没有活人了,擂台中除了苏景、唐果,还有最后一队杂末兵:雪原二,飞灰卒。不知是默契还是苏景暗中有令,恶人磨只杀四道凶兵,之后暂告收手,东一伙西一簇的站着,低头舔着敌人被杀时溅到自己身上的血浆,眼睛却翻翻着,狞红色的眸子、阴测测的目光,紧紧盯住最后的飞灰兵。

哪还会有丝毫犹豫,飞灰卒主帅立kè

开口直到此刻他才发xiàn

喉咙被噎住了,竟无法发出声音,急忙紧喉结用力大咳清嗓:“认认输!”

两字落地,对面那些红眼睛恶鬼尽数露出失望神情,眼帘垂下不再去盯飞灰卒,专心致志地从自己身上找血舔。

苏景点头:“飞灰卒夺次勇之位,恭喜将军。”说着挥了挥手,命恶人磨让开道路,飞灰兵却宁愿绕上一个大圈子也不敢从恶鬼丛中穿过,个个心底提上一口气勉强迈步,逃也似的从这杀戮炼狱中退走。

苏景说过‘不争’,最后夺魁也的的确确不是争来的,千万人作证,是飞灰兵认输,主动让位。

不搅局、不坏贵人好事。苏景对炎炎伯说过那番话以后,小相柳都没多问过半句,因为:他不信。

别说小相柳,就连苏景自己都不信。(未完待续……)

第七六二章 可敢一战

苏景来到驭人世界几个月,从冰雪荒原进入夏境深处,这一路走来他看得清楚,古、丁、刽、杂末诸族完全臣服于驭人,驭人的皇帝就是他们的皇帝,驭人的仙祖就是他们的仙族,甚至驭人的青衣都是别族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好颜色。

此间,别族,样样以效仿驭人为荣,其中也包括驭人的残暴:古人对丁人苛酷,丁人对刽人欺压,刽人对杂末残忍,就连杂末也要在族中分出个三六九等人对人残酷,是习气更是彰显地位标榜身份的手段。

扭曲世界,残忍为荣。

既然如此,苏景便让他们见一见中土世界的厉鬼!请这驭界之人开个眼界,且看中土恶人如何以杀人为乐,如何也残虐为乐。

下离山,夏离山,来自中土的狠辣滋味,敬请品尝!

看台上死般寂静。

如此良久,当心中的惊骇仓皇渐渐平复、当胸肺间那股翻腾逆气缓慢消散,‘名利’二字又重新填满脑海忽然间,仿如凝固了的看台上响起‘哇哈’一声怪笑,突兀且响亮,一个古人小贵族双眼圆睁双拳进握,心中实在太过激动身上肥肉都跟着一起簌簌发颤:下注于白鸦,白鸦败阵死光,哪料到尸中有鬼、煞内藏魂,夏儿郎脱了‘衣服’又来了。

十八雪原谁独占鳌头,看那满地浓血,看那无数尸骸间专心找血喝的狰狞猛鬼,他们是:白鸦夏、夏儿郎!

一个反应过来。个个得以惊醒,小贵族怪笑未落,巨大声浪便从看台上掀起,无数人疯狂欢呼,失而复得的惊喜可要远远胜过夏儿郎按部就班打下‘第一’的快活。

之前痛骂糖人,恨不得将苏景剥皮熬汤的是这些人,此刻嘶声赞颂,跳着把大拇指竖起生怕夏离山看不到的仍是这些人。

城守大人与书笔小吏的心情也和欢呼众人一般无二,狂喜于心于面于口中怪叫!可同样因为这场擂赌赚了个盆满钵满的炎炎伯却‘哎呀’一声惨叫,全身力qì

都被抽光一般。一跤跌倒在地:赢了?哪里是赢了。分明是要被灭门绝户才对。

他得糖人指点,特意给朝中权贵传书,说明白‘是我方画虎苦心规劝才让糖人明晰大局,打消了他要争雄夺冠的念头。下官担保夏儿郎绝非威胁。不会搅局’。结果糖人干脆把‘局’给杀了。

何止搅局,根本是杀局!

这算什么?苏景戏耍炎炎伯?不止不止,还是炎炎伯一封密信把国师、王爷、老臣、新贵四个这世界最最强dà

的势力全都戏耍了一遭。这不是灭门之祸又是什么。

方画虎双目通红。自己也分不清是丧是怒,费力抬头望向擂中糖人,糖人居然知dào

他正望来,举目相应传音入密:“纳新游,大人毒死的;神庙前,大人动杀心。”

一句话解去炎炎伯心中疑问。

初到雪原、乍见苏景时,炎炎伯高高在上;神庙事后,侍奉上师恭恭敬敬,但方画虎也只道苏景有特殊依仗,不觉自己比他差什么;直到此刻方画虎才真zhèng

觉得无力,任由人家将自己戏耍于股掌,若非糖人点破,自己连死都不明究竟。

方画虎想抬头向着天空问上一句:这个糖人究竟是谁,从何处来!

看台轰动,喧闹翻天,七百恶人磨缓缓抬头,眼中望着台上众人的疯狂模样,个个呲牙咧嘴,也都露出狰狞笑容。见此情形,看台上的欢呼愈发响亮,他们只道凶猛鬼兵是在对自己致礼,哪想到恶鬼心里想的只有人肉滋味。

果然,很快恶人磨首领就来到苏景轿前,尖声细气地说道:“启禀吾主,这些人吵闹聒噪,小人恼他们扰了主上清静,愿请令:为主分忧、带精兵一道杀光这些”

不等说完苏景便摇头拒绝,笑道:“愚民罢了,不必计较。还有,你们以后想吃人喝血,少打我的题目。”

不能就此上去撒野,猛鬼首领悻悻退去,但七百凶獠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凑到一起,不长时间不知有商议出什么主意,首领重新来到苏景身前,又次躬身请命,这回苏景非但没摇头,反倒目露赞许,笑着点点头:“好,依你们。”

恶人磨首领大喜,急忙对苏景道谢,旋即转身昂声,吐气开声向着坑外呼吼:“那彪兵马,看似强壮,可敢入擂来与某一战!”

首领手指所指,赫赫然,随王伴驾而来、驭人知名精锐骁骑:阴蜓卫!

到现在人人都晓得夏儿郎彪悍,可仍是没能想到,这伙子雪原兵竟敢邀战阴蜓卫,正沸腾的看台陡然肃静!夏儿郎挑zhàn

阴蜓卫?何异白鸦夏挑衅望荆王。

而首领开口,坑中猛鬼个个开口,或叫或笑:

可敢一战?

可敢一战?

可敢一战?!

恶人磨叫阵阴蜓卫。

糖人搅局、灭局,看台上诸多大贵人早都怒火中烧,只是碍于场合与身份不便发作罢了,尤其望荆王本性暴躁,更是气得心心肺欲炸,不成想糖人还敢邀战于自己精兵。

望荆王当下便要点头,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冷漠声音入耳:“不可应战。”

夏儿郎是雪原杂末的队伍,阴蜓卫却是威名远播的驭人精兵,打起来的话,阴蜓卫赢了完全谈不上露脸,输了足以连累驭人皇廷颜面扫地,这一仗无论输赢,都无荣誉可言。

如此简单的道理望荆王怎会不懂,只因胸中一口怒气难平才要应战,耳中得高人指点后强压下怒火,眼角余光向着旁边的主擂钦差一扫,后者会意扬手一拍几案:“糖人放肆。凭你区区杂末,也配约战阴蜓天兵”

苏景打断了钦差之言:“入擂前,王驾垂询:夏儿郎与阴蜓卫孰强孰弱。我以为王驾有意看个究竟,才纵容儿郎约战。王爷心意钦差以为不妥?”

望荆王的确问过此事,此间人人得闻。是以苏景这盆脏水泼得写意且从容。

钦差愠怒,扬手指点苏景正欲叱喝,坑中那对金玉僮儿足下一转,扛着轿子向一旁飘开,不受他的指点。十足可恶啊,堂堂钦差总不能手指空地开口喝骂;可要是追着轿子方向指下去。两个鬼娃娃还得飘着躲开。钦差陪着小孩做游戏么?成何体统。

场面可笑,看台众人不敢稍作莞尔,擂上恶人磨又哪管那么许多,轰一声哄笑出声。

这时候一个阴冷声音传入场中:“虾兵蟹将。不知所谓。仗有几分修持便敢目中无人。本座兄弟翻翻手掌便能让尔等魂飞魄散、从此世上再无白鸦夏糖人。你可信么?”

开口之人,望荆王身边双叟中的‘地缺’,说话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苏景。

老叟之言是指着猛鬼兵说的,可最后的措辞含糊,‘白鸦夏’也是包括夏离山在内的。

倒要看苏景应‘信’还是答‘不信’。前者是为糖人气馁,怯战怕死;不信的话,两个老者为巅顶大修,自信得很,出手必能给对方一个沉痛教xùn



忽然,老叟眼中人影闪动,糖人唐果飘身挡在了轿前,相貌俊逸但目光凶残的青年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冷冷冰冰一句话扔了过来:“夏儿郎修行至今整整一个甲子;你们天残地缺两叟修行了多久?”

修持了几千年的人物去问一甲子小修:我一掌打死你你信么?

这句话没什么,但经小相柳一句反诘,老头子口中‘我一掌打死你你信么’何异‘我不要脸你信么’。

苏景坐在轿子里笑了,小相柳平日沉默寡言,但偶尔一句话还是能直戳心窝的。天残地缺想要就此动手,可王驾就在身后,总要问得一个许可,当下密语请战。

要入战也轮不到天残地缺两位大修,望荆王挥手命双叟退开,目光如针刺向苏景:“夏儿郎邀战本王阴蜓卫?便依你!”

望荆王有疾在身。少年时修行一门唤作‘癫杀’霸道功夫,贪功急进以至走火入魔,后经高人施救逃过一劫,身体与经络都告复原,但心中添出的那道‘癫杀’魔念再无法抹去,心魔深重以至脾气暴躁,此刻再顾不得耳中声音劝阻,决意出兵。

但非说不可的,脾气暴躁只是缘由之一,望荆王敢派兵入擂也是有信心的,他的修为不俗、眼力卓越,看得出:擂上夏儿郎虽凶残,但展示出来的战力比着自家阴蜓卫还要差上一筹。两军对垒阴蜓卫的赢面至少能占七成。

而王爷麾下另有十三位好手藏身阴蜓卫,个个都是元神境界大修,混迹于普通军卒,待会入擂有他们在军中主持,稳操胜券。

阴蜓卫斩杀夏儿郎全无荣誉可言?那至少也能杀灭糖人气焰。必胜之局,王爷要出胸中一口恶气。

随王爷手中令玦一召,六千阴蜓卫立kè

聚拢为一巨大圆阵,旋即如命盘一般层层转动不休,须臾圆阵开解,凶兵向着两侧散开,只留下圆心处七百人,精兵中的精兵,十三元神大修尽藏其中。

人数相等,七百六耳精兵驾鬼面蜻蜓于空中盘旋飞行,渐渐降落于坑中大擂。

蜻蜓贴地三寸悬浮,七百杀猕卫结阵如锥,阵锋遥指苏景一方。

夏儿郎还是老样子,散漫懈怠,乱哄哄地站着,有的站烦了就走动几步,没蹲下没坐下已经是算是纪律严明了。

唯一一点变化仅在,尸煞兵的首领扬手打出一杆大旗。艳红旗帜随风飘摇如烈焰翻腾,旗帜上三个大字狰狞!(未完待续……)

第七六三章 夺旗

金乌阳火旗未变,但旗上‘恶人磨’大字变了,中土的四方汉字,苏景怕驭界中人看不懂。

苏景特意炼化、将旗号改成了驭界文字也改成了他自己的名字:夏离山。

我自中土而来,我自离山而来,我叫夏离山,所有我的人都叫:

夏离山。

两军对峙,大战将起,苏景却又在轿中摇头:“王驾误会了。”

望荆王声音低沉:“误会?何在?”

苏景解释得认真“启禀王驾,夏儿郎嗜血,是以在我们夏家内,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匪号以称,唤作‘鬼蚊郎’,王爷的兵是阴蜓,夏家的兵是鬼蚊,两军的军号对得死死的,水火难容,蚊子蜻蜓可是生死天敌,断断不能共处一片天地间。是以夏离山以为,此战为夺旗之争”

何为夺旗?

换个词,‘拔旗’来得更贴切,毁旗灭号,输了的队伍若未死光死绝,就算以后还当兵也再不许用原来的军旗军号。

话说至此看台上一片哗然。

来自白鸦城的猛鬼兵的确彪悍,可是就凭着杂末的手段,敢挑zhàn

驭人出名精兵?未免自不量力;王爷开恩命阴蜓卫入战,赏给大伙一场好戏来看,不料糖人居然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夺旗之战?白鸦城有什么名气,夏儿郎的字号又值得几文钱?敢去换人家阴蜓卫的招牌?

“糖人大胆,冒犯王爷龙虎之威。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区区杂末,小小赢上一战便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哈哈,天大笑话,夏儿郎是什么东西,能与我主驭王家的阴蜓卫相提并论,你也配!”

有人起头,顷刻看台上又掀起怒叱声潮、讥笑声浪,刚刚还在为夏儿郎欢呼人群变了脸也变了口气,放眼望去,沿坑四壁无数看客。个个都是一副怒容。

是真怒还是奴性?苏景分不清楚。真的辨不出。

夏离山的话才刚说了一半,看台便告轰乱,而夏离山是个‘废人’,从入擂开始连番提气开声。到现在似是再也没力qì

了。嘴巴开阖仍在说着什么。只是他的话早被四周喝骂淹没。

“皆与本王收声!”望荆王听不到苏景的后半段话,很是不痛快,开口叱咤如雷。

你替王爷喝骂。王爷嫌你聒噪苏景笑了,转头看了看四周。

王令如山,四周即刻安静。

换了口气,苏景继xù

说道:“此战为夺旗之战,生死存亡、无需公平,夏儿郎邀战的是整支阴蜓卫。待会征战,夏儿郎必当倾尽全力,王驾也无需怜惜吾辈,请遣阴蜓卫全军入战吧。”

即便王爷有令,糖人的狂言还是在看台上又激起一阵嗡嗡喧哗,七百夏儿郎,挑zhàn

阴蜓卫还嫌不够,居然要对方全军登擂?那是整整六千人,将近十倍于夏儿郎。

糖人疯了,他不求公平一战!

不知是不是极怒,望荆王笑了起来,声音森然,反问:“夺旗之战,倾尽全力?夏离山,你们几个也要入战么?”

夏离山废人?唐果重伤?望荆王可不会去信这些。

苏景摇头:“儿郎兵战,与我无涉,我们四人不入战,何况我还是个废人,累赘。”说话时候,一双细鬼儿扛起轿子向一旁远远飘去,小相柳不理旁人只跟在苏景身边,也随着轿子一起撤开。

这个时候与望荆王共坐一排的那位国师弟子站起身来,对六耳王爷道:“刀兵无眼,夏离山身上还牵扯着一桩公事,容不得丝毫损伤,贫僧愿入擂,护得他的周全。”

神庙,皇廷本就是一家人,国师弟子口中说的是守护,实则是下去给望荆王帮忙,看住糖人不容其插手战事。

这位国师大弟子来历神奇,本领了得,有他下场已然足够,不过望荆王要确保万无一失,换颜和蔼一笑,传令身后天残地缺:“与上师同行、做助。”

二叟领命,追随国师弟子身后飘身入擂,三人如品字,就往苏景小轿前一站,稳稳盯住了糖人。

望荆王这才回应苏景先前言说:“何须阴蜓卫全军入战,这七百卒足矣。夏离山,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万众瞩目,望荆王真没那个脸面把六千精兵全派下去。

苏景双手一摊,不强求:“如果夏儿郎侥幸得胜”

望荆王忽然放声大笑:“放心,如你所言:此战夺旗!若那阴蜓七百卒败于你家夏儿郎,本王自毁军旗,世上就再无‘阴蜓卫’的旗号!”

“夏儿郎斗战不死不休,败了就是死光了,旗号自然跟着一起消亡。”苏景语气不冷不热,接了一句。

“你道谁会在乎你的夏儿郎旗号?!”望荆王大笑声中,握兵符的左手一起、一落,四面八方战鼓轰鸣!

鼓令已动,两军入战。

夏儿郎猛做声起欢笑,首领挥舞大旗,儿郎迈步跟住旗帜,还是老样子,呜哇怪叫中纵跃着、奔腾着,乱哄哄一窝蜂地冲向敌阵。

七百阴蜓卫谨守战阵,并未发动冲锋,鬼面巨蜓依旧悬浮但六翅嗡震、蜓上精兵半屈膝腰力沉,待命,军中十三大修心念流转勾连法宝一方混乱好像泼皮打群架,一方沉稳相应蓄势于迎头重击,两军高下立判。

可高下分判又有什么用?恶人磨所以是恶人磨,全因他们把恶战当狂欢,以杀戮做盛宴,他们是来过节的——打仗的,和过节的,有的比么?

恶人磨冲跃如风,顷刻两军前锋只差三百丈距离,阴蜓卫军中主将猛开声:“杀!”

擂中阴蜓卫。全军应令一字吼喝冲霄:杀!

流光暴散、破空锐啸,军中十三大修法宝出手,十三剑幡脱手去,每幡炼藏三百三十三枚玄金游蛇剑。

是剑,也是蛇。

天生异种诡蛇,蛇头尖尖、蛇身扁平,鳞片锋锐堪比修家飞剑且身蕴奇毒,被大修收入幡内以金瑞浆果喂养、以利金气意滋养、炼化,一晃千多年下来,随便那条蛇都是成了气候的凶物。再与征战中配合剑阵法度行转。威力何其凶猛。

十三幡戳立半空,四千剑蛇滚滚‘流转’迎向恶人磨。

大修动法时,阴蜓卫杀阵也随之发动。

每个精卒当先伸手扯下鬼面蜻蜓头顶的小小军旗,旗子才一离开、鬼面蜻蜓当立kè

昂首、大口猛涨喷出一蓬黑沙——每头鬼蜓每十七天要吃一个人。血肉裹腹魂魄滋神。尸体的筋骨则被炼化做鬼冢冥沙。寻常人哪怕只沾到一粒也会全身溃烂死得苦不堪言,而鬼蜓食人无数,腹中养下的毒沙不逊千斤身形数丈的怪物吐沙如龙。场面不可思议。七百道黑沙自天空汇聚,化作乌黑长河一道,向夏儿郎席卷而去;

吐尽毒砂,鬼面蜻蜓周身阴风弥漫,再眨眼阴风崩散,巨蜓消失,只见一枚枚周身篆刻法撰、三十丈开外的鬼头八棱乌金杵披风飞起,不多不少整整七百枚,荡漾罡风狠狠砸向夏儿郎。蜻蜓并非活物,皆为法器变化,平时都以头顶军旗镇压,旗在时它们只是普通座驾,当旗子撤去、先喷毒沙再化本形、飞去杀敌;

座驾归真,七百阴蜓卫个个落足地面,阵势不变、又将手中令旗向前掷去。令旗脱手,第一震尽数化作幽蓝色三尺长针,第二震向前激射、激射途中第三震悄然隐没空气,匿去行迹,再难捕捉

剑蛇结阵第一杀,毒沙天河席卷第二杀,鬼头巨杵轰砸第三杀,长针匿踪第四杀,四杀接踵封天绝地,阴蜓卫的骁勇之名绝非幸至!莫说对面只是七百夏儿郎,便是千军万马外加十座大山也会被扫灭一空!

务求一击必杀,为望荆王、为阴蜓卫扬威,入战七百杀猕精兵甫一出手便出全力。

剑蛇之阵当先,迎上恶人磨,就在那第一柄剑堪堪刺到面门时,冲在最前的夏儿郎首领嘶声怪叫,将手中高擎的大旗猛力向土中一插。

‘夏儿郎’烈火旗巨震,陡然间一声沉闷咆哮传撤四方,充其量丈许见方的艳红旗帜内,一团幽幽淡绿的煞气暴散开来,内中赫赫然一头巨龙摇头摆尾。

龙狰狞!

不过它的身体‘古怪’,半透明的,如薄薄烟霞,即便平凡人也能轻松看穿它的身体,看到‘身体’另一边的景色。怪龙尾、爪、鳞、须、角一应俱全,但其眼窝中空空洞洞,有眼无珠,仅在那对深暗窟窿内,藏着针尖大小的一点玄光。

不是真龙,仅仅一道气息而已,但这点气息已然足够了

恶人磨的旗帜还是原先那盏旗子,只是被苏景改炼了三个字。

还在中土的时候,苏景曾对同伴讲过:烈火旗内暗藏风雷池,杀骄阳天尊得来的‘幽龙煞’就在风雷池内,阿骨王袍身上那几条鬼蟒平时栖身池内、吸敛炼化恶龙煞气。

此刻旗子里放出来的,便是那道龙煞。

阴蜓卫中十三大修从幡中放出来的剑是活的,它们是剑也是蛇,虽灵异,可说到底也还是甚至混沌的蛇子罢了。

龙为蛇祖,三千世界中,没有一条蛇不怕龙。

或许幡中蛇的力量比着普通妖精要更凶猛,但灵智未开、只能算异种凶兽。没有灵智也就无法克制本能,所有行动皆以本能而发的兽。

龙煞气意绽放!

四千剑蛇轰然大乱,瞬间里大阵崩溃,任凭大修如何做法持咒毒蛇都再不听指挥,或是身体瑟瑟发抖摔落地面盘成一团再不敢稍动;或是掉头就跑,有些钻回到幡内去、有些则慌不择路一头迎上紧随其后的黑沙天河,吱吱怪叫着拼命挣扎。

剑幡徒劳无功!其实怪不得那些军中大修,既然从军随伍。平日修行法术、祭炼宝物都从战事着眼,他们可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阴蜓卫会被派去杀龙,更想不到敌人会从军旗内放出一道真龙凶煞来。

煞气骇人,但并不杀人,惊退蛇群后便告收敛,但大旗中仍有法术行转,红红旗帜迎风暴涨,在半空里铺就一片灿烂火海,阳火之海!

鬼面蜻蜓也好、鬼头法杵也罢。根底上不外三重元基:剧毒。阴冥、锐金。

阳火辟百毒,黑沙迎上火海,刹那鬼哭狼嚎声音充斥擂坑,黑沙之河顿化袅袅青烟;

阳火克阴冥。鬼面八棱杵冲入火海。顷刻失去了力道。浮浮沉沉里迅速融化掉了;

阳火鉴真形,阳火克锐金,火海所致七百根尖锐长针无所遁形。全被烧了出来,肉眼可见蜷曲消弭。

火海汹涌,迎阵破法同时顺便把那十三盏剑幡也一起卷了,幡为金基、一样怕火,何况是最最纯烈霸道的阳火。军中大修急忙撤回宝物,奈何晚了片刻,剑幡多多少少受了损伤,没有几个甲子的滋补休想再用了。此外宝物与修家神魄相连,宝物受损主人也遭反噬,伤得不算重但也绝对不轻。

‘夏儿郎’大旗法术连破阴蜓卫四道杀阵,不过旗子的法力似是也将告罄,毁掉敌人的攻势后并未就此席卷去烧那些阴蜓卫火海不去攻杀,恶人磨脚步不停,嘶嗥大笑着、‘赴宴’而来。

动法、破法,兔起鹘落,不过几个呼吸功夫,场面固然惊人,但七百阴蜓卫面上全无异色,军中主将一声叱喝,七百卒行元转气凝力在身,同时翻手、左手天雷轰右手紫弧锥,既是法器已为凶刃,可在贴身肉搏中绽放凶术。

旋即、冲锋!

阴蜓卫动,逆冲迎敌。

夏儿郎?来便来谁怕谁!六耳杀猕本为善战之族,奉王命入擂者更是精兵中的精兵,七百对七百,他们浑不在乎!

七百对七百?

七百夏儿郎张牙舞爪冲杀近、阴蜓卫个个高举手中军刃、两军堪堪要剿杀于一处这刹那里,突然欢声大作笑语如雷,半空凝滞的火海中如红云,下‘雨’了。

鬼雨。

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从火海中跳下来一群鬼一大群、猛鬼!

从穿着打扮到神态气度,甚至那眼中的狂喜之意、那口中的嘶哑欢呼,都和正冲阵来的七百夏儿郎一模一样的猛鬼,只是数量要多得多了,足足三倍有余

白鸦城七百兵是称夏儿郎,没错。可糖人从未对王爷应承过他的‘夏儿郎’就只有这七百人。正相反,糖人有言在先:此乃夺旗之战,不求公平,大家要倾尽全力啊。

明明好良言,望荆王不听,糖人都出言请阴蜓卫全军入擂了,可王驾说‘七百个足够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反观夏离山就很老实,不狂不傲言出必践,夏儿郎一军倾尽全力三千恶人磨,全军尽出,外加旗内风雷池中修liàn

的、阎罗神君亲自施法加持于阿骨王袍上的那群鬼蟒!

这世界连太阳都没有,阳火是闻所未闻的东西,这世上大修哪怕臻入化境登临绝顶,也看不出阳火大旗中藏纳的玄虚;不知旗中藏了兵,又哪里想到苏景之前那番‘狂言妄语’都是再给此刻垫话:给以多打少、以三千欺负七百垫话——大家提前说好的嘛。

轰一声,看台大乱!王爷就在南台端坐,此间无数看客哪个敢不义愤填膺,军旗中两千三百恶人磨显身一刻看台上骂声一片,有人顿足有人怒拍石座,早已喊哑了的嗓子再次撤开,口中来来回回也不外是‘糖人狡诈子孙万代不得好死’、‘夏离山罪当极刑’之类恨言。

望荆王又何尝不是勃然大怒,扬手一掌将面前乌山铁木桌案拍个粉碎!现在再回想之前糖人那些话,王爷怎会不知dào

怎么回事,可当时又怎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见王爷动怒,雾中七位苦修、九位鬼胎阴姬齐齐踏上一步,擂台内负责‘看护’苏景的国师大弟子、天残地缺双叟也同时抬头向着王驾方向张望过来。擂外候命那五千多阴蜓卫自不必说,众兵飞身跃上鬼面蜻蜓所有人蓄势。只待望荆王一声令下便会突袭入场,救同袍、斩杂末。

苏景也在抬头看,从神情到目光平静不变,甚至还在笑。

望荆王在拍碎几案、目中凶光闪了几闪之后,竟咬牙忍了下来:上了驭人的恶当,丢人;自家精兵吃亏,丢人,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了,无可更改。但大家已明言在先,此刻幡然毁诺再派兵入场更丢人。徒增耻笑。

驭人王爷心中就只剩两字:憋闷。

于苏景而言。望荆王毁诺不算意wài

,驭人真要翻脸糖人不怕大开杀戒,不过望荆王忍下这口气也是苏景意料中事,见对方未在派人下来。轿中夏离山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跟着放声传令:“夺旗之战。务尽全力,夏儿郎,与我杀!”

回应苏景的是。凶魂恶鬼好一阵开怀大笑

七百对七百,赤手空拳夏儿郎对左右双刃阴蜓卫,谁胜谁败?没答案的事情,除非真zhèng

打过一场才会见分晓。

不过可以肯定的,当三千夏儿郎兵分两路,其中七百迎面冲来、另外两千余自半空砸进敌阵后破七百阴蜓卫易如反掌。

也不比着之前白鸦兵诛灭四道雪原兵时间更长,上下夹击!

六耳军中那十余大修有伤在前、不防在后,尽数葬身于鬼蟒口中,不过鬼蟒来去匆匆,杀了那些关键人物就返回烈火旗内去了。

就在满台满场的痛斥、嘘声里,三千恶人磨把七百阴蜓卫撕扯个粉粉碎碎,大旗收拢了火海后,于充斥鲜血味道的腥风中摇摆片刻,就此隐没、不见了。

双叟与国师弟子对望了一眼,恶战结束,自家七百精卒全被糖人给冤死了,自己还留在坑底做什么?就此拔身去,重回南面看台。

恶人磨既已全军显身便不再回去了,汇聚到一起,勉强列了个横不平竖不直阵势,学着驭人礼,笑嘻嘻地对着自家主帅行了个‘抬头鸡咄米’半礼。

见恶鬼向糖人行礼,四面看台哄声大起,骂声与嘘声交织一起,越发的响亮了。而在这满天斥责声中,三千恶人磨站直身体、猛抬头,神情狰狞目光如血,高昂首尽开声,放声大唱:

“我等至恶,宁死不行善!”

“我等嗜杀,饮血如琼浆!”

“即为天生恶,便做恶中恶!恶人自有恶人磨!”

“夏离山,恶人磨;夏儿郎,恶人磨!”

“管你是非对错,管他天理如何,我等所过之处只问两句:恶人何在?可又我恶!”

千鬼哭丧的悚然调子,万鬼赴宴的快活吼声,短短一首杀生调唱过,三千恶人磨齐齐长嗥,反反复复最后八字,当年苏景于幽冥立此军时的八字训言:

恶人何在?可有我恶!

恶人何在?可有我恶!

吼声震云霄,中土来的恶人磨在此,斥问此间——恶人何在,可有我恶!

凶气滚荡杀威弥漫,顷刻击碎看台喧哗!时至此刻,巨坑中所有人都恍惚明白:若谁再聒噪半字,坑底的恶鬼真敢就此冲杀上来,管是谁,碎他尸、万段。

恶人磨凶相毕露,这还了得,只听得擂外一阵阵法令回荡,团团乌云自四面八方滚滚压来,云头大旗飘摇,内中大军陈列。不止夏境的古、丁、刽军,乌云兵驾至少有四成为青衣杀猕,是王爷自春疆皇域内带来的精兵,虽比不得阴蜓卫精锐但数量远胜。

见驭人亮兵,‘夏儿郎’非但不存惧意,反倒是轰隆一声欢笑起来,‘快活’二字从心底写到了脸上了。

苏景摆了摆手,着身边‘夏儿郎’安静下来,稳稳开口:“糖人侥幸,赢下一战,刚刚王爷金口答yīng

过我:此战夺旗。”

杀光七百阴蜓卫不算完事的。

望荆王面沉如水,回头传令:“毁旗!”

‘阴蜓卫’从何而来?想当年,古时候,这彪军马追随驭人先祖征战此间,横扫八方屡克强敌,不知杀了多少敌人不知阵亡多少军卒,生里死里才打出了这一卫的威名,这杆军旗干脆就是血海尸山垫起来的,自驭人皇统一诸族独霸世界时就存zài

的真zhèng

精兵。

此刻只因望荆王一时不慎,便永远毁旗灭号,从今往后世上就再没了‘阴蜓卫’这三个字驭人的奇耻大辱。

夏离山客气得很,见驭人卒咬牙自毁旗号,不忘道谢:“多谢王爷。”

说完,稍顿,他又想起了什么,继xù

道:“我记得,驭人桀骜不到最后一卒身死,军旗不倒不灭。”高人得志,免不了多说上两句的——

六千字章节,今天更新二合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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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四章 天条

军卒为军旗陪葬,这不只是驭人的‘风俗’。

‘旗在人在,旗毁人亡’无论哪家世界哪支军队都会有这样的训言。

训言归训言,驭人再傻再笨也不可能因为苏景这一句话就拔刀自刎殉旗。不过他们死不死是他们的事情,该挤兑人的时候苏景一定不吝惜言辞。

望荆王面色沉沉,全当没听见苏景的风凉话,侧头轻声对身边钦差低低吩咐了一句什么,主擂钦差就此起身,放声宣bù

:“十八雪原争擂,白鸦夏儿郎力克群雄、脱颖夺魁!”

夏儿郎问鼎后就邀战阴蜓卫,以至钦差大人都没功夫开口,到现在才宣bù

‘正擂’结果,若一切正常的话,当钦差金口判定雪原斗锐胜者,看台上应该有一阵欢呼才对,可是白鸦人又‘加戏’狠狠扫了王爷的颜面,谁还敢再欢呼,人人坐在原处,口中不出声面上摆出一份不屑之意。

钦差话未说完,继xù

道:“擂战落幕,托天子洪福本官幸不辱命但、其后还有一桩公事须得审断。”

擂台了结,后面的事情与钦差无关了,垫过一句话引出后言,钦差大人一身轻松,坐回了原位。

钦差落座,刚刚回来不久的国师大弟子又复起身,其声嘶哑却绵长,好像两根粗麻绳摩擦一般,听上去让人心里感觉毛毛扎扎地不舒服:“白鸦夏离山,灰山神庙前引动异象蛊惑视听,本座领奉国师法旨。出宫彻查此案!”

灰山即为不久前苏景以青果气意引动赤武帝尊仙灵之处,神庙事情自当有神庙这一脉势力负责追查才名正言顺,不过国师平日里都是个‘哑巴’,他的弟子本领高强却谈不到权势,空有个身份而已,表面上是这僧侣主审,大局仍是望荆王来主持。

国师弟子话音落下,望荆王也站了起来,开声朗朗:“神宗问断仙玄事,无关人等请退去吧。”

言罢双手将自己的衣袍用力一抖。衣袂抖动声中富贵青袍奇光冲腾。龙吟虎啸声音自冥冥穿透,袍子质地不改但样式陡变,自剑袖窄领变作宽摆大袖,团团云海纹路显现。前后衣襟各有一头飞虎入画。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冲出衣袍吞噬一方。

王袍加身。权威熏天!

王驾祭起煌煌之势,助审于国师弟子。

双叟飞起,一个单掌擎天一个手指点地。旋即天摇地动,只见一道道细密裂隙自天穹、地面疯长开去;

七个荆发苦修仍隐遁于雾,但雾气暴涨开来,内中传来声声哀号,所有死于他们手上的亡魂显现轮廓,痛苦挣扎。

‘阴蜓卫’胸前翅膀重化鬼面巨蜓载着主人振翅飞天,分作数百小队来回飞巡。本来威风凛凛,奈何刚刚丢了军旗字号,再摆出狰狞之态显得有些尴尬。

双叟、七苦、六千阴蜓卫绽放威势力,口中整齐叱喝,一遍遍重复王驾谕令:“神宗问断仙玄事,无关人等退去,无关人等退去!”

这等阵势,就算下一刻会滚油自天空浇入擂坑也不稀奇,现在人等哪还敢再做逗留,忙不迭起身就要退去。

坑中两个抬轿子的娃娃得了嗲嗲密语指点,乖乖立kè

开口:“且慢!你说我嗲嗲蛊惑人心,我却说他老人家得仙祖眷顾、赐福天地泽被苍生。阿嗲是什么人?仙长入梦授业,一念连天通玄!此番是为我驭人千秋霸业出世而来,连番显露神奇手段,你等却视而不见!说什么‘蛊惑’,不怕天谴么?”

六六接口:“想我驭人,独霸乾坤永享天地,遇仙佛不低头逢鬼神不行礼,唯独一点敬畏之心只牵系于祖先,大祖一统各部让千万驭人归心凝成一股力,九位帝尊神武非凡各立奇功扫灭异族若无仙祖何来我驭人盛世!可再看今日,我家阿嗲人在轿中,尔等可还有丝毫谦卑敬畏?台上的、天上的驭人,个个忘了祖宗了么?!忘了祖宗,又算什么驭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原来是畜生!”

两个娃娃奶声奶气,言辞却犀利十足,尤其囡囡六六,一番话的大概意思是苏景教的,具体措辞都是她自己发挥,小小的娃儿已然颇具坊间厉妇的狠辣风范,斥骂之言字字如刀戳人。

无可避免台上又是一阵微乱,小娃儿的话所有人都听得懂虽未直说,可词锋内外藏着的意思:这糖人是驭人的祖宗?

两个娃娃本为一对冥珠煞胎,心中自有灵犀,一人一句之后又异口同声:“你要办公事,我等便随你办公事!公事即为公家事、众家事,何必遣散众人,今日此间,擂台四方,人人无需走!所有人都留下吧,且看这一桩公事如何了断!”

国师大弟子闻言不怒,声音放得柔和了:“王令如山,已传令清场,娃娃,你可知他们若不走,便是犯了王法,个个死得苦不堪言。”

乖乖的词锋稍差,张口欲反诘可一时间又抓不出词来,幸好还有六六,稚嫩嗓子做声冷笑:“王令如山?王上有君、君上还有仙!仙令如天,哪个敢走便是触犯天条,个个碎身锢魂、镇于寒窟冰渊,永世不得超生!”

国师弟子笑了,不止他一个,自王爷以下、诸大修、贵人、直至擂中平民都笑了,童言无忌,连‘天条’都扯出来了。如今驭人那边四方大军压顶、精修高人蓄势,哪还容得糖人撒野。

王命重还是天命重?哪个拳头硬、说出的话来自然就重,此刻谁肯去听小娃娃的狂言,四面看台无关人等纷纷起身,一边摇头笑着一边迈动脚步,于场内军卒指引下向着甬道阶梯走去,这就要奉王命离开了,可还不等他们走出三步,头顶处突然古怪声音传来:

扎、扎、扎!

巨石摩擦大响惊心动魄——摆放在坑边的玄冰白鸦城,两扇大门正在怪声缓缓打开!

城门开,三声朗笑高远浩渺,寻常人间难得听闻,只有戏台上老神仙登场时才会如此叫上一串‘开场板’,笑声里,哗哗轻声连绵,有些像蜻蜓振翅声音,但要更响亮些旋即一人手持折扇,另只手负后,笑容清淡脚步从容,缓缓走出城门。

单以行止气意,倾世无双大宗师之势,可惜大宗师是个矮子,还不及常人一半高,长相就更不敢恭维了,肥墩墩的身形,脸面胖胖五官仿佛小包子似的拥挤在一起。

人怪,打扮更怪,上身赤裸金箍束发,眉心缀红玉脐眼贴金箔,下身好像穿着一条裙子,在他迈步之际旁人才能勉强看出原来是灯笼似的肥大裤子;

打扮怪,他手中的瘦骨折扇更怪,一面上空荡荡只有三个古怪大字陈列,像古文更想梵篆,驭界中人无一识得,扇子另一面则是一副香艳春宫,六条半人半蛇的美艳妖女彼此纠缠,檀口半张似在娇喘连连,星眸半闭内中欲望满溢,只看一眼便让人血脉贲张。

看过了扇子,众人恍然,就此明白了大宗师的打扮和扇上蛇女一般无二。

中土世间,有三个矮子从来孟不离焦秤不离砣,小胖子只是其一。

手打‘绣色扇’,好色鬼拈花神君驾到!

不用见面,只听之前城中笑声小相柳晓得是谁来了,苏景与三尸心牵冥冥,最近有所察觉他们三个快到了,自也会告知身边同伴,可小相柳还是面露惊诧,转回头看了苏景一眼,目光里有些疑惑:三尸赶来相助没问题,抹次脖子而已。不过三尸死后从来都是显身于苏景身后,怎么会从冰城中出来?

只有一个解释,擂坑内、轿子里这苏景是假的,小师叔真身一直留在城中。

两个苏景?分身不可能,他的境界未到没那本事,那就是影身了?

正是影身,但非同寻常!第八境破无量时,苏景得阳火正法本命法术‘阴阳乌’,红日于阴阳两界有两种不同形态,人间骄阳东升西落,炽烈凌空;冥间金轮隐没不可见但依旧照耀着那一片幽绿世界。金乌有阴阳两变,本命法术也分光暗双乌,斗战之中前者煌煌夺目不可一世、后者隐形蹑踪神鬼难查。

苏景破无量破了两回,第一次‘现世报’第二次‘天无道’。

由此这一境所得本命法术也自‘光暗天乌’衍生了一般变化,得全无破绽影身一道:

这影身看得也摸得,若苏景愿意,影身吃饭喝酒都没问题。小相柳的目力如何?九头蛇的本能妖识怎样?与苏景影身近在咫尺也全未察觉破绽,直到三尸来了他才看出异常

小相柳对苏景的修行进境一清二楚,是以很快猜透内中关窍,跟着又想起初入驭界时,苏景曾夸赞他的影身是‘端的妙法,堪称通仙’,当时相柳还觉得奇怪,现在回想才恍然大悟:小师叔夸赞的哪里是九头蛇,根本就是在夸赞他自己啊!

由此,糖人唐果脸上显出啼笑皆非之色,所有人都看惯了他冷面冷眼,此刻他似笑非笑,落在旁人眼中显得异常古怪。

小相柳心中转念只在须臾之间,冰城里怪人还没走完排场。(未完待续……)

第七六五章 上师

小相柳心中转念只在须臾之间,冰城里怪人还没走完排场。

拈花身后,第二人接种而出,一样的从容步伐一样的宗师气度,不过打扮得整整齐齐——未免太整齐些,红帽插红翎、红带束红袍、红裤蹬红靴,再配上胸口一朵大红花和脸上一双红眼珠,这新郎官来得太喜庆了,硬是把小相柳看懵了,不自禁眯了下眼睛。

小相柳尚且如此,何况场中无数驭界中人。此间以青为吉,不过风俗习惯全部影响艳丽颜色对视线的冲击。

下一刻相柳就明白了,赤目这个新郎官不是白打扮的:在他身后还跟了新娘子,一个接一个,整整十二个新娘子,莲步款款轻柔,身姿婀娜妩媚,更勾人的是她们蒙了红红喜盖,看不到她们的样子。但以管窥豹、只从身姿和喜盖下隐约露出的柔美下颌,所有人都自心中笃定:来者必为绝代风华!由此更像看她们的模样了。

越想看越看不到,勾得人心痒。

新娘子身后有轿夫扛轿,有喜乐吹吹打打,即便驭界人从未见过中土嫁娶,也都能从中体会浓浓喜庆之意。

身带‘花烛夜’,贪婪鬼赤目真人驾到!

第三个矮子出来了,瘦骨嶙峋,细弱肩膀顶着一颗大头,让人不免担心他行走之际会不会身体不堪负重一头戗在地上还有,他穿戴得是什么,正面看一袭员外袍。胸口斗大一个四方字,只有苏景等人才识得,‘善’,面上油彩勾画,笑容柔和,戏文里善长仁翁才有的扮相;走没两步他忽又开口猛喝‘是人是鬼!’随即转过身倒退着前进,背后赫赫然一副嗜血修罗打扮,后脑上带了个面具,青面獠牙不说,面具还另有机关。一根细绳隐没衣领贯穿袖口。绳头落在雷动手中,他一拉面具的嘴巴开阖咔咔作响,在咬人似的。

痨病鬼矮子扮相可笑,但他身后跟随的‘东西’却不可笑。一团浮光掠影中。十七头凶物缓步前行。不提长相如何可怖,不提神情如何狰狞,只说那团光影中透出的气意:穷凶极恶。

没道理的可讲的:凶残。

引动‘是人是鬼屏’。饿死鬼雷动天尊驾到!

坑中一阵低低喧哗,糖人居然还有援兵?而白鸦城内亮出来的阵势王爷身边有九个艳妆古人女子,夏离山手下有十二个红袍新娘;王爷身边薄雾隐苦修,最后出得白鸦城的那群凶物则是一团浮光掠影;王爷身边追随天残地缺双叟,糖人唤出来三个侏儒矮子,半身老叟倒是和侏儒差不多的高矮。

明明白白,这是对阵对板加对头!

三尸才到冰城,还没来得及和‘真苏景’说上两句话就被请出冰城镇场面,是以并不知外面的情形,出得城来三个矮子目光乱窜,很快就找到了坑底的苏景,有心下去和本尊汇合,可实在舍不得此刻的风骚,在排头的拈花心中犹豫,干脆扬声去问坑底苏景:“要作甚?”

值得一提的,三尸与本尊冥冥相连,苏景学会驭界言语,三个矮子来到这里与他相见后无需再重新学过,自然也都会说了‘本地方言’。

无需坑底苏景开口,轿旁小相柳便冷声回应:“哪个离开,打灭身魄永拘残魂。”说着,扬手向着四周看台正要离开的无数观擂者指了指。

望荆王王令如山,要他们走,谁留下便治谁的罪;夏离山仙令如天,要众人留,哪个离开便是触犯天条!

三尸一起打了声哈哈,应道:“好说!”

言罢也不见三尸动法,其中拈花手打折扇迈上两步,来到坑边抱膝蹲了下来,小胖子嬉皮笑脸,对着巨坑中无数人笑道:“别走啊。”

擂台为重地,边缘处忽然钻出来一群怪物,驻守坑外的兵马立kè

分出一道前来镇压,三千刽人兵驾棕褐怪鸟结阵飞来。为首一位古人将领扬声叱喝:“哪里来的”

才说四字,拈花扬起手中瘦骨折扇向天一招,一条半裸蛇妖脱扇而出,扇内春宫欲女,扇外半裸妖精,对上刽人军、她把檀口微微一张,先是一声娇笑随即挺胸长吸一口长气仿若龙鲸吸水,飓风暴起席卷刽人军阵!

那些卒子远远算不得精兵,战力不比中土的小妖丁更强,贵人传令他们上前本也是存了‘试探下对方深浅’的意思;反观‘六合青龙’,死前皆为洪蛇大妖,个个修为了得,被炼化做尸煞后又在褫衍海洗炼巨煞凶气,那可是大无常、春秋蟾、夜叉鬼的凶气!此番修liàn

堪称脱胎换骨,等闲大修见了她们也要退避三舍!孰强孰弱全无悬念,飓风降临刽人军登时大乱,前队五百人身不由己、被青蛇煞一口气摄入口中。

随鲜活血肉入口,蛇妖身形暴涨,自娇滴滴的美人儿化作三百丈巨大凶物,哪还有美人,下半身蛇尾不变,上半身浮香玉体转瞬青黑,背刺七根倒长、双肩白骨甲胄铺开、额头独角钻出、双目由横改竖、口中一双毒牙凸出红唇,就此化身本相青蛇煞,来自中土幽冥,随主人一起‘下离山’的凶残尸煞!

五百人一口吞入腹中,青蛇煞再度张开大口,连串凄厉啸叫中,大片骸骨如瀑喷卷向前瞬间吸干血肉,残骸吐出,只是这些人骨在青蛇煞肚子里转了一圈,尽数沾染剧毒,不闻恶臭反倒透出阵阵腥甜。

赶上前来的那队刽人军刚受飓风袭击,前队被吞掉后队正混乱,骸骨喷到时全无机会躲避,被打了个正着,下一刻,两千五百人、连兵卒带座驾尽数发疯发狂,口中嗬嗬怪叫彼此挥舞兵刃自相残杀、互相啃食。人间难得一见残酷景色,幽冥炼狱中才有的恶鬼争食,争着把别人当食,自己也被别人争着当食。

莫说被毒骨毒汁碰到,就是被那残骸上的古怪香气沾上一点,这些平凡刽人军卒也抵受不住。

忽又重闻咯咯娇笑,青蛇巨煞又变回半裸妖精,身柔若无骨,春葱般手指抹下唇角一滴鲜血,之后手指纳入口中细细吸允着。媚眼中春色摇荡。全不理会半空里杀成一团的刽人,扭腰摆尾钻回拈花的绣色扇中去了。

才一入扇,内中另外五条妖精立kè

游弋上前,与之身体相缠、四唇相接。舌儿探入她口中只为尝一尝残留的鲜血香气。

坑中待退场众人只觉毛骨悚然。拈花还蹲在坑口。笑得更开心了些,三字重复:“别走啊。”

只动了绣色扇中一条青蛇煞,至于赤目、雷动和两人身后的‘花烛夜’‘人鬼屏’根本全无反应。仿佛:小场面,不屑出手。

坑底众人只觉两腿僵硬,没办法不站住脚步,凶物逼人,性命大事谁敢妄动!

糖人、王爷较量,无数观擂之人跟着遭殃,不敢留又不敢走,真个彷徨

国师弟子、望荆王口中说着‘审断公事’,其实心里明白这只是试探,至少在找出夏离山的破绽前不能真的把他打杀了,事先也料到夏离山会冷面相对,但切切没想到对方如此强横,连一寸话锋都不相让何止不让,干脆就是在不断找茬,逮到个机会便发难。

更让贵人想不通的是,之前明明几次探查白鸦城,内中神神mì

秘多有玄虚不假、但肯定不会再有凶猛人物隐藏,怎料一下子又冒出来这么一群狠角色,这真是要做拼杀了么?

国师弟子面色阴沉,一挥手拦下了正欲赶上前对坑外怪物再做围剿的杀猕精兵和同行高手,就这样打杀起来可不是他来此的初衷,国师弟子望向苏景,冷声道:“你若为假,天无门地无路必死无疑;你若为真,又有谁能冤枉于你。无论真假皆为你与我驭人之事,于旁人无涉,不肯放他们离去,你心胸何在。”

这番话旁人听不懂但明白者自然明白,且以退为进反将对方,谈不上大智慧但也是聪明话。

轿中糖人似是体力不济,身形微微晃动了两下,也只有苏景自己晓得,晃身是因‘真、影归一’,此刻糖人已经是真身了,神情没什么变化,甚至还能以‘和气’形容。

面目和气,言辞却冷冽:“我心胸何在?一路走来我都放开心胸,奈何今日驭人混账,别族更是不堪,我放开心胸,却有人不停欺我颜面,我的心思冷了,拿人命热血来暖暖。”

如今糖人就咬住了一件事:谁走杀谁!

你执意让他们离开?不是不行,打呗。

国师弟子一哂摇头,欲再开言,苏景却不再理会他,目光一转望向看台上另一人:“炎炎伯,我是真还是假你以为呢?”

炎炎伯脑中嗡一声响,愁肠百转啊,这样的场合哪有他说话的份,何况糖人所问直奔要害,这又该如何回答。

愁归愁、怕归怕,但炎炎伯并未让苏景多等,咬牙开口:“炎炎伯拜奉上师。”说话时人在看台,双臂后仰躬身半礼。

不是不难选,而是没得选:夏儿郎杀赌局,古人方彻底得罪了驭人权贵,完全无法弥补的事情,唯一活命的机会就只剩‘上师’这条粗腿了,非得紧紧抱住不可。

老天保佑,糖人是真的上师才好贵人眼中,炎炎伯微不足道,人微则言轻,他说什么全无用处,但他好歹有个古人沿袭的伯爵衔位在身,此刻当众认了‘上师’,实实在在、又把望荆王、国师弟子的颜面削下一层。

看台普通人众不明事情根由,可乍见堂堂一方伯爵竟侍糖人为上师,这可就越发惊诧了。(未完待续……)

第七六六章 妖法,邪术

(六千字,二合一章节)

苏景笑了笑,口中话锋一转:“炎炎伯,可还记得你我在雪原时,曾有贼人探城,将我打伤之事?”

话是对炎炎伯说的,却又把望荆王说得一惊:糖人在白鸦城内藏下的玄机太重,和自己同行而来、那位始终未现身的高人、在三尸出城后已然匿踪入城去,亲自做探查。此事就只有望荆王知dào

,做贼就会心虚,听苏景好端端忽然提到‘探城往事’,王爷心里难免忐忑。

所幸,糖人提及此事是以为引出另外一道话题,待炎炎伯满眼惊慌地点点头,苏景又道:“我受伤了,体魄奇寒,是以到了炎炎夏境也要穿着这件暖裘几个月下来,伤势痊愈得差不多了,这件冬衣可以脱去了。”

言罢,白狐暖裘上一阵玄光闪烁,就此隐入苏景身内、消失不见了。

白裘撤,蟒袍现、异象生!

以坑底、小轿为心,方圆千里境地,眨眼间天色化作幽绿颜色,滚滚煞气自地下汹涌而出,瘆瘆阴风充斥八方,一座座荒坟拱出地面、无数怨魂钻出半身、双手撑地奋力撑住泥土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哭吼与哀号充斥天地千里人间尽受阿骨王袍侵染,朗朗乾坤化归幽冥鬼域。

突然间,一声焦雷震裂苍穹,幽绿天空上一座金煌王宫显现,何须半字解释,所有得见异象之人自然明白:那王宫是他的。是糖人的。

比着天下之主、驭人皇帝的宫殿还要更奢华宏阔的天上王台!

如此,三息,天色转蓝、鬼冢隐没,狰狞景色层层消散,天地又复正常,天空中的阿骨王台实相撤但蜃影仍存,再看糖人黑袍加身,一头头龙样鬼蟒于袍中缓缓游弋,糖人唇边笑容不见了,面沉如水不怒而威。

威风赫赫!

台上、台下。两位王驾先后更袍、遥遥相对。

望荆王袍上一对飞虎啸天。气势磅礴;可相比糖人幽冥蟒袍画里猛兽比起真zhèng

的海中蛟龙,萤火争辉于日月吧。

阴阳相生更相克,阳间人忽然从鬼蜮里打了个来回,从身到魂从皮到骨全被恐惧侵蚀。这是本能无可避免。此刻一切恢复正常。可众人的心神更加混乱了:

杀人如欢宴、入战当节庆的猛鬼兵簇拥左右;

金玉僮儿只配为他抬轿;

三个矮尊者各领可怕凶物随时候命;

他自己又身穿一件比着驭人王袍更要凶威昭彰万倍、气焰远胜无数的蟒袍。

糖人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抬轿子的囡囡再得嗲嗲密语指点。昂声叱咤:“呔啊,上面的国师弟子、驭望荆王,不是要审断公事么?哪还那么多啰嗦废话。我家嗲嗲就在此间,要论公事、便陪你论到底!”

囡囡声音落下,乖乖吼入稚虎:“但、尔等不知天高地厚,惹出我家阿嗲王袍加于身、王宫现于天,权兆已显他老人家换过了身份,再非是雪原来的杂末军主!堂堂真王法驾临世,若求他老人家开金口不是不行,性命来换!”

什么意思?国师弟子没太听懂,微皱眉。蹲在坑边上的拈花笑呵呵地开口,给他解释:“有审就有问,你想问什么尽管开口,但要想他回答就得先和咱家儿郎打上一场了。一问接一斗,不死不休;想听真言?赢了、知无不言,输了尔等本为该死之人,怎么算都是不赔,还不谢过我家王驾天恩泽被。”

雷动和赤目也耐不住性子,迈上两步和拈花一起蹲着,雷动天尊眯起,望向望荆王:“你身后跟了那么多凶猛修家,闲着也是闲着嘛。”

三尸蹲成了一拍,绣色扇在拈花手中没什么可说,人鬼屏撤去浮光掠影化归屏风立于原地一动不动,但‘花烛夜’十二个新娘子都牢牢跟住了唯一的新郎官,赤目蹲它们也蹲,红红火火整整齐齐,一排蹲在了赤目身后。

斗一场、答一问?或者大家现在就放开手脚,你动法我拔剑你出兵我冲锋直接打个天下大乱!苏景无所谓,反正就这两条路,由得对方去选。

卑微糖人,弱势杂末,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已变得咄咄逼人,只要不是傻瓜都能看得出,他所谓‘一斗一问’根本就是量着望荆王画下的规矩:你身边不是有精修高人?下场来,比一比。

全不容对方说什么,领受本尊心意的赤目把双掌啪啪一拍,身后十二新娘煞红裙飘摆,裹荡香风重重,落入坑底擂台,先敛衽向苏景盈盈施礼,随即其中三人退后,另外九人莲步轻移、飘至擂台中间,面朝南方俏俏然站住脚步。

小相柳举目望向国师弟子与望荆王:“她们死,随你问!”说着伸手指了指九位新娘煞。

糖人邀战却未点名,可又与点名何异,十二煞出其九,数量相对;红衣喜盖红火女子,身份相对,分明就是要望荆王身后那九个养鬼阴姬来斗。

‘审断公事’是驭人提出来的,如今对方答yīng

了,可先得斗法不斗?望荆王如何丢得起这个人。那九位阴姬养得鬼胎在身,本来就是戾气深重、嗜血喜杀之人,此刻被坑中新娘煞的阴识缭绕于身,个个都变得目光虐戾,为首阴姬密语传音主人:“妾愿入场诛妖,求请我王应允。”

望荆王密语应了阴姬‘小心’两字,口中对苏景漠然一笑:“你送部署登绝路,本王何吝送她们一程。”说话间,身后九阴姬三三结品字阵,同时凌空飞起,向着擂坑飘然落去,云带飞扬姿态曼妙。真就如天上仙子降世来。

王驾身边真zhèng

高人动身,看台四面立kè

扬起一片喝彩声,苏景接连显露峥嵘,可驭人于此界积威无数年头,若这场争斗也能开个赌局,场中人九成九还是会买‘驭人大胜糖人惨败’。

人尚在半空,九阴姬已催行秘法,唤醒腹中鬼胎,她们心里明白,只要落足擂中便是斗法开始。务求落擂一刻即成九鬼连阴之阵。到那时再看下面九个红衣怪女如何惨死!

鬼胎苏醒、阴姬登擂。

擂上早已蓄势的九位新娘煞随之而动,动身不动法:右手扬、三指钩如鹰爪、身形快若飞烟,急扑阴姬。

九阴姬面带冷笑,对手这样的打法未免太小气了些。打普通修家或许还行。对上九鬼之阵却何异送死?阴姬心念动。催促刚想来的鬼胎速速现身结阵,不料就在此刻腹中剧痛传来面上冷笑刹那扭曲,目光虐戾陡化恐惧。跟着刺耳惨叫自九个阴姬口中冲起。

惨叫才一发出便戛然而止——新娘煞欺身近前,早就扬起的右手稳稳扣住了她们的咽喉,把她们的惨叫死死卡在了胸腹中。

臂长,扼住阴姬后,新娘煞的右臂迅速长长,眨眼自两尺变作两丈,新娘煞双脚稳稳站在地面不动,右臂却在增长之际不断高扬,就那么扼着阴姬的脖颈,将她们挑上半空。

再看阴姬,全无反抗之力,双手死死捂住小腹,面容扭曲双腿乱蹬,层层血浆自她们腹中涌出,只才呼吸光景双手就再也捂不住了,四肢抽搐身体诡异倒弓,小腹突兀破开大洞,恶鬼噬主破身而出!

身形不过七寸的小鬼身披鲜血,青面獠牙个个狰狞丑陋,眉下平实不生双目,全靠着鼻子不断提息分辨味道,落地后并不攻击敌人,而是循着气味来到九头新娘煞身旁,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以自己的狭窄额头紧紧贴出了新娘子的红鞋,口中呜呜有声,似是在哽咽啼哭。

看台上惊呼连绵,南台端坐的望荆王圆睁双目,怎么可能如此?这一仗没打就分出了生死!九头鬼胎竟临阵噬主、拜母于红衣娘。

新娘煞同时挥手,将手上阴姬丢到地上,跟着她们俯身,混不嫌腌臜将九枚小小鬼胎轻轻柔柔抱在了怀中,转身向回走去。来到苏景面前,九位新娘煞向他托起了怀中的小鬼。

小鬼到了苏景面前,呜呜哭得愈发可怜了

凡眼看来,只道糖人的‘红衣蒙面姬’比着望荆王身后彩女厉害千倍,伸手一掐脖子‘彩女’就被种下鬼胎、破腹惨死全无还手之力,惊呼过后四方看台再陷死般沉寂。

可实jì

里这一战九位新娘煞只是摆设,就做做样子罢了,蛊惑小鬼反噬、害阴姬惨死者——中土幽冥、阿骨王!

与之前龙煞惊疯剑蛇颇有几分形似的,这些小鬼并非自然造化,乃是修家邪术炼化而来,小鬼虽凶狠但灵智混沌,平日里听主人的话就是他们的本能,可这一次苏醒过来,它们同时察觉幽冥王驾气息.

得了王驾神识指引俯首听令又是更高一层的本能,登时噬主脱壳赶来见驾。

来自中土的冥间王公,在驭界也有权威?这不奇怪,两个世界彼此相连,虽尚未探明但可以肯定,二者之前必有深厚渊源,谁敢说当初以神力开创中土世界的那位仙尊,不是这驭人界的拓创者?谁敢说曾在中土幽冥称帝建造轮回的阎罗神君,与驭界的轮回全无干系?

那九个阴姬都看出苏景王袍不凡,但做梦也想不到袍子竟会有这样大的威力

没人能听懂九头小鬼的哭诉,唯独苏景有王袍在身能解其意:小鬼是凶物,也是惨物。逆造化而生,时时刻刻都在受巨痛煎熬,偏又因为本能克制让它们无力反抗,来自‘主人’的滋养越浓厚、它们越强dà

,煎魂熬骨之痛也就越强烈,真zhèng

生不如死。

苏景叹口气:“莫怕,没事了。”言罢袍袖挥动,九头小鬼尽数收入袍内,有王袍相护可保得它们不受痛苦,正宗冥法炼化可渐渐化解它们的‘逆造化之罚’,这九头小鬼遇到苏景才算得遇明主!

三尸还在坑边蹲着。大天尊老成持重,见这一战分出胜负,非但不开心反还摆出一状痛心疾首的模样:“破腹夺胎啊,何等恶毒之事,这苏锵锵,几个月没跟在身边听我教诲,就学得如此歹毒了!”

破腹夺胎啊,被雷动如此一说,苏景登时变作邪佞妖人。

二真人主掌私欲,见苏景平白就抢来九个小鬼手下。只觉心花怒放:“天尊此言差矣。救苦救难,是我正道本色啊。”

三神君从旁看热闹,精神集中在那九个小腹开血洞、身体仍在抽搐的阴女,笑道:“哟呵。想不到来到此间。还能见识天魔宗的嫡传绝学。”

雷动和赤目正要就着苏景‘是正是邪’好好争上一番。听得拈花之言立kè

不争了,眉花眼笑异口同声:“不错不错,天魔绝学。”

辛辛苦苦养得鬼就这么送给苏景了。为他人作嫁衣裳嫁衣裳,天魔绝学。

只凭王袍在身,一念毁去望荆王随行九个养鬼阴姬,夏离山。

之前阴蜓卫被夺旗,望荆王颜面大损,但毕竟只是阵亡七百人,阴蜓卫真zhèng

实力犹存,生气则已还谈不到心疼,可是此刻那九位鬼胎阴姬先帝赐与他的‘镇宅’大啊,居然如此憋闷惨死,驭人亲王心痛如绞,连眼角都忍不住地跳动。

天残地缺双叟追随王驾已久,不等命令身下云驾祭起,腾空飞入擂台,要为自家主上分忧!

南台上两个半身人动了,坑边三尸也同时‘哈’一声怪笑,纵身踏上童棺追落擂台,矮子对矮子,天经地义。

双叟落入擂台,目光如电望向三尸:“怎么,由你们三个送死么?”

三尸正要搭话,不料身后苏景淡然道:“何须他们三人出手,两个娃娃取你二人项上人头。”

乖乖、六六欢呼似的答yīng

一声,把肩上的轿子交给新娘煞,跟着迈上几步身形滴溜溜地一转,须臾间枚枚春笋破土、嫩竹迎风而张,擂台中央迅速长出半里多竹林一座,稚嫩笑声再度传来,一对娃娃手拉着手,站到竹林边缘:“老汉,来来来!林中有无常,等你多时了。”

两个小娃身形滑溜,说完一转身又没入林子不见。

双叟震怒!既然对方找死又有什么好说,斩杀了便是!不过贸然钻林子这等傻事双叟再恼怒也不会做,各自叱喝、扬手,左首老汉七枚天残金环挥击,右首老汉放出地缺三钩飞舞、匡护于兄弟二人身畔。

天残环,一环结生七法,七环相连七七四十九道秘法可同时发难,便是一座大山也能轰个粉碎,何况小小一片林?灭了林子,林中小娃自也得变成骨肉渣子!却不料,当第一环上第一法才触碰边缘翠竹,那片竹林突兀疯长,自半里林陡扩为十里林,双叟身法了得却快不过林子扩张奇速,身形顿时被湮灭其中。

身陷竹林,双叟不愿冒险多待,正想要抽身飞天去,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轻柔动听的年轻女子声音:“走不了了,安心赴死。”

双叟这才身边有人,急忙行法护身转头观望——碧裙女子长发、赤足,正荡秋千,她的笑容明浩却是天生‘异类’:目环三瞳。由此她的眼睛迷离、妖冶。

不止一个陌生女子,还有个陌生光头小子,同样也是僮儿,此子正认认真真给师娘推秋千。年轻女子转头童子:“打得过么?”

参莲子二话不说,身形遁化青光一道,直接向二叟飞扑出去。

同个时候秋千空了,不听不舍得让夫君的开山大弟子独自冒险,也告出手。

林中恶战掀起,外人再看不到竹林内的事情,只得见竹林剧烈颤抖、竹叶哗哗摇摆。糖人稳稳坐在轿子里,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枚琉璃瓶,内中盛放了十几枚红豆。

瓶子在手中把玩,琉璃清透红豆艳艳、相映成趣,夏离山笑眯眯、很开心的样子。

盏茶功夫后,竹林平静下来,但没人出来。

看台上人人屏息,拭目以待,再等片刻,忽然林中传来对话声:

“你来砍吧。”

“你是阿哥,你来砍。”

细鬼儿声音。两个娃娃在林子里不知商量什么。

苏景也好奇,扬声问:“砍什么?”

“启禀嗲嗲,您不是说取他们项上人头么?”囡囡的声音,回答同时不忘告状:“阿哥胆子小,打死人以后不敢割脑袋。”

苏景咳一声,笑道:“不要人头了,尸体留在林子里做肥料吧。”

数不清第几次,轰一声看台再掀喧哗。

望荆王身后九位彩女从未当众出手过,外人难知她们的底细;可天残地缺双叟是早已成名的前辈高人!那竹林哗啦啦摇动一阵,一双得道高人就就死在了两个连尸体头颅都不敢割的小娃手里?

“啊!”望荆王怒吼出声。胸肺间逆气窜行。憋闷之下连头皮都在发炸,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极怒,但事情慢慢进行到现在他至少能明白一重:再不能被糖人牵着走了,每走一步那糖人都拿刀割去本王一块肉!

有关望荆王身边高手、随行精锐不是什么秘密。平日闲聊时苏景早都向炎炎伯问得明白了。炎炎伯不知dào

的事情苏景凭鬼袍冥眼也都自己看清楚了。

是以他一次发难一个坑。只要望荆王迎战,必定一个跟头栽进坑里。

望荆王扬手想要拍桌子时才发xiàn

桌子早已被拍碎了,就势挥手。纵声怒叱:“邪法!妖术!害我忠良!与我斩杀,除夏离山活捉,余者尽做诛杀!”

苏景纵声大笑:“邪法?妖术?”

望荆王吃亏学聪明,再不肯与苏景搭话,吼喝传令:“杀!”

王令下,精修者取法宝在手,大军中号角连连,威势轰荡这就要挥戈开战,便在此刻远天处突然炸起一声巨响,洪钟大吕,浩浩天音,随即之间一条血光大道自天际铺展开来,直直落入擂坑,一个高大人影昂首阔步,沿血路急行:

杀猕巨人顶天立地,身披万丈霞光,此界生灵无人不识:供奉于神庙,永远高高在上享shòu

香火的那位护法帝尊,赤武大帝!

赤武大帝再显真灵,口中四字如龙吟虎啸:“安敢无理!”

血路此端落入擂坑就在苏景轿前,彼端则落在灰山,仍是苏景挫世子的那座仙祖祠,神像显威灵何止一祠一像?

“安敢无理!”第二声叱喝,第二道血路铺天,第二位赤武大帝金身结像,急急赶来;

安敢无理!第三道血路铺天,第三位赤武大帝;第四条路,第四位赤武一个呼吸功夫,前后三十四道血路,远近三十四位赤武大帝,一路并一路,一像接一像!

自灰山至离火城,路途遥远漫长,其间要经过四十七座古人掌管的城池,四十七城池中有三十四座规模不一的仙祖祠堂,苏景一路走来没闲着,凭炼化的青果,每过一祠便会勾连起一道赤武大帝神位灵气,只是当时未让其仙灵,都留到了此刻。

三十四祠,堂堂显灵。

三十四位赤武大帝,尊尊显身。

不等众人明白怎么回事,三十四灵像已然置身巨坑,先对轿中糖人含笑点头,再转身目寒如刀注目四方,又是一声齐齐天吼:安敢无理!

何等惊骇场面,四面看台人人心惊肉跳,半数呆若木鸡僵立原地,另半两腿发软一跤跌坐于石台。

苏景口中还是先前四字反问:“邪术?妖法?”,糖人的大笑声响亮:“个个拜神,拜来拜去拜得忘了祖宗、瞎了心眼!真相就在擂中,是帝尊显灵还是蛊惑人心?凭尔目凭尔心凭尔虔诚,自行分辨吧!”

看台上百姓骇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四方军兵、护驾修家个个都有修行在身,是以他们比着普通百姓感受得更清楚,三十四座灵像座座真实,又哪有幻术能如此逼真,明明白白就是帝尊显灵了由此他们心中比着百姓也更惊诧更仓皇,一边是亲王军令一边是仙祖真灵,究竟打是不打?

就在此刻,突然又一声轰隆大响:擂坑旁,白鸦城,一枚金红火球冲起、于城池顶上九丈处轰然炸碎。

也不过是磨盘大小的一枚火球,于其爆裂之后竟炸起了满城、冲霄大火!——

大章节,我自己感觉读起来的话和分成两章没太多区别,可能还要更过瘾一点,不过一更对数据帮zhù

就比较不够力了,所以求下票哈。这章琢磨了半天,没找到能割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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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七章 冤死得

(二合一章节)

也不过是磨盘大小的一枚火球,于其爆裂之后竟炸起了满城、冲霄大火!

火球?

可怜这世界不存日月星辰,在场无数人却无一识得,城中先冲腾再轰碎的,分明为一盏金轮.

那是一轮苏景以阳火正法凝结的小小太阳!

师叔陆九代兄长传于苏景的帛绢上,记载妙法无数,其中大半都有境界限制,苏景每破一景、都有资格修习新的法术,只可惜小师叔实在太忙,之前几百年里都没能抽出太多时间来仔细沿袭。

但破无量、斩玄天后,因六耳封印松动和叛徒叶非势力显露、未来将有重大战事之故,苏景暂停境界修行,转回精力专攻斗战之术:与杀猕归仙精炼剑术、研读无双传承炼化秘法,当然也少不得本门功课、从帛绢上寻找适合当下情形的阳火杀法。其中,便有一道阳火杀阵,刚好可在踏入元神境界后做修持祭炼。

是杀阵,阵名却全无杀气,唤作:扶桑。

扶桑是什么?是为神木,金乌诞生、修liàn

、栖身的所在,换言之,扶桑树就是三足金乌的老巢。即为老巢,岂容外人踏足!阳火杀阵‘扶桑’,取得就是此意,行法布禁,阳火绝杀,敢入阵半步,焚骨灼魂让来人死得连一点灰烬都休想剩下。

帛绢法术样样不凡,杀阵威力自不必说,尤其奇妙的是这道阵法布下后真元隐没、法力敛藏。几乎全无禁制法术成形后的灵气震荡,敌人入阵后浑然不觉已经置身于险地,自帛绢上见到‘扶桑’阵法苏景当时就笑了,这么映衬心思的法术哪能不学。

阵法修习有成,但一直没什么机会施展。来到驭界、捡到白鸦后屡屡遇人探城,自然勾起了苏景的心思,于冰城内布下了一阵,心里琢磨着说不定哪天能抓条大鱼从雪原到夏境,苏景扛了一路的白鸦城里什么都没有,但这冰城本身就是一座凶狠火窟。

阵法布置完毕后。也曾有过修家潜入、刺探。不过等闲之辈的性命还不如苏景的阳火‘值钱’,小师叔不屑动阵,直到此刻,一道心念流转、‘扶桑’杀阵爆fā

。白鸦城化作阳火窟!

阵通神。城内大火翻腾崩裂。对城外包裹的玄冰却丝毫无损,剔透冰晶包裹赤红烈焰,小师叔手上的好法术、苏锵锵眼中的好景色!

只是坑内动兵。有大动干戈之势,糖人却动念去烧坑外的冰城?

点火取暖还是放火助兴?这是何等呆傻行径,以至看台人众还道城中大火并非苏景所为,而是望荆王密令焚城。

可望荆王看到城内凶火冲腾,脸上大惊失色,想也不想脱口就叫道:“救火!速速救火!那人城池大火不灭尔等个个处斩!”

驭人王驾身边从众暂顾不得去理会苏景,纷纷施法或挫土养沙或呼云唤雨,霎时间擂外天空风起云涌,轰轰大雨与万钧沙同时奔袭冰城。可城中燃烧的是什么?天道正法、金乌真火!一轮红日照耀阴阳世界,放眼天下无不可烧,管它是土还是雨、是山还是海,若金乌真个震怒,万事万物入火来皆可做燃烧之柴。

普通水、土入城,非但未能减弱丝毫火势,反变作火上浇油,只听得轰隆一声,城中烈焰瞬间暴涨,煌煌金红阳火焰又猛地拔高千丈。

望荆王须发贲张,哪还有丝毫王公风度,双目如刀怒视苏景,厉声叱喝:“夏离山,尔敢”

刚说五个字,怒骂尚未真zhèng

出口,突然冰城中冲起连串凄厉长嗥,一道人影自城中冲出、周身上下处处残火,飞遁之中身形摇晃、逃得狼狈不堪。

这等凶残火阵,竟还有人能从城中逃生?擂坑众人无不吃惊,有些心思灵活之人已然大概猜到:城起火、望荆王又急又怒,莫不是因为此人在城中?如此一来事情就理顺了,望荆王遣人入冰城探查、夏离山纵火焚城想要烧死此人。

不过逃出来的又哪里是个‘人’,那道影子体色幽绿,皮肉如雾,五官扭曲煞血披身,分明是一头凶魂厉鬼。

夏离山轿旁,糖人唐果微扬眉:“这鬼物哪来的?”

九头蛇的灵识了得,可直到恶鬼逃出城前他都一无所查,本还在纳闷好端端苏景为何要烧城。

“附于望荆王体内,杀猕厉魂,开擂前就到了。它身份大得很,连望荆王都听他的话。”苏景密语回答。

厉鬼由望荆王藏于体内,此獠修为精深,无论金乌神目还是相柳凶识都难查其存zài

,可苏景‘看’鬼靠得是阿骨王袍,蟒袍加身、再凶猛的丧物也休想逃过苏景辨查。

是以杀猕厉魂的一举一动早都被苏景收入眼内,不过苏景没去点破罢了。

开始的时候杀猕魂无甚异动,偶尔传声望荆王指点一两句,望荆王听或者不听厉魂也无所谓,到得白鸦城开、三尸执扇挎红大摇大摆出来,杀猕魂对冰城重视起来,自王驾身内悄然遁出,潜入白鸦查探。

杀猕厉魂高深莫测,苏景估计若不把‘丈一、屠晚、和尚’等等这几样自己最大的本钱翻出来,怕是斗不过此獠,不料对方主动钻进‘扶桑’杀阵去了,这可再好不过了。

冰城内扶桑阵苏景殚精竭力、前后布置了两月有余狸猫斗不过豺狼,可阵法是做什么用的?布阵中,每天狸猫都把自己一次扑击之力存入阵眼,一点点积攒起来,直到杀阵发动、聚力成杀。

厉鬼入城,扶桑阵起。

坑是苏景挖的,但人不是苏景推进去的。是他非要往里面跳,所以苏景觉得自己这次不算坑人。

其实这也算得苏景心思独到的地方:一座醒目冰城带在寸步不离,不许外人入内,城池显得玄虚神mì

,旁人只道内中藏了他重yào

之物,谁又会想到如此这醒目异常的城只是个醒目异常的陷阱!

太醒目了,反倒让人辨不出真相。

只是苏景没想到那头杀猕凶魂本领如此高强,竟能破阵逃生。

厉鬼身上仍有阳火未熄灭,被烧得惨嚎不已,身法急急向着望荆王扑来。阴丧凶物。本相为生前模样。但被烈火烧得太狠以至失去了形状、更难再维持隐身法术,由此在场众人无论修家还是凡俗都能看到它、看得出它是恶鬼却又辨不出它是杀猕阴魂。

望荆王身边护卫见恶鬼袭来哪能不理会,同时冲起迎敌,不料身后望荆王怒吼传来:“滚开。统统滚开、让路!”

驭人王驾飞身。叱退护卫。疾飞向前亲自去接应恶鬼。

于此一刻,擂上夏离山又开口了,声音平缓、语气中颇有些无奈意味:“今朝驭人皇帝。两重昏庸之罪,其一为老眼昏花”

话里藏蕴真气,声声远播、字字清晰入耳,场内众人也不知该怎么去评价这个糖人了,连串异象频发,让人目不暇接、更扰得人心神大乱,如今糖人又无端指摘起了万岁,这话题他是从哪里扯出来的?

苏景话说一半的时候,望荆王已经接应上那头被烧伤的恶鬼,只见两人在空中一碰,恶鬼就此没入王爷体内,消失不见了。

“皇帝老眼昏花!自家胞弟遭恶魂附体夺舍却浑不知亲,仍委以重任这不是眼花、是眼瞎!而妖孽称王,国统何在!”后半句,苏景语做铿锵,皇帝的第一条罪状数过。

苏景话音未落,那三十四头赤武帝尊灵像同时开目怒视、戳指怒指望荆王,振喝化天音、夺人心:“妖、孽!”

四面看台惊呼一片,糖人之言入耳亦入心,堂堂望荆王竟被恶魂夺舍,是个傀儡?

这脏水不止是糖人泼的啊,有赤武帝尊灵像鉴真鉴证!更要紧的是,望荆王‘身携’厉鬼为机密事情,除那位国师弟子外无一人知晓,望荆王身边随行明里暗中的精修心腹都晓得王驾不修养鬼驭魂的本事,此刻亲眼看着王爷一反常态、接应着一道厉鬼入身

望荆王暴跳如雷!那厉鬼无论辈分还是身份都比着自己高得多,它被烧成重伤,回京后皇兄必然治罪下来,再听得糖人张口就诬陷,大怒之中喝道:“大胆”

眼见人心涣散,这个时候国师大弟子不能不为望荆王分辨,也同时开口:“你可知”

王驾骂两字,高僧说三字,不等他们再向下说,坑底糖人夏离山猛纵身跃出小轿,与三十四尊先祖仙灵大像一起昂首望驭王、又次齐声开口一字喝断:“杀!”

哪会再给对方留下分辨机会,怒喝之中三十四尊大像冲天而起,挟雷霆震怒飞扑望荆王,这便要除妖魔、清君侧。

审断公事,国师首徒与望荆王会审夏离山,怎会一下子变成糖人揭真相判望荆王实为恶鬼傀儡?

场面乱、心神更乱。无论王驾是真是假都容不得糖人随意打杀,无论是不是从京中来的、此间每个武士和修家都护驾有责;可现在正扑来、要斩杀望荆王的是那仙祖祠内、神帝龛上赤武帝尊仙灵,是这场内所有驭人古人丁人刽人自懂事起就跪拜供奉祈愿求福的信仰之一!

打还是不打、又该怎么打?人心彷徨,但仙灵决绝,怒声吼、扑袭去、举手捏杀印,扣落!随即那一声轰动巨响,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吧,声浪蕴怒横扫四方下一刻灵像消失、天地隐没,浓浓大雾冲腾弥漫!

以炼化掉的青果气意勾连赤武真君神像灵犀,请驭人仙祖仙灵,吓人不难,可杀人做不到,因为苏景的境界不够。想要指挥灵像动法杀人,除非苏景自己也是飞天金仙。是以真zhèng

要打杀的时候还得靠苏景自己。

收拢自南荒狐地的大雾炼得三变:本相迷雾、白玉长弓、白狐暖裘。其中最最好用、也是苏景喜欢的仍是此宝的本形本相饱蕴狂狷气意的大雾,突兀充斥擂坑。

无论精深大修还是浅薄刽卒。深陷雾中就只剩‘三尺’,目力再精强、看不到三尺之外;灵识再敏锐,穿不过三尺外!唯独这怪雾不封耳识,人人都在惊呼人人也都能听到惊呼,可看不到探不到,由此心头更慌张。

观擂的平民百姓顷刻大乱一团乱跑乱撞人仰马翻,数不清多少人就此摔入深坑。兵马也比着百姓强不了多少,深陷迷踪大雾人人心中惶恐,即便还有忠心卫士想要舍命护主,奈何现在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晓得。又谈什么保王护驾。

不过大雾来得快散得也快。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弥漫四方的大雾就那么一下子消失不见。

天地重新明朗,视线与灵觉又复清晰,众人第一反应是望向之前王驾所在地方:空空如也!

望荆王不见了。

找不到王驾。再急忙转目去看坑底擂台。夏离山、僮儿、唐果、三个矮子、六对新娘、三千猛鬼夏儿郎擂台上所有人都在。似乎根本未曾挪动半步。三十四尊仙祖灵像也已收势力、重新环绕在糖人周围。

坑底糖人一部一个人都不少。

何止没少,反倒还多了一个:就在帝尊灵像身前三丈地方,一位驭人横身地面。心口破开大洞、天灵深深塌陷,赫赫然正是当今万岁御弟,望荆王。

已然死得透了。

毫无意wài

的,寂静擂坑中猛又掀起无数惊呼。

凡事都有个积累过程,从十八雪原争擂、糖人那一声‘夏儿郎、卸衣袍’大令开始,夏儿郎残杀雪原四部凶兵,恶人磨夺旗于驭人阴蜓卫,国师弟子提起公事望荆王亮袍立威,三个矮子率凶物出城,夏离山更袍扬施,九彩女与双叟殉身,三十四尊仙祖仙灵,玄冰城大火突起,恶鬼遭闯与王驾汇合,糖人道出王爷实为被附魂傀儡,灵像出手伏魔大雾弥漫八方,最后大雾散去望荆王惨死样样惊心动魄,可所有这些事情加在一起也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光景。

到了现在,八方人众的心情已然无法用言辞形容,心中只有一问‘这夏离山到底是人还是鬼,是仙还是魔’,而他们再望向苏景的目光,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炎炎伯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当初灰山神庙前,世子骄狂被夏离山请来仙灵点上一句‘不成器’,由此断了前途;如今世子他爹再来,干脆就直接弄死了?!且还不是立kè

取其性命,先夺精锐兵旗、再杀精修手下、最后斥其妖孽当场击毙,这糖人的手段未免太狠辣了些。

惊呼因本能而起,四面喧哗,但满天兵马并无异动,全都呆立在原地。因糖人身前,有仙祖帝尊灵像相护。

仙祖显灵堪称神圣事,望荆王的地位一人下万人上,若灵像去杀王爷众人护卫有责,非得出手不可。可是现在王爷毙命,大军就此去冲击‘仙祖’那是万万不敢的。

苏景不去看望荆王的尸身:“望荆王被恶鬼附体,至少也还是驭人的皮囊。可其他什么闲杂东西,无端来搀和驭人间的事情,配么?”

这话题来得莫名其妙,尤其后半句,没人听得懂。夏离山对着南台众人扬了扬手,这时众人才看到在他手上不知何事多出了几段红绳,本来是要一条绳子,但被利刃截开、斩断成了四五截。

老宰相的儿子、外姓王的胞弟,来自京师中地位崇高的几位贵人认出了他手中的红绳,面色又是一变,不自禁转头张望找不到那个人。先前大家都把精神放在望荆王身上,由此当大雾散去后,谁都不曾留意南看台上,除望荆王之外,还少了一个人:国师大弟子。

国师弟子并非肉身凡胎,乃是驭皇台仙祖神祠正殿内一根吊钟红绳,受熏陶得造化、获点化开灵智,又修行漫长年头才得脱本形化得人身。

如今这段红绳四分五裂,被苏景拿在了手上,国师弟子的下场不言而喻。

借一场大雾,诛望荆灭红绳,连杀场中两个最最重yào

之人!

夏离山笑了下,语气漠然:“王爷被附体,皇帝不查,一重昏庸;绳子算什么东西,皇帝派他来问驭人家事,两重昏庸。”

一边听着糖人之言,现在场中两个地位最高之人也在密语商议,宰相儿子传声问外姓王胞弟:“要不要打?”

两个人身份、地位、官职、辈分都不相上下,不过宰相为文官,外姓王是军功封王、为武官,望荆王死后以驭人兵律,此间军马就归外姓王胞弟统带了。‘胞弟’很有些犹豫:“你看呢?”

叹了口气,宰相儿子应道:“糖人有灵像相护,不敢打;糖人杀了王爷和国师弟子,又不敢不打啊。”

是废话,但也是再明白不过的实情了,进退两难。

稍顿,宰相儿子倒是有决断了:“打或不打都不是个事,那就看打不打得过了!”

这倒是句痛快话,里外都难办那就不琢磨这一重了,就看能不能打得下来,能就打,不能就别打。

外姓王胞弟摇了摇头。糖人身边实力不菲,那场怪雾如果再来、纵然提前有所防备怕也不好应付,不过这些都还好说,关键是现在他们谁也看不穿糖人是不是还有其他依仗。

糖人的态度摆得太高了!

再就是军心动摇,莫说麾下兵马,就连诸多贵人现在对苏景也是畏惧远胜憎恶。

这个时候坑底夏离山忽然开口:“哪位主事,还请当面细谈。”说完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笑了,抬头环顾于四面看台:“公事审断完毕,大家好走。”

之前王爷要清场,‘糖爷’不让走;如今王爷死掉了,大家就散了吧。

后面或许还能有热闹看?看个屁,谁也不愿和着煞星再多相处片刻,看台上有是一阵大乱,无关人等争先恐后地撤走,苏景全不理会,径自望向南台贵人席位。

宰相儿子,外姓王胞弟愈发踌躇了,见面细谈?下到擂上去?身边重兵相护还嫌不够了,迈步下去万一被灵像伸手一指鼻子尖骂声‘妖孽’哪受得了。

正犹豫难做决断之中,坑底糖人笑道:“大人莫踌躇,我上去就是。”说着做回轿子,伸手拍了拍轿杠,一对细鬼口中长呼:“退避四方、挡路者死!嗲嗲起驾”细鬼每次起轿喊得词都差不多,但每次也都不一样,估计他俩也没有个统一辞令,每次都是现想现喊,反正兄妹心意相通,喊出来肯定异口同声。

小鬼儿登风,小轿摇摆,向着南看台荡荡飘去,就只有苏景和一双僮儿,其他大队人马都留在了擂台上。

是胆色还是轻蔑?至少南台贵人见状心里踏实不少。

轿子落下,其他地位不够之人撤步退开,宰相儿子与外姓王胞弟并肩迎上。

小鬼掀轿帘,苏景一贯淡漠语气、开门见山:“望荆王是携鬼而来,并非被鬼附身,他是被我冤死的,但他死得不冤。”

他被冤死,但他死得不冤!——

今天也是二合一,看了下,大概五千七八百字,比着两章少了一点,大家包涵,主要是今天一个同学家出了点事,得赶过去看看,估计十二点前没空码字了。

空前想念存稿君。(未完待续……)

第七六八章 琉璃城,火金铃

他被冤死,但他死得不冤!

明知望荆王未被恶鬼附身,请仙祖仙真灵,斥其妖孽强加罪名当众正法!行凶之后却又对宰相之子、外姓王亲弟坦言真相。

嗯,是我冤枉他。

两位贵人都没想到糖人竟把话说得如此直接,驭人今朝宰相复姓千马,其子名唤千马归中,闻言皱起眉头,未应声。

外姓王胞弟名唤宗旺,武将出身半生杀伐,说话时语气中自有一份威严带出:“明知王驾冤枉?夏先生轻轻松松一句话,便是逼我与你生死相见了。否则我回京无颜再见圣上。”

绝音法界布下,几人密探,此刻在遮遮掩掩地说话是为不智,心中有想法就直接撂出来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生死相见?分不清是觉得无聊还是心底不屑,糖人笑了起来,懒得去接对方话锋:“望荆王非死不可,我诬他被厉鬼傀儡,已经是留面子了,给今日驭人皇帝留情面。”

喊打喊杀,外姓王兄弟宗旺硬着头皮去应;审案断事,宰相公子千马归中咬着牙来接,当即反问:“望荆王非死不可?”

苏景‘嗯’了一声:“灰山神庙前,他儿子冒犯于我,但小孩子不懂事,且不知我是谁,不知不罪、略作惩戒便罢,我不伤他性命;望荆王就不一样了,既知灰山前事情,知赤武帝尊为我显灵仍要来做试探,死罪了。将我放在离火城外晾上三个月。死罪;让我仍与之前一样入这雪原擂,死罪;见面后直呼我名,死罪;对我大呼小叫冷嘲热讽,死罪;纵手下与我部署相斗,死罪”

连串死罪在身,死得不冤枉。

可这番话另还点名了一个关键:试探!

千马也罢、宗旺自能听明白其中意思:来做试探是皇帝的命令,是以犯下死罪的是皇帝。这糖人不是非杀望荆王不可,而是这次皇帝派谁来试探,夏离山就要杀谁,不管被斩杀的人是谁。此人都是皇帝的替死鬼。

当众诬陷望荆王为厉鬼附身是给事情留一个缓和的余地。未做绝;今日行凶直接杀了望荆王则是向那皇帝示威:他是替你死的。

只因稍稍怠慢,出手诛杀一位当朝王公,这是何等凶狠更是驭人再也熟悉不过的‘霸道’。

这是驭人的霸道,驭人的行事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错了错了。苏景扮的就是驭人。他所作所为。皆为驭人手段。今日擂台上所有与白鸦夏离山有关的杀戮统统都是残杀、虐斩。包括让恶人磨来扮夏儿郎而非本领更强的损煞僧,这些安排、做派不是没道理的。

千马、宗旺对望了一眼,宗旺声音沉沉:“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口中几次提到‘我们驭人之事’、行事风格狠辣凶残的糖人。

夏离山一哂。摇了摇头,但他目中之意再清楚不过:问我为何人,你们两个还不配知dào



不答其问,苏景径自道:“回京去吧,带我口讯与皇帝,我会在此等候七天。”

这些话非得问明白了不可,千马归中问:“等什么?”宗旺问:“七天之后又如何?”

“等今日驭人皇帝一个说法。”神情中显而易见,糖人有些不耐烦了:“七天后若不见消息,夏离山启程赴京见驾。”

赴京见驾,说得还算客气,可只凭他今日所为七天之后糖人上京,这一路上引动仙祖灵像、率领虎狼纵火海开血路杀过去吧!

“话止于此,两位请便。”轿中糖人向后依靠,坐得更舒服了些,轿帘放下一刻苏景忽然又笑道:“来日有暇,来我霖铃城中做客,风穿霖铃,好声音。”

天上一座金宫掠影,地上一座刚被大火烧过的白鸦城,‘霖铃城’又从何谈起?这等细节末枝两位贵人无心追究,随口应了一声,眼见一对细鬼儿把软轿抬欲离去,千马归中又急忙开口:“夏先生之言我两人会转呈圣上,不过先生总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轿中苏景声音带笑,似是沉吟了一下,又笑道:“好吧。”

笑声落下时候,忽有一阵阴风不知从何而来,卷动着轿帘微微一荡,就于着帘儿晃动的须臾,千马、宗旺两人又见到轿中糖人又哪里是一个糖人,虽只白驹过隙一晃间,但两个人看得一清二楚:在轿子里端坐的,岳峙渊渟气凝如玉,上上驭人!

啪、啪,两声轻响,轿中人拍了拍内杠,细鬼儿得令放声长呼:“千里肃穆,万灵噤声!恶鬼俯首、怨魂退散啊!起驾喽。”

架风飘摇,小轿归去。

两个贵人却仍震惊、于原地呆立,直到糖人离得远了,千马归中才转头望向同伴,声音干涩:“你可看清楚轿中人的眼睛”

宗旺的目光里满是惊骇,僵硬点头:“青线!”

外族不晓得,但驭人族中自有传说:一道青线隐隐、纵穿于眼眸,是为归仙之兆。

眼睛里有青丝一线的,是为破宇逍遥去、飞升又复归的仙家!

驭高人不与小辈为难,夏离山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两位贵人压下心中惊骇,绝音禁法不急着撤去,先仔细商议了一阵,千马摆了摆手又把场中几位权位重身份高的同僚唤到身边,不打是不打,但也少不得一番部署,谁家高手来监视糖人动向、那队军马来做支援等等,安排完毕后两个人挥散全场,自己也带着人离开了。

‘荆发苦修’、‘阴蜓卫’主力望荆王还遗留下大把手下,但又哪还有斗志,垂头丧气整队撤走。

千马、宗旺同路同行,雪原擂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俩沿途上少不得再做仔细商议,也就不再分开云驾,于重重兵马护卫下自擂坑冲上高空,人到高空时心底滋味复杂,因糖人欺势太狠不甘、因能全身而退觉得庆幸、因来日回京呈报此事会不会引得龙颜大怒忐忑唏嘘中忍不住低头再鸟瞰这要人命的地方,不料一阵绮丽光华忽然从地面流转开、迷人眼。

定睛一看、免不了又是一阵惊诧:玄冰内、白鸦城彻底变了个模样。

一场大火肆虐,本应毁灭一切,可白鸦城未化灰烬:七彩旖旎,清澈却又迷离的那一座琉璃之城!

阳火恶,焚天化地;阳火善,滋养乾坤;阳火入斗战,一滴火焰烧穿浩瀚汪洋;阳火做祭炼,八荒六合尽化煌煌金玉!‘扶桑’阵中一场杀灭,白鸦城上精巧焠炼城门上匾额高举,霖铃!

这城已被苏景改了名字,从此驭界再无雪原白鸦之地,只剩离山霖铃之城。

金玉琉璃的城池,裹挟于玄冰内,当天光照射何等绚烂,但还远远不止,城墙、屋檐等等所有建筑、所有地方,被挂满了一枚一枚阳火凝淬锐金而成的红色铃铛,当有风掠过,全城铃儿轻轻摇晃,叮叮悠响飘摇弥漫。

贵人恍然大悟,这就是夏离山提到的‘霖铃城’。

“苏锵锵,以前没觉得你怕老婆啊!”苏景一行进入城中,赤目边走边看边嘟囔:“炼了个城,嚯啊,满世界挂铃铛、改成媳妇名字,巴结的你啊。”

“真人此言差矣,”拈花手摸肚皮,三尸的怪衣服都是在幽冥请顾小君帮忙做来的,专门就为了配‘绣色扇、花烛夜、人鬼屏’,拈花上身赤裸就在脐眼上贴了片金箔,现在摸肚子更方便了:“这不是怕媳妇,这是疼媳妇,哄得小不听开心了,就不回去闭关修liàn

了,留下来专心致志给苏锵锵生娃娃。”

不听出关了,与苏景并肩而行,她的眼睛亮极了,望着这座苏景送给自己的城,左顾右盼时莫耶女子神采飞扬!莫耶女子不喜羞赧,把夫君的胳膊紧紧抱在怀中,全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喜欢这城,喜欢这人。

相比之前的恶战,苏景更关心身边同伴,先问不听:“出得关来,修liàn

完成了?”

不听摇头,笑眯眯地:“好久以前,苏景从南荒回中土的时候我就说过,若和他凑得太近会影响修行,果然是不错的。”

闭关于阿古王台这个地方平时被收敛于法棍内,不受外人打扰最是清净,可这里其实不太适合清修的:当晓得,宫殿是她洞房花烛之处,是她数豆子、放豆子、向外拿豆子的地方。

以不听的根基,修行的时候肯定是能入无我无物之境,这一重肯定没问题,不过小妖女这一趟修行想要得圆满,须得一个漫长过程,其间不完全是忘我入定,还要穿插着回神凝思、体会自身元灵与外间世界的交融呼应。那每次她从定中醒来,立时就会想起这里是洞房啊。

想到了洞房,再想起来的事情可就多了,又多又不能说。

这一个甲子中,随不听一起闭关的参莲子和细鬼儿总能看到师娘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未完待续……)

第七六九章 要紧时刻,正经大事

总会心神迷乱,这一趟修行自难持久,几天前不听就再次从入定中苏醒,想苏景想得心里痒痒的,同时又尽量收敛绮念想要压制芳心萌动,说是天人交战或许夸张了些,但也的确有些‘挣扎’,更要命的是王宫隐于欢喜罗欢棍内,外人难查内中玄虚,内中人却只需动动念头就能探知外间情形,每次醒来不听是一定忍不住要‘看看’苏景的。

是以不听晓得,苏景来到了什么地方,看他装神弄鬼,看他欺负恶人,看他纠结于‘吃到嘴里就是肉’和‘小不忍则乱大谋’,看着外面那个小子富贵但孱弱、温和却凶悍,不听越看就越喜爱。

苏景对不听的情谊绝不会错,娶得这个女子为伴,苏景觉得自己走运极了。

可如果一定要在两人间、就‘用情’二字追就一个深浅,他不如她。

苏景对不听的喜爱,远不如不听对苏景的情意深厚:三千世界,这无穷乾坤之中,不听就只有一个真zhèng

的朋友,一个真zhèng

的亲人,一个真zhèng

的依靠:苏景!

当年齐喜山毕竟山坳中钻出来的小丧修,已然变成了一座世界,不听的世界。

茫茫宇宙万万福禄,不听就有两个心愿:报仇、厮守。只是她觉得很可惜:如果为报仇殒身,不能跟他厮守,很可惜;但两件事如果反过来,为了厮守便不再去报仇,她一样不会接受。

由此不听更为自己庆幸——她晓得,苏景会与自己同仇、同喜!

待到十八雪原开擂。夏儿郎连牙齿都磨尖了入场去准bèi

吃人的时候,不听就再耐不住寂寞了,悄悄默默带着参莲子出关了。她出关时苏景真身还在冰城内

苏景伸手指了指细鬼儿:“我听他们说,你将自己的莫耶灵须和竹叶宝物都炼化了给了孩子?”

细鬼靠着竹叶宝物得春笋法身,参莲子占得便宜更大,他本为草木灵身,干脆与莫耶灵须做融合,如今修为精进不知几许,这还是半途出关之故,待到将来灵须被彻底炼入参莲子体内。大弟子成就不可限量。

一向苏景有问必做回答的不听这次却轻轻摇头。面色显得有些凝重:“这桩修行法度本为机密,我不能随便讲与旁人,但你来问你须得帮我做一件事,我才能对你说。”

娘子的事本就是夫君的事情。还有什么‘答yīng

不答yīng

’的。苏景痛快点头:“何事。你说。”

“不急,你答yīng

了就没问题,留待以后我再请你出手相助。”不听一笑嫣嫣。就此转回话题,说起这次闭关有关三个小娃的修行。

法术奥妙玄虚,即便苏景已经是行家了,可毕竟大家不同宗,不听若想把道理解释清楚也不是件简单事情,是以不听直接略过道理,只说原因和结果:

细鬼儿的春笋法身也罢,参莲子与灵须合一也罢,都是浩大异常且复杂到极点的法术,凭不听现在的修行本难以成术,可不听手边另有一根青灯藤,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藤子神奇,不止自己会挂铃铛,还有‘跑合、掮客’的本领。有青灯藤为媒,从中‘周转’,那两件木行灵宝都随不听所愿,将本蕴法力以不同方式融于三个后生。

这个过程不妨看成‘做饭’,米面生食难下咽,烹饪蒸熟后香喷喷,三个小娃大吃大喝,青灯藤就是那个做饭的‘厨子’。

“那段灵须是莫耶世界的最后残留,我本舍不得把它祭炼掉,可孤须无以为继、世界死时,灵须亦将亡,没得救了。到闭关时我想开了,与其看它枯萎、死掉,不如将它化入有用之身、留下它的力量做有用之事,这也是它自己的愿望。”说起莫耶,不听的笑容浅淡了些。

三尸中赤目忍不住发问:“那又何必给参莲子,你是莫耶人,自己炼化这段灵须更合适。”

“一来,参莲子的体魄神魂与灵须更贴合;二来,我有青灯藤了,它认我这个主人,将来它的法力就是我的真元。”后半句话就是不听这次闭关自己修行的真谛所在了。

最后不听又微笑道:“再就是,干娘对参莲子喜爱得很,待到她老人家飞仙去,参莲子跟我的时间也最长,他是中土的神奇木灵,却是我莫耶人教养、长大的。”

名义上参莲子是苏景的大徒弟,其实这娃娃真zhèng

是莫耶人的弟子,由他继承灵须再合适不过。

听到这里,苏景若有所思,转目望向参莲子这孩子天资奇特,几百年修行下来未见炼成怎样的惊天本领,不过资质与机遇摆在那里,将来定能搅动一片风云、前途无限,本就是莫耶人所教,如今又与莫耶世界灵须相融,苏景有心将把他‘过继’了。

不过这念头暂时被苏景存zài

了心底,现在大家都身处敌境,有什么事情都等回去中土再说。

苏景把目光从参莲子身上收回,又望向三尸,想问问他们来时经过、如今中土情形如何。三尸那边并没什么异常,从紫霄国取来六耳画皮,求请小师娘帮忙祭炼以便带入杀猕世界。

除了那件画皮外,苏景的‘炼尸三宝’也在三尸手上,扇子新娘屏风既是三尸眼中的大好排场、也是苏景的忠心手下,浅寻一并施法做了祭炼,不过时间不够宽松,这几样宝物只能随三尸来去一次。

一次便足够了,而祭炼之中浅寻并未闭关,苏景跨入元神境界,三尸跟着一起力量暴涨,浅寻为中土世界的剑上英魁,又给三个‘矮弟子’指点了一番剑术。

三尸受益匪浅,待到画皮与宝物炼好,三人抹了脖子去往本尊身边,来得时机刚好,正赶上雪原大擂。

不过雷动不等苏景开口发问,也全没解释的意思,大天尊把面色一沉:“苏锵锵,我且问你,你可知我们的处境如何?”

人在驭人世界,满满一座天地尽为仇敌,又刚斩杀了一个驭人亲王,处境怎样苏景自然晓得。

待其一点头,雷动肃容道:“既知大敌当前,说不定下一刻便有无穷杀灭从天而降,如此紧要时候,你怎还不分轻重?我们三个不都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又还罗里罗嗦多问什么,赶紧说一说之前擂斗心得、琢磨下敌人的手段早做准bèi

才是正经!”

三尸心意相通,大天尊引出话题,二真人冷笑一声,接口:“但,正经之中有正经,关键之上有关键,值此要紧时候,还有一桩事情比着御敌更要紧!苏景你忘了,我们却没忘。”

见苏景神情茫然,拈花一声沉叹:“不成器的苏锵锵啊,两位仙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竟还未领会,罢了罢了,我直说了吧:正所谓,小别胜新婚!”

三位仙长言罢,剑鸣如龙剑光闪烁,殷天子出鞘入手,三尸瞪目如虎堂堂凛然:“若有敌人犯境,自有我等抵挡,你二人放心厮混去吧。”

强敌环饲大战当前,此时此刻最最关键之事莫过小别胜新婚!

浑人诨话。

忽然间,欢喜调子大做,花烛夜不止十二新娘,还有一对鬼乐手,得了赤目一个手势立kè

鼓起腮帮挥起锣鼓,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不听那么精灵诡怪之人都被三尸说懵了,偷眼去看苏景。苏景行事不羁但好歹也是正道出身,在离山熏陶多年,早已养成了一份正气,面色稳当轻轻咳嗽了一声,对不听道:“不可辜负了三位仙家。”

话音落法棍亦落,咚一声顿地响,阿骨王墟地下显现,不听只觉眼睛一花,浑人妖怪徒弟恶鬼都不见了,只剩身边良人,置身于王宫之内。

前方寝殿大门上,八个大字龙飞凤舞:来者止步、掩耳静候。那是洞房花烛时赤目真人一来一去、离开前特意写在大门上告诫来人的,之后苏景没将其擦去,一个甲子了、字迹依旧清晰眼前,那晚欢喜仍在眼前。

拉起不听柔若无骨的手儿,苏景迈步向寝殿走去。管他满世界的妖魔鬼怪,时候到了小丧修与小妖女要厮混!

阎罗神君曾说,他老人家主掌幽冥时前后钦封十三王驾,人人得蟒袍人人有金宫,幽冥王驾各自主掌一方,平日都坐镇金宫主理政务、军务,唯独第十四王苏景,没事从不在殿中待着,每次入宫必是带上娘子、一番云雨际会时

入得寝殿,朱门闭好,不听坐在软榻上弹了弹,笑道:“自己的床啊,坐着就是舒服!”跟着又把话锋一转:“先说正经事情,刚刚外面讲过,有件事要请你出手相助。”

这时候旧话重提,未免有些突兀。苏景稳了稳心思,问道:“是什么事情?”

小妖女努力想摆出一派正色,奈何脸蛋红了眼儿媚了声音也跟着软了:“我这衣裙钩带紧扣盘扣密扎,自己解着既吃力又无聊。”

三尸要紧时刻要紧事,小别重聚快去厮混;不听好大一件正经事,请夫君助我解罗裙苏景哑然,自己身边围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无奈且唏嘘,苏景二话不说伸手上前去解裙带。(未完待续……)

第七七零章 羸弱

缱绻缠绵,春风一度。

琉璃瓶中少了一枚红豆。

青丝如云披散开来,他的肩膀做枕,不听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欢愉仍未消退。

翻云覆雨、两人缠绕得再怎么紧密,归根结底也只是‘方式’、向对方说出我对你心中喜爱的方式,而云雨初歇、身体归复平静后,仍流转在心田的欢愉才是不听真zhèng

的享shòu



好半晌,星眸张开,迷离不见了,换而清澈明媚,不听微转头,忽然张口对着苏景的肩膀咬下,吓得小小丧修赶忙撤散修元真修护体,风火双元可不是闹着玩的,再把娘子的门牙震掉两颗那可就不好kàn

了。

一口咬中,可不听也不知为什么咬。是以不听笑了,想咬就要咬了,无需交代。

松开口,不听滚。

好像小猫似的,她打了个滚。不听本躺在苏景怀中,又是向着苏景方向打滚,半个翻身、干脆直接趴在了夫君的身上。

流连片刻,因为角度变换所以苏景在不听眼中的样子稍稍改变,看上去怪新鲜的。长发垂下,将苏景的脸膛笼罩其中,不听笑问,没什么专门话题但也无需刻意寻找,随口说笑:“我沉不沉?”

苏景摇头,他若愿意一座小山都能抗着满处跑,小妖女这点分量算得什么。身体不动苏景目光向下,也笑了:“你挤不挤?”

“挤?”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咯咯笑声中小妖女再滚。

她本在床内侧,苏景躺在外侧,继xù

滚翻下苏景身就直接滚下床了,随即不听跳起来走到寝殿门口。

苏景不解:“干什么去?”

不听不答,轻而又轻地将大门打开一线,贼头贼脑地向外张望,很快眉花眼笑:“没人。”

当然没人阿骨王墟为神殿,谁能擅闯。身形一闪不听回到榻前:“园中有清潭,游水去!”不由分说,拉起苏景就向外跑去。

两个人未着寸缕。自己家里。穿什么衣服。

独处时光总嫌不够。可也不能真就一辈子待在宫内不出去。好在无论哪里、两个人总是在一起的;好在两人都有大好修行与机缘,有机会破道飞天,待到登仙时待到报仇后何妨厮混他一个宇宙无尽

一个对时过去,阿骨王墟重归法棍。小小夫妻穿戴整齐重返冰城。苏景走进平时栖身的夏家大宅内。三尸欢欢喜喜地迎上来,不问春光如何,一个拉起不听两个推着苏景。纷纷笑道:“终于回来,就等你了,快快去做见证。”

小夫妻不明所以,被三尸簇拥着进入正堂,见堂中已被三尸布置起一座香案,案上一块琉璃瓦竖立,临时从房上揭下充当神位,上刻一行小字:莫耶福地、彩虹蓝氏、蓝祈仙神圣大祖母。

三尸给大师娘立了一尊神位,参莲子正在案前垂首肃立。矮子们不忙解释,对参莲子连声催促着:“你师父到了,这便开始吧,快快跪拜向仙祖奉礼。”

苏景何等心思,见状心中登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小别胜新婚’前他还动念要把参莲子‘过继’,原来三尸与他想到了一处去,不过大好弟子不能随便送人,事情稍作变通,让参莲子拜奉蓝祈做仙祖母,这一来参莲子既是苏景徒儿也是蓝祈孙儿。

从此,参莲子就是名正言顺的莫耶晚辈、莫耶儿郎。

苏景心中舒适,这就是默契了,且不提什么‘仙神圣大老祖母’这词汇的不伦不类,至少参莲子从名分上接了莫耶传承是所有人都愿意、开心的。

三尸唱礼,参莲子恭敬做拜,谈不上如何热闹但也欢喜十足,礼毕过后香案撤去,琉璃瓦神位交由参莲子小心收好,雷动对苏景道:“苏锵锵,你不再中土时,离山又出了一件天大喜事。”说到这里,大天尊眼皮低垂,双目半闭,先轻轻咳嗽了一声清嗓子,再重重一咳找自己的声音调子,下一刻猛将双眼圆睁开来,运起一口正宗东土京调:“那一天,黄昏时分夕阳晚照,半座天空湛蓝万里半座天空鎏金烫赤。倦鸟已归巢游鱼沉湖沙,放眼人间处处炊烟袅袅。”说道炊烟响起晚饭,雷动天尊吞了口唾沫。

赤目及时接口:“安详乾坤、静谧世界,却不料,就在这懒懒散散暖暖洋洋之时,陡然间连串龙吟冲天而起,若登上九霄上便可清晰辨得:阵阵神龙长啸间,东南西北四方海面,巨浪凝天龙、天龙冲苍穹,到得天穹弧顶,各方水龙滔彼此纠缠,化作无边龙云!”

“龙吼做天雷,龙云飞如电,浩浩荡荡向着中土席卷而来,天景惊人,惹得诸大天宗戒备、无数高人飞天,但那洪浩之云未入东土境界,过南荒、传剥皮、最终落在齐凤妖国都城天空再转眼、风云变、龙云结煞暴雨化剑,真真zhèng

正一场天海神龙杀劫盖头灌顶!”拈花说话间跳上了一把椅子,手舞足蹈,站得高气势登时不一样了。

两个兄弟说话的功夫雷动不知从哪摸出来个馒头来,吃掉了,精神大振:“催城之劫,但不伤无辜,所有杀法只向一人:我离山一代弟子、齐凤妖国圣天君王——尘霄生!只是我尘师兄赤胆丹心,毕生狂狷但毕生匡护人间,怎会做出恶事引得天怨神怒?这无端端的杀劫从何而来?”

听到这里苏景已然眉飞色舞,但三尸还没过瘾不容苏景打断,赤目伸手一拍大腿,啪啪脆响:“嘿!哪里天怨神怒、更非无端劫数,只因我那师兄,修正道、破肉身、化厉鬼、参冥法、结藕身、破三清、又再悟透大逍遥,修成神仙果,这才天劫降!”

“只见我家师兄,”拈花站得更高了,两位兄长说话的空子里他又搬来一把椅子,椅子摞椅子、这座房子都快容不下他了:“昂首一笑喝退浩荡杀雨、开口一唾啐散满天龙云,度大劫毫发无伤,又是三声大笑,震得天地摇晃万山瑟瑟!”

三尸说话有个习惯,三两句时候不显,长篇大论时大都由雷动开头、再由雷动收尾:“万里杀劫散,无尽云烟消,而那苍穹崩!那金光绽!尘霄生师兄拱手一声大喝:雷动赤目拈花,三位好仙长,今日暂别人间,来朝仙庭再听你们教诲,某去也!正是:生生死死,义气之辈,到头来;人人鬼鬼,仗剑狂徒,飞、仙、去!”

“好书!”小不听开怀大笑,苏景高声叫好。

三尸学先生唱书耍宝可笑,但他们说的真zhèng

是一件开心事,尘霄生师兄看破大道,遁宇飞仙去了。

又一位离山弟子位列仙班,尘霄生。

三尸两个在地上一个在椅上,满面欢笑齐齐抱拳,待得拈花跳下来,赤目摇头道:“神君,你说得有些太夸张了些,尘师兄一口唾沫啐飞了天劫,这这也太”

拈花瞪眼睛:“天尊还说师兄走之前专门跟咱们道别来着,他听见了?”

雷动摆手打圆场:“咱没听见没看见无妨,他们也都没见着不是。”说着手指头往苏景不听点去。

尘霄生悟穿大逍遥问、劫数为水灵化龙云、师兄顺利扛下破空飞仙去,这些事情都是离山传入幽冥的消息,断断不会错,至于其他随便三尸怎么说,三尸怎么高兴怎么编。

除了尘霄生飞仙去,中土地面平静如常,毕竟苏景才离开几个月而已,格局怎么可能有太大变化。灵元大潮依旧,天下修家各得其惠,离山白羽成还在耍着那套体戏,暂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天宗得于灵元潮汐的好处远胜新崛起的修家,只要再没陨星之类的无妄天灾,至少最近百多年里会是个越来越强盛的局面。中土正富强,但反观其‘肘腋之患’杀猕疆界呢?

苏景笑着摇了摇头:“斗雪原擂斗望荆王,两重心得,其一实力未免太过羸弱。”

望荆王这次带来的人,探城凶魂、天残地缺、鬼胎九阴姬、荆发七苦修、六千阴蜓卫再算上一个国师弟子,实力不俗了,可是得分怎么比。

此间不分修道与凡间,朝廷把握了最核心的力量,堂堂亲王,地位上总能当得中土世界一座天宗了吧?

擂台上的连番恶战,望荆王一脉几乎全军覆灭,这其中固然是苏景占了鬼袍、阳火、隐藏实力瞭敌先机等诸多便宜,可如果还是苏景这一批人,随他如何耍心机使手段,若他不动用丈一,有可能挑得了一座天宗么?

差得远了。其他不提,就说最后他放出去的那场狐地大雾,对上沈河、蒹葭、辰光、紫游牵这些中土巅顶人物,怕是立kè

就会被破去,根本不会雾气困扰。

且在雾中苏景真zhèng

出手了,以自己的风火杀法配合剑术去狙杀望荆王和国师弟子,感受的明明白白,这两人的修为不差劲,但两人加在一起,碰上离山樊、龚等长老中任一人,根本没有逃命的机会!

雪原大擂上,唯一算得凶猛的也只有那个探城的厉鬼而已。

仅次于皇帝的高位重臣,就是这样的班底、这样的实力?——

元宵节,请人节,祝兄弟姐妹双节快乐!(未完待续……)

第七七一章 收账

本以为是一场恶战,和尚屠晚丈一剑三样最大的本钱都做好动用的准bèi

了,不成想何止那三件重器,就连小相柳、三尸都未动,不听出手也不过就是照顾了下小孩子。

杀猕世界的实力如此差劲?如果封印开放,又怎会是中土的劫难,根本是这个世界的大祸。

不过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的,三千年前封印破裂六耳冲出,可给离山货真价实造成了不小伤亡。

小相柳插口:“那时离山初立,山中第一代弟子才修行了几个甲子,会不会是那时候离山弱小,由此把杀猕反衬得过于强dà

了?”

“有这个可能,但还是说不通。几位老祖还在山中,纵未飞仙他们的手段、见识也绝不会差,他们花费大精力相助镇士重塑封印,足见他们觉得:六耳为祸患!能让那几位觉得是‘祸患’的东西,怕是天下难寻吧。”雷动摇了摇头,又继xù

道:“何况,南荒那座远古战场杀伐激烈、要七大圣赶来相助;前阵潜伏东土的六耳凶残,连无双城都被它们占了;苏景遇到过两个六耳归仙,前者为残魂后者实力大损,但那也是仙,真zhèng

强者。前后种种,足见六耳非等闲。”

三尸难得说次正经话,得闻者均觉荣幸。

从往昔种种可见,六耳实力绝不会差,也许比不得中土,但也绝差不出太多。如此,苏景之问兜了个圈子又回来了:望荆王为何这么差劲?

这个时候有守城‘夏儿郎’来报,说是炎炎伯叫城。求见上师。

擂台事情了结不久炎炎伯就来了,上师是他唯一希望所在了,不敢不着力巴结。不过他来时正逢‘要紧时候’,帝婿带着帝姬回宫去‘正经大事’,小相柳就让方画虎在城外等着,之后城中人就把他给忘了。

炎炎伯等候了好半晌,忍不住再求请夏儿郎通报。方画虎久居官位,懂得小鬼难缠的道理,少不等奉上财帛,不料‘夏儿郎’不要钱。说道:“下次来时。记得带些鲜活血肉。”

炎炎伯连连应声

苏景点头命儿郎带炎炎伯进来,小不听身形一转,青巾青袍青束带,换上了一身男子装束但并不掩饰本来面目。任谁一眼都能一眼看出她为女儿家。

更变装束。不听挤开小相柳。占了唐果的位置。夏离山是个废人啊,羸弱娇贵,美貌小厮暂时不打算回去修行了。要追随公子左右。

唐果看了看不听,转了个圈子站到苏景另一边去了:侍奉夏公子?小相柳脑子没坏掉、不会巴结这桩差事,不过此行有趣、身份有趣,大大一场好戏九头蛇舍不得就此下台。

炎炎伯被带入夏家大宅,见糖人身边又多出个美貌小厮和一个光头小娃,不禁微微一愣,上师身边的人不停冒出来,算得神奇了,但多问是万万不敢的,恭恭敬敬对苏景施礼,‘上师扬威雪原擂,一战扬名轰动天下’‘霖铃之城剔透无双,放眼春夏秋冬四境难寻之福地’之类奉承一句接着一句。

听了几句,见对方尽说些没味道的话,夏离山微笑打断:“望荆王死于我手,炎炎伯以为,他该死么?”

炎炎伯吓了一跳,但此间也没外人,狠了狠心、咬牙点头:“冒犯上师之人,个个该死!望荆王死得活该!”

漂亮小厮初来乍到侍奉公子务求周到,拍拍挎囊摸出执笔,把炎炎伯这句话抄录下来,放入方盘捧到伯爵大人面前,他说的话,请他签认画押。

不听今天才真zhèng

出关,但早已灵识探过此间好久了,苏景读书学字的时候她也一起学,一行驭界文字写得工整漂亮。

这个押鉴如何敢签啊,炎炎伯脸都白了,口中喏喏想要退阻但一时间何处去找借口,真zhèng

不知所措。万幸,托盘中那张纸忽然燃烧起来,转眼化作灰烬,俏丽小厮笑颜明媚:“不做押,便是无用之言了,我家公子身体不好,还请大人体恤,少废些时间多说些正事。”

话说完又退回到糖人身畔,炎炎伯抹去额头冷汗,心里算是明白了:夏离山身边、个个厉害人物。

“此番求见上师,是为三件事情。最最要紧的,下官有眼无珠,曾冒犯上师,务求您大人大量”

认罪道歉也是废话,苏景直接道:“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下官受人所托”方画虎知趣,立kè

转到话题:“上师可还记得,我曾说过雪原擂甲子局、甲子赌,落注雪原七的那位扎姓驭人?”

姓扎的本为驭人贵族,参与此局买了雪原七,后办事不利被朝廷降罪抄家、贬为庶人。苏景记得此事,笑道:“赢下此局,富贵盈门,要恭喜这位扎先生了。”

炎炎伯摇了摇头:“赢是赢了,可富贵还现在还谈不到以姓扎的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去讨要赌注未免有些自不量力。”

姓扎之人名唤扎广,落难后连在京城落户的资格都没了,搬来了夏境定居,日子过得清贫但也平静,这次雪原擂他也来观战,本就是看个热闹,哪想到自己竟然赢了。

未开擂时,扎广偶尔做美梦也梦到自己赢下这场甲子局,不过因为自己都不信,是以心里明白得很:就算真赢了自己也不能去讨赌注,那是找死。但真见夏儿郎夺魁,自己竟赢下来天大富贵,心中那份贪念立kè

膨胀开来,不舍得不要啊。

不舍又不敢,好生愁苦,于扎广而言,赢可比输要煎熬得多了。再往下看,发xiàn

白鸦城的糖人主不得了啊,请仙祖仙灵、斩当朝亲王、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且那糖人似是高看炎炎伯一眼。

富贵机会就在眼前。总要拼一拼,莫说全部赌注,就算只得其中两三成,也足够大富一方。被褫夺官爵已然对不起祖宗,搏来个富贵至少还能荫护子孙。成则万事皆休,败了了不得不就是一条命么?自己现在这条命也不值钱。

无论汉人驭人或者其他灵智之族,人人体内有‘三尸’,而三尸主掌欲望也绝非简简单单的‘要这要那’,它们都聪明得很,总能为主人找来各种各样光鲜借口。由此欲望变成了慷慨。

炎炎伯继xù

道:“擂比之后。扎广就来找我,盼上师能为他做主讨回甲子局中赢下的赌注,若此事能成,扎广愿以半数所得孝敬您老。下官觉得这也不是坏事。是以斗胆”

事情已然明了。无需再啰嗦。见苏景点头方画虎立kè

收声。

苏景饶有兴趣:“请我去要账?不怕我要来后一股脑吞下去么?”

“扎广说,愿意拼这一回。”场面话就不必多说了,炎炎伯直接给出对方的原话。

三尸都觉得这买卖不错。尤其赤目真人,听到‘要钱’二字眼睛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不过他还不忘问炎炎伯:“姓扎的又许给你多少?”

炎炎伯如实回答:“他没直说,只问我想要多少,我应的是‘先看上师肯不肯出手帮你再说吧’,不敢相瞒上师,追溯往事,扎家势大时也曾对我古人方有过照顾,且这件事里我所做的不过是代口传言、动一动嘴皮子的力qì

。到最后事情如果办成,扎广当是会给我备一份重礼,不过具体多重下官都不会计较的。”

苏景不置可否,径自问道:“甲子局封盘时,落注之人当都有一份文契在手吧?”

“有,有,扎广对我说得明白,文书就在他身上带着。”见上师言辞松动,炎炎伯语气中颇有喜色。

拿得文书在手,光明正大地去讨债,只凭‘让驭人别扭’这五个字苏景就决定接下这档差事了,口中则又是一问:“封于盘内的赌注只是财帛么?有没有法器宝物?”

“肯定是有的,但具体有多少、都是什么宝物下官不知,上师想知详情,下官这就传讯命扎广来白鸦霖铃城觐见。”

苏景点头同意,炎炎伯退后几步、半转身放飞灵讯唤扎广前来相见。

炎炎伯来找苏景是为三件事,认罪求恕、受人所托代请收账,两件事说完,还差最后一事,苏景问:“还有何事?”

方画虎满面恭敬,口中言辞又变得华丽起来,不敢说得太罗嗦,赞过几句后大着胆子带出正题:提亲!

为自己的妹妹方芳猫提亲,向上师外戚糖人唐果提亲。

炎炎伯此举固然是想古人方家和上师一脉捆绑得更牢靠些,但不能就此说他‘卖妹求荣’,自小相依、唯一亲人,方画虎舍不得卖的,盼着方芳猫能嫁给唐果,确是为了她着想:

因为白鸦糖人出世,本就没落的方家又得罪了满朝权贵、愈发风雨飘摇。

方画虎明白得很,若上师是真自己还有活命希望,若上师是假,方家就算完了、死得妥妥的。到那时糖人与朝廷翻脸,哪里还会专门来护着他们古人方。

可不管上师是真是假,他们都是真zhèng

有本事、有实力的凶狠人物,妹妹真能跟了唐果,无论将来局面如何至少身边会有强悍高人守护,总比跟着他这个哥哥更好——嫁了唐果,上师为真,妹妹富贵可能更大;上师为假,妹妹活命机会更多。

做哥哥的,总要为唯一的妹妹做个打算,提亲不是将错就错,而是如今方家所处境地下,最好选择莫过于此。

苏景不替相柳做主、他也做不了九头蛇的主,目光回转去往小相柳,笑着问:“你以为呢?”

小相柳的答案熟悉得很,问炎炎伯:“你妹妹能吃么?”(未完待续……)

第七七二章 天命大限

炎炎伯顿时额头见汗,用力摇头:“万万使不得”

对面苏景对小相柳摆手:“你又不缺这一口,别总想着吃。”跟着转回头又对炎炎伯笑道:“放心,唐果爱吃人不假,但不会胡乱害命。方小姐的为人其实我看倒是不错的。”

拈花闻言喜滋滋:“你看不错,那你娶了她吧!”

赤目目光如火:“古人嫁妹,嫁妆怎么算?”

雷动双目半闭:“两位仙家,咱当着矬人别说短话。”

当着媳妇别说纳妾的事情,雷动提醒另两个矬人。夏离山身边那个漂亮小厮不知是不是真那么没心没肺,笑得又开心又好kàn



三个浑人抓住起哄的机会是一定不会放过的,苏景不理三尸:“方小姐得闲时候,随时可来我这霖铃城做客,赶得好天气,她若想野游散心,不妨把唐果也喊上,我等都是来自雪原的乡巴佬,巴不得能有机会四处转转开眼界、长见识了。”

不提什么相亲嫁娶之类事情,大家有来有往只当熟人相处,能情投意合再好不过,若最后也没能长出那份心思至少还有一份朋友交情。如此安排再好不过,方画虎点头赞同同时认真说道:“上师、唐法师神目如炬,自是能看出舍妹有些小姐脾气,但请上师明鉴,方芳猫会如此都怪我这个兄长,唉,家中人丁稀薄,自小我就护着她让着她。骄纵得过了头不过方芳猫这孩子的本性柔善”

一路相处,白鸦糖人是个什么性子炎炎伯心里大概有数,是以一定要把这番话交代明白,苏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放一百二十个心,唐果绝不会吃了方小姐。”

看似主人大包大揽,实则是苏景开口提小丫头来向相柳讨一个‘安稳’,相柳懒得废话,点下头:“放心。”

这个时候守门夏儿郎通报,门外有个姓扎的驭人来求见。

扎广并未远去。暂时落脚离火城等候消息。收到炎炎伯传讯立kè

就赶来了。

炎炎伯算是中间人,向上师告声罪转身去城门处相迎,引着扎广来到夏家大宅方画虎又代为介shào

双方,之后不用扎广多说什么。苏景也未去问赌局中究竟封了多少宝物:“有话我便直接说了:你赢下的赌注我替你讨。”

扎广大喜。苏景不等他道谢就继xù

道:“但有一重。这笔账讨回后,法器宝物我会先做挑选,若我都喜欢便会全部留下;若我都看不上眼。一样不要全给你拿去又何妨。至于账中财帛俗物,我分文不取。”

钱无用,苏景不要,只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法器。

哪怕‘赔’到了家,也是法器宝物不见、大笔财富还在,扎广全无异议,连连称是。

苏景稍作沉吟,又说道:“钱财我不要,不过有件事要请扎先生知晓,这笔账不好收、得罪人啊。我与先生素不相识,所以应下此事,全是看在方大人的情面。”

就看在方画虎在意妹妹的心思上,苏景为他点下一重富贵。

上师的‘指点’到了,扎广听得明白、做得也光棍,当即说道:“宝物事情小人不敢做主,但财帛到手,总有三成是方大人的,扎广能重振门楣,全赖炎炎伯所赐,更不敢忘记上师天恩”

苏景摆手打断,话说明白就成,虚辞不听。漂亮小厮迈步上前,白嫩手儿往扎广面前一伸。代为讨账,总得有那份赌局文契在手才行。

到底大贵族出身,扎广心眼灵活立kè

就明白对方要什么,行事间也带了一份大气、既然请了你就不再怀疑,至少表面上全然信任,当即伸手入怀取出赌局文契交到不听手上。

“另外还要请扎先生再写一份文书,说明讨债之事是我家公子受先生委托,这才真zhèng

名正言顺。”

不听想得周到,扎广笔走龙蛇、落鉴画押,一份文书写得工工整整。苏景不坑他,也取过纸笔将‘自己受托代扎广收账’之事立书一份,写好后交给了姓扎的。

道理上讲,以后苏景把账目讨要到手如果不给扎广,扎广可凭手中文书去告官,但这个官司天上地下都没地方去打,苏景此举不过是为了办事干净、让对方安心而已。

双方都把文书收好,一桩大事就此落定,苏景心情不错,着细鬼儿奉茶、请客人落座,说说笑笑宾主和睦。

聊上了一阵,话题自然就转到了昨日擂斗,而说到斗擂,自然也就引出了惨死南台的望荆王,苏景语气清淡:“夏离山生在雪原、修在雪原,消息闭塞得很,有几件事还要请教两位不知望荆王府的势力究竟怎样?”

如今大家算是同坐一条船,糖人有问,方画虎和扎广知无不言,只是糖人这一问未免太浅薄了,当朝亲王、万岁爷的老兄弟,说一句‘权势熏天’也不算夸张,又何必多次一问?何况有关望荆王的身份、势力,炎炎伯早都给苏景做过解释。

可苏景问了,不由得两人不再仔细解释一番。

问过势力再问实力,问过实力再问王府成名高手是否有人未到一问接着一问,话里说的是‘向二位请教’,糖人的目光大多时候都盯在扎广身上。

若只是为了收账,苏景根本用不着和扎广见面,就让炎炎伯在中间跑上两趟传递文书便是。

他要面见扎广的本意就在:姓扎的曾是驭人大贵族,扎广所知事情,比着炎炎伯多得多

很快,苏景所问都有解答:望荆王强横,不提手上的实权单说他的望荆王府的修家实力,比不得皇宫和神庙、或许也比不过浮玉王和老宰相,然后就再没比不过的门厅了。

这驭人天下,以府中修家力量做个排行的话,望荆王府稳居前五,其府中翘楚就是两叟、七苦、九阴姬。

换言之,如前论:实力弱!擂台上苏景见到的就是望荆王府的真实力量,它能排进前五,这天地又有什么了不起。

闲聊继xù

,说到了望荆王府中高手,很快话题又被引到了此间修家的修行上,扎广的见识远非炎炎伯可比,举一而反三,就着望荆王麾下天地双叟说开去,把京师重地各贵人家的知名大修好一番指点,但说来说去言下意思里,他对天地两叟颇为推崇。

两个半身老头子如何厉害,还不是惨死在上师驾前一对僮儿手上,夸赞双叟就是在致敬糖人了。

不过扎广对双叟的推崇也不全是为了恭维苏景,天残地缺坐拥盛名,在驭人大修中真zhèng

是排得上字号的人物。

苏景招手唤过一对细鬼儿,微笑道:“你们是真zhèng

斗法之人,对双叟怎么看,来说一说。”

“孩儿以为,两个老汉本领是不差了,吃亏在没了双腿,跑动起来不若我俩灵便。”

听起来可笑却非虚妄之说,竹叶舞天风,两个娃娃鬼物出身天生好身法,再得宝叶塑法身,斗法时他俩行动的飘逸灵动大修难及,自己的身法好,自然显得对手的身子笨。

“除了腿脚不便,再就是两个老汉的根基不够扎实,空有高高境界,斗战时力qì

却差得远了。”乖乖先说心得,六六再说体会。

扎广从旁笑道:“两位小仙子一语中的!要说根基扎实,今日修家确是比不得古时候了。”

‘今日、古时’,终于听到了个关键,苏景来了兴致:“还请扎先生指教。”

扎广连连摇头:“指教万不敢当。上师也是修行之人,当是知晓的,修家天命大限两千年整”

“还请扎先生从头说起。”

苏景怎么问扎广就怎么说,稍作思索找出话题开端,从头开始讲,苏景一行全都留意倾听。

此间修家炼气办法与中土有相似之处,都有‘筑基’‘乾坤’‘元神’三个大阶段,每破开一境都能增添阳寿等等。

可是在境界上两界修法又有很大差异,最最明显的:一是这里的修行不存领悟境、没有‘三劫十二境’中的前两劫,修元修力修身唯独不需修性;另则,中土修家晋入元神境后才会有‘三千年大限’之说,驭界各族则是从第一滴天地灵元收入身体时就要领受‘两千年大限’。

两千年到了,管你什么境界,直接天劫打下!

“不过,古时候不是这样的。”扎广把话锋一转:“在古时,修家的天命大限要更长得多:整整五千载。”

三阶十二景,三、九、廿七、八一年,三、九、廿七甲子,再加上最后的三千年,满打满算加起来修家能有五千多年的寿数,虽然苏景踏入修行后结识的高人大都没修满这个年头,但那些人皆为惊才绝艳之辈、且都有自己的大机遇,不能以常理做论。

而驭界修行没有领悟境,是以他们古时的五千年,算起来比着中土的三阶十二景的满寿还要更长,有了时间来修行自然就凶猛。

但当五千年变成了两千年,修行须得求个‘快’字,到了巅顶境界时才有望成功渡劫,又哪还顾得上稳扎稳打。

苏景已经有所猜测,但仍还要做一问以确定:“五千年变成两千年,多久前的事情?”

“差不多两千八百多年前。”扎广应道。

古时候,驭界修家可修行五千年;

三千年前,封印松动、驭人精锐攻入离山;

再过百多年,驭界修家天命大限急剧缩短,变作了两千年。(未完待续……)

第七七三章 天治

苏景再问细节,扎广一一道来:

三千年前驭人重地天现裂隙,精兵入内一去无回,不久后裂隙消失,一场虚惊。但过不几年从仙祖祠传出消息,说是仙祖降兆,昭示未来:‘天治’将改,修者五千年大限会缩短,可是具体缩短多久不得而知,要世上修家早做准bèi

,尽快突pò

境界以防不测。

道道灵讯通传驭界各族上下门阀大小修宗,只是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惊者众而信者少。

随后百多年里,神祠托仙祖显灵之名,又先后八次传下相同警告,可惜一样的话说得次数多了,大家也就渐渐不当回事了。

不料想待到两千八百年前,一天清晨,本应天光时分可驭界四境天空皆漆黑如墨,众人正彷徨,突然一道惊雷轰动四方,笼罩苍穹的重重黑云顿化血色,崩裂做千百重,分赴四面八方一重血云便是一道劫数,飞仙大劫!一重飞仙劫,稳稳扣中一个精修之士:寿数满两千年的修家。

无论境界无论种族,只要踏入修行满两千年者,尽数于那一刻应劫!

苏景、不听、三尸、相柳这些人都是一方翘楚,大场面司空见惯,可即便如此,在对扎广所说景色加以想像时候,仍不禁变了脸色:同一时刻,数不清几千几百人一起迎来自己的劫数,那景色该如何如何壮丽。

亘古未有、闻所未闻之事。

渡劫者众多,其中没有一个是‘应该迎来劫数’的。修行之事差之毫厘阴阳永隔,三个时辰之后血云散尽一切归复正常,无一人飞仙去,无数精深大修尽数丧命!

苏景吸溜着凉气,转头与小不听对望一眼,本来两个人都是惊骇的,乾坤挥刀一扫、天下修行高人尽数陨丧,何等震撼事情,可小丧修细一看小妖女的僮儿打扮又漂亮又古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夫君笑。小妖女也一起笑。

震惊驭界八方、几乎是凭空将这世界的实力抽干大半的惨事。上师和小厮眉来眼去地笑了。

“是以新的‘天治’也告清晰,两千年。”扎广不敢去问‘上师为何发噱’。

那天过后,陆陆续续仍有天劫降临,凡是修行满两千年的修家都要应劫。

扎广说得比较清楚。但苏景为求准确还是追问道:“新天治前。修行了一千九百九十九年者”

“新天治后一年迎来天劫。天治不理其他。只看你修行了多久。天这东西最最欺人:它改规矩是应该,你不适应新规矩死了活该。”扎广应道。

苏景笑了笑,觉得对方最后这句话挺有意思的。

随后十余甲子的时间里。新的‘天治’几乎成了修者的灾难,五千年的功课被缩短成两千年,还有谁能‘过考’?

新天治何异天一刀地一刀、一下子就斩断了修者的飞仙大路。

“不过世事无绝对,心无穷则力无尽,新天治到来,孱弱之辈自暴自弃、怨天尤人的时候,有志之士已然昂首上路、破荆棘跨险阻,为求永生再攀仙途”扎广的目光渐亮,语气兴奋起来:“到得新天治八百年时,短短一个甲子中,我驭家新锐先后有五位大贤,应劫数破天宇、登入仙庭去!”

免不了的,苏景又是一惊:六十年中接连五人飞仙,这等速度放在中土也算得奇迹了,何况五头杀猕都只有两千年的修为。

“而这五位前辈所以被称作五贤,不止是他们智慧了得、志气惊人,更因他们心怀慈悲眷顾晚辈,飞升前都留下厚重典籍,原来他们将新天治后的修行心得、破境窍门详细记录下来,传于后世。”

未免争抢,五位飞仙者留下的修行心得由仙祖祠收拢一处交予朝廷,再由朝廷抄录副本发放驭人各门各宗。

而古、丁、刽等族也有能人出世,再后百年里各族也出现飞仙之人,他们效仿驭五贤,同样留书后辈。

修行宗派不同,炼气法门五花八门,但得了前辈心得,再印证于本门修法,于修行中不停摸索、调整以契合新天治毕竟,修行本为逆天事,修者心中有这个概念,敢入修行之人都不怕辛苦不怕磨难,只要有希望就什么都不怕了。

如此,时局渐渐安稳下来,各宗各派将本门修法去芜存菁、一点点的修改着,再过十个甲子修者恐慌消散、重归于秩序,直到现在。

不过,不管怎么改功法,两千年‘速成’总也比不得五千年按部就班来得更扎实,新天治降临,驭界实力大打折扣是一定的,今日的巅顶大修,无论心智、修元还是斗战本领,都比不得几千年前的前辈们。

便如天残地缺双叟,他们是今时的巅顶人物,要放在三千年前,说他们不值一提或显夸张,但凭他俩还没资格领袖望荆王府群修。

有关‘新天治’,扎广仔仔细细交代明白,由此苏景先前提出的那一问‘驭人羸弱’,也得以开解。

在中土,驭人的‘待遇’与别族无异,所以六耳凶残;

在此间,三千年前还是旧天治,杀猕与奴族都能修满五千年,实力比着现在强出老大一截,难怪离山诸位祖师爷爷会重视封印。

随后苏景转开话题,又问各族来历、这座天地古时情形、驭人是如何到这里来等等,可惜,扎广虽曾身居高位,但对这些事情也一无所知,究其原因,各族彼此征伐了无数年头,即便强悍如驭人,也一度被逼到灭族边缘,其他各族更不必说,生死离散几起几落,那些远古事情早都没了准确记载,各族留下的传说倒是不少,可都是臆想妄言,不足以参考。

谈了好一阵子,苏景在面上挂起倦容,扎广识趣就此告退,方画虎为在扎广面前显自己与上师亲近、硬着头皮又多留了一会,估摸着扎广走远了,他才起身离去。

闲杂人等走了,三尸急着抖机灵,雷动眯起双眼、手摸肚皮:“新天治,看似天罚于驭界、天助于中土,实则内中有个关键,万万不可大意。”

眯眼睛是赤目的招牌,摸肚皮是拈花的嗜好,这次全被老大给占了,另两个矮子一下子都没说话的兴致了,雷动乐得自己显能耐:“那便是:太巧了!早不新天治晚不新天治,偏偏在上一次封印被破不久就来了新天治若真是天灾自然再好不过,如果是人祸,那就不可不虑了。”

连三尸都能想到的事情,苏景不听等人哪会没有想法,只是此事扑朔,现在还全无头绪、拿出来讨论也只能算是胡猜乱说,没得yì

义。是以苏景一声‘天尊高见、不可不虑’把雷动打法了。

不听在旁边另起话题,问苏景:“炎炎伯上门前,你说道雪原斗擂两重心得,一为实力太弱,另个心得还没来得及说。”

重拾旧题,苏景点点头、说道:“此间修家,多有冥法修持。”

阴蜓卫、荆法苦修、鬼胎阴姬,或多或少都有冥法修持在身。不止望荆王的手下,金乌神目探得明白,几乎每位驭人大贵族身后都有冥法修行的护卫。

不管他们这里的轮回有什么诡怪,地面上总算是阳间,不是阳世人不能修鬼法,但修鬼法得太多可就不太正常了。

三尸个个眉头大皱,明知废话仍要开口:“恁地奇怪,怎会如此苏锵锵,你怎么想?”

“本来模糊得很,但得了份口供,也就有了一点猜想。”苏景笑道。

三尸更纳闷了,异口同声:“谁的口供?”

“皇叔的口供。”苏景不卖关子:“斗擂时那个潜入白鸦、遭我‘扶桑’杀阵重创的猛鬼,是皇帝的三叔。”

恶鬼被阳火烧得乱七八糟,逃回望荆王体内,苏景纵起大雾斩杀望荆王时,恶鬼也遭屠戮,但苏景抽去此獠魂精一线收入王袍,又分神一道入袍审讯

苏景问供的本领高强,但也不是包打天下,那恶鬼自知无幸坚决不肯招供,有用的东西几乎没问出来,不过那道恶鬼魂精痛苦入极神志疯癫,无意间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鬼不是望荆王养的,正相反,望荆王充其量只能算个‘轿子’。

中土人间也有恶鬼,远的不提,离山刚飞升走的那位就是,但中土阳世的恶鬼都有个共同之处:未入幽冥。

阴阳司可不是个摆设,上至一品大判下到小小鬼差皆奉轮回铁律,只要鬼魂落入幽冥,除非得了阴阳司许可否则再休想返回人间,就算有个别鬼物逃回去,阴司大差也会立kè

入世追捕。不过那些因执念不散、不入幽冥逗留阳间的鬼物,阴阳司一般不予理会。

这是中土阴间的规矩,可驭界‘皇三叔’不在此列,阿骨王袍对此獠修为探得明白,他并非是阳间修行的丧物,而是死后魂入幽冥、又再阴间修liàn

大成再重返人间的恶鬼。

看清了‘皇三叔’的修为来历,苏景所说‘一点猜想’也就不言而喻:驭人皇廷、神庙等核心力量,与幽冥怕是有不小的联系。

话说到此,苏景忽又一笑:“对了,还有件事喜事。”说话时候,身上阿骨王袍玄光流转,一群人自袍中迈步而出。(未完待续……)

第七七四章 成何体统

为首者,肤色白皙、面色痴呆影子和尚。

和尚身后一溜排开九朵灿灿金莲,每朵金莲莲心处几片花瓣柔柔、都包裹着一个面色惨然的小怪物:身体畸形四肢短小、脖子纤细头大如斗,眼睑浅薄一双乌黑大眼突兀,再配上一口歪歪扭扭地尖牙,十足的丑陋。

正是从九个阴姬腹中夺来的鬼胎。

不过比起原来,鬼胎都多出了少许变化:头上香疤九枚、眉间梵篆一点。九个鬼胎都出家、做和尚了。

依着禅宗礼节苏景对影子和尚合十躬身,微笑道:“恭喜大师,收得九位高足,神圣地摩天宝刹后继有人,来日重开山门再振佛光。”

影子和尚看着痴呆是因为记忆混乱,但不影响他现在的思识,摇头:“重振摩天刹,这话说得太远了些,我可不敢想。将它们收录门下只因看他们可怜、由此和尚动了恻隐之心。”

和尚心怀慈悲绝不会错,不过九枚鬼胎也确实身蕴先天灵光,资质不俗。

收徒弟是喜事,尤其是摩天刹收录弟子,不听、相柳、三尸等人纷纷上前恭喜大和尚。

相柳曾受和尚恩惠、不听要为夫君做面子,都有珍贵见面礼送上,三尸可就没那么大方了,不止不送礼还问和尚什么时候摆素斋宴请客庆祝

和尚出来转了一圈,没待多久身形微震返回王袍去了,赤目眼疾声快对着王袍喊道:“和尚。你把徒弟忘了。”

九个金莲灵胎都被被和尚留在了外面。苏景笑道:“怎会忘记,这九枚灵胎留在外面是要和我试炼一桩法术。”

“什么法术?”拈花替所有人问道。

“灵胎归服于王袍后曾向我呈秉,动法斗战时他们可施展九鬼连阴之阵,若‘皇三叔’再以一道法术加持阵中,阵法还能再生一变:随意送人出入幽冥。”

这本是一道保命手段,一旦遭遇危险,施法既可将望荆王送入幽冥,糖人就算本领再高也不可能追杀到阴间去,堪称万无一失。结果谁也想不到鬼胎都投靠了苏景,望荆王自也逃命无门。

留下鬼胎在身边。苏景是想凭着自己身上王袍和一双细鬼穿梭阴阳的天赋。试试看能否破出‘皇三叔’秘法的关键,如果能成功,靠着九枚鬼胎帮忙,小师叔就要去驭界幽冥转一圈。看看驭人皇和幽冥究竟有什么联系、再图谋什么勾当。

当然还得试一试。这世界的轮回到底够不够结实!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里大半天过去,这时夏儿郎来报城外又有客人来访:轻装简行十余人,为首的青衫薄裙、俏丽少女。大家的老熟人了,炎炎伯的妹子方芳猫。

丫头这就来找小相柳出去玩了。

气候是炎热了些,但天光明媚花红叶绿,算得野游踏青的好时节。

三尸好事,本就不愿在城中待着,当即你推我拉簇拥小相柳出城。细鬼儿、参莲子则是娃娃心性,来到此间也想出去转转,求得苏景许可后,大大小小一群人都由方家小姐带着游玩去了。

刚还热热闹闹的霖铃城一下子就清净了,苏景身边人除了一个漂亮小厮外,全都走得一干二净。

夏家大宅中,苏景对那九个正准bèi

和主人试炼法术的金莲灵胎和蔼道:“刚刚脱开阴姬身体,你等还有些虚弱,法术事情先不急,再回袍中休养一天吧,过两天我们试炼法术。”

九个灵胎得了和尚的点化,混沌脑海中已然升开出一线灵智,闻言一张张丑陋小脸上全都流露感激之色会如此并非苏景多宽厚,只因旧主残酷苛刻,何时也不曾对它们有过半点体恤,两下对比反差太悬殊了。

苏景心中不忍,将鬼胎收入袍后又特意调遣几道阴风为它们抚身。

不听坐在不远处一张大椅上:“试炼法术推到明天?为何改变主意?”

金乌神识远远播散开去,小相柳那一伙子人登云驾雾,去得远了、都已离开灵识范围;夏儿郎骨血凶狠,但对苏景不敢有丝毫悖逆,未得召唤不敢靠近大宅,远远散开在城边巡逻

“难得清静啊,”苏景眼睛特别清透,干净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夏家也有床。”

说话间迈步上前,拉起不听的手向后宅走去。

不听‘嘻’地一声笑,由他牵着、跟他走。

苏景脚步不慢,但还没脸用上提纵飞遁之术,刚跨过前堂忽听身后不听笑道:“公子气力不济,走路这种小事交给奴儿吧。”话音落,苏景只觉先是腰一紧、跟着身一轻,被不听打横抱在怀中了。

苏景又惊又笑又别扭:“成何体统?”

“没人看见。”不听不撒手、反倒双臂用力,抱得更紧了,才一迈步忽又‘啊’一声叫,脚下也踉跄了半步:苏景挣扎了——抓她胸。元力没轻重法术不留情,小师叔是正道高人不能胡乱发力伤及无辜,出此下策口中轻轻叹息、满目的委屈。

脚软手不松,胸口遇袭漂亮小厮也不放手,心思不改,抱着公子找卧房,高人无奈,只好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

“远近无妨,但提前说好,这趟出来玩可不能马上回去。”童棺上,雷动天尊对方芳猫正色嘱托。

赤目与拈花心疼棺材,都站在了小相柳的云驾上,闻言大点其头:“三五个时辰是不够的,怎么也得一两天的游荡。”

三尸其他时候胡闹不停,可心眼里都体恤本尊,晓得苏景、不听难得独处,不打扰、不打扰。

相距雪原争擂才过去不到两天,但坊间已然传遍那件‘惊骇事’,来自白鸦城的糖人夺魁不算、击败阴蜓卫不算,连赤武帝尊都为其仙灵,更看破了望荆王被妖孽附体当场击毙!于离火城周围,‘夏离山’这三个字可比着九霄神雷还要响亮得多、轰动得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夏离山出名、身边一干同伴也都被吹得神乎其神。尤其露面最早的小相柳,坊间猜测纷纷,都猜他还未露真身,多半也有一位仙祖的仙灵相护。

方芳猫这次携了一伙子‘传说里’的凶狠朋友同游,只觉说不出的开心,先痛快点头应下三尸之言,随即又想了想,说道:“此处往西八百里,有一片清凉山,其中主峰清凉峰景色最是宜人。”

清凉峰算得名胜景致,尤其山顶上的天池,潭深千丈水青如碧,不过等闲之人根本不能接近山顶,那里是一处古人大贵族的行原别苑,主人家姓奎,和方家一样都是世袭伯爵,但他们的势力比起方画虎要强得太多了。

古人奎也来观擂,擂战前夕方芳猫自赤炎城中见到奎家女儿,方芳猫一片热心,相请奎家女儿擂后来驿馆游玩,姐妹们好好聊一聊,不料人家一哂,面上优越十足、目光鄙夷隐隐,淡淡一句‘擂后我与家父要去冰凉别苑消暑’打发了她。

如今方芳猫就要带着小相柳去清凉山拜奉闺中‘密’友,扬眉吐气去,让看不起自己的旧朋友来见见自己了不起的新朋友。

旁人哪晓得女孩家的心思,反正她怎么指引大家怎么走就是了。

云驾不徐不疾,方芳猫沿途小相柳指点风土,沿途遇到人烟稠密地方方芳猫都会降下云头,落足于集镇后小姐掏钱请大家品尝当地特色美食,雷动天大欢喜,吃过三顿后就觉得小相柳应该娶了这女子。

不管他们落在哪里,必会引得一阵大乱,一对僮儿如金玉晶莹,三个矮子摞起来不比常人更高,青衣糖人阴冷彪悍,这一群人如此醒目,谁不识得他们!方芳猫乐在其中,浅薄是浅薄,但她开心也来得货真价实。

走走停停,区区八百里行程,一行人足足走了大半天的光景,来到清凉山已是黄昏时分,几个时辰里连吃了七顿饭的雷动天尊觉得该吃晚饭了,招呼着大伙再落云驾,来到山边出一家专营野味的酒寮。点酒要菜众人落座,方芳猫挽起袖子亲自给所有糖人斟酒,跟着举起酒杯对小相柳微笑盈盈,正要敬上一杯,小相柳忽然冷哼了一声:“杀气泄露,这山中的埋伏可不怎么高明。”

方芳猫愣了下,不解:“杀气?埋伏?”

杀气这种东西无嗅无味,但小相柳是什么样的妖物,传承太古凶兽血脉、自有生于山林,未成道前每时每刻都在做着两件事:猎杀与逃避猎杀!凶兽天识再加漫长年头的磨炼,他对杀气再敏感不过。

大山深处,杀气弥漫,虽还相距遥远,却逃不过小相柳的洞察。

杀气从何而来?自然是埋伏。

谁在埋伏,又要伏击谁?方芳猫引着一群糖人来山中游玩?方芳猫反应过来,俏面上颜色骤变:“山里有埋伏?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小女孩慌了,想要辩解但心中惶恐下全然找不到有力说辞,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句‘不是我’。

小相柳又看仔细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下:“嗯,不是你,喝酒吃肉。”(未完待续……)

第七七五章 中土女冠

真不是方芳猫,她全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小相柳是真zhèng

的老江湖,一眼就能看出她是真迷茫还是假慌张。

再说如今古人方巴结上师都嫌来不及,又哪里会陷害;退开万步,就算要害也得请出真zhèng

高人,相隔百多里就被小相柳察觉杀气的修家实在不够看。

拈花夹起一根不知名的青菜,放进方芳猫的食碟,笑道:“唐果说不是你就一定不是你,放心吧。想必山中另有杀伐,和咱们无关、无需理会了。”

人在敌境,须得万事小心,虽觉得山深处将起的杀伐与自己一行无关但仍不敢大意,拈花给方芳猫布菜同时,另只手打开扇子给自己扇了两下,扇子一开一动,画上妖女少了两个。

另一旁参莲子对两个细鬼儿点点头。春笋法身仍留在桌上,从神情到动作都木讷许多——真魂脱壳、与两道青蛇煞一同隐身遁入深山查探。

方芳猫这边惊魂稍定,但很快又想起主峰顶上别苑正住着奎姓一家,奎家女儿虽瞧不起自己,可她们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耍,方芳猫心地柔善,回头对自己的随行侍卫叮嘱几句,侍卫躬身告退、赶去别苑给奎家报信、请他们多加小心。

山中埋伏果然不是冲着糖人一行来的,盏茶功夫不到远处杀气暴发,埋伏者已然动手了,在过片刻小相柳嗅到了血腥气味。但,山中并没什么大动静传来,杀戮于无声中进行。

远在方家侍卫回报之前。青蛇煞与细鬼就传回灵讯,是番人与古人之战,大队番人蛮正偷袭主峰、刀锋直指峰顶别苑,前沿驻防的古人兵正被悄然除掉,到现在别苑中的古人还懵然无知,根本不知大难临头。

这种‘一嘴毛’的事情,相柳等人连看都懒得看,更不会参与。

再过盏茶功夫,尖锐钟声突然轰鸣开来,别苑中古人终于发觉了敌人偷袭。鸣钟既是示警也是求援;钟声才起。沉闷号角也响彻山峦,乃是番人蛮的冲锋之号,再不掩藏形迹,自四面八方冲向山顶别苑。

相柳、三尸等人无动于衷。继xù

吃喝。雷动时不时就会赞叹一句这个好吃。那个香甜方芳猫则变了脸色,有些仓皇无助的样子,以她本意还是想救同族的。但自己力有未逮、身边同伴是真凶猛却无意参与此事,她也不敢出口相求。

不长时间,法术轰鸣声音自山中响起,古人修家的怒声叱喝、番人高手的凄厉长啸混杂,山中打得热闹了。

小相柳停箸,神情冷漠声音亦然,对方芳猫说道:“这种事情,永远莫指望旁人。”

无情说话,实情说话。生死搏杀、性命攸关之事,永远莫指望别人!小相柳独来独往,毕生如是,自己想去打的仗就是自己的仗,与旁人无关,不指望!而苏景相交天下,行事又何尝不是一样,不是没有人与他生死同行,但他从不会指望更不会要求:你和我一起去吧。

方芳猫沉默无言,奎家的灭门之难,岂是她能管得了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小相柳忽又皱了下眉头:天空灵元滚滚震荡,有修家正从远处向着山中急急赶来。

九头蛇灵识辨认清晰,来人的修元不算厚重,境界浅薄,可身法奇快、且饱蕴犀利剑意,是个用剑的好手。

前后几个呼吸的光景,来者冲入大山深处,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口音古怪、说得是半生不熟的驭言:“生番,还我同伴来!”

番人偷袭古人,女子追逐番人来讨要同伴。

女子是另一路,与山中恶战并无直接牵连。

喝断落下,回答她的是番人充满敌意的呼啸声。凭言辞要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女子剑修再无废话,下一刻剑咒自她口中响亮冲起,女子荡剑冲入混战!

也就是这剑咒响起的一瞬,小相柳面色再变,浓浓惊诧充斥目光,再眨眼青衣糖人冲天去!又何止相柳一个人,三尸、参莲子尽数拔身,利剑出鞘寒光纵横,法诀在手灵元轰动,苏景身边一群凶神恶煞全部纵跃而起,赶赴山中战场。

众人纵身去往战场,只因女子剑修那一声咒言!

不会她的法术,但一群糖人至少能够听出,女子正施展的剑咒为中土才有的修家敕令!

方芳猫知晓他们都是厉害人物,可这群家伙一路八百里游玩相伴,大都有说有笑或是和和气气或是胡闹耍宝,除唐果一个外余者都让人很容易亲近直到此刻个个显露峥嵘,刹那反差,方芳猫真就觉得,自己正置身于有一片正崩裂的大山脚下:渺小、无力、仓皇。

皆为巨兽,独她是一只小小蚂蚁。

方芳猫的脸色愈发苍白了,突然觉得脚下微微一轻,是参莲子散过一片绿叶将她托浮而起,大弟子仁厚心肠,觉得把方芳猫一个人丢在这里不如跟着大家身边安全,带着她一起向山中赶去。

旋即方芳猫如坠梦中,噩梦,满满鲜血颜色、无尽惨呼嚎啕的杀戮梦境!

霖铃城,夏家大宅,厅堂正中方桌陈列,一副绢棋盘铺开,盘上黑白落字十余枚,只是棋桌两侧圆凳空空,并无人落座,摆棋之人坐在厅堂的大椅上,两个人坐一把椅子。

三尸等人已然离去一天了,苏景、不听趟过夏家的大床,早就起身重返正堂,没有正经事,全无志气似的两人腻在一起,苏景坐在椅上,不听靠在苏景怀中,低声说笑着。

突然门外传来人声嘈杂,出去游玩的众人都回来了,三尸大呼小叫,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跟着苏景来驭界之人个个修为了得,脚下何其迅捷,说话声传入时候他们已然步入正堂,再看苏景不听,对坐于棋盘两边,你扣着黑子我摸着白匣,坐姿端端正正,面带清淡笑容。得闲不厮混,弄棋以消遣。果然一对神仙眷侣。

手执黑子、摆足模样,苏景抬起头想问他们游玩得怎样,脱口却是‘咦’了一声:多了两个。

三尸一行人中,多出了两个糖人女子,一个双十出头丫鬟打扮的俏丽女子,但面色晦暗目光散落,显然有伤在身;另个则是面目焦黄一中年女冠。

丫鬟打扮?驭界婢女可是另一幅装束,受伤的女子衣着为中土服色;女冠就更‘干脆’了,此间世界根本就没有道士这回事。

但不等苏景开口,俏丫鬟就抢先笑道:“奴儿夭夭拜见佑世真君。”字正腔圆,正宗东土汉话,带了几分江南口音,体魄受创中气不足更闲的字糯声软。

佑世真君名满中土,莫说修行中人,就是凡间百姓又有几人不识君。

看服饰就大概知dào

对方来历了,是以被俏丫鬟叫破身份苏景并不如何惊讶。

丫鬟他不认识,但对这女冠有印象。之前未曾谋面,不过前面几十年里中年黄面女冠在东土颇有名气:三路来历不明的修家,四处去挑zhàn

因灵元大潮而新崛起的门宗,披了画皮的苏景是一路,黄面女冠也是其中一路。

黄面女冠也面露笑容,与奴儿夭夭的笑意相比,她笑容更亲切,由衷地轻松和开心,伸手自面上一抹面目陡变,二十上下的女子,五官清秀气韵宁怡,可眼角眉梢间又天生了一份媚气。

撤去画皮同时,幻声法术也一并散掉,女冠的本来声音带了少许沙哑:“涅罗后进弟子蜂侨,拜见苏师叔祖。”

辈分算得清清楚楚,礼数更是一丝不苟,当年在剑冢采剑时曾与苏景有过一面之缘的涅罗坞蜂侨对苏景行晚辈大礼。对外门朋友苏景不以长辈自居,离座位伸手搀扶,喜道:“你怎也来了这里?在中土时启巧还专门提到过你,要我寻访你的踪迹,这可太巧了些就你们几个,咱家大队人马杀到?”

不听则望向相柳等人,目光里满满纳闷。不用等她发问雷动就开口道:“大伙跟着方芳猫去清凉山游玩,正赶上番人蛮大队人马偷袭山中古人贵族,此事与我等没关系,本不想出手,没想到蜂侨道友凌空赶来,要从番人手里解救同伴。”

当时众人不知黄面女冠是天宗同道,不过认出了她的咒言、知dào

她是来自中土的修家,岂能坐视不理。一群阎王爷从天而降,番人倒足大霉,一下子从猎人变成了猎物,想逃都没的机会,被糖人狠打伤亡惨重,随队携带的一个俘虏也被糖人轻松救走,就是那个俏丽丫鬟了。

方芳猫也在场,大家都说汉话她听不懂,圆溜溜的眸子里尽是迷惘。

不过口中言话不同,人名发音是不会让改变的,方芳猫听得雷动提起自己,赶忙在俏面上挂起微笑,向他和不听点头致意,值得一提的,方芳猫的笑容里颇有些得yì

——不是对糖人,而是因那清凉山一战。

糖人出手,相助两个女子同时也顺便救下了奎姓伯爵一家的性命。回想方才,大战落定后,在清凉峰顶,势利旧友向自己道谢时,对方面上惊讶、羡慕、感激、嫉妒诸多情绪混杂于一起的古怪表情,方芳猫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得yì

!(未完待续……)

月中,求票。

今天第二更刚刚发布,兄弟姐妹别看漏了。

平时不怎么在月中求票,这次有点坐不住了,眼看着名次嗖嗖地向下掉,跟自由落体似的,摔得有点太瓷实了

最近更新还算稳定嘛,情节上自己定义是慢火烹小鲜。

驭界和南荒、西海、幽冥都有本质不同,都是老妖怪谁也不白给,可想当年刚过小真一的五境小修都敢一个人闯剥皮,如今宝瓶三乾坤、两重天道破无量的元神修为苏锵锵能白来驭界一趟?

何况他身边跟了什么班底?何况他手上带了多少家伙?

一场雪原擂,苏锵锵算是亮相了,依着小师叔的高人脾气,既然迈步登台,那不把戏台唱塌了他可下不去。

再说升邪,这本书是豆子拉开架势准bèi

写齐全、写过瘾的一个故事,人间啊、天上啊、天上人间啊想法都挺多的。

新旧文明,阳间幽冥,正邪分别,造化气运,传承繁衍等等等等,都在苏景的一阶阶一景景里里面,悲欢离合生死情仇也不会少,我想写一本到最后看完时,能让您长出一口气的故事;想写一本没事时候回忆下情节能让您觉得荡气回肠的故事。

豆子能力有限,但该努力的时候绝不敢松懈的。

故事还长,希望大家的支持。

求月票!到月中了,兄弟姐妹手里有月票的话就鼓励下豆子,万分感谢。

最后,存稿君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我很想念思密达。(未完待续……)

第七七六章 真嫩

(二合一章节)

雷动说话、方芳猫得yì

同时,涅罗坞蜂侨也开口回答苏景的问题:“启禀苏师叔祖,我来此间是因一桩意wài

,意wài

发生时候晚辈与三位掘谷弟子,正在查探东土西北修罗涧。落入这世界后我身边就只剩夭夭姑娘,另两位掘谷传人不见了,不知有没有过来。”

蜂侨暂不提如何来到驭界,只说来之后的情形,她和夭夭不如苏景走运,直接掉进了番人窝里,还不等弄清楚怎么回事便开始动法打杀,那一战之苦不做赘言,不断冲杀之中两位中土女子失散,蜂侨最终逃出生天,夭夭则被番人所擒。

这倒不是夭夭的本领不如蜂侨,只是夭夭太不走运,逃亡路上尽遇到番子高手这才失手遭擒。

虽然和夭夭全无交情,但是天宗弟子自幼得名师教导心中早养下‘道义’两字,不会轻易舍弃同伴,何况置身于陌生世界,孤身一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蜂侨一直在寻找机会救回夭夭,待到后来番人倾巢而出,自荒僻野岭潜行入清凉山准bèi

猎杀古人贵族,俘虏被他们随军携带,蜂侨一路上远远跟踪,待番人攻山时她也出手想要救出同伴,不成想又遇到了另一群老乡更让她觉得亲近、真zhèng

志同道合之伴。

先把苏景当头疑问解释清楚,蜂侨正待细说自己在中土遭遇的那场意wài

,忽见苏景面露惊骇。下一刻蜂侨也有所察觉,一道狂猛贲烈的力量,正在远方向着霖铃城急行而来。

力未至,威势业已催枯灵识、攻杀入心!一行人忙不迭跃出大宅抬头观望,目中只见天际血云滚滚,飞驰如电!

刚被救回来城中的女修夭夭发出一声尖叫:“怎会是天劫我的升仙劫?!”

劫数因修家而起,是以应劫者对劫云感知远胜旁人,苏景不听等人还未探明那重血云中究竟藏蕴何物时,夭夭已然明白:这是她的飞仙劫数!

但又怎么可能,她才刚破如意胎。相距元神修家的三千年大限还有两千二百年怎会现在劫数就到了。

苏景心中一动。急声问:“从你修行日起,至今两千年整?”

性命劫数、心神大乱,夭夭本能回答:“应该差不多吧。”

具体时日她没记清楚,毕竟对中土修家来说。什么时候开始修行不算顶顶重yào

事情。大概年载是记得的。可具体要有零有整地算明白却难她不记得、天记得!两千年前的今月今日今时今刻,还是稚童的夭夭在那位面带伤疤的青衣公子指点下,将一滴天地灵元吸敛入身、正式踏入修行道。

新天治。两千年!才脱虎口的中土女修又迎来驭界飞仙劫!

莫说夭夭身遭重创,即便她毫发无伤修元盈满,凭她十境修为也休想挡下此劫。夭夭面色惨白、心思全然混乱了,目光凄苦无助望向苏景。

分不清是悲是怒还是怕、夭夭只觉胸口被堵住了似的,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她的目光苏景又怎能看不懂:救我。

求你救我。

眸儿酸楚,眼帘本能落下,剪断了凄然目光,夭夭眨眼。可是不等她再开目,血云至天劫到,银弧中天威浩浩,挟持万钧巨力轰杀中土女修!

此刻旁人即便置身血云下、哪怕合身扑挡在夭夭头顶,此人也感受不到天劫的丁点力量,夭夭受到的打击同样不会减少半分天劫与旁人无涉,但别人也休想为夭夭挡劫数。

受伤母狼般的啸声自劫云下响起,没人能辨出那声音是夭夭的哭还是怒。

夭夭毕生都追随于疤面青衣身边,敢与这样的主人为伍她自然不怕死,只是她不想死得那么不明不白,伤痛身躯中残损修元尽数暴发,明知必死无疑却仍要誓死一拼。

不甘所以不屈,不屈所以反抗,反抗所以更痛苦,夭夭不求好死,她愤nù



以前夭夭极少在修行道上露面,包括蜂侨在内苏景这边无人知dào

她的身份,眼看着东土来的修家糊里糊涂入劫数,看着她咬牙切齿满心愤nù

地徒劳抵抗,人人心中不忍,拈花心肠软黯然长叹,可是这声叹息未完忽然眼前一花,女修夭夭与血云杀劫一并消失不见。

是苏景出手。一道心念流转将夭夭收入了自己的黑石洞天。

以苏景现在的本事,迎飞仙劫数一样必死无疑,不过他另有想法,将夭夭藏进自己的洞天,好像陆老祖那样,天劫只看应劫者,找不到夭夭它自然也就消失了。

退一步讲,即便天劫‘发xiàn

’夭夭藏进苏景体内,当头去打苏景,他也能应付一时:短短片刻功夫苏景已经看清,血云劫数是‘循序渐进’、内中降下的雷霆轰杀一道比着一道更强,现在天劫刚至威力还不算太凶猛,若苏景去挡至少能为夭夭争取一个交代未了心愿的时间。

素不相识,但同来于中土,总算是一场缘分的。

可惜盘算得好,事情却不以他想像变化,夭夭被收入黑石一刻,血云劫数也随行齐动,一起钻入了那气窍洞天!

苏景先是一惊,但很快又复镇定,‘规则’是不会轻易改变的,血云在洞天里仍只打夭夭一人,并未伤及其他,对苏景也没有伤害。

一道神识投影于黑石洞天,看着夭夭应劫,苏景目光沉黯,他救不了她。

而最初的慌乱、愤懑过后,夭夭也冷静了许多,她的见识不差,知dào

苏景试图救自己。血云雷霆中幽幽声音传来:“先生好意,夭夭收到了,可惜今生无以为报。若还有来世再求报答。”

苏景摇了摇头:“不用说这些,仙子心中所愿不妨示下,力所能及决不推辞。”

笑声楚楚,夭夭摇头:“我的心愿与先生之道相悖,不提也罢,但我求能死个明白,这劫数究竟从何而来,先生晓得么?”鲜血自夭夭口中泂泂流出,她已撑不住了。

“此间天治迥异中土,修家修行满两千年。大限劫数就会落下你来的时机不太好。”

身体簌簌颤抖。掐诀的纤细手指因太用力显得苍白异常,夭夭却在笑:“什么破世界!”说话间,手诀松开了,力qì

将尽。最后的一点时间、一点修元。她做了另一件事:录写了玉玦一方。随即她把玉玦向苏景掷去:“有朝一日。若先生见到我家公子,请讲此玦给他,内中所录为夭夭遗言。我家公子与先生本是旧识:离山弃徒、青衣叶非!”

苏景一愣。伸手接玦敌也好友也罢,到底是一个与自己无害女子的遗愿,苏景会成全她,点头道:“你放心。”

“佑世真君,正道高士,没什么不放心的。”夭夭七窍沁血,雷光中身体渐渐枯萎,可她的面目已归安详,缓缓闭上了双目。

只是,她才告闭目猛又想起另外一件事,神情陡然凄厉猛又张开双目:“你刚说,天治两千年?!不可能”话未说完命火枯竭,殒身。

临死一刻,苏景从她眼中看出一个字:怕。

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见了她眼中恐惧,苏景心底也突兀一惊,他省起了另一个人

浮玉王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

这阳世中能让浮玉王肃立许久、却不敢开口问上半字的只有一个人,驭皇帝。

雪原擂结束不久浮玉王就收到灵讯传报,糖人竟将望荆王和国师弟子一并给斩了还有他们的皇三叔!

浮玉王大吃一惊,但当时未敢进宫,他晓得皇帝收到消息只会比自己早不会比自己晚;他更晓得皇兄的性情,出了这等大事,皇帝需静心沉思、最恨有人在他身旁聒噪打扰。

是以浮玉王在快两天之后才入宫觐见皇兄,问他的打算。

然后浮玉王就站了一个时辰。

面前三丈处,驭人皇帝端坐书案后,闭目沉吟久久不语。不久前才用九千性命换来的年轻容貌已经消失,与人皇帝是个行将朽木、周身散着一股腐烂味道的老人。

终于,皇帝睁开了眼睛,却不去提及雪原擂:“夏离山的来历,下面还没查清楚么?”

浮玉王摇了摇头。

皇帝未发怒,又问起了另一件事:“半年前那场天劫呢?查出结果了么?”

差不多半年前,秋疆内突然掀起一道飞仙劫云,于一处荒僻山谷绽放威力。要知dào

驭人掌控天下甚是严密,麾下各族谁家修士到了什么境界、哪个修士大限将至均有详细记载,可这道劫数来得却莫名其妙,附近根本不该有渡劫人的。

待驭人高手赶到地方查看时劫数已过,山林莽莽不见丝毫痕迹。事情蹊跷,驭人皇帝命人追查,手下人将界内快到大限的修家筛选了几遍却一无所获,就是凭空冒出一个精修高手渡劫。这桩悬案至今未破。

这是和雪原擂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强要说联系也仅在于时间:半年前莫名高手秋疆渡劫,半年后凶狠糖人雪原出世,两件怪事如此相近发生,是巧合么?

见浮玉王又次摇头,驭人皇帝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这是他的习惯、暴怒征兆,浮玉王提紧了心神,正要硬着头皮去迎皇兄雷霆震怒,突然门外有侍臣到来,躺在门口唱道:“启禀吾皇,刚刚观天监传来消息,探得飞仙劫云一道。”

精修之人记忆非凡,皇帝心中装着‘谁该应劫’的账目,闻言皱起眉头,最近没有要渡劫之人,当下顾不得发怒,问道:“可知渡劫之人是谁?劫云落去何处?”

“何人渡劫不得而知,劫云落在落在离火城外,糖人的白鸦城。”

“查,看白鸦城何人渡劫。”传令之后。皇帝出奇地收敛了怒气,对浮玉王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容我再想一想。”

夏境霖铃城。

苏景命参莲子带领一队夏儿郎护送方芳猫回离火城。纵然语言相隔,家里摆着个外人也总觉得不方便,对糖人上师方芳猫不敢丝毫怠慢,恭敬施礼、告辞。可对小相柳她就亲热得多了,笑眯眯:“过两天再来找你玩到时候你教我下糖人的棋。”

她来时见上师和那位漂亮小厮对坐棋桌,分不清是人俊秀还是棋雅致,觉得说不出得好kàn

,打算要学这门雅技。想想将来和小相柳摆棋对坐。那滋味一定美得很。

九头蛇吃棋没问题。下棋可不会,看了看棋盘看了看小姐,没应声。

方家小姐离去后苏景不急着向同伴解释夭夭渡劫的情形,先招呼大家落座。再问蜂侨:“来时经过。还请细说。”

“是。”蜂侨的嗓音天生一丝沙哑。老天爷送给她的风情。

中土世界三万年不遇灵元大潮到来,短短几十年里催生修家门宗无数。新晋修家忽得大力在身,心境不稳难免骄狂。不将旧宗放在眼中,四处问剑挑zhàn

着实搅扰别人清静。但另有三宗修家,行走于世专门就去寻这些新起门宗的晦气。蜂侨所扮黄面中年女冠是为三宗中的一路,自称掘谷的莫名人物是另外一路。

大约半年前,蜂侨只身去往新宗里好大名气的修罗涧,巧遇掘谷三人也来此挑zhàn

。但修罗涧一片寂静无人应战,正疑惑中忽然自涧内传来一声惨叫,蜂侨与掘谷弟子入内查看:

山壑深处,修罗涧弟子皆尽丧命且死状恐怖,个个尸身两段,都是小腹爆裂、腿还盘坐在地面上半身却被崩飞远处,血浆仍在缓缓流淌,紫得发黑的颜色触目惊心。

蜂侨、掘谷弟子都是见识广博之人,看亡者死状很快就有了判断:盘坐行元、勾连天地,将大乾坤中的灵气收入自己身体但他们的灵元不受主人控zhì

、于丹田中爆裂开来,将修家的身体炸成了两段。

最后一声惨叫就来自修罗涧修的掌门人,他的修为最高,坚持的时间最长,可到底还是没能阻挡异样灵元的崩裂。

当时蜂侨目光诧异,走火入魔见得多了,灵元不受炼化反噬修家的情形也不是没有过,可一个门宗数百弟子死得如此‘整齐’闻所未闻,细细查看山壑、再找不出幸存者,正待仔细思索事情缘由,修罗涧内忽又有异象显现,七彩光芒自地面下暴射而出,一时间彩光迷离,整座山谷都被映照得光怪陆离。

蜂侨不敢再多待,一道灵讯传回师门,同时拔身而去想要先撤回到安全地方再说,不成想七彩奇光中突然绽放怪力,一下子将蜂侨抓住,以她的本领根本无力相抗,旋即只觉天旋地转、浑不知深陷何处。待一切重新稳当下来,蜂侨身边只剩下掘谷三人中的那个侍奉丫鬟,放眼望去,周围无尽莽莽山林。

侍奉丫鬟夭夭立kè

将一道灵讯打出,被送来陌生地方,她第一反应是要先找到自己公子,可灵讯送出并无回音,跟着四面八方古怪的号角声鼓荡群山,她们从未听说过的生番潮水般涌来,厮杀起

蜂侨与夭夭来到驭界的经过就是如此了,苏景听得认真,待她全部说完后问道:“你可还记得,修罗涧奇光显现、你被怪力卷入此间的具体日子、当时时辰?”

蜂侨说出当时的月、日、时辰,苏景相柳三尸等人对望,确定了、踏实了:正是苏景和小相柳被送入驭界之时。

既知前因后果,苏景很快就想通其中关键。来之前离山高人与镇士就已探得,中土与驭界的封印虽只有一道,但通路却有两条,封印是一法锁双路之术。

两条路,一条就在离山脚下,算是大路;另一条在何处不得而知,可以看做小路。如今想来,那条‘小路’就在修罗涧,蜂侨与‘掘谷’弟子适逢其会,恰当时候出现在恰当地方,苏景相柳被误送入驭界时,虽无显像可查但封印必会有瞬间松动,蜂侨与夭夭就此陷落。

至于修罗涧弟子惨死。封印躁动、对大小两条路都会有影响,大路这边有镇士守护是以无妨,小路那边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封印摇晃怪力横生,岂是修罗涧这等新晋门宗的修家能承shòu的,外间环境引动体内真元爆裂只能说他们选错了门宗坐落的地方。

苏景简单解释两句,又说道:“夭夭是叶非的人。”

三尸齐齐‘啊’了一声:“哪个叶非?”

还能是哪个叶非,中土世界又有几个能让苏景记住的叶非。雷动追问:“叶非也来了这里?”

“不得而知。至少夭夭过来后没能联络到他。”苏景的面色有些复杂:警惕,叶非要是也被卷过来,他们不可不防;不过警惕之外。苏景神情上兴奋和开心还要更浓些。叶非来了?

只嫌敌人不够看,从不怕事情不热闹,这就是苏景的性子了,一场大戏、登台的人他唱起来就越过瘾。

苏景话锋一转。叹了口气:“夭夭未能扛过劫数。已然陨身了。再就是此间天劫与中土有些不一样。”

中土天劫要命不要魂。是身死道消之杀,修家死后游魂下幽冥再入轮回;血云劫数却要命也要魂,魂飞魄散之杀。夭夭在黑石洞天里渡劫,苏景本还想试着以鬼袍去救护下她的魂魄,不料夭夭被彻底打灭成烟,身体与魂魄都没留下。

说完,稍加停顿,再开口时苏景加重了语气:“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下,我马上要闭关,我不在时驭人那边又该怎么应付”

“突然去闭关、作甚?”不等苏景说完小相柳就插口问道。苏景能分心十段,等闲法术参悟无需入关清修的。

苏景笑了笑,目光里无甚欢愉,反倒是沉重之色更多些:“想办法,开青灯!”

请影子和尚动法咒、请屠晚神剑绽锐意,什么办法都好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青灯境打开一线,他得送一个人进去避难。跟着苏景又问小相柳:“你还有多少时间?快了吧?”

刚听说‘两千年新天治’的时候,苏景等人的确都没反应过来,这算得思识的惯性,本心深处总会觉得这个世界种种古怪,与自己并无直接干系,此为其一;另则,小相柳从来都是个后生模样,看上去比着苏景还要年轻些本来就没多想,加之九头蛇在大家心中还是个‘年轻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他。

直到夭夭突兀迎来劫数,苏景才猛地想起小相柳:看似年轻,可凶兽为妖,它们的寿数远非修家可比,且相柳说过,九头蛇修行有九杀九劫,他已历遍九杀、经过七劫,又岂会太年轻!

“快了?”小相柳笑了起来:“过了,上个月刚过两千岁整寿。”

拈花满面无奈:“你这人怎么如此糊涂,此间天治问得不是不是寿数,是踏入修行的年限”

“相柳为天生凶物,出声一刻、啼哭之时就开始修行了,寿数即为修行年头。”相柳应道。

苏景等人面面相觑,这可十足奇怪了,同为中土来人,夭夭就要领受此间天治制裁,相柳就没事?可不管怎么说,唐果不用挨天劫总是好事,内中的蹊跷大可留到将来慢慢寻找答案,苏景大是松心,笑道:“咳,你这人,两千岁大寿也不说一声,好歹我给你摆上一桌。”

“不用,”相柳回答得冷冰冰:“那天正好番子袭城,我吃了顿好的你们作甚?”说话功夫里,雷动赤目拈花三个矮子走上前、把相柳围在中间缓缓打转、一眼接一眼的上下打量,看得九头蛇浑身不自在。

赤目眯眼睛:“两千岁,老妖精了啊。”

“既是老妖精,为何不见白胡子?”拈花接口道。

雷动冷笑不已:“不见白胡子也还罢了,居然还是一副小白脸的扮相,九头怪,你装得挺嫩啊。”

两千岁不算年轻,可那得分和谁比,人家相柳一族,熬过九杀九劫就算不能飞仙去,活上个千秋万载也不算个事,两千岁的小相柳在自家族中的的确确还是年轻后生。

小相柳不是装嫩,是真嫩。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又做了一件怪事:身形震、妖光绽、那一系白色暖裘又重新穿着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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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七章 三息

苏景动作反常,三尸立kè

就不去纠缠小相柳了。同时转头望向苏景:“你冷?”

“不冷,我怕,怕它跑了。”暖裘裹身,糖人富贵。

“谁跑了?”三尸愈发稀奇,闪身踏步自小相柳身边散去又把苏景围住,不过之前他们围住小相柳是‘围观’,现在围苏景则是‘围猎’,三尸个个目光警惕手脚灌力,本尊怕什么东西逃走,三位矮神君全都加上一份小心,不管‘它’为何物,苏景要留三尸就帮zhù

一起拦。

“天劫。”苏景的神情很有些古怪,不过笑意居多夭夭受‘天治’制裁,丧生于驭界劫数,但她死后那片劫云并未就此散去,而是留在了黑石洞天内。

威力内敛、雷霆藏蓄,血云不发威也不动,好半晌了。

初时苏景不觉得什么,以为过不多久它就会散去重新归入大乾坤,不成想它全无离开之意。它没走?苏景心底陡然跳出了一个字:贪。

天大一个贪字!

那可是一道飞仙大劫,内藏灵力何等浑厚,若能将其炼化哪还有什么犹豫的,真元行转三重乾坤并合,心念催动阿骨王袍结法全身封阻去路,如此还嫌不够再把暖裘加身。这狐地妖雾的白裘之变重在防御,和盔甲一个道理能挡外就能阻内,苏景穿裘等若又再皮囊外加扣了一个壳子,进一步隔绝大天地与自己小乾坤的联系,务求留下这劫云。

简单解释两句。三尸恍然大悟,原来是不让天劫逃掉啊猛一声怪叫三个矮子同时向后跳开,这还帮着‘围猎’呢,围猎天劫?矮子宗师不找这个倒霉!不听也担心不已:“你小心!”

小相柳可没那么客气:“你疯了?”

扑哧一声,蜂侨笑了,天劫逗留修家体内固然稀奇,正道天宗小师叔的贪心和大胆更让人大开眼界。

其实苏景不是全无准bèi

,剑魂屠晚与影子和尚此刻都被他请入黑石洞天,一僧一剑严阵以待,万一天劫发难他们会立kè

出手。总能抵挡片刻。大不了到时候再脱衣服开洞天放天劫离去。苏景正待向同伴解释这一重,黑石内血云突然震颤起来。

苏景先一骇,随即又面露惊喜。

霖铃城内最最关心苏景的那个人非霖铃莫属,见夫君面色连番变化。她急急问道:“怎了?”

“天劫传力小乾坤。”

于急急震颤之中。一道道灵元力量被血云缓缓送入小乾坤——黑石洞天是一重‘大地’。与天乌剑狱对应成小乾坤一座。

苏景三座乾坤同源同根同命,彼此勾连相套,一道小乾坤得滋补。另两座小天地照样会强壮起来。

不听得了答案,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蜂侨的眉目灵活,见三尸不停眨巴眼睛知他们不解其中奥秘,开口解释道:“天劫本为天地孕育,修家渡劫后,劫数力量会重归于天地。”

赤目攥起了拳头:“便是说这血云天劫走错门了,把苏景的小乾坤当成了大天地?打完了人,劫数中的灵气都便宜苏景了?”

雷动已然开始手舞足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解释,这可不是好人有好报、造化了么!”

拈花‘哇哈’一声笑,双臂大张撒腿向着蜂侨抱去,苏景要是真能收去飞仙劫中灵气可是大喜事,怎么也得庆祝一下。

蜂侨哪里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仪式’,小姑娘脑子都懵了,愣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该拔剑,幸亏苏景动作更快,及时抓住了拈花的肩膀拦住了他。

不听在一旁安抚蜂侨:“他们三个都是灵怪,行事间只看只看真性情,唐突孟浪、万勿见怪。”

蜂侨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小脸有些发白,摇头笑了。

拈花这边,被苏景按住肩膀,他仰头望向本尊:“你也看上她了?”

‘也’从何来,拈花不说。

没法回答,干脆不理,放开手就此盘膝坐地,催动风火双元行转于三重小乾坤,有条不紊收敛血云送来的力量。

血云送出的真元纯净、淳厚,不存阴阳之分不在五行之列,是为最最干净不过的本源元气,归入苏景的阳火真元后无需着力炼化自然就被‘沁染’,再也省心不过。

众人不打扰苏景行功,散开到一旁,拈花等了片刻就觉无聊,跳到厅堂正中那张棋桌上,招呼不听:“小不听,咱俩把这盘棋续上。”拈花可不是不学无术之辈,色欲灵怪常年混迹声色之地,琴棋书画他样样拿得起来。

不听的目光都快绑在苏景身上了,心不在焉说了实话:“东土的黑白棋我不会下。”

“那怎么”三个字后,拈花明白了,笑嘻嘻地不问了。

蜂侨不禁莞尔,很快又忍住了笑意。

劫云蕴力强dà

,想要尽数收敛为己用绝非朝夕功夫,可苏景端坐不久就睁开双眼重新起身了。

“这么快就收完了?”不听诧异。

“没,血云还在,不再送力了。”

赤目语气不甘:“被它认出来你那小乾坤不是大天地了?”

苏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不知是不是巧合,我觉得劫云散于我的灵元力量,和夭夭的修为差不多。”

若夭夭未受伤,苏景至多也就看出她大概的境界,休想能看穿她的修为深浅;但夭夭来时身遭重创,无力再抱元守一,就瞒不过金乌神目的洞察了。

“夭夭来时是十斤馒头,血云将她轰灭后,给了你十斤白面?”雷动若有所思,举了个不伦不类的例子。跟着又合十向天:“就事说事,有怪莫怪,夭夭别见怪。”

例子不像话,可意思是没错的,夭夭渡劫时什么样的修为,血云就给苏景的小乾坤送出多少灵元,不过还原成了纯粹元力

叶非来没来,他的修行年头可足够长了,来了的话直接就得应劫吧?

夭夭死得不值,可为何她受天治。真嫩的小相柳没事?

血云劫数打灭了夭夭。又把同样一份力量归入乾坤,这是什么道理?

小相柳等人清凉山游玩一趟带回来个叶非手下,也跟着带回来连串疑问,苏景站起身来对同伴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散了。独自一人去往后宅、寻了个清静院亭重新坐了下来。手上写写画画,口中喃喃自语,很快陷入沉思。

漂亮小厮就跟在夫君身旁。但不靠近不打扰,坐在远处单手托腮望着苏景,很快也看入了神。另一边,三尸带上蜂侨游览霖铃城,拈花殷勤,把这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来头、自己这一行人之前经lì

种种都给蜂侨交代清楚。

一晃半天光景,已是子夜时分,苏景传声着参莲子来相见。

眨眼功夫参莲子赶到,躬身行礼:“弟子侍奉师尊。”

“再请你辛苦一趟,去离火城请方画虎过来让他带上妹妹。”

参莲子不多问半字,纵身飞去离火城请人。大半夜的,炎炎伯都已经睡下了,被小娃喊起来、听说这时候上师召唤、还特意要自己带上妹妹?

这如何使得?提亲一是回事,献寝又是另一回事,方画虎面苦口苦心更苦:“小、小法师容禀,舍妹自幼身体娇弱,昨天随唐果法师出去游玩一趟,回来以后就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说她决不可见风”

“师尊命我请人,他老人家谕令即为天条,言出法随!少要啰嗦,与我复命去!”秃头小娃冷声呼喝中,方圆百丈地面突然颤抖开来,一条条粗大黑藤破土而出,四面八方钻入驿馆,无关人等都被藤子卷出放置远处。

随参莲字一字叱喝‘起’,黑藤将这座驿馆连根拔起,飞天去!

黑藤法术动静不小,立kè

惊动了巡城兵马,转眼间离火城中光明大作,一队队丁人卒刽人勇围拢过来,参莲子不怒反喜,纵身出驿馆,脚下踩着一根尤其粗壮的黑藤立身半空。

参莲子要想走,凭面前这些军马根本阻拦不住,但秃小子止住了前行:他们敢拦我?

魔女蓝祈照看长大的孩儿、南荒天斗山时刻追随裘大都督、黑二都督四处打架的小子,苏景面前的乖徒儿在外面就是个小土匪、小魔头,一人对上重重军马却懒得解释半字,更不会搬出师父的名头,扬声叱喝:“三息不退,屠灭离火!”

童声响亮,连相邻的霖铃城都听得一清二楚。

最近二百年参莲子‘归了’小妖女,不听听见徒弟在外面装凶扮狠,皱眉头、闭眼睛,深深一吸再一呼,吐气开声音动天地:“一息!”

话音落,不听再一吸、一呼,复开声:“二息!”

而这‘二息’呼喝可就不止小不听一个人了,三尸、相柳、细鬼儿连带满城夏儿郎齐齐大吼,帮着一起数,众人都来起哄。

好徒弟、好师母、好同伴、好手下啊!苏景哭笑不得,暗凝息蓄势以待,他不担心参莲子,倒是有些怕这小妖怪发了性子真会把一座离火城给打得飞灰湮灭。

蜂侨忍不住又笑了。

不修行的时候蜂侨看书、弄琴、摆弄些花花草草或者自己和自己下棋或许是觉得自己眉目间天生媚气有‘招摇’之嫌,所以蜂侨从不会像启巧师姐那样风风火火四处交朋友,她是个安静孩子,平时都是那么清清淡淡的。可来了这霖铃城,真zhèng

见识了小师叔,就总也忍不住想笑。

这位离山小师叔的行事,似是和以往听说得不太一样——

一直以来好多同学都说我数学不好具体表现就是我总数错数。

数学差,那不就是分不清三七二十一嘛,您猜怎么着,巧了嘿,看今天这章,第‘777’章。三七来了,曾经对豆子数数痛心疾首的同学们,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章舍得不投票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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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八章 浪浪仙子

离火城中,嘎啦啦巨响轰动,地面四分五裂,又有无数黑藤疯长出来,参莲子蓄势、只待师娘给自己数出‘第三息’,他便要大打出手了。

炎炎伯又惊又怕,这要是打起来那就真zhèng

得罪‘上师’了,前面诸般努力尽归清风,且炎炎伯觉得上师虽骄傲但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妹妹侍寝’的事情还有求情的指望,可要打起来便一切免谈。抢在霖铃城‘三息’吼喝响起前方画虎飞出驿拦在两方中间、双手乱摇:“误会误会,是我随小法师去见夏先生,你等快快退去,不可鲁莽。”

拦路军马本就心头发毛,见事主如此说,就算城守怪罪也有个交代,立kè

让开道路。

参莲子爱打不爱说,撇撇嘴角也没再说什么,再做前行直接把驿馆带入霖铃城。

夏家大宅正堂,苏景来见炎炎伯,摆手打断方画虎对刚才事情的解释,问道:“你还有什么亲人?孩儿有么?”

方画虎不解‘上师’何来此问,张着嘴巴摇摇头,这些年为光复家门殚精竭智,根本没去想要子嗣的事情。

“妻子呢,有么,带在身边了么?”

方画虎脸色更白了,带上妹妹还嫌不够么?!苏景也觉出这话会让人误会,失笑摇头:“莫担心,我是想让你带家眷来我霖铃城中暂住,没有其他意思。后面或许会有些危险,不想你家人受连累,也免了你的后顾之忧。”

前一句让方画虎大大松了口气。可后半句又把他的心提了起来,摇头道:“有妻室一房,但那女子不提也罢,她若死了我反倒开心!上师明鉴,下官唯一牵挂之人就是猫儿这丫头。”

人家房内事、夫妻事,苏景不多问,闻言点头:“那就成了,请炎炎伯随我登城。”言罢挥手起云驾,带上方画虎去往城头,包括蜂侨在内一众同伴都跟在苏景身后。

前行之中。炎炎伯问道:“不知上师唤下官前来。何事吩咐?”

“此去驭人皇城,一是请炎炎伯指点方向,另则来往联络还要麻烦你。”苏景说得轻松,炎炎伯却大吃一惊!‘上师’这便要开拔了?可没听说有圣旨传来准他前行啊。

但苏景之事岂容方画虎来问。转眼来到城头。苏景转目望向方画虎。

方画虎明白他的意思。不敢稍有悖逆,伸出手东南方向一指:“皇城在春域,从此间去到春域须得先过秋疆。这个方向。”

苏景临时起意,一改之前想法突然启程,看样子竟要直捣黄龙,身边同伴也没想到,不约而同一愣,唯独一个小不听,笑容明媚全无吃惊的样子,苏景已经给过她太多惊讶了,这等‘朝令夕改’的小事情,小妖女浑不觉有什么。

而最初惊诧过后,自小相柳、三尸再到参莲子、细鬼儿或目蕴兴奋或眉飞色舞——苏景不好惹,这次随他来驭界的更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白裘大袖抖动、苏景神念传令,四位昆仑力士奉王诏跃将出来,跳下城头将偌大霖铃城扛负在肩,旋即只听得城中阿骨王身边细鬼儿扬声高喝,不过这次两个娃娃没再异口同声,丫头六六先开口:“步破乾坤、路开天地,敢拦路者”

小子乖乖顺腔接口:“尔来往我身后看,血海是我掀,骨山那我堆,找仔细,可见尔尸骸也在其中?!”

一人一句后两人再齐齐喊道:“上圣仙王、起驾啊!”

或是觉得这趟行程当有大凶险大斗战,细鬼儿的开路辞较之往时复杂了不少。更在呼喊中以本元真修引动阴曹气意,冥冥中无边厉鬼啸叫附和!

就在阴风卷荡之中,四力士迈开大步,向着东南方向急奔而去。

霖铃城四周可不是‘白地’,不久前千马、宗旺离去前于附近布下了些兵马,平时城中人进进出出那些军马不会干涉,如今‘上圣仙王’要走,还是向着驭家重地方向前行,这又如何能放它同行。

城动一刻四方鼓声如雷,驻扎附近的兵马齐齐出动拦路,为首者是一名驭人,本为宗旺身边侍卫首领,被留下来暂时统带兵马。

相距霖铃城百丈,杀猕带着一队精锐人马腾云驾、横阻半空,措辞还算客气:“末将宗来广,求请夏先生登城说话。”

夏先生就在城头,但不出声,身边自有人代为搭话,对驭人将领喝道:“讲!”

“先生曾与我家将军、千马公子定下七日之约,如今才满三日,皇城圣谕未至先生便要开拔,是何道理?”驭人将领想和苏景讲理。

苏景笑了,驭界没有离山,自也没有‘天宗小师叔’这个人,传王袍裹白裘的,随心所欲域外飞魔!他想怎样便怎样,哪来明白道理!苏景仍是不答话,转目去看身边不听,把这个发狠扬威的机会让给自己娘子。

不听笑吟吟地,也没出声,俏目一转望向新来的蜂侨,霖铃城那么漂亮,女主人总得讲个待客之道,蜂侨来了这世界一直担惊受怕,扬眉吐气的机会留给她。

蜂侨未推辞,涅罗坞淳厚火行元注入气息,字字响亮威严,但因嗓音里天生的一丝沙哑,又平添几分妩媚些许诱惑:“三息不退,屠灭全军!”

直接学了小魔头参莲子的调子,这位涅罗坞小师妹也是个趣人,若无趣又怎会被启巧当成亲妹妹似的那么喜欢。

驭人将军宗来广只觉两腮发酸,自他降生以来就只有驭人不讲理的份,何曾尝过被别人恃强欺凌的滋味,要就此退走万万不成,违抗军令端的重罪;可要打的话贵人派兵留守此处不过是个‘态度’,人数不算少但绝拦不住糖人,毕竟三天前糖人那‘七天约定’说得明白,没人想到他好端端地又会反悔。兵不少但不精不锐、修行高人几乎没有,若开战无异自寻死路。

宗来广无奈道:“小将奉命行事,还望先生莫为难我等”

话没说完,前方城中陡然一声咆哮掀荡:“一息!”

城内三千恶人磨替蜂侨数时,纯清与妩媚共生的俏面上神情不变,可蜂侨自己晓得,自己心里惬意得很,做恶人、做凶人的感觉以前可从不曾体会过。

宗来广咬牙,行转真元准bèi

斗战:“既然先生相逼,莫怪我”

“二息!”哪管他废话,恶人磨第二声虎吼,一道道阴风云驾自城内升起,凶兵显身、摆开了冲锋杀人的势子。

同个苏景忽然‘咦’了一声,望向宗来广:“你的本领大得很啊。”

不止苏景,霖铃城头诸多来自中土的年轻高手都露出警觉神情——就在驭人将领蓄势时候,浓浓威压自高空播散开来,真zhèng

的浩大法术前起势之兆。

再眨眼,九霄天穹之上,一声剧烈暴鸣轰碎子夜,炽烈白光迸射四方。金乌神目看得清楚,光色本为七彩,但它们来得太强太猛烈,以至肉眼看来尽为苍苍惨白颜色。

而巨响与强光炸起一瞬,天上滚滚灵元乱冲乱撞,搅动飓风重重掀倾气浪无边,其间另有万千紫弧穿梭这不是法术,分明是一场风暴,乾坤真灵与天地元力掀起的可怕风暴!

所幸,足以剿杀一方的风暴只在高空肆虐,若它沉落地面,苏景怎样、相柳如何?只怕逃命都没有机会!饶是那风眼相距众人头顶千里遥远,边缘强风已然把霖铃城吹得摇摇晃晃,不远处离火城墙崩石裂房倒屋塌,驭将领统帅的兵马也被吹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真zhèng

天威!苏景将一道灵识打去高空想要探一探内中力量究竟有多强dà

,奈何‘灵识’这等虚无缥缈之物才靠近风眼,居然立kè

被怪力撕扯个粉碎,天上力量深不可测。

中土世界根本不存zài

这等元力风暴,来到驭界后苏景曾在白鸦城书典中读到过有关记载,这种风暴来无征兆去无踪影,不知因何而起也不知因何而灭,有时千百年难得一见,有时一个月会暴发三五次。

只看文字记述他没太当回事,这次真zhèng

遇到了才晓得它何其可怕,根本就不是人力、修家力能够抗衡才想到‘无人能抗衡’,忽听得一阵铜铃般响亮到有些刺耳的笑声,循声远眺之间远方天空里一道灰黑斑驳的云驾疾驰而来,云驾薄薄如叶,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女端坐其中。

不是杀猕,也非古丁刽等族,少女居然也是个杂末、糖人模样,她指挥着自己的云驾一路赶来,到最后、一头扎入风眼。

跟着就见云驾翻来滚去,在狂猛风暴中时隐时现,那铜铃似的笑声更加响亮欢快了,她在玩耍!如飞鸟追云龙鲤戏浪一般,糖人女子追逐风暴、玩得开心。

驭界内、霖铃城外就再没朋友!若这少女向他们发难,唯一能和她相斗的只有丈一。

认识‘上师’这么久,方画虎从未见他拿过兵刃,这次亮出那么老长一把宝剑,方画虎哪能不明白苏景的心思,急忙进言:“上师放心,浪浪仙子不理凡间事情,绝不会来找您的麻烦。”(未完待续……)

第七七九章 生死

“浪浪仙子?什么人,哪一族?”苏景从未听说过此人,说话时候警惕不变,神识勾连丈一,富贵唐人看上去平静如古潭无波,但那万剑杀灭随时可能暴散开来!

上师垂询,炎炎伯不敢怠慢,仔细解释:“哪一族也不是,这位仙子自古便存于天地间,从不理会各族征伐,也不会和旁人说一个字,她独来独往,永远追逐这元力风暴,何处风暴显现她一定赶来,就像现在这样,搏击长空嬉于巨浪,待风暴消失时候她就会离开、无人能知其所在。”

来处莫名去处古怪,从远古至今只以追逐风暴为乐的浪浪仙子。

乍奉惊世之人,苏景没办法不好奇,问:“自古就在?她不受天治限制么?”

“世上生灵无数,无论哪族修家,又或是山野里的兽妖木怪,既苟活于世就要受天治所限,唯独这位浪浪仙子,活得岁数长到没法数了,天治不管她,要不她被称作‘仙子’呢。”炎炎伯不怕啰嗦,只怕话说不清楚惹脑上师。

小不听是莫耶皇族出身,虽家族早已不再把持天下,但她自幼听着先祖故事长大,耳濡目染、对‘权术’两字多有了解,闻言问道:“驭人能容得她?”

浪浪仙子身具可怕力量,无人知她来历,驭人独霸天下岂容猛虎安睡于榻畔。

“不容也不行啊。”炎炎伯压低了声音:“听说古时候驭先祖皇帝曾想过围捕浪浪仙子,可大军也好大修也罢。统统有去无回,幸亏浪浪仙子心存慈悲从不会反戈一击,否则今日天下是谁的可都不好说啊。到得后来朝堂也晓得这仙灵惹不起、且她不为害,也就作罢了。”

说完,见苏景还持着丈一神剑,方画虎又道:“上师无需担心,浪浪仙子只是追赶风暴,不会来主动为难的。”其中后半句他加重了语气,生怕苏景会抢先动手,没的惹来煞星:“自古至今。从不曾听说仙子会找上谁”

不成想。话还没说完,天顶风暴中笑声突然收敛,几乎同时众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浪浪仙子放qì

了她的游戏。人到霖铃城头、立足一方箭垛!

方画虎登时说不下去了。

从不主动找人的仙子。主动找上霖铃城了。炎炎伯心中九分恐惧。另外还剩了一分惊奇:上师神奇,果然不能常理以论。

浪浪仙子,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形尚未完全长开,隐隐有了些窈窕气韵但还显了些孩子才有的单薄,身穿古朴长裙,长长头发披散垂肩,尖颌薄唇琼鼻瑶口、蛾眉弯弯,本来十足十的美人胚子,但却会毁在了一双眼睛上:口鼻脸庞再如何精致,若眸儿不亮也显不出精神。而浪浪仙子的眼睛又何止‘不亮’,干脆是浑浊。

眸中黑白不分,灰蒙蒙地混沌,其中还有一道道紫红色血丝乱盘,眼睛全无半点生气,甚至腐烂。她的眼睛看上去仿佛正腐烂,由此她的目光也是腐烂的。

她不看苏景,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三尸。

腐烂目光缠绕于身,三尸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缓缓腐烂、鼻端甚至都嗅到了隐隐腐臭,这种滋味实在不舒服。三尸个个眉头大皱,雷动怫然、回瞪浪浪仙子:“你看什么?”

赤目冷笑接口:“哪里来的无知女子,可知你招惹的是什么人?”

拈花声带萧杀:“若敢枉为,总是仙子,他也让你魂飞魄散!”说话间小胖子伸手指点苏景,指点中小胖子溜到了苏景身后。

另两个矮子各自祭起宗师气度,四方步迈开,也一起躲到了苏景身后。

“尸啊。”声如铜铃震动,清脆却不悦耳,浪浪仙子笑了,唇红齿白、不看眼睛那是好漂亮的笑容,可连着她眼睛一起看,这笑意说不出的阴晦。

两字出口,浪浪仙子左手食指拇指叩成圆,指甲对碰两下,哒哒轻响。

响声未落,三尸身后突然煞气涌动:六道青蛇煞、十二鬼新娘连带三口童棺同时显现真形不是三尸唤他们现身,这些尸煞都是被浪浪仙子‘请’出来的。

浪浪仙子那一声‘尸啊’也不是喊破三尸身份,是她看出三个矮子带了上好尸煞。不止尸煞,还有那三口棺材她也喜欢。

苏景和不听对望一眼,浪浪仙子是被自己这些‘好尸’引来的?

城头箭垛上单薄身影又是一震,浪浪仙子改站为坐:“给我吧,我喜欢。”手扬起,指了指那些尸煞。

赤目眼中精光乱窜,自苏景身后伸出头来:“你想要尸煞?白白拿走那是做梦若有交换倒是可以商量。”

“不肯给?”浪浪仙子口中对三尸说话,目光却流连于尸煞,越看得久面上的欢喜之色就越浓重,仿佛柔善心肠的孩子看到小猫小狗的样子。

让赤目舍弃尸煞何异剜他的心头肉,赤目想都不想,立kè

摇头。

“死都不肯给?”浪浪仙子又问一遍,这次添了两个字。

话中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赤目眼色一冷,恻恻低笑:“小丫头,你不知dào

你得罪的是谁。实话讲与你知dào

,莫说这些尸煞、那三口六翅童棺,就连我们兄弟三人都是糖人夏离山的,你先问过他吧!”

红眼睛宗师毫不示弱的一番话说完,重新躲到苏景身后去了。

山芋烫手,那苏景也得接着,手中丈一斜指地面,苏景开口:“这些蠢物虽不成气候,可也是我少年时用性命拼回来的,你要拿走他们,总得让我心服口服。若我心折服,几头尸煞送你何妨。”

域外魔头,来此世界遇弱则恃强欺凌,遇强则辨理论道,苏景和浪浪仙子讲理:“尸煞于我,无异儿郎。若跟了你能得一个好前程,我心甘情愿,但你炼尸塑煞本领不如我就带不走它们。如何,赌一场吧。”

天顶罡风肆虐气浪澎湃,苍穹摇摇欲坠。风暴可怕,却是浪浪仙子的游戏,这个仙灵女子似是很爱玩,只是能让她玩得开心的事情太少了些。不过苏景投言入其心,能看得出苏景的‘六合青龙十二煞将’不凡之人,自是炼丧高人。果然,听闻炼尸二字浪浪仙子眉峰微挑:“比炼尸?”

“连尸之道。”苏景纠正。

少女好像没什么心机,直愣愣问:“打赌,你有几成胜算?”

“十成。”苏景的回答全不留余地,但下一句话又古怪了:“不过你也不会输。”

浪浪仙子摇了摇头,她不懂苏景的意思,苏景缓缓说道:“我输了,尸煞尽数归你,我赢了大家从此两不相干各走各路。”

苏景赢了少女全无损失,无需浪浪仙子下注她自也不会输。

“你十成稳稳赢,我十成不会输?”如此简单的事情,浪浪仙子居然也要做一番思量,坐在城头上晃荡着双腿、缓缓闭上了双眼,暂时不说话了。

没了铜铃刺耳说话,不见浑浊腐烂的眼睛,浪浪仙子看上去很恬静、很清澈,她变成了漂亮了的女孩子。

过不多久,忽然一个笑靥绽在闭目少女的脸上绽放开来,那个瞬间里,冷漠相柳、浑人三尸、城中三千夏儿郎杀人魔不自禁、不自觉全都随她一起笑了,那是个会传染的笑容。

下一刻浪浪仙子张开了双目那双混乱晦暗的眸子,正迅速清晰起来,分黑白、透灵光,不由得众人不暗暗喝彩、不在心里暗暗问上一句:天上神姬无数、宇宙处处仙子,但、可有一双眼睛能比得浪浪仙灵的眸子更灵动么!

本为精致少女,当双眸从腐烂中脱变、化作晶晶珠儿却未能让她变得更漂亮:双眸神采充盈时,身体发肤枯烂时!肉眼可辨,盈盈玉润的肌肤层层黯淡,从盈白变苍白、变惨白、变惨败直到青灰,随即腐烂、腐烂、腐烂,枯萎后不断的腐烂下去。

当她身体饱满时眼眸混沌;当她眼神凝彩身体又开始腐烂!只能得其一的浪浪仙子。

‘美丽’二字距她不过一线之距,但这一线又何尝不是一重天涯,近在眼前却永不可及。

“若未能赢,我也许会翻脸。”浪浪仙子浑不在乎自己身体的变化,用枯烂的脸笑着,声音还是铜铃那么响亮:“以前我从未‘不赢’过,没经lì

过的事情、不太好说。”说话时她耸了耸肩膀,小女孩的俏皮,可身体溃烂流出的脓血早已侵染了她的漂亮裙子。

苏景笑了笑:“也不会比你直接抢我尸煞更糟糕。”

灵动眸儿里笑意隐隐,浪浪仙子点头:“说你的炼尸之道给我听。”

苏景收敛心神,只看对方的眼睛:“炼尸之道,说破乾坤也逃不出两个字:生、死!”

人死尸陈,炼煞转活,炼尸炼得就是这‘生死’两个字。这道理天大地大但全无新奇可谈,就算初入门的小修童也能说得出来,只靠着‘生死’二字苏景可过不了关。苏景也没打算就这么应付,只是为了引题而已,一边说着一边向旁边迈开一步,把藏在他身后的三尸又给让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七八零章 喜欢

“仙子可曾看出,他们三人与我有何干系?”苏景发问。

想也不想,浪浪仙子开口便答:“同命共生、生死牵挂,似分身而非分身,彼此联系深厚牵于冥冥。”无论哪个世界,三尸这种东西都不会跳出来大摇大摆行走天下,哪怕大罗金仙也只能看出三尸与苏景渊源深厚,却辨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浪浪仙子的回答没什么,中规中矩的一句话,苏景却微扬眉,他听出了话中一处‘关键’,但不急点破,继xù

道:“仙子法眼如炬。此三人本为我以本命精气养成、炼成的灵怪,其中炼化的关键,便是我悟破的‘生死’之道。”苏景望向三尸:“有劳三位,为仙子展示你们最最拿手的本事吧。”

“吃?”

“抢?”

“睡睡谁?”

三尸一人接一句,把自己最拿手的本领说了一遍,不太确定浪浪仙子会想看这天大神通。

苏景笑而摇头:“三位仙尊太谦逊了,你们的本领可不止那些事情,你们真zhèng

拿手的是:死。”

一语中的。论死,三千世界妖魔鬼怪谁能比得三个矮子!神佛怎样,法力无边金身不败,与宇宙同寿永远都不会死,可‘不会死’和‘擅长死’根本是两回事。

三尸左眼得yì

、他们能死得天下无双,大本领;三尸右眼委屈,本尊让他们‘表演’死,相当年青灯境内初遇时候他们可对苏景说得明明白白:死一次疼得很。

真不是苏景不心疼三尸。只因这浪浪仙子太凶猛,真要动手非得发动‘丈一’不可,偏偏这种打斗全无意义,苏景不心疼自己的性命,可总得拼在驭人身上。

三尸识大体,雷动沉沉叹、赤目沉沉叹、拈花沉沉叹,脚步错动结铁叉之阵但背向外面朝里彼此相对,右手垂左手动各自掐诀结印,一为手掌摊开一位拳头紧握一为食指中指岔若剪刀,一局胜负难分又一局。拈花斗印落败凄然一笑。雷动赤目并肩抱拳长长一揖,下一刻拈花神君拔剑自刎,从头至尾三个人不见半字言说,沉默之中说不尽的沧桑与唏嘘。

‘啊’一声。炎炎伯惊呼出声。他哪晓得三尸的能耐。见拈花竟真的引剑自裁吓得脸色煞白。

‘咦’,浪浪仙子目光灵光闪动,见小胖子就这样死了她也微惊。而这边尸身尚未落地、那边拈花又重活于苏景身后,可就让她更诧异了。

大道不可言传,纵有万万言说写满苍穹可将‘生死’两字解释清楚么,一番演示足以证明苏景对‘生死’的领悟,伸手一拍拈花肩膀,又将之前说过的半句话加重语气,重复与浪浪仙子听:“这三位灵怪,是我以自己领悟的生死之道炼化的。”

“你这是蒙人呢。”浪浪仙子或许不解三尸重活的奥秘,但一眼就看破了苏景的‘羊头狗肉’,不过笑声也自她口中响起,满满欢愉,觉得这场戏法也很好kàn



苏景对尸煞打了个手势,蛇女、新娘纷纷上前,围拢于少女身周。尸煞又冷又硬哪有可爱之处,可少女却喜不自胜,摸摸这个肩膀拍拍那个头顶。

“仙子追逐元力风暴是为好玩,我家兄长以一场生死博你一笑只为你能开心能欢喜便是造化了,今天事情就这样算了吧。你若喜欢这些尸煞、童棺随时可来找探望它们,找它们玩耍,又何必非得把它们带在身边。你当晓得,丧家弟子对尸煞珍若性命,我不会虐待它们,更不会将其拱手让人。”苏景笑着,声音里全无dí

意,不过话说得很清楚,尸煞上前只是陪浪浪仙子玩耍,想就此带走万万不能。

炎炎伯心一沉,暗道‘完了’,莫说浪浪仙子,就是自己也不可能被苏景这样打发了。不料浪浪仙子全无思索痛快点头,甚至还占了便宜似的有些喜悦:“随时都能来?”

“随时能来,内子一手好厨艺,还想请仙子品鉴来着。”苏景话没说完时候不听的密语就传来:“我不会做饭。”

苏景瞪她:不会做饭也敢嫁我?是瞪眼睛,可眼睛里尽是笑意,不会做就不会做吧,苏记老铺的少掌柜还怕做不出请客的菜肴么。

一沾上夫君,种花天下的笑语仙子总是那么‘面’,又笑道:“我学,苏老师教我。”

“我们这行不叫老师,叫师傅。”

小夫妻眉来眼去之际,浪浪仙子已然从箭垛跳入城上甬道,和尸煞耳鬓厮磨咯咯笑个不停,而那些杀四方吞凶气的尸煞对浪浪仙子也异常亲热,永远阴森的目光里居然透出阵阵欢愉和暖意。

“那成,我爱吃辣。”浪浪仙子一点也不客气。

一场干戈消散得莫名其妙,苏景转开话题:“浪浪仙子不是你本名吧。”

这仙灵平时都不和人说话,旁人又怎么可能知dào

她叫什么,‘浪浪仙子’只是大家给她起的绰号,由其戏潮逐浪而来。

见仙子摇头苏景又道:“在下斗胆,请仙子示下名姓。”

“知我名姓,便要娶我,你可敢娶么?”腐烂女子语出惊人。

苏景失笑摇头,可浪浪仙子不罢休:“摇头?不敢娶?可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苏景继xù

摇头:“一是我已得心上人伴随身边,再无他求;就算再退一步,你也不是过日子的人。”

眼睛眨了眨,那目光实在清澈,浪浪仙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倒也明白自己的确不是过日子的人。一旁雷动则开口问道:“你也是莫耶人?”

知dào

名字就得娶我;嫁了你才能姓名与你性命与你。虽有差别但大同小异,难怪雷动会有此问。浪浪仙子摆了摆手:“莫耶啊,那个地方我没去过,听说那里都是反着的,女人盖房子男人生孩子。”

之前浪浪仙子已经讲出过一个‘关键’地方了,她说三尸不是苏竟分身,须得知dào

此间世界与中土修行迥异,没有一气化三清之说也就根本不存‘分身’这概念。此刻她又把莫耶事情说得与中土臆断讹传一样,她又来自哪里?

“你到底叫啥?”拈花又做追问,告sù

谁名字就嫁给谁?拈花神君怕她那个!问过后又加重语气:“你来自哪里?”

“我姓茅,名字就算了,我还没想好。”少女应了,什么‘嫁不嫁’根本是她的玩笑,之后不提自己来自何方,在尸煞群中走向蜂侨,伸出一双几乎腐烂见骨的手,拉住了蜂侨的手儿。

蜂侨名门出身,心中惶惶但面不变色,微微笑:“怎么?”

“我喜欢你,好漂亮的妹妹。”语气里带了些羡慕,腐烂更甚,她说话时口中一颗牙齿掉落了,丑陋仙子看着自己的牙齿掉落地面,转眼化作齑粉随风散去,目光微微一黯,但很快她又开心起来,放开蜂侨、一转身又抱住了不听的胳膊:“但我更喜欢你,你漂亮、还快乐,笑得那么亮堂堂啊。”

不听是明媚女子:“喜欢我们就常来看我们。”

“那你快快跟苏师傅学做饭。”小小元神境界修家密语瞒不过仙子,浪浪仙子丑陋不堪,却没法让人不喜欢她。随即她又放开不听,转往苏景:“我最喜欢你,因为你会用正宗法门炼尸,越相处心里就觉得亲近。”说话、迈步、上前,双臂张开看样子是要给苏景一个大大拥bào

,但到得身前时她又止步了,嘿嘿笑:“不成不成,男女授受不亲。”

话是用驭界之言说的,可驭人地方哪有这汉家礼教言辞!

喜欢这个更喜欢那个最喜欢授受不亲的,浪浪仙子在城头小小地转了一圈,身形一飘登上来时那片薄薄如叶的斑驳云驾,摆一摆手笑道:“走了,以后得闲来看你们!”

云驾微震欲离去,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自云驾上回头,指了指苏景手中丈一神剑:“你的剑法也很好吧?”

初来时仙子蛮横,为何听苏景絮絮叨叨,以她的本领以这些糖人的境界,直接抢了尸煞就走岂不痛快?

当年褫衍海中墨巨灵司昭一眼就看出了‘丈一’的可怕,浪浪仙子比起那黑色怪物强得多,怎会看不到剑之君王的怒火狠辣!

从见面时的平静到打赌时的轻松再到最后大家说说笑笑时的开心惬意,无论情绪与表情如何变化,苏景一道神识始终牢牢牵挂于丈一,大不了火焰变化不要了,大不了罗汉法棍不要了,何况还有自己一条性命,三次发动丈一的机会,苏景怕得谁来。

或许浪浪仙子不怕丈一,但既晓得神剑凶猛,哪里还会再触这个霉头,不过到了后来接触时间稍长,便如她自己所言觉得他们挺亲近啊。

“瞎比划、吓唬人的,我经络受损是个废人。”

浪浪仙子能不能看穿苏景的底细,那是她的目光和本事,苏景不管,坚持自己的‘态度’,随即又反问:“你说我剑法好,那个‘也’字从何而来?”

这世上还有其他绝顶剑修么?苏景稍动心,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见识一下的。

“嗯,前阵子看见个人,剑法很是不错,可惜是个傻子他没什么力qì

,就凭着剑术抗天劫呢。别说,还有模有样的。”

“可看清模样,他下场如何?”苏景追问。

“那时我急着赶路,一瞥而过,没看清模样,下场不用看死定了。”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候,云驾如电远去,浪浪仙子早已消失不见。(未完待续……)

第七八一章 碾城

夏境,白头丘,一座座山丘此起彼伏,绵延六百里,一处‘番人蛮’的老巢。

此间番子原本人数众多,且其中不乏身怀巨力、通晓凶法之辈,但不久前去往清凉山猎杀古人高官,本来进行顺利却不知从哪钻出来一伙糖人,没半字废话直接大开杀戒,番人伤亡惨重,头领与伍中高手几乎伤亡殆尽,残兵败将自密道小路仓皇逃回了老巢。

刚遁入白头丘,逃亡路上被推举出来的新头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前方山峦中突然传来同族的惨叫声连连。番头领大吃一惊,急忙命手下人去探查究竟发生何事。

很快,去探查的番人回来了头颅回来了。

头颅被揪在糖人中。

身上青色衣衫腌臜得几乎分辨不出颜色、左颊一道深深伤疤贯彻、有极重伤势在身要靠手中长剑支撑才能站稳的糖人。

咕咚一声,人头被丢到番头领脚下,青衣糖人面色苍白,声音虚弱,但他的目光很平静:“半年前,有个女子于此传出过一道灵讯,她人呢?”

又是糖人,番头领心中大怒,何况对方伤得连一阵风都能吹倒他,番头领哪会和他废话,口中咆哮声起,身边手下尽数扑上前去青衣糖人手中剑光绽起!

番人有智慧但无教化,他们的语言实在太简单,根本不足以形容疤面糖人施展的、是怎样的剑术。

短短半顿饭的功夫,番人尽数丧命。只剩那个头领,被糖人踩在脚下。

糖人的呼吸急促,脸色愈发苍白了,他呼出的气息微微染着红色,因为他的内伤太重,心肺间精血化细雾,随他呼吸涌出。

疤面人调不匀呼吸,开始大声咳嗽,口中的问题不变:“她人、人呢。”

霖铃城中,苏景长长呼出一口气。

敌友莫名、出奇凶猛。面对浪浪仙子这样的强者任谁都会紧张。苏景自也不例外。

等片刻,见对方的确是走了,苏景缓缓开口,并不评论浪浪仙子。而是给身边同伴说起了炼尸的事情:“和修家境界一样。尸煞也分作十二品。唤作十二重塔,因传说里古时四大尸仙都居住高塔之内,所以尸煞品阶也以‘塔’相称。”

提到‘尸煞几重塔’的来历。话题自然转到古时四大尸仙身上。

尸煞是不能有具体名字的,或如浅寻麾下猛将,只以阿大、阿二这等代号相称;或如苏景手下‘六合青龙十二煞将’,笼统以称,这是丧修门内的规矩。已死之人,没有性命也就没有姓名,行走于阳世但非阳世中人,不许名姓以冠。但四位尸仙不再此例,他们各有自己姓氏,其中两人一个姓白,一个姓墨。

出身以论,白、墨双煞本为‘师兄弟’,为同一白姓之人炼化。白尸感念主人再造之恩,成道后继承了主人姓氏,穷尽无数年头忠心耿耿守护主人的后代血脉;墨煞截然相反,不知为何成道后恨绝了主人,既然那人姓白,他便要姓墨,同样是花费了无数精力与时间,用尽手段一定置白家后人于死地。

这故事三尸都没听过,一个一个瞪大眼睛:“两大尸仙斗上了?”

苏景点点头:“他们是仇人。”

说过前两个,再说另外两人,另两位尸仙成道和主人的关系不大,是他们自己的机缘和造化,远古时候中土世界有两处地方以豢尸炼尸著称,两位尸仙分别出自这两处地方,他们的姓氏就以地名而冠。

“就好像东山虎看不上西山虎一样,两位尸仙都觉得自己的出身地才是天下第一丧修灵秀之地,是以这两位尸仙也不是朋友。”

拈花嘿嘿笑:“咱们丧家门中几位老祖宗,可都不怎么和睦啊。”

“确是如此。”苏景笑了下:“那两个地方,一处为湘,一处为茅。两位尸仙,一个姓湘一个姓茅。”

赤目眯起了红眼睛:“浪浪仙子也姓茅还有她的身魄,不是眼睛烂就是身子烂也是尸煞?”

雷动口中嘶嘶作响,倒抽凉气:“身具十三重高塔,浪浪仙子,我中土世界四大尸仙之一?”

所有事情都还只是猜测,没办法确定什么,苏景笑道:“以后见面了再仔细问问。”

这个时候天顶那场凶猛风暴已告收敛。再看那些拦路军马早被吹散了,霖铃城四周一片白地。参莲子双手一摊:“还挺走运。”

是走运,拦路兵马走运!刚好得了‘风暴’的借口,否则何以撤兵,不撤兵又如何活命。仙子离去、拦路者散,一双细鬼儿识趣无需嗲嗲吩咐就高声唱路,四位昆仑力士再度扛城拔足,向着东南方向赶去。

昆仑力士脚程惊人,短短片刻功夫就以消失于视线尽头。

再过几息,霖铃城原先所在地方偏北十三里外,空旷地面突然拱起了一个小小土包,旋即一个身形矮小的古人老者钻了出来,又向着糖人城池离开的方向眺望了一阵,确定他们已然走远不会再回来,古人老者翻手亮出一只铜钱大小的朱蛙,口中喃喃、将糖人去向、刚刚所见事情简要交代了一遍,跟着又念了个咒,扬手将朱蛙抛到地面。

朱蛙落地向前一蹦,空气中微微涟漪掀荡,小小灵物消失不见,替主人传讯去了。

古人老汉并不停留,身形一转想要钻回土中去跟踪糖人,不料身形甫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讯京师?告sù

皇帝我们过去了?”

古人老汉大吃一惊,顾不得回头急急催促咒法。但哪还有机会出手,背心处先是一冷继而一痛,噗通声音里尸身倒地。

糖果随手扔掉手中那棵已然被捏烂的心脏,拔身起飞上半空。

领奉贵人命令潜伏四周监视霖铃城的精修之士不止古人老汉一个,余者以灵识探得同伴惨遭斩杀,个个心中侥幸:还好自己更沉稳些,没急着现身庆幸念头尚未转完,人在半空的小相柳遽然将双手猛一张,七千银鳞如雨泼散去,入地遁空、扫灭一方。管是谁、管是用什么办法匿藏。所有匿藏之人尽数杀灭!

凭这些人的修为,想要躲过苏景、相柳的洞察还差得远,之前留他们是觉得这些人无关痛痒;此刻斩杀则是因为:糖人赴皇城,需得有个态度。

小相柳这才真zhèng

启程。追赶自家城池去了。

霖铃城上。苏景唤过参莲子吩咐了几句。小娃躬身领命,站直身体后行元动气,一道法咒再加一枚手印向天空一扣。一道道纤细狭长、其形如长刃的古怪树叶自空气中飘扬而出,不算太多,三百片叶儿绕城徐徐旋转。

这法术刻意显露痕迹,只消修家以灵识一探便可得知:怪叶不伤人,它们的作用只有一重,斩讯。

绿叶包围,外人再想要传递灵讯入城就再不可能了。糖人拒绝收任何外面的消息?此举意思明显,仍是一重态度:此去皇城,尔等少与我隔空喊话,有事情直接派人来城前求见,至于糖人想不想见,看来人的身份、还得要看姓夏的心情!

糖果杀尽耳目,僮儿怪叶绝讯,苏景也不闲着,扬手打出那面阳火大旗,迎天风、大旗暴涨,烈烈卷扬于霖铃城的天空上,旗背金乌昂首,可笑此间几人识得神物,旗子正面三个大字狰狞‘夏、离、山’,驭人文字,这世上所有人都认得,但还是可笑,可笑此间几人能解其真意。

夏离山,下离山,霖铃城、域外魔,皆自离山而来!

威风凛冽,巨城急行。

见苏景暂时清静下来,蜂侨迈步来到苏景面前:“苏师叔祖兵发六耳皇城,扬我中土威风,晚辈心折。但晚辈还有些想不通,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有些有些”

见她欲言又止,苏景身边雷动昂然道:“没什么忌讳,此间又不是中土,不用太计较辈分礼数,中土来人皆为兄弟姐妹、斗杀猕。”

“晚辈以为,此举稍显孟浪。”

“孟浪就对了,谁不知我‘东天剑尊’兄弟四人,三位矮宗师猛,一个苏锵锵浪。”拈花贫嘴寡舌,一边说话一边对着漂亮蜂侨挤眉弄眼,不出意wài

把苏景不听都给气笑了。

另两个矮子围住拈花嘻嘻哈哈,赤目还连连点头‘神君之言深得吾心’,不听不去理会三尸,径自问蜂侨:“妹妹以为该当如何?”大家各论各的辈分,乱得很。

既已直言发问,自是没有再隐瞒的道理,蜂侨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以为当再耐心等上一阵,有六耳归仙的画皮、能勾动赤武帝尊灵犀,再凭师叔祖智慧,想要夺下驭人信任不过是个时间功夫”

不听笑吟吟的,原来也是个能坑就坑的,蜂侨在向苏景提议‘该怎么坑人’。

苏景也笑了下:“约定为七天,但三天全无动静,足见后世儿孙不敬,老祖宗发怒也再正常不过了,再就是我看不出驭人的本钱在哪里,一次天治变化让驭人实力骤减,可真的减下去了么?他们若真有本钱,我不相逼怕是永远也逼不出来。你刚说到时间你我时间不多的。归根结底,关键两处:一是我要占主动;二是看他们的本钱,只凭现在六耳亮出来的实力,我们能扫了他们!”

拈花不甘寂寞,又凑到蜂侨面前:“你没见过苏景。你准bèi

应付大敌。你偷偷祭炼了一件好宝贝威力无边。你和苏景碰见了。”

一连串怪话把蜂侨说愣了。

看着美貌女子难解宗师深奥道理,拈花得yì

得很:“你遇到苏景,苏景亮出离山命牌,你信了他的身份但对他这个人谈不到信任。”

“中土八大天宗同气连枝,你勉强把苏景当个同伴。不过也犯不着给他看你那件厉害宝物。”

“苏景总找茬,说你做饭咸了烧炕不热还不肯伺候他洗澡,仗着自己高高在上的身份打你,你不想打但忍无可忍,只好和他对打,打来打去打出真火还是打不过,没办法只好把那件厉害宝贝亮出来。”

“苏景心里有数了,若对付不了你那件宝贝,再往回拽不迟:我是磨炼你呢,咱都是一家人啊。来来来。吃饭喝酒。”

这算是个什么例子,小孩过家家都比拈花这番话更真实些,但道理勉强说通了苏景想打就打想停就能停,因为他的身份重。这就是‘主动’。苏景足够强、若蜂侨不动厉害宝贝就得被他打残打废。这就是‘只凭现在的六耳,我们能扫他们’。

之前苏景说的两重关键,都落在拈花的‘家家酒’中。

‘主动’还好说。但‘横扫此间’蜂侨不觉得苏景有这个实力,不过苏景能不能做到姑且不论,她至少明白了他的想法。

明知对三尸的话不必较真、蜂侨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中土八大天宗?”

“嗯,等小师娘祭炼宝物的时候,我们兄弟商量过了,再回去中土时当开宗立派,唤作‘恨天低’宗,并驾于另外七宗。”拈花微微笑,说出了三个矮子在幽冥定下的天大事情。

苏景也是第一次听说第八天宗要开张:“开宗前别忘了给我发张请柬。”

“没有请柬,你不算客人,得帮忙张罗酒席。”拈花不和苏景客气。

蜂侨又有些不明白了,这些人心里真没有一点紧张么?这可是与整座世界为敌,天下皆凶,他们却谈笑风生。

其实苏景给蜂侨的解释并不完全,因为蜂侨不了解他在南荒剥皮国的经lì

,苏景就懒得再费口舌、大概意思让她明白就是了。

一个是举着大圣玦,一个是引仙祖显灵,都是冒充祖宗,但驭界之行与南荒有个根本区别,剥皮妖皇的图谋不能缺了大圣。若当时蛇妖皇帝无需大圣归窍的法术,平白跳出来一个祖宗,洪吉怕是会担心多过开心。

如今驭界便是如此,无论皇帝是不是在筹谋大计,他都用不着这位糖人祖宗。何止‘用不着’,简直是添乱,迎祖宗回朝?那要不要再请祖宗坐一坐龙椅?

那儿孙怠慢,祖宗就得生气,驭人何其狠辣,子孙不能为我所用,斩尽杀绝又何妨!苏景非得横起来不可的。

霖铃城急速前行,过不多久视线尽头连绵山峰显现,稳稳坐落于糖人前行路上,山前有大城一座,规模犹胜离火城。

炎炎伯及时进言:“启禀上师,前方乃是三百里天鼓山,山前天鼓城。山、城挡路,需得小小兜个圈子绕行,我们再向前七里会有岔路一条,转上岔路随路而行也就是了。”

苏景两字回答:“不绕。”

不长功夫灿灿琉璃城就来到天鼓城前,城中军马已然得了离火通报,早就晓得糖人赶来,不过城中守备未接到‘阻拦’之令,本还挺庆幸的,哪想到糖人不绕路,驱力士负高城,轰轰烈烈地跑过来了。

来到城前三里处,力士奉命暂止脚步,细鬼儿六六纵上城头,开声喊喝:“城中主事何在,站出来搭话!”

城守早早就登上了自家城头。

能引动真灵、斩杀亲王的怪物是万万不敢招惹的,能够夺旗阴蜓卫的凶兵也是绝对打不过的,城守还算识趣,对这小童儿也不怠慢,‘昂头鸡咄米’的半礼,应声道:“天鼓城兵马管带鹤唤见过”

六六不听他的啰嗦,扬手将一只长香打入半空,催动一团阴风托浮着:“你来看!这一炷香烧完之前,清空你家城池。否则恶鬼刀上无眼、力士脚下无眼、王母城天威无眼,人命你自己担待着吧!”

言罢再不搭话,六六转身下城。

城守鹤唤犹豫了下,问身后属下:“我记得,离火城传来的消息,炎炎伯也在霖铃城内?”

待属下点头确认后,鹤唤面色稍显轻松:“传我大令,所有人速速立城,那柱香烧光前务必清空此城。”给没名分的糖人让城,对上面没办法交代。但方画虎好歹是为伯爵,官衔比着城守更高,‘受炎炎伯之命’让城,应该能脱了怠战之罪。

自从失势后处处受人冷遇被人看轻的炎炎伯,如今又成了城守大人的救命稻草,这可是方画虎自己都没想到的。

长长一株香,烧足整整半个时辰,足够天古城清散一空,待到香灰落尽时,细鬼儿一声‘起驾’,力士扛起霖铃城直直向前冲去,跟着墙崩石裂嘎嘎巨响灌入耳鼓,偌大霖铃城,就那么硬生生撞进去、趟过去了天鼓城!

一城穿一城,一城碾一城,触目景色惊心怪响,古人城守鹤唤直觉头皮发麻,但惊骇之余心中仍存不屑:撞得了城还能撞得了山么?到山脚下还不是得绕路,只要霖铃城一转方向,便是个:十足可笑。

霖铃城又怎会转向,以昆仑力士的力qì

、以阳火淬炼的宝城破一座山又算的什么。能破山,但未破,霖铃城并未直愣愣撞进天鼓山去,因那四百里大山正迅速消失:

破城后,忽有八位巨汉跃下霖铃城,快步抢到山中,旋即大地轰鸣山峰震颤,昆仑力士发威,那一座座山峰被接连拔起!

先是连根拔起,随后被远远丢开!——

今天的更新也是二合一了。(未完待续……)

第七八二章 你凶你杀,信徒无数

轰轰闷响,力士拔丘岭;呼呼破空,山峰被抛开,翻着跟头卷动飓风;隆隆暴鸣震彻九霄,山峰斜横摔落在地,激起尘沙万丈。

山落地,恐惧则砸入古人心地,那恐惧的分量比起山峰能轻得多少。

城不让路崩城池,山不让路卸山岭,糖人的威风,比起驭人的霸道又如何从小养成的习惯,蜂侨一贯‘收敛’着目光,她的媚气来自眉目间,让眼睛别太明亮,妩媚就不会太重。可这时候,眼睛看着一座座山峰飞来荡去,脑中想着离山小师叔狂浪行事,心里品着这份从未尝到过的混横霸道的滋味,蜂侨的眸子亮了,眨眼间妩媚横生。

不听就在蜂侨不远处,笑道:“你这样子好kàn

得紧,何必刻意收敛。”说完,长发一甩回头去望苏景:“是吧?”

苏景点头附和:“是,无须敛目的,媚之一字,本为一美,既是美的,何不绽放开来。”

于东土汉家,妖媚、狐媚不是什么好词汇,可就算说辞再刻薄或鄙夷,也改不了媚是美丽的事实。

媚目一转,蜂侨笑得开心:“谨遵苏师叔祖法谕。”

这又算什么法谕,苏景一笑摇头,此时城上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苏景等人循声望去,见三尸正手指来时方向,一个个兴高采烈:天鼓城毁、天鼓山崩,但那些被清出城池的各族军民见过了糖人的凶猛,非但不见毁家之恨。反倒是横躺一片,满脸虔诚向着霖铃城离去方向大礼觐拜。

这世界,杀为尊、凶为荣,你凶你杀,便信徒无数!

苏景不觉这事有什么可笑,转回头对方画虎道:“炎炎伯,烦你费心,想一想沿途还有多少‘天鼓城’,都传灵讯过去,着他们提前散城吧。干等一炷香无聊得很。不会再等了。”

炎炎伯立kè

开始盘算路途。

霖铃城周围灵叶杀讯,但不会阻挡城内向外传讯,用不了太久时间,糖人前行路上十一座大小城池守备都会接到了炎炎伯的灵讯:上师将至。速速清城!

炎炎伯忙完上师交代的差事。见眼下没事。去到‘驿馆’探望妹妹,自从来到霖铃城方芳猫还未出来过。

见哥哥来了,方芳猫笑道:“来得正好。”说着拉起兄长的袖子来到长案前。这段时间古人丫头没闲着。

卓上铺着一卷画轴:一幅地图。

地图简陋,城就是个圆圈,山就是几个三角、河就是两条弯弯墨线,标距全谈不上准确、大概而已,且只从离火城画到秋疆与春域交界地方,再深处的道路房方芳猫也不晓得了。不过也足见她的心意了。

依着方芳猫的心思,这幅图先不急着呈于上师,等上几个时辰再让兄长拿出去给糖人,这份辛苦功劳方芳猫不要,由哥哥去领。方画虎笑了:“我又怎能贪你的功劳,何况我已然得罪过他们,但你不一样。”

也不容妹妹再多说什么,炎炎伯向苏景献图,言明是妹妹所绘

差不多就在苏景看图的时候,浮玉王收到皇帝传召,急匆匆起身入宫觐见。

仍是偏僻角落中的小殿,浮玉王见到了皇帝,没有外人,皇帝摆摆手免去了他的礼数:“老五的身后事,料理得如何了?”

望荆王惨死雪原擂,尸体已然运回京师,皇家亲王丧礼隆重,相关事情都有浮玉王负责料理。

“两天后五弟下葬。”先应上做要紧的一环,跟着浮玉王将丧事细节一一呈报皇帝,大到礼祭仪典小到随葬诸物,所有事情都在浮玉王心中装着,说起来仔仔细细、有条不紊。

待皇帝点头后,浮玉王忍不住又提起旧话:“白鸦来的糖人七天之约,皇兄准bèi

如何回复他?”此刻相距霖铃城启程不过几个时辰,皇城还未接到糖人毁约的消息。

皇帝神情木然,不答反问:“那个夏离山你觉得他是真的么?”

“这”事关重大,浮玉王不敢妄下定论,沉吟着说道:“看上去是很像,但还要当面见过才好笃定。”

皇帝缓缓摇头:“何须见面,你心里有数,至少有个七八成的把握,他就是真的。”

能引动赤武帝尊仙灵,于驭人来说,就如同在妖域中亮出认主的大圣玦,这是决绝不可能出错的铁证。之前还有个‘疑窦’:为何他是个糖人。但在雪原擂后,夏离山对千马、宗旺显出驭人身魄,有关他身份的最后一个‘窟窿’也堵住了。

“就当是真的,你我用得着他么?”说话时,皇帝的目光阴鸷:“平时见个面、行个礼,应酬他几句都没什么大不了,他对我指手画脚又当如何迎他入京无妨,不过总得先让他明白,这是驭人的天下没错,但这天下姓易、不姓郎。”

驭人大仙祖座下九位神武帝尊,郎齐是为其一,姓易的是另一位帝尊的血脉传承。

“回复?为何要回复。七天之约是他定下的,与我何干。他想找我要个说法,不理就是我的说法了。”皇帝声音冷漠:“七天后,看他如何了。了不得打断他的手脚,他还如何指手画脚。”

浮玉王晓得了皇帝的心思,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老人家出关后,万一认可夏离山,会不会怪罪下来”

“老人家人在关内,不理凡间事务,当今天下谁才是他的口舌眼耳?”皇帝反问。

浮玉王应道:“是他老人家唯一真传弟子、当朝国师。”

“那就是了,夏离山耀武扬威,狂过了头,连国师爱徒也一并斩了是徒弟,也是他的心上人啊,国师震怒、三天里三次向我请命要去问罪夏离山,我一直都压着。有什么事情都等七天以后再说。”皇帝笑了下:“雪原擂上赤武显灵,这件事有些轰动。”

不是不敢对付夏离山,但‘不敬先祖’的罪名能不担还是不要担,莫说别族,就是驭人族内信奉赤武帝尊的也不在少数,这让皇帝多少有些忌讳。

浮玉王的神情立kè

变得轻松了,笑道:“国师问罪便是老人家问罪,这便再好不过了!”

“没有让国师独力承担的道理,我会传旨宗庆,着他调兵配合国师,此外你回去后准bèi

浮玉大阵吧。”

外人不晓得内情,只觉得‘浮玉’封号挺好听,其实这封号就因他传承了‘浮玉大阵’而来。

浮玉王又是一惊:“皇兄要动用这座大阵?”

“有备无患。”皇帝应他四个字。

国师出手,不为辨明真伪只为报仇雪恨;宗庆为外姓王,他有个绰号,唤作‘宗屠子’,驭人已然嗜杀成性,能被这一族唤作‘屠子’的,足见其凶狠了;浮玉大阵更是杀灭决绝的凶阵再没活路了。雪原擂还是试探,但这次大不一样,七天后如果夏离山张狂不改便再没活路。

皇帝不再说话,摆摆手示意浮玉王退下。

浮玉王就此退下,但还不等他退出大殿,忽然有侍臣来报:糖人携琉璃城开拔,行进方向直指皇境!

皇帝一惊,七天之约,足够皇帝从容准bèi

,可三天就发难,这边才刚定计一惊过后皇帝又复沉静,冷声道:“传我讯谕,问那糖人,自毁其约出尔反尔是何道理!”

第一位内臣领命退下同时,第二位内臣带了细报来禀:夏离山一路张扬,且布法绝讯。

夏离山不收灵讯,哪还质问什么,驭人皇眼中怒色毕现:“请国师,传宗庆来见我!快快快!”

糖人前行,白鸦城被阳火祭炼后去芜存菁焠本归真,城池大小未变但分量轻了许多,且力士在奔驰中苏景以王袍行法为其再添神力,如今他们前进速度比起当初自雪原入夏境要快得多。

沿途之上,十一座城池清空过半,但有五座大城不肯退让,那也没什么好说的,或是恶鬼袭城摧枯拉朽、或是力士上前直接掀翻一方地面连城带人一并扔开去,霖铃城面前只有坦途大道,全无阻碍可言。

夏境由古人治辖,多族混居,糖人阵中不听相柳等大将都没出手的机会,倒不是因为古人全无实力,而是那几位古人王商议过,觉得连驭人都对夏离山态度莫名,自己这边实在犯不着强出头,麾下精修高手与精锐军马没有派出去。

一路上张扬跋扈,只碰到了一个状况:夏境内规模第三大的仙祖祠正正坐落于道路,这个东西讨厌,趟过去有点不像话、毕竟‘赤武帝尊显灵’是糖人的招牌。可要是绕路未免又坠了威风。

小小难题,何须打扰夏离山,不听对参莲子吩咐了一句,光头小娃施展法术黑藤裂地破土,将整座神庙高高举到半空,霖铃城从容通过,只有也没把它摆回原地,依着苏景的心思、参莲子就把神庙‘绑了’放入霖铃城,带上一起赶路。

一晃四天过去,待到第五天清晨,前方巨湖挡路,此湖名唤‘金秋’,茫茫水色,一眼望不见尽头。苏景翻看方芳猫画得那份行图,已到夏境边缘,过了湖就算进入秋域了,那是真zhèng

驭人管辖的范围。

而短短几天行程,足以使得‘糖人上师’威名再涨,沿途所过万民横躺大礼相拜,仍是那个道理:这世界里,你凶你杀,便有信徒无数!(未完待续……)

第七八三章 君臣纲常,欠债还钱

简陋地图上画得明白:大湖彼端,有驭人的两处神圣地方,不过都不再苏景前行路上,一处是渡过大湖后路左首十里处,设‘南尊圣天碑林’,座座巨碑镌刻驭人历代皇帝的功绩,是皇帝家的荣耀地;路右首三十里则是一座浩大仙祖祠,据说规模比着灰山祠更恢弘。

三尸掂着脚尖和苏景一起看图,赤目费力伸手去指图上神祠:“也搬了吧待你到了驭人皇城,带着一排溜的神祠,多大威风!”

“你也心疼心疼昆仑力士,那么多神祠都搬了得多累赘,不挡路的不必理会。”苏景摇头。说话时候霖铃城来到湖畔,昆仑力士无法长时间飞遁但生俱踏水浮身之能,全无减速之意快步奔驰到水面上。

开始渡湖,但才前行,负城四力士前两人湖面、后两人还在岸上时候,不听忽然‘咦’了一声,只见她的乌黑发髻动了动,从中跳出来三寸长的一截小小藤蔓。

是小藤儿,但行动举止好像一条调皮小蛇似的,就在主人头上噼啪噼啪跳了几下,摇头摆尾,根脚还缠在青丝间,藤尖作势一个劲像往水下去的样子。

藤子上挂了一连串小小的六角铃铛,随幼藤摇晃铃铛轻轻作响。

老熟人了,青灯藤。

藤子自青灯境中被采出后,一直养在师叔净水精元凝炼的花盆内。不过出来青灯境,藤子前前后后给自己挂了大串铃铛。元力疯长体魄强壮,再不需yào

‘花盆’滋养了。

不久前不听闭关,青灯藤愿与主人分享元力,先帮着主人被那‘花盆’炼化了。

没了花盆,青灯藤就‘四处为家’,有时睡在不听的生生袖中,有时候钻进主人的乾坤囊里,有时化作衣领上一道花纹,有时还会跑去发髻中或者鞋底上,反正就是不离开主人。

苏景伸手点了点藤子尖。打招呼:“小贼。好久不见。”

‘小贼’是不听给藤子起的名字,不过它能把离山宝库上重天都偷个大半,‘小贼’这名字真委屈藤子了。

小贼挺亲热,绕着苏景的指尖缠上了手指。跟着苏景就觉得一股轻轻力量自藤上传来。好像是要拉自己下湖去。

不听笑道:“这湖下怕是有不凡之物。把咱家的小贼给惊动了。”

苏景挑眉峰:“那就下去看看啊!”话没说完,手指上巨力传来,以苏景的本事都未能把持住身形。被青灯藤‘拉着’一头栽进大湖。

藤子迫不及待,不听哈哈大笑,也纵身跃入水中:“就快入‘秋’了,你留城主以应不测,我带小贼下去就是了。”

苏景点点头,以不听的机巧和本领不用多嘱咐,倒是对‘小贼’,苏景忍不住笑问一声:“你劲可够大的。”看看藤子上挂的那一串铃铛都是什么,它的力qì

又怎么可能小。

‘小贼’在苏景手上磨蹭了两下,不知是耍乖还是道歉,跟着拉上主人潜入大湖深处去了。

苏景回到霖铃城,昆仑力士未停步,继xù

前行,但速度放慢了不少,还未走到大湖中央时,水面摇荡不听飞出,她自己回来的,‘小贼’还在湖底。

正要对苏景解说湖底景色时候,天空里忽然突然一声鹰隼啼鸣,一头白翅金睛、双膀展开十丈开外的大雕迎头飞来,雕身挂鞍銮,端坐一头六耳杀猕,迎上城池开声喊喝:“前方重境,来者止”

话还没说完,耳中突然响起一阵蛇信嘶嘶低响,眼前阴影一晃而过,跟着杀猕只觉身体猛地一沉,胯下那头巨大白雕居然消失了。

霖铃城内,小相柳的嘴巴漱了漱,喉结一动吞下了什么,跟着嘴巴一吐,当当响声里一副鞍銮掉落地面。蛇、鹰本为天敌,九头蛇什么时候也看不得鹰隼之类的东西在自己眼前张牙舞爪,长信一吐大鹰落肚,可怜那头大鹰到死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

杀猕突失坐骑身体摇晃落下,急忙提气以本身修元重又飞起,身形狼狈但凶狠态度不变:“前方糖人听了,我知你在夏景耀武扬威,那里是古人地方,我们懒得去管,但你来看!”叱喝间回手指向身后:“前方为我驭人秋域,容不得尔等放肆,想要入境不是不行,停步伐静候原地,遣派使者通报来意,能不能再前行自有将军定夺,若敢擅闯,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驭人话说完,就觉劲风刮面,四力士抗着霖铃城前行不停,根本没人理会他。

一只小蚂蚁跑到巨人面前摇头摆须理他作甚。

可这位驭校尉给自己选的位置不太好,正在霖铃城正前方,不动的话就得被撞成肉泥,不自禁他就向后退飞,可这一退,那份尴尬可无以形容了。

六耳杀猕面色惊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呵斥声音:“孽障,敢对夏先生无礼,还不滚去一旁。”

随呵斥声音,大湖彼岸重重金光冲天而起。一队队驭人精兵自金光中飞驰而出,转眼摆开偌大阵势!此刻苏景所在这座金秋湖规模巨大,宏伟霖铃城在湖面上如一叶落潭塘,而金光中飞出的驭人精兵足足铺满了整座大湖,水面、天上尽被遮蔽。

泱泱兵马围城。

围城但不定身,一队队杀猕兵卒缓缓游弋,前后左右东南西北天上水面,从七人小伍到万人大队,彼此穿插环绕。

雪原擂台时,只见一两支杀猕兵马时并不明显,但此刻真zhèng

的驭人军容亮阵,霖铃城中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两字:难怪。

难怪驭人能称霸此间,难怪各族都对驭人俯首称臣自城头向外眺望,密密麻麻都是敌兵,乱七八糟的行动看不出丝毫章法,但修家灵识探得清清楚楚,这座巨湖、这一天天空,正在杀猕军马的游移中迅速‘合拢’:气势合拢。天、湖、杀猕军正渐渐勾连成一个‘整体’、如圆,浑浑却完美无瑕、不着力却无处不可发力。

再细看阵中卒勇,身魄强健目光锐利,举手投足干净利落,不存一丝多余动作;军中校尉、统领更不必说,眼中暗蕴玄光、手上宝物光华隐隐,都有不错的修持。

不过此间驭人军马再多,比得当年幽冥、不津一滴水一个兵的肆悦血海么,苏景笑了笑也就是了。

军马无尽,遥遥可见中军一杆大旗高挑,背面三头六臂九目十八耳狰狞杀猕图案,大旗正面一方大字龙飞凤舞:宗。

旗帜下,一个头戴天宝金冠的六耳杀猕身形尤为高大,未着驭人喜爱的青色甲胄,而是披挂了一身紫绦金甲,显得异常醒目。无需通名道姓,苏景早都听说过此人多少次了,军功卓著贵封王公,宗庆宗屠子。

宗王贴身有三队人马,一队千人众,青色甲胄,个个左手青旗右手紫铃,是为军讯联络军候,为大帅主掌大阵;

一队三百人众,与大帅打扮相若,全都是金色甲胄,不过缚甲丝绦不是紫色、是浅浅的杏黄颜色,应该是元帅的亲兵近侍;

最后一队人数最少,寥寥四十人,或麻衣草鞋或布袍薄靴,不做军戎打扮,无论长相丑陋还是凶残,这群人都养得神韵在身,四十人中七成是杀猕,另外十余人有古有丁也有刽,各族精神大修追随王驾。看上去他们不像望荆王府的‘两残七苦九艳女’那么整齐,但以苏景、相柳等人目测,宗庆身边大修实力比着望荆王府还要更强些。

苏景随手一拍墙垛,负城力士领会主人意思,暂时停步。

杀猕长相凶残,但以杀闻名的宗旺看上去却比着普通杀猕何其许多,他的目光是‘软’的,遥遥扬声:“夏先生可在城中?”

夏先生当然在城中。那顶软轿由细鬼儿抬着,飘上霖铃城城楼,轿帘卷开糖人露面:“宗帅?”

一样的明知故问,却是截然不同的声音,宗庆气贯肺腑声音响亮飘荡全湖,人人清晰可闻,夏离山只是寻常说话,连茶楼先生讲书都比他的调子更响亮。

我懒得大声说话,你想聊,请运耳力。

两重声音一响一喑,说话人的‘气势’立判,威风霸道或许还是驭人的,但金贵骄傲稳稳当当是糖人的。

宗庆的神情没变化,寒暄客套,不像猛帅人屠、更似个招呼主顾的掌柜:“离火城、雪原擂,白鸦夏儿郎一战成名、威震天下,夏先生能调教出这等精兵,宗庆心中佩服。”

“夏离山思念皇帝,急着赶路,宗帅有话还请快些讲,先在此谢过。”轿中糖人一边说话,一边从锦绣囊中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身边赤目。

“宗庆想向先生求一个道理。”宗庆受催促但语气仍不徐不疾:“夏先生是高人,自晓得君臣纲常,先生想见万岁,总要先问一问万岁是不是也想见你,你”

话正说着一半,霖铃城中突然想起一声雷霆般的大吼:“啊哈,欠债的,还钱来!”赤目真人看清了苏景给他的那两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未完待续……)

第七八四章 三百银矢,三声喝问

话正说着一半,霖铃城中突然想起一声雷霆般的大吼:“啊哈,欠债的,还钱来!”赤目真人看清了苏景给他的那两张纸上写的是什么。

宗庆说话为之一顿,但那等没头没脑的喊喝他不予理会,吸口气再振声,正要接着向下说,只见一个红眼睛矮子跳上了城楼瓦棱,面上满满开心:“呔,宗庆老儿,少要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想打想杀都能如你所愿,但动兵之前先得了结旧账,欠了我们的账目速速还清!”

点名道姓,宗庆目光微冷,而红眼矮子言语不敬,浩大大军齐齐开口吼喝,一字三遍重复:“榨!榨!榨!”

‘榨’为古驭战声,道理上就和今时东土军马喊‘杀’、莫耶晴族当年征战天下的大军喊‘大风’是一样的,无数凶兵共做一字吼,军威震震尽显威武。

待三声吼喝落下,宗庆放声笑道:“那矮人,说得什么疯癫话,本帅从不曾欠你什么。”说到此他把话锋一转:“这等伎俩既无趣、也不衬夏先生高人身份”

“呸!”城楼顶子上的赤目跳起一尺、遥唾其面:“连你家儿郎都晓得你欠了账,你还装傻才是真zhèng

无趣伎俩,丢人现眼!”

宗庆绝非蠢人,可一时间脑筋真就转不过这个弯来,什么‘儿郎都晓得’,贵为王公,和一个泼皮似的矮子纠缠有失颜面,脸上笑容不变口中轻轻哼了一声。列队元帅身后的三百亲兵同时跨步,金灿灿长弓跃入手中。

长弓显现时即为弓弦震颤时,‘嘣’,三百弓,整整齐齐一声弦响,三百银亮长箭离弦。

弓弦震颤时即为长箭诛灭时,三百箭篆法铭咒,破空逾距,就那么直接出现在赤目眼前、做诛杀!精准自不必说,更了得的是三百箭错落有致。箭身上法撰闪烁法力彼此勾连。一箭一箭之间互相策应牵引妙法,分明是一道犀利法阵。

无论赤目想躲逃想抵挡,还是城中人想阻拦想救人,都得先破了箭阵再说。但哪怕破阵只一瞬。三百箭中那几道真zhèng

夺命矢早已把矮子射穿几个窟窿了。

只凭这一道箭阵杀灭。便稳胜阴蜓卫的怪幡剑鱼、鬼蜓尸沙等种种手段,驭人屠的威名绝非幸致。

城中无人出手,赤目一心追债根本没想着挨打这回事。惨叫一声尸身被钉在城楼,死了。

宗庆的笑声仍是那么和善:“我自与夏先生叙话,闲杂人等少要打扰”这次话也没能说完,红眼睛矮子惨死,惹恼小胖子矮子,飞身上城楼怒声咆哮:“千万儿郎面前,堂堂宗庆、可敢应你家拈花仙长三问么?”

既然扯上了全军,宗庆总要应他一声,但他周到不忘礼数,先说了句‘那就请夏先生稍等’,这才对拈花道:“你问。”

宗庆说话时手捻颌下短须,一副看狗熊戏的神情。

“这是什么,你敢应么?”拈花从赤目尸体手中把那两张纸又拿了起来,远远地对着宗庆挥舞。

为防这两张‘宝贝纸’损毁,苏景还特意做了番祭炼,不敢说太结实,但只凭三百箭还毁之不去。

太远了,就算宗庆自己看得见,大湖上下那么多军马看不见也没意思,糖人大弟子参莲子催起一咒,一轮巨镜凌空高悬,正正倒映拈花身形,镜子大拈花的脸就大,差不多能有百亩地方圆的脸。那两张纸也映呈于天镜:一份赌局文契,一份委托糖人代为讨要赌注的证契。

第一份赌契中清清楚楚有宗庆的押鉴;第二份证契中清清楚楚落这‘扎’姓驭人的大印。

甲子局,雪原七胜,曾经豪门如今落难的赢家扎姓驭人请苏景帮忙讨要赌债

手一僵,不捻胡须了;心翻个,这事讨厌。

不等元帅想好怎么回答,拈花神君的第二问便来了:“我家兄长受扎姓驭人所托,问你赌账之事,两份文契白纸黑字、有凭有据。连这大湖上千万儿郎都晓得你欠了谁的钱,齐声吼喝‘扎扎扎’提醒于你人人都知晓这账目从何而来,独你不晓得么?”

这就更没法应答了,从头去给糖人解释此‘榨’非彼‘扎’?

那一声大笑中蕴了怎样的悲愤,拈花神君第三问响若天雷:“欠债之人纵凶持恃强,杀灭催债之人欠债的杀了债主子,姓宗的,你王法何在!”

赤目转生于苏景身后没在上去,往远处说是为了‘死而复生出其不意’,近处所图就是拈花这第三问。

“你王法何在?!”如此露脸的机会雷动天尊按捺不住,跳上城头跟兄弟一起喝骂:“已然杀了一个,不妨继xù

动手,射箭啊、杀人啊、毁字据灭活口啊来来来,快杀我,不杀我你妄为三眼驭!”

浑人无理时上能搅八分,何况这次天大道理握在手中,宗庆一个不慎惹来矮子撒泼,大帅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眼看两位兄弟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城楼顶上跳着叫着,赤目大大羡慕,也想上去还好忍住了

苏景身旁众人里,蜂侨哭笑不得,神情古怪,而她目光扫过不听、相柳等人时,又发xiàn

人家个个面色如常,轻轻松松、既不显得特别得yì

也没露出太多‘此事荒唐可笑’的意味。看来他们跟在苏景身边时间长了、习以为常了?

此外,蜂侨还有个自幼养成的好习惯,遇到事情,无论是长辈在处理门宗事务还是高深修士斗法动手,她总会将自己代入其中,暗暗问一声‘若我是他,我当如何’,习惯已成本能,这次她一样自问‘若我是那矮人,当如何’,如何也说不出人家那番话,演不出人家那份气势。由此蜂侨大概明白:真心跟不上苏景一伙的拍子,差得远了。

这三问算是胡搅蛮缠也好,算是故yì

误导也罢,可都货真价实的难回答,宗庆贵为一方统帅,不可能当着全军面前赖账,但现在认账是不是就得先还钱?身上没带着家里也没有,都封存京师局内,得带着他们回京去拿,那这仗还怎么打。

甲子局赌输了心疼肉疼,但宗庆财雄势大,不是输不起,是这笔账现在根本没法兑。

宗庆事先又哪知dào

姓扎的把账目交代了糖人,更没想到糖人早都憋了坏心:来拦路的是普通军卒便罢,要是账本是那几位贵人,那就得先说说账目了。

这时候夏离山的声音响起了:“宗帅教了我君臣纲常但世上道理不止君臣纲一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尝不是另一重铁律,宗帅,驭家千万好儿郎面前,夏离山要向你讨个交代。”

讨债事情搅得所有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驭人阵中十成倒有九成九没留意,苏景‘要交代’时开了‘天音’,腔调仍如先前那般有气无力,但他的声音清清楚楚落入所有人耳中。

交代?

没法交代,在场军卒无数,个个敢为大帅赴死,随便杀一个就能抵命,可那样的话军心何在?何况偿命以后还得还钱,这事越扯越扯不清,宗庆朗朗开口:“莫说你有契据在手,就算没文书,该我还的账目也不会推诿,你放心那笔债目落不空!那位矮先生枉死,此事自有监军司审断,驭律如铁,定能还他公道,若司中大人以为本王有罪要斩我人头又有何妨但、凡事总须分轻重,天大官司大不过君臣纲常,宗庆一人性命重不过军勇职责!夏先生擅闯重境,眼下便要速速了断了。”

不是不交代,是问过你的欺君大罪后再给你交代。

能把无赖耍得如此慷慨算是宗庆的本事,糖人不动怒,意料之中事情,阵前逼债不过是为了添他恶心破他气势,本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他退兵,再开口声音又变成了普通人说话:“宗帅讲得一口好道理啊,如今我该如何行止,请你指点。”

宗庆面上笑容早已收敛,声音沉沉:“退回离火城、递送请罪诏先生本为惊世奇人,纵然小小逾礼,只消真心悔过,万岁必不会计较的;若先生执意不退赌局里我输掉的,就直接送去给扎老弟了。”

“夏离山最后一问,”城楼、轿中糖人神情仄仄:“赤武帝尊仙灵为我显现,此事皇帝、宗帅、满朝文武都知dào

的,是吧?”

糖人会提及‘显灵’神情早在宗庆意料中,提前已然做好安排,不必他来回答身后副将便昂声断喝:“夏离山,少要再做啰嗦,退或不退速速决断!”

话说到此,宗庆身边军讯校尉手中令旗挥舞开来,随即号角声响起,大湖驭军陡然加快行阵速度,转眼间杀气如潮催压霖铃城。行阵之中千万杀猕卒昂首引声,又复虎吼:“榨、榨、榨!”

声震天地,说不出的威武雄壮;可是‘替姓扎的讨债’之事在前,又让驭人在喊喝军威时不由自主觉得自己好像再催促大帅快还钱似的,由此心里也说不出的不对劲

宗庆翻脸、大军示威,退则生,否则亡,再也明白不过的态度。但湖面上那座璀璨琉璃之城不退也不进,负城四位昆仑力士突然身化青烟回到苏景的袖中,霖铃城没了托扶立kè

向湖水中坠落——

自从三尸降世,就一贯地胡搅蛮缠,多难得这次他们占了理我们来投个月票庆祝一下吧!(未完待续……)

第七八五章 三寸小贼,紫金双灵

城落、城不退,不退便要攻城做诛杀,宗庆身后三百亲卫应变奇快,‘嘣’一声弓弦沉闷,三百箭破空袭城,出手不留余地直接向着‘匪首’夏离山射来。

赤目是为让宗庆难堪故yì

被射死的,同样手段又怎可能对付得了苏景,不过不等相柳、不听等人动法迎击,城楼上蜂侨便低低一声叱咤,翻手也亮出一柄乌背青弦长弓,弦震箭凌空,六尺六寸黑色长矢!

蜂侨如今只是五境修家,力量有限,即便长弓神奇也不足以抵挡那三百驭亲兵的箭阵可又何须力量,驭人第一次发动箭阵时她已然看得破绽了。

乌黑长箭迎空,射中银色箭阵边缘处一根敌箭,不偏不差,蜂侨箭锋正中其尾翎上一寸地方。那根驭人银箭立kè

斜横飞去,又中阵中另一箭箭簇下两寸;第二根银色箭矢也告偏斜,击中第三箭箭身正中便是如此,箭崩箭,明明彼此护持错落有度、以巨力都难化解的飞矢杀阵顷刻大乱,歪歪斜斜飞得散了,既没了法度更再难有杀伤。

一箭破一阵,这是蜂侨修为全废后重新修来的一重好本领,她不拼力,以绝伦精巧和精湛眼力炼成的神射之艺。

箭阵来袭,乌矢破法只在电光火石一瞬,不等苏景等人为蜂侨喝一个彩,轰隆隆水响压入耳鼓,霖铃城坠入湖中,惊起重重巨浪!

天上、湖面大军重重,但湖下并无兵马。城沉巨湖可保得一时平安,宗庆见状不怒反笑,对身边将领道:“省事了。”

副帅迎奉笑道:“糖人那几分心思,又怎逃得过大帅的神机妙算!”

宗庆左手又重新捻起短须,右手一拍腰间挎囊,取出一张符撰,与中土灵符相似,驭人符亦为黄底赤字,但那黄底为三十六道阴火精炼的人皮、那赤字为一滴滴刽女处子心头精血!

符撰为‘接引’敕令,本身无甚威力。但因炼化手法奇特。敕令打出之后总是巅顶修为的高手也难以半途拦截,除非拦截之人的木行元力能比那片湖底青木更精纯。但湖底林为至水所化,初木之元,何其纯净

七天之约。三天毁诺。苏景提前动身确确实实打了驭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宗庆得急令匆匆调兵来迎霖铃城,国师因要准bèi

法术,行驾还在宗庆之后。

调兵也得需yào

时间。宗庆来不及去往夏境阻拦糖人,干脆就在由夏入秋必经之地‘金秋湖’摆下阵仗,如此才由得糖人在夏境耀武扬威,耍足了威风。

但动兵晚了些对宗庆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因这大湖神奇,凭湖迎敌让驭人军胜算十足:

远在驭人之前,一族丁人刚刚来到这世界的时候,这片水域不叫金秋湖,它被当地人唤作‘金秋潭’,湛湛轻轻一座池塘,水不深,也谈不到什么规模,三五里的占地,潭水清凉甘甜。不过这潭水是在缓缓增长的,漫长岁月、无尽年头,水潭一点点侵润、蚕食周围土地。

待到刽人初入这世界时,金秋潭已然改了名字,改成——金秋海!

浩荡水势、无边无际,真真zhèng

正一片内陆汪洋,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大到洪荒宇宙小到一虫一草都逃不脱这八个字,由潭化海、涨到极限后的水域,又开始渐渐萎缩。等到驭人来到、征战、一统天下的时候,金秋海又变成金秋湖。后来,有驭人大修驻道此湖,本来只是因为这处湖水广阔浩淼,是个清秀的好地方,不过停驻时间长了,驭人大修发xiàn

了这湖水的神奇之处湖底有裂涧,涧底生秀木。

不是水草湖藻,是一片挺拔清秀的林子,不知名,但只看其形便可知这是陆上土中才会有的树木。

湖底长出树林,是何道理?不外一个解释:生生造化,五行轮转!

五行有相克,五行又相生,其中一道‘生转’即为至水生木。这片金秋水从潭变海是过去事情,再追究也无甚意义,但它自海变湖的原因就再也笃定不过:水生木,水行衍至极处化木行,五行渐变,海中水生出木行林,水势自然缩减,再过无数年头这片湖会当然无存,化作无尽繁茂林。

湖地的林子是‘初木真形’,有模糊灵智,懂得守元归气,普通修家想要把它们的灵气炼化为己用难比登天,也曾有过驭人修家来此夺元,奈何实力不够反倒被林子吞了,‘樵夫’变肥料。

无法将林子中的元力收入身体,但杀猕中能人辈出,几位杀猕宗师花费心机无数,退而求其次,最终研创出一道符法,发动之下能让湖底木灵暂时听命于敕令,发动狠击狙杀强敌。

由此,这座大湖成为驭秋境的天然屏障,如果古人造反、逆袭驭秋重域,何须千军万马、只凭一道敕令就能让渡湖敌兵葬身泥底。

此人宗庆发动的就是这道敕令,唤请湖底青木天灵动击,杀灭逃入湖中去的霖铃城!

符撰入水,轻飘飘地在水面上打了几个转子,陡然一震化作一盏箭令,向湖底激射而去

昔日的青青木林,如今已经长成乌绿颜色森莽,密密麻麻扎根、布满湖底巨大深渊。

林渊旁,一个身着翠绿衣裙的小姑娘正蹲坐在湖底,她只才三寸高,成人的手指长短。

细看长相,七八岁孩儿的容貌,五官清秀漂亮,但乌溜溜的眸子转动之际,总会流露出一股‘贼头贼脑’的坏样子,她的头发既未梳簪也不披散,而是变成了十几条小辫子,每条辫子的辫梢上都绑了一枚小小的六角铃铛。

三寸丫头双手托腮、满面诚恳口唇嗡动,对着林渊说着什么,外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正唠唠叨叨之际,三寸丫头忽然面露委屈:她察觉敕令入水来,若等其抵达湖渊就会打断自己和林子的‘聊天’。红红的小嘴嘟起来,很不开心地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摇头太用力,辫子上两枚铃铛掉落下来。

铃铛落入湖泥,就此消失不见了,换而两棵树破泥而出,一棵紫干梧桐,一棵金叶榕木。两棵树有模有样、但实在太小了些,才一尺高。

树微晃,就此化作两个武士,梧桐变成紫甲青年,榕树变成金盔壮汉,仍是一尺高,两个武士分水而去迎上驭人箭令,张开双臂猛一抱,好像憨子捕大鱼似的,一左一右将箭令抱住了。

若有驭人精修之士在此,当会大吃一惊:紫金二灵究竟是什么来头?能拦截敕令便说明他们体内的青木本元比着湖底‘初木真形’还要更纯净他们没来头,他们是铃铛。

箭令立kè

摇头摆尾地挣扎,两个武士蕴足力qì

连脸孔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才把箭令拉到三寸丫头身前,此刻湖底木灵探查到敕令气意,霎时间林叶摇摆,带动得整座深渊都开始摇晃,三寸丫头赶忙伸手去抓箭令,然后送入自己口中,咔咔有声好像吃糖葫芦似的、一根箭令被她从头吃到尾。

敕令气意就此消散,林渊恢复沉静,三寸丫头松了口气,没把铃铛重新挂回鞭稍,蹲着向前挪动了两下,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口中嘚吧嘚吧,推心置腹、继xù

和山林聊天

湖水远处,霖铃城向着湖底不断沉落,苏景搓了搓双手:“我是火行。”

不听搓了搓双手:“我的心思都用在小贼身上,得照应她。”

拈花把文书小心收好在自己的棺材里:“我们兄弟喜欢讲理,不爱打斗。”

炎炎伯都让他们说懵了,谁都不出手么?就沉在的湖底游?他没都没发觉,一群能人互相推诿之际,糖人唐果已然消失不见了,自霖铃城落水后片刻,他就纵身入水

湖面之上,驭帅宗庆手捻短须,双目半闭微笑等待,敕令入水七息后,湖底青木结法动杀,大帅调匀呼吸,心里一次次地数着。

七息过去了,湖中一片平静。

手又僵了,短须捻不下去了,但大帅还心存侥幸,这敕令是先祖高人炼化,谁能破得?重新来过,很快又是七息过去,平湖如镜、还是不见丁点动静。

哪里还能再等待,宗庆回手打出一个手势,身边侍令青甲会意,手中令旗猛震,悬于湖面半尺地方的杀猕大军中,奉旗军令立kè

分出重重小队,内中军卒纷纷取出避水灵符纳入口中,随即军刃法器握在手中,纵身如鱼嗖嗖入水去追查敌城下落。元神身后四十大修中也有三人掐诀遁水,前去查看湖底青木为何不接令。

元帅不再稍有犹豫,又传下一令,三百亲兵再引弓以待,弓上箭矢直直湖面;近四十大修个个行元动咒,宝物脱手悬浮半空,蓄势于湖;湖面、天空的大军也迅速调整队形,结阵蓄势,只待大令传来便会破水攻城!

就在这个时候,宗庆身边一位白发大修目露喜悦:“动了!”

他探不到湖底青木,但他能查到这大湖深处有法术灵动。精修之人灵觉敏锐,探查果然无误,两字话音未落,大湖陡然蒸腾起层层白烟。

普通水汽,虽浓重但不迷眼不扰人,只是彻骨寒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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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六章 冰杀六合,唐果威风

须知此地乃是夏秋交界,气候温润宜人,何时也不曾有过这等水寒烟可又何止寒烟,前一刻水雾腾腾,后一刻湖水陡然变得清透明澈,湖中景色纤毫毕现,一目了然:驭人兵卒如凶鱼游弋、三位大修正向湖底深渊急急赶去,璀璨城池沉落到堪堪接近泥底,还有那个糖人唐果,相距霖铃城百丈,正昂首、目染寒霜湖面。

刹那清透,大湖突兀一震,旋即、时间就此停顿!

入湖去的兵卒、修家,都于这个瞬间里‘凝固’了,凝固了身形、凝固了动作、也凝固了表情,还有这大湖中的游鱼虾蟹水草湖藻包括霖铃城和唐果在内,所有一切统统静止不动。

诡异情形,仍是在须臾之中,再一眨眼诡异就变成了惊天动地!那是整整一座大湖,就那么全没道理的冲腾起来,比着雷霆轰鸣还要更凶残更刺耳的嘎嘎巨响冲荡天地,千万道狰狞裂隙在冲腾中、巨响间暴散蔓延于大湖!

水受外力影响时,会揉波起浪会涟漪叠荡,但水不是玉不是石,永远不会长出裂隙的除非水变成了冰。泱泱大湖,无边秀水,就在那刹功夫里被冻成一块巨大冰坨,只因:故乡中土北寒冰海、天生九头九命、修成了大气候的凶兽掐指一咒。

水?那是相柳的天下!以他今日之能,放眼几重天地,又有几人敢和他在水中斗战。

大湖清空、巨冰冲起;

冰碎万万、爆碎弥天!

冰渣冰凌。皆尽锋锐如利刃,这发难毫无征兆,近在咫尺又笼罩天地,细细密密冰刃满铺于每寸空间,这让湖上驭人兵马如何躲避。

自从来到驭界后始终追随夏离山身边、跟着‘主人’一起装病的小相柳终于发威——点湖冰,杀六合。

相柳威风。

袭杀犀利,根本没时间躲也没地方躲,但驭人精兵非同凡响,大难迎头却不见慌乱,无需军令吩咐、早已蓄势的军阵立kè

发动。挥手间重重巨盾凌空架起;

来不及架盾者凝气于身、以修元护住要害。护不到的地方也自有坚甲固胄裹护。至于元帅中军更从容了,一群大修齐齐施展法术,匡护贵人与众将。

轰轰荡荡,小相柳的冰湖一击与千万驭卒大阵狠狠对撞。短短几个呼吸间。玄冰破裂声、冰铁交击声、骨折筋断声、沉痛闷哼声交织一处。巨大声压随风四散!

四息过后冰屑落尽。偌大金秋湖变成了无边无际的一座巨坑,霖铃城端坐于湖底,不远处小相柳负手独立。

遭冰杀冲袭驭人伤亡不少。但对整支大军来说这点损失算不得什么,阵势因巨力对撞稍有松散,不过阵脚未乱。中军更是完好无损。

这等猛击都未伤其筋骨,足见驭人的精锐凶猛。

未伤筋骨,可到底被人打了下子狠的,宗庆勃然大怒:“与我”大帅军令才传两字,不料大军中突然冲起无数惨叫。

数不清多少驭人兵卒,口中同时凄厉惨嚎,有人忙不迭仍掉手中巨盾,有人手忙脚乱卸下自己的甲胄,有人伸手在再自己身上乱抓乱挠湖化冰,可在化冰一刻,相柳还施展了另一道法术:毒染湖。

中土世界有多少剧毒之物?阴褫,玄鸩、瓜蛛、笑蝎有的早已绝种,有的千年罕见,但若把中土第五圆中曾出现的毒物做个排名的话,有多少算多少,九头相柳总能排进前十的。

刚刚爆起的冰凌不止有刃,更有毒,相柳之毒。即便未沾身,染到了盾牌甲胄上,也一样能传到杀猕身内去。

小相柳精修到现在,体内剧毒早已炼得如修元一般,剧毒行布后,他想让其发作就发作,他不想伤人,大碗毒液拌了面吃都不会拉肚子。

十个杀猕兵卫中几乎有九人中毒,剧毒腐身蚀魂,这疼痛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但非说不可的,近九成兵马中毒,丢盔解甲哀号乱滚的不过其中半数,仍有大群杀猕脸孔筋肉扭曲身体簌簌颤抖、口唇都咬出了血来仍拼命忍耐着,未得军令不肯躁动。

不动的才是长久追随宗庆的本部人马。

糖人拔城突然发难,宗庆仓促出征来不及召集所有本部人马,行军途中临时征兆了别路杀猕兵马,比起古、丁、刽人军马堪称精锐,但和宗帅的屠子兵还没得比。

半数乱已然足够了,天上、‘坑上’驭人军阵就此散乱。杀猕军卒随身都带有辟毒灵药或灵符,大乱之中个个取出药丸入口、点燃灵符化灰合水吞下丹符灵验,只要自救及时他们都能活命。

毕竟大湖如此磅礴、相柳将剧毒行布其中被淡释得太多了;且剧毒自冰如甲盾再侵染敌身,几经染转毒性又削弱许多说到根地上,以小相柳现在的修为,想要毒杀这里所有杀猕还力有未逮。

本也没奢望能将他们毒死,军阵大乱已然足够!

宗庆又惊又怒,明知大敌当前但又怎能眼看着那半数好儿郎不自救、生生被毒死?就这短短一会功夫,阵中已然尸身摔落入雨了。中军大令急改,三十七位精修高手与中军护卫齐齐动法狠力轰袭敌城与相柳,另有一道号令着中毒儿郎速速自救。

眨眼风雷轰动,三十七位大修咒令起,诸般宝物绽放各色奇光,呼啸着向那湖底冰城击去;

三百亲兵再引弓,但这次弓弦上搭起的再非箭矢,而是一道道亮紫色‘天雷轰’。凶气离弦一刻,金弓背裂碎弦崩断,三百亲兵则口喷鲜血、面色惨白,自毁神弓与身魄的一击,三百天雷轰引荡重重九天罡雷,落坑底!

军令明白,生死不吝务求压制敌城片刻,为众军解毒争取一点时间。

驭人法宝凶猛,法术犀利,向着坑底霖铃城轰杀而来,蜂侨一声叱咤,乌弓再次入手,弓弦震颤不休连珠箭起迎空,只凭她一个人,肯定挡不下那天洪倾泻般的轰击。不过到了现在大家又怎会袖手旁观。

一直高挂城头的那盏烈火大旗暴涨开来,火海滚滚,内中王袍赤蟒身体翻腾、迎空;

一双细鬼嫩声呼喝,手舞足蹈中千万翠绿竹叶旋转流光,扶摇之上,迎空;

折扇摊开、洞房门敞、屏风画消,六道青蛇煞裹阴风浩荡,十二个蒙着盖头的新娘煞氤氲凶气,十七头半人半鹰邪佞迦楼罗狰狞尖笑,齐齐迎空;

还有两声沉闷大吼,霖铃城左右忽然钻出两棵小树苗,迎着法术荡起的烈风长、长长长!转眼树干充,枝桠横,一蓬冠盖擎天撑开。城左紫皮梧桐巨木,颤一颤化作紫甲天灵;城右金叶榕树粗壮,枝叶晃动化作金盔巨神,一对庞然大物咆哮跃起,亦迎空!

青灯藤挂铃铛一串,但田上尸、擎天树叶、第一鱼拓之类的宝贝都内藏大玄虚大力量,小贼还小,加之得了宝物的时间短暂,距离炼化全功还远得很,唯独紫桐仙宫、金榕木殿两个铃铛得以炼化完全,小贼想要打架的时候可将二铃归本形再化灵将,身形大小由它随意控zhì



两座宫殿本就是开了灵根、无数年头吸敛天地灵元的妖物,再得青灯藤炼化多年,身躯坚硬若金精、体内蓄力可搬山,又各自有几手凶悍木法,算得威猛强横。

小贼与不听心意想通,见自家城池要挨打,无需主人吩咐就把紫金二灵将派来帮忙了。

涅罗蜂侨、王袍赤蟒、珠胎细鬼儿、尸煞迦楼罗、紫金二将先后动法。

或为名门弟子,或为神赐仙灵,或为幽冥中饱洗凶气的恶煞他们一起施展足够瞧得了,不仅保得霖铃城不受敌袭,还能于稳守之中抽空动法逆袭天上敌人。

小相柳身形一闪,自湖底返回城内。城上百丈处诸般法术纠缠已然打得灿烂生花,但苏景、不听、小相柳和三尸这些真zhèng

凶物都稳当得很,不急着出手。

苏景对小相柳点点头,大袖甩动八位昆仑力士显身,对阿骨王抱拳。跟着苏景又把双手啪啪一拍,城内陡响起一阵散乱却响亮的怪叫:“儿郎在此,侍奉亲爹亲爷爷!”

三千恶人磨早都开始磨牙了,主人终于有了传令之意,群情兴奋,自从出得幽冥都好久没打过兵家大仗了,恶人磨太高兴口中对主人称呼乱喊。

“出得城去,不准乱冲乱杀,牢记尔等职责:护卫昆仑力士。”亲爹亲爷爷对他们极少和颜悦色,这些恶鬼本性不堪,三分颜色也给不得。

恶人磨些许失望,不许乱杀么?不过还好了,能杀人总比干呆着强!

应命声轰然响起,三千恶人磨簇拥力士冲出城外

半空里,宗庆把牙齿咬得咔咔情形,齿缝中挤出一次次低吼,号令周围精锐人马:“与我压住,绝不允此城躁动,与我压住”正恨声低语中,巨坑下突然细嫩声音直冲云霄:“生杀予夺,法力无边,天将神王,屠灭乾坤,吾主起驾啊”

细鬼长路,恶鬼呼啸,八位力士昂昂大吼,将霖铃城扛负在肩拔足飞奔!(未完待续……)

第七八七章 祖宗礼孝,圣天碑林

从相柳点湖成冰到现在一共才长时间,驭人兵马哪来得及完成驱毒,就算有些动作麻利的、体内剧毒尽去短暂间也无法回复全力,阵势混乱军力不整,人数铺天盖地的那么多也没了用处,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去阻拦敌人,何况护城冲阵的是浅寻亲手带出的恶人磨。

蜂侨、火旗、尸煞、灵将都随城池一起行移,即便有在城外动法者也始终把让自己跟在霖铃城百丈距离内,唯一被‘抛下’的人就是小贼,满头铃铛的小丫头不理会战局,专心致志蹲在深渊边缘和林子聊天,好在她才三寸高、还蹲着,相距战场中心足够远,没有人留意到她。

不听与相柳负手站立于城头,面色平静心中提起精神,一个看护半空斗法同伴,一个看护城下恶人磨与昆仑力士,随时准bèi

出手以防同伴遇险。

压住?哪里压得住!霖铃城说走就走!不过城池移动方向很有些古怪,不去冲击中军、不从正面强行渡湖抢滩、更不是就此退走,而是向着西南方、斜刺里冲碾过去,拦路者死,余者放任不理,由得驭人去解毒回力,大好机会都不打。

宗庆胞弟宗旺悄然显身,站在兄长背后,虽未手足不过军中要分尊卑,须得官职相称:“启禀大帅,糖人城那几个要紧人物都未出手,要不要请旗中那位前辈”

中军大旗迎风飘摆,正面‘宗’字铁画银钩。背面三头六臂的杀猕神情狰狞,绝顶画工,旗上怪物栩栩如生随时都会冲出来大开杀戒一般。

不等兄弟说完宗庆就摇头:“请那位前辈出来,直接斩杀了夏离山?不妥万岁的意思是:我们打得狠辣些无妨,夏离山真要被湖中木秀斩杀也没什么可说,但真要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夏离山这个人最好还是让国师来杀。”

大帅宗庆面色铁青满脸恨意,但递入兄弟耳中的密语声音轻松:“既然如此,又何必把咱们的家底都投进去,缀住、围住、缠住就好。拼命伤元气的事情能省就省了吧。划不来。”

说完稍顿,宗庆又问道:“国师那边如何了?”

“刚刚传讯过来,正急急赶来,快到了。”

宗庆不再理会兄弟。几道军令连连传下。着中军狠打再狠打。务必打垮那座城;着敌城逃窜沿途兵马结阵逆冲,杀夏儿郎杀鬼力士,一定要拦住那座城;着其他四面八方大军速速疗伤。速速整备。

军令如山,赴死阻拦霖铃城的六耳兵卒着实不少,杀伐不可谓不激烈;不过真zhèng

四方大军都在驱毒、回力、整队,并未投入围城恶战中来。

只凭‘沿线’杀猕,内中大半还都被毒着,又怎可能挡住霖铃城。

八位力士蹬足如飞,于满天法术光芒映照下霖铃城烨烨生辉,向着西南方向轰轰前行。

湖底的厮杀如火如荼,吼声震天轰鸣法术剧烈咆哮,驭人军卒时时刻刻都有人惨死于恶人磨的手下,但这伤亡宗庆全然接受得了。

霖铃城自从再次开拔就未在有过片刻停顿一路冲杀,鲜血铺路蚀海垫脚,燃香功夫之后,霖铃城终于冲过泥湖、跃上了岸边。

这一炷香的功夫,也足够驭人军马休整,此刻军中将士又复生龙活虎,随重重号角与将官叱喝,浩大军阵重新行转开来。

霖铃城已然登岸,算是进入了驭秋域,虽无意拼命但就此放糖人深入自己重地也是万万不能的,中军大令传下,驭人大军层层叠叠、或自后方急追或从侧翼迂回,死死缀住糖人,不让其从容移动。

便如宗庆对宗旺所言:缀上、缠住,等国师来。

霖铃城中,苏景端坐城楼,问身边不听、相柳:“谁辛苦这一趟?”

不听青衣小厮的打扮,笑吟吟:“相柳刚扔过冰湖了,这趟我来。你听着点木铃铛。”话说完,窈窕身形与风中迅速浅淡,转眼消失不见,小妖女隐身匿踪溜下城头,落地后辨了下方向,随后敛气意动身法,向着秋域深处钻去了。

待不听离去后,苏景伸手拍了拍城楼围栏,始终向着西南急行的八位力士同时错步,飞驰中的霖铃城突然止住前进之势,大城掉转、掉头,刚刚从湖坑中冲上来的霖铃城又重新面对湖坑、面对无尽驭人大军。

随即城楼上糖人声音传遍战场:“宗帅,我有几句话想说。”

糖人主动‘拖延时间’,宗庆求之不得,微笑应声:“夏先生有话但讲无妨,本王从不是不容旁人开口之人。”说话中身后军令传出,麾下大军暂停攻势、严阵以待。大阵缓缓行转蓄势自不必说,随军的众多术士也都提起了精神,驱转法符飘散军中,糖人想要故技重施再用毒攻、效果当大打折扣。

两军主帅交谈,驭人兵暂停攻势,霖铃城一方也都收了法术,周围恶人磨重返重返城内。

驭人中军内,一众修家身形挪动,结圆阵将大帅匡护正中,他们已然发xiàn

敌人城楼上那个青衣小厮不见了,刺帅杀驾不可不防。

城楼上夏离山根本不看压城重兵,他的目光空洞,眼中空无一物:“之前宗帅教我君臣纲常,夏离山受益匪浅,但我心中另有一惑,还请指教祖宗礼孝,宗帅又怎么看。”

话音落下一刻,重重血光大道铺展于天际,诸多赤武帝尊大像显灵,踏血路跨天际,赶来霖铃城。

老把戏,不新鲜了,中军宗庆冷笑开声,不理苏景之前所问,只说此刻赤武帝尊显灵异象:“夏先生的把戏无聊得很。你兴兵犯境、叛国逆君,总能请得满天神佛”

不等宗庆说完。城楼上夏离山就淡漠开口,气贯中元声音传遍四方:“驭人不认神佛,只认祖宗。君臣纲常不知大不大得过祖宗礼孝。再就是若君不顾礼孝,臣是不是还要再守纲常。”

“无稽之谈适可而止吧,再说下去,反倒让本王看轻了你。”宗庆笑了笑:“先生不晓得的,得知赤武帝尊显灵,万岁龙颜大悦,率领皇族神庙祭拜在先,亲自安排依仗准bèi

远迎先生法驾在后。奈何。你一意孤行,恣意妄为又不听劝诫,委实辜负了圣上一片心思。夏离山,还请听我一句良言。速速撤回夏境离火城吧。你所犯罪责自有圣上裁断。没我说话的份。但、我敢应你:若你退去,刚刚那一战所有伤亡损丧,本王绝再向不追究!”

这个时候。自从不听离去后苏景捏在手中的木铃铛轻轻动唱,糖人笑了,收起铃铛就势向宗旺摆了摆手:“不罗嗦了,夏离山只问宗帅:皇帝不要祖宗了,那你呢?你还要不要祖宗。”

“妄言乱语,其心当诛!夏”糖人狡诈,宗庆不想谈、也没法谈了,那个夏离山口中句句都是大逆不道之言,再说下去宗庆就不能等国师了。

但宗庆呵斥之辞正说到一半,西南方向突然风雷轰动,肉眼可见一片巨石被一道云驾托浮、向着战场飞驰而来。

方圆十余里的巨石,颇有些气象,但它不是法器是以本身不存法术。

有小相柳冰湖施毒在前,驭人哪敢丝毫大意,大帅身后一道令旗猛做摆动,兵卒动箭阵修家挥法宝,蓄势以待,只要巨石再靠近些他们便要迎空拦击,无比将其击碎化灰。

可大帅宗庆脸色骤变,他大概识得那片巨石的形状,由此恍然大悟:为何糖人会向着这个方向突围,那个消失了的青衣小厮究竟做什么去了宗庆急急嘶吼:“不可!”

过大湖,路左手十里处,南尊圣天碑林,记载驭人历代皇帝丰功伟绩,是为杀猕天下一处神圣地方,皇家贵族出游时路经此处都会入碑林做虔诚祭拜。

适才不听离城就是搬这片碑林去了。

碑林神圣不假,但春秋两境内这种碑林大小十余处,从无人敢对碑林不敬,负责看守的兵马也不算太多,不听没费多少力qì

,碑林就被她运来了战场。

竟敢妄动碑林,宗庆怒声叱喝:“大逆不道的夏离山!你”

城中大笑起,自两军相见,驭人兵马第一次见他面露真zhèng

欢愉:“没有先祖,何来儿孙!既然儿孙不敬祖宗,祖宗又何必眷顾儿孙不是不眷顾,是不要也罢,这等儿孙不要也罢,连礼孝都不懂的小畜生有何颜面镌刻功绩于碑林,毁了好,毁了吧!”

大笑声声,霖铃城畔数十赤武灵像齐声断喝:“碎!”

破空声轰荡,霖铃城自力士手中斜飞而去,冲云霄、撞碑林!青玉石头如何与阳火淬炼的坚硬城池相抵。轰隆隆巨响声中南尊圣天碑林被撞得粉碎。

糖人恼怒发狠,竟把神圣碑林摧毁,就在无数驭人兵卒面前。

这算什么。

这算是揪住了皇帝的衣领正手给他来了一记耳光:打你个不肖东西;跟着又翻手抽了在场所有驭人一记耳光:我打皇帝了,尔等奈我何!

宗庆只觉脑中‘嗡’一声响,让糖人在自家大军围剿下、当着自己面前毁去圣碑林,无论如何也难逃大罪了,厉声怒喝:“与我攻!”

驭修动法驭卒冲阵,全力攻杀糖人——

大家好,我是存稿君思密达,我从东从老家回来了,过了个年,很是想念,希望大家都能快乐如意。

从年前到年后,女豆喊了豆子几次去逛商场有几样大东西需yào

买,豆子就一直拖,女豆急眼了思密达,豆子一点也不怕她,跟她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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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八章 乾坤三味,锥目祭旗

苏景麾下诸多尸煞、灵将、细鬼儿再次出手,这次参莲子也出阵动法,而驭人攻城之初、恶战刚起一瞬,霖铃城上天空异象横生!

城头天空,那盏烈火大旗扑卷开来,里面藏了三千恶人磨与几条赤蟒,驭人早都见识过了,不觉新鲜,但他们没见过的,那一庙一池!

‘夏离山’大旗左侧,突兀跃出一方宏伟庙宇,中土庙宇格局方正,三方便门上巨匾三字横陈,驭人不识得的三个大字:损煞院;

大旗右侧,一方深潭凌空,潭内水清如碧,不知深继xù

,潭前有巨碑,三字纵列,同样为驭人所不识:沉冤池。

不到半息时间,突然间烈火大旗化作火云百里,三千恶人磨与赤蟒显身;看上去宏伟圣洁的庙宇血浆涌动,强壮彪悍的僧侣跨步而出;平静安详的潭水无风起浪,重重白骨自潭底浮上水面,六千沉冤郎两人驾一舟,三千白骨梭!

宗庆瞳孔微缩,驭人名帅,兵马成色如何逃不过他的眼睛,湖中兵战力不逊夏儿郎,且人数更多、阵势玄妙;庙里的古怪僧侣人数少可他们身上的凶悍气意就算三十个夏儿郎绑在一起,也比不得一个和尚!

再半个呼吸光景,三军尽出自天空倾泻,不护主不护城,只管逆袭敌阵,斩杀猕!

久经沙场,宗庆心中不慌,冷声笑道:“夏离山,终于舍得亮出家底了么?不过如此。”驭人军马数量远胜。大阵滚滚调动,一队队围剿上前,狮虎再如何凶猛,闯入无边蚁群迟早也会被啃成白骨。

宗庆冷笑未落,霖铃城头一阵大乱:被小贼派来帮忙的紫铜金榕两个木灵将,法术凶狠斗战勇猛,但此刻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眼中满满恐惧面上五官扭曲,竟不再与攻城敌人打斗,各自转身撒腿就跑。这两个大家伙一跑。附近的青蛇煞、新娘煞被其冲撞。城头片刻混乱。

驭人见状大喜,宗庆身后副帅更是大笑:“糖”才说了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两个大家伙临阵脱逃,但一个更大的家伙自城中显身!

大若山岳之人。非顶天立地不足以形容。他站在城中。可霖铃城高大城墙尚不及他的足踝!是人,更是火,巨灵周身金红烈焰滚滚燃烧。仿佛烫穿天地的目光直射驭人中军,随即巨灵拔足,冲敌阵!

紫金二将是青木本元,苏景‘放出来’火巨灵,他们两个没办法不害pà

,这才急忙跑开,待火巨灵冲入敌阵,两棵妖树又跑回原位,继xù

守城

城楼上糖人笑声狂妄,无法无天:“宗帅也不认祖宗了,那便莫怪祖宗无情,我留你作甚!”

城周围,诸赤武再次开口,齐喝:“杀!”

上次一群赤武帝尊喊‘杀’,不久之后望荆王就被斩杀

一声震裂啼鸣,小小的金色三足鸟急冲高空,旋即化身滚滚火云,云压战场、火雨滂沱火雷轰荡,夺罡本命法术,金乌巡天。

声声尖锐叫喊,一个个拇指大的小儿钻出地面,手中金红长鞭挥舞得啪啪作响,击于地,烈焰喷道道火河汹涌奔流,冲煞本命法术,地映阳川。

第五境冲煞、第六境夺罡、第七境宝瓶,三个境界合称‘自成乾坤’,是中土修行的一个的阶段,苏景破境所得本命法术也是在宝瓶后同时加持于身的,既然烈火巨灵显身,另两道本命法术自也随之成形。

火从天降、火从地生、火为巨灵杀伐,苏景自成乾坤的三重本命法术,正正扣合‘天地人’这乾坤三味。昔日幽冥西仙亭阳火盛景重现于这驭界金秋湖坑!

灵性之火,无论来自天地或巨灵,都能够分辨敌我,落在敌人身上,一滴烈焰足以烧穿他们的肚肠;泼洒于苏景儿郎身上,阳火滚荡化作温软甲胄,为其添力未其护身。

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瘆瘆阴风席卷天地,烈火已无情,再得风助势!尤其驭人军大都还在湖坑内,地势大不利,熊熊阳火灌注巨坑、凶神恶煞横冲直撞,搅得庞大军阵散乱不堪,大军阵内四面八方血肉迸溅性命如烟

从宗庆到大修到将校卒勇,到了此刻哪个驭人还能不明白,从双方遭遇湖面开始糖人根本都没想过‘是进是退’这件事,皇帝派来的人惹到了夏离山,所以他突围去砸碑林;砸过碑林之后,他还要灭此军、杀宗庆!

驭人乍遇强袭,整座战场都变成了中土阿骨王的烈火炼狱,只才片刻功夫杀猕伤亡惨重。

真zhèng

见识了糖人翻脸的凶残可怕,宗庆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反倒沉静了,大令传下:“锥目。”

第一令随号角传人军中,驭人军马不存半分犹豫,自腰畔抽出一根铭篆咒法的青黑匕首,扬手倒刺自己天灵上第三目,同个时候只见中军大旗上血光冲腾!

锥目为宗庆军中激发潜力的邪术,以阴沉法刃自破第三目、中军大旗正是这道邪术的‘阵眼’,顷刻邪法行布于军中每一卒,让驭兵力qì

大涨、身骨皮肉随之坚若岗岩。尤其诡怪的是,施展邪术施展之下,纵是要害受创性命沦丧,尸身还能再得半刻‘活命’,继xù

与敌人纠缠。

而驭人的第三眼神奇,纵被刺破也能痊愈重开,不过战后施展邪术之人大病一场是免不了的,会折损大把阳寿,且其中总有两成人没机会挺过这场大病。

驭人善战,绝非浪得虚名,宗庆动用这等浩大阵势,也不是苏景挥挥手就能破去的,之前宗庆舍不得拼命,如今再不拼命就没了,哪还会再有半分犹豫。驭卒锥目战力猛增,纵烈火焚身也能坚持片刻,或成群狂攻霖铃城,或结队与苏景儿郎纠缠厮杀,浩浩战场乱成一团,但驭人已然止住颓势,两军僵持。

自中土带来驭界的凶兵皆已投入战场,‘天地人’三道适合战场的法术亦然施展到极致,占下了大便宜但想要就此摧毁敌军还不过那就再加一场大雾。

不知从何处而起,大雾滚滚弥漫开来,自家恶、冤、损煞三军日日都得苏景秘法洗炼,不受迷雾困扰,但身陷白雾的驭人就只剩下三尺境地,看不见敌人了,这一仗又该怎么打。

一样不是什么新鲜伎俩,若没办法应付,宗庆根本不会跑着一趟,见糖人动用大雾他再传一令:“祭旗。”

时刻追随大帅身边的亲兵排开腰畔藏宝囊,自其中取出连串人头:乌青细链连串,一颗颗首级接连保存完好,细看眉眼稚嫩清秀,各族都有,皆为童女。一兵一囊藏一链,一链三百童女首级,三百兵、整整九万童女!人头链层层环绕中军大旗,宗旺口中喃喃亲自施咒,片刻后挥刀刺破指尖,几滴血珠与邪咒最后一字同落于旗杆,猛听得天地间凄厉惨嚎冲起,九万首级肉眼可见迅速枯萎,一道道赤血精气自人头中升起,扶摇直上没入正疯狂翻卷的中军大旗。

须臾,旗中桀桀狂笑声音传出,九个杀猕老者昂首阔步依次跨出大旗,这就头杀猕青甲平凡,看不出什么奇特地方,与普通驭卒的区别仅在于他们每人身后都背了一战黑幡旗。

九个黑幡杀猕排成一排,最后大旗又是一阵,旗上那三头六臂九目十八耳的驭人怪物也跳出来了旗子,身悬半空,声若闷雷:“宗庆吾孙孙儿,何事唤醒你家老祖?”

战旗为宗庆镇军、镇门之宝驭人宗姓一脉,自古从军追随历代皇帝征伐四方,每一位宗氏子孙战死后,魂中一道戾气都会被摄入大旗,积年累月大旗不知攒下了多少淬厉魂气,再以秘法祭炼整整两千一百年,待传到宗庆手中时法术终于祭炼成功,其中藏三首六臂旗祖一头,法力如海实力惊天;另有旗灵九名,各有本领,但不得旗祖点头他们纵有天大本领也施展不出。

宗庆能从军中脱颖而出,战无不胜大杀四方,与这盏灵旗有着莫大关系。

宗庆满面虔诚:“糖人妖法,雾吞吾军,孩儿求请老祖破了那妖孽白雾。”

三头杀猕无需转目,自有一头望住战场内的大雾,凝视片刻狞笑道:“区区薄雾,何须本座持法,旗灵儿,持我令鉴破去大雾!”说着将一枚令牌抛于那九个旗灵。

旗灵接令后齐齐厉啸,九灵结圆背上幡旗刺天,随咒令声声动荡,九头旗灵身形突兀消失,换而一张长满獠牙的血色巨口张于苍穹。

巨口猛做提息,果然是不凡法术,战场全不受提息怪力影响,但那片浓浓大雾被尽数抽起,向天空上的巨口飞去。

三头六臂的旗祖见状纵声大笑:“雕虫小技,算得什么!”

“算你有眼无珠,不识真仙法度。”正被抽到半空的浓雾中冷漠声音回答,话音响起同时浓雾突兀收敛,只剩下一个夏离山。

着黑袍、执长弓的夏离山。

白玉长弓。

弓弦震,真法变,灵宝变,苏景一箭激射于苍穹、那张满满獠牙的血口。

白雾化神弓,九尾仙狐现。(未完待续……)

第七八九章 旗灵旗祖,九身九宝

变化只在瞬息,但血口不是没有防备,猛一声咆哮里,无尽尸骸自口中喷出,蕴剧毒、挟巨力,宏瀑似的骸川迎上仙狐可惜,不够!苏景手中白玉弓,当年幽冥一箭清空三十里煞血海,只凭旗灵这道毒骨天川想要阻拦白狐还远远不够。

狂狷狐啸刺穿乾坤,‘箭’破骨川冲袭血口。

逆冲不是对手,血口急急闭合,嘎啦啦的怪响、血口上下两排獠牙扣合一起,如天柱交错,纵是千百雷霆并力也难撼其一仍不够,白玉弓第一次‘出世’便在西海邪庙中射杀小邪佛,九个旗灵非凡、可加在一起也比不得那‘刹天摩’中生出的凶物。

獠牙崩碎,白狐入血口!嘶哑惨嚎震颤人心,腥臭血雨泼洒满天,九个旗中邪灵想要夺下白雾,反被雾气化箭一击粉碎性命。中军处为旗灵压阵的老祖出手救助不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惨死当堂,当即暴怒成狂,由此狞笑变作厉啸:“糖人杂碎,还我奴儿命来!”

怒吼中旗祖催动云驾,于急行中三身齐动陀螺般旋转开来,邪物身形也随之暴涨开来,眨眼间自八尺高矮化作百丈巨物,三头六臂各显神通。

三张大口,一喷阴火如潮,一喷万剑如龙,一喷厉鬼无数!

六只大手一翻,摄地金环、白象魂灯、不问神锣、拘仙千丝锁、百死劫截钩、锯海龙头鞭六样凶猛法宝亮出,各展威力齐齐向着苏景打来!若被他打得实了。方圆百里之内什么敌人友军山川湖泊一并夷为平地,区区一个糖人焉能幸免。

就在凶法升腾、堪堪击下之际,旗祖忽觉眼前人影一飘,一个青衣糖人挡在了黑袍糖人面前:‘忠心侍卫’糖人唐果赶来‘救主’,将夏离山挡在了身后。

旗祖怒火中烧,管什么青衣黑衣,只要是糖人就个个该死、该吃、该化成恶臭熏天的肥料,口中凶法手中厉宝继xù

挥击、向下。

陡然间腥风大作,那个小小的青衣唐果身形也暴长不止身形,随其一起长出的还有头、有身、有手。九头九命九身相柳。他的身形变化多端可分可合,晃身间小相柳化作蛇尾人身、九头十八臂的巨大凶物!

三头六臂?在普通修家看来不得了,在小相柳眼中可远远不够瞧的,九口齐开。玄阴冰海倒卷冲天。什么冥火剑龙厉鬼尽数湮灭其中!旗祖手中六件宝物非同小可?且看摩天刹的珍藏的修罗凶器又如何。琵琶天音动禅魔,禅灭魔丧修罗现;寒蝉鼓鸣寒蝉谷,寒蝉封天皆寂噤;鬼诡钟声催鬼诡煞。三声钟落煞生仙;欢喜罄上欢喜谣,一曲轻唱仙佛罪!

琴鼓钟罄四重法器,请修罗、生迷谷、唤煞神、行布天地戾气,自称一域法阵、内中凶鬼封天!

得到宝物是一回事,修liàn

到将宝物威力真zhèng

发挥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小相柳自摩天刹得九宝传承后没少为其花费心血,奈何修元不够,灵宝威力发挥实在有限。直到六十年前他赴离山斗玄天,那一战他打到濒死,却因祸得福,命火枯竭时阴魄疯长,勾连到宝物本源,当时肯定是用不了的,不过再回去北方冰海闭关六十年里,对九宝多有领会。

到得应过第七劫、入幽冥时候,他已然能将宝物威力发挥到两成有余,尤其四样‘乐器’,他能请出快三成威力。

两成多的威力,听上去不怎么样,可是莫忘记这宝物的主人是谁。修得阿修罗四部王之一金身本相,摩天宝刹斗战神僧十八罗汉合力才将其制服的‘毗摩质多罗’!

四件乐器横生凶法,而此战是小相柳入驭界后第一场真zhèng

大战,为求稳妥他将九宝中毗摩质多罗四样兵刃也投入战团,六件旗祖宝物与八件相柳凶器在半空里滚滚相斗,打得煌煌烈烈好不热闹,一时间高下难分。

相柳出手迎敌,苏景落地后退后了两步,全无出手的意思,夏离山可是个废人,打架这种事情不太适合他,那个漂亮的青衣小厮显于公子身后,亦步亦趋追随护法

天空里,旗祖见青衣糖人竟能挡下自己的‘三口六宝’,目光颇为惊诧,不过凶獠本性桀骜、遇强越强,三张大口同时咧开,呲着獠牙森森笑道:“好妖孽,可还有别的本事!一并亮于你家老祖来看!”

小相柳一贯沉默寡言,不喜口舌之争,闻言冷哂,巨大蛇尾摆动九头十八臂之身扑跃起,以肉身直接扑向杀猕旗祖。虽未应声但在也明白不过的意思:神通法宝都不分上下,那就比比体魄蛮力吧!

旗祖也正有此意,尖声大笑中,身形又开始急急打转,如疯狂陀螺般冲向小相柳,他转得太快以至身形模糊成一团,纵是金乌神目也难看出,他那六只手上指甲如刀正疯长,再好的宝贝也不如自己的身体来得可靠,而旗祖专以自魂魄戾气精炼体魄,尤其这六十甲刀,等闲大修的宝物都能一击割裂,他倒要看看妖怪糖人的血肉有多硬。

两个庞然大物对撞一起,三头六臂对九头九身,缠斗之中旗祖心中大喜,也不过如此!甲刀挥舞,轻松割碎糖人的皮肉,不片刻就把糖人划得鲜血淋漓,皮外伤虽不打紧,但血为精气之本,照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半柱香的功夫就能把他的血放个干净!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这个糖人性情阴沉,明明眼中既痛苦又愤nù

,偏偏听不到他痛吼半声。

没了惨叫哀号,让杀人的惬意减弱许多,不过无妨,看他眼睛,旗祖喜欢看人满是痛苦的目光,九目连眨死死盯住了糖人的眼睛,仿佛那眼睛里有花似的然后他就从糖人眼中看出了一朵花来。

黑色花朵。

真是从糖人的一只眼睛里飞出来的,花儿盛放,乌黑颜色却说不出的美丽,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腐骨噬魂。

旗祖只有瞬间愣神便反应过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扬身形急急后撤,同时口中开声想要骂一声妖孽狡诈,待他开口时才发xiàn

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了,随即糖人不见,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双足、三身、六臂都在,但头呢?

头正向下摔落,三颗脑袋整整齐齐,如品字形。

临死之前,他知dào

自己死了,不糊涂。

黑花飘零,三头起落。阿修罗天王九宝四乐器四法器和一朵花,花为九宝之首!

最后一宝小相柳未出手,与旗祖肉搏时还防备对方藏宝,花藏眼中留作护身,待确定对方再无‘私藏’后,相柳懒得和他打了

人头落尸身落六件凶猛法器一柄掉落,地面上夏离山急急忙忙,坐着细鬼儿的轿子、带上漂亮小厮去接旗祖的环啊、鞭啊这些宝贝。

小相柳大获全胜但也暗暗心惊,心里明白的很,若非九宝傍身,对上这头旗祖大家轰轰烈烈的打一场没问题,但到最后八成是自己得逃命,以自己分光化影的本领撤走不难,想要杀它难上加难!

此外九宝都未能炼化完全,经此剧战后宝物灵基颇有些躁动之意,大战结束后须得小相柳花点时间来做‘抚慰’。

身形先一震变回普通模样,又一闪光电般沉落,抢在旗祖人头落地前接住了其中一颗,只见凶獠三目圆睁满满愤nù

,是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唐果一哂,随手捏碎了那颗头颅,修家修斗战,修的不外是身法、杀法和宝物,宝物就是道理,你死我活有什么可不甘心的?

其实相柳误会了,旗祖死不瞑目不是因为敌人宝贝犀利,而是明明凭体魄蛮横做肉搏的,怎么你还藏了宝贝

旗祖惨死!中军内大帅宗庆大惊失色,这又怎么可能!本以为旗祖一出所向披靡,哪成想连个糖人侍卫都未能斗过就横尸于地。突然间,忽一声怪响,中军大旗燃烧开来,旗祖旗灵尽丧,这杆军中重最最核心的法术被破去,就此燃烧化灰可军旗中还牵连了另一项法术啊,锥目激发凶力的邪术是此旗为阵眼。

此刻阵眼焚毁,那桩浩大法术也随时告破,正吼吼发狂着抗衡烈焰、与糖人家恶鬼兵做生死搏杀的杀猕兵只觉身体中力量迅速流逝,从四肢百骸到五脏六腑都如针扎般巨痛!腿软了,刚还纵跃如风的身形一下子瘫到在烈火中;身软了,刚还坚硬如岗的皮肉在恶鬼利爪下变成了豆腐。

还不等宗庆想出应变的办法,突然耳中传来护卫示警:“大帅小心!”

声音响起同时,中军四周团团七彩光华暴现,空气震颤中糖人夏离山显身,面上带了些惊诧,不怎么痛快:“怎么还设仙踪禁了?胆量啊!”

自从引动白玉弓击杀九旗灵后,苏景就分出影身一道,影身留在战场,由不听护卫着;真身则隐匿潜行,不急不缓向着中军行去,没想到宗庆谨慎,与置身周围行布妙法,不能拦阻攻杀不能护卫贵人,但何等成色的隐形潜踪的法术都会被识破。

苏景的隐身术被破去同时,还引动阵中七彩光华闪现、示警,苏景没忍住抱怨了一声。(未完待续……)

第七九零章 血云弥天,动鼓惊仙

战场前方是驭人如潮大军,竟被‘贼酋’不知不觉摸到机要中军。

所幸只是一个人哪里是一个人,简直莫名其妙,糖人身后突然就跳出来三个矮子,其中一个尤其‘触目惊心’,口中哇哇怪叫‘还我的性命来’,手舞长剑杀了进来:死人!千万人都亲眼看见他被利箭射杀于城头,怎么可能现在又跳出来!

宗庆脑中混乱,他不是昏庸无能之辈,但他所有功勋、毕生富贵皆从‘灵旗’中来,若那旗子安好、哪怕闲置不用他也能从容镇定;但旗子完了,早都成习惯成本能的‘依仗’变成了灰,宗庆没办法不彷徨。

所幸大帅身边军马足够精锐,无需吩咐立kè

出手狙杀强敌。可是法术才出手,敌人就不见了,眼前只有大雾,身前只剩三尺!

旋即耳中矮人怪叫与同伴惨嚎同时响起,苏景与三尸入雾,若无人能破掉大雾,那他们就只有一个下场了大帅副将、亲兵与精修之士个个彪悍,乱则已,却绝不肯逃,提气行元护卫自己同时还在四下乱钻低低呼喝,盼着能冲到大帅身边护着他一起逃。

乱跑乱找了盏茶功夫众人一无所获,忽然雾气中糖人声音传来:“你有孩儿么?”

大帅声音嘶哑狠毒:“妖孽,要杀便杀,你记好,今日宗庆死于你手无妨,来日我儿必定手刃于你,以祭我在天之灵!”

“哦。有儿子就好,那笔账目不能落空了。”糖人声音落,宗庆惨叫半声、命丧黄泉。

国师就快到了,可惜宗庆没等到。

大帅已死,雾中驭人再不敢流连,就此轰散向着四面八方逃窜,不知是不是阿骨王袍行法摧心之故,雾内中军驭人人人都莫名想起糖人之前说过的话:这样的儿孙不要也罢!

初闻此言时又有谁能想到,凭他小小一座城,凭他少得可怜的一点人马。竟真的击溃了大军、斩杀了宗王!再不敢置信也不存意义了。驭人此刻之嫌自己身法不够快,东南西北各个方向,认准一条直路奋力急冲,雾气迷人却不拦人。这么多人一起逃活命机会很大突然间。雾中驭人惨叫声大作。剑魂屠晚。影子和尚。‘随身携带’两个凶物破空而出,与苏景、三尸一起四下狙杀中军

时间不长,不足一刻。大雾彻底静寂了,旋即雾气收敛。中军人数太多,一时半会杀不光,挑着些甲胄漂亮的、修持精深的将军与大修斩杀也就是了。和尚与神剑在大雾收敛前就已归身,坑人的本钱现在还不能让外人看见。

苏景还抓了个俘虏,宗庆胞弟宗旺,将其修为打散后装进了赤目的棺材,赤目老大的不乐意。

元帅死、军中大将与精神修家陪葬,军旗焚毁、大军邪术告破,一战至此再无悬念,苏景‘真影归一’收敛法术,和不听、小相柳等人回城去了。

主人收手,阿骨王麾下那些尸煞鬼兵也都随主人一起收阵,唯独恶人磨,杀翻了性子不愿停手,苏景由得他们,传令道:“八十里吧。”

随便打杀,但不可远去八十里范围外。惊天动地的欢呼,恶人磨脸上的笑容太真实也太真挚,由心而发,由此显得很是天真烂漫。

血肉盛宴、生死狂欢。

天真烂漫恶人磨

驭人京师,东北三百里处,锦绣平原中一座紫褐色巨峰独立,山形如刀直指苍穹!

山本无名,却牵扯着一场狠烈杀伐:这山就是浮玉大阵的阵眼。是以驭人皇廷内寥寥有限几个知情人把这山唤作浮玉山。

浮玉王就在浮玉山,山顶处,盘膝端坐,双目微闭。

要动用浮玉大阵,非得浮玉王亲自入阵不可,他是阵眼中的阵眼,但成阵无需他施法或者主动做什么,只消坐在山尖尖上就行了:开阵秘钥早已被先皇施法,注入其血脉,当大阵行转时浮玉王的身体自然会勾连起阵意,由此发动无穷杀力。

浮玉王端坐,三个瘦骨嶙峋的杀猕老者结品字势、匡护于王驾身周,突然间,一个老者目中精光暴现,低声呵斥:“何人如此大胆”

话未说完,空气中有传来一个低低声音:“放肆!天子驾到,还不噤声!”随叱喝,空气中一阵涟漪震颤,驭人皇帝与一个内臣打扮的杀猕胖子显身高峰绝岭。

浮玉王面露惊诧,不知为何皇帝竟会亲自赶来督阵。王爷带着三个老者赶忙起身,皇帝摆了摆手免去他们的礼数,问浮玉王:“大阵何时能好?”

“快了,但能有多快说不好,不过最迟迟不过六个时辰。皇兄明鉴:这大阵封印太久不曾动用,只才四天光景实在有些太仓促,再就是如今主持大小阵位的同族比不得当年”

皇帝没耐心听下去,摆了摆手打断道:“尽快吧刚刚宫中命殿里,宗庆的魂玉破碎了。”和中土天宗为门下弟子设下魂灯一个道理,驭人的魂玉崩碎,便说明此人已死。

浮玉王大吃一惊!声音不自禁颤抖起来,倒不是多害pà

,而是惊讶到不能自已:“会不会弄错了”半句之后他自己也觉问话无稽,玉碎人亡绝不会出错的,马上变过了问题:“是怎么回事?”

皇帝摇了摇头:“战报我还没接到,具体情形我也不晓得,已然派人去追查了。”

见皇帝面笼寒霜,浮玉王知dào

不该再问什么了,可心里还有一问忍耐不下,咬了咬牙又大着胆子道:“那国师”

“国师大概还得半个时辰才能碰上糖人,我已然传了急讯通知他此事。其实不告知也无妨的,他前行路上定能遇到宗庆手下兵卒,对战况他比我们了解的清楚,打或者不打都由他自己做主好了。”

浮玉王寻思了下国师的性情和他带去的底子,觉得国师不会退避,当会趁一场大战刚歇、糖人整备未稳时打上去。

皇帝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再度加重语气重复道:“大阵,尽快再尽快!”

言罢皇帝与内臣两人身形氤氲飘散,转眼消失不见。他们回宫去了,死了一个军中大帅。后面有的一番忙碌。得提前做准bèi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八十里内杀无可杀,恶人磨总算舍得回营了,霖铃城并未立kè

开拔。倒不是需yào

太多整备。而是小贼和湖底深渊的林子正‘聊’到了关键处。大伙得等会她。

苏景也不急着启程,这一趟是兴师问罪迎难而上,又不是逃命。走快一会走慢一会都无所谓。

等人无聊,就在苏景和同伴们说笑够了,准bèi

审一审宗旺的时候,东南方向、天角尽头,一道赤红云驾显现,云极巨,几乎遮蔽了小半苍穹,向着霖铃城催压过来!

又有人来了。

苏景和身边同伴对望一眼,都笑了笑,来就来吧,迟早的事情。

咚、咚、咚,一声声沉闷鼓声自云驾中传来,而这云驾与其说是飞,倒更像是‘跳’:闷鼓响一声,赤红云便猛铺千里,随即停顿、等到下一声鼓响,红云再度向前展阔千里便如此,一个又有个千里接连,重重浓云一直压到霖铃城前。

云驾停止鼓声却不消减,猛然隆隆闷击不休,久久不息。

天上鼓声不见停顿之意,云中来人也没有露面迹象,于霖铃城糖人眼前摆足了架子,夏离山还没说什么小相柳先不耐烦了,袍袖摆动中一尊巨鼓坐落身前:金边金框灿灿辉煌,纹篆的花纹却是怨魂受难、恶鬼血宴等等炼狱景色,富贵中透出残忍嗜血气意,看上去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再看鼓皮,委实诡怪,浅淡白色薄如蝉翼,这还能用力敲么?怕是用手指轻轻一点就会破掉吧。

鼓棒上斜插鼓槌六棱降魔杵镌刻阿修罗不生不死咒,镶大永明石花骨锤头,夺天之精致机巧一对鼓槌。

毗摩质多罗九宝之一,定灭寒蝉神鼓。这鼓随主人心意变化如意,若主人为三寸灵儿,它不会比粒纽扣更大;若主人为巨灵天尊,鼓盖一方汪洋又何妨。

相柳也亮了鼓,自己却懒得敲,左右看看:“谁来?”

冷冰冰一人应声:“本座试一试。”随说话一人迈步走出,身无三尺高面无四两肉,瘦到皮包骨大天尊雷动来到丁灭寒蝉鼓前。

眼见大哥‘出阵’另两个矮子一定捧场,拈花拍掌喝彩:“雷动擂鼓,鼓如雷动,真zhèng

好彩头!”赤目回头招呼同伴:“来来来,且看我家兄长一鼓惊天地、两鼓动乾坤,三声鼓落惊煞逍遥金仙!”

雷动伸手抄起了六棱大明槌掂了掂分量,微微一笑:“我不太会打鼓,不过我晓得另一套自上古时传下的竹板神仙调儿,用这鼓打出来应该也差不都。”言罢提足荡起长袍下摆,就势掖入腰畔,跟着双足不八不丁沉腰扎马稳、双手高举大明槌,闭目、聚神片刻后猛提息,昂首一声大喝:“四方富贵!”

声落鼓槌落,身形纵跃起伏如疾风涌浪,两臂挥舞如风火双轮,霎时间鼓声轰动,真就如拈花所说:雷动擂鼓,鼓如雷动。

鼓为上上灵器,轰动之际真有惊仙气势!

毗摩质多罗,唯我独尊之神,丁灭寒蝉鼓,唯我响亮之声!‘寒蝉’两字不是为了合辙押韵才来的,宝物内自有玄妙法度,神鼓起天音,这面鼓一响起来天地四方万声寂灭,除了九宝中的另外几样乐器,其他什么动静都无法与此鼓共鸣。

云驾内的鼓声不过是普通法器,与凡器唯一不同也就是声音更大些,毕竟驭人从无‘鼓乐’之法的修行,如何与中土来的上上灵器匹敌,霖铃城的鼓声一响起来。天上的闷鼓立kè

乱了拍子。

能感觉,云驾中击鼓力士使出了更大的力qì

,奋力想把自家鼓声打得更凶更强、以求压过霖铃鼓声,可这是纯粹的宝物较量、灵鼓之争,和人并没太多关系,反倒是云上力士越用力,他们的拍子就越混乱,鼓声也就越不成体统。

再看雷动天尊,不知何时双目已然瞪得溜圆,咬牙切齿满目狰狞。完全不去理会天上的乱声。全副心神都沉入自己的雷鼓中去。不得不说的,矮子的鼓打得端的漂亮,击心击边击侧帮,不同位置不同力量。变化错落此起彼伏。一面鼓硬是被他打出了一副响亮调!

不听面露惊喜。笑道:“看不出雷动天尊心藏锦绣,还有打鼓的本事!”

刚刚那一场大战打到一半的时候,古人炎炎伯就想开了。爱咋咋地吧,至少上师打胜了总比被对方宰了强!人一破罐破摔了,心思自然敞亮起来,此刻双目半闭满脸享shòu

,点头附和:“了不起、了不起啊!妙鼓灵音,天上难寻!”

另两个矮子、参莲子、细鬼儿等人更是兴高采烈,但苏景神情有异,惊诧之中又隐隐透出些啼笑皆非。

忽然间,铮铮弦音大作,冷冰冰小相柳被雷动的神仙调子引出了兴致,亮出心爱琵琶,动弦相和。九头蛇原本不通音律,但炼化宝物自解其中玄妙,不提什么修行,现在把小相柳扔去中土凡间、只凭手上的琵琶弹稳稳当当也能混得个‘大宗师’头衔,何须本谱,琴弦追鼓,相辅相成。

两乐齐动,这便更不得了了,短短片刻猛听得云驾中怪声起,云中那些巨鼓一个不剩尽数震碎。

这时不听望向苏景,不提云驾事情,心思只在雷动的好鼓上:“隐隐觉得雷动的鼓调有些熟悉,好像在中土听到过,你可知是什么调子?”

一曲响亮调,快板时行云流水,重落时山崩石碎,轻巧时蜻蜓点水,意浓时天音连绵无绝尽。纵知如此撼动人心主要是因神鼓玄奇,但这调子也功不可没,待回去中土不听打算学一学。

苏景点点头:“我从小听熟的,莲花落。”

不听扬眉:“莲花落,好名字啊。”

“嗯,要饭的讨门时专打这调子,的确算得源远流长了。”

话说到一半小相柳把琵琶收起来了,不知琵琶,连鼓一起收回来了堂堂仙灵法器,绝代高人传承,被个浑人拿去打要饭竹板调!尤其可恨,一群人都附和着喊好,小相柳自己都纵弦以应。

不怪大伙,一群人里要么是造化灵物,要么是一方翘楚,个个都是修行奇才但都埋头修行,就算在人间走动也不会主动去关心人间事情,哪个晓得这调子是干什么用的。唯独苏景,白马镇苏记老铺的少东家,食铺、酒楼、茶寮这些地方都是乞丐喜爱的买卖,铺子总有乞丐上门,苏景从小就听熟了。

口腹之欲的灵怪,会打个要饭的莲花落不奇怪。

鼓打半截被主人收走了,雷动挺不高兴的,但天尊做事有始有终,不论是不是主动停鼓、鼓声都停下来,一道莲花落也算完了,雷动昂首又做一声大吼:“老板发财!”这才吐气收势。

四方富贵为引,老板发财为末,雷动的莲花落正经做好了全套。

城内糖人被雷动胡闹搞得哭笑不得,此刻天空云驾开,来者踪迹显现,一头身体明黄、十丈开外的巨汉手执天雷杵遥指霖铃城:“糖人妖孽,触犯天条,金钟上师法驾到此,尔等速速出城负罪可得好死!”

‘金钟上师’四字出口,霖铃城中方画虎脱口惊呼:“国师亲至?!”

驭人国师,身在庙堂中,心奉仙祖祠,名号就唤作‘金钟’。

参莲子面露聪明相:“国师到来,难怪行鼓纵云、血盖苍穹这好大的排场。”

大天尊有同伙,大师兄也有拥趸,乖乖六六异口同声:“大兄长明见万里。”

听说了对方的来头相柳的面色好转了,难得笑意浮现唇角,先问炎炎伯:“你们这里有叫花子么?”

三千世界皆有乞丐,炎炎伯点了点头,小相柳眼中笑意更浓,昂首对血云中巨汉说道:“鼓声相对,一争胜负,总要让你们输个明白,你家国师的行云鼓输在我家乡叫花子的要饭调子上。”

巨汉勃然大怒,厉声叱咤:“狂妄!妖孽受死!”轰雷杵脱手飞去,直上云霞后法宝急急旋转,转眼引动乌黑旋风。苏景身边众人都不动,小相柳亦然,抬头看着敌人的法宝,清清淡淡的面容,无动于衷。

但不等轰雷杵绽放法术,血云中又传来一个声音:“不忙动法,你且退下。”

语气漠然冰冷,声音却如洪钟大吕,响亮中满满充斥锐金戾气。巨汉不存半点迟疑,立kè

收了法器向后退开,浓重血云中又有四五个人显身,皆为六耳杀猕的模样,全都身穿驭家僧衣,但身形差异极大。

为首杀猕看模样普普通通,除了一双眼睛明亮得吓人,再无特殊之处。于他左右两侧,一头杀猕又矮又胖,让人觉得觉得他说不出的稳当敦实,呼吸中带出嗡嗡沉响,另一个瘦得不像样子,但非痨病鬼那种皮包骨的瘦法,其实此人算得匀称,但没道理的就让人觉得他很‘飘’,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卷走。

三个六耳身后还跟了两头杀猕,看样子是晚辈、身份差了一重,都是方头大脸的巨汉,一个五丈左右,另个就大得离谱了,足足六十丈开外,这两个晚辈的神情都有些木讷。

见国师喝退手下,炎炎伯心里稍作放松,暗忖:糖人上师能请动赤武帝尊真灵,算起来应该是神庙门下,这次神庙中巅顶人物到来,大家一脉相承,或许不用打了?——

今天就这一章了,五千字,算是二合一吧,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七九一章 一镜遮天,人间共鉴

“正中之人即为国师金钟,出入朝堂跟随天子左右;他身边两人皆为仙祖祠弘法天师,敦实的那个唤作玄鼎,飘逸的那个法号玄彩,是国师的师弟。”以前炎炎伯就曾给苏景讲过国师一脉的重yào

人物,这次不嫌啰嗦,又给苏景介shào

了一遍。

玄鼎、玄彩两人名分上是国师师弟,其实他们是为国师弟子。不过那时候金钟还没未出师,门规所限还不能收徒,是以他收下鼎彩二人时用的是‘代师收徒’的名义,三人彼此之间都以兄弟相称。

金钟的师父也不把两个便宜弟子当做传人,只有金钟才是他的衣钵传承。

身后那两个四方巨汉杀猕则是国师另外两位弟子,法号分别唤作动声、惜音。

在朝堂中国师为神庙代表,在神庙内国师自然地位超然,于驭界的出家人中国师算得领袖,不过他只顾清修很少去管侍神法事,仙祖祠中大小事都交由师弟和弟子去主持。

血云并未完全散开,即便苏景也看不出内中玄虚,但驭人仙祖祠重yào

人物齐至,足见云中阵仗不凡了。

国师金钟自云头俯视霖铃城,不急着说什么,静静与苏景对视片刻后,漠然道:“剥画皮,凡我仙祖祠弟子共鉴。”话音落,身后血云中一道奇光直升苍穹,待到其冲入高空,猛震中奇光崩散千百道,飞去四面八方。

呼吸功夫过后,驭界之内大大小小诸多仙祖祠‘通天井’中都显出倒映一方景色。正是国师血云与霖铃城对峙的情形。

异象很快引得仙祖祠中僧侣注意,各祠主持不敢怠慢,立kè

召集全寺僧众,里外三层又三层的围拢通天井,凝神观看。

通天井为仙祖祠的‘纯净水池’,比着普通水井大出得多,小潭似的,所有神庙都有。

这法术与玄天道攻离山时的‘天镜凌空’相若,不过威力上逊色许多,玄天道当时是一镜遮天。中土生灵抬头既可观瞧;国师法术只能让自家庙宇中的井水显像。

国师此举再明白不过。夏离山请赤武帝尊显灵已然为天下人所知,神庙平白打杀了他怕是说不过去,是以他要当着天下信徒面前先剥画皮再诛灭妖孽。不但平息人言,还能让神庙地位更上层楼。一举两得。

从夏境过来路上糖人‘抢了’一座神庙。就在霖铃城内。国师的法术苏景自然明白。

不等公子开口说话,身边青衣小厮就冷哂作声:“仙祖祠中供仙祖,只是庙中神祇么?错了错了。龛上众神为所有驭人先祖,只让庙中僧看这景色,你置庙外驭人于何地?既是所有人的祖宗,就让所有人看清楚吧!”

话音落,金湖湖坑深处灵气轰动,青色光芒冲腾而去下一刻、一镜天!

你才‘映’了几口庙中井,我却照于整座天下;你只让自己手下看,我却敢请天下人齐来作证!高低上下,仙祖祠、霖铃城前后两道法术立见分别!

国师吃惊不小,随即省起此刻行事为世人瞩目,行止须得万分小心,急忙一眨眼泯去目中诧异。

邪魔田上的本事不听居然会使,连苏景都吃惊不小。其实田上施展‘一镜天’靠得是一样宝贝,他的宝贝都藏在肚子里,身死后宝物基本损毁殆尽但‘镜天’得以存留,小贼将邪魔的身体挂了铃铛,尸身还远未炼化完成不过这件宝贝倒是炼成了,不听一个心思过去,小贼于聊天之中给天空罩上了明镜。

国师身边玄彩师弟轻飘飘地开口:“妖术惑众亵渎先祖,夏离山,你的把戏早被国师看透,今日明镜当头,天下共鉴,你还要再做顽抗么?出得城来伏法认罪吧。先祖慈悲、国师慈悲,当会赐你全尸。”

说辞全无新意,但这番话坏得很,玄彩僧抢了个主动:明镜突然出现天空,跟着国师身边大法师问罪夏离山,天下人都不晓得前后经过,只道这一镜天的法术是国师等人催动的。

等闲以论,城中人会更重视妖僧说的罪名,急着出言反驳不去留意‘谁家的镜子’,可霖铃城中有一个等闲人物么,不听直接问:“请大师给天下一句真言:一镜天是谁家法术。”

谁家的一镜天,就是谁主动请天下来作证,这个主动不听绝不会丢。

当堂被问住。硬说是自己的?人家对着镜子说一句‘大家看好了,我现在收了镜子,三息后再放出来’,谎话立kè

揭穿,徒惹笑话。玄彩和尚无言以对。

他不出声,三尸出声,一个个笑容欢畅:“好叫法师知dào

,我故乡中有句俗语,唤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嘴。”

另个国师师弟瓮声开口,声音低沉地让人心口窒闷:“镜便是镜,开目于天下,谁家法术何足道,世人共做鉴证才是根本!少要再顾左右而言他,夏离山不是”

“大师说得好!”大师话还没说完就被喝彩声打断,喝彩之人红眼灵怪赤目真人,身形一纵又跳上了城投瓦楞,那张难看面目上怎么就那么开心:“就是要请世人做个中证,本座有一桩公事要与国师了断金钟和尚!你欠债不还,这笔账目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苏景身边有个人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清清澈澈的恬宁与妖妖娆娆的妩媚汇聚一起,真是好kàn

得紧。算算时间,来驭界与苏景等人汇合不过才几天功夫,发起于心的欢笑比着过去几十年加起来都要更多,蜂侨自己心里也觉得挺奇怪。

甲子局内封藏宝物钱财数量姑且不提,至少牵连足够大了,两张文契在手,驭人显贵全都欠了苏景赌账。

之前宗庆有多纳闷,现在国师就有多糊涂,无需国师开口身后弟子‘希音’就怒声叱喝,未料不斥还好、一斥骂矮子更来了精神,矮子满面正色:“便是说不认账了?堂堂国师不认欠账,你可知‘羞’为何物,可知‘脸’字怎写?”

城中雷动赤目两人闻言齐齐跑到苏景身边去摸他的锦绣囊,摸出纸笔挥毫弄墨,须臾功夫两个矮子也跳上楼顶,各擎一张宣纸,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大大一个‘羞’字,另张纸上铁画银钩狰狞一个‘脸’字,齐声喝:“看仔细了,你不会写,你家仙尊教你!”

矮子们耍闹,巴不得国师现在飞出一剑把他们斩了,又可以故技重施再加他一重‘欠债杀债主’的大罪。不过国师可比宗庆稳当多了,不是不想杀矮子,天上一面镜子照着,行事须得稳重有度。

国师挥手止让弟子收声,先望向三个矮子:“无稽之谈,扰乱视听,再如何作祟也只跳梁小丑罢了。”说这话目光一转望向苏景,笑了起来:“夏离山,本座知你自持妖法了得,不会甘心就戮,但也真不曾想到你会用这等无聊手段。”

苏景身边小厮代为搭话:“小厮浅薄,难解国师话中深意。我听不懂:你是觉得自己未曾欠债,还是根本就不想还账了?”

言辞把戏,除非国师承认赖账否则跳不过‘账目’这一环去继xù

正经事,金钟唯有耐下心先打第一场官司:“本座三百年不曾离开京师,与尔等素未谋面,何来”

话没说完,城楼顶子上两张契据亮出来了,天上一面大镜子照着,万万人都看得清楚,国师顿时说不下去了与宗庆当时一模一样的心思:这事讨厌!

赤目聪明,特意把甲子局赌约展开,国师投入的赌注细账罗列。大贵人尚且郑重其事、封闭数十年的赌局,内中赌注在凡俗人等看来,简直是能买下苍穹的巨大财富,人世里、城镇间一阵阵低哗涌动。

仙祖祠高人语塞,霖铃城小人得志。

漂亮小厮微笑明媚:“国师若认账,还请先把数目结清吧,免得落人口实:三百年不曾离开京师的圣法师是为了这笔账目才出京、诛妖的。”

没带在身上啊。

哪个大修家去打架还会带上一大兜子金银财宝。

离火城,扎姓驭人尚未离开,这是和‘上师’事先说好的,他就在城中等候,待上师帮他讨回赌债会派人送来此城。天上明镜显现,姓扎的也在人群中举头观看,待见那两份契据被矮子亮出来,他口中哎呀一声怪叫两腿发软直接跌坐在地。哪怕事先已决定‘豁出去了’,见到天上景象还是吓得肝胆俱裂:国师与夏离山为敌,夏离山拿着自己给他的契据去寒碜国师自己还能有个好死么!吃力半晌重新爬起来,姓扎的不敢停留,匆匆出城找荒僻角落逃命去了。

金秋湖畔,国师金钟沉吟片刻,开口道:“有赌必有偿,这笔账目确为我输与扎先生的,待今日事了,所有账目我自会于扎先生了断清楚。”

赤目‘哈’一声大笑:“老扎如今沦为平民,无权无势无兵无将,你对上我等尚且赖账,对上老扎怕是他见你之时即为丧命一刻!”

霖铃城上,糖人坐暖轿,淡淡接口:“国师为当世高人,一字万金不易,若说的‘不认’二字,那笔帐目夏离山一笔勾销!”(未完待续……)

第七九二章 赤武封灵,天下寂静

国师金钟双目半垂,既未理会矮子嘲笑也没回应苏景质问,而是借着一镜天、通天境的法术传令自家弟子:“凡我仙祖祠下弟子听命,寻访扎先生行踪,觅得此人后当以大礼相奉,不可少有怠慢,再传讯于我知,我当亲自去见过扎先生,双手奉上欠他赌注。”

先找到人,非但不能杀他,还得小心护着他千万不能让他死了,否则真就有口说不清了。

跟着再办上一份大排场,当众将赌债奉还于他,至于姓扎的私通糖人之罪是万万不可追惩的,须得昭告天下他是被糖人蒙蔽,国师慈悲既往不咎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但这个法子只是‘弥补’,今时此刻被糖人逼债的被动局面无论如何也扳不回来了。

传令过后,国师眼中精光猛震,遥望苏景:“天地昭昭、仙祖有灵,本座一诺神佛难改,赌帐事情本座自会与扎先生交代!你信或不信、再如何纠缠,都难逃今日惩戒,少要再装疯买狂,亮你真zhèng

本领吧!”

早就知dào

会是这样结局,账目就是用来恶心人的,改不了大局,对宗庆如此对过国师亦然,夏离山稳做城楼:“真zhèng

本领?国师指得什么?”

“你的本领不外唤请赤武帝尊英灵结像以蒙蔽世人,但你骗得过凡人肉眼,又焉能骗得过本座!皆为妖术幻象罢了,赤武帝尊真灵何时也不曾因你这妖孽而动!”一字一字之间金钟不断提高声音,说到此处他的法音已如天钟轰鸣、震耳发聩:“来来来。你这便再请仙祖显灵来,本座法驾在此,看你妖法如何还能成术!请天下百姓都看个清楚,你在我米啊年还能不能再请动灵尊!”

苏景未动念,又布镜又讨账的聊了这么久,他早都探出国师的法术了:

之前国师以奇光崩散、布法让通天境显映战场情形同时,另外还有一重法术加持于诸多神庙之内,那是一道‘封灵’妙法,所有仙祖祠中的赤武帝尊都被封印灵气。如今苏景再以青果气意勾连神像,至多也就是让它们‘挣扎’、低吼几下。想要它们显灵像来到身边却做不到了。

等片刻。见糖人没再唤请帝尊显灵,金钟身边师弟‘玄彩’纵声大笑:“怎么,妖法不灵验了么?须知dào

,真灵只为真神而动。你若是真神。谁能阻你请帝尊显灵?!”

笑声狂妄。但道理是没错的,常理以论凡人本领再怎么大也不可能阻止仙佛显灵。由此足见国师的‘封灵’法术了得。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没有制住‘帝尊显灵’的本事。金钟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对付糖人。

夏离山沉默不语,房顶上几个矮子见自己的戏唱完了也都溜下了瓦棱,站在本尊身后同样无话可说。

平时动不动就请赤武帝尊显灵结像,这次国师一来糖人就没动静了,事情似乎再明白不过了。而这天下人见夏离山似是示弱了,猛地暴发出一阵喧哗,也分不清他们是在欢呼还是斥骂,个个都是那副‘我早知他是妖人’的神情人心擅妒,最最下贱的糖人竟能引动仙祖真灵?此刻眼见‘妖人’画皮被撕下,驭界众人都开心得很,就连夏离山的同类、雪原上的杂末,也全都露出惬意神色。

金秋湖畔‘玄彩’笑声未落,国师另个师弟‘玄鼎’喝断又起:“妖孽,张大双目看个清楚,看何为真灵,看真灵何在,看我驭人仙祖的真zhèng

神武威风!”

瓮声叱喝中铺天血云彻底散开,云中所藏兵马尽数展露霖铃城前、展露世人眼中!

不是兵马,是神,是所有驭人的仙祖——正位大祖,传说中开天辟地破混沌、滴血剥肉造后人的驭始祖昂首立于天空;

九大武帝王、统帅驭人全族征战天下,杀三留七屠灭无数生灵终让驭人永霸乾坤的护道弘法真君;

立下赫赫功勋、率兵所过之处崩山倾海的十六祖帅,祖帅身边得力手下,一怒威风血海骨山的八十七位天将,还有扬剑纵法畅游于天地逍遥于宇宙的三百一十二仙鸿

驭人仙祖祠中有什么大像,国师金钟的云驾上就有什么样的‘人物’。

无一例外,都是‘活’的,个个身披锦霞身蕴玄光,面上表情或笑或怒各不相同,但它们望向霖铃城的目光无一例外:萧杀森严!

再转眼,满天仙祖齐齐扬手遥指霖铃城,声蕴玄法叱咤如雷:“妖、孽!”

轰一声,驭人间四境、各处,齐齐暴发出惊呼!不是庙中木雕泥塑,天上仙祖神祇都是活的,那还能是什么?除了仙祖显灵还能是什么。糖人装神弄鬼搞出偌大动静,也不过请动了一位仙祖法相。国师这边才一‘亮相’便是所有仙祖。

驭人圣仙,尽受国师所唤,显现真灵、结化圣像。

惊呼落下,驭人界内各族属民也齐齐倒地,有人满面虔诚有人目存敬畏,慌忙不迭向天镜中的仙祖灵像叩首施礼。

国师金钟占尽上风,冷声开口:“夏离山,你还有何话说。”这次说话并不如何响亮,但声音中暗藏仙祖祠一脉伏魔音吼神通,浓浓气势有如实质一般,自国师口中喷薄而去,直击人心。国师身边一沉一飘两位师弟悄然对望,目光中都藏了些笑意,就只有他两人知dào

,师兄这一声浑喝正是他拿手本领的‘开场锣’。

外人无以察觉,国师望向苏景的目光里已然暗藏迷彩,说给糖人听得话中隐蕴玄声,在不知不觉里,一道迷魂法术施展开来。

无论中土或驭界,迷魂法术都是小道,蒙蔽凡人还算好使,对上精修高手只能徒惹耻笑。不过国师非浅薄之人,他晓得夏离山非凡,哪会选无用手段来对糖人。

‘封灵’之法源自恩师传下的宝物,迷魂妙术同样来自师尊传承,与那些普通迷魂办法天差地别。国师知dào

糖人凶猛,但他更明白师父更是惊乾坤荡鬼神的绝世强者。

金钟对自己的师尊信心满满。

之前先用‘封灵’断了糖人的‘显灵’必让其心生愤nù

、后亮出所有先祖真灵又迫其心神巨震,此刻最怕他沉默不语,只要糖人能国师‘聊起来’,国师自己觉得有把握兵不血刃收服糖人。到那时糖人的嘴只能说自己想让他说的话。

似是才从震惊中醒来,已然垂首良久的糖人终于抬起头来,再不见往时的慵懒与从容,他的目光里平静不再。但也非恐惧或惊慌,于他眸中,只有深深悲哀。

恶狼归巢看到自己的崽儿惨死、大雁落地发xiàn

自己身边同伴尽数消失时候,才会有的目光。

糖人不去看漫天仙祖一眼,对国师道:“我非糖人,我不叫夏离山。”

免不了的,他的话又让驭界四方掀起一阵低哗:承认自己冒名,这是准bèi

伏法认罪了,又难怪他目光哀伤。

“修得上乘妖法,你自不会是普通杂末,如实招认了吧,你姓字名谁,从何而来。”

魂魄灵气微微摇荡,国师能察觉糖人心志坚定,不过无妨,迷魂之术不靠强攻硬打,讲究的就是缓缓引陷,一寸一寸循序渐进。

夏离山缓缓摇头:“我问过他老人家,我究竟唤作什么,但他说:想要回来,你须得自己想。想起自己是谁,才能想起所有本领,才能重回玄虚宇宙,重返辉煌仙宫。”

这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连宇宙仙庭都被他扯进话题里,无人能解其意,可是再看他的忧伤目光,心中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你忘了自己是谁?确实是件苦恼事。”国师的声音在旁人听来无甚变化,还是那么中正浑厚,但落入苏景耳中却柔软绵长,且会多出一层蚊呐似的异响。

“我来了许久了,也想了许久回忆很多、有苦有乐,可惜还是记不起我是谁。”说话间苏景的眼皮微微一跳,想要眨眼睛但很快又忍住了凡人眨眼睛是因眼珠干涩,修家采纳天地灵元铸体炼气,体魄远胜普通人,莫说苏景已到元神境界,就是三四境的小修也再不会觉得眼睛干涩更无需眨眼。

苏景一辈子不眨眼睛都没关系。

不过,即便飞升登仙之辈,也还会保存许多肉体凡胎时的习惯,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非必须、但已根深蒂固。

国师心中一喜!糖人想眨眼又忍住?错了错了,不是糖人主动要忍的,这是受金钟一脉魅惑法术所驭的前兆,受惑之人自己无法察觉什么。

“那你都记起了什么,不妨说与我听。”一半是为施术搭话胁优,另一半却是好奇,凭空蹦出来的凶猛糖人,国师也想弄清他的来历。

“好。”

应过一字,糖人并未急着开口,而是稍作沉默。此人来历一直扑朔迷离,此刻终于要宣讲天下了,人人凝神等他开口于此一刻,苏景不言时,天下寂静!(未完待续……)

第七九三章 三十归仙,儿孙狼子

过了四五息光景糖人再度开声:“我醒来时候、冰天雪地,寒风锥心、冷得巨痛。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前因后果,我行走于雪原不留半点足迹、我低头打量自己看不到半点身躯。”不难解,谁都听得懂,他醒来时是一介孤魂,身羸弱力孤小。

“冰城白鸦行过身边,入其中,夺舍少年身体,我成了夏离山。”糖人的目光愈发伤恸:“渐渐得知,杂末糖人身份卑贱,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是以无所谓,卑贱就卑贱,能有身体已然知足了,家门还不错,我为公子、当不会被进献火役,活着就好。”

“夺舍第七年,夏离山十五岁,生日时宅中大排筵宴,血酒香甜我大醉酩酊,便在当晚仙长入梦。驭人高高在上,糖人大礼参拜,仙长却伸手搀扶:你我兄弟,无需行礼,可还记得什么?”

“我于梦中懵然摇头,莫说梦中,即便清醒时候我也不记得什么。仙兄长一笑摇头,于我言道:听我讲法。自那晚起,夜夜仙长入梦,授业传道教我修行本领,吞吐灵气炼气铸体养魂滋魄我贪功求进,未听仙兄长劝告,真元反噬体魄重创,无以补救了。夏离山无以补救,但我还有的救,累年积月梦中修liàn

,我已记起一重关键:我是哪一族!”

“夺舍到的糖人皮囊破了,怕什么?仙兄长妙法传授,我可以魂生身、以魄活骨。乾坤有造化,天地存灵犀。既有造化灵性,何妨以我魂魄修真身,还我本来面目还我驭人面目!”

话音落,霖铃城上轿中糖人发髻退、肤转青,天灵一道血线绽后第三目开、腮边筋肉蠕动长出六耳渐渐、满口白牙变作两排獠牙狰狞,孱弱糖人就此变作凶猛杀猕!

糖人有杀猕之像,雪原擂最后曾对千马、宗旺显现过,此事朝堂要人晓得,可天下百姓不知,乍见夏离山竟也变成了驭人。如此意wài

事情心中怎能不惊骇。异口同声惊呼冲天。

再说国师,既知夏离山能变成杀猕,来之前早都做了完全准bèi

,这又是另一件灵妙宝物了

这世界水中有怪物。身体如巨龙伟岸头上却青面獠牙仿佛阴曹恶鬼。自古被番人土著唤作‘四幺’。意指作恶幽冥遭鬼王惩治、毁去面目扔入人间的恶龙,后来的丁古刽驭等族也就传承了这个‘称呼发音’,跟着一起叫这种怪物‘四幺’。四幺的名声不怎么样却是真zhèng

凶悍东西。金钟的师尊有大能为,曾游走天下四处猎杀四幺,拘其魂炼其身,以秘法炼化漫长年头终铸成宝镜两面,一唤‘幺儿晶晶’一唤‘幺儿闪闪’。

两面镜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法术,不过‘晶晶’为雄,威力更大一些,‘闪闪’为雌,稍稍差了一点。

以金钟师尊本意,执宝镜动灵咒,宝镜光芒喷薄,将敌人先摄入镜中,只消片刻功夫灵境会再将摄入之人‘吐出来’,吐出来后的那个就不再是‘人’了,会变作一头四幺凶兽,就此被灵镜傀儡,镜主人说什么凶兽不敢半点悖逆。

可惜,不知dào

国师师尊在炼化‘晶晶闪闪’中漏算了哪一步,镜子威力大不如意,一吞一吐敌人变成听话凶兽没错,但力量全失,莫说奉命行法,就是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发抖,寒颤个盏茶功夫就告丧命。

其实,即便功效不如实现算计,‘晶晶闪闪’也算得一等一的宝物了,御敌之际会有大用,可是国师的师尊性情骄傲,不屑使用这等‘残废’宝物,就将其赐予衣钵弟子。

驭人在人间几乎不存敌人,两面镜子国师以前从未动用,将其封印于聚灵之地让镜子自行吸纳天地灵气。这次为了对付糖人金钟做足准bèi

功夫,特意携重宝出山,此刻正是动用它的时候!

金钟觉得自己的迷魂术就快拿下夏离山了,但对方突然变作驭人引发骚动,怕是后面再会生出麻烦,取出二镜之一幺儿晶晶,一个吞吐驭人又会变成怪兽,届时诬他‘被本座法宝打显原形、什么糖人驭人、上师显灵,皆为此这四幺修成气候蒙蔽天下’,再打杀了他的同党,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只是幺儿晶晶与‘封灵’宝物、迷魂玄术都不相同的,这宝物一旦动用会吸敛主人精元,国师师尊自是不怕,弟子金钟还是很有些忌讳的,是以不曾一上来施展此宝,可战场形势时刻变化、须得随机应变,如今也顾不得灵镜吸元了。

糖人身魄变化,国师一声冷笑,翻手就要取出‘幺儿晶晶’,却不料‘夏离山’的眼中爆起一道犀利剑意!

迷魂法术仍牵连于两人,金钟于苏景四目相对,因法术关系彼此目光纠缠许久了,乍然间锋锐到无以言喻地锐剑qì

意冲腾,国师只觉双目痛极,真就好像被长针狠刺入目;伴以巨痛的还有天旋地转让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还有心胸憋闷欲炸让他难以说出半字屠晚剑意绽放,冲贼目、破妖术!

苏景深藏屠晚剑魂与影子和尚,剑乃极锐之魂,除非它心甘情愿否则神佛下凡也休想收服了它;僧有浩然正气,一道清静法咒可让天地清醒乾坤破梦,有这两道‘魂魄’在谁能蛊惑了苏景的视听!金钟自以为他的迷魂法术非凡,到头来自找苦吃,影子和尚都没未出手、只凭屠晚就足以破他图谋。

被剑意侵体让金钟短时里痛不欲生,法术被破会让金钟神志片刻间混沌,都是短时苦难、并不会造成实在伤害,不过‘短时’也足够了,国师身边同伴感受不到屠晚锐意,见金钟上双目一言不发,不知他有什么打算,可是趁着这个功夫苏景的说话声音愈发嘹亮:“以魂修体,九死一生天大凶险,但仙祖保佑,让我冲过九杀九劫之难,重得驭人体魄!历大凶险,自有大收获,过生死关、破阴阳障,体魄修成一瞬,渐渐往事浮现!”

九杀九劫是人家相柳的修行,苏景觉得这个词挺威风随口借来用用,说话之间霖铃城楼中的杀猕三目一闭、再猛一开,惹得天下惊呼——天空明镜纤毫毕现,人人看得一清二楚:这个驭人眼眸得细细青丝贯穿,传说中的归仙征兆!

眸中贯青线,但那份深深悲恸未改。

“我本古时驭人,破域飞仙去,何其有幸得遇同族真仙,何其有幸得前辈青睐结成忘年之交,吾师吾兄吾友:赤武帝尊郎齐!”

“携手同游、逍遥宇宙,那时何等快活!但、仙庭乱、敌族现,所有驭家仙拔剑歃血,定与邪魔周旋到底!妖魔定毒计、欲毁我驭人根基、杀灭凡俗世界,三十驭人仙临危受命:抽身战场、自天归凡尘守护儿孙郎。我便为三十归仙之一!”

“归途艰险,噬仙灭神的残天风暴无数,邪魔一路埋伏暗算,杀劫无数血战连天,三十仙尽数丧灭,只剩我一个”话说到此,驭人仙猛昂首,声若孤狼凄厉、字字顿字字血:“只剩我一个!”

“金身崩碎,法力抹灭,不知是心志使然抑或老天慈悲,丢了所有记忆的一律残魂竟又回到了故乡只是这里还是故乡么?如今我已记得,在我修行之地,无古无丁无刽更没有杂末,四季不落地而归于天,穹顶之上日月星辰轮转有序,锦绣世界瑰丽无边!这又是个什么莫名其妙地鬼地方、狗地方!”

谎话里一定得有真话才行,正道高人没修行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深吸气、声音重归平复:“所幸,此间仍有我驭人,仍有我儿孙,那便无所谓,有我驭人之地,即为我家!这便是经过了我本飞仙去,为护儿孙归,孤魂落人间,梦中郎齐来,重修、炼体、入世”

无人能做辩驳,所有事情都是夏杀猕一人所言。那他所说一切是不是真的,有没有证据?有孱弱糖人、归仙驭人两重身魄为证,有一次次郎齐大仙真灵显圣为证。

一番话算不得滴水不漏,可至少来往经过都串联得通顺,再加两重铁证如天,至于天下人信不信爱信不信!

夏杀猕笑了起来:“但有几件事我不曾想到。”

“自冬入夏,我请郎齐兄长显灵,我对当朝贵人现真身,四天前我得皇廷答复入京相见,本以为会有一场快活盛会,不料想须得大开杀戒尔等看清楚!”说话时苏景扬手,一颗杀猕首级被他扔上天空,人头翻滚,就算不识得此人面目,至少人人知dào

他头上金冠:外姓王、宗庆宗屠子。

人头还不曾落下,霖铃城中高人暗暗催动玄法,扑于湖坑中的杀猕兵卒尸体尽数被抛向空中明镜。

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恶战,苏景一边究竟烧、杀了多少敌兵?多到无以计数,此刻尸体尽起,而田上法镜玄妙,这边无数尸体砸向镜子的时候,天下四方看镜百姓只觉得天上正下场尸雨、仿佛那些尸体都要砸下来一般。

就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夏杀猕’声音再度响起:“我没想到的,儿孙郎变成了儿孙狼子!伏重兵,结大阵,欲斩杀我于金秋湖!”

话音落,城池起,‘糖人’一方突然发难,阳火淬炼的霖铃城卷起熊熊烈焰,向着天上国师一行狠狠冲去!(未完待续……)

第七九四章 幺儿晶晶,藤儿丁丁

已然动法抢攻,就算国师现在还晕着,身边同伴也不可能束手待毙,另外几个妖僧同时动法,洪浩巨力自天空卷起,正正击中霖铃城。城池坚固无比,并未被直接轰碎,但强攻的势子再也维持不住,受力反挫,斜斜摔飞开去。

就在翻滚途中,霖铃城猛震几下,溜溜一转变受力挨打为借力,向着正东方向急急飞去。于此同时,不听身边青光一闪,三寸高的小丫头回来了,晃一晃化作青灯藤本形、辫梢上又多出了一枚小小铃铛,不用问了,小贼如愿以偿,把湖底的‘初木真形地’收了。

小贼也不远去,只见藤儿一摆消失不见,不听右脚鞋面上多出了一道青藤纹绣,还挺好kàn

的。

小贼回归只在转瞬之间,无人留意到她。天上妖僧见城池飞遁只道‘糖人’要逃,立kè

催法动驾,霎时间奇光迸绽,诸仙祖圣灵法驾与妖僧一并向着霖铃城追去。

霖铃城飞得急,但内中响起的说话声却不急,字字清晰句句震耳:“见此间拜奉诸仙祖,我曾满心畅慰,对神庙僧众心怀感激。虔诚二字说着简单,做起来却难,我道他们都是好孩子。”

“我没想到的,国师不查真相,见面即斥我为妖国师不是神庙领袖么?神庙不是为侍奉仙祖而建么?既然侍神变弑神、虔诚化亵渎,哪还要神庙何用!”

到此刻,国师金钟终于挨过了巨痛折磨。重新情形回来,之前迷糊不知身外发生何事,但糖人之言句句入耳,一俟清醒立kè

立kè

能记起对方说过什么,再见霖铃城飞驰方向,国师脑中闪念:“不好!”

过了金秋湖,两重神圣地,一边是南尊圣天碑林,一边是规模巨大仙祖祠,相距不过几十里。纵法急行、区区几十里全然算不得什么。苏景两句话说完时候霖铃城已逼近秋域边缘的神庙。

国师想要阻拦又哪里还来得及,耳中只听得风雷声音滚荡,一座规模不算太大的仙祖祠自霖铃城中冲飞而起,挟凶猛力量、狠狠砸进地面神庙!

轰隆巨响。土石崩散。浓浓灰尘弥漫。苏景以神庙砸神庙,尽粉碎!

两座神庙崩碎瞬间,这世上有数十座仙祖祠。内中人都听到了一声沉沉叹息来自庙中供奉、龛上赤武帝尊之叹。

“毁了去,毁了吧!”苏景口中重复不久前对宗庆说过的那六个字,霖铃城也停止了飞遁之势,哪里是要逃,这城飞来此处就是为了砸神庙的。

当着王公面前摧毁南尊上圣碑林,当着国师面前砸毁仙祖神庙,既是驭人的霸道,更是苏景的凶猛!

之后,苏景举目望天,沉沉一声叹息,与赤武帝尊一模一样的叹。

他行凶、他张狂、他连神庙都砸了,天下望镜之人目圆睁、手掩口,惊得呆住了。而再听得他那一声沉叹,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沉,刹那里似是明白了他眼中浓浓哀伤究竟有何而来:

由儿孙变狼而来,由神庙亵渎而来!

归仙为护晚辈,已得永生逍遥不惜赴死返乡,到得地方发xiàn

,天不对了地不对了,儿孙更是忤逆该杀,又有谁能不伤不恸。

叹一声,心思了断,夏杀猕眼中忧伤散去了,只剩下无尽凶残!

国师又气又恨,封灵于赤武、显圣于诸仙,明明已经占尽上风怎料就被人家几句话扳回了局面!不存丝毫犹豫,金钟扬手亮出‘幺儿晶晶’,怒声叱道:“少要在装神弄鬼,妖孽还不显出本形!”

幺儿晶晶玄光迸射,直奔苏景而去,但动镜瞬瞬、霖铃城头一道窈窕人影突然挡在了苏景面前。

即便不知妖僧手中为何物,也能猜到这宝物凶残,那人竟舍身相护。

不是不听是谁。

赴死之际青衣小厮还在哀哀呼喊着:“休伤我家公子!”

金钟怒极而笑,敢挡镜?无所谓!国师慈悲,有人找死他一定成全。玄光流转,正正将不听整个人笼罩,下一刻宝镜光芒一敛、人已抓到抓到了么?

不听还在原地。城头、轿前,青衣小厮昂首闭目慷慨赴义的样子,好漂亮的。

国师与‘晶晶闪闪’都有灵犀牵连,感受的明白宝镜确是抓进来了一个人灵镜一次只能抓一个人,那就是说小厮身内还藏了另一个人?国师脑筋奇快,转眼想明白了怎么回事:想抓公子变成了抓小厮,小厮也没抓来抓了个小厮的小厮?

不管了,反正抓进来就得死,国师纵声断喝:“明镜无暇天目昭昭,本座早已看穿尔等真身,皆、四幺!怪物,还不与我显现原形咦?”

即便明知不是场合不是时候,国师还是没能忍住那声‘咦’,镜子把所摄之人吐出来了,它也的确是原形,可它是个什么东西?三寸的小藤子,藤上还传了一串六角铃铛。

四幺呢,巨兽呢?

它应该趴在地上哆嗦啊。

三寸藤摇头动身,兴高采烈晃铃铛。

这可是师尊赐下的宝物,幺儿晶晶不是藤儿丁丁。

一阵铃声清脆。

很悦耳,只是铃声不止从藤上传出,还从国师自己的手中响起。金钟吃惊再吃惊,低头一看这才发xiàn

,自己手中拿的再不是镜子,竟变成了一枚大大的六角铃铛。

这是见了哪家的活鬼!

以小师叔两口子的情谊,若在危机时候替苏景去死,小不听不会有丝毫犹豫,不过这次不是,第二战才刚刚开始,又哪里谈得到‘死’。是小贼看出‘幺儿晶晶’好东西,想要在自己身上再穿一个铃铛,这才请主人移步去受宝镜一照。然后镜子就变成了铃铛。

国师懵了。

可惜小贼现在只会偷东西,还没修成打架的本事,否则这时候爆起发难必能让妖僧吃个大亏。

藤儿溜溜一转化作三寸丫头模样,旋即满头小辫甩甩,金钟妖僧手中的大铃铛不见了,丫头辫子上又多出了一枚小铃铛,小贼偷到了宝贝,稚嫩声音张狂大笑,喝断一声‘妖僧受死’,转头就跑。

怎么容她从容逃走,国师于惊怒交加之中怒叱‘走不了’,一道黄金长索自袖中探出。但还不等黄金索完全挥舞开来,国师耳中忽然听到一声弓弦震颤。

嘣!

霖铃城城头,苏景开弓,白玉弓——

这章字数少了点,大家多包涵。

很快就到三月份了,三月份里豆子会暴发,我有雄心壮志,虽然前面请假那么多次已经没法算了,但是争取以后全给他补回来!

口说无凭,立字估计你们也不信唉,谁让咱们是好朋友呢^_^

月末了,提存稿君求个月票,谢谢思密达。

另外一定要说的是,最近打打杀杀写得其实还挺过瘾的,码字完总觉得腮帮子发酸,咬牙咬的~~~~(未完待续……)

第七九五章 贼不走空,锐金青木

霖铃城城头,苏景开弓,白玉弓。

如今白玉弓炼化有成,一天之内能够连动三射。

弓弦嗡动一刻,仙狐杀灭一刻。国师听到弓弦声音的时候,九位仙狐已然近在眼前!金钟哪敢怠慢,低吼中灵念转动,黄金索不再去追击小贼,长索回转急急画圆,随即空气层层涟漪涌动,一枚枚金色手中自涟漪中探出,或握拳或手刀或捏印,三百只混金巨掌齐动、击妖狐。

无论哪样手势,每一只手掌都藏蕴开山碎岳之力!

法术名唤三百金印。至刚至强的威猛神通。

轰一声巨响,灵元崩散,气浪翻卷,三百金掌齐齐碎裂,妖狐不过身形微微一顿,又复爆起疾冲、诛金钟。

金钟这个人,一辈子高高在上的习惯了,骄傲难免,又因平时少与人说话,言辞激辩不太在行,可在斗战中他的应变决计不差,见自己三百金印拿不下灵狐,身形立kè

向后退去。

人在退,但法术也在行转,那条黄金索又是一卷,就那么全无来由地自天空中卷来了一道煌金色雷霆,索于金弧共舞、自上而下劈斩灵狐!

玄鼎玄彩两师弟、动声希音两徒儿一起跨步,与国师并合一处,同门五人翻手同时扬起一掌,每人掌心间都扣了一道紫金法印。掌心印光暴涨。

印光通玄,玄色连天,引动雷霆是三千。

三千雷霆破天而现,并非一团散沙。而是三五纠缠、彼此互绕,顷刻间三千归一,化作煌煌灿灿、紫金天龙一般的洪浩天雷一道。雷如龙,龙狰狞,于黄金索的指引下,斜劈九位灵狐。

第二声巨响暴散,无尽罡风席卷八方,让草木成烟让险峰无棱!

两大大神通对撞、对毁,同时消散开去。

白玉神弓、九位仙狐一射,被仙祖祠五大魁首联手挡下。

但真灵巧变。灵狐消失不见。大雾弥漫四方!狐地妖雾就此展开,浩浩荡荡压住敌人。

身在雾中国师面色不变,双手用力搓动,口中断喝:“诸灵开圣光。求请仙祖指引!”一句话说完。他的双手已然搓成鲜血颜色。双掌分、举手擎天。同个时候,随他同行的数百仙祖灵像齐扬手、捏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天灵上第三只眼转动两下。旋即金色光芒自天目中暴涨开来。

金光炽烈,大雾一下子变得‘透明’起来,三尺禁锢不再……

苏景擎弓飞射国师之际,小贼早都逃回到霖铃城不听脚边。相比城前战局,三尸更关心这条小藤子,雷动先出声:“小贼,来来来,说上几句。”

小贼正要往不听鞋面上钻,听到浑人召唤犹豫了下,化作三寸人形,一头小辫子扎铃铛,来到雷动面前,扶手仰头看天尊,嘴巴微微撇着,不大瞧得起人的样子。

不听微微一皱眉,不过不等她开口,小贼立kè

换了副神情,低眉顺眼面色恭谦,连背后的双手都拿到体侧、低着头显得又乖又恭敬。

“自家人,你是苏景不听的孩儿,就是我们的孩儿,不用那么拘束,”雷动弓起了身子对小贼笑,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个子真高。面上笑容和蔼可亲,语气也慈祥得紧:“你这孩子,从小会偷东西,是以你干娘给你取命小贼。”

小姑娘又嗲又娇嫩,把不听说成是她主人雷动觉得不是个滋味,不如干娘来得亲近。

小贼向着不听望去,显然拿不准这个称呼。不听向她一笑算是人头下了,随即只见三寸高的小小丫头眼睛亮了、笑颜绽放,打从心眼里泛出来的高兴快活!

青灯藤天生灵瑞,体内藏纳大玄虚,但她才刚得人形不久,能听人言能揣摩人心但现在还不会说人话,她和宝物‘聊天’用的是她们‘爪哇之语’

转回头,小贼满心高兴对雷动点头,铃铛丁丁响。

“那你可知,在你的名字里,还暗藏了你娘亲的一份期许。”拈花走上前,接下文,同时抻了抻裤腿蹲在三寸丫头面前。

铃铛丁丁响,小贼摇头,不知那份‘期许’何在。

贪心鬼赤目走上前来,干脆坐在小贼面前:“贼之巅顶:永不走空!你娘叫你小贼,是盼你从出世起就贼不走空啊,在驭界如此,在中土如是,将来要是再去了什么其他神奇地方,一样一样的贼不走空啊。”

连离山都偷了,还有什么其他地方不能偷?三寸小贼天大本领,一定得保持发扬再发扬保持,三个大宗师可是心意十足,满满期许。

小贼目光坚毅,从她降生一天起怕是从未如此认真过的奋力点头,少不得,又是一阵铃声大作。

三尸哈哈大笑,雷动摆手道:“好孩子,回去吧,快好好歇一歇,以后飞天入地都记得你三位舅舅今日之言。”

小贼乖乖一鞠躬,溜溜反身回不听鞋面去了。

雷动开心之余肚子饿了,把摆放脚边的棺材打开忽然勃然变色:“本还剩三十二个馒头,为何少了一个!”

饿死鬼把馒头当命,一个一个都算得清楚;三寸丫头知dào

他们是自己人,但刚学会的‘贼不走空’,不好下狠手,那就拿个馒头意思意思得了。

三宗师谆谆教导、饿死鬼馒头遭窃……三尸胡闹大家早都见怪不怪,也没人专门留意他们,都把精神放在城前战局中。

蜂侨微皱眉:先破白玉弓,再破狐地雾,驭人国师的门道果然深得很了。尤其他们请来的‘仙祖真灵’,比着苏景唤请的赤武灵好使,赤武帝尊真灵来了只能摆样子,但人家的真灵会法术。看起来打架也不差劲。

参莲子则低低冷笑:“金行?”似是喃喃自语,不过声音不小,说话时目光里也带了期盼望向师娘。

国师也好,身后‘仙灵’也罢,施展的法术都透出锐金气意。锐金克青木,单以行属而论参莲子对上敌人会吃亏,就是因为‘相克’,小魔头才更不服气。

相克不假,但力量才是根本,修金的打修木的的确占便宜。可一百个金行小真一加起来。也休想打得过一个木行宝瓶身。

不听对参莲子笑着点点头,另外一招手,把两个细鬼儿也唤了过来

国师这一边,小贼跑了镜子丢了。但他们也在须臾间破去霖铃城一箭两变的厉害法术。金钟沉声冷笑:“妖孽。只有这点手段么”

不等国师的场面话说完,城头‘夏杀猕’冷声打断:“破烂流丢一口钟,恁多废话。”自双方见面。糖人的话可比国师说得多得多,如今反去指责对方啰嗦,让场面显得有些可笑。

可国师不笑不怒,他吃惊,数不清第几次了,大吃一惊。

国师吃惊的时候,春京都东郊浮玉山顶上,仰头观镜的浮玉王也倒吸凉气,一口气尚未抽尽身边空气颤抖,刚离开不久的皇帝又复显身。

“此人看破金钟真身!”见了皇兄,浮玉王脱口道。

“我看到了。”皇帝面上没太多表情,又次追问原题:“大阵准bèi

如何了?”

答案仍和原来一样,就快好了,至多五个时辰,但至快什么时候说不准,皇帝没什么表示,翻手亮出一枚乌黑印鉴。见了此印浮玉王瞳孔微缩:“你要去见”

并无半字回答,皇帝将乌黑印鉴倒扣于眉心,下一刻与他身内鲜血崩散,整个人消失不见。

目光闪烁片刻,浮玉王重新抬头,接着去看镜中‘大戏’:金秋湖畔,又兴法术相斗!

国师被苏景喊出真身,他身边弟子晓得师父心意,‘动声’当即大吼一声‘又来妖言惑众,孽障还不受死!’叱喝时候,一双大手猛拍,耀眼光芒绽放,动声身前三百六十丈巨杵跃出,杵身道道法撰诡怪光芒闪烁,催动凶气破风飞驰攻向霖铃城。

非劈非砸,好像撞钟似的,巨杵向前猛转。

城头上那个漂亮的青衣小厮‘嗤’一声笑:“晚辈对晚辈就是了,小小青木一双,领教仙祖祠锐金妙法!”

阿姆身后一对细鬼齐齐吆喝,飘身城外,结定身、兄妹两个各自伸手,双手相握。就在两只白嫩手掌间灵光闪烁,一朵小小红花开放。

此处花开,彼处花映,城前三里空中也有一朵红花跃出空气,正正迎着妖僧打来的混金杵、绽放!与娃娃的掌心花儿颜色、模样完全一致,只是要大得多得多,连村落小镇都能吞下的巨红花迎风招展,一口便将金杵吞没,在眨眼巨杵消失花儿隐没。城前两个娃娃则齐齐退了一步,小脸有些苍白。

但娃娃法术不休,合扣双手松开,各自亮出一片竹叶儿,遥遥对这动声一招。

就这‘招动’间,竹叶上叶脉怪变,结成了一个人像:妖僧动声之像。

细鬼儿并未就此扬手打出宝物,正相反的,他俩把竹叶儿收回、空着的另只手上去,奋力一撕。

自己把自己的竹叶撕碎了。叶子上的妖僧叶脉像也随之破碎。

动声只觉身体巨痛,冥冥之中两双看不见的巨手,撕草纸一般正拿住他的身体,要把他也撕碎,动声妖僧法力凶悍,察觉杀机降临,闪念如电幻化真身,金色光芒暴现间人不见了,只剩下一根五丈长短乌金桩,咔咔两声刺耳响声中,乌金桩上拔出两道裂璺。桩晃动,又变回了妖僧动声。

霖铃城前两个细鬼儿拍掌大笑:“被打出了原形,还道你是什么,原来是棵撞钟的桩!难怪你叫动声,你一动就敲钟有声音啊!”(未完待续……)

第七九六章 巍巍钟阁,小小妖孽

笑声开心可手上法术不做丝毫停歇,细鬼身形转动,三里竹林显现身边,翠竹挺拔,不过有一个奇怪地方,无论粗细老嫩所有竹子都是光溜溜一根杆,没叶子叶子在敌阵,动声和尚身周,千万竹叶飞旋呼啸,斩杀!

动声变回人形闷哼盘身猛座,肉眼可见体肤迅速变作乌黑颜色,行似朽木却坚若玄钢,他以不动金精体魄硬扛锐叶斩杀。并非只守不攻,动声牙齿错动咬破舌尖,遥遥向着一对细鬼喷出黑血。霎时间细鬼儿身周天昏地暗,一头头身形七寸开外的乌金飞蝗密密麻麻地窜出来了,激射娃娃。

树林疯狂摇曳,木元结盾青竹挥鞭,于细鬼催促下法度流转护佑主人。

两边都是个‘远攻近守’的架势,只看谁先攻上去、谁先受不住。

苏景见状笑了笑,两个小娃还不错;不听却撇了撇嘴角,她的竹叶宝物威力可远不止如此,两个小娃还未能完全炼化,施展法术大打折扣。

细鬼一动手,参莲子也窜出城外,小小魔头遥指金钟:“要你命!”

点名邀战。

金钟地位崇高,与皇帝平起平坐,哪能主动出手去和一个看上去才三岁的小光头斗法,国师冷哂不理,身后自有晚辈迎战,另一位弟子惜音纵出云头,遥遥喝骂:“小妖不知死活,活该你魂飞魄散!”

骂声响、动作更快,双脚稳稳扎于半空不动。妖僧惜音双臂舞动双手翻飞,指上诀音连连变化,看起来好像跳舞,但他身体太过巨大,小巨灵似的,‘舞蹈’之中不见柔美舒展,更像跳大神。

样子难看何妨,法术凶猛即可,随惜音诀印牵引,天空中一片接着一片流光闪出。仿佛惊鸿掠影。自四面八方向着参莲子聚拢而去,不过‘流光’不扑击冲杀,只在参莲子身周流转,段段呼应层层缠绕。呼吸功夫变成千丈彩晕。正把参莲子困在中央。

苏景、相柳等人一眼就看出。惜音妖僧施展的是结域法术,流光化境彩晕封疆,自大世界中凝化出一道自行其是小天地。外人看不出什么,只有参莲子能查知境内杀劫层叠不休、犀利凶猛!

法术成形,光晕困敌,参莲子面色平静,本领如何姑且不论,至少气度上真真有些大师兄的风范。他左手低垂不动,只把右手举到胸前,手指轻轻跳动,一盏盏青叶符自指缝中飞出,飘零翻飞为主人挡下境中杀劫,守得滴水不漏。而参莲子激进飞冲的势子不见丝毫停歇。

人人看得明白,那个光头娃娃是在‘光晕’中没错,但根本未被困住,娃娃以法带势、以势动天,他把敌人的法域带了起来带着一起去冲敌人的阵!

国师弟子何尝不是仙祖祠的领袖人物,单打独斗还不是一个小娃的对手,这让惜音大不甘心,目中戾气狠毒,猛催法元、心咒变响咒手印变宝印,铜黄色宝印入手、向着自己胸口膻中大穴一扣,妖僧就此消失于半空,而阻拦参莲子的那团彩晕光芒暴涨,炽烈光华把天地都染得光怪陆离——惜音以身入法境,人域合一,必杀参莲子。

参莲子急进势子终于停顿,面色依旧清冷,始终垂下的左掌举起,一只手五根指头,拇、食、中三指如铁叉品点天穹、无名与小指斜岔人立指地,而后人不动、手掌开始缓缓旋转。三上两下,很简单的手势,可又说不出古里古怪。

霖铃城上苏景看出弟子法术的端倪,眼中微微露出些惊讶,一旁的不听笑了,还是这个大弟子有些意思

参莲子左手凝怪诀,缓缓转过一周之后,奇光绽烁的彩晕中突然炸起一声怪响,流光就此凝滞不动!随即只见一道道裂璺自光晕上散开,眨眼功夫密如蛛网。

开璺、龟裂、片片散碎。

当其层层绽裂、片片剥落之后,碎去的彩晕里渐渐显出一座楼宇来。

古香古色,四方宏阔,青瓦青砖的庄严楼阁绝不陌生,除了荒居雪原杂末和不服教化的番子,这世上所有人都识得这座楼宇的形质:仙祖祠内,天钟阁。

光晕落进,钟阁巍峨。悬浮于半空一动不动。

观战众人正纳闷的时候,忽然间钟阁的青黑大门打开,参莲子自其中走了出来了,冷声笑:“钟阁也能成精么?这倒是稀奇事情。”

三尸看得莫名其妙,蜂侨善解人意,从旁给他们解释:“妖僧惜音精擅法域之术,为斗参莲子师弟师、师叔,妖僧以身入法,师叔动诀破了他的法域、也一并定住了他的真身原形。”

三个矮子也不是完全不懂,得了蜂侨指点便告恍悟,雷动笑道:“是钟楼成精,房子变来的妖怪,难怪拿手封疆化域的法术。”

蜂侨点头搭腔:“这不奇怪,真zhèng

难得是参莲子师叔。那妖孽道行匪浅,在师叔手上却走不到一招半式。”

拈花笑嘻嘻:“班门弄斧,活该倒霉。”

国师一共三个徒弟,最凶猛的死在了雪原擂,剩下这两个本领差不都。可不听身边三个娃娃,比修为、比斗战、比炼入身体的宝贝,无论哪一样参莲子都远胜一对细鬼儿,动声和乖乖六六打得难解难分,希音对上参莲子岂能逃得好处。

尤其是参莲子正炼化灵须,那宝贝是莫耶世界天地根上的须毛,生天地养天地的灵物,惜音对参莲子施展‘小天地’法术,干脆就是自寻死路。

参莲子定住妖僧本形,不知是心软还是慈悲,并未动法毁楼杀人,一挥手把身后偌大钟楼扔向了国师阵中。钟阁破风,凌空飞行之际已然破开禁法、又变回希声妖僧,巨大身体自空中灵巧一翻,落足于师父面前。希声知dào

自己对付不料光头小娃,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勇气再上前去打,满面惭愧对师父躬身行礼,可还不等他把谢罪之词说出口,身前‘玄鼎’‘玄彩’两位师叔便同时怒叱:“恁地歹毒!”

叱喝声里,‘鼎、彩’二人抢步到惜音身畔,一个双指如钩直取师侄的左目、一个左掌如虎爪去挖惜音的肚皮。

下一刻血光现、惨叫出,惜音被自家师叔所袭,白白丢了一只眼珠、一截肠子,哀号着摔倒在地!遭重创,不过性命无碍。

两个妖僧师叔脸色青佞,他们手上的‘眼珠’‘肚肠’迅速腐败,呼吸功夫就化作枯灰随风散去、只剩下来两颗刚刚发芽的种子

玄鼎玄彩两人是在救人。

之前斗法、在将希音定住身形时,参莲子于起身内种下灵种,只消片刻功夫,灵种就生根于妖僧骨血、蔓枝于希音体肤,彻彻底底傀儡了他!参莲子那么大方把人放回去了?看着漂亮整齐的光头娃娃,先追随魔女蓝祈再师从妖女霖铃,他是真zhèng

彪悍凶狠的混世小魔头!

希音自己浑然不觉,还好自己阵中有高人,被两位师叔及时取出妖邪种子。

灵种捏碎、玄鼎玄彩一起瞪向小魔头:“小小妖孽”

“希音本为成名人物,偌大的年岁,漫长的修行,跑出来与我年幼徒儿斗法,本已经丢人显眼了,但好歹希音也算个晚辈,孩子们动手比试,便由得他们去吧,做长辈的从一旁看着就好。”霖铃城头上有人开口了:“倒是你们两个,身为长辈出手作梗,坏我孩儿法术,不要脸皮了么?”

玄鼎愠怒:“这等歹毒手段也敢妄用,不怕遭天”

“少废话了。”莫耶人的‘理’可不是随便说什么人都能讲得通的,不听就看见两个‘大人’出手破了孩子的法术,最后四字说完,城头不听忽然消失不见,同个时候金钟等所有人只觉天色突兀沉黯:一片密林不知从何而来、怎生长成,就在毫无征兆间,突兀笼罩了他们所有人。

莫说玄鼎玄彩,就连金钟国师也暗暗吃惊,不敢盲目突围先将大袖一摆,七十七道人皮符撰散出,护卫自身、护卫师弟。不料符撰才动法术未出,天光又显,笼罩于周围的密林仿佛个水泡泡似的,‘卜’一声崩碎了。

国师还在,显灵还在,地上躺着的重伤希音还在,唯独玄鼎玄彩两个师弟不见了。

密林不过障眼法,就在人间第一大法师眼皮底下,霖铃妖女掳走了名满天下的两大高僧!这还了得,金钟口中大咒冲天而起,天灵上第三目神光暴现,将天地四方照射得通透异常。

灵目之下,不听也无所遁形,金钟看得清楚,三百丈外那个妖女以怪法卷了两个师弟,正向着霖铃城遁去。

莫说国师阵中,就连霖铃城头苏景等人,见了不听的法术尚且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

不听施法抓走的远非两个妖僧那么简单。

她搬动的是乾坤一隅。

将大世界中的‘一块’拿出来,移转走,虽只小小一块,怕还比不得一座农家院子更大,也足矣引得一群大修目瞪口呆了。

而两个修持精湛的妖僧对自己遭遇浑然未觉。(未完待续……)

三月一,求月票和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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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了,恳求大家的月票支持。谢谢大家。

今天是三月一日也是二月初一,正月过去了,春节算真zhèng

过完了,一定要当着你们的面做一个自我表扬的:大年初四许下马年愿望‘以后升邪不断更’,到现在为止这个高不可攀的愿望我还在攀着,我可没断更^_^。

关于这个愿望,最初版本是‘每天不少于六千字不断更’,后来觉得许愿不是吹牛13,还是实jì

些好,于是没敢设字数下限,但咱还是努力的。

不过有同学反应,最近错别字呈上升趋势,这一点我会注意,请放心。我理解看书的时候常常蹦出错字,是很影响阅读心情的,再说我要真不会写,写错了咱也认。明明咱会写,那就校对的时候多用心些!

老天保佑这个单章里别有错别字,要不就打脸了。

继xù

说更新,不断更只能算是基本要求了说到这里要再对大家诚恳道谢,一个基本的要求以前我都经常做不到,难得的是大家都很包容,这事我一直记得的,不是我断更应该,是你们对我睁一眼闭一眼,有时候看同行被读者抱怨更新,我总忍不住有一小点得yì

,你们对我很好。

豆子没有思想境界,没什么精神追求,不过谁对我好,我总要也对他好的,而我能做的只有两件事:写好,多写。其他不多说了,三月份里我会加更,暴发。

非说不可的,其实加更也不是全是为了大家的,另外还有一个挺重yào

的原因:我最近写得有些不过瘾了

以苏景‘一阶阶一景景’的线索来描述下吧:

从凡间到修行道,这是第一步,凡人变修士,从只有几十年寿命的试用版升级成vip2.0版,功能更强dà

,使用更安心;

第二步,南荒、西海,一个风情迥异的妖怪疆域,一个是早已消失的古代遗迹,一邻一古,和东土汉一样都是阳间世界重yào

的文化组成部分;

第三步,幽冥天地,和阳间密不可分,阴阳和合男左女右,这个世界真zhèng

完整了,那好,这就是我们的中土了,有一身正气的天宗高人,有荒唐贪婪的妖精,有既慷慨又小气的天魔弟子,有固守传承不愿轻易改变的阴司鬼官,大到守护天地、中到长生逍遥、小到一顿美餐,各样目的各样手段,我在你眼中莫名其妙,你在他眼中白活一世,可至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所以这世界就变得光怪陆离了。

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升邪’这题目还没落下来,屠晚的来历,阎罗龙王的去向,天真大圣剑域掌门盲眼和尚这些传说还飘在天上,毁了莫耶的墨巨灵每次都是一闪而过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中土世界只是故事的一部分,我们一定要上天入地,洞穿宇宙才肯罢休的,这才刚哪到哪!

所以,现在正在写的,剑锵锵的第四步,3.0尊享版带着一堆补丁跨系统了,驭人世界,和中土乾坤平等的世界,这里还是一楼。别的修家修行好了直接从自己家天花板开洞上二楼去;小师叔也不算太例外,但他去二楼前又去了对门邻居家转了一圈:霍,你们家装修得真不怎么样啊,比我们家差远啦等等,你们家怎么是地板采暖呢?我家为啥不是;还有这孩子是你俩亲生的?你俩男的谁是孩子妈?

就是这个意思了,见识是心智的基础,心智是坑人的基础,坑人是战无不胜就算不胜至少别死的基础,战无不胜就算不胜至少别死才是成功升级4.0旗舰版的基础。

好吧,我的例子举瞎了其实我真zhèng

想说的是,这故事后面的情节还有很多,是我当初在动笔前一想都会激动、写啊写啊写到现在终于开始渐渐展开、我很重视也很喜欢的情节,想像是没有穷尽的,可开了往大里折腾吧!

以上,写了那么老多,综所述:所以我越写越不过瘾,所以我以后要多写了!我很喜欢把那些让自己兴奋的想像变成故事的感觉,也很享shòu

这个过程。

最后还想求票,时间很快,去年的三月份,升邪开始冲击月票榜,那个月我们的成绩理想,新书月票榜第二名,总榜应该是二十名左右,那时候苏锵锵还举着一块如见宝牌追得任长老满世界跪;如今升邪二百六十万字了,任夺已经功德圆满飞仙天外,那个在我们眼前咬牙切齿为争夺去剑冢名额剑啸光明顶的苏锵锵都结婚了,他媳妇是眼光迷离笑容明媚、迷离加明媚就变成妖冶的小妖女不听。多快啊

三月份,加更、暴发,写过瘾的故事,最大愿望莫过于我写的过瘾,大家能看得开心!

求月票,我们冲榜!

嗯,就这些,没想到一个单章写了一个多小时。

感谢升邪的每一位读者,以前说过很多次,你们看我的故事,是我码字的唯一动力。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能和大家在一起,咬牙切齿、勃然大怒、啼笑皆非、开心惬意地总是在一起!

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未完待续……)

第七九七章 挪移乾坤,煌煌天钟

(第一更)

不听妙法,内中人一无所查,之前两个妖僧眼中是什么样的景色,小天地挪移后仍是怎样的景色,一切全无变化。

国师心中再如何惊骇,既已查知妖女形迹,又怎容她把人带走,金钟开口怒喝:“咄!”口中金光一闪,一件养于体内无数年头的宝物被他唤出,务求诛杀这个可怕敌人。

只是金钟没想到的,宝物才到口边,脚下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惨叫,委顿在地弟子希音猛地跳起来,周身上下血脉贲张,一条条蚯蚓似的蠕动着,眸子变成黑绿颜色,内中疯狂光芒闪烁。身形巨大的妖僧嘴里嗬嗬怪叫、四肢忽忽乱舞,对着平时连大气都敢长出的师尊疯狂乱打。

远处参莲子放声大笑,傀儡身体致人发疯的灵种,他给希音种下了三棵不听及时出声主动去寻两个妖僧的晦气,就是为了转走敌人的精神,掩护尚未被发xiàn

的第三颗种子。

国师挥手想要将希音击飞,没想到疯子的力qì

远胜往昔,竟抓着了国师的手,张口露出两排獠牙狠狠咬下!希音已疯救无可救,当着天下人面前,堂堂国师又怎么能被一个疯子咬到,当即狠下心,国师将头微微一转,口中金光电射,打入希音头顶!

希音身形猛一顿,目光似是情形了一瞬,诸般情绪交缠,但不等他说半个字,巨大身体轰然粉碎。炸裂成千百段。

鲜血碎肉、裂肤碎骨四散飞溅。

血腥一幕只维持了片刻,短短呼吸功夫过去,大片血肉突兀变成了残砖碎瓦沙石土砾,忽忽地摔落地面。

钟楼崩碎,一个弟子惨死,随即又听得妖女那边咯咯一笑,对着城楼笑道:“学艺未精,让公子见笑。”

笑声之中,小妖女不再理会两个‘俘虏’,身形飘飘如烟。一个人返回霖铃城了。

那一方小小空间失去法术把持。于半空里跳动几下,壁垒碎裂重归于大天地,内中玄鼎、玄彩二僧直觉身身周一阵冷风刮过、眼中的景色似是扭曲了一下,之后发xiàn

自己居然离开了师兄和一众仙灵身边。莫名其妙跑出来老远。彼此对方一眼。目光里浓浓纳闷。

回到霖铃城,不听对苏景笑眯眯,掩饰不住的得yì

。小天地、真挪移,这桩法术虽只施展了一半,但也足以震撼八方!这是何时修来的本领、为何只施展一半苏景想问但没机会,霖铃城前方远处,国师金钟已然纵身而起!

见面开始,从言辞到气势、从斥骂到法术,你来我往双方斗了几个来回,仙祖祠接连惨败连徒弟都死了一个,金钟早知dào

糖人不好对付,但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群人强成这个样子,自言及法,样样要命!到得现在国师哪里还能不明白,和这群人去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会让他自己更糟糕,既如此,再无‘分枝斜桠’,直接动法见生死便是。

“除魔卫道,护卫仙祖英灵,护卫天下四方,本为我仙祖祠一脉本分,好希音、好孩子,死得好不妄为师千年教诲!”金钟妖僧直直飞上高空,其声哀哀却透出一份豪迈,老泪纵横里目光说不出的坚定,念过惨死弟子后金钟口中话锋陡转:“而、邪魔仍在作祟,妖人食古不化,金钟求请仙祖慈悲,金钟求请诸仙圣灵除妖魔!”

话音落,随他同行的诸仙祖真灵齐齐腾云驾,不过没有直接去冲霖铃城,大群‘仙祖’都追到了天空高处,围拢在金钟周围。

金钟向上猛冲的势子陡然停顿,周身上下炸散金光万道,干瘦年老的侍神僧侣于满天辉煌光芒中变身化形——大如山岳、灿灿洪钟一尊!

钟暴鸣,气浪翻卷涌向外向外席卷开去,但浓浓灵气却逆潮而行,自四面八方向着洪钟所在方向聚拢过来!等闲人等无以察觉,只有精修之士才能探到:那浩浩荡荡、仿佛汪洋大海一般的厚重灵气!即便苏景、不听、相柳这等凶猛人物,也忍不住于心中喝彩一声:好一道聚灵法术。

霖铃城头‘夏杀猕’放声大笑,对高空处妖僧点头:“好和尚,有你的!”

不是平白夸赞。一般来说,这等聚灵法术在修行时施展会有莫大好处,对斗战却没并无太多意义,此间灵元浓郁了不止一方得利,是敌对双方都会受益。但金钟聚灵不同:他只抽一种真灵,只有自己人能用、别家修者全无用处的:阴冥金煞。

除非敌人也是鬼修、且还是正金至性。

蜂侨仰头望向高悬天际的那鼎巨钟,口中声音轻轻,问身边三尸:“他正行转法度,这时候不打么?”

一贯对蜂侨都巴结迎奉的拈花神君,这次大改平时模样,微微皱起了眉头:“偷袭?有失正道本色,不是我辈所为,蜂侨妹妹莫要再提此事了。”

蜂侨又笑了,点头:“嗯,高人。”这些天总是笑啊笑的,慢慢习惯了,但如今她心中又有了新的诧异:居然不紧张?若是以前遇到这样的阵仗,就算身边有师长相伴,心中也难免有些小小忐忑的。

发xiàn

自己不紧张,蜂侨又仔细想了想,以她玲珑剔透的心思,一旦想到此节立kè

就发xiàn

,原来不止她一个,从不听、相柳、三尸到小一辈的参莲子、细鬼儿再到诸尸煞、众凶兵,大家都一样的:轻松。

苏景身边每个人,即便面临生死大敌依旧轻松。

不听出手、相柳逞凶、三个矮子胡闹等等等等,所有人登台各玩各的,真的是在玩,几乎没有谁是得了苏景吩咐去刻意为他分担。

这伙子人根本就不存zài

‘分担’这个念头,每次恶战只求全情投入、耍个过瘾!

不自禁地,蜂侨望向霖铃城中最正道最高人的那个同伴:三眼杀猕端坐城头,昂首等着高空处国师聚真灵添大力,三只眼睛满满杀意、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煞有介事的模样,以至蜂侨都有点不太确定了,离山剑宗的小师叔是真把自己当成‘归仙护佑儿孙、不料儿孙皆成狼子’的可怜杀猕了?

蜂侨不是离山弟子,不过小师叔在修行道上实在太有名,他常挂在嘴边的调子中土修家皆知,蜂侨也早都听说过那句‘攀一阶一阶看一景一景’,初闻时蜂侨只是觉得这句子挺有意思的,可今朝相处一段,才算明白:这凶险杀戮、这旧圆怪物、这不整天地、这满世界不知所谓的生灵其他中土修家决绝不愿有的经lì

,在离山小师叔眼中照样是一道锦绣风景!

既是风景、既已投身其中,何不玩个痛快。而真zhèng

难得的是,苏景是个能领着大家一起玩的人。蜂侨的‘不紧张’何尝不是因为她也在不知不觉里被苏景领进了这重景色、这场好戏中

浮玉山巅,浮玉王看着天镜中倒影的战况,口中不自禁地阵阵发苦:他们兄弟都信了苏景的‘归仙身份’,但心中并无敬畏:

若他身体无伤修元十足,心中一念便能翻天蹈海,何必隐忍于糖人身份入世;若他法身不妥修元不整,哪又何必怕它?伤了的老虎凶不过猫。

只是没想到,老虎伤了不假,自己在人家眼中却连猫都算不得!

正胡思乱想,空气中突兀传来一声爆鸣,与炮仗声音相仿但要更锐利得多,跟着咕咚一声,一个人凭空现身,不久前施术遁入空空去见‘老人家’的万岁爷回来了、跌回来的。

重重摔倒在浮玉王身边。

驭人皇帝自幼精修本领了得,此刻摔在地上竟连爬都爬不起来,四肢颤抖费力挣扎。

浮玉王入主阵眼大位,可坐可站可说话闲聊,唯独不能离开那个位置半步,不能上前搀扶,疾声传令自己那几个吃惊发呆贴身护卫:“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搀扶万岁!”

几人上前扶圣驾、送真元、喂灵液,短短几个呼吸功夫,皇帝的面色重归红润,长长提息呼吸平稳下来,但顾不得稍作休息,急忙忙自怀中取出一尊紫金灵位拜奉面前,以驭人大礼祈拜,口中喃喃低语;“老人家息怒,老人家息怒,是孩儿无能有负您老眷顾大恩谢过您老不杀之恩。”

祈念之中头颅砰砰猛撞地面,非但不敢凝功护体,反还不惜元基受损强行散去些本命真元,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脆弱’些、才能在叩首中把脑袋磕出血来以示虔诚。皇帝面前灵位空荡荡的不存一字,白板一块。

语气诚惶诚恐,礼数一丝不苟,好半晌,祷礼周全后见灵位未闪光未震动、全无异状,皇帝松了口气,将灵位收入怀中。由得脑袋皮开肉绽也不擦血包扎,皇帝转回身对浮玉王苦笑了下。

见皇兄主动招呼,浮玉王才敢发问,小心翼翼:“皇兄见到他人家了?”

“嗯,这趟运气还不错,他老人刚完成所有法术准bèi

,正调养精神、堪堪就要真zhèng

着手去做那件大凶险事情,我正好赶上这个空子,得了老人家的允见。有关糖人事情我尽数呈秉。”

“老人家怎么说?”浮玉王神情关切。

皇帝面上苦笑更甚:“不可能、糊涂、滚。”——

今天三更,正在写,大家先看着^_^

月初,求月票!(未完待续……)

第七九八章 抽夺天地,别捣乱了

(第二更)

最后的‘滚’是说给皇帝听的,同时‘老人家’还赐下一脚、当胸一脚将他蹬了回去,用的力道还算有分寸,给了皇帝些苦头但没真他伤了;

中间的‘糊涂’自不必说,也是骂万岁的。至于前面的‘不可能’也不难解。

“老人家的意思是此事荒唐?姓夏的不是归仙?可姓夏的所行所为”

浮玉王早都信了糖人的身份,忽听得‘老人家’骂此事荒唐,心里着实有些意wài

,全然本能反应出声为‘夏离山’辩解,但话才说了一半就收声了,‘老人家’又不在此处,他说破了大天也没用。

再说,凭他浮玉王的身份,哪有和老人家说话的资格,更毋论辩解。摇了摇头,浮玉王把后面一堆话都吞了腹中,就在此刻山巅上又是一阵人影闪动,六人凭空而现,就在皇帝、王爷身边。

这座山是何等要紧地方,山上两位贵人又是何等要紧身份,此山早已被重重禁法封闭,即便穿空遁也不存进山可能,六个人从何处来?浮玉王身边有护卫、万岁爷驾前有内臣,见莫名人物突降他们齐齐怒叱一声,内臣驾起皇帝就向后退去,王爷身边护卫则直接亮出宝物意欲上前应敌。

“都与我住手!”万岁一声呼喊急忙,想要制止手下,但为时已晚万岁呼喊五字的时间,已经足够新来的那六个人捏碎王爷护卫的宝物、再把三个护卫活活撕裂。

毁宝物、撕大修。赤手空拳。

浮玉王三位贴身护卫本领如何?至少比起望荆王身边的天残地缺二叟不逊色分毫。但在六个突然出现的驭人面前,三位浮玉亲卫加在一起也不比着一只鹌鹑更强dà



三个精修护卫碎尸落地时,浮玉王认出了来人身份不同于普通驭人传统打扮,这六个杀猕都着顶红帽、着黑衣,身形挺拔强健可须发皆白面容苍老,身上的皮肤仿佛树皮一般寸寸龟裂开来,裂璺下隐约可见暗红色血肉。还有他们的眼睛:目如遮蜡,全无生机的白色。

皇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以拜祖宗的大礼相侍:“易吃归拜见六位老祖,孩儿驭下不严、冒犯老祖罪该万死。”

浮玉王留在原地不能离开。但从神情到礼数不甘怠慢丝毫。一样大礼相对:“易指会拜见六位老祖,孩儿身在浮玉阵眼不能上前侍奉老祖,万乞见谅。”

六个红帽黑衣杀猕没表情也没反应,只有为首者自袖中取出一枚黑色铃铛。捏碎。

铃为贮音法器。被捏碎后一个尖细稚嫩的声音响起:“关键时候。容不得杂碎捣乱,我让他们六个上来相助。”一句话说完,稍作停顿那个声音又尖锐做笑:“凭金钟手段。他若真想杀谁,这世上绝无人能活,这六个小子来是为有备无患。待斩杀了那个装神弄鬼贵的糖人,他们六个人分驻四境,你的皇宫和金钟的神祠枢庙各留一个,这些日子你们盯好了吧,别再节外生枝。”

‘老人家’的话说完,皇帝面露喜色,即便只是铃铛中存下的声音,皇帝与王爷仍再施大礼,谢过‘老人家眷顾大恩’。

不等皇帝‘谢恩’完毕,六个黑衣中为首者就打断问道:“何处。”

皇帝应道:“夏离山自夏境而来,国师摆法驾于夏秋交界、金秋湖畔,给贼子以迎头痛击。孩儿这就安排飞彩云驾护送六位”

“无需。”为首者的回答仍是两个字,话音落实他们已然纵云登天,惨白色云驾之中苍穹,向着战场方向赶去,转眼六个人消失不见。

随直到他们远去,皇帝才真zhèng

放松下来,可还不等他再说什么,突然闷响自四面八方传来,犹如朽木相击,这声音入耳让人心里沉甸甸的压抑,但浮玉王面露喜色:“启禀皇兄,诸位灵讯已到,大阵准bèi

好了,这便可以行法动阵”话说半句,浮玉王的语气迟疑起来:“不过老人家派了六位老祖入世,想来这大阵用不上了。”

皇帝思索片刻,对浮玉王摇了摇头:“该行阵就行阵吧,蕴元走力先把法术准bèi

好,以防万一。”

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浮玉王不存片刻犹豫,一道令旗散出千百令鉴,散去诸多阵位,浮玉杀阵就此行运开来。但并非就此发动杀劫,此阵规模惊人,想要真zhèng

用它去做打杀,还需得一段工夫的蓄势

春驭皇境浮玉动阵时候,金秋湖畔国师聚灵法术完成。

当空巨钟微震,国师化归人形,遥对霖铃城上众人一笑。很是和蔼,全无火气,好像熟人间一个招呼,只有笑容并无说话,跟着国师身形一转,就在天空急旋起来。

国师转,守护左右玄鼎玄彩两师弟也随之而转,还有那数百驭仙祖真灵,尽数急急打转,眨眼狂风暴起!

风旋转,很快飓涡成形。国师一脉,个个旋转,一人主掌一道风眼,片刻后人消失,只剩下风——人入法术内,法藏飓风中!

自地面仰望,只见苍穹上一枚接一枚的风眼,仿佛国师的法术让天空溃烂了一般,说不出的刺目恶心。

风眼仍急旋,每一转规模便扩大两倍有余,短短三五个呼吸功夫,道道风眼边缘开始交汇,彼此间不见丝毫冲突,仿佛水乳交融,数百风眼交融。

一瞬,风眼相接;

二瞬,彼此相融;

第三个瞬间,数百风眼归一,天黑,天亮!

‘归一’瞬间,天地陡然漆黑一片,所有光芒、所有生气就那么一下子被风抽干;天黑短短刹那,煌煌灿灿金色光芒绽放于乾坤天色沉黯依旧,亮起来的是风。

将世界明亮窃为己有之后再做绽放,此刻正如混金一般、贯穿于天地的那道疯狂飓风!

飓风风口笼罩方圆百里,狂旋之中抽夺乾坤。

早已不见了人影,风中只有狂放大笑:“妖孽夏离山,冒充驭仙祖,伤我驭天兵,今时此刻报应已到,死到临头悔之晚矣!”

雷动把被风吹到脸上的衣襟拉下来,重新遮住肚皮,一边带着兄弟往小相柳身后躲一边翻着怪眼望向城外不远处的飓风:“这大风,你再把浪浪仙子给召来,惹得起么?!”

蜂侨身形一晃自苏景背后高高跃起,乌弓满月黑矢如电!

东土汉家有后羿射日的传说,故事里大神以九箭落九枚毒日,是以东土精修弓矢宝物的修家都以‘九’为吉数,壶中配箭多为九、十八、廿七这三数箭矢。

但蜂侨不同,她的箭壶远比普通修家更大,一壶箭足足八十六枝,弓弦连振、十三前十六后二十分散迂回廿六先冲天再垂落,须臾之间八十五枝法矢连珠而去,最后一箭也不留壶中,将其搭于满弦宝弓之上。

眯秀目,蜂侨修元如怒海激荡、灵识却似游丝起伏。十成修为完全倾注于弓上最后一箭,全副心识则分布于刚刚暴散去的八十五箭。

八十五箭,各有秘法炼化,各有刁钻轨迹,杀伤之力斐然,但它们于蜂侨心中只存一个真zhèng

用处:试探。

黑色箭矢看似散乱,实则行阴阳藏五行占八卦,所有法术行衍的灵元变化办法尽在蜂侨八十五箭中,一蓬暴射之后蜂侨自忖当有七成把握能探得敌人法术的破绽,之后则是弓上这绝杀一箭!

与苏景的‘丈一君王’相似的,乌弓第八十六箭也是有代价的,不过稍稍温和些:箭出元基散,蜂侨变回一介凡人。至于箭上威力,一箭临海暴潮退散,一箭入地纵川千里。

舍却全副修为,换来穿宇一箭,乌弓墨矢第八十六箭,是称:凡邪。

今时蜂侨手上,威力最最强劲的一击。

凡邪已动,以蜂侨现在的修为就算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只盼着前面八十五箭能找出妖僧法术的破绽吧。

这一箭实在有些冲动了,可是上一场斩宗庆的大战中,苏景麾下鬼兵尸煞逞威,小相柳九宝九头十八臂与旗祖好一场狠斗;待遭遇国师,细鬼和参莲子都显出不凡本领,‘小师婶’更在谈笑间挪移乾坤。他身边之人个个精彩,蜂侨不想示弱其实也不能算是‘示弱’,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没本事,蜂侨自己心中琢磨:我才刚过小真一啊。

刚过小真一,境界低浅,守不住心中清静想要一箭争光也无可厚非;

刚过小真一。修元平平,丢了修为被打回原形也不太可惜大不了就再从凡人重修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蜂侨扬弓,凶狠一箭蓄势以待!

忽然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来,搭住她的肩膀,随即温暖火行元力流入经脉,轻轻柔柔地替她化去了箭势,最后一箭射不出去了,自也没了反噬,同个时候耳中带笑声音传来,苏景的声音:“快别捣乱。”

若是换成旁人,蜂侨多半要不服气了,明明拼命帮你,怎么就成捣乱了?可实jì

里,她心中根本连‘我怎么不生气’的念头都不曾动过,倒是觉得他口中那四个字落入自己心里还挺受用的是啊,说的没错,放着一大群来自中土的凶狠家伙在旁边,什么时候轮到一个第五境小修家来舍本元换一击。

快别捣乱了。(未完待续……)

第七九九章 悖逆乾坤,花开如塔

才转念,蜂侨散出的游丝灵识尽被斩断,之前射向飓风的八十五箭于同个瞬间被巨力搅碎成烟!

游丝都断了,还如何去寻破绽,幸而‘凡邪’未发,否则也是白白废掉自身修元,伤不到敌人毫毛。

至此,飓风也再没有片刻停留,轰轰巨响中,百里风先倒卷而起、再迎头落下!而风无形,可化万万形,就一起一落之间,神龙般的飓风化作紫金巨锤,遮蔽半边苍穹,轰砸霖铃城。

只不过,风雷灌满乾坤仍遮掩不住霖铃城中那一声阴阴冷笑。

落入耳中是冷笑,自耳中滑入心底时就变成了毒蛇吐信的嘶嘶怪响。

就在冷笑响起时候,夏离山身边忠心伴从,糖人唐果也眯了下眼睛,左眼,一朵花从他眼中飞出。

黑色迎风、长到碗口大小,比起覆盖百里的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管他天上还是人间,‘毗摩质多罗’九宝之首,谁敢忽略不计!

见小相柳放出黑花,拈花‘嘎’一声大笑,昂首向天对着国师的法术怪声叫到:“锤子算个锤子!”

果然,当黑花招展,浓浓血气自娇嫩花瓣中绽放,恶鬼咆哮来自冥冥喝断,撞!

轰隆巨响,玄光崩散,那一刻天是微微明亮,飓风受相柳宝物猛挫,夺自于苍穹的光彩逃散了些。

黑花娇嫩依旧,金锤反崩向天,这次轮到赤目放声带笑:“看着吓人。原来银样镴枪头!”

少有的,小相柳皱了下眉头他没察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凶兽本能,让他以为敌人未出全力

巨锤自天空翻一滚,破空之声重做暴鸣,锤又卷土重来;‘毗摩质多罗’魔花无声急射,再迎金锤,撞!

立见分晓,花妖冶,锤崩碎!

嘎嘎的断裂声音直挫耳鼓。天下抬头望镜者。百人中九九掩耳,面露痛苦身形颤抖。眼见小相柳大获全胜,三尸又想喝彩,但小相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法宝、主人灵犀相牵。九头蛇感受明白。花未受力。

巨锤不是被花儿撞碎的。是敌人主动变法:

一锤崩四段,不偏不倚分赴东南西北摔去,旋即碎片重化飓风。四道、百里就金龙狂旋!

六里飓风变成百里锤,锤崩四片,每一片都变成百里风,何须灵觉查探,凡胎肉眼足以分辨了,国师法术威力暴增四倍。

风无相,可化万万相,四道飓风猛跳中再变、变四象!

中土人间,四象皆有神兽图腾,是为青龙白虎玄武朱雀,而驭人传承迥异汉家,杀猕也有四象图腾,但不是兽,是刃。

东春荷环、西秋宫钩、南夏流鞭、北冬偃钺,四象凶刃,各有百里巨硕,劫杀来!

眉头仍紧皱,可相柳的眼睛亮了,心咒转,黑花摇,宝物又显现,‘毗摩质多罗’九宝中四样把兵刃自花中冲上九霄,另外四样乐器同样自花中飞出,向下钻入地面。

黑花倒转,心向地梗朝天。

一花藏八宝,花开分天地,杀伐天,音乐地。

‘毗摩质多罗’有经传世,天上神祇长生逍遥,琼乐仙曲万世回荡;地上人间苦难煎熬,刀兵杀伐永无尽头,是以阿修罗王恨,恨天不管地恨神不理人,居然不管不理,又何必造三千世界衍万万生灵?

阿修罗并不眷顾人间,但他恨天!

‘毗摩质多罗’平生大愿,让宇宙血腥无尽,让人间享乐无边,所以刀刃向天冲、乐器入地来,这是他的悖逆乾坤。

驭人风化四象借势乾坤四隅,求四方安稳大力;相柳花开八宝颠倒天地,以逆反正乱他的安稳扎实,是斗法斗力斗宝,更是斗势。四百年前,妖皇身边少年侍卫遭遇苏景,骨雕四季岁月流年,苏景奇遇连连,小相柳又何尝不是精进不休。

不知不觉里,他早不再是当年那个冷漠小子了,历经九道生死杀七次妖仙劫,炼金玉菩提焠邪魔九宝,小小相柳凶猛大妖,凭宝物以斗势,他有这个本事。

正四象、逆天地,于驭人凶器冲到霖铃城之前,‘毗摩质多罗’四刃自天降、四乐破地出,会同倒反黑花齐齐绽放法力,第三次与国师妖法轰撞剿杀,短短三息争斗,莫说法术威力覆盖之内,即便远隔千万里、自镜中观战之人都觉天旋地转,脚下站立不稳乱哄哄跌倒各处。

破空锐响,仿若女妖嘶声哀号,四象凶器亦如煌金巨锤一般崩裂碎去,每样凶器断做二十七截,加在一起一百零八件断刃碎片飞退碎片化风,一百零八道飓风。

“妖僧啊,为何不做百里风了?”赤目又开口了,红眼珠子里满满讥诮。

飓风不再是百里规模,风口笼罩二十里左右。可是这一次连苏景都皱眉了,他看得明白,金色飓风规模缩小、但威力不曾减弱分毫。

风形大小国师能够控zhì

,不过飓风内蕴藏力量磅礴,控zhì

得越小对他的消耗越大,但不缩小不成了,那些风龙若还都是百里规模,这一道法术就得覆盖万里幅员了,杀贼呢还是灭世呢?

即便三十里风龙,百零八道也足够瞧的了。

风又震,再化形。

驭人传说,太始老祖刚刚诞生于宇宙时并没有具体形质,他似风似雾蒙蒙一团。老祖想要有个形质的话须得自己来用法术塑造。他不敢直接在自己身上下刀子,便在一座世界中捧土捏泥来试做初形。

第一天,他造出了十八棵树,但树不能动,不满yì

;第二天,他造出了十八条虫,可虫子太难看,不满yì

;第三天,他造出十八尾鱼;第四天造出十八只鸟;第五天他造出十八只兽到了第六天,他开始融合前五天的经验,手中捏泥巴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一天只做一形,又是接连十八天,连着捏出十八头怪物。

待到第二十四天,太始老祖终于用手中泥土捏出一个自己满yì

的形状:三目观天地,六耳听乾坤,双脚可奔驰如风双手能搬山填海,好一头得天眷欺造化的俊物!

由此老祖化作六耳杀猕之形,世界中才有了驭人,渐渐繁衍成势。他前面二十三天造出的树虫鱼鸟兽和怪物等九十六‘雏形’也都得灵气化生命,成为天地中万万生灵的鼻祖九十六祖落世,二十四天成人。这是驭人间流传无数年头的传说,无稽之谈吧,却滋润过每头小杀猕的童年时光。

此刻九十六道穿天飓风再做变化,化的就是那‘九十六祖’之形。

借过天地势,妖僧再借‘人旺’,九十六祖,诛杀霖铃城!

苏景看得出,小相柳挡不住了,这妖僧的法术诡怪,越打力qì

增长越快,且不论什么‘人旺’单说此刻风法中蕴藏力量,已然是初战时近百倍了。可是不等苏景开口,小相柳就怒声道:“我自己来!”

心中真火冲腾,这仗打得别扭,小相柳犯了凶兽性子,不容苏景帮忙,手中妖诀翻转,八宝重回黑花中,随即那朵黑花收瓣敛蕊,竟然闭合、变回花苞。

闭合只刹那,再绽放时魔花暴涨,九百丈方圆黑色花朵高悬于城上天空。花开九层如塔,当花瓣舒卷开来时赫然可见:每层花瓣上,都稳稳端坐着一个小相柳。

每个小相柳手中都捧了一枚黑色花苞。

方画虎人在城头,心惊胆颤地观战,乍见花中异象,急忙转回头去看小相柳,刚还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糖人唐果此刻已然消失不见。苏景迎上了他的目光,微微笑:“唐果入花去了。”

花开九层,层层相柳。

开目、起身、九个相柳跨步而出。

相柳离花,花塔轰碎,但巨花化灰飞烟之际,九个小相柳手中黑色花苞再告盛放,不再层层似塔,手中花开得漂亮却简单,每花分八片月瓣,每片花瓣上都还有一个小相柳端坐,手中各自捧着‘毗摩质多罗’九宝中另外一样宝物。

九相柳,九朵花,一花再开八宝八相柳。

开目、起身、七十二相柳跨步而出。与本已置身空中的那九个相柳并肩、结圆,极九之数整整八十一个相柳!

从相柳城头施法到八十一相柳显身不过三两个呼吸功夫,八十一个相柳齐声叱咤,冲天去!

转眼大战起,驭人乾坤九十六生灵祖恶斗中土世界八十一尊九头凶兽,巨大力量四散爆碎,狠狠撕扯天空,隆隆巨响连绵不绝,震得大地疯狂跳动。观战根本看不到谁在冲锋谁在施法,只有无尽炽烈光彩充斥目中。

苏景只看了片刻就转回头,对不听笑。

糖人变成了杀猕,模样丑陋不堪,但双眸中清透目光不曾稍改,是以不听只盯着他的眼睛看,还了夫君一个迷离笑容,而她笑容未散手诀已起。

旋即清冽长啸贯彻苍穹,不听纵身冲入天空战团,体内真元滚滚行运,混横力量由内及外立kè

崩碎发簪,满头青丝先是如瀑垂落跟着又翻卷飘散,俏面上再没了明浩、迷离、妖冶,只剩弄弄杀意,那漂漂亮亮的青衣小厮就此变作可怕魔女,莫耶邪魔、晴族霖铃。

不听入战,全力出手!——

三月一,第三更搞定。

脑袋冒烟了。

争取明天继xù

,不写到本子冒烟咱不收手,这天底下谁能让咱这么打都不还手

求月票,谢谢你们!(未完待续……)

三更完毕,求月票

先说一句,第三更已经发布,大家别看漏了。

其实三更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谁让豆子是小地方人,没见过世面、兴奋得不得了。

好久都没三更了(还债不算哈),累归累但诚实讲我还是写嗨了。这样才是码字的状态,才是唾沫横飞讲故事的状态嘛!前排落座各位,小店有买毛巾的,您擦把脸^_^

今天是个好开始,我很高兴,求月票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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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谢谢你们!

豆子惹的祸……(未完待续……)

第八零零章 藤田乙木,红日冲霄

(第一更,今天继xù

三更)

世界沉黯。

天本就黑了,所有天光都被国师妖风抽夺,苍穹变成了一块巨大黑幕,沉沉笼罩在战场。但此刻‘黑幕’不见了,天没了只有藤!

赤橙黄绿、七彩斑斓各种模样的藤,有的粗豪千人难合抱、有的纤细如蚕丝,无数藤无根无源、就那么突兀地从天顶黑幕中蔓延疯长,彼此纠缠层层编结,转瞬编结成网。

密不透风的藤网遮蔽了方画虎视线内所有天空。

藤网遮天,青木杀风。

猛一声天雷闷响,道道刺目强光绽放何止遮天,还要换天!金钟汇合众仙灵行飓风抢夺了天光,苍天不罚藤天罚、不听罚,长藤天蕴惊雷!

不同普通天雷那般紫弧、银闪的,藤天乙木真雷如鸿,这雷不是长弧而是飞鸿。

藤中穿梭的是一道道巨大青鹤,顷刻酝酿成形、自天穹俯冲激射,眨眼间青光透混金,炸碎!千百神雷绽烁战场,助相柳斗妖僧。

一重长藤天,万道飞鸿雷。还有满天紫金藤!

藤天乙木,惊雷重重中,一根根紫金藤倒垂下来,藤梢随风摇摆,一枚枚青玉葫芦自藤上结形,一息再一息,青玉葫芦完全成熟、脱梗落地。就在垂落翻滚之间,葫嘴开,吸风再暴涨。

战场之内,风非天际来,皆为妖僧法术。玉葫敛风,是为釜底抽薪。

再一息,本能稳稳托于手心的漂亮葫芦疯狂长到厅房大小,视线之中,千万枚巨葫长到再无可长时候,猛跳动冲入‘驭乾坤九十六祖’阵中,再碎,亦如雷!

藤天酝神雷,神雷催紫枝,紫枝结玉葫。玉葫敛妖风。妖风反炸于敌家法阵但这场法术还未完结。

青玉葫芦挟风反噬妖僧,自爆于无形,可是葫芦碎了籽还在,一葫三千籽。籽分青紫两色。青籽哗哗如雨下跌落地面立kè

钻入泥土。紫色葫芦籽于微微震颤中化作无数紫蝉,蝉蝉震翅膀疾飞,挟木之韧厉、铺天盖地卷向九十六祖!

冥冥之中金钟怒啸凄厉。外人不见看,金钟开口吐出一枚满刻法撰的金玉咒胆,重器入妖法,刚刚被压住的九十六怪力猛增,本已稍稍减弱的风势再做暴涨,紫蝉片片崩碎,藤田摇摇欲坠,八十一个小相柳个个脸色苍白,咬牙苦斗。

妖僧呼喝,不听亦做叱咤,一字一字大咒钻天入地。本就被巨响震得发抖连连的大地忽然泥土崩裂,无数树苗破土、长!不听一咒十六音,最后一字发音落下,稚嫩种芽长做参天大树!

玉葫青子落地,绵延仙林撑天。

藤天木地结连一处,生韧乾坤再杀风。

这才是一件完整法术,小妖女面色微微苍白,但她双眸闪闪,明亮到无以复加。

风再被压住,九十六祖陷落于天藤地木之中,只觉束手束脚空有一身巨力却施展不开,口中虎吼连连拼命挣扎。隐于妖法中的金钟和尚三目如血,狠狠挥手用锋锐指甲,硬是在自己的眉心剜下一块肉来。

皮肉创,鲜血飚溅,妖僧空着的另只手掐诀一引,那道血箭飞射出去,正中之前吐出的咒胆,精血染重器,咒胆内透出刀剑交击般淬厉声音——非人言,但是一道天灵大咒。

恶咒冲腾传遍八方,风雷再咆哮,九十六祖无论是何形状,周身都腾起袅袅黑雾,又一次邪力暴涨、破藤开林狠辣反扑。

自残行法,哪个不会?小相柳面笼戾气,小妖女目露凶光,心头都有狠念生,开始准bèi

身血之祭,要与妖僧分生死,就在此刻霖铃城中一轮红日冲霄!

苏景还在,哪容得同伴自伤体魄小相柳九条命还好说,媳妇他可舍不得。

红日升,烈焰横扫战场,护同伴杀妖祖,还有一声大叫从艳阳中传出,对相柳:“我是帮不听!”

从金钟以邪风化形九十六祖,苏景就晓得这一战只凭相柳撑不下来。

平时无事闲聊时候,小相柳和苏景说起过毗摩质多罗九宝,待这九件宝物炼化到极致时候,可让主人身结九像,尊尊皆有本尊十成修为,再加上宝物的斗法威力,到那是小相柳真要翻天覆地了。

相柳本来就有九身九命,再得宝物相助一下子唤出八十一个自己来晃人也不稀奇。

毗摩质多罗传承委实神奇法器,可相柳对宝物的炼化还差得远,对九十六祖时,他变化八十一法身基本就是充门面的,其中只有九个是有真材实料。说穿了,九头蛇还是一个九头蛇,斗战时全靠分光化影来勉强维持。

妖僧的九十六祖个个‘货真价实’,皆蕴藏厚重大力,小相柳强悍毋庸置疑,但现在他还不能包打天下,不是金钟的对手。

小相柳平时挺知dào

进退的一个人,可惜凶性真上来的时候他就不管不顾了,非逞强去斗金钟,不许苏景帮忙,苏景心里真没把握,要是自己出手了小相柳会不会真翻脸。

那就没办法了,请自己娘子出马吧九头蛇能跟苏景翻脸,还能好意思和兄弟媳妇发怒么?

不听动法之后,苏景就光明正大的动手了,九头蛇凶天凶地也凶不着小师叔帮小师婶打架。

八十一相柳,青木小天地,再加苏景红日;驭仙祖祠三位绝顶人物和数百真仙天灵,结法唤出的杀猕世界九十六祖两方精锐尽出,诸般法术凝于一道凶残力量之中,撞、碎、轰动、那是怎样的一声爆裂轰鸣!

隆声炸于天,罡风卷于地,方圆千里世界,管他山川河流还是花鸟草木,一切一切尽化飞烟,地面巨坑深陷!藤木崩碎,烈火熄灭,一群相柳就只剩下了一个,脸上不存半点血色,呼吸粗重。

霖铃城坚固,于怪力横扫中稍有损伤但璀璨依旧,苏景一行人复归城头。

九十六祖彻底崩碎,消失不见了,空空旷旷的天地,剧烈躁动后不出所料、却又显得如此突兀的寂静。

蜂侨未入战,但心跳快得难以抑制,由此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妖僧败了?”

“未败,还有的打。”说话时苏景手伸入挎囊,已然将丈一神剑握住了,但并未将其取出来。

寥寥几字,才说完风声呜呜怒鸣又复回荡,一道道金色飓风重新显现于视线中,数量更多,粗略张望风龙六百道!妖僧邪法威力再翻六倍。幢幢风龙围拢着霖铃城急急打转,不过没立时扑过来。

雷动满脸不耐烦:“越打风越大,这法术太邪门,直接请丈一来下子吧!”

苏景短暂思索、摇头:“舍不得。”

雷动拈花不高兴,一起向赤目怒目而视:“都怪你!”

私欲灵官,主掌‘小气’,苏景财迷不舍得动丈一,馋鬼和色鬼立kè

把怒火扔到小气鬼头上。赤目不生气,陶陶然的、赞苏景:“好兄弟!”

另两个正想再开口,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一看,连同自己兄弟带不听、蜂侨等等所有人,全都被苏景收入了黑石洞天。

一道心识投影于洞天,苏景来陪大伙

夏境、离火城周围,声声鹰隼啼鸣尖锐,身着月白僧袍、驾驭黑色雄鹰,彪悍古人飞驰如电,目力凝聚仔细寻梭地面,根本顾不上抬头去看天镜中的恶战。

国师有令,务必要找到扎姓驭人,据悉此人最近曾在离火城显身,附近仙祖祠侍神弟子急匆匆赶来,欲找到此人。

洪上岩疾驰于半空,他负责离火城西北方向的搜寻,国师之命即为圣谕,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知不觉里,洪上岩已飞出六百里,周围景色渐渐荒凉,不见有驭人痕迹忽然,一个人影跃入视线。

是个糖人,周身是血身带伤创,正斜斜依着一块裸岩,口中喘息不停、目光盯住天空,入神观看霖铃城中人与国师的恶战。在他身边还有一柄剑,被鲜血与泥土掩住了锋芒。

洪上岩心中冷哼一声,这里是夏境,绝非杂末糖人能待的地方,看那个糖人的模样,不用问了,必是哪家贵人买来的‘火役’半途杀人逃脱。

神庙不是官府,庙中侍神僧侣不管抓逃犯的事情,不过红上岩饿了,且最近清修辛苦,好久不曾吃过新鲜糖肉轻拍鹰隼头颈,凶禽领会主人心思,双翅猛震向着地面糖人俯冲去。

待靠近些,洪上岩看得更清楚了,这个糖人双眼无神面色惨白,脸颊上还有一道深深疤痕直贯入衣领。

有疤痕无所谓的,可糖人伤成这个样子,让洪上言心中颇不痛快:失血太多,难免骨肉干涩,会影响味道了。念及此,洪上岩微微皱了下眉头。

就在皱眉之际,古人僧侣看到疤面糖人转过头来,向着他呵呵一笑。

古人僧侣不禁也笑了下,糖人这可是吓傻了么?见了煞星,该哭该骂该逃命才对,怎么还要笑?

无论怎样,古人僧侣都不喜欢爱笑的糖人,洪上岩心里琢磨着,待会要用慢火活烤,让糖人晚些死享用美餐前先听杂末惨嚎,本就是上族的一大乐趣。

脑中转念,鹰隼疾驰,洪上岩相距疤面糖人更近了,可糖人的笑容非但不曾散去,反倒还笑得更开心了些。(未完待续……)

第八零一章 火上生风,娘子快来

(第二更)

霖铃城头,苏景黑石洞天内,雷动抢先开口:“你怎么打算?”

苏景的回答不出意料:“打到这份上再请丈一无论如何不甘心。金钟的法术邪门,但总会有个极限。”

这是正理,人在天地间,谁能无穷尽?再强也有个限度!

妖僧收纳‘仙灵’合身一处,以无形之风化有形之杀,风成邪,一转四,四化百,百再生千这法术算不得金钟施展的,以他的灵智根本参不透术中玄虚,所以能动用此法,全因他师尊将一道元咒种入其身。

风邪自国师手中绽放,根底上却来自于那道元咒。本非人间术,邪法无穷尽,莫说百生千,就是化万、万万同样飓风法术也能做到,关键仅在于国师能否驾驭。

便如现在,九十六祖被破去后,法术规模再涨,六百通天飓风旋转,这已经是国师的极限了。准确而言,六百风已然远超国师极限,还能勉强支撑靠得全是那些‘仙祖真灵’。

而国师此刻已经骑虎难下了,元咒催风邪,这法术偏佞得紧,威力会随着此此狠击暴增,但想要收术只有一个办法:摧毁敌人,法术自然消散。否则就变强再变强,直到施术之人无法承担、暴体而亡!

宗庆大军覆灭,幺儿晶晶被一根小藤子莫名其妙地破去,就连霖铃城中的后生小辈都能轻松斩杀仙祖祠核心高手,待到双方真zhèng

翻脸动手。国师哪还敢对敌人再存丁点轻视。是以甫一动法直接唤请诸灵合身、催元咒生风邪。

可麻烦的是:即便金钟以为自己不曾轻敌,到头来他还是小看了敌人,在他的算计里‘九十六祖’必能斩杀强敌,哪成想对方扛了下来,直直逼出了他的极限,六百风!此役过后,就算将霖铃城连根拔起、将城中人斩尽杀绝,国师也免不了元气大伤,性命或无碍但到时候还能不能保住修为尚未可知!

没退路了,金钟只有紧咬牙关死撑到底。六百风准bèi

化形了。这个时候隐身于法术内的金钟忽然见到,霖铃城正变得璀璨起来:琉璃灯晶莹剔透,很好kàn

,但要看它最美一刻。须得将火烛放置灯内一模一样的道理。琉璃之城变得璀璨。只因有了火。

火海!

城头敌人全都消失不见了,换而一片金红火海,轻轻涌动起伏着。充据整座城池。

黑石洞天里,赤目张望着外面的情形:“你想以阳火破邪风?”

拈花脑袋晃动:“不成,你够呛打得过。”

七岁稚童也会算的数术:刚刚苏景施展红日杀风已尽全力,再得小相柳和不听的凶猛法术,这才和‘九十六祖’拼了个势均力敌,此刻国师的邪风法术再添数倍威力,苏景想要凭一己之力打下敌人,怕是力有未逮。

“我自己肯定不成。”苏景也摇头,说话时他看了看不听,再看了看相柳:“还是咱们联手和他斗一斗。”

所有人都在看着苏景,是以蜂侨也无需掩饰了,盈盈目光尽系于苏景身上,她有些奇怪,神识投影,眼睛也能这么明亮么?

苏景的眸子亮极了,快乐、兴奋,酒鬼见了封存深山三千年的兰陵酒才有的目光:“也不光妖僧会风法,咱们也有风。”

金风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那时节,小小修士才入离山几天,就钻进山核小院去,得大师娘赏赐修得这道奇妙本元:玉露金风!

伴随阳火而生。有怎样的烈火,便能得怎样的厉风!外人只道苏景修剑修火,却没几个人知晓,他还修是丧炼、修阴风!甚至以本元论起,风法尚在剑法之上。

火风剑丧,曾为四门功课吃尽无数苦头,才炼成了这个驭人世界中的夏离山。

“金钟的风邪能借本族本界之势,你我皆从天外来,无论用什么法门,先都得吃这个‘势’字的亏,唯独风法,同源同元之争,于世无关,与‘势’无赦。”

邪风无形金风亦无形,无形对无形,当先就破去金钟的‘无形入有形’,既然结形无效,自也谈不到借势。

法术的道理没错,但和苏景双眸发亮没关系,蜂侨还不晓得,以敌之长破敌法术,这才是离山小师叔最最喜欢做的事情!

大家同命共生,苏景兴奋三尸也跟着激动,雷动攥起了干瘪的拳头:“几成胜算?”

“两成?或者三成,我也说不太好。”打不过不丢人,苏景如实回答。

登时泄气,三尸都嘬牙花子不说话,可苏景眼中玄光不减,两三成?实在打不过再请丈一君王不迟,万一要赢了呢?那省下来的可是一条命。

为了省命去拼两三成的机会,

谁会稍作犹豫。

不听一辈子都不会给苏景拆台,只会捧场:“怎么个合力法?说来听听。”

“相生!”苏景眉飞色舞

金钟妖僧目光紧盯霖铃城,长长吐气、再长长提息,心咒急转开始为六百风龙化形,借过四象借过人旺,这次妖僧要借‘梦’借未来:驭人信仰,待到世界穷尽时,原始老祖会排遣仙屿六百六十六座,琼屿降世搭救子孙,从此驭人永远逍遥宇宙,再不受天地之苦。

这一回金钟就要化风龙为仙屿,管那城中火海有什么古怪,一鼓作气扫灭强敌!

不料法术才告行运,霖铃城内火海突生变化,本来涌动跳跃的层层烈焰,于一瞬里尽数凝固,冻住一般再不稍动。

下一瞬,凝固势子崩裂,而‘复活’之后的火海,较之前躁动了何止千百倍,金红火焰凝结起如山巨浪扑向天空,炽热风浪奔涌四方,视线随之扭曲,天地都变得歪歪斜斜,仿佛承shòu不住这凶猛高温就快融化了似的。

忽然,火海中一声叱咤传来,夏离山声音何其响亮,暴躁火海就此风旋开来,转眼怒潮生巨漩,肉眼可见一道阴晦之风自漩眼内拔起!

火海转,阴风亦转,阴测测的飓风通天去!

风因火而生,霖铃城也亮出一道飓风。

天下人间,四面八方喧哗声响,谁也不能想到‘夏归仙’也会风法。

外观以论,‘霖铃风’显然逊色,国师的风为灿灿混金颜色,足足六百之数;夏归仙的风孤零零一道不说,颜色也是晦暗中透着惨青,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可若忍住了阴风入眼带给心底的烦躁后再仔细观察,那生于火海中怪风不知为何却又说不出的华丽,华丽何来?找不到缘由,没道理的风对风,看谁强!本已被之前连番恶战惊到目瞪口呆的天下人,此刻又兴奋起来。

城外六百邪风正塑形一半,国师一咒又将其撤散,精修妖器自然晓得‘本元之争与势无涉’的道理,不去白费那个力qì



城中火海不理国师如何,旋转越来越快,玉露金风飓越卷越狂。

“风?去!”金钟声音响亮,前一字冷笑,后一字敕令,他那六百邪风中的一道得咒拔地起、向着霖铃阴风倒卷去,如鞭一击之下!

火海中寂静无声,但阴风飓似有灵犀,斜斜一摆迎击来袭。

啪!

脆响犀利,如银瓶爆碎这银瓶是爆碎在人耳鼓深处的,所有人!透过天镜观战的各族凡人只觉尖锥刺耳、入脑,连反应的机会都不存倒头便栽,不知多少人被被碰了个头破血流。

两道飓风相击,胜负立判,苏景阴风立火海顶苍穹,稳稳旋转,国师驱来的那一道邪风则崩碎散落,被彻底杀灭。

苏景阴风胜得一阵,天空上却传来金钟的轰动大笑:“敢与本座仙法做本源之争,还道你的风有何独到之处,原来不过如此!妖孽,就凭这点手段也敢与本座相争!”

蔑笑回荡,城外邪风领奉妖僧咒令突兀行移起来,一桩桩连天风龙彼此相会相融,金钟又把所以飓风归一法元归一,但浩力不减,六百风汇聚一起,再看天飓哪里还像风,如有实质一般,根本是一根粗豪无匹的混金天柱。

金柱翻卷,催袭阴风!苏景全力行元,阴风飓挥荡而起,迎击!

邪风之内龙吟虎啸,阴风之中哀鸣颤颤,仍是高下立判可胜负易主,力量相差太过悬殊了,阴风飓顷刻黯淡无关,簌簌颤抖不休!风自火中生,此刻受巨力侵袭的绝非但只阴风飓,琉璃城内火海也告翻腾轰动,几乎维持不住急旋的势子了。

任谁都看得出,只要火海怒漩一散,阴风飓龙立kè

就会崩碎。

若这阴风、火海真垮掉,苏景必遭重创无疑。

混金光芒大作,阴风飓苦苦支撑,但哪里还有生机黑石洞天中苏景一声怪叫:“娘子快来!”

三尸都咬牙切齿地紧张,可紧张也挡不住浑人的诨话:“不听快救亲夫。”

夫君撑不住,娘子立时出手,双足离地悬浮三尺,双臂满满撑开如抱月,螓首仰天朱唇半张,只见一道浅绿灵息自小妖女的口中直冲洞天穹顶,乙木青青,那是不听的本元真修。

这就是苏景的联手办法,这就是苏景刚刚说过的:相生。

五行相生,青木生火,以我木行元助他阳火烧天!(未完待续……)

第八零二章 灵云三环,拔腿就走

五行相生,青木生火,以我木行元助他阳火烧天!

这不是说不听把自己修为投进火力去烧,两人合力是依五行相生至理,以木扶火,让并元联手威力更加壮大。

不止不听,还有参莲子。师父动用连环法术,徒儿怎能袖手旁观,与师母一模一样的,光头小子张开嘴巴,一口气吐尽灵息。

当不听、参莲子的真修木灵冲入铺满火烧云的黑石苍穹时,火烧云迅速散开。青木灵元就凝于天顶正中,转眼结化一朵湛湛青青的云,灵云。

青云为心,火云环绕,煞是好kàn

呢。

两道真灵彼此相依,厮磨亲昵,而青木入火来,让苏景玄力疯长,霖铃城内泱泱火海,突然传出了悉悉索索的轻响,那是草木破土、花儿绽放的声音,普通人听不到、却是人世间最最动听之乐。

木元助火元,阳火怒海中自有木行气意氤氲开来。

已然呈现散乱之势的巨漩勉强又复行转起来,阴风自阳火中来,火长则风强。

堪堪就要被妖风法术压碎的阴风飓重新变得整齐了些,奋力支撑。

城外天空,大笑声彷如洪钟轰鸣,妖僧金钟的声音传遍天下:“差得远!”

确是差得远,阴风飓的情形比着刚才好转了一些,但还未摆脱必败境地,不过是让坚持的时间稍稍延长一阵。

国师不怒反喜,待到妖人坚持不住时、他们会败得更难看。

洞天内。看上去不听与参莲子只是嘴巴一张,实则皆尽全力,委顿摔回礁石上,除非这场恶战完结、真修灵元重返经络气窍,否则他们回复不来力qì

了。

苏景赶忙上前扶住,同时他再次开口:“相柳!”

两口子加徒弟不够,那就呼朋唤友。黑色礁石上连串空气暴鸣,青衣唐果摇身化作亘古凶物,巨大九头蛇显现原形,方芳猫乍见心上人变了大怪蛇。咛嘤一声就昏过去了。

此时此刻九头蛇哪会再去理会旁人。九头摇摆毒口向天,九道湛蓝灵息向穹顶青木灵云喷薄去!

又一人添力,再一重相生,至水生木!

真修九道结灵云。那一片湛蓝到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灵云升空。相融于青木灵云之心。红绿两环就此变作红绿蓝三环。

水灵润木来,木灵扶火去,霖铃城阳火海内又添出新一重异响:叮叮咚咚。泉儿欢唱。

火海巨漩转得愈发稳定了,阴风飓力抗混金邪风,隐隐又有抬头之势两道狂风一道自天穹倒挂,一道于火中扎根,都是摇摆无定,如神鞭两道互做攻伐,交击巨响一次次震撼天下。

洞天内联手、相生之术已到极致,三尸没元气帮忙不上忙、其他人修为浅薄不值一提,阴风暂时维持住局面,可敌人法术浩大,苏景局面依旧大不利,还不如他之前料想,能有一成胜算就不错了。

之前参莲子他们小辈相斗时候,屠晚神剑向苏景传透灵犀一道:精修苦炼之中,尽量少做打扰,若奉大难时剑魂自会出手;影子和尚倒是比屠晚好说话,随时能够出来帮忙,不过苏景不甘心,风对风,他还想再斗一斗。

“困兽之斗,又有什么意思。”天空里金钟声音再度传来:“能与本座斗到现在,妖孽以论、也算你有些本领了。但堂堂归仙仅才如此么,连我一个老朽都敌不过,你还敢大言不惭、妄称归仙?!”

讥笑之中混金邪风催城之势不变,将阴风飓死死压制突然间,城中火海层层收敛,从先前满铺全城的规模缩至三十丈方圆。

火海大小随苏景心意变化,三十丈火内中蕴藏威力不比铺天盖地之火逊色半分,依旧维持着急漩之势、牢牢支撑着阴风。下一刻,三十丈火突兀抖动起来,跟着猛一跳,竟跳出了霖铃城。

阴风扎根在火中,火一动风就跟着动。出城后三十丈火行移如电,阴风飓也改了打法,自孤守一处变作纵跃游斗,阴风飓挥荡开来,围住混金邪风团团打转、抢攻!

人家邪风也能动,势大力沉仍稳稳占据上风,不过邪风比起阴风灵活稍逊,由此苏景的胜面勉勉强强、从一成不到变作差不多两成。二八开,其实也和必输无疑差不了多少吧。

情况稍稍好转了那么一点点,游斗同样也是苦斗,如此、吃力异常的斗了半柱香的光景,占上风的越来越把握主动,阴风飓颓势也更加明显

宝物开灵修成人,终归是后天转生、比不得先天便得造化的人,或许法宝妖物能有不得了的智慧,但它们的城府不会太深,金钟也不例外,心中恨极了夏离山,此刻终于胜券在握,总也忍不住开口讥讽,斗上一阵他又复出声蔑笑,可这次还来不及说话,只笑出了‘哈’一声,地面上那三十丈火仿佛被吓到了似的,‘拔腿’就跑。

打到一半见势不妙,拔腿开溜也不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情,只是糖人自从横空出世始终气势十足,真应上了东土一位词圣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名句,由此汹汹归仙突然逃了,还是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小小三十丈一个火漩子,抗着顶天立地一重大阴飓逃得奇快无比。

金钟的笑声先是一顿,旋即笑声再起、愈发开心:“现在才想逃命,不嫌太晚了么!”混金飓风动身,急急追赶下去!

邪风边追边打,阴风边逃变挡,火中苏景沉默不语,风中妖僧风声大笑

“咳!”浮玉山巅,眼看着两道飓风追逃打斗的驭皇帝一声叹,扬手指天镜中的国师妖风,语气尽是无奈:“亏你还能笑!”

很快,金钟就笑不下去了——那可是两道搬山拔海的凶悍大风。

在别人家里打架,苏景怕什么!洞天内炎炎伯指点,哪里繁华热闹哪里有仙祖神庙,他就想哪里逃;国师催动邪风吼吼,前面的风逃去何处他就追去何处在自己家。

这两道风又冲又打,又有谁能的挡得下?苏景耍了坏心眼,沿途的驭人算是倒足了大霉,守军站在城头,遥遥看着风龙过来,再眨眼飓风至,然后命没了城也没了,只剩下一片白地!

国师再也不笑了,可也不能就放qì

好局、放任夏离山逃走,一路追赶暴跳如雷,只盼速速能将那道阴风打灭,当然少不了的口中声声怒骂。

苏景逃是为祸害敌境,其实边逃边打让自己力qì

消耗更甚,追追打打好一阵子,三十丈火突然立定,阴风之势暴躁疯长,再不逃遁、直接去迎击国师邪风!

普通百姓看不出端倪,见阴风涨势还道‘夏归仙’又动用新一重妙法,身处斗战中的金钟却明白:回光返照!最后的反扑,随即就是彻底灭亡了。

明明能够大获全胜,可国师这一路上灭尽了自家人和自家庙,心里哪能痛快得了让对头赢都赢得堵心,小师叔的拍子里有这一响。

混金飓风扑压而下,金钟厉声叱喝从中传来:“妖孽,枉你一身修元,却好不要”

赶在国师把‘脸’字喊出来前,三十丈火中苏景终于吐气开声:“住口!沿途摧城拔寨,也有你一半功劳。”

纯粹泼皮狡辩,偏偏国师一辈子也没和泼皮打过交道,一时语塞,胸中憋闷却找不来合适言词,火中苏景就势转话锋,语气带笑可声音威严:“儿孙狼,此间人等,个个该死,之前走火行风,小小一番惩戒罢了。”

小小一番惩戒,不知摧毁大城几座!

而苏景的话未说完:“杀钟,本座带你一路杀人,是成全了你的本性,你当开心才对,又何来怨恨?”

说话时候,丈一君王已被苏景拿出挎囊,打不过但也杀够本了,这场‘我乃归仙’大戏不是斩杀妖僧就算完事的,最后苏景还要交代几句‘戏文’再动用那诛仙一剑。到时候少不了、又给这世界一个天大惊骇!

不等丈一君王发威,苏景口中‘杀钟’两字已然惊动四方了。

远古时候,驭人还在与诸族争天下时,有巅顶大修三十三人,合力铸就巨钟一座。是钟,更是一道酷刑:遇到敌城宁死苦战,钟从天降笼扣全城、禁法封闭,内中人破不了钟也无法遁地逃走。钟做轰鸣三声,被困城池的所有娃娃与老人都会被震得五脏粉碎七窍冲血,死得不能再惨;届时钟响暂停,会有驭人猛将喝问‘降不降’,不降则洪钟再轰鸣,一次次,震杀所有人。

更歹毒的是钟上暗藏幽冥法,所有被洪钟震杀者,游魂都无法去入幽冥,只能被困在钟内,受尽法术煎熬满满被炼化到魂飞魄散,魂中元力全成了大钟的养料。

此钟名唤:杀钟。

驭人一统天下之后,皇帝宣告天下杀钟封存,不会毁去、永慑异族。

驭人喜杀伐,宝物再凶残他们也不当回事,这座杀钟还被不少人引为国之重器,有关此物传说无数,此间世人皆知杀钟。

喜欢杀钟没问题,可是有一节:凶器是凶器,法器是法器,永远也没有用一件凶器去侍奉仙祖的道理。

以凶器奉仙祖,那究竟是孝顺礼敬,还是在向仙祖挥刀示威?

夏归仙先前说国师是一口钟,现在说得更确切了些国师是血腥凶器?——

第三更搞定,乐啊!

争取明天接着来!(未完待续……)

第八零三章 初到贵境,不成敬意

(今天三更)

国师初到时,苏景借屠晚剑qì

洗目,看出对方真身是一口威风巨钟。待到双方真zhèng

动手、互以风法攻伐斗得天昏地暗时,苏景身上的阿骨王袍渐渐察觉妖僧身带深重‘魂怨阳煞’。

来到驭界这么久苏景等人早就晓得,此间修家多有修行阴鬼法术,敌人身藏煞气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但是‘魂怨阳煞’不同,这是拦阻魂魄下幽冥、将其拘禁于阳间炼化元力的办法,往小处说此术残忍狠辣,往大处说这邪术的主人犯下了阻碍轮回、篡改阴阳的大罪。

‘杀钟’名动天下,苏景早都得知驭人手上有这样一件邪物,再看透国师的本形、阳煞,哪还猜不到他是个什么东西,于此刻开声叫破。

在天下人眼前斗法决胜,少不得彼此指责互骂妖孽,国师被喊破了真身,心中惊诧难免但并不如何惊慌,谁能证明?空口白牙泼脏水有什么效力。除非那妖孽斩杀了自己,自己才会尸身献真形。就凭现在的局面,夏离山能再撑上盏茶功夫就算命大了,如何还能再行凶!

国师心中咒、手上印不停,催动混金邪风不停施压,口中语气懒懒,回应了句:“妖孽血口喷人!”

三十丈火中,‘夏归仙’哈哈一笑,被骂妖孽也不动气,于这世界他本来就是妖孽,继xù

说道:“想我驭人,自诞生之日起便杀伐天地间,别族哀号做鼓乐、敌寇鲜血当酒馔。本来对凶器就比着礼器更喜爱些,以杀钟来侍奉诸仙祖虽有不敬,但也算不上什么大错,你不必惊慌,凶器入神殿这重罪过我免你责罚。”

国师怒极而笑:“大言不”

“咄!”苏景突然开声振喝,语气森严不说,声音里更是借了鬼袍威严!他就是阿骨王,纵然力不及妖僧但仍能欺势于敌,一字喝断突如其来,国师硬是刹那失声。

妖僧声断。苏景的话可不会停:“雪原擂上。你派来一根红绳蛊惑视听,本座不与你计较,将其斩杀也就是了,但不成想你胆大包天。断你耳鬓厮磨红绳子。你又带来了撞钟的桩、存钟的阁、殿上的鼎和龛前的幡一起来拦我法驾。”

金钟一口钟。玄鼎一座鼎,玄彩本为七色幡,再加上绳子、撞桩、钟阁。国师一家子苏景都看得明白,无例外,皆为侍神礼器化形。

“拦我法驾也还罢了,但、你偷龙转凤,养邪灵冒充仙祖真灵,蛊惑我族一手遮天,是为欺天大罪,万死无赦!”三十丈火中,‘夏归仙’的笑声渐渐狰狞了。

‘夏归仙’数出的国师罪状一条比着一条更严重,他说国师请来的仙祖真灵都是邪灵,天下四方观战百姓少不得又是一阵耸动。到现在,驭界中人早已看不清糖人和国师的真zhèng

身份了,分不出他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分不出就分不出吧,镜子里的热闹货真价实,大家就看热闹好了,倒是一层层无法确认的真相自‘夏归仙’口中说出,引得众人心中兴奋:国师是杀钟、他请来的真灵都是邪灵?那这件事未免太大了些。

这次苏景不是平白指责,邪灵之说自有解释:“抽夺生魂、祭炼入阴冥金髓,炼成煞金魅,将其藏入仙祖祠诸多神像内、盗敛仙祖香火再对煞金魅熏染些年头,这些邪魅再来冒充真灵,就真的全无破绽了么?”

金乌灵识、阿骨王袍、屠晚洗目,诸多好处再加一枚货真价实的驭仙青果炼化在身,苏景分辨那些‘仙灵’比着看破国师真身还要更容易些。

国师带来的‘仙灵’,根本元身是一种阴金元煞中生出的妖物,唤作阴冥金髓,这种东西与当年苏景炼化烈火世界时遭遇的毕方是一个道理,有形有命但无智无魂,是至纯灵元养出来的命体。

将这些‘金髓’开出一线灵犀,从此能够配合主人施法,再用神庙的香火滋养让它们生出一份‘真仙气意’,用来冒充仙灵再好不过。

至于邪法的祭炼过程苏景不得而知,说起来也是一带而过,细枝末节罢了。

要不是天上悬着面镜子,国师金钟多半会笑一声‘你知dào

得不少啊’,可惜,镜子碍事逼得高僧说谎,冷声道:“死到临头,还要蛊惑视听,妖孽,你不知幽冥中设有拔舌地狱一座么?”

反诘之言,引出的却是阿骨王连串大笑:“哈,哈哈,妖僧,你也知冥间有地狱?!既知幽冥冷酷,贼子不存敬畏之心!”大笑声声,风火冲腾,苏景手中丈一神剑高高举起!

时间不多了,黑石洞天内,水蓝灵云为心、青木灵云中环、阳火灵云外环的漂亮景色已呈现崩溃之像,三环界线浑浊了,再用不了片刻就会彻底散乱,到那时不仅苏景的风法会被破去、自身遭受反噬重伤,不听和小相柳也再无法收回本元就此变作废人,非得动用神剑诛杀妖僧不可了。

但苏景也不曾料到的,当手中丈一高举,心中杀念冲腾正要传于神剑时,他身上另一柄神剑突然发威,屠晚!

三尸、蜂侨等人只觉得眼前玄光一闪,剑魂屠晚遁入洞天,随即一道明亮刺目的金色光芒自剑锋上迸射开来,光芒去处不偏不倚,洞天穹顶三色灵云环套的正中心。

金光?至纯至利的锐金灵气才对。

继不听木、相柳水后,第四灵再入‘相生’来,锐金生水!

第十一魂,终归不会眼睁睁看着苏景舍去一条性命

三色灵云就此化作四色天环,锐金入主中心处,灿灿耀目、比着骄阳又如何!

蓝水绕锐金。得金元相扶水行威大振,绕环行圆急急流转。

水行旺则木行盛,青木环蓝水,第三环的灵云同样飞旋起来。

木添力、木丰郁,满是裂璺几近散乱的最外重的火烧云爆出‘轰隆’一声闷响,刹那整齐、云层滚滚火力疯长。

洞天景色外人不可见,苏景身内连串惊变,最终落在金钟与天下人眼中的归于一道怪声:三十丈火中,自窸窸窣窣木长花开声、叮叮咚咚清泉流淌声外,又复添出一道轰轰烈烈、金戈铁马的杀伐之声!

三十丈火规模不改。但那漩涡流转之势陡然疯狂。火狂旋,风便猛涨,本都快被压灭打碎的阴风飓,就那么一下子挺拔起来。风龙摆动做狠辣猛击。斗、邪风!

颓势一扫而空。比起混金邪风,阴风飓仍显弱小,但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恶狼与野豹孰大孰小。可真若性命相搏,谁就敢说豹子一定能活。两头凶物之间确有差距,只是这差距非根本、差不多距不远,只看哪个更勇猛!

战场突变,天下惊呼,驭界之人哪会晓得十一魂入战来,他们只听到‘夏归仙’在点数国师罪状、骂金钟该死后法术威力暴涨。

金钟心中‘啊呀’一声惊呼,紧咬牙关全力催动法术。莫名其妙啊,端的莫名其妙,马上就要大获全胜的局面,怎地就有了这等变化,饶是他想破光头也想不出这其中经过。

苏景眉飞色舞、苏景大惊失色眉飞色舞不必说,风长了,阿骨王来劲了;可接下来的大惊失色:洞天内,小贼从不听的鞋面上跳出来。

屠晚显身洞天,把个爱挂铃铛的小怪物的惊动了,三寸丫头晃着满头小辫,跑跑跳跳地来到屠晚旁边,蹲、抱膝、动嘴巴聊天。可从未见她眼睛这么亮晶晶过。

这还了得,不止苏景,洞天里那一伙子人从上到下全都吓坏了,不听立kè

叱喝:“小贼你敢!”

三尸也再不提什么‘贼不走空’了,纷纷开口有人柔声劝慰有人厉声恐xià

,同时撒腿向前跑去,想先把小贼摁住再说。

不过混乱才起,屠晚就发出了一声剑鸣。

剑鸣入耳,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念头闪过:无妨,不必惊慌。是屠晚传意。

不同于不听、相柳,屠晚以金元助战并且倾尽全力,未尽lì

并非屠晚私藏,而是五行既相生亦相克,内中玄虚无限,青木扶火也好、真水润木也罢,除了同伴要送出灵云,还须得苏景以在黑石内行法以作护持,但除了法术加持,另有一个关键:木不可盛于火,水不可淹过木,屠晚的金也不能凌于水,否则可就说不准是相生还是相克了。

本来不听的元基弱于苏景,小相柳比起不听稍逊半分,大家都能拼出全力,但屠晚剑魂中封藏力量奇巨,不能全部施展,它还有实力又再自家地头,小贼想要挂它的铃铛全无可能。

不挂铃铛,屠晚倒是挺愿意和这根小藤子聊会天的。

得屠晚传讯,众人惊慌稍减,有关注片刻见小贼坐下来,眼中的贪婪颜色变成了开心亲热,不再是要挂铃铛的样子,大家渐渐放下心来,三尸少不得又要纳闷,雷动喃喃:“木行的藤子,和金行的砍刀能聊得那么亲热?”

拈花纠正:“屠晚是剑。”赤目大点起头,望向老大的目光不屑,连刀剑都分不清了?

雷动反问:“苏锵锵的外号怎么来的?”

赤目眨眨眼睛:“白马镇上,有事没事他就磨刀,得来的绰号。”

“哈,磨刀!刀!”雷动天尊找到了硬道理:“你自己也说是刀!”

金木水火,四行轮转,让阴风力量大涨,天上地下两道狂风对攻,打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国师仍占着上风,可再想拿下苏景不是件容易事了。

反过来一样,占上风都不容易取胜、落下风的想能赢就更难了,斗得一阵苏景见总也找不到取胜机会,心思转转一念送出,第二次、三十丈火‘拔腿’就跑,世界那么大,驭人城池多得是。

难得刮了场大风,借机多走一走,看一看初到贵境,不成敬意。(未完待续……)

第八零四章 十一邪种,该死之人

国师心中又苦又怒,但没有别的办法三十丈顶着阴风、阴风缠着邪风,又开始摧城拔寨,偶尔火中夏归仙会大笑开声,里里外外也不过一个意思:儿孙狼,惩戒到!

眼睁睁看着两道飓风肆虐重境、所过之处只剩白地,驭人官焉能不怒,纷纷排遣精锐布下去拦截,想要助国师一臂之力,但风法同元,斗到激烈时候几乎就是混于一起,外人都分不清哪是国师仙术哪是糖人妖法,又何谈插手。也有修家想要釜底抽薪,寻破绽、去破阴风的‘三十丈火’根底,可惜黑石洞天里还藏了不少闲人,三尸为首,迦楼罗青蛇煞新娘煞再加大群阴丧凶兵,等闲修家哪里讨得到好处。

一个跑得快,一个追得凶,倒霉的是这天下

还在东土的时候,灵元大潮席卷天下,为让新晋修家收心敛性,离山开课布道为那些人讲解天道、详说修持,苏景身为离山重yào

人物也曾几次入堂做课,小师叔天性开朗又见识广博,他的课广博赞誉。

听过他讲道的修家大都会留下四字评价:生动活泼。

今时此刻,苏景就生动活泼地给驭人讲一讲‘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

风卷八方,杀伐无数!

此战与慈悲全部沾边,隔绝两界的封印破碎只是迟早事情,驭人越境势在必然。既然大家不可能共存,那还有什么可再犹豫。苏景心地柔善不假,但他从不是老好人,更不会假慈悲!

纵有罪孽,苏景也只有六字以对:我认了,我背了!

辗转纵横,苏景懒得去数自己跑了多少里毁了几座城,又再打碎一座山后前方地平线上隐隐又现出一派繁华景色,不是孤零零的一座城郭,那里长墙连绵锦楼高耸,彼此接连的一片大城。

“金锁十七郡!”洞天内方画虎及时开口给出指点:“十七座锦绣城池。如锁链般彼此相连。大大有名的地方”

忽然,三十丈火停止急行,阴风飓随之停步,这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夏归仙终于心生慈悲念头了?

心无慈悲。前路有鬼。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苏景挟飓风横扫多处,没遇到能拦住他们的修家,但这并不是说秋境中没有能人——高远处、天空中。犀利气意投射过来,苏景心生警兆:终于遇到了能够影响自己与国师战局的凶猛人物。

国师同样领受气意,混金邪风对着阴风飓龙狠打不休,妖僧则朗声开口:“何方高人,还请显身相见。”

话音落时,原本空无一物的苍穹镜下,突然显出滚滚乌云。

云如重墨、自两道纠缠飓风东南八十里起,远远铺展开去、遮蔽了晴空一隅。

无需云中人显身,只见云驾国师就晓得他们的来头,声音带笑主动招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墨十一到了,来得正好,道友助我擒拿妖人。”

黑石洞天内众人一起回头望向方画虎,方大人正面露惊恐:“墨十一怎么来了?!”

墨十一不是人名,是十一个人。

驭人修家中久负盛名之辈

六耳杀猕与汉人差异极大,但杀猕说到底也是人,繁衍后代一样是受孕、怀胎、生产的过程,一胎一两个孩儿,了不得三四胞。差不多两千年前,杀猕中出了个‘奇女子’,怀孕时肚子大得惊人。明眼人一看就晓得她腹中胎儿太多,怕不得有七八个。这是绝不可能成功生产的,有人劝驭女尽快想办法处理掉腹中胎儿,以免最后落得胎死母亡的下场。

但驭女摇头拒绝不是因为母亲慈爱天性,正正相反的,这女子是一宗邪法传人,这邪法传女不传男,修行的一个关键就在于:落子归元!炼化刚出生的胎儿,将幼婴身带的先天灵气化为己用,以葆青春、添修为。且非得是自己的孩儿才堪大‘用’,别人家的孩子拿来炼化效果甚微。

即便杀猕凶残,这门邪法也是被严格禁止的,孕女为其传人,藏姓埋名隐于秋境。

她一腹多胎本来也是施展邪术的结果,一个一个的生实在太麻烦了,最好是一次生出来三四个、炼化个实惠,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竟一下子孕出了这么多婴孩。她是修行人、自知自家事,细细数过腹中胎儿整整十一个。

十一个婴儿,便是十一道先天灵气,邪修孕女无论如何不甘心舍掉如此贵重的‘宝藏’,且她以前已经吃过三四个自己的娃娃了,修为颇有些根基,自忖应该能应付得来,是以孤身遁入无人荒山,自前辈留下的典籍中寻出另一道保胎邪术,日夜行法为自己‘一朝修为突飞猛进’做准bèi



可是不知是自己行运的邪法出了问题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之前本来一切正常,待到相距生产只差六十天的时候,腹中十一个胎儿突然躁动起来!

不止躁动、还有反噬,十一胎不知为何都变成了邪种,在她肚子里兴风作浪,啃食五脏夺取元灵,活该那邪修孕女心狠意毒,一番折腾过后死得凄惨无比,十一胎最后自己咬断脐带啃开她的肚皮,一个个爬了出来。据说那天里,那座荒山上阴风滚滚雷声大作,似是老天爷知dào

有邪种降世所以派下雷劫。

荒山野岭,无人哺育,这十一个胎儿竟然活了下来,且还个个都修成一身厉害法术。不过十一邪种轻易不会出山,也很少主动招惹是非,但哪个要是惹了他们,哪怕只是一声冷笑,也会召来抽筋剥皮九族诛灭的惨祸。

十一邪种三百岁时候,与一个修行门阀起了冲突。那门阀实力匪浅,有十余个精修千年之上的高人,结果只在一夜间就被十一邪种屠灭满门,从上至下六百三十人尽数惨死,这还不算完,其后百天里这座门阀在外间游历或远行的弟子,个个都被追杀、无一幸免!

自那之后就再没人敢去朝招惹十一邪种了。就连神庙、朝廷都不去理会他们,肯定不是惧怕,只是没必要图惹麻烦。由此,十一邪种都是驭人中的精深大修。但和朝堂并无往来。

十一邪种修持本元为风法。千年前由风入云,炼成乌杀天云。云为墨色,十一邪种从此换了个名字:墨十一

金锁十七郡前满天黑云,内中人并不显身。只有一个声音冷冰冰地回答:“当朝国师。神圣之人。墨十一敬仰已久了;夏先生自称归仙,若此事确实阁下即为我辈先祖,得见于此墨十一何其荣幸。”

声音不客气。可是两边也都不得罪。

火中归仙语气漠然:“闲话就不必说了,为何显身阻我去路交代明白吧。”

“两位皆为绝世高人,一场斗法殃及无辜千万,墨十一自忖不是柔善人,但也看不下去了。奈何,你二人各执一词,一时之间难分辨:到底是国师亵渎先祖真灵,还是夏先生蛊惑视听,我等兄弟有心诛妖、有心解去这场浩劫却不知该帮谁。是以墨十一有个想法:你二人不如暂作收手,先将事情分辨明白,墨十一做一次中证、做一次帮手,分出了谁是人谁是鬼,墨十一必当相助‘真人’杀灭妖孽!”

墨十一又是什么好人,以他们的性子,国师是不是妖孽糖人是不是归仙,根本都不必理会,如今却来驱法拦路?不外一个目的:墨十一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到如今已经一千九百岁有余了,两千年天治将至,他们没把握应付血云杀劫。

所谓‘分辨是非,免去浩劫’不过好听说辞,墨十一是见双方都是风法大修,与自家的修持本元相同,想要趁他们斗到关键时候来敲个竹杠,讨几件厉害宝物,来日应劫也能多几分把握。

谁家礼重,谁就是真,墨十一便要帮谁。

论本领,墨十一加在一起,打不过苏景更斗不过金钟,可他们加入足以让战局情势斗转直下,谁能邀到他们帮手,再用不了一盏茶功夫对面那个就得死得凄惨无比。

就算杀了国师惹来朝廷疯狂报复,大不了逃遁去偏黄角落,反正几十年后就渡劫了,不用潜逃太久。

墨十一是修风的,不同别宗修家,苏景和国师的法术再如何纠缠,他们也能分清哪重风是哪个人的,入战绝不会打错人;且墨十一早都看明白了,国师与糖人绝无共存道理,不怕他俩会联手先来打杀自己。

简直‘天作之合’,时机对,法术对,就看谁的礼物能让自己更动心!

金钟缓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缓声道:“早在我驭人主掌天下前,仙祖祠便已香火旺盛,自金钟入主神庙以来,心中只有虔诚二字,我之所行所做,天下臣民共鉴,有何须我言辞辩解,十一位道友心中自有分判了吧。”

朗声言辞,说与天下听,另有一道国师密语送入乌云中,宝物、灵丹、法撰甚至一片清修福地,重重价码开列出来,国师出手绝不小气,为杀夏离山他也绝不吝惜。至于其他都等斩杀糖人以后再说。

乌云之内,听过国师的条件,十一头凶悍六耳彼此对望,眼中都露出喜色,修为高本领大,可到底是荒山里出来的,家底浅薄,听过国师重利相许着实动心。

很快,乌云中声音又响起:“确如国师之言,墨十一心中大概有个分判的,但总还要听一听夏先生怎么说。”

三十丈火内,夏先生桀桀做笑:“听我怎么说?我说:你们拦了我的路就该死。该死之人,不用活了。”(未完待续……)

第八零五章 苍茫神山,五行齐聚

连六耳杀猕都避之如蛇蝎的凶狠邪修,还能指望将来他们会对中土生灵有丝毫怜悯么,他们得死。

与国师相斗良久,打到现在苏景没吃亏,可竭尽全力还是略处下风的局面,想要赢下此战仍要动用丈一。

中土修行几百年四面八方跑了个遍,从来都是小师叔敲别人的竹杠,什么时候轮到这些杀猕来讹小师叔。给他们宝贝?苏景丢不起这个人。

还有,夏离山是驭人归仙,归仙会为那几头小畜生低头让步吗。

三十丈火中,又是一道狂言震惊天下,与我讲条件,该死之人没这个资格!桀桀狞笑中,刚刚被收起的丈一神剑再度入手。中土君王之剑,只杀一个国师本就不够本,难得墨十一又来添本钱。

墨十一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位凶气十足的老祖宗,闻言微微一愣后,齐齐做声怒笑:“好妖孽,这便受死!”说话之间满天黑云翻滚开来,化作第三道飓风天龙:墨色污风。

阴风飓、邪风飓、墨风飓转眼剿杀一起!

三十丈火轰轰躁动,阴风天龙簌簌颤抖,敌人再添强援,只凭现在的手段苏景绝难支持!全无犹豫,剑上君王斜斜挑起,可第二次请丈一时,黑石洞天里又有异象显现:

本来和屠晚笑嘻嘻聊天、亲亲热热的三寸小贼,不知何时面色变得犹豫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而屠晚一声声轻鸣不休。柔和且动听,似是在轻声劝说她去做什么。终于,于此刻里小贼下定了决心,从剑魂身边跳了起来,就在满头铃铛叮叮当当的响声中,丫头张开小小的嘴巴,向着洞天穹顶一喷

身体三寸的小东西,脑袋能有多大?比着鸽子蛋大不了一两圈。

鸽子蛋大小的头颅,生出的嘴巴能有多大?可就是这么小小的一张嘴巴,向天喷出来了一座山。天大地大。险险就把黑石洞天撑爆的一座大山!

苏景、相柳、三尸等人都是‘啊’一声惊呼!并非因为小嘴巴吐出大山脉,大家都是有见识的,小贼喷山的景色虽吓人但还不至于让大伙怪叫。惊骇出声,因那座山给众人的感觉。

乍见此山。每个人心中都不由自主跃出三字:苍茫山。

苍茫山又是哪座名山、坐落何处无人知其所在。这座山只在神话传说中里出现过。阴阳分时候、天升地降,那沉降下来的‘地’只有一座山,苍茫神山。全靠着这山再长、再蔓延。才最终铺就了人间的大地。

依传说,没有苍茫山就没现在的世界,依传说,中土万万生灵栖身的大地、凡有泥土地方皆为苍茫山!

姑且把这传说当真,小贼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中土的‘地母’装进她的小肚皮内。众人心中闪现‘苍茫山’这个词,是因苏景等人各有不凡之处,身具冥冥感识,探知小贼吐出来的这座山,与故事里的苍茫山是‘同类’,是一段地根髓。

大山翻滚,冲向苍穹,但越向上飞去,坚实大山就越‘散乱’,仿佛画卷落入水中、墨色被晕染开来一般,山形层层氤氲,很快大山不见,变成了一团褐色灵气。

小贼吐出来的不是山,而是一道凝聚成山形、藏蕴了‘苍茫山’气韵的灵气——醇厚土行元!

见了这道灵气,苏景才晓得,藤子既然不是木行,她是厚土修。惊诧之中转头望向不听,小妖女不像苏景那样意wài

,但也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到青灯藤是土元基。

又何止苏景两口,怕是连陆崖九师叔都看走了眼。不过,还是有‘人’认得她的本相:剑魂屠晚。

旁人听不懂他对小贼说了什么,可是事到如今大家怎还会不明白事情经过,屠晚好一阵子的劝说,终于说服小贼以真修厚土本元入天穹

小贼吐出本元,立kè

可怜巴巴地望向洞天里的苏景,吃力再吃力、费劲再费劲地说出一个字:“爹。”

不远处不听立kè

失笑出声。

小贼是自己人自不必说,一直以来和小妖女亲昵额得很,刚刚三尸教她‘贼不走空’时强拉不听做了干娘,小贼开心满满的。可是有个关键啊,小丫头再怎么高兴,也没憋足力qì

去向不听喊声‘娘’。

此刻去向关系远一点的苏景憋出一声‘爹’。小贼生怕苏景不还她土元了,临时抱佛脚赶快套近乎。

这一声‘爹’把苏景的五脏六腑都喊酥了,受宠若惊:“你放心,放心!”

短短片刻,黑褐土元结化灵云升上天空,本已入位的金蓝青红四环灵云同时猛扩,让出天心留白,下一刻厚土灵云入位。

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中再生风便是这五色灵云齐聚洞天苍穹、环环相扣的一瞬,苏景突然觉得思识根底轰隆一声狂雷炸响!那响声来得实在太猛烈,就算暴体而亡也不过如此吧,直震得苏景脑中一片空白,心底一片空白,眼前同样一片空白!

黑石洞天内,苏景的神识投影突兀砸碎,消散无形,连意识都被巨响震碎,还谈什么心神十立。

三十丈火中,苏景两眼一翻直挺挺摔倒下去。

人懵,但法术仍行转,真元流转已成本能,力量自会遵循规矩行运,否则修家闭关忘我时候就没办法修行、闭关变成装死。

也是苏景昏厥的同个刹那,洞天内本来静静悬浮黑色礁石的屠晚突然爆起连串欢鸣,疾飞如电、冲上天空,随即玄光一闪,剑魂屠晚没入五色灵云、就此消失不见

金钟、墨十一看不透三十丈火,自也不知火中苏景昏厥。其实就是知dào

他们也不会意wài

。于这群杀猕来说,今日战事已成定局,管那个糖人是真归仙还是假妖孽,他都死定了!

混金、乌黑两道飓风并力联手,凶狠力量接踵绽放,越斗越勇,降下的杀劫越越来越犀利,反观阳火中升起的阴风,节节败退、规模不断缩小,短短片刻功夫。已从通天立地的龙飓被打成三百丈高矮的一道小小旋风。

乌风中。墨十一笑声不断:“还道夏先生真有什么翻天手段,原来不过如此!”

一句话的功夫,三百丈风又被打散大半,只剩百丈。到了这个时候。天上地下三重风法相较。像极了两条怒蛟正捕杀一条受伤的小蛇。

墨十一的笑声愈发响亮:“金钟上师。天色已晚了,这便送妖孽去往幽冥吧!”

“就依十一位先生所言。”金钟也在笑,心忖这一仗可他娘的打完了。说话中两方杀猕同时鼓足力qì

。混金邪风亮如巨大闪电、乌黑邪风沉黯到几乎失去颜色,双风并起狠砸阴风!

爆冲起的气浪扫荡沙石,轰隆隆的巨响撼动天地,两路杀猕全部力量的轰击落下火还在,风也在。仍是卅丈阳火漩百丈阴风飓,

墨十一的声音微显错愕:“搞什么?”

妖僧金钟则是一声冷哼:“强弩之末,看他还能撑多久!”混金乌黑两道飓风再起,狂旋怒摆再向百丈风急攻不休,连串轰杀、须臾间接连百十次猛攻,或分左右夹击或相融一处灭顶冲砸,可无论两伙驭人如何用力,苏景的百丈阴风仍在。

明明马上要死、随随便便一击就能打散的阴风,偏偏就是不死、任你怎么打它都不肯散去。坚韧到一塌糊涂、坚韧到不可理喻的百丈风!

墨十一与国师大是惊诧,这不是见鬼了么,他们又怎会知dào

苏景身内情形:五行齐聚,生生不息。

表面看上去阴风并无任何变化,不过百丈风的根基深深扎入了正五元行之内,五行不灭阴风永驻!就凭着天上两道驭人凶风的力量,想要摧毁阴风还差得远!

斗战中的妖僧、邪种不明所以,从镜中观战的天下人就更不晓得怎么回事了,眼看着夏离山只剩百丈风、陷入死局苦苦支撑,都道夏离山必败无疑,国师和墨十一不急着杀他是为狸猫戏鼠,故yì

不下狠手、要在他死前狠狠折辱此人,这正合了驭人的行事风格。见大局已定,四方百姓又复骚动,大片大片的人躺倒在地,头朝仙祖祠方向大礼行拜,拜国师、口中祷念有词面色虔诚庄胜。除了祷念,还有骂,骂糖人妖孽、血口喷人

洞天内一群中土怪物照样糊涂,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四色添一色、四行成五行,苏景怎会直接摔昏过去。不听、相柳这些心思灵巧之人隐隐觉得会如此当与屠晚有关:

屠晚想助苏景御敌,以剑魂的桀骜本性,多半会直接飞出去与妖僧邪风相斗,此剑一改往日做派、跑来洞天为苏景送上一份金行元本就有些可疑,何况它还少见的柔和、又劝说小藤子喷山不过屠晚绝非噬主之魂,当不会害了苏景吧。果然,影子和尚痴痴呆呆的声音传入洞天:“无需惊慌,屠晚不会害苏景,当是好事、安心等待。”

不听赶忙又道:“苏景昏倒在外,还请大师相助!”

苏景身周,毕生修为凝化成的三十丈烈火漩涡,莫说不听等人现在都脱力难动,就是全盛时候也难做靠近,要救护苏景非得和尚出手不可。

和尚笑了:“不去,让他躺会也没害处。”

得了高人之言,大家心思放松不少,就在这个时候,混金邪风内妖僧声音响起:“何人如此大胆,敢搅扰本座除妖降魔!”

话音未落,北方天边又有怪人赶到:巨鹰身周紫火翻卷,飞行速度奇快无比,鹰背上端坐着一个浑身浴血之人,糖人。

糖人血流劈面,眼神黯淡无关,样子疲惫不堪,可他还在笑,一边向着战场急急赶来,一边开口应声:“我不愿意来啊,可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讲话时,糖人嘴巴开阖,牵动左颊上一条长长旧疤,好像蜈蚣似的摇摆。

洞天内三尸一见来者,齐齐脱口:“叶非!”

不听微皱眉头:“听他意思,是来相助苏景的?”

蜂侨应道:“也不算奇怪,到底都是中土来人他麾下夭夭也才曾与我并肩迎敌的。”

不听轻轻摇头,不置可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第三更奉上,求月票!(未完待续……)

连续三更,求月票

(刚刚今天第三更发布,大家别看漏了)

连续三天三更,豆子是手残党,这几天基本都写到三更半夜的,不过精神亢奋,有点‘乐此不疲’的意思来着。

多写多更,尽量让大家看得痛快些,就是这样^_^

求月票。眼瞅着名次向下掉,心里着急啊,我还给自己投了一票。

升邪的名次肯定还能更好些的大家帮我,让升邪向上冲一冲吧!

万分感谢!

豆子惹的祸……(未完待续……)

第八零六章 修为不再,裁缝剑法

(今天继xù

三更)

苏景才昏,叶非又至,洞天内众人多有惊诧,唯独有一个三寸高的丫头,小脸上不见惊讶,只有浓浓的委屈——刚把土灵元吐出去,借用自己灵元的那人就昏厥了;再回头一找,之前亲热和蔼、绝对可信、好一番软声细语哄自己给苏景吐出灵元的那柄剑居然也飞跑了。

这是要赖账的拍子么?

小贼只觉天旋地转。事到如今就只剩一根主心骨了,丫头撇着嘴、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先爬上不听的脚面、再攀着着裙子一路往上爬,满脸通红地使劲再使劲,终于憋出了那一声:“娘”

“乖,别闹。”不听三个字打法了丫头,全副精神都放突然入场的叶非身上

洞天之外。

国师不认识叶非,但他识得糖人的鹰,那是仙祖祠配与护法弟子的坐骑,雄鹰颈下还鎏着神庙的印记。

巨鹰的模样不错,但远远算不得神物,只是给普通护法声做脚力的,可糖人驾驭之鹰有两处奇特地方:一是周身紫火乱窜,看上去很是妖邪;另则,它飞行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就是比起神鸟仙禽也毫不逊色!

国师见识自有过人之处,自家的鹰隼变成了‘神物’,多半与这个糖人有关。念及此,金钟只觉得心惊肉跳,什么样的法术才能化凡入圣?能施展这等法术的,又会是什么人。

一个白裘糖人已然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再来个疤面糖人,这还了得。

妖僧才一转念的功夫,叶非已到百里之外,坐下巨鹰似也坚持到了极限,哀鸣一声再也支撑不住,眼耳中黑血流出,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啼起就告殒命摔落,还不等它摔到地面,巨大身躯就变作一团飞灰,化风归烟。

疤面糖人失去坐骑支撑。身体一翻居然也摔了下去。货真价实地拍到地上。靠着手中长剑支撑才勉强站起来。

金钟心底一声冷笑之前那个夏离山从头到尾装成废人,真动手时候龙精虎猛;现在疤面糖给自己弄了一身鲜血、再摔一跤来扮重伤,休想再欺瞒于本座!

国师脑中念头一个接着一个,墨十一可没有那么多算计。乌风中传出阴森笑声:“小小杂碎。墨十一家里儿郎效劳既可。就不劳国师出手了诛灭!”

喝令传出,战场百里外、疤面糖人周围泥土中突然钻出重重黑风,几十头山妖树怪齐齐现身。施展的本领与墨十一同出一脉,但要浅薄得太多了。驭界也有妖精,受先天所限能修成的本领有限,是弱小一族、不成气候。这几十头小妖都是墨十一山中奴仆,带在身边侍候主人行驾的。

妖精来得突兀,叶非急忙闪躲,跨步不过三尺、猛跳只才半丈,动作十足笨拙,被一群小妖围住他逃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

“他修为尽失?”蜂侨不禁瞪大了眼睛,语气怀疑:“是故yì

示弱吧。”

“不会。”雷动应声,大摇其头:“你以前接触的少,是以不晓得,叶非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自以为是,以他的性子,破通天时就把自己当元神境大修,有了元神他就当自己是玉皇大帝了,此人最喜强势凌人,真有实力在身时或许还会扮个高深莫测的模样,但绝不会让别人看到他落魄样子除非他是真落魄。”

三尸平时浑浑噩噩,可他们是主掌欲望的灵怪,最最擅长的本事就是揣摩人之本性。

“兄长所言极是不是,兄长之言差矣”拈花正要附和雷动时候,叶非与小妖的战事异变突生,险象环生中忽见剑光绽放,旋即妖精惨叫连绵、鲜血泼溅四方,片刻间墨十一手下妖怪尽数丧命。

乍见惊变,拈花连忙改口,又指摘起雷动说错,可是这一次蜂侨却真的看穿了叶非的根底:修为浅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手中剑术却精妙到巅极!

只凭剑术,叶非赢了。

莫说修行世界了,就是凡人武林道都有‘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之说,没有内力、修元,无论招式再怎么精妙也是花架子,没用的。

真元充沛者,行元转气能让身体坚硬如岗,斧凿难伤分毫、只凭一柄剑如何杀死他?不可能的事情别人不能,叶非能。

斩杀一群小妖,叶非以剑做拐,站立原地远眺战场片刻,面上露出了苦笑:他人还在百里之外,平时这点距离就是转转心思动个云咒的事,可现在叶非真盼着能有匹马。

叹了口气,叶非拔足、跑。站着都吃力,跑起来就更不堪了,可是无论身形晃动得多厉害,疤面人的脚步都不肯稍停,大口喘息,百里疾驰!

他奔跑中,‘行家们’看得也就更清楚了,此人不是丁点真元不存,最最基本的护身元气是在的,只是这点少得可怜的真力此刻也混乱异常忽然间剑光又起,叶非再度舞动手中长剑,只是他身边根本没有敌人。

还有,他的剑势古怪到没法说,与其说是修家剑术,倒不如说是裁缝的本领,仿佛在给自己量体裁衣似的,胳膊、腿、前胸后背,他的剑顺着自己的身体划。

就在这‘裁缝剑法’中,叶非摇晃的身形渐渐平稳下来,身法则越来越快,从步履蹒跚到撒腿飞奔到快逾奔马再到化烟追风!他舞剑是为了助自己飞奔,他的剑舞也真的让自己的前进有了破风之急!

谁能不惊讶。黑石洞天中人都眯起了眼睛,三尸已然踏上棺材,蓄势以待,这个叶非太过邪门,若他真有入三十丈火、伤害苏景之意,就算阳火焚身三尸也得冲出去和他斗一斗。

影子和尚的声音再度传入洞天:“我会看护,放心便是。”三尸一听立kè

从棺材上跳下来了。

战场之中,隐身于天风的金钟、墨十一凝神戒备,已经密语交谈了几个来回,暂作决定,不必主动出手,看他浅薄修为如何能插手强力充斥的斗法。他若真冲进来,立kè

就会被凶风卷碎,这绝非剑法能够弥补的事情。两伙驭人都以为,疤面糖人靠近后会再施展其他手段,现在当以不变应其变。

长剑越挥越快,身形越跑越快,疤面人的目光却愈发涣散,莫说面色,就连双唇都失去了血色,可是都这个样子了,他竟然还在笑,不去看天上怪风,直接问苏景:“夏离山,你可曾想到,有朝一日会让我这个叛徒来相救?今天你要真能活命,以后你该如何再面对你家师长?九泉之下又当如何去将此事呈秉陆角八?!”

粗重喘息,遮不住虚弱声音中的笑意。叶非并未叫破苏景的真zhèng

身份。

三十丈火内全无动静,苏景不回答。

叶非微扬眉:“怎么,无脸回应么?名震阴阳之人,叱咤八方强者,连个救命恩人都不愿相认吗?”

三十丈火内还是没声音。

叶非干脆笑出了声音:“夏离山、夏离山这还真是个有趣名字,怎么,你道不应声、待会我救下的就不是你了吗?莫再装聋作哑了,我一路赶来不为其他,只为听你一个‘谢’字,你说这一字,今日你我联手、杀出一条血路去;你不说,我现下止步,转身便走!堂堂归仙就死在那群妖孽手上吧。”

话说到了死路上,三十丈火旋转得颤颤巍巍,土石崩裂、金戈杀伐、泉水欢唱、草木生长、火焰翻卷诸般声音都有,唯独不存半字人声。

还没得到苏景的回答,叶非的笑容没办法不尴尬了,他如此费力赶来、甘冒奇险入战,本就不是为了苏景的性命,刚刚那个说法只是‘仗势欺人’而已,可他也真没想到苏景竟真能憋得住、不理会。

现在拔腿就走?那可就耽误自己的事情了。

叶非心里闷得慌。洞天里的浑人已笑成一片了,就连小相柳都露出饶有趣味的神情。

似是犹豫了一下,叶非到底还是没停步,苏景给他那么大一个寒碜,要还笑未免太没脸没皮了些,是以他的声音清淡了:“人命账啊,待此间战事了结,你我再清清静静地做个计较吧。”

连陆角八都未能诛灭的叛道弟子,叶非是何其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以他的见识和眼力,也照样未能看出苏景的阴风暗藏古怪,看上去好像马上落败、可实jì

里驭人的风无论如何催力就是奈何不了他。

前前后后说过了几句话,叶非已然冲近飓风战场忽忽声音,急冲中的叶非才一接触风团边缘就被内中巨力扫中,身势就此散乱,远远摔飞开去。

第三次,剑光绽放!长剑倒擎在手,叶非挥舞长剑,眨眼间前后左右在身周画了数不清多少个圈子,身体全不和自然规矩、于摔飞半途突兀窜起,斜飞向上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卷乌黑飓风。

剑如游蛇辗转无定,一剑一剑横批竖斩,根本看不出章法所在,可就是这无甚力道的重重乱剑中,连山岗一触也会被其爆碎的乌黑飓龙,竟被长剑撕开了一个口子,叶非一头钻如风中。

只凭剑、只有剑!满身血污腌臜难看,一袭青衣破破烂烂的叶非入飓风。(未完待续……)

第八零七章 长剑巅妙,金风七彩

叶非身如青叶,随风翻滚乱转,墨十一的法术非同小可,只凭一柄手中剑叶非在风中连身势都守不住一柄剑不成,那就两柄,风中叶非手一翻,又是一柄长剑在手,双手长剑并舞。

小孩子抓住两根树枝抡起胳膊乱打是什么样子?叶非的剑就耍成了什么样子。甚至有几次好像协调不来似的,自己手中两把剑相碰交击,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亮。

明明是一番可笑情形,但主持乌黑飓风的墨十一尽数瞪大了眼睛,这风不是胡乱吹的,是他们兄弟十一人的得yì

法术,风中不仅蕴藏大力,且还有层层杀劫流转,杀劫快如闪电来去无踪,绝难抵挡,可就在疤面糖人的‘乱披风’剑下,风中攻过去的杀劫尽数落空,要么莫名其妙地受怪力牵引改变方向、要么被一点剑锋戳中‘力眼’一下子泼散无形。

不过糖人的双剑也只是勉强消弭了驭人风中几道邪法,身体都无法安稳下来,他又能撑到几时?

突然一声叱咤,叶非身体奋力一挺,第三柄剑出!

剑光再做绽烁,但第三剑光芒未落,第四剑、第五剑第七剑,叶非一人、七剑齐舞!

叶非只有两只手,是以永远、也只能有两柄剑被他握在手中,抓一剑、舞、放开、再去抓下一剑,如此。

是把剑术练成了杂耍,还是把杂耍修成了剑法,无从分辨了。但能够确定的是,七剑回旋身周,剑光交织成笼,乌黑色飓风再也伤不到叶非分毫,来自中土的疤面强者业已把持住自己的身形,于重重剑光笼罩下稳稳凝立狂风中。

少不得,他又惹出了一片了惊讶,从风中驭人到洞天中人再到这全天下的百姓。

“糖人,你究竟是何人。”混金邪风中,金钟国师沉声开口。声音里不见愤nù

之情。但慢慢戒备之意。

剑光下叶非又次开口,根本不去理会国师,他还是在唤‘夏离山’:“夏离山,你家可有此等剑术?”

夏离山铁了心。没回答。

这次叶非倒不着恼了。剑上威风欺凌天下。他只当折服了苏景,旋即又把话锋一转:“我去找过那群番子,听说夭夭被炎炎伯家的小姐带着几个糖人给救走了。是你的人吧。夭夭可还好。”

稍等片刻,得不到半字回答,不知叶非是习惯了还是认命了,也没再追问。手上加力剑光浮动,一人七剑逆风而起!

墨十一岂能容他逆袭,黑色飓风突兀一转,风龙形质不变但风向就此暴乱,道道法力流转开去,全力剿杀疤面糖人!原先‘黑龙’主攻苏景,此刻重心移转,叶非身上压力暴增,剑光瞬间黯淡,七剑同时哀鸣眼看就要崩碎,于此一刻猛又听得叶非咆哮声起九十一剑!不再是一柄一柄的自囊中取出,是他一口气又散出就九十一柄剑!

群剑出手,却不会远去,因为一个瞬息里,所有剑又会再入叶非之之手,前后九十八剑四方翻转,始终不离主人身边三尺境地,叶非身形如陀螺急转惊人,把持着他的剑群。

洞天内、蜂侨一时失神跌坐向地面,这哪里还是剑法。叶非所为,完全超出了她对剑术的认知,说是‘仙技’也不算离谱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妄想与此人比剑?!

蜂侨跌倒,还不等她真zhèng

摔在地面,风中叶非突然一声大笑:“夏离山,习剑的小子,看仔细我本座之剑,谁敢说明日此时,我这几把剑不会插于你心口!”说话中拔身去。

从七剑到九十八剑,这变化来得太突兀,剑上锐利增长得太狂猛,墨十一猝不及防,眼看着叶非纵剑、破风,转眼欺近天顶风眼七百丈地方。

墨十一个个神情骇然,同声怒叱,扬手打出宝物。

十一人,十一宝,十一盏惨灰色四方旗。

邪子修法,风云两变没什么大区别,乌风奈何不了的敌人,化成黑云一样对付不来,但这十一面抹天旗入风入云,才是他家法术的精华所在,旗凌风先做暴涨、将叶非重重围困,再猛缩裹住剑光就在‘团旗’合拢只差一线时候,九十八剑齐声激鸣,剑qì

猛涨、死死撑住了最后的缺口,旋即只见叶非拔身冲出。

剑尽没落,他一个人冲出来又有什么用身如惊鸿,七百丈天刹那逾越,叶非猛挥手,又是又是十一柄长剑护持身边,长剑还是凌乱样子,可是或剑尖或剑刃,总有一处锋锐是向着墨十一子招呼的——墨、第十一子。

风眼中有十一个人,叶非不管其他,只专心去杀一个。

来不及退,第十一子双手猛张开,左手打出撕心符散出乌黑游丝千道去缠阻来敌,右手掌心纹刻的换山印倒扣自己额头护住自身;另外是个墨邪修也急忙施法救护老幺。

十一剑尽数攻敌,叶非自身几不设防现做防备也来得及,抖长袖,剑飞散,一百二十一剑!

三尸在洞天里看得眼花缭乱,雷动口中喃喃:“他带了多少把剑来!”赤目声音发紧:“他到底能耍开多少把剑?”

拈花咳嗽了一声:“杂而不精,落了下乘啦,一柄剑耍好了,比得过千万柄剑。”如此装高人、不要脸之言,另两个矮子都点头附和:“下乘了,他下乘了。”

乌飓风眼里,叶非身形疯转,一百二十一剑乱斩,挡下墨家十子的围攻,一群剑就那么乱劈乱砍,驭人的强力法术就那么没道理的被卸掉了,可事到如今谁还不知:叶非的‘没道理’就是天大道理、剑上的神仙道理!

群剑护身,攻向十一子的十一剑。六剑破去游丝千道,五剑破去他的护身‘换山符’,十一剑尽落之下,叶非闷哼一声他手中又多出一剑,歪歪斜斜刺向是十一子。

十一子目光、灵识早被团团剑光耀得散乱,魂魄被犀利杀机骇得惊飞天外,再无力避开叶非最后一刺,正闭目等死时候,身周突然金光绽放,随即‘当’一声金铁交击大响一盏大钟凭空跃出。于十一子遭逢大难时将其笼扣。挡下了叶非夺命之剑。

金钟出手了,他人入乌风风眼,混金邪风也随他一起,并入乌黑龙飓。

叶非一剑未能杀灭强敌。不存半分犹豫。连手上待身边所有长剑尽数被他打散开去、狙击强敌反扑。修为浅薄、凭借剑术。只能‘巧杀’,真要落入这群驭人强者中混战,他必败无疑。

群剑飞袭敌人。叶非手中再多两剑,胡乱挥舞古怪力生、带着他一闪急逝、撤出了风眼。

惊心一战暂告段落,叶非撤身于驭人风法百丈外,双手剑舞动得缓慢起来,切风断云生转玄力,托付住了自己悬浮的势,忽然,他咳嗽了一声。

有些闷、有些嘶、喷出些星星点点的唾沫,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咳嗽,却让刚和他斗过一场的墨十一的心底齐齐紧了下子。此刻再看这疤面糖人何异煞星!没修为、只凭剑尚且如此,那他修为在身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叶非心中也是同样的念头。要是修为还在该有多好,很想念自己那盆水啊。咳嗽声后,叶非的双耳缓缓有鲜血淌下,他的状况实在不好,如此剧烈的激斗,让他伤上添伤。

双风归一,仍在狠打着百丈阴风,但国师的心思暂时移转到了叶非身上,老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

“糖人。”叶非的回答轻松,之后不再去看妖僧,低头望向地面:“我说,你能不能再催起些力量来,好歹把杀钟缠住片刻,容我杀了那个小子。”叶非未抬眼更未指点,可墨十一中的老幺忽然觉得身周微冷。

长剑轻轻鸣唱,叶非又多亮出三柄剑,‘把玩’这五把剑,他悬浮的身势更稳当了。

应该是纯粹的显摆心性、叶非又对苏景道:“我想杀的人,非得死不可。”

他想杀墨、第十一子,无冤无仇,之前随便选了此人做目标但没杀成,不可以这样的,叶非要杀的人一定得死。

等候了三息,三十丈火中还是没动静,叶非有些不耐烦了:“你是失声哑巴了还是吃饭占嘴呢,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非人声回答,应了叶非的是火,灿灿阳火。

火涨。

三十丈、三百丈、三千三万丈仿佛爆zhà

式的阳火熊熊暴涨,刹那里铺展开来的烈焰怒潮,谁能见其尽头!

是火海,更是巨漩,阳火汇聚、一向流转,巨浪翻天怒潮涌动,烫化了辽阔的地面不算,还想要把天穹也吸入漩涡才肯罢休似的。

漩成狂,风便成狂。被混金、乌黑两道天飓打得‘奄奄一息’的阴风飓轰隆一声暴涨开、冲天去,哪还有半分的势弱与逊色,倒卷驭人飓风。

妖僧与墨十一都猝不及防,急忙动咒行法,催动飓风法力,可地面上一直‘半死不活’的阴风似是中了邪,越打就越长,越长便越暴躁、越凶狠!

五行齐聚,生生不息,让百丈风坚韧无比;而到此刻古时乾坤经籍上怎么说的,五行齐聚之后是生生不息,生生不息之后是造化生韵。

风疯了,这阴风得了造化!威力暴涨何止千百倍!

那还是阴风么,赤光流转、橙霞冲腾、黄气弥漫、绿芒暴散七色奔放,风杀人、风更迷人!

打、打不过跑、添了新力再打,打不过又跑两度想要动用丈一、一路隐忍坚持,终于到了阴风发疯发狂的时候。

来自莫耶彩虹七族蓝氏弟子、大师娘蓝祈传承的玉露金风!蓝祈为了附和心上人、专门为了太阳真火研创出来的、彩虹颜色的风!

就是个眨眼的功夫里,形势陡转。(未完待续……)

第八零八章 看家神兽,乘风归去

就是个眨眼的功夫里,形势陡转。

国师施展邪术,除非杀灭敌人否则他的法度停不下来,早就身处‘你死我活’之境;墨十一子的法术则收发随心,只可惜一样没有机会,现在再想逃走不嫌太晚了么,唯有全力以赴、奋力抵挡,只消稍有松懈便是碎尸万段的下场。

藏身风中的妖僧、邪修口中怒咒连连,心中惊惧交加。

而火海之中猛又有异象显现、又有法术冲腾:

三足金乌冲破火海直冲九霄,随即神鸟化作无边红云,火之雨滂沱,火之雷咆哮;小小人儿成群结队冲出,手里长鞭噼噼啪啪作响,大地开裂火川出海蔓延八方;顶天立地的烈火巨灵飞奔如电,狂野飞纵;还有,起伏旋转的烈火海洋中,隐隐显出了一道巨大身形,影子并不稍动,仿佛沉眠万万年的巨神,他正睡着

洞天中人瞪大了眼睛,大家都晓得,天、地、人、影,正是苏景第五到第八境修行的本命法术,只是没人能想通,苏景不是昏厥过去了么,怎还能再施展新的神通。

影不动,但‘天地人’三火皆成狂躁之势,没有主人的指挥它们也不肯就此罢休,哪里有人它们就向哪里去:地平线上连绵大城,驭金锁十七郡有人,有的是人。

火天火地火巨灵咆哮而去!

洞天内众人还来不及惊诧,耳中就听到轰一声惊天大响。真就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个个被震得面色苍白,跟着身边忽然人影一闪,苏景又现于黑色礁石。

能做神识投影,苏景自然是醒了。黑色礁石上,小师叔满面喜色。

雷动吃了宫廷御宴、赤目得了大内宝物、拈花睡了皇后娘娘后的神情,也不见得能比现在的苏景更开心吧。

“都放心,我没事。”苏景笑,不急着解释什么,抬头向天上望去。突然脸上现出惊诧神色。脱口道:“叶非在此,小心提防!”

“嗯,提放半天了。”三尸接口。

“爹!”头上挂满铃铛的小丫头喜极而泣,见苏景回来。小贼只觉此人比亲爹还亲

连不听等人都想不透事情经过。驭界中人就更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从天上那面镜子看到:夏离山与国师斗法,墨十一子显身拦阻,夏离山说‘你们该死’。然后他歇了会,来了个莫名其妙的糖人入场打了一阵,再之后火蔓大地风冲天穹,莫说见、以往就连想像都不曾有过的可怕神通就此施展开来。

本来占上风的国师,再加上本领高强的墨十一,顷刻陷入劫难,神仙难救!

不难猜:金钟上师用尽手段,夏离山却没当回事,示弱是故yì

的,直到最后他不耐烦那了这个人除了归仙,谁还能有这样的大本领!

少不得,又是成片成片的人躺倒、行礼。向着归仙行礼,较之刚才对国师叩首还要更虔诚得多。

“叶非早来了,打半天了,修元好像是散尽了,就靠他的下乘剑术斗墨十一来着。”雷动急急忙忙给苏景解释着。

苏景闻言稍显诧异:“他斗墨十一,是帮我的?”

拈花点头:“他一边打一边跟你聊,你都没理他。”

苏景刚才昏了,此刻闻言愣了愣,本能追问:“他和我聊什么了?”

“话太多,没点正文,你要真想知dào

待会和他再重聊一遍。”拈花一句话把叶非这一页揭过去:“你这边到底怎么回事?”

苏景忽然双眉皱起,摇了摇头不是他不想答,而是苏景的精神被另个人吸引了过去:“叶非刚才真的帮了我们?”

天上,呼啸纠缠的凶风法术外,叶非也正低头看着地面火海,行布于他身周的五柄长剑锐意投射,直至火海阵中、苏景所在!

拈花一点头:“哪还会有假,他这次是和咱们一伙啊,他疯了么!”

话说道一半时候,天空上异变突起,片刻前还在与国师、墨十一动剑拼命的叶非突兀掉转矛头,挟五剑绽杀机,向着苏景藏身的火海直冲而来。再明白不过,他不理驭人和国师了,现在叶非要杀苏景。

叶非到底要帮哪个?真成了扶弱济贫的大侠了么?谁要倒霉他就帮谁?

疤面人行止反复,难怪拈花骂他疯子。

想破苏景的风火,五柄剑可远远不够,叶非长袖猛甩,锵锵锐响之中剑群重现,这一次整整三百剑!

剑入七彩玉露金风,叶非身形疯旋,御剑破法来。

一下子,苏景的眼睛就亮了:“果然修为不再?果然只凭剑法!”

小师叔生平第一嗜好:倚强凌弱欺负不如自己的敌人;生平第二嗜好:剑上寻艺,赏那人在锋锐间才能看到的景色。两大嗜好被叶非一人‘独占’,苏景岂能不喜,哈的一声笑出了声。

为斗苏景,叶非一次就亮出来三百剑,比着之前对付墨十一和国师用过的所有剑加起来还要多,这次叶非直接把自己逼到了极限,七窍同时沁出鲜血,可是疤面人居然还在笑:“莫误会,我和妖僧没交情,但你现在就要杀他,我觉得不是时候,得要拦你一拦。”

最后一字才脱口,叶非身周压力骤减——苏景的风、火竟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对叶非再无阻拦之意。

叶非不成想苏景竟然对他全不设防,微微一愣,但身法并无丁点迟疑,就沿着风火让开的道路急冲向下,待到相距苏景头顶百丈时,叶非开声喝唱剑诀,三百剑随他点拨。每十剑首尾相衔分化三十路剑蛇。

头顶百丈处剑蛇刚起,正待攻杀时候,地面上苏景猛扬手,将一物打向叶非。

是法器,但全无攻敌效用,普普通通一枚玉玦而已,玉中藏了几分灵气,可供修家录书记讯。叶非目光精湛,苏景那边玉玦才一出手,他已然看清玉上篆刻的印记。是他手下大修夭夭之物。

叶非身边还有三百剑。它们飞舞靠得不是修家灵犀牵引,剑上力量都来自主人的‘点拨’,叶非只要稍一停顿群剑就会掉落,他快要把自己忙死了。手脚肩肘甚至前胸后背加脑袋都甩起来去控zhì

那三百剑。想要腾出手去接玉玦他的剑阵就得崩塌一小半。

也难为叶飞。百忙中张口猛一抽气,直接把玉玦咬在了口中,跟着抻脖子、动喉结。他把玉给吞了。

“好!”三声喝彩,有人拍手。

三尸不知什么时候跳出了洞天,苏景已经醒来,自会控zhì

阳火不烧到身边同伴。见叶非张口接玉干净利落,三个矮子眉花眼笑,拈花鼓掌之际还用肩膀撞了下赤目:“当年多兰城时,你当铺里养得看家神兽,也曾这般玩耍过。”

赤目点头:“是,看见叶非我就想起大黄那个神兽了。”

很快,雷动天尊收敛笑容、纵身踏上童棺,手持殷天子、双目半闭,开声高唱:“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高处我欲乘风归去!”

中土汉家,词圣人的狂放调。

天尊招呼,神君与真人齐齐大笑,各自提宝剑踏童棺,借苏景的七彩金风,打转圈子扶摇直上,冲天顶、诛妖去!

苏景风法威力暴涨,天上的妖僧和墨十一登时陷入绝境,这等痛打落水狗、扬名全天下的机会三尸是绝对不肯放过的,他们三个出来本就为了‘乘风扶摇’,适逢其会赶上叶非吞玉,顺便喝个彩而已。

吞了玉玦,叶非仍急转个不休,维持住自己的剑阵,漠然开口:“怎么,想用夭夭要挟我?未免小看我了。”话说的冷,但他的剑阵流转固守、暂时未再急攻。

苏景摇摇头:“你分出一点精神,读过玉玦你我再聊。”

读取玉玦记录内容,不止要分出些精神,还须得用去一点点真元,前者还好说,后者于现在的叶非来说实在太宝贵,他仅剩的护身真元现在全都用来催动剑阵了。

叶非不去解读玉玦:“或者你收手放天上驭人离开,或者等你我打过一场再聊。”

苏景两次差点动用丈一,天上驭人他非杀不可,岂会退步,当即摇头:“此事没商量。”

叶非哈一声笑,正想催剑动手,不料苏景身内突然爆起一道亮银色光芒,光芒中那份剑意犀利,为叶非平生仅见,惊骇之下顾不得强攻,身法与手法急变,三十剑蛇立kè

收缩、紧紧护卫主人身畔。

不过那道银色光芒不是冲着叶非来得,银光与三尸一样,顺飓风冲天顶,斩杀邪魔去!

不听、相柳等人未复原,留在洞天里,仰头望着飞去的那道银光,异口同声:“是什么?”

“屠晚。”苏景应道:“是他自己发作,与我并无干系。”

不听晓得屠晚发作的典故,闻言微惊:“墨巨灵?此间也有?”

“不是,和墨巨灵没关系的。”苏景笑了下洞天内苏景与同伴有说有笑,洞天外苏景却杀气盈于目,就趁叶非被屠晚所惊的刹那,翻手亮出白玉弓,弓开满弦、妖风起!

弓对叶非,苏景冷笑——

这两天写得天昏地暗的,居然没能留意到升邪又多出了一位盟主,感谢‘lisa450’同学的盟主支持,谢晚了,万勿见怪。

有盟主就一定会有加更的,不过很不好意思地说,请稍等两天,最近这几天里一定会有加更补回来的。最近这几天三更是豆子自己写嗨了,不能把盟主加更算进去。

嗯,就这些,今天三更奉上,还是求月票,豆子需yào

大家支持,谢谢你们!(未完待续……)

第八零九章 鎏金褪尽,三尺杀猕

(继xù

三更,感谢阅读)

弓对叶非,苏景冷笑。

饶是剑阵护身,叶非也不免心头一凛,三百剑舞成一团银风,如今再想抢占先机万无可能,只有硬着头皮去当这近在百丈的凶狠一箭。

不料下一刻苏景冷笑变嬉笑,双臂转白弓扬,嘣一声弓弦震颤,妖箭离弦、九尾白狐紧随屠晚之后杀上天去。

随即苏景再无片刻停留,背后元吉天都火翼展开,他自己也扑向天空。

苏景动、阳火动,那是铺满视线的无边火海啊,轰轰浩浩的大火尽做追随,与苏景一起烧过了大地、再烧天!

同为离山第一代弟子,苏景并未攻过来,叶非却面生戾气!他的性情孤僻古怪,只把苏景所为当做轻视,冷叱一声:“走不了!”喝断中正要挥手散剑猛攻,不料想一道他熟悉异常的萧杀气意扑面而来天劫、这世界独有的血云天劫的气意!

叶非只觉脑子里嗡一声响,这次真顾不得去拦阻苏景了,心里不免想不通,可动作不敢稍有迟缓,错动牙齿咬破舌尖借以逼出潜力,同时双臂摆动又放出来六十剑。

三百六十剑死死护卫周身,叶非眼中既有恐惧又有不甘,神情却是癫狂的,怒声大笑:“又来?好,那便再来!”

可更让他意wài

的,在他怒喝过后,天劫气意忽又消失不见了

黑石洞天中的苏景对不听道:“上次浪浪仙子说,有个人只凭剑法度天劫。就是叶非了吧。”一边说着,小师叔心意流转,洞天内刚刚绽放杀意的那片血色劫云迅速平静下来。

不听若有所思:“应该不错可他未飞仙也未损丧,当真邪门。”说完、很快她又笑了:“不管怎么说,至少上次渡劫把他吓得不轻。”

蜂侨另有担心:“不理会叶非了?莫被他逃掉了。”

苏景看了不听一眼,后者笑吟吟:“若我没猜错,影子和尚已然离袍而去了吧?”

“猜错了,”苏景笑答:“影子未离袍,他老人家是穿着袍子出去的。”

以影子和尚的本领,又有鬼袍在身。没了修为的叶非怎会还有逃亡之路

叶非猜不到苏景洞天内藏了一道劫云。更想不到是苏景绽放劫数气意来吓唬人,不过如此一耽搁,凭他‘舞剑而行’的身法再想去追苏景是万万来不及了。

苦笑中,叶非围护身边的长剑一下子掉落了百余柄——因危机突显。他强提起来力qì

御剑;危机莫名散去。那份力qì

就再也把持不住了。而猛一用力对他身体损伤颇大,连三百剑也维持不住了,还能护佑身边的。只剩下两百零三剑。

阳火烧灼、地面几近琉璃形质,被掉落的长剑敲起来叮叮当当地好听。

地面轻响悦耳,可天上的惨叫却凄厉无比斗风已然不是对手,再加上三尸屠晚妖狐一箭和苏景的近身攻杀,天上的敌人哪里还支持得住,墨十一倒霉在前,被三尸杀掉两个,被屠晚斩杀三个,又被妖狐暴射炸碎两个,剩下三人魂飞魄散,不管不顾撤了风法就要逃遁,可惜他们争得那‘一线生机’并未显现,直接被七色金风剿杀粉碎。

墨家十一邪修,也算是个异数,修持精深本领了得,只因看错了‘便宜’敲错了竹杠,最后落得这等凄惨下场。

叶非眼见天空战团大局已去、相救不来,叹口气、双足落地,收手了。双袖一笼将诸多长剑重新收起,只留手中一柄剑,想要就此离去。可是才迈出一步、便又停顿了身形,侧头沉吟片刻,他把双腿一盘、也不嫌地面烫人干脆坐了下来,等苏景。

影子和尚捏了隐身法诀,见叶非未走和尚也就没现身,继xù

从一旁监视

天空战团上,国师风法无法撤销只有拼命坚持,明明希望全无,也还得咬牙苦斗。

银光一闪没入苏景体内,屠晚不打了;白雾弥漫、一放即收,妖狐一箭威力落尽。但阳火涌动依旧、金风七色妖娆,死死压住国师的混金邪风,三尸各执好剑围住国师猛打不休。

四面八方巨力轰砸不休,国师一脉维持不住隐身法门,自风眼中显身出来。

才片刻,他身边两个师弟当先支持不住,齐齐怪叫一声身体爆碎,丧命阵中,国师自己也维持不住人身,化归巨钟本形做最后支撑,只见风眼中巨钟急急颤抖着,于苏景等人的强压下,巨钟一道道深璺绽裂开来,随即金色鲜血流淌出来

血涌、血流,而巨钟在被自己的鲜血洗过时,原先的灿灿鎏金迅速退散,露出灰黑本色。

盏茶功夫,鎏金退尽,若非亲眼得见,苏景根本不会想到天下还有这等丑陋之钟:其行诡怪,斜扭之身,与其说它是口钟倒更像个长歪了的巨大茄子;钟面凹凸不整,仔细看人面,千千万万、多到无以计数的人面,个个面容扭曲痛苦,眼中满满的不甘与愤nù



那是万万只被炼于钟内的怨魂,死前面目岂能不怒。

到得此刻,天下万万人谁还能辨认不出:杀钟!

本形显现,真相大白,正如夏归仙所言,国师是凶器杀钟修行得道、化人所扮。

事情还没完,苏景拿捏的力量恰到好处,重击狠辣偏偏又不会让国师立kè

败亡,杀钟颤抖不休、道道开裂中,一枚枚暗灰中透出丝丝惨绿的怪人摔飞出来。

单看五官,这些‘怪人’长得与驭人仙祖祠中诸神祇全无区别,可再看它们身上的腌臜颜色仙祖真灵怎会是如此污浊之物!

金钟都告显形。冥金怪灵又哪里还维持得住仙祖真灵模样,被苏景震出大钟后哭号不休,或咒骂或求饶,但又有哪里还有活命机会,呼吸功夫就湮灭风中。

“金钟,师弟徒弟都死光了,不过你应该还有师父吧?”苏景开口了,风法攻势也随之放缓,容对方开口说话。

金钟妖僧晓得自己再没活路了,笑声怨毒:“妖人。凭你也配问我师尊?今日金钟败亡无妨。也不过是先走一步,去往阴曹等你过来!到那时我在与你好好亲热!”

苏景笑了下:“恁多废话,你还欠我甲子局账目,总得有个着落。你有师父就好。”

金钟狰狞大笑:“想去问我师尊要账哈哈好。就给你见一见我的师尊!”话音落处。只听得轰隆一声爆响。杀钟竟逆转修元,功法自爆。

说死便死,不存丝毫犹豫。

妖僧自裁、杀钟崩碎。

就在大钟碎裂一瞬。一头六耳杀猕凭空跃出!

身形不过三尺,面目尚显稚嫩,跳出来的是个杀猕小娃,只是眉目之间说不出的妖邪诡异。

再如何妖孽也还是个娃娃,可苏景一见这头小杀猕,双瞳陡然收缩,口中猛暴发一声凄厉怒喝!

阳火爆起,金风倒转,急攻小杀猕;

九九剑羽绽烁锋芒、金乌剑狱从天而降、北冥刀螂双剑化形,急攻小杀猕;

三尸挟剑飞射、十七迦楼罗持棍猛冲、青蛇煞新娘煞厉啸扑出,急攻小杀猕!

刹那之间,苏景攻势爆起,他自己则急震双翅向后退去拼出了所有手段与手下,只为能给自己争取片刻:争来发动丈一的片刻!

退势如电,丈一君王在手,可那头娃娃六耳真就如鬼魅一般,矮小身形一晃直接钻出风火利剑猛鬼凶尸等等阻拦,直接冲到了苏景面前。

再也来不及重新退后了,空有神剑在手却没机会发动,那头杀猕就在苏景眼中一闪随即消失不见消失不假、但绝非‘不见’,苏景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凶物已然冲入自己体内。

不是夺舍杀魂,那头怪物是施展了一道类似‘芥子须弥、身变随心’的法术,化做肉眼难辨之小,沿着苏景的体肤钻入了血脉中去。

且不论敌人法术如何,单只他的身法,便远胜于苏景。

唯独庆幸金乌弟子、炼火铸体,几百年精修中火法淬炼血脉,苏景身血可辟易邪法,那头小鬼似的怪物钻入他血脉后,就要受苏景的火阳真血所治、暂时不能再施展其他法度,否则凶物只消还猛扩身躯,就算苏景不被他撑爆也得遭受重创。

血能克其法,却没办法阻起行移,还不如一粒尘埃大的凶物随血急行,直奔苏景心脏而去!

敌人虽小,可他在苏景体内,是以苏景查探得清楚,这个怪物正凝聚全力以求摆脱阳血压制、奋力让它指甲长出一截只消长出如针寸许,它就能戳破心脏、要了苏景的性命。

凶物潜血、诛心而去,苏景又是一声厉叱,身边再此晃出一片人影:黑石洞天内的不听、小相柳、炎炎伯兄妹等人尽数被扔出体外!

清空黑石洞天,苏景转念如电,拼却巨大痛苦,将血脉与气脉接驳!

血脉,明白可见,一刀破开哗哗流血;气脉,玄虚之物,就算一千具尸体完好无损摆放面前,剖开他们的身体,也无法把任督二脉,丹田三窍拿出来吧。

一实一虚、一真一玄,血脉气脉共处人身内,但彼此从无交集,若百年前苏景想把它们接驳一处也无能为力,这是结成宝瓶身、修家能够完全掌控自己身体后才有的本领。

根本无用的本领,血脉气脉接上了,能够把人活活疼死,对修行还全无益处。但于此一瞬,这个没点用处的本领却是苏景保命的唯一办法。

气血相通,小小杀猕自血中落入经脉,苏景不容它有刹那反应,气窍行移、宝物急动黑色的石头。黑石是离山巅,是洞天宝物,更是苏景的几大气窍之一,能随主人心意于气脉中随意移动:

洞天迎上,那头六耳杀猕直接掉进了黑石洞天——

今天还是三更,努力码字中,诚恳求月票!谢谢!(未完待续……)

第八一零章 仙子执念,洞天灵魅

旋即洞天迅速封闭,以防凶物再逃去其他地方,跟着一道道神识投影射入洞天,连平时主掌身体的那道神识都一并发动,洞天内十个苏景齐聚,围拢上前没奢望能立kè

打杀了他,和外面动风火利剑一样的道理,苏景只求能拖住它片刻,片刻就好!

杀猕离开血脉进入洞天,就不再受制于阳血,身形回复原状又变回三尺高矮,可它根本不与苏景缠斗,仗着自己身法通神,自地面一纵、直直冲向洞天穹顶。

天穹上,五色灵云正静静悬浮。

五道云,其中只有最外一重火云是苏景自己的,其余四行皆为同伴所有,靠着法术指引行转相生,一旦被怪物冲乱少许,相生的格局便会毁去,到那时水火互噬金木对攻,灵气爆zhà

开来苏景不死也得重伤。

凶物眼力卓绝,才进洞天就发觉关键所在。

灵云若被搅乱,始作俑者也难逃性命,可是小小杀猕根本就不在乎似的,飞身直奔天空要害!

多少年里苏景四方乱闯,凶狠人物惹了个遍,他依仗的几桩本钱之一就是‘跑得快’,金乌身法远胜同辈修家,这次终于遇到了煞星,十个苏景都未能摸到人家的影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头小杀猕一飞冲天去。

身法以论,除了幽冥时所遇阳三郎,再无人能比得小杀猕。

苏景束手无策,心念再转。十个逃了九个:恶劫将至,诸心神须得立kè

去主持身体、把持元气,尽量别被炸死。

但苏景无论如何未能想到的,就在小杀猕堪堪要冲上天顶时,突兀窈窕身影晃动,一个女子自空中闪出,她显身时候、剑咒已脱口、素手抬起向着凶物轻轻一招剑qì

如虹,杀劫暴起,诛六耳!

这变化来得太突兀,以至苏景未能察觉。横空拦截杀猕的女子出手时。黑石洞天的大海变得清澈透明;海中如一群群游鱼般的名剑qì

意消失于海、尽化于那女子手中惊仙一斩!

连番冲跃、对那头小杀猕来说也是竭尽全力的施展,全想到此间竟有人能比自己更快,再也闪避不开,被女子手中一剑正中头顶。口中尖锐惨叫身形倒摔回去。不等他摔入大海。眼中突然血色一片。一朵猩红如血的云飞驰而至,将其身形死死笼罩

苏景有两大洞天宝物,为何要把杀猕送入黑石。而不是大圣玦?

因为大圣玦洞天里没有杀劫血云。

不久前离火城外夭夭渡劫引来的那道血云。

劫云不存灵智,它不会分辨对错,被苏景收入黑石洞天后,劫云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待着、从未躁动过。

苏景是自己的乾坤主人,劫云将小乾坤误当做大天地,如此一来苏景之意便是天地之意,在黑石洞天内,苏景想让血云打谁,血云就会铺过去降下凶猛杀劫!

可惜只能在黑石洞天,劫云一旦放出外面去立kè

就会重归大天地,再不理会苏景。而黑石洞天收人、要么对方实力与苏景相差遥远;要么对方心甘情愿进来。是以劫云留在此间本来没什么用处,但这次凶物入体,苏景正好将其引入黑石,以劫云来做杀灭。

须得知dào

小小杀猕发难仅在瞬息之间,苏景能想到这个办法已算得应变惊人了,只是他没想到这怪物的速度会如此之快,若非那个女子相助,自己现在是不是还能三条命完整都不好说了。

那头凶物的身法惊奇,不过身中玄力还不算太吓人,至少与他的身法不在一个档次,挨女子狠辣一剑身负重伤,天劫到时他已无力挣脱,小小身体缩成一团,苟延残喘之时候,口中还在嗷嗷乱叫,满满地怨毒!

小小杀猕再无法行凶了,苏景长出一口气,抬头望向空中女子。

女子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修长五官精致。

以前从未见过此人,可苏景还是能认出她眉目间透出的勃勃英气、还是能记得当年他闯荡南荒时候曾有一位同伴喜欢用这种‘招手剑意’。

“扶乩?!”苏景脱口,惊讶、喜悦、疑惑。她怎会变了样子。

女子降下,站到苏景对面,听了他的招呼似是想点头,可马上又忍住了。

她望向苏景的目光很亲切,可是说不清楚的、她眸中还藏了一份无奈,静静看了他片刻,她才开口:“你当晓得,扶乩早已死了。早在寻得我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

眼帘垂下,她的眼神变得哀伤:“她死了,我活了。”

六个字后,无需苏景再做追问,她又重新抬头:“离山巅,聚灵地,洞天内灵气满溢,早就凝聚成一头剑灵魅儿。可惜,灵魅有命有形却无智无魂光明顶沉落、离山巅崩飞,落入凶险恶劫角落,离山弟子扶乩历尽无数艰苦,寻得离山巅所在。”

“但是那地方封绝灵讯、离山巅又沉浮摇摆很快又要消失不见,扶乩没办法也来不及求请同门相助,并没太多犹豫她出手了,功败垂成。离山巅被她取到了手中、自己却已重伤无治。”

说到此,泪珠垂,苏景对面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哭泣无声。

苏景也想落泪。

离山,似乎每个成名弟子都有故事。或荡气回肠,或可歌可泣。他苏景也是离山的弟子。

不擦眼泪,默默顺理了气息,女子继xù

道:“扶乩带不出离山巅,她死前做的最后事情:将自己的真传命牌与黑色石头绑缚一起,凝聚所有力量,远抛出去!最后的力qì

,也是最后的心愿,盼离山巅能脱离险恶地。若它落入凡尘,当能很快被离山其他弟子寻得。”

“可惜,凶恶地邪异莫名,扶乩身亡地方,与另一片至邪所在冥冥相连,黑色石头未能被扔回凡尘,而是阴错阳差落入了另一片邪佞所在。

所幸,天意昭昭,扶乩最后的心愿并未落空,离山巅颠沛流离、绕了一个大圈。到底还是重回离山弟子手中了。”说话间。女子走上前,轻轻抱住了苏景,螓首靠住他的肩膀。这份感觉让她很踏实。

拥bào

不过片刻,她放手了:“现在知dào

我是谁了?”

“离山巅中剑灵魅。”苏景应道。若此刻还猜不出对方真zhèng

身份。他这些年的修行就散去了吧。

浅淡笑容挂于俏面。她点点头:“扶乩殒身前一刻、盼望离山巅成重返门宗,那是何等强烈的执念,尽数落于我之脑海。她死了,我却因她死时执念得以开灵智生意识,得以转活过来除了执念、还有许多纷乱杂念,一并落入了我的脑海。巧的是她的水行修、剑上修,本都来自离山巅中的法度,是以她的法术我只要记住了便会用了,只是用得不太好。”

灵魅儿浅浅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就是扶乩。在遇到你之前我就醒来了,‘扶乩’要带着离山巅返回离山,可惜险恶地劫数重重,我闯不出去,重伤难支垂垂将死,本能使然我将黑石含在了口中”

说到这里,劫云下的小小杀猕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凄惨嚎叫几声,被云中劫数彻底打灭

一道灵识投影留在洞天、与离山巅说话时候,大天地里中他已落回地面,但他心思都在洞天,只和身边同伴招呼一声:“放心,我没事,等我片刻。”就低下头再无动静。

不听、三尸等人都松了口气,拈花心有余悸,吸溜着凉气、也不知dào

他在问谁:“那头小杀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动起来嗖嗖的,何时也不曾见过这么快的东西。”

“苏景不是能请仙祖仙灵么,”身边有人搭腔,开口的居然是坐在琉璃地面上的叶非:“人家国师也能请来仙灵不是那些乱七八糟阴金怪物,最后他请出的、货真价实真仙显灵!”

叶非的声音很低,仅够苏景身边几人能听得到。天上还有面镜子,叶非不愿自己之言被天下听了去。

三尸爱聊天,闻言团团蹲到叶非身前:“那个小娃又是什么驭人神仙?没再仙祖祠中见过他啊。”

“若是仙祖祠中的神仙,就算国师请来,也不可能有这等身法、这等凶猛!”三尸蹲下、叶非站起来了,后退两步,这三个人混蛋的名气在中土大得很,叶非多有耳闻,说不定聊着聊着会突然跳起来开打,就算不开打他们冲人吐吐沫,叶非也受不了。

叶非架子多大,真要被三个浑人的口水给喷了

“你别躲啊,没事。”雷动安慰了叶非一句,继xù

问道:“不是驭人仙祖仙灵,哪是什么神仙仙灵?”

“神庙中供奉的驭人仙祖都已飞升天外了,仙家不再此间,就算显灵也没太大威力,摆摆样子吓吓人还成,真要动手意思不大。”叶非这时候倒好说话,三尸有问叶非就有答:“以我所知,要想显现的仙灵凶猛善战,不外两种情形:一是请灵之人亦为仙;另则,显灵仙家就在此间世界!”

两种情形,金钟不过是个成了精的凶钟,哪里算得仙。那只能是后一种了。

三尸开始还是嘻嘻哈哈,但片刻后便反应过来,好像被毒蛇咬到了屁股一般蹭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你的意思,妖僧的师父”国师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给你见一见我的师尊’,随即钟崩小鬼显,若真如叶非所言,驭界中就藏了一个杀猕神仙,活的。

“不直是活的,看仙灵那份凶猛势头,这个杀猕神仙当是完备之躯、丰满之魄、十成之修。”叶非轻轻松松,点头。

他一贯这副德行,仙家?算得什么,老子不在乎。(未完待续……)

第八一一章 谋夺天命,坊间妇人

国师死了。

浮玉山上,皇帝与浮玉王对望,神情骇然。

皇帝声音干涩:“他老人家显灵了。”

浮玉王说话结结巴巴:“刚刚他老人家着六位前辈上来时,法铃传音说过:凭金钟手段,想杀谁对方决不能活这话指的、指的就是他老人家封印于国师体内的这道真灵吧。”

所谓真灵,不过是仙家的一丝心识外加一道灵气。这点力量于仙家而言微不足道,但也足以横行人间,这便是仙凡差别!苏景虽赢了‘仙灵’,但纯粹是因侥幸。

“若斗法时候国师直接请出他老人家的仙灵,那个妖人又岂能得活,何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浮玉王语气不解。

皇帝却摇了摇头:“他老人家说的是‘金钟想杀谁,那个人必死’,他没说金钟会不会还活着。”

浮玉王心思不差,稍加思索便告明白:“国师来历不同寻常可到底还是凡俗中人,若想请动老人家的仙灵显现他的体魄承shòu不来。”

皇帝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的道理了。”说着,他三眼眯起,抬头望向天镜中的苏景

镜中苏景垂头。

洞天中苏景目光里微有些不解:凶物已死,再无威胁,他本想重开洞天、将不听、相柳召唤入内,他们以前也和灵魅儿见过面,不算外人。可心思转动命令传出,早已拜认自己为主的黑石洞天竟不听话了。犹自封闭、不肯开放。

迎着苏景目光,灵魅儿轻轻摇头:“我若不理会,洞天是你的;我若有心念、离山巅就不会再听你命令,你当还记得,这座离山巅本来就是我助你炼化入体的。”

说完,她不去解释为何不肯开放洞天,而是柔柔地叹了口气:“那时候多好我以为自己只是失了记忆,没想到我根本不是扶乩;我以为我有很多同门很多朋友,可回到离山才发xiàn

他们都对我好,我心里却只有莫名恐惧。他们都是好人。我为何会怕?到现在我也想不通。你知dào

么?”

苏景坐了下来,灵魅儿很乖、并坐于他身旁,两人置身的那块礁石很矮、几乎与海面平齐,苏景脱掉靴子把脚身入水中:“怕。是你的思忆根。”

何为‘思议根’?人人都有。潜藏于心底最深处的那一点明慧记忆。

灵魅儿因扶乩的强烈执念开灵犀、得智慧。她把自己当成了扶乩仙子,可‘思忆根’是永远明慧的,它记载了事情的真相。即便灵魅儿记忆混乱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是谁,‘思忆根’也会化归一道本能,时时刻刻提醒她:不对!

有人精神受创,以至疯癫或者失忆,将来能否恢复就要看‘思忆根’是否也受了创伤,若思忆根完好,此人迟早能恢复正常;若其也遭损毁,那病者就再没机会了。

就是受着‘本能’影响,灵魅儿害pà

离山之人,所以她回山不久就借口‘外出游历寻找往日形迹’离开了门宗。

“思忆根?应该就是这东西作祟吧,其实我以为,若我一辈子都把自己当扶乩,当会更好。”灵魅儿笑了笑,转回原题:“我怕同门,唯独唯独喜欢你。我本来以为是因为你曾救我的原因,不过待我彻底清醒、晓得我是谁的时候,我才明白:苏景啊,原来你是我今生此世、见过的第一个男子。那天我张开眼睛,看到了人,就是你。我封闭洞天,就是想和你安安静静地说会话,不听她很好,可现在我不想见她。”

不等苏景开口,灵魅儿话锋转开:“我有如意变化之身,我以为自己是扶乩,就变成了扶乩的样子,今次你见到的,才是我的本来面目。你觉得我好kàn

么?”

苏景点头:“好kàn

。”

灵魅儿又笑了,继xù

着之前的话题:“你可知我是什么时候彻底苏醒过来的?上一次你自幽冥返人间,苦斗玄天,离山最后一层大阵‘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发动的时候。”

“那一刻,离山危殆,离山巅察觉危机躁动到几欲疯狂我就是离山巅啊,霎时里识海惊雷动,扶乩、黑石、险恶地、我为何物、我见到的第一个男子所有所有的事情,就那么一下子涌入脑海,我真zhèng

醒来了。扶乩死,我转生;我醒来,世上却再无扶乩了。”又一次,灵魅儿浅浅叹了一口气:“我入主离山巅,发动阵法,一是消耗过巨、另则脑袋乱了套,我喜欢扶乩,不喜欢自己,所以我再入沉迷。直到刚才,洞天内五行齐聚、相生相扶、造化生韵,我再醒来。”

说到这里,灵魅儿站起身来,拉着苏景也一起站起:“我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苏景点头:“你说。”

“久闻大圣玦为洞天福地,盼能去看一看。”灵魅儿的请求很古怪,但她无意解释。

纯净海、纯粹剑意生出的灵魅儿,也勉强能算作半妖之体,可以进入大圣玦洞天。

就算请求古怪,对苏景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可苏景却面露难色:“那里,现在正有件重yào

事情”

第三次,灵魅儿笑了,或许是和出身有关系,这女子的笑容里总有些小小的狡黠意味:“放心便是,我只是看一看,绝不捣乱,更不会坏你重yào

事情。”

要说灵魅儿会捣乱,苏景自己都不信,未在推托、伸手扶住了灵魅儿肩头准bèi

带她过去。

但灵魅儿肩膀一斜、胳膊一扬,把苏景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不容分说:“走吧。”

心念一转,苏景带着灵魅儿,自黑石洞天跨入大圣玦洞天。这处洞天比着黑石要更广阔,其他地方都和平时无异,但洞天的东方、视线尽头,火烧云轰轰流转,云中一道璀璨到无以复加的银色光芒闪烁,淬厉剑意自银光中四射弥漫。这就是苏景说的那件‘重yào

事情’了。

灵魅儿不看其他地方,只望着东方天角,口中喃喃:“真是好kàn

那是屠晚吧。”

苏景微微一惊:“你怎晓得?”

‘重yào

事情’算不得机密,但苏景不曾主动提起,外人没有知晓的道理。

“五行转、生造化。借造化、夺天命。”灵魅儿十二个字说得很用力,随即放松了语气:“莫忘了,五行相生的关键之地是在我的离山巅里,这件事我怎会看不透不过,苏景,还不够的。”

“什么还不够?”苏景追问。

灵魅儿的左手与苏景相握,她的右手却始终攥成了个拳头,此刻右拳摊开,只见一道道金、银颜色气意从她手心流转而去,划过重重光弧,急急飞行东方、没入了天角赤云中。

苏景再一惊:“这是黑石海中所养的剑意!你怎地”

小女孩般的俏皮,灵魅儿冲着苏景吐了下舌头,笑道:“现在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不过无妨,以后只要屠晚入主黑石,离山巅就还是离山巅,相持于星峰,照样能发动千江水月万里云天,放心便是!这些剑意能助屠晚一臂之力,于离山又全无损失,何乐不为!”

若无苏景同意,灵魅儿进不来大圣玦,她来这一趟只为把黑石内的剑意尽数送于云中屠晚,助它行那‘借造化、夺天命’的要紧法术帮屠晚,就是帮苏景了。

正事办完,灵魅儿就不愿再做逗留:“回去吧回去吧,这里妖气太重,我还是喜欢咱家。”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苏景心念再转带着灵魅儿重返黑石洞天。

“另件事对了,不听有喜没?”灵魅儿是女子,逃不脱女子天性,喜滋滋开始瞎打听。

苏景失笑,想问一句‘与你何干’,又觉得未免生硬,就摇了摇头。

灵魅儿皱眉头:“子嗣传承,是为大事,你们须得再努力些。”

这次苏景真笑了:“你知dào

的还真不少。”

“嗯,我离开离山,在世间转了好长时候。”聊得多了,灵魅儿渐渐开心起来,语气欢喜的,话锋再转:“那你有没想过,将来有了儿子叫他什么名字?”

越聊越有‘坊间妇人’意味,不过这事苏景还真的想过,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瞒人,应道:“想叫他苏晴。”

不听为莫耶晴族,且苏景修金乌的,太阳出来自然是晴朗天气,这个名字没太深刻寓意,但却应景,苏景很喜欢。

坊间妇人风范尽显,灵魅儿笑:“苏景苏晴听着好像兄弟俩似的,你不别扭么?”

这事苏景也想过,不过实在喜欢那个‘晴’字,是以摇头:“无所谓的。”

灵魅儿耸肩,扬眉:“反正是你儿子,你说了算,你不觉别扭我也没什么好说。”

苏景受不了了:“咱这聊得都是哪跟哪”

不等他把话说完,灵魅儿忽然收敛了笑容,错步到苏景面前,和他四目相对,声音很轻但语气异常认真:“苏景不行的,你用的办法很好,可是我醒了,所以行不通了多好的事情,功亏一篑太可惜了。”

莫名其妙之言,说话时,她把一枚水晶铃铛塞入了苏景手中,随即松开了他的手,不存只言片语的解释,转身飞去。

并非离开,灵魅儿飞向洞天深处。

苏景却大惊失色!(未完待续……)

小魔鬼以及求月票。

第三更刚刚发布,大家别看漏了。

以前提过,豆子手残,有时候一个小时一千字都保证不了,可我手残了脑子还不老实,昨天那三更里叶非是重头戏,以前叶非都是一带而过,这次终于从正面塑造角色了,这个角色前面酱油党、但后面很重yào

,所以豆子很兴奋

大脑皮层欢呼雀跃,一眼望去三百多个脑细胞摇旗呐喊,欢天喜地中灵感迸发,大纲?一边去!哥们想到更好的写法了,键盘哗哗响,新想法、不理大纲的四多字写下来了。

然后不对劲了,偏了,会丢坑不说,后面也没法往下接了。

改!改不来,越改越烦。

删吧。老老实实按照大纲设计的写,侥幸的是,写得还是很过瘾。不过四千字的无用功,基本是我三个多小时的劳动量。

非周末,白天要工作,不上班的话一般豆子也不怎么码字,看孩子、让老人去歇一歇。所以码字是晚上的事情,写了四千字废稿的下场就是我码了一个通宵。

其实码字就是这样了,大纲做得再怎么详细完整,写到具体章节的时候也总会冒充新的念头。

我也分不清这算是强迫症还是珍惜灵感,每有新念头跳出来,我就会忍不住去写。这种临时起意的念头简直就是小魔鬼,勾着人,不给他写出来,我就没法说的不得劲。

写出来,满yì

的话那没什么可说,会成为让大家看到的正文;不满yì

的话也没什么可说,除魔卫道是我本份,删了丫的。最怕的是又满yì

,可有和故事脉络冲突,这时候就纠结了,第一选择是掉头改大纲;实在影响很大、没法子靠调整大纲来解决的话,最后也还是得删掉。

实话实说,几百万字的故事,码字周期以年为单位,难免会有bug,会有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但这些矛盾的地方只能是疏忽、无意的产物。我容忍不了明知和前文对不上了却还愣往下写这种事,这是个态度问题。

刚说的、废掉的那四千字就属于‘我喜欢,但非得删掉不可’的情况,还挺心疼来着。简单说明一下,大家看到的是令狐冲附体叶非,我一时兴起写出来又删掉的是任我行般叶非。

令狐冲、任我行,俱往矣关键是我在喊我辛苦嘛,我在急急可可地跟大伙说我尽lì

了嘛,因为我又开单章想求月票啊。

连续五天三更,豆子恳求月票,鞠躬感谢!!

豆子惹的祸……(未完待续……)

第八一二章 世界成妖,玄雷轰动

离山巅、剑灵魅飞去地方:静静悬浮洞天深处、刚刚将三尺杀猕诛灭的血色劫云!

她是这洞天的真zhèng

主人,她想去此间何处,根本没人能够阻拦,苏景也不行;

她是这洞天的真zhèng

主人,血色劫云会听她的命令,血云疾驰迎上,随即天劫绽放。灵魅儿竟是要自裁。

苏景仓皇怪叫,想要出手相救可又想不到丝毫办法,那血云中蕴藏的是飞仙劫,若他能有办法当初夭夭也不会死。

且灵魅儿并非置身劫云下,而是直接冲入云中,她引动的、领受的是云内杀劫。

她给自己的劫数,威力远胜夭夭经lì



顷刻暴躁!无能为力!就在苏景怒到发根倒竖之际,血云中忽然传来了灵魅儿的声音,柔柔糯糯、淡淡的江南口音,一如当年她刚醒来、初见苏景时的说话声音:“莫惊急,没事的,这劫云已然受我法度,较之以前稍稍有了些变化,我虽无望升仙,但也不会魂飞魄散,待劫数过后会留下一律游魂沉睡你小心收好,有朝一日你返回中土,再将我送入轮回就是了转一世,投新胎,我就再不是扶乩,我就真的是我了。”

“那枚水晶铃铛里我存了一点东西,闲暇无事时候你打开来看一看对了对了,险些就忘记对你说了,不是有两件事要请你帮忙么,第一件事是去大圣玦洞天;第二件事是请你帮忙想个名字苏晴、苏晴。听惯了也挺好听的。”说到这里她竟然笑了起来,全无陨丧时候的落寞难过,那笑声是真的开心,甚至开心中还藏了些小小的狡黠。

扶乩是正道仙子,本性中正心境沉稳;

她是妖身灵魅儿,天性就带了份调皮

洞天外,大天地,好半晌的垂首静默后苏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来。少见的,他的眸子有些黯淡。

三尸能感受本尊情绪。但事关重大、拈花还是要及时提醒他:“叶非说这世界有个真zhèng

的驭人神仙。就是妖僧金钟的师父。”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从那头三尺小杀猕显身刹那,苏景就晓得它是个什么东西,否则何以手段尽起连丈一都抄在手中,此刻听了拈花提醒苏景没太多反应。只是点点头:“以前也不是没杀过。”

说话时掐诀招手。之前散出体外的诸般飞剑、宝物、尸煞尽数收回。浩荡阴风也受他心意指引、顷刻归于体内。唯独悬浮天际浩瀚火海仍留在了远处。

手诀一变,九霄云上火海猛震,随即惊雷轰鸣、大雨滂沱——阳火之雨!天空火海。化作炽焰暴雨、倾泻人间。

一方明镜依旧高悬天空,四方百姓都还停留原地、或躺拜或发呆,望着镜中异象。

火雨成狂,浇落地面后汇聚成川,继而百川归元,蜿蜒流淌着、仿如一条条火龙似的,自四面八方流向苏景。

但那些金红大川并未归入苏景体内,而是沿他身体蔓延,层层流转着最终汇于他的手心铺展开来无边无际的火焰大海,倾泻下来淹没千里的狂猛大雨,被收拢汇聚时不过一块贯径九寸的圆盘。

金红盘,如有实质,浓浓烈焰尽凝其中半顿饭的功夫,天上地下烈火全部消失,苏景手上多出九寸真火金盘。

终于,苏景昂首,望向一镜天:“你等,信了么?”

五个字,喝问天下!

打出了妖僧的原形,破了妖僧的法术又结果了他的性命,到如今你等可信了我之前所言么:夏离山本为驭人仙,国师金钟是为惑国妖!

胜负已分,真相大白,除却皇帝、浮玉等皇权贵胄,还有几个人会不信苏景之言,归仙喝问当头时,八方百姓面露惶恐,一下子从震惊中醒来,还站着的急忙躺倒在地,已躺倒的又再加力磕头可不等他们礼行过半,镜中夏离山再次开口:

“晚了。”

两字出口,归仙眼中那份沉黯陡然崩碎,换做淬厉杀机、换做无尽狰狞!下一刻,‘啪’一声淬烈锐响自苏景手中‘金红盘’传入苍穹一镜天,再从镜中传遍这世界四面八方、每一角落:金红盘崩碎,化作滚滚红烟直冲于天。

赤烟弥天,再化无边火云,旋即火云崩做十六盏,分向各个方向驰骋而去十六盏火云,就是十六场阳火大雨,它们会倾落何处、会焚烧哪里苏景不理会,由得火云自己去飘、飘得累了自己去化焚城暴雨。

谁生谁死,会不会被火云‘选中’,看你等运气!

一道赤云火云的大法术施展过后,苏景再没了‘应酬’驭人的兴致,对小贼点了点头,后者张口猛吸收了一镜天,此间百姓再见不到归仙行踪,心中只剩浓浓恐惧。

苏景所作所为,皆为驭人行事办法。

行法后苏景转目望向叶非,微一点头,不露敌意但也全无客套之意,随后就不理他了,挥手将不听、相柳、三尸等所有同伴都带入黑石洞天,只剩影子和尚,隐身于外继xù

监视叶非。

回到黑石洞天,众人立kè

就发xiàn

不对劲的地方,两处:一是半空悬浮的仙劫血云缩成了一团、正蠕蠕滚动,内中似是包裹了什么;另则是大家置身的黑色礁石上静静躺着一个‘人’,面目清秀唇角含笑的女子,身周为阳火与阴风两重法度护持着。

不用旁人发问,苏景把如何斩杀了三尺杀猕和‘灵魅儿’有关事情都讲述了一遍,之后指向礁石上的女子:“这就是她了。身魄自毁于劫云,只剩游魂一线,等我回去中土后送她入轮回。”

事情不明不白,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或许接触短暂,但她曾是扶乩,与苏景并肩亡命于南荒,为离山赴难迎抗星天恶战玄天,如今只剩香魂一缕,任谁心中都悲戚抑郁。拈花的性情最是细腻,眼睛红了。

抹了抹眼角。拈花伸手指向半空里蠕动不休的血云:“灵魅儿的劫数已过。劫云为何还在翻腾内中好像包裹了什么。”

“从头说吧,会更顺些。”苏景暂时没去提劫云事情,口中话题转去了之前和妖僧的那一战:“金钟持风法攻来,我身负师母的玉露金风传承。欲以风对风。与他争个短长。”

这是苏景的性子。也是玉露金风的灵性,来自莫耶蓝氏的法术,内中自也蕴藏了蓝家弟子的桀骜狂狷。当国师催起混金邪风的时候,苏景身内玉露金风便已开始躁动了。

混金邪风是金钟妖僧施展的,但这道咒法来自他的‘神仙师尊’,以苏景的修为难以对抗,是以苏景想出了‘五行相生、大家联手’的办法。

此法纯粹是为了打架,苏景并未多想其他,且在他盘算里,不听、参莲子以木扶火,相柳再以水润木,两口子加大弟子再加一个好朋友,这次联手也就算了到头了。不过他没想到屠晚也会出手相助、以金强水;之后屠晚又说动了小贼,厚土撑金来。

待到五行齐聚,循转相生开始,这件事就再非打架那么简单了

当时苏景两眼一翻昏厥过去,浑不知发生何事,待他重新苏醒、再仔细感受身体变化时当即大吃一惊:三重小乾坤内生机凝聚,看不见摸不到的命气生韵充盈满溢于小乾坤内,分明是要开造化、添灵生的样子!

天宗出身,道统传承,未经事时苏景或许想不到;而事情一旦发生,他也能很快领悟其中道理:

无论功法宗派,世上所有修家炼化自身小天地,都是行意专元而成,修家小天地不是真的,是‘玄虚境’,唯独苏景是个异数,他的三重小乾坤内都有真实存zài

的宝物支撑。

是以苏景迥异其他修家,他的小乾坤有真实一面。

再加上他的小乾坤中有红日巡天、东升西落,有时间是以分四季、有方向是以划四隅放眼三千世界,无论那族那宗,无论修为深浅,单以自身天地而论,无人能比得苏景天地更接近大世界。

而比起真zhèng

的大世界,苏景小乾坤的真元要更充足的多,小乾坤几乎不曾孕育过真zhèng

生灵,是以它更纯净纯粹。

修家玄虚、世界真实,本难以共存之事在苏景小乾坤内完美相融。

唯一‘美中不足’的,苏景只修火法,他的小乾坤里五行缺四,唯火独占。其实这算不得什么缺憾,苏景修的就是火,凭着现在的小乾坤,将来做进境修持、温养元神全无问题。

不过若换个角度来看,如果真能凑得五行齐聚、相生循转,以苏景小天地的独特优秀,必会有妖变异象。

当知,五色灵云是在黑石洞天内,可最外一环的阳火灵云并非凝固不动的:五大气窍、三六一大穴和诸多阿是穴都被接连与二十条经络之中,纯净的阳火灵云自外滚滚不断流入黑石洞天,融入五色灵云内,之后再自黑石洞天内涌出,流转于苏景全身,是以一处五行相生,灵火造化八方!

看上去,也不过是苏景的火元围着那几色灵元转了一圈,可实jì

里,阳火的真髓虽未改变,但它真真切切多出了一份造化玄机!三重小乾坤得了这份‘滋养’,生机暴发开来这重变化只有苏景才能感受,不听、相柳等人那时候就在黑石内,却一无所查。

道理颇为玄虚,苏景也无意仔细解释,大概说上几句了事。这时赤目插口问道:“小乾坤生机暴发会是个什么结果?长树林子、生出鱼鸟百兽?变成大千小世界?”

苏景摇摇头:“不会,这份生机是小乾坤的,而非散落于小乾坤各处。”

三尸如何能明白这其中的分别,异口同声:“啥意思?”

“意思就是:小乾坤生机暴发。不会生衍千万生灵,只会让一件‘东西’活过来小乾坤自己!”接口的是小相柳。

三尸齐齐大吃一惊:“世界成妖?”

小相柳笑了,阴测测的青年,阴测测的笑容,一个字回答:“嗯。”

雷动翻眼苦想,赤目低头沉思,拈花直接追问苏景:“屠晚图什么?”

苏景凑五行就是为了打架,后来屠晚主动跑来把五行凑齐了,此事苏景管开头,真zhèng

的‘黑手’却是屠晚。

苏景应了十二个字:“五行转、生造化。借造化、夺天命。”

前六个字自不必说。就是这六个字。让玉露金风力量暴涨,也让三重小乾坤都有了转活的契机;至于后面六个字,才是屠晚的图谋所在:他要抢小乾坤的造化、将其天命夺下给自己!

雷动目光陡然凄厉:“人不能以草充饥,但可以养羊。羊吃草长肥了人再吃羊。烤了炖了涮了都成。”

赤目森森冷笑:“强盗不会做买卖。但可以先让商贩去忙活,等商贩赚了钱再抢了他们,金子银子铜钱都要。”

拈花也想举例子:“我娶不起老婆。但能让别人娶老婆,然后我再去勾搭小”

话没说完就让苏景打断了,三个例子都似是而非,不过也有那么点意思。

屠晚没办法自己受纳生机,但它早早就遁入苏景身体,成为他的第十一魂,除非苏景可以阻挠,否则它可随意入主三重小乾坤,融其造化取其天命。这不能算夺舍或‘谋财害命’,若一切顺利的话,最终的结果就是:屠晚转活,彻底入主一方小乾坤。

但屠晚再转活三百次,不管他是人是鬼还是剑,他曾是苏景的第十一魂,那他与苏景的主从之分就再不会变。由此,小乾坤成了屠晚的,屠晚仍是苏景的。

对苏景全无损失。

苏景三重乾坤,黑石与剑狱成正气天地,大圣玦与金风剑羽成妖邪世界,小金乌黄金屋与苏景本体成骄阳乾坤,屠晚选的是‘妖邪世界’。

“屠晚算计得虽好,但并不顺利,我醒来时候,你们在洞天内可曾听到一声大响?”

不听等人同时点头,那声大响来得惊天动地,让他们印象深刻。苏景继xù

道:“那是屠晚向妖邪乾坤夺天命时引动玄雷之声,道理上讲,一声雷霆过后,屠晚就应该转活了,可他还是剑魂第一次,未能夺下来。”

说完,不等同伴再做追问,苏景取出灵魅儿给他的水晶铃铛,轻轻一摇,叮当两声悦耳声音,铃中透出一道绚丽光芒,射入前方碧海。

碧海如幕,彩光映射下,一个纤细人影显现出来。

很快,人影从模糊变清晰,正是自己投身天劫、放qì

大好性命的灵魅儿。

或许是法术显像之故,灵魅儿的声音异常飘渺,并无半字客套应酬,开门见山:“先说你,离山巅是你的,但我才是离山巅真zhèng

的灵魅儿,我昏迷时、我记忆混乱记不起来自己是谁时,这件洞天宝物对你死心塌地,你尽可使用无妨;可我一旦神智清明,它立kè

会与我灵犀勾连。”

“一宝二主,会让离山巅有些许变化它会变得不听话其实也不能怪它,这就好像阿爹教孩儿读书认字,孩儿学得用功专心,可娘亲来了书房,那娃娃就算不抬头也会不自禁的分心。可就是这一点点‘分心’,会让你的修元流转不畅,这变化来得很轻微,若是你稍稍大意些可能都注意不到。”

“但法术事情,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容不得一点差错的。眼下而论,屠晚第一次夺小乾坤天命失败,就源于此”

五行生转、造化天命,什么玄虚事情都好终归都是发生在苏景身魄之内,一切一切的基础就是苏景的真元行转,离山巅这边有了变化,必然也会对其他气窍、小乾坤有所影响。

灵魅儿的声音不停:“长远来说,影响就更大了,会坏你修行的我永远也不会害你,可对此事我也无能为力。我本就是离山巅的一部分,它的灵犀与我勾连,我斩之不断的,除非:我死。”

“苏景,你当记得,我是为你而死的。”

话说到此,稍顿三息,灵魅儿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为水中倒映,可双眸中那满满的开心得yì

还是再明显不过。她笑颜如花:“吓到了没?不怕不怕。莫担心,我开玩笑的,我不是为你而死。”

又笑了一阵,俏面上笑意收敛。灵魅儿又把话锋一转:“再说说我吧。我是剑灵魅。我开灵智是因扶乩执念,但我的性命是此间纯透水灵气与剑灵意凝结气、意凝结的生灵与骨血生灵不同,灵魅儿若能得大开心。会越笑越年轻,假如我要嫁了你,没准送入洞房时双十年华,待你给我揭盖头时我已经笑成三岁小女娃了,不骗人,是真的;反过来、灵魅儿若悲伤忧郁,会枯萎老去,身死也不稀奇。是以我们不太惧怕伤身,我们最怕伤神。”

“我以为自己是扶乩,我发xiàn

我不是扶乩,旁人想来不过是场误会,一笑而过便好;与我来说,却已深深伤神,救无可救了。你可知,我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神乱志癫,变成个疯子。待我真成了疯子,离山巅会和我一起疯。疯了,就没了真zhèng

的喜怒哀乐,我也会不老不死、连来生都等不到了。到那时你受反噬重伤不算,扶乩死前心愿也会彻底落空。”

“自知自己事,我离疯癫,不过三五年遥远了。本就没时间了,又何必再留恋,不如早些了断此生,游魂和转生事情交给你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正好还能成全了屠晚,事先说好,夺天命只有是三次机会,若他还夺不下来那可不是我的毛病了,是他自己笨蛋。”

“你得给我安排好了,先不急做人,第一世变只蝴蝶;第二世做只小猫;第三世当粉莲花儿;第四世再开始做人,大富之家、貌若天仙、资质卓绝、出生时当有惊天异象惊天异象要不好弄你就选个大雷大闪的日子口。”

越说她就越是开心,已然眉飞色舞,但也是此刻、她最最开心的刹那,一切戛然而止,水晶铃中透出的光彩消失,海面重归碧蓝。

又过片刻,那枚水晶铃突然又旋起层层光华,如此强烈以至整座洞天都被它映得流光溢彩,大海之中也奇光冲腾呼应,就在众人被耀花了眼睛的时候,扶乩仙子破空而来,足尖于礁石上轻轻一点,身形如电投身跃向大海,口中一字敕令:“腾!”

喝声落,来者身体陡然‘散’开了,一个人化作千百蝴蝶、千百蝴蝶再化七彩神光,彻底融入那重重迷乱且绚丽的大海奇光、扶乩、蝴蝶所有一切仍是铃铛中的幻象。

这重景色见过的人不多,但苏景记得清楚:斗玄天、灵魅儿醒来,飞身如洞天发动‘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大阵时的情形。

灵魅儿讲明了一切,最后用她今生里最最威风、也是最最漂亮的一幕,做了故事的结尾。

不听与苏景对望了一眼,或许心底感慨有所不同,但目中唏嘘一般无二。

静默了一阵,小相柳开口了,凶兽本性冷漠,对生生死死的事情,他更看得开,话归原题:“屠晚夺你妖邪小乾坤,另两重小乾坤又如何,你就容它们妖化?”

见气氛有些压抑,雷动故yì

打断接口,同样问苏景:“小乾坤要真化妖了,得管你喊爹吧?”

苏景一笑摇头:“说破了天,它们也是我的小乾坤,我没办法让它们转活化妖,但生机入乾坤,只凭我一个念头就能撤散生机,让他们化不成妖。不过事情事情另有变化,先说骄阳乾坤,内中我的金乌小元神与骨金乌夺了阳三郎的法身,有魂有身有骨本本就是半活之体,生机来了于它是大好滋补,没客气就都吸敛入身了;再说此间那里、也有个‘谋夺天命’的。”说着,苏景伸手指向始终蠕动不休的仙劫血云。

正待仔细解释,突然间一声惊雷轰动乾坤,震得天地乱晃,众人立足不稳东倒西歪苏景刚还讲过这雷声,众人都清楚得很:夺天命时引动玄雷之声!——

6000字大章节,今天的更新就这些了,暂时恢复每天六千字的节奏,大家容我缓一缓紧,过几天会继xù

加更。

以前就说过,不再断更只是最低保证,多更多爆fā

才是咱追求的。

从三月份,我会努力让升邪的更新上一个档次。

上档次!高大上的上~~~(未完待续……)

第八一三章 长命金锁,血发黑袍

玄雷天音,乾坤轰动。

就在玄雷动声一瞬,悬浮在半空中、那团已经蠕动良久的血色劫云突然躁动起来:云团先是猛烈炸开,诺大一片云尽化茫茫血雾,弥漫整座洞天。

旋即呜呜风响贯彻八方,黑石洞天的苍穹自东向西,蓦然裂开一道狰狞裂缝,层层金红光芒自‘天外’投射入洞天,天外光芒的颜色辉煌壮丽,可这光芒的气势却阴冷残暴!

苏景身边同伴惊讶则已,但全不担心,除了方画虎兄妹外,所有人都能辨出‘天外光’来自何处——天乌剑狱。

三重小乾坤中,黑石洞天为一重煞地,天乌剑狱则是一重罡天,正正对应为整齐小天地,如今这重天地上勾下连,结化完成乾坤。

与前次不同,玄雷非一声,轰轰巨震不绝于耳;天地勾连,离山巅内大海绽放旖旎光彩、天乌剑狱映射火色如炽;血色劫云所化浓浓血雾弥漫于天海之间!

三息过后,血雾又复旋转开来,化作一道猩红飓风,如龙。

飓尾落于离山巅大海之内,飓首穿透洞天苍穹,直直扎入天乌剑狱中去。血色飓龙急急旋转,贯穿‘乾坤’。

再三息,玄雷失声,彩光退散,天乌剑狱气息消失不见,黑石洞天苍穹裂隙也告愈合,狂猛飓风又重归劫云之形、再不稍动就那么一下子,所有异象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寂静。

众人目光望向苏景,苏景不急着解释。纵身而起飞向空中劫云。三尸好奇心重,各自踏起小棺材跟在了本尊身后。

四个人直接飞入劫云内,三尸战战兢兢,明知劫云不会打自己,但这云彩太过凶险、动辄杀人,他们三个还是忍不住害pà



苏景不管身后三个缩背藏头彷如做贼的矮子,一直来到云心深处站住了脚步。

四个人排成排,前面第一人突然站在,后面三个人都未留意,险险就撞到了一起。雷动大是不悦:“我说苏锵锵。你停步时倒是招呼一这是什么东西!”

雷动惊呼,赤目也满面诧异:“小小娃娃?哪来的?”

拈花倒吸凉气,再接口:“好像苏景,见鬼了么!”

血色云心内。一道小小白云彷如玉台。其上正躺着个小小婴儿。刚出生不久的模样,正闭目沉睡。

襁褓娃娃,居然穿戴整齐。一身黑色的小袍子穿在身上正正好好,脚上蹬着双青色布靴。

细看婴孩五官眉眼、甚至熟睡时小脸上带出的那份笑意,都与苏景一模一样。唯独,婴孩的头发殷红如血!

苏景伸手,将娃娃抱在怀中,与三尸一起返回礁石。

见夫君上天转了一圈,带回来一个跟他长得分毫不差、一看就是他儿子的小家伙,不听没办法不惊诧,小妖女面色古怪:“这是”

“她与赴难时,以灵魅体内精魄、混以劫云元法精华,结做命晶一枚。再借‘五行相生’的契机,命晶谋夺小乾坤天命,由此得生命,得此婴。”苏景的解释不算明白,但也足够众人听懂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皆尽望向礁石上的灵魅儿游魂。

法术过程复杂异常,且这道法术需得诸多契机,比如洞天内有错认天地的劫云、小乾坤里生机充盈世界成妖在即、灵魅儿能够让洞天彻底听令等等等等,即便苏景大概知晓怎么回事,一时间也没办法解说明白。不过再清楚不过的——灵魅儿决意转世投胎,但她得了屠晚的启发,赴死时候给苏景留了个‘儿子’。

小娃睡得香甜,全无醒来之意。

拈花不知怎么就那么开心,除了高兴、还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娃,踩着棺材漂浮三尺,小心翼翼伸手去从苏景怀中抱过娃娃。矮子正想要说话,不料婴孩怀中丁丁轻响传来,一块小小的金锁自娃娃的袍襟中斜落。

金锁精致,刻鲤绘蝠,背面四个字为篆‘长命平安’,正面则是工工整整的楷,两个方正字:苏晴。

拈花咧嘴笑:“这孩子叫苏晴。”之后抬眼望苏景:“这名字,听着跟你兄弟似的。”

灵魅儿求苏景帮忙的第二件事:想个名字。

给那即将‘谋夺天命’诞生于离山巅的孩儿想个名字。

小不听这边,俏面上神情可就愈发古怪了——将来孩儿叫什么名字,此事两人在寝宫数豆子之余常常会聊起,她是知dào

‘苏晴’这个名字的,没成想被灵魅儿‘捷足先登’了。

此刻再去看礁石上被风火相护、安详沉眠的灵魅儿游魂,熟睡中她唇角的笑纹中,怎么看怎么有一点小小的得yì



灵魅儿,天性调皮。

不听神情古怪,啼笑皆非,但又怎会有丝毫怨懑。灵魅儿不因苏景而生,但她赴死的缘由无论再怎么‘理直气壮’,总也和苏景有些牵扯的。她把‘苏晴’的名字抢去了抢了就抢了吧,反正也不是外人。

红发苏晴是因灵魅儿而生,这一重相论,他她算是灵魅儿的孩儿,可这孩子真zhèng

的身份是苏景‘正气乾坤’的掌界仙灵,将来待他苏醒,他只会拜认苏景为尊、与苏景与小乾坤同命相依,与灵魅儿再不存半点关系。

小小一个娃娃,三个矮子轮流来抱,抱了一轮又一轮,雷动也笑得合不拢嘴,不过‘三大宗师’之首,除非开饭否则何时也不会忘了正事,问苏景:“这孩子对的修行会有何影响?他夺了小乾坤的天命,成你一重小乾坤的主人,剑狱、离山巅以后你还用得么?”

“小乾坤成了苏晴的,但苏晴是我的。是以小乾坤还是我的,修行、炼器、黑石洞天收转阳火精元、天乌黑狱纵剑杀敌所有这些事情都和原来一样。”

“苏晴与这重乾坤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若我修为精进,小乾坤会越发强dà

,他也力量更大;反过来一样,苏晴虽与我同命共生,但他醒来后,自己也是活的,可单独修持,他若修liàn

得更强。小乾坤会更茁壮。我的修持也会得益。”

且与灵魅儿与离山巅灵犀相连、会影响苏景修行的情形不同,早在苏景收服黑石之前灵魅儿就已是洞天真灵,红发苏晴则是‘后来者’,他会与离山巅、天乌狱灵犀相牵。不过这份联系本就是苏景给他的。是以不会对苏景行法、修liàn

有丝毫影响。

绕口令似的一段话。意思倒是简单明白,听起来不费劲。待三尸点头后,苏景继xù

道:“如果非要说影响。也是有的:苏晴诞生,正气乾坤被真灵入主,就再没机会生衍元神了但无妨,我虽有三重天地,可几乎没可能养成三道元神。”

为何养不出?苏景的情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帛绢上金乌正法神奇,不过当初研创此神奇法门的前辈也没想到后世里、自家门下会多出了这样一个怪物。

养一枚元神的办法记载得清清楚楚,三天地生出三元神的法门又上哪里去寻。

此事乍一想没什么,一个乾坤一个乾坤的温养、生神就是。而实jì

里修行道路,越往高处就越艰险难行,就以苏景自己的经lì

,他能结成功结宝瓶、炼化三重乾坤,其中就靠了莫大机缘,如果他未下幽冥或者未能遇到阳三郎,单靠帛绢功法修行,永远只能止步于第七境了。

宝瓶尚且如此,如意胎又当如何?谁能说三界生三神就不再需yào

特殊契机,谁又敢说三道元神彼此间不会冲突吞噬。

若没有这次‘谋夺天命’,苏景就只能硬着头皮前行,可帛绢上的记载已然连‘宝瓶’修行都难指点完整,元神境界对苏景而言,说是‘九死一生’也不算夸张。

是以眼前这样的情形,对苏景只有好处:

苏晴、屠晚各自夺走一重天地,苏景就只剩骄阳乾坤,这让他的修行‘重归正轨’,苏景留下的是他的‘正天地、主乾坤’,将来温养元神足够了。而修行道理上,两道小乾坤易主;具体修liàn

上,它们都还是苏景的

解释中提到了屠晚,三尸急忙又问:“屠晚那边怎么样了?”

“还剩一次机会。”苏景应道。

谋夺天命,三次机会,第二声玄雷轰动时候,离山巅、大圣玦中两处同时‘夺天命’,苏晴成功得命,屠晚却又次失败。会如此当然不是屠晚弱于苏晴,只因大法术不仅需yào

实力,还掺杂了天机气运,剑魂运气稍差,第二次也未能成功,此刻正在大圣玦内重新蓄势,为最后一次机会做准bèi



红发苏景又落到了不听怀里,这婴孩长得与苏景全无两样,爱屋及乌,不听抱过他两息后就再不撒手了。

拈花找小妖女要了几次都没能要过来,无奈转开话题,伸手指着苏晴一头红发,问苏景:“为何他头发血淋淋的颜色?”

苏景回答细致,解说全套:“黑衣衫是剑狱气意凝结,青蓝靴是离山巅气意缩成,他一头血发来自血色劫云他的身魄倒有一小半来自血云,是以云中劫数威力,尽入他满头红发。”

说着,苏景伸手一指半空红云,微笑:“现在那道劫云只是空架子了。”

“没用了啊,”雷动点点头,随口向下说道:“哪还留着它作甚,看着怪碍眼”话没说完大天尊就反应过来,嘴里‘咕噜’一声怪笑。

空架子就没用了?

空架子也能吓唬人,苏景那舍得驱散它。

苏景也笑了,小娃未苏醒、屠晚正蓄势,‘里面’暂时没了事情,可外面还有个凶狠人物没走,该去见见他了。

大天地,垂头不语良久的苏景总算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叶非,和气微笑:“你还没走啊。”(未完待续……)

第八一四章 无处容身,非反不可

叶非端坐地面,一柄剑横置膝头。重伤、力战让他面色晦暗,但他双眼已经恢复平静,声音冷漠:“我想走,你让么?”

“莫名其妙,”苏景摇头:“从我杀驭人、斩妖僧,这好半晌里可能拦阻过你,我不让你走这话从何说起。”

叶非面上无甚表情:“六耳不知你的底细,但中土人间,谁不知小师叔麾下能人众多。你未出手,想必是派下了厉害人物来监视。要能真容我轻松来去,要么你真入山穷水尽境地,要么你就不是苏景。”

叶非他心智了得、看事情明白得很,苏景斗国师,明显还有余力,既有余力又岂能让叶非随随便便离开。

因修为沦丧,他察觉不到影子和尚隐匿附近,不过叶非能猜到。贸然离开必会惹出‘厉害人物’,与其如此还不如留下来,休养回复些力qì

,待到真翻脸的时候,他也未必没有再战之力。

话说完,不见苏景有什么反应,叶非面上冷笑浮现:“一代真传叶非、欺师灭祖之罪。离山六十甲子,真传弟子中只有三人悖逆师门,你、尘霄生和我,可惜啊,你们两个都是假的,我才是真的、真悖逆。以离山传人愚忠,就算你无暇兼顾两边战局,也只会弃妖僧驭人不理,专门来与我拼命。你去杀妖僧,自是有人留下准bèi

对付叶某了。”

这句话算是个‘理证’,但也是‘显摆’。显摆自己身份重yào

,于离山弟子眼中,他这个叛徒比着驭人国师要更重yào

得多。三尸对他点评准确,叶非就是这样的性子,做人做鬼做什么都好,都得要做最重yào

的那个。

不料话说完,苏景神情依旧全无变化,似笑非笑望着他,一言不发。

叶非沉面、凝目与之对望,开始时候目光还笃定。可对望时间久了。他眼眸深处渐渐升起了一丝疑惑看那小子神情,莫非猜错了根本没留下人来对付自己?刚才真的想走就能走?

忽然,苏景笑了:“随你怎么想吧。既然留下来,不如聊上几句。有些事情我可还没能想明白。盼你能指点迷津。”

不等叶非点头或者拒绝。苏景已然继xù

向下说道:“你初到时,前前后后和我聊过许多”

叶非微微一笑,满带傲意。说过什么不要紧,重yào

的是那一战里他的剑术发挥淋漓尽致!仅以最浅薄的护身真元、拖着伤残之身,就靠手中剑破去墨十一的邪风,险险就斩杀其一,端的精妙剑法!

更要紧的,中土剑道素有‘剑出离山’之名,如今他这个叛徒的剑法足以折煞正宗、同辈弟子,这让叶非心中满满骄傲。

“可惜那时候我入定了,”苏景的话没说完,继xù

道:“你对我说过什么,有何要紧事情?”说到这里苏景撤去了杀猕画皮,换回平时模样。

“入定了?”叶非愕然。

“是,正赶上五行生转,乾坤成妖,我须得集中心念把持元修。”昏迷变入定,小师叔最好面子。

只凭‘五行生转、乾坤成妖’八个字,就足以让叶非信了苏景之言,无可遮掩的、叶非目中失望流露。

苏景练了什么功叶非不在乎,苏景是昏迷还是入定叶非不关心唯一要紧的是,这小子那时候不知身外事情,竟没能看到自己的惊仙剑术!

叶非的声音里全无语气:“斗战之中百无聊赖,随便找人聊聊天罢了,无关紧要。”

“哦。”苏景一点也不追究,就此换了问题:“适才我对付国师,你匆匆赶来,不惜以残躯入战,却先帮我再帮他,是何道理?”

本就是古怪行止,自然会惹来对方发问,叶非却蔑然冷笑,仿佛苏景的问题无聊到极点:“待你知晓我究竟是什么人,再来问这无趣之问吧。”

“你是何人?”苏景轻松:“糖人。货真价实的糖人。”

怪话一句。

叶非轻轻眯了下眼睛,又一次直直盯住对方双眼,似是想看穿苏景现下的‘糖人’之说,究竟是无意之言还是另有所指。

苏景双眼干净清澈,什么都看不出来。苏景眨眨眼,不和叶非大眼瞪小眼:“你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关键是你怎么看六耳杀猕,怎么看我中土之人。”

叶非想也不想直接应道:“前者猪猡、后者豺狗,如此而已。”

这次苏景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无奈、摊手:“无论怎么说,你也是‘驭人、汉人’所生,不必‘猪猡豺狗’的这么怨毒吧。”

或许是修为不再所以让心境少了平时的沉稳,叶非闻言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怎知dào

?!”

“夭夭。”苏景并不隐瞒,点出关键本地天劫对外域来人并不理会,小相柳是为一例,可同样来自中土的夭夭才到天治之年即遭天劫追杀,这其中的差别究竟在于何处?苏景曾做仔细琢磨,前后罗列几种可能,其中让他觉得最‘妥帖’的可能是:新天治不问内外,只看族种。

中土第五园土著来这里,新天治没见过,不理会;但中土的杀猕若来此间,新天治识得他是驭人,不理他‘户籍’如何,既认识你便照打无误。

不论相柳是人是妖,他都是纯正的‘中土世界’血统,新天治不认识,所以不打;夭夭或许有此间六族的血统在身,新天治识得她,时候一到必杀无赦

若真如此,夭夭的‘本地血统’从何而来?这座世界被牢牢封闭,内中六大智族只有一族存于中土。

不过苏景不觉得夭夭是纯正驭人,就算缝目割耳挫牙,她渡劫时候也必会显露本形,苏景看她从生到死,不可能会被瞒过。归根结底?è藏膊皇钦鎧hèng

的杀猕,但与中土杀猕有着莫大关联、血脉之亲。

哪还能是什么?杂末糖人吧!只是夭夭的父母一方不是丁古刽番,而是中土汉人。

凡间小捕快、离山掌刑长老、幽冥一品判官,耳濡目染总会学到些破案的法门,若线索扑朔难做推论时不妨先将‘结果’假设出来,再做逆推,若这个过程都能与线索扣合、全然能够说得通,那多半就是真相了。

即便推断错误,拿来诈一诈叶非也无妨的。

果然,叶非面露惊诧,算是坐实了苏景心中猜测。

一吸、一呼,叶非的面色回复了平静,又恢复了冷漠且无所谓的样子:“凭你这份心思,难怪陆崖九会引你入离山了。”

苏景不理会这等无味言辞,自挎囊中摸出了骨石香囊,对叶非晃了晃:“这东西对你们不管用啊。”

驭界里六耳杀猕无需潜藏行踪,骨石香没了用处苏景就将其收起,但还在中土的时候,香囊一直被苏景挂在身外,遇到叶非也从未见他尖笑过。

“也不是全无用处,骨石香的味道,中土人闻不到,六耳猪猡一嗅便忍不住尖笑,我们这些人来闻则奇臭无比。你闻嗅恶臭会笑么?不笑,便不是杀猕。”看着香囊,叶非语气厌恶。

“很臭么?”苏景特意把香囊挂在了腰畔:“那你行刺六师叔,欺师灭祖、反叛离山,是受杀猕指使?”

话音未落,叶非突兀大笑出声:“六耳猪猡?指使我?他们也配!此间杂末何等卑贱,你见识过了,但在中土世界,糖人遭遇比着此间还要更可怕晚辈!中土糖人,若父汉母驭,生出儿郎个个身带残疾丑陋无比;若父驭母汉,孩儿精致漂亮。不管丑陋或漂亮,身体上都毫无破绽、只显汉家血统,且体魄大都不凡,适合修liàn

。”

“就是因我等身骨出色,所以才更有滋补奇效每头糖人娃娃自出生起,就会被驭人活炼,受足煎熬,待到炼满两千一百二十一天之期,鲜血入药成补丹、骨肉上桌烹美味!我命大,五岁时候得了天赐良机,刺杀驭父逃出魔窟,你以为,我还会为驭人做事么?”

大笑欢愉,好像是嘲笑苏景无知,偏偏叶非口中所说的是可怕悲惨的经lì

,这让他的笑声平添诡异。

苏景摇摇头,又问:“逃出魔爪后又得造化,被六祖选中列入门墙?后被六祖看出你‘混血’真身,所以抢先动手欺师灭祖?”

“已经说过了,我们的身体全无破绽,离山九子虽强但未飞升前终归还是凡间之人,岂能看穿万事?自始至终他也不晓得我为何要杀他能得修行,有望飞仙,我本心怀感激,奈何,叶非糖人,天地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处,非反不可!”

“越说我可越不明白了。”苏景微皱眉:“你若别无野心,就算隐瞒身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为何不安心修行下去,离山是什么样的门宗你又不是不晓得”

“离山是什么样的门宗?就算诸星峰与天平齐,还不是俗世里的门宗。”不等苏景说完,叶非就开口打断:“我宰杀驭父时,那厮一边哀号一边对我狞笑,反反复复一句话或疼或狠或哀或恨或笑,各式语气地一句话:你以为,这世间还有你容身之处么?!”(未完待续……)

第八一五章 妥当办法,斩草除根

叶非的神情平复,不见喜怒,唯独目光深处、一缕怨毒:“起初,我没把这这句话放在心上,但修行精进、眼见开阔,就越来越觉得那厮临死之言有道理啊!‘旧人’与‘新人’勾心斗角,我这半新不旧之人谁把我当人呢?”

中土世界的糖人几乎没有长大的机会,未脱童年就会被驭人亲长炼药生食。他们的地位,在驭人那边就不必说了,但如果他们都能长大呢?若公开自己的半驭半汉身份呢?半个杀猕,在中土人眼中怕是和六耳也没太区别。

无需苏景追问,叶非径自向下说去:“到后来,借一个闲谈的机会,我问我那汉人师父商照六:若驭人与中土人结合生子,这些后代该如何处置?你猜他怎么回答?他应道:最妥当办法,莫过斩草除根。哈,答得好!”

离山九子,心性各异,最喜争战、好勇斗狠的非九祖陆崖莫属,但论起心性狠辣,九兄弟中六祖为甚。‘千江水月万里云天’中,商照六封存的法术是金戈铁马,因他本为骁勇猛将,自战场杀伐中开悟入道。是以他处事作风,多有悍将之风,虽人在正道,但他的杀性深如海杀心重如山。

就因为这重杀心,大祖常会与六祖讲道,时时以作提醒,奈何一人一道,六祖以为若心中无杀意,他的修持也不会有如此成就可惜到头来,杀心还是坏了他的道心。未能冲过飞仙劫这最后一关。

但非说不可的,杀心与分辨是非是两回事,六祖生平从未行差踏错半步,降妖除魔无数,造福四方百姓,恶人与他剑下难得全尸、连魂魄都会被打灭,却从未有过良善无辜枉死在他手中。其实当日六祖回应叶非问题时,只当是师徒间的闲聊说话,他不知叶非就是‘混种’、更不会晓得对方是存了怎样心思。

既然闲聊,何必那么认真。‘妥当办法、斩草除根’是悍将出身的六祖本意。可真要遇到此类事情,以商照六为人,还是会审度善恶,看其是否无辜再做决断六祖当是随口说闲话。叶非却牢记在心。当时笑着点头。三年后趁师父行功到要紧时候,突然拔剑行刺!

幼时残酷记忆;驭父终言阴影;师父无心之言而最最重yào

的,是叶非自己心中的戾气!他有一半驭人血统。即便不显于身魄,心根处也会有一道凶残戾气,随他修行越深这天生的力戾气就越浓越重,最后终于化作心魔,行刺师尊反出离山。

叛逃离山后,叶非遭八祖追杀。

外人只道陆老九才是离山九子中最厉害的那个,殊不知老八的本领比着老九还要强上一大截,有他出手叶非岂有活路,但事情另有波折,到最后叶非非但未死,反还得了机缘,修得一身厉害本领,不过这一节叶非没去细说,一带而过。

之后叶非隐匿行踪,他猎杀六耳驭人,对中土土著也生杀随心,不过他也救人只救一种人:同类,糖人。他身边手下,夭夭也好肖斗斗也罢,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身份:半驭半汉。

得他所救,为他效忠,且中土糖人都有不错的根骨,得叶非传授修行法度,渐渐成就一番势力。

“杀猕、汉人,猪猡豺狗,我辈虽得生于这两族,却以其为耻,是以我干脆再立一族:占!凡与我同身同血同命之人,皆为‘占人’。”说到这里,叶非收声了。

对叶非一带而过之事,苏景是非要追问不可的:“我师尊追杀于你,其中究竟发生何事,让你得以活命。”

提起陆角八,叶非的神情稍有复杂,发自本心的恐惧与心性桀骜而来、‘强撑的蔑视’混在了一起,摇头:“就值这么多了,另外我会再饶你不死一次。”

苏景被他说糊涂了:“什么就值这么多了?”

“夭夭玉简我已解读,据她说,天劫来时你曾试过相救。”叶非神情黯然,并不掩饰失去同伴、同族的悲伤:“叶非此生,无爹娘无师父无朋友无兄弟,唯一能算得亲近的,就只有身边几个手下不管你那时知不知dào

夭夭真zhèng

身份,你试过救她我就领情,之前答你所问,以后饶你一次活命,就这些了。”

叶非只说‘回报’,但不道谢。

“不用谢。怎么说也是从中土来到。夭夭姑娘殒身前,还在为你带惊受怕。”苏景浅浅叹口气:“夭夭应劫时我就在她身边,应她所求我给她讲了新天治之事,之后、死前刹那,她面色惊恐她不知你是否也来了此间,若真来了你也会引动天劫,她怕的应该就是这件事了你渡劫,为何还能活着?”

借夭夭死前情形,苏景自然引出一个关心问题,叶非的剑法确实‘骇人听闻’,但见识过血云天劫的威力,苏景绝不像相信对方就靠着剑法渡劫。

“我以剑法渡劫,撑过了,就活了。”叶非张口就说。

苏景气笑了,知dào

他吹出一张牛皮遮天,可实情叶非不说苏景先在也没办法:“恭喜,为何你未飞仙去。”

叶非抬眼望天,冷冷道:“我还不想飞仙去,就留下来了。”

不止遮天,牛皮已然拱破天了,这事没法再往下聊了,苏景换了话题,老问题重拾:“赶来这里,先去对付驭人,又想阻我是杀灭妖僧,究竟是何道理?”这个时候,大地微微震颤,轰轰闷响自西北方传来,循声远眺:一座琉璃浇筑的璀璨大城这个贴地急行,于天光映照下,城池泛起斑斓颜色,煞是好kàn



霖铃城。

与国师鏖战时苏景打发了性子,带着大风扫荡秋境,城池被他丢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对细鬼藏身城内算是看家。霖铃城是苏景以阳火炼化的,虽谈不上化凡为奇,但领受苏景心意、自行飞驰赶来于主人汇合还是没问题的,以前苏景着昆仑力士抗城主要是为了排场。

不多时城池来到附近,苏景向城中一指,招呼叶非:“进去坐坐?”

对这份假惺惺的客套,叶非摇头拒绝,不过苏景的问题他痛快作答,因之前曾有言在先‘待你知dào

我是什么人,再来问这无趣之问’:“于我心中,最想做的事情,驭人尽灭、中土人死光。于我眼中,最漂亮有趣的景色莫过,驭人与中土人相拼相杀。你的心思、本领都不错,就这么被妖僧、墨十一给杀了未免可惜,我还想看你在这里多掀几场腥风血雨。”

“可是事情反过来,那个妖僧被你给杀了,我也一样觉得不痛快,他有些轻敌了不是说他没把你当回事,是他以为自己足够重视,结果还是小看了你,你可是中土世界佑世真君。我以为妖僧死得有些不值,最好是他能活着回去,重新做过准bèi

功夫,再来和你大战一场那样才好kàn

。”叶非笑了起来,发自心底的欢愉。

“就为此事?”苏景略显诧异。

叶非说的简单,但双方凶狠斗法他一脚参与进来,身上修为剩不到半成,就算剑法出众,未免也太凶险了,如今虽未死在当堂,可被苏景留在了原地,进退两难,这就是他的下场。

“我这人贪心,为了小小一点快活都不惜命。”叶非呵呵一笑:“其实在中土,我的打算也差不多,开离山封禁,放驭人入界,你们两家去拼杀吧不过这件事有个让人烦恼的地方:若离山人强马壮,我想破封印难上加难;若离山凋零残弱,放驭人进来战事就会一面倒,无趣得很,毕竟离山也是我的出身门宗,它被人杀得全无还手之力我也没面子不是。麻烦啊想来想去,还是得自己强一些才能有机会,‘进离山、少伤人、破封印’的机会。这不,最近开始精修剑法了么。”

叶非的声音越来越轻松:“六十年前星天劫数和紧跟着来的玄天田上,离山和整座修行世界都元气大伤,于开封印是个好机会,我本来懒得再等,一面倒就一面倒吧,先放猪猡进来再说不料那场劫数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原来还有人想要毁灭中土,这可让我又不痛快了,就放过了那次机会不是说我就不做自己的事情了,是那个引动天星劫数的人恶心我了。他不是要摧毁中土么,我就让中土修家好好休养一阵,也去恶心恶心他,一百年吧。一百年后他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设法开那封印,放驭人入中土。”

心中魔障深种之人,行事全无法以常理而论。

轻松笑容里,他站起身来,长剑握于手中:“今天话说得够多了,烦了,动手吧。”

苏景起身、转身,迈步就往城中走,大大一个后背留给了叶非,全无防备之意,更不见和他斗法争胜的打算,晾他。

叶非皱了下眉头,语气里有些古怪:“我说打一架,你就这么走了?”

苏景不应声,不回头,就举起手对他招了招,再见。

叶非的语气有些无奈了:“我说,你能不能不把我说的话当放屁?”(未完待续……)

第八一六章 皂袍蜡目,红顶老祖

叶非这句话说得有趣,苏景笑了,头也不回地应道:“开始聊的时候就跟你说了,没打算留你。你说烦了?我听你吹牛早都听烦了,既然都烦了,一拍两散,一路平安吧。”说着话走进霖铃城中去了。

隐遁暗中的影子和尚得了苏景心识传讯:他若不造次就放他离去。

叶非现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看着苏景头也不回地入城、再过片刻昆仑力士显身扛起城池大步离开,都没人再来招呼自己一声

“真的放了叶非?”洞天内,三尸大是不解,六只眼睛都努力瞪大,望苏景:“总得有个缘由吧?”

“这是驭界,又非中土。”苏景应道。

就是这么个简单缘由:此间为驭界。

六耳、中土人,叶非两个都恨,但这仇恨根源还是来自杀猕对‘糖人’的残害,两仇相较他更恨六耳,这一重绝不会。

那、此间就是驭人世界,他对驭人的祸害又怎会轻得了。

若叶非是头毒兽,苏景以为,把他放出于驭界四处为祸,比着现在就擒杀了他更有趣,至于自己会不会也受其害不是不担心,但‘担心’未能敌过‘有趣’,这是苏景的狂傲。

他狂,他知dào

可能做傻事,可他乐意。

这份狂狷来自大圣玦、屠晚剑、金乌阳火、玉露金风又或者本就是他的天性?苏景自己也不知dào



再就是这份狂傲是不是也要算做一份心魔?苏景没想过这件事。

对苏景的解释,三尸嗤鼻不屑。但没再追问或者埋怨,拈花手指不听怀中血发苏晴:“我儿子怎么回事?”

出身而论,勉勉强强苏晴能算做苏景的儿子,苏景的儿子就是三尸的儿子,拈花神君当爹很是欢喜。

苏晴没事,只是不醒,从他夺天命后就一直沉睡香甜,全无要醒来的意思。

任谁也不曾经lì

过这‘乾坤儿子’这种离奇事情,没人能解释原因,苏景暂时没说话。自不听手中接过苏晴。一道真元注入其身,以帛绢的秘法对小娃做仔细查探

叶非皱着眉头,直到霖铃城消失于良久,确定苏景是真走了。他才叹了口气。满心满腹的不痛快。苏景盼着他能祸害驭人。他又何尝不想看‘猪狗相争’,双方存了差不多的心思,这一仗自然也就打不来。可叶非还是别扭——若自己修为在身,当是他高高在上,放过苏景,结果变成了人家放了自己。

自己被人家放了,不痛快。

顺便,叶非也就更怀念自己的那盆水了。探查修罗涧,适逢两界‘小路’怪力绽放,叶非被摄入驭界刹那曾回头看得清楚:端盆的肖斗斗被隔绝在外,虽然肖斗斗奋力想要追随主人,可惜这事他做不得主。

那盆水啊,叶非几千年的修持都在其中!

所幸,肖斗斗的本领和忠心,叶非放心得很,肖斗斗必会妥帖护好那盆水的,只要回到中土就能恢复修为。

可是中土又该怎么回去。

如果中土之人摧毁封印,两座世界就此通联、来去自如;但若中土那边封印不动,驭界这边根本连‘路’都看不进,又谈什么过去安心等着吧。忍不住的,叶非又一次叹气,随即他觉得今天的叹气实在多了些。

深吸一口气,静默片刻,再抬头时叶非眼中疲惫、无奈一扫而空!重伤没变、法力不再,他的眼睛‘活了’,那是昂扬生气与开心趣味:此间遍地猪猡,恰好手中有剑!

荡剑、切风、叶非动身,身形飘飘如烟,向着驭人重境深处行去,不过他选则的方向与霖铃城并不相同。

八十里后,叶非又开始琢磨起马匹、鹰驾的事情了,靠长剑摇摆引荡流风前行,前进之势再如何轻松写意,到底也还得费一份动剑的力qì

,叶非累得慌,偏偏这方圆数百里地方先被飓风扫荡又遭烈火焚烧,莫说马匹了,就是蚂蚁也不剩一只。万幸,苏景的阳火颇有独到之处,地面被他烧后变得光彩盈盈,挺好kàn

的,算是少见的风景,左右观览能得一重眼福,打法了赶路无聊正在胡思乱想之中,叶非忽然停住了脚步。

警兆。

并非护身灵识发xiàn

了什么,这份警惕来自心底,自从反出离山后受高人追杀、千多年徘回凶险荒野时养成的本能。

四野平静,一切安泰,什么都没变,唯独空气给叶非的感觉变了。

在叶非闻来,危险是有味道的,微微地辣呛。

在弄清楚心底警兆究竟从何而来前,叶非不会再冒进半步,他的呼吸放缓了、站姿轻松了,可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突然间连串剑鸣,二百剑汇聚一道银链,自叶非袖中流转而出。

叶非动剑。

叶非瞪目,不怒、但惊。不是他要出剑,依旧是来自本能的反应:细品之中、空气里那份危险气意突然变成了一根针,直直扎进了他的脑海深处,佩剑立kè

躁动、纵袖而出!

旋即六个身影,浮现于正前方、地平线,百里外。

杀猕,但不同于黄胄金甲、僧侣黑袈、兵卒青甲这些驭人打扮,六个人戴红帽、着皂袍,皮肤如树皮干枯开裂、隐约可见皮下暗红血肉,三目仿佛遮蜡,全无生气的黯白

驭京郊、浮玉山,皇帝并未返回宫中,他留在了山巅,天上的镜子早都不见了,他还在抬着头愣愣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何时,皇帝身上的威严、贵气统统散去了。此刻他就是个老人,看开天命静心安稳的驭老汉,一重气意转变,天下之主成了个听风看景的逍遥叟。

皇帝身上尊严不见了,浮玉王的面色却愈发谨慎,开口时不再以‘皇兄’相称,用上了朝堂敬称:“万岁老人家派来的那位六位六位老祖差不多该到了吧。”

“应该赶到了,谁也逃不了。”皇帝的声音轻飘飘的,甚至有些绵软无力

叶非身形急转!

他不晓得对面六个驭人的来历,但当他们出现。空气中的危险气意就变了。变成了一股死味。更要命的,这一股沉沉死气并非六个红帽驭人散出的那味道,来自叶非自己的身体。

何其这么明白、简单的事情:他们未现身时,叶非察觉危险;他们显现于视线后。叶非觉得自己要死了。

二百剑、乱披风。随着叶非身形转动而上下翻飞。远远望去一片银光笼罩叶非身周三十丈地方。

六个驭人对那团剑光熟视无睹,他们继xù

赶路,不跑、不飞。他们用跳的,且跳得很奇怪:向上、不向前。从头到膝盖全都不动,只凭脚踝与足尖力量,向上轻轻一蹦,双足离地还不到一尺。

可就是这一个矮纵起落,叶非与他们的距离猛‘缩’一半,自百里开外变作五十里不到桌子上铺台布、摆放杯盘,别太用力去拉动桌布,那摆放其上杯盘也会随桌布而动、靠近过来。便是这样的道理,六个红顶驭人向上蹦,他们未前进,但他们双脚腾空时候,头顶上的天空、脚下的地面都向他们所在方向急冲而去。

当双脚落下,一切又复静止。

他们赶路,他们不前进,自有天地向他们涌去,所做的只需跳一跳,无需太用力,跳个七八寸足够了。

叶非眨了眨眼睛,居然笑了狂妄之人从不怕死,只怕杀自己的人不够分量。叶非动身,挟长剑冲前方,百多里太远了,只凭剑术还打不到人,他主动靠近。

六个人无动于衷,不急不缓甚至有些呆滞地、第二跳。

天地遽然向前行移,叶非冷声叱咤,六个驭人面前突兀破风声响,两百长剑攻杀到面前。

再看叶非身边大团剑光仍飞舞闪烁护身二百剑、杀敌二百剑,一共四百剑?

只有两百剑。

以叶非此刻力量,动用两百剑已是极限,他身边围拢的只有剑光——剑光留于身畔,但剑失色不失锐、遁形破空去,杀强敌!

剑剑精准、无一落空,每一剑或刺或斩,都稳稳击中六个红顶杀猕。

叶非修元浅薄,但他的剑术无需蛮力,借风借空、剑上所有力量皆凝聚击中敌人要害的那丁点锋芒上,即便墨十一那等修为,正面迎受叶非一剑也必死无疑,可六个驭人对两百剑刺杀全无躲避或抵挡之意,任凭它们打在身上。

金铁交击乱响。

枯木般的身体,中剑后连一道白痕都未留下。红顶杀猕每人中叶非三十余剑,毫发无伤。

一攻全无效用,叶非的笑容反倒更盛,他已经赶到六个杀猕近前,挥手驱散周身剑光同时,又一柄长剑在握。而此刻先击中驭人的两百剑尚未落地。

叶非探手、第二剑。

并未击向面前的驭人,他手中一剑,正正敲中了之前散出伤敌的‘二百剑’其中一柄啪一声淬烈爆响,交击双剑同时崩碎!两剑蹦出碎片又击中、击碎了周围三十余剑,淬响依旧、三十余剑也告爆碎,散出裂片再碎旁剑,只于瞬息之间,两百剑尽化锋锐碎片。

足足千盏碎剑旋转崩碎,可无论是直接激射还是飞旋转圜半周,千多盏碎剑仍攻向红顶杀猕:只攻一个,放任其他五个不理会。

剑上精准、仙佛难及,碎剑一窝蜂,却各有‘归属’:红顶驭体肤像树皮,拔裂无数口子,叶非每一剑都正正插入那驭人的皮肤裂隙中去

六个红顶驭,其中一个变成了银亮颜色,他身上插满了碎剑。

双足落地,六个驭人完成了第二跳,直挺挺地站在叶非面前,包括那个‘银色’的,未倒、未碎,只是神情稍稍有些变化,缓缓歪其头,用他遮蜡之目打量着叶非,饶有兴趣的样子。

银色的留在了原地,另外五个全无相助同伴之意,又是绷足一跳,继xù

赶路去了:留下一个人足够了,他们还要去追霖铃城。(未完待续……)

第八一七章 少年闭目,第十一哥

既然已停步,便不再着急了,留下来的‘银色’驭人只看、不动。

但他身上插满的碎剑‘动’了,肉眼可见、那些碎剑正迅速融化,好像遭遇烈火灼烧的蜡烛,变软、滴泪、消融。

叶非开口了,他的语气很好奇:“你不疼?”说话时候,他向后退开三步,双手抬起,右手摘下了束发的簪,七寸长的白玉簪,剑形;左手从披散头发中揪下了一根,叶非满头黑发,唯独手中取下的这根,银白色的,颜色如剑。

玉簪短剑斜指地面,手中银发随风轻飘

叶非与强敌的短暂对峙功夫,另外五头红顶驭又轻跳了六次,他们已在数百里外了,虽还未进入视线、但他们晓得,那座漂亮的琉璃城相距不远了。

第七跳、六十里,当五个红顶驭落地时候,前方远处现出一人,看模样应该也是个糖人,很瘦弱的男子,十五六岁年纪。他的心口破开了一个茶杯口大小的洞,视线能够穿透其中、看到他身后的景色。

心口都被洞穿了,自也没了心。

没了心的糖人穿着很干净、肤色很白净。发呈暗紫颜色,不披不簪不冠不巾,由一枚金环松松地束着,马尾似的。

糖人五官清秀、算得美男子了,可惜不知为何他要闭着眼睛,看不到眼眸、总会显得少了几分灵光。

“你们跳得好像僵尸。”糖人开口了,声如其人。有些单薄但清晰悦耳,文静的感觉。他是闭着眼睛的,不知是如何看到红顶子驭人跳的。

五个红顶驭并不理会,他们很少说话,尤其对必死人。挡在前路、除杀猕本族外、不以大礼参拜者皆杀。双足离地,又一跳。

红顶驭双足离地一瞬,单薄糖人忽然向前迈步半步:右脚踏出,好像身前一尺地上有只臭虫、他去踩。

下一刻驭人双足落地落在原地。从何处跳起来的,又再落回何处,真zhèng

‘见高不见远’。

五个红顶驭都是一愣。但不信邪。又次齐齐起跳,同个时候单薄糖人收回了刚去‘踩虫子’的右脚。这次就很好了,一切都正常,大地重新从红顶驭脚下涌动起来。六十里甩在身后。

待其落地。单薄唐人笑了:“还要再试么?”

谁还能不明白。糖人踩住、乾坤安稳;糖人放足,天地才会随红顶驭人心思流转。

五个糖人的脸变了,愈发干枯、细细密密的裂纹平添百道。薄蜡似的眼珠则渐渐变红,聚力之兆、爆击之兆!单薄唐人闭着眼睛,看不到红顶驭的变化,他在摇着头笑:“你们要去杀的那个人是我弟弟,不舍得让你们杀。你们自裁吧。”

话音刚落,万里晴空陡然沉黯、无边大地尽化青蓝,红顶驭法度行转,颠倒乾坤为第一势,其后便是‘四季沉落之杀’、‘五灵催魄灭绝’和‘三千穿漏轰动’三道凶悍杀劫,皆为乾坤奇术,这世上从未出现过的强dà

法术!

可还不等后面三道杀劫绽放,糖人忽然抬起来右手人被烟火呛了眼鼻,举手扇风驱烟是什么动作?瘦弱糖人便是如此,用的力量很轻,动作亦如其人,文文静静的,让人觉得很好kàn

,出身书香门第的少年举止。

糖人的手掌扇了扇风,烟散了:五个红顶杀猕,连叶非怒剑都无法伤之分毫的身躯,就被他遥遥招手、扇成了烟!散碎、归风、死得不留半点痕迹,死得连一声惨叫都不存!

下一刻,地重天青,乾坤整齐了。

瘦弱糖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穿洞的心口,又用闭着的眼睛先‘看了看’霖铃城离去的方向,再‘望了望’驭人前来的方向,他选了后者,似乎少年人的顽皮心性还未褪去,他学着五个红顶驭人的样子,僵尸似的一跳一模一样的,天地自他头顶、脚下流转,只这一跳,正持簪执发准bèi

动手的叶非和已然化去全身碎剑的最后一个红顶驭被‘拉到’了他的面前。

叶非业已蓄势,莫说突然来了个糖人,就算一颗天星从天空掉落、砸在他的肩膀上,叶非也不会停下自己的搏命一剑!

可惜,大好剑术,今日无从施展了,瘦弱糖人落地,笑了笑,对着最后那头红顶驭。

戈壁有山,经万万年风蚀,山化齑粉散碎——红顶驭人就是那山,不过他被‘风蚀’、消融的过程仅在三息之间,枯萎了、化灰了、飞散了。

不见瘦弱糖人出手,满天神佛作证,他没动手也未施咒,他只是对着敌人笑了下,红顶驭别他笑死了,笑没了。

五个红顶,得扇扇手掌;一个红顶,笑笑就好了。心口破洞、从不开目、文静瘦弱的糖人少年!

饶是叶非再有雄心,再有斗志,再有狂傲气意,见了这等情形也没办法再维持镇静,啊一声怪叫脱口,身体本能后跃,以他现在的修为,这一跳算得奇远了,十丈开外。

瘦弱糖人转头,对叶非也是一笑。

叶非又一跳向后,随即发xiàn

这次他的笑容全无杀机,打招呼而已。

“你怎么还活着?我弟弟没杀你么?”糖人少年开口,问。

叶非哪知dào

他弟弟是谁,深深吸气压住心底惊骇:“你弟弟?”

“嗯,那个装模作样的夏离山。”瘦弱糖人又笑了,很亲切、很惬意的笑容,远离家乡多年的兄长、提起离家时那个顽皮机灵的小弟时才会有的语气。

苏景还有这样的哥哥?!

他妈的凭什么!

刚那口气白吸了,叶非心里的惊骇轰隆一下子炸开了,面色诡怪无以言表,愣愣摇头几下才猛地想起自己的‘架子’,奋力咳嗽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能平静、漠然些:“他不杀我?你弄错了,是我放了他的活命。”

糖人少年根本不理他的牛皮,平静道:“他不该放你的麻烦你,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让苏景杀叶非的机会。

叶非的倔强性子冲起了,声音还是没办法立kè

恢复的干涩,语气却已森然:“你是想再抓我去见苏景?何必那么麻烦,你直接斩杀我就是了,叶非远非阁下对手,但若能与你放手一搏,此去幽冥也当一路抚掌一路笑!”

“我们兄弟之间,各有主见也各有担当,他不杀的人,我不会动手。”说着,瘦弱糖人转身,学僵尸跳学出了兴致,又向前蹦去。

还是不见他施法持咒,叶非只觉无可悖逆、身不由己地就跟他一起蹦了,一蹦,不知天地遥远

霖铃城中,苏景收回了阳火,摇头:“怪了。”他查不出苏晴的‘毛病’,或者说苏晴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可就是沉睡不醒。

“或许就是得多睡一阵子才能真zhèng

转活、苏醒?”雷动说出了唯一的解释。

大天尊说话,二三宗师是一定会接口的,拈花正想说话,忽觉眼前一花,只见两个人突兀出现面前。

闭目文弱的少年唐人素不相识,可叶非大家都是认识的,拈花立kè

改了话题,做声冷笑:“叶非,刚放你活路,怎么,还不甘心?又带了帮手回来,真不知死字怎么写么?”

赤目皱眉摇头,与叶非同行的糖人少年虽然胸口开洞看着诡怪,可他的长相文静清秀,赤目对他影响不错:“咳,你这少年,怎能与叶非威武,他可不是什么好人。速速离他去吧”

叶非冷冷开口,不理三尸,对苏景道:“他是你哥。”

“他是你爹!”三尸齐声叱咤,怒视叶非,这种时候他们三个从来都整齐开口。

叶非心中总有万钧无奈,又该说与谁人听,除了两字再无言辞可措:“放屁!”

瘦弱糖人说话了,先对三尸说‘我真是他哥,’又望向苏景、重复:“我真是你哥,十一哥。”

苏景第一反应是‘离山同门’,与他同辈的第一代真传中的第十一人,不过门宗剑志他记得清楚,排行十一的那位是为女修,离山排行里他只有十一姐,没有十一哥。

不认识,苏景并不掩饰心中迷惘,摇头:“十一哥?”问话同时身内真元行转,暗中提防,他那群同伴一边摆出即将认亲戚的期待、喜悦神情,一边暗运真元准bèi

宝物

“情同手足一十三人,各自称王逍遥一方,但没想到,如今又多出了一位十四弟。”瘦弱糖人缓缓说道:“若非适逢其会、亲眼得见,我自己可都不信。”

苏景心中一醒,十三人,皆成王?听了对方的话,他倒是想起来,自己确有一重身份,是排行在第十四的,当初离山前阎罗真君显圣时曾说说:昔日我在幽冥时,驾前列土封疆十三王。

阿骨王,阎罗座下、中土幽冥第十四王!

“夏离山,你可曾听说过瞑目王?便是我了。神君驾前,十三十四冥王中老十一,瞑目王。”文静少年笑着,上前一步拉住了苏景的手,阴廷同僚、行执手之礼:“我叫觅明觅明,外人称我‘瞑目’王号,自家兄弟可直呼我名。”

说话时候,少年周身玄光流转,一件袍子加持身外,挡住了他胸口的破洞。

赫赫然,黑底、怪蟒,与苏景一模一样的幽冥王袍!只不过他袍上蟒蛇为紫金之色,如雷霆耀目。(未完待续……)

第八一八章 我心欢喜,乾坤献媚

糖人少年王袍加身时候,苏景身周煞气流转、他的阿骨王袍也告显现。

不等主人有怎么样交谈,两件黑袍上的怪蟒均已游弋起来,昂首抬头、目光欣喜,遥遥相隔彼此招呼何须去辨认秘迹、查对印鉴,苏景自己就是幽冥王驾,一见对方着袍,苏景心底立kè

升起一道亲切感觉,再也笃定不过,糖人少年的身份绝不会错!

袍相亲,人相惜,苏景霍然大喜,立kè

施行大礼,满面快乐:“承神君恩典,阳间小子忝做神君驾前第十四王,得号‘阿骨’,苏景拜见瞑目王,拜见十一兄长!”

不光自己拜,还得呼朋唤友,媳妇、三尸、连带小相柳一起都喊上,大家一起向十一哥行礼。不过苏景心底,隐隐觉得面前瞑目王不太对劲,肯定是真的、感觉很亲近,可就是有点不对劲,一时间又找不到由头。

糖人少年笑了,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文静,稍稍带了些矜持、永远也不会有太过充盈的喜意,这次也不例外不例外的,是少年面上神情,‘例外’的却是整个世界:随他面上含蓄笑容绽开,四境乾坤中每一草每一木、每一鸟每一虫、每一鱼每一兽甚至山川湖泊大海流云除了六族智慧生灵外,这诺大天地间所有所有的一起,尽数放声大笑!

虫儿笑声尖脆、鸟儿笑声明亮、大山笑声瓮动、汪洋笑声轰烈,那是真真zhèng

正的、如人声一般的、笑声!

瞑目王心中欢喜所侵。全天下,尽做笑。

无限欣喜,欢快大笑

轰一声巨响崩碎百里湖泊,本来正蹲在湖心小岛、专心致志数蚂蚁的浪浪仙子一跃而起,混沌腐烂的双眼中看不出神采,可她精致面庞上满满惊诧,刹那惊讶过后立kè

端坐在地,清心绪、结真印,很快法术成形,浪浪仙子抬手将法术打入天空。口中一字低叱:查!

法术凌空。四散八方,想去追查这笑声的根源究竟来自何处,但三息过后,浪浪仙子面色更加惊讶。她的法术莫名其妙地散去了。笑声源头不受追查!

湖心小岛。浪浪仙子叹气同时,浓浓黑暗中一头三尺杀猕突然惨叫了一声!

与仙子相仿,三尸杀猕施展法度想去追查笑声来历。他催动的是一片银色游丝样的法器,奈何法器才飞天入地去,刚刚开始追杀,遽然阴冷力道袭来,游丝尽数断裂、散碎。

游丝是宝物,宝毁、主人不大不小受了反噬。

浪浪仙子、三尺杀猕,这世上最强两人尚且惊慌失色,何况瞑目王面前苏景他未能见到‘十一哥’挥手抹灭六个红顶杀猕的情形,可只凭此刻‘一道心意侵染两界,我心欢喜乾坤献媚’的情形,哪会不知瞑目王的本领。

苏景心中,翻来覆去就只有一句话:这就是神仙手段么?!

不知是不是瞑目王有猜心本领,他看穿了苏景的心思,伸手把苏景搀扶起来,先说道:“刚刚说过,自家兄弟,无需王号相称,叫名字就是了觅明觅明,四个字你若觉拗口,就喊我‘二明’是了,他们十二个也都这么喊我来着。”

二明?

街坊邻居家里的娃娃么?这么凡俗的称呼倒也添出了几分亲近,苏景笑着点头,可喊出口来又觉得不知哪里别扭:“二明哥?”

“别加‘哥’,二明就成了。”堂堂幽冥真王,手上人命不知能填满几座天地、面上威严不知压碎多少世界的闭目少年挺喜欢自己这个‘俗称’,随后他把话锋一转,为苏景解说心中疑惑:“咱家神君地位尊崇,莫说凡俗人间,就是在那浩渺天庭中,他老人家也威严无边,能与神君并位称尊之人怕也数不出几个。我们兄弟追随他老人家已久,聆听教诲、濡染神威,就算再怎么愚笨,也总能修得些本领大话是不敢说的,但比起凡间修liàn

、飞升的那些普通剑仙,还是要更强一些。”

都是神仙,但看守紫竹林的黑风怪比得善财童子么?善财童子比得菩萨大士么?菩萨大士遇到五十三位过去佛和三十五位现在佛是不是又得虔诚礼拜?

苏景不晓得天上事情,不过至少能明白:且把神君当佛祖,那他驾前十三王驾的身份绝非普通金仙可比,至少也得是‘佛陀’之尊。

苏景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也不等瞑目王追问,就把自己偶得钟大判鬼袍、入幽冥再回离山斩杀田上、如何得神君奖赏做成这个阿骨王的经lì

,对瞑目王仔细说了一遍。

袍子不会错、身份不会假,但兄弟初次见面,总得把自己来由交代清楚。

“田上那厮被你杀了?哈哈,哈哈哈”瞑目王面现意wài

,笑出了声音来:“这个田上啊,本为天地本元戾气化身,得了造化被神君收服,又蒙天恩得以修持上上妙法,到得后来他的本领确是了得,比我也毫不逊色。就是他心里少了份踏实劲,想不到折腾了万万年头,最后丧在一个娃娃手中,死得可算真zhèng

冤枉。”

田上被斩杀时,本领远非他全盛时可比,苏景也知dào

他以前厉害,可究竟有多凶猛就难以揣度了,直到此刻瞑目王点破:鼎盛田上,不逊冥王。

若那时相见,田上吹口气,都无需用力鼓腮帮子,苏景得就被他吹没了。

苏景狂狷,但心中自有‘敬畏’二字长存,认真道:“我只能算是捡了个便宜,真zhèng

制住邪魔田上的,还是钟大判。”

提起钟大判,瞑目王更开心了些:“老钟为人就没的说了,十三王驾都与他交好,你得了他的传承、没去做判官却成了咱们这边的十四弟,更是好上加好前人种树后人乘荫,一切神奇归于‘缘分’二字,无论如何你都斩杀了田上、做了阿骨王,成了我家十四弟!”

说到这里,瞑目王再次转开话题,伸手一指身后叶非,问苏景:“我来时,天上的镜子还没收,你那一架我看得津津有味,我家十四弟修为虽还浅薄,可那份杀人气意、对敌凶狂深得我心。本事差劲可以修持,要是气意不对那可就麻烦了。”

也就是在驭界,苏景须得装凶扮狠,刚那一战要是在中土,小师叔少不得又得摆出一副得道大修、悲天悯人的气度,若真如此怕是瞑目王都懒得再来看他。

往事闲谈几句,瞑目王伸手一指他带来的叶非,对苏景道:“你真要放了他?此人将来成就怕是不俗,莫说于你为敌,就是时时跑来对你吹牛,也烦气得很。”

叶飞森森冷哼,奈何没人理他。

苏景笑道:“是,现在还不想杀。”

无需兄弟解释,瞑目王痛快点头,转目对叶飞道:“你走吧,再会。”

叶非是什么样的人?毕生修持,恨天恨地,心中那份骄傲世上几人可比,如今却被‘呼来唤去’,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走,心中愤nù

;不走的话我就不走,苏景你可有胆与我一战万一苏景还是不理会怎么办。那自己更成了笑话。

苏景还真能就不搭理他。

叶非恨恨,咬牙、咬牙,咬着咬着却把自己咬笑了,暂未多说什么纵身出城去,前行百丈后他忽又转回身,遥望城头苏景,语气无恨无怒,平平静静:“百年之内,终有一日,叶非当请离山苏景捶胸顿足、呼一声:当年金秋湖畔放过叶非,悔矣。”

言罢不等回答,抽剑御风、急行而去,看他走得奇快无比,不知是不是怕苏景现在会后悔。

没人再去理会叶非,瞑目王伸手虚点三下,点过三尸头顶,赞道:“三位灵怪,逆天异物,有你们相助十四弟,好得很,他造化!”

得瞑目王亲口称赞,三尸心花怒放,异口同声回答响亮:“多谢二明哥!”

二明哥呵呵一笑,还是那根手指,指向小相柳,指一个人,却足足点了十次:“九头凶兽,杀虐乾坤之物,却得佛法熏染,凶于心善于身,不可限量,十四弟能与你结交,他的福气。”

相柳微一笑,难得客气:“二明哥过奖。”

手指一转,转向不听,但瞑目王很快收起手指,改作合掌之礼,显然对兄弟媳妇他更讲究礼数:“弟妹更是不得了的人才,小小年纪、修为尚浅,却已隐隐显得一方乾坤之主的气韵,果然配得我家十四弟!”

不听敛衽,变作三千世界里最乖巧的小媳妇,轻轻柔柔、认认真真:“十一伯伯谬赞,霖铃惶恐。”

伯伯是指着未来孩儿喊的,一家人才有的说法。

到最后瞑目王才望向苏景,既已‘瞑目’便再不会睁眼,他闭着眼睛‘看’:“那柄神剑正谋夺乾坤,不敢叨扰了,但那位神僧,你不请他出来与我一见,我可不会开心。”

“记忆混乱一灵怪,何敢称神僧,王驾盛赞小僧愧不敢当。”影子和尚走出鬼袍,双手合十对二明施礼。

二明实话实说:“确是不值‘神僧’称呼,莫说现在,就是你全盛时也算不得不过赐予你的‘源法本根’的那位大师,当得‘圣僧、神佛’之称,你自他而来,故而唤你神僧。”说着,二明哥也依着佛家礼数,合十对影子和尚还了个礼。

苏景、不听、影子和尚等人闻言都面露惊讶,苏景直接问道:“十一哥识得摩天刹中那位盲眼僧?”(未完待续……)

第八一九章 装模作样,葫芦劫数

(二合一章节)

可惜,二明摇头:“盲眼僧人?未听说也未见过。”

他说影子和尚‘发源本根’了得不是因为见过谁或听说过什么,是凭着‘瞑目观气’的法门看出来的。

影子和尚大感失望,轻轻叹了口气,未再做声。倒是瞑目王,饶有兴趣的样子,向苏景问起盲目和尚的来历。

苏景将自己所知尽做相告,瞑目王微扬眉,语气欣喜且惊讶:“我还道是哪位佛陀下凡中土、点化影子。不成想,居然是中土地方的修行僧侣所为。”

三尸专喜逮别人话中错漏,对瞑目王也不例外,雷动开口:“启禀二明哥,盲眼僧人是先修liàn

到飞升去,三百年后又从西方极乐重返中土人间,归回后点化了影子和尚如此算起来,盲眼僧人回来的时候也算是佛陀下凡了。”

二明哥真就是个街坊邻居似的,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清晰平和:“你也说了,盲眼僧西方去、又复回,其间相隔三百年时间啊!一切修行无尽道行,归根结底、大凡都要落在两个字上:时间。”

乍一听瞑目王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稍稍用些心思就不难体会。满天仙佛坐享无尽寿命,而修行本身又是没有尽头的事情,漫长年头精修不辍,他们的力量和本领何其强dà

?看看身前的瞑目王就明白了。

栖身灵山中、坐无垢金莲惬意修行八百万年的佛陀,静极思动或心现灵犀。离身来到一方凡俗世界,点化一个影子和尚算不得太稀奇;但离开三百年的盲眼僧人,让灵活中倒映的影子转活、得道,就连瞑目王也忍不住惊讶了。

这就是二明哥口中的关键了:时间。

这就是眼界的差别的,凡人看来,飞升破道的就是仙,仙凡鸿沟如银河宽广,谁能一步跨之?但于瞑目王眼中,凡人与蚂蚁没区别,凡间修家与凡人无异。刚飞升上去的剑仙与普通修家也没区别!

飞仙。世上无数修家的极道追求,或许只才是真zhèng

入道的第一步吧。

才修行十天、连通天境都没过的小修家睡觉做梦,就在大沙漠中央显出了‘十万心念十万人,一点灵精化繁城’。那苏景得多惊骇?一样的道理。瞑目王佩服盲眼僧。

点活一段影子。未必就是多非凡的成就,可是还得要看是什么样的‘影子’,苏景还清楚记得一件事:当年、西海、刹天摩邪庙中杀猕赤武帝尊显身。曾对影子和尚说过‘我走运,若你全盛时,我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跪拜求饶、盼你心软’。

那可是第四圆中、受万万杀猕膜拜、列位前十的驭人仙。

有这样的影子,又会有怎样的盲眼僧盲眼佛陀!

一下子,苏景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不来了:理解不来那位盲眼僧究竟有多强。

疑问无需出口,二明哥已然开口为他解释:“一来呢,神佛本领不是按着凡人排行来的,你想的那个郎齐,在第四圆中地位崇高,飞仙之后他的修为未必就真能排入驭仙前十,不过这个无所谓的,影子全盛时,普通剑仙在他面前确是算不得什么;另一重,盲眼僧的本领么到底是没见过真人,只凭‘观气’揣度或有不准,我姑妄论之,你姑且听之:普通斗法比试我定能胜他,真要生死相搏他必死无疑、但我至多五成活命机会。”

盲目和尚如此了得,那第五圆远古时与他齐名并肩的江山剑域主人、南方天真大圣呢?

“你囊中那柄丈一剑的主人我就说不准了,剑之一道无远弗届,或许我修为高他十倍,动法打斗还不是他的对手。倒是你身内那块令牌的主人生死相搏,一样的是他肯定活不了,不一样的是我未必能有一成回来希望,妖精大圣啊,斗战成狂!”说到这里,瞑目王忽然喉结一动、吞了口口水:“说得我都手痒了、说得我都心馋了!”

稍顿片刻,瞑目王朗声笑道:“想不到、想不到!第五圆上,竟有这么多精彩人物。人精彩,便是世界精彩;世界精彩,曾为此间把持一方的鬼王爷与有荣焉!”

苏景一起,眉飞色舞,早已离去万万年头的十一王都开心,他这个土生土长六百来岁的十四王更是欢喜得yì

,身边锦绣、眼中盛景,他就活在其中、第五圆!

“还有,”瞑目王笑容更盛、快活更甚:“这些绝伦人物遗惠,居然尽落于我家老十四之手!可惜六哥不在,否则我得请他给你算一算,这是哪里来的气运!”

哪里来的气运?

大圣玦是青灯少女相助、认作苏景为主,青灯少女如此做只因:屠晚剑魂钻进了苏景的身体;

丈一君王剑本来深埋剑域,只因听到了屠晚召唤才破土、出世,落入了苏景手中,当时它还不是‘君王’,丑兮兮黑黝黝、烧火棍子似的;

影子和尚本已元气消散,化身成一片巨大的‘荫’铺满了整座摩天刹残骸,那时苏景还在离山修行,是屠晚突然‘发了神经’,非要拉上他去西海深处古贤遗惠,皆拜屠晚所赐!

剑魂屠晚又从何而来?和‘苏锵锵’的绰号一样,磨刀磨来的;白马镇熟食铺子少掌柜,为何没事就磨刀,因为一位正道仙长的吩咐嘱托。

归根结底,屠晚剑魂来自陆老祖的赏赐,那个笃信‘机缘’参悟‘机缘’的离山九子之末,寒月天河陆崖九。

“还请二明哥指点,苏景身内屠晚剑魂又是怎么个由头?”赤目就势提起了屠晚。三尸今天特别讲礼貌,提及瞑目王必称‘哥’。

“知dào

它神奇。但看不穿,看不穿它神奇在何处。”瞑目王没架子、不装腔作势,不懂就是不懂、坦言回答。

苏景伸手一拍锦绣囊,永远随身携带的青灯被他拿到手中,提过了屠晚、丈一、大圣玦诸物,自然也该说一说青灯了,而苏景最最盼望的,莫过瞑目王也能有阎罗神君那样的手段,一道敕令铸金仙,搭救灯中师叔。

可是青灯才刚拿到手中。还不等开口发问。瞑目王就惊笑出声:“天理何在!装模作样灯怎么也在你手上!”说话时,瞑目王眼皮微微一动,险险就睁开了他开目,便是不瞑目了。

瞑目王不瞑目。那便是星辰崩碎、世界飞烟的大事情。

阎罗神君保佑。二明哥及时忍住了。苏景则被说懵了:“什么装模作样?”

“我小时候。身边有个老头儿。”瞑目王居然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谁会听到他的话:“老头儿法力深、目力强,一眼能分清紫薇星上苍蝇公母”

说到这里大家都被他逗笑。这也太夸张了些。瞑目王自己也笑,继xù

:“紫薇星上有没有苍蝇我也不知dào

,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这老头儿没事的时候喜欢看看书,且不说玉简、法牍,就说甲骨篆、蚕纸书这一类,凭他的眼力看书何须点灯?可老头儿不行,只要到了晚上、他要想看书的时候,就非得在身边点个灯。”

“这老头儿你猜是谁?”瞑目王问苏景。

“阎罗神君?”苏景大概知dào

二明哥为何要压低声音了,十四王回答时声音也轻得很。

瞑目王咳嗽了一声:“咱们兄弟身受神君天恩宠佑,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千刀万剐也绝决不会说他老人家装模作样的,所以我们就把他那盏灯唤作‘装摸做样灯’。你手中,装模作样灯是了。”

若非师叔灯中坐,苏景险险就把青灯撒手了,六百年、从未觉得青灯竟然这么沉。纵知它来历必然不凡,可也绝想不到它是神君他老人家用来装模作样的。

瞑目王道:“后来神君离开,但他走之前特意又取出青灯,随手一丢,不知扔到冥间那个角落去。十四你想,能用来装模作样的东西,想必是他心爱之物吧,就这么给扔了?咱家七哥名唤温不做,最是饶舌啰嗦,神君为他封王时赐号‘拔舌’,见神君丢灯,七哥立kè

发问。”

三尸最爱听故事,同时发问:“神君怎么说?”

神君说:圆圆相连,此间锦绣可期,但第三圆时或会有一场‘葫芦劫数’,我可懒得等那么久。青灯可解此劫,不过只凭灯还不成,须得有能者掌灯我留此灯,待能者得之,算是留下一份机缘。至于有没有能者出现、能不能寻得此灯、能不能凭此灯解去那场劫数,看造化了,看这乾坤的造化。

稍顿,神君又说:别以为我不知dào

你们叫它‘装模作样灯’,你们不是好东西。十三王当时就跪了,义愤填膺说何人如此大胆,敢给您老的神灯起绰号,臣等这边去追查不敬妖孽,诛他的九族。

三尸哈哈大笑同时,算是真zhèng

被勾起了好奇心思,赤目问道:“咱们现在已是第五圆,看来此劫已得化解。不过,葫芦劫数是什么?”

“葫芦,一截接一截,上肚坐在下肚上,漂漂亮亮、有灵气;可若世界也像葫芦,那就糟糕透顶了,葫芦劫指形不指意,说的是一重天地中,又萌发了新一重天地的种子。若新天地成长,必于旧乾坤冲突,到头来玉石俱焚,都爆碎齑粉。”

拈花没太明白:“天地往复,本就是一圆轮转再一圆”

“圆转为灵机变,但真zhèng

天、真zhèng

的地不会变,你们现在脚踩的大地,即便归混沌又复开,也还是一样的大地,上一圆的驭人也踩过。葫芦劫指的是一方万象天地内,又生出新一道混沌太一,破两仪开四象直到天地崩天地。”说话中瞑目王转头,伸手虚点,指了指不听鞋面上一个青青藤蔓的纹绣,笑道:“小家伙,说的就是你。”

小贼顶着一头铃铛,懵懵懂懂地出来了。

屠晚谋夺天命未完。苏景小乾坤内五行生转尚不能停,自也没办法将各人借出的本真元灵归还,小贼没了土元垫底,纵然挂了许多铃铛也还是精神疲倦,钻回鞋面睡着了,根本不晓得‘十一伯伯’来了,此刻被外力点醒,迷迷糊糊地出来,待她揉揉眼睛、看清楚了眼前是何人,面色刹那苍白。咕咚一声、跌坐在地。真zhèng

吓得腿都软了。

十一王摆手笑道:“莫惊慌,如今你算我家中亲戚,我不会伤你。”之后他又将闭合双眼望向苏景:“这根藤儿本名唤作乾坤引,也有人唤她世界根。是一方天地的精华所在。明白了?”

苏景真zhèng

明白了。

第三圆时。中土世界暗生‘葫芦劫’。另一片天地滋生于乾坤内,有大能为之人寻得神君留下的‘机缘’,开‘装摸做样灯’将那道刚出生、还是一小团混沌的新天地收入灯内虚空、用作封镇!

虚空被添入‘太一混沌’。而后真实天地生,但于封闭重器内,天地残乏、就如苏景看到的模样。

当年,阎罗将青灯抛于幽冥时世界;后世,这枚青灯与大圣玦、解牛刀等物并存于摩天古刹。那位得机缘的大能为者是谁?不敢就笃定说是、但可能最大的莫过于:第四个人。曾与天真大圣、剑域主人、盲眼神僧并位立身的第四个人,来自幽冥、阎罗之后唯一一位帝王,白发苍苍三身獠,祖乐乐。

祖乐乐修妙法、得青灯,一统幽冥;

悟魂争有利轮回之道,弃位去、搅乱阴间格局让纷争乱仗永存地府;

第三圆劫数生,开青灯收了新天地、保得中土平安;

第五圆,墨色侵,再与中土绝伦人物联手并肩,屠灭墨巨灵,打扫战场收巨灵尸入自己宝碗法器以防这些怪物再生祸患,到得最后自己也重伤不支,齐腰被斩三身断裂,藏身碗内苦苦求存修行之人心智明慧,只在一个瞬间了,神mì

莫测的三身獠就在苏景脑中变得清晰了。

前辈往事,或不曾留下像样的传说,但也因他们的故事无迹可寻,是以初解内中缘由时候壮怀激烈!

不过,心中因前辈而豪情激动时候,另还有一份惊骇起伏:墨巨灵。

随着苏景苦斗褫衍海、血战西仙亭,再到后来拼死斩玄天一战一战、眼界越发宽广,不知不觉里就将墨巨灵放低了一个位置。至少刚才苏景还以为:这是我家十一哥出门了,五圆古时他若还逗留人间,挥手间墨色随风散去!

实jì

里呢,三身獠、盲眼僧、九尾狐、剑域老道这些人真不比盲目王差许多,甚至可能有一两个斗战起来比起瞑目王还要更凶猛,他们还各有属下,天真身边六大圣、剑域内八剑王等等,打到最后古时绝伦人物、他们的强dà

势力烟消云散,也只是暂时赢下了一仗、暂时将墨巨灵封堵于中土门外。

今日还有墨巨灵么?

看看莫耶世界的遭遇即知

再说回小贼,她是‘谋夺’中土世界的‘贼天地’,乍见曾旧日中土冥王,本能就会恐惧,小脸煞白一点也不稀奇。

听说瞑目王不会对付自己,小贼赶忙点头,乌溜溜的眸子里满满感激,攥着小拳头、身体都绷紧了,吃力再吃力地瞑目王认真道:“爹”

可把不听苏景都给气笑了,瞑目王也不受她这声喊,挥手道:“回去睡吧,但你须得牢记,永世不可再回青灯内,否则天崩地裂!”

第三圆、在中土天地内,小贼只是混沌中的一丝灵气,还没来得及化形就被收入青灯,她是在青灯内长大的,若一辈子不见天日无妨,但她被灯内迷糊老道发xiàn

,又被陆九送给了师侄媳妇当做见面礼,得以进入中土世界。

进中土,随不听游历阴阳两界,采得阴阳二气在身,尤其她有把田上的尸身挂了铃铛田上是什么来头?中土世界本源混沌中的一道戾气!田上死时修为尽丧,可戾气本根仍残留尸身内,小贼当初抢他尸身,就是为了那份太一之戾。

小贼在外,采化阴阳、炼戾归身,这些都没关系,只会让她的修为不断增长,不会对中土世界造成危害,可她若再回到青灯去、与自己的原生天地合体,那片天地立kè

会疯长开来,怕是青灯都再难将其桎梏,到那时,新天地冲入大天地,真zhèng

崩世大祸!

神君只在书内留了一点‘元识’,本意就是显身出来夸一夸忠心臣子,没想到遇到了个苏景问这问那,本就不是为解疑而来的元识,哪里会知dào

那么许多事情,但‘他’也还是看出了,小贼决不能再回青灯。

小贼本是世界根,所以是厚土本元真木之形,好一些的木行灵元她是看重的,但真zhèng

对她有用的厚土元却旷世难寻,也只有离山第三重库里那几样天地初开时的重宝为她所用,故而爆窃之,技惊四座、吓煞了她那双亲生的后爹后娘。

而瞑目王说明小贼身份,不听的‘帝姬’身份也得以开解:忠义天魔拜奉的不是不听本人,是她的身份——天地之主!

接连几桩疑惑都在说笑中被二明哥点破,苏景欢喜:一段好因果、一件好故事,何尝不是一场好故事。不过他再怎么开心也不会忘记灯中人,奈何瞑目王摇了摇头:“此事我做不来。”

所谓术业有专攻,田上施展法力能送燕无妄飞仙,论起修为本领瞑目王不弱于田上,可送人飞仙这件事他不会。

昆仑力士负城飞奔,十一王与十四王主人落座城头说笑叙话,自有一份快活。十一王对苏景区区九境修持、但却一身浑厚修为、满口袋天灵异宝煞是好奇,苏景也有一肚子问题想要问他,可是兄为长且又初次见面,只能请二明哥先问。

言简意赅、讲过自己的修行经lì

,饶是二明哥见多识广,对这位老兄弟的离奇经lì

也颇有惊诧,待苏景说完后他笑道:“十四,我且问你:天将乱,妖孽生。这句话你怎么看?”

是问,但不等苏景回答,二明哥就给出了答案:“我见过许多世界生灭,这六字我以为:八九不离十。”

拈花喜滋滋:“哥,你的意思,苏锵锵是个乱世妖孽?”(未完待续……)

PS:——

二合一章节,今天的更新了,昨天晚上有事情,一个字没写成,今天又去驾校指导工作,与诸多考生同乐、切身感受了一次考试过程。时间实在有些赶,更新这么晚还请大家体谅。容我再休养两三天,周末继xù

暴发!

第八二零章 妖孽之兆,开天辟地

拈花美滋滋:“哥,你的意思,苏锵锵是个乱世妖孽?”

“不是你想的那样。”二明摇头:“何为妖?反常即为妖。何为反常?不提其他,只说‘天将乱’这一重:乾坤自有气数,生、长、盛、衰,气数使然。但气数未尽却有劫灭突降之前,会有劫势入世界。此势仙佛真目无以查,唯独先天气数有所感,由此、气数乱,缘法乱,乱因纠杂生异果,异果即为反常果,我口中‘妖孽’是了。”

“至于妖孽自己想干什么,是去济人还是害命,是要翻天覆地还是独善其身,那是他自己的心思,旁人管不着。”二明的微笑很是文静:“是以我说‘天将乱,妖孽生’,不是说一个妖孽诞生人间祸害天地,而是指一重征兆:大乱之局前,总会有些奇葩怪才横空出世,这些‘妖孽’非乱根,甚至他们有的都不会参与将来乱世,还是那两个字:征兆。”

“换个说法:风云际会天,蛰鲵化龙时。”说着,瞑目王抬起了手

点三尸:“不死无灭之身、无源不绝怪力,妖孽。”

点相柳:“天种凶根于魂、佛光鎏金在身,妖孽。”

点不听:“外域莫耶凡女、中土收化天地,妖孽。”

被人指着鼻子说成妖孽,不听相柳等人非但不着恼,反倒是个个开心欢笑,打从心眼里泛起得yì



都是浅薄小娃,瞑目王不理会。他的手指已然点向苏景,这回似是犹豫了下:“你,还用我细数么?”苏景身上‘妖孽’事情有些多,说起来费口舌。

苏景目光低敛,一点也看不出他得yì

:“您给说说吧。”

瞑目王哈哈一笑,开声:“古时俊秀、独惠一人,妖孽;阳身道统、幽冥王驾,妖孽;悟天无道、破禁忌道,妖孽;三尸落地转生,剑魂入身化灵。妖孽;身怀三重乾坤、纵凶谋夺天命。妖孽;再,就凭你六百年寿、第九境修、区区心花几朵、寥寥修持一点,却是我觅明觅明十四王弟,妖、孽!”

收回手指。瞑目王声音不停:“修家多奇遇。年纪比你们更轻、运气比你们更好、修为比你们更强的。我见过不知几凡”说道这里,拈花就忍不住插口打断,提醒十一兄:“二明哥。相柳装嫩,其实两千岁生日都过了。”

二明笑:“七哥拔舌若在,肯定能和你聊到一起去。”

说笑一句,话锋陡转回到原题:“但那些人得了造化,也不过是让自己的修为猛进,说到底,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们的运气,仿佛吃了一颗万年老参,佛家因果以论,这一颗参自有来因,吃参者独占其果。参吃掉了,有关参的‘因果’也就算了结束了。至于得参之人修为暴增,他又引出怎样的事端,与参无关,是他自己的因果。”

“你们不同,你们的机缘如灵机一线,牵扯众多!九头相柳,身占凶善两道;莫耶霖铃,一人牵扯三界;苏景吾弟,就不用说了,你自己算一算,你身上牵扯了多少古时凶猛人物这些‘牵扯’,如今看来只是让你等战力强些、心识明些,但焉知将来会不会开枝散叶、联展八荒!你们身上的奇遇、机缘,因果仍在、牵连纵横,再加上你们的因果乱啊,妖孽们。”

“二明哥所言极是!弟早就想说。”雷动一拍大腿。

“道理,在我等心中一清二楚,奈何拙于言辞,不知该从何讲起。”赤目摇了摇头。

“终等到、天上掉下个二明哥,将我等心中意思一次说了个痛快,一扫胸中憋闷,痛快!”拈花满脸欢喜。

先要把‘位置’牢牢占住,至于二明哥说的到底什么意思,三尸心思相通:回头找僻静地方再好好琢磨。

二明笑了起来,不去理会三尸:“一个一个都是妖孽,可是说破了天,你们今日的修为尚浅薄,单个摆出来也算不得太吓人。可机缘牵牵,让你们这一群妖孽凑到了一起,同生共死这不是气数是什么?”

连番话说完,二明哥最后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缓下来:“我以为:明白得很,这就是征兆了——天将大乱。”

瞑目王的话说得很清楚了,不是苏景这伙子会搅动天地,而是大乱前夕,乾坤气数剧变,风云际会让诸般机缘乱牵,‘催生’出来这一个又一个小妖孽!

一时寂静,苏景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倒是三尸,口无遮拦,拈花又开口:“二明哥说的‘天将大乱’,可是指得中土?”

瞑目王点点头:“你们这些人,身上机缘尽牵于中土世界,若你等真是‘征兆’,乱的必是中土无疑。”

赤目摇头笑道:“我们兄弟确是奇葩了些、异数了些。不过征兆之说”说到这里,雷动接口:“二明哥有所不知,中土世界正受那三万年不遇的灵元大潮润泽,天宗秀,星天劫数后休养生息、各有能人出;修行秀,时时刻刻都有大批凡人入道;人间秀,四海升平谷粮丰饶,真zhèng

的繁华时候啊。”

瞑目王则翻开手掌托出一盏茶,问苏景:“你喝么?”

幽冥世界的香灰茶,苏景不爱喝,摇头谢过。

瞑目王喝茶,不去解释什么,‘征兆’只是他的猜测,具体中土会怎样乱、乱中会出现什么可怕劫数,他也不得而知。甚至是不是真的会有一场大乱,他现在都不敢肯定。

“姑妄一说,你们听听就是了,心里大概有个准bèi

总不会错,不乱最好,能不乱就别乱。”瞑目王放下了茶杯。笑容清淡。

苏景等人点头称是,又等了片刻见瞑目王再无发问之意,苏景这才挑出自己心里那些好奇,总算轮到十四王发问了:“十一哥怎么来了这里?”

什么时候来的,从何处来,来做什么,墨巨灵的来由你晓得么,古时有归仙为何后来没有了,现在又有了但回来的除了途中遇害就是神志受损为何如此,天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阎罗王和诸位王驾都干什么去了。可知我离山飞仙入天庭的诸位长辈如何了,星天劫数为何会是人为操纵问题实在太多了,不敢一次说出口,只能一点点的问。

“怎么到了这里来?”瞑目王想了下。不答反问:“你们觉得这片世界怎么样?”

“驭界?”苏景问。待瞑目王点头后。苏景摇头道:“不怎么样。四季落地,天无日月,似是而非的世界。扭曲得很。更要紧的:此间说到底是,永远一片死地。”

中土世界阴阳分明,灵气行转有序,世界本身拥有‘生老病死、死而复生’这个行转过程,虽然世界本身谈不到灵智,但可以把它看做生命的;这片驭界却不然,它更像一块石头,死气沉沉的地方。

瞑目王微扬眉,似有赞许之意:“再说得仔细些。”

“驭界或能不死不灭,但它根本不能算是活的,不死也就没了意义,这世界有灵气,但是没有灵性的。没有灵性就永远生不出灵秀。相比之下,中土如禾苗青青,驭界却如损木枯枝。中土生灵繁衍,会随着世界丰饶、一起变繁荣、便强dà

。”

“驭界则不然,虽有土著,但他们的成就止于此,就算没有外族入主番人也发展不起来,因为这世界是死的,好像枯木上的一窝蚂蚁,困守一隅,繁衍无碍可永远也不存蓬勃发展的机会。其他外族来此世界,也是一样道理。”

瞑目王点头:“嗯,说的挺好,这座你口中不怎样的世界,我造的。”

话说出口,人人吃惊,唯独苏景面色不变:“我还没说完,虽然此间看上去是枯木,可内里暗藏神韵”

瞑目王哈哈大笑:“十四,闭嘴。”之后无需众人追问,瞑目王直接向下说:“修行无尽,法术绚灿,精修之辈讲究的是识见万千而心存本道:修自己的法,看别家的术,心有龛、我道独坐其中,由得那万花迷我眼。”

“不过,话是这么说,可人在路上,走得越高远见过的风情也就越妩媚,有时候不由自主就会停缓步伐了。为一件法、一桩术痴迷无论凡人世界还是仙佛乾坤,这样的人可都不少见。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痴迷的,就是这开一方天地、划一乾坤的法度。当年还在中土幽冥时,就痴迷其中了,几成了魔障。其他兄弟见我沉迷,怕我会自毁前程,都来相劝,尤其七哥拔舌王,跟在我身边二十甲子,嘴巴片刻不停闲、整整劝了我一千二百年。”

“后来兄弟们见劝不回我,就将此事禀报神君,盼他老人家与我当头喝棒、点醒我重归冥王本道修行,神君笑而摇头:二明是什么王?他是瞑目王,他想干的事情干不了,那不是不能瞑目了,你们谁舍得让他闭不上眼?由得他去鼓捣吧,无妨。”

“神君他老人家都发话了,哪还有什么可说,我问讯大喜,连王驾政务都卸掉大半交予别位王兄代管,省出大半精神投入此道,剩下的就是时间功夫了:精研典籍三千年,准bèi

法术九千年,炼化开天所需灵物灵宝一万七千年,一切准bèi

妥当后,炼天炼地开创一界再用三万一千年,其中辛苦不必细说,也数不清麻烦过诸位兄弟多少次给我帮忙,一路磕磕绊绊,前后耗时六万年,终于开创了一方乾坤:便是此间!”

驭界,是十一王开创的。

二明哥开出的第一片天地(未完待续……)

第八二一章 以修养世,封印破绽

开一片天地,简简单单五个字。可真zhèng

要做起来,何其浩大、繁复、艰难的一件事,即便觅明觅明那个时候已经修为大成、即便他身边还有十二位同袍兄弟和钟大判这等堪称仙佛本领的大能为者相助,瞑目王造出的世界仍不伦不类:

天穹蒙沌、无法真zhèng

接连入浩渺宇宙,是以天无日月星辰;

大地倒是足够结实,厚土之中被瞑目王炼出了真意,但厚土之生韵灵机却在炼化中消散大半,是以土地贫瘠;

时间流转混乱,唯一办法只能靠着强dà

法术硬生生的介入、干涉,由此四季被固定在地;

没能融入自然的世界,纵然瞑目王为其注入再多灵气、让它暂时有了生机,也休想真zhèng

蓬勃起来。

说穿了,此间世界根本是个法术催生的畸形地方。

天地勉强成立,生机勉强繁衍,可这个世界身处摇摇晃晃地边缘,随时都会崩裂塌陷六万年的辛苦,待一方天地被炼化完成后,瞑目王更不瞑目了,面上哪有惊喜,只剩一个劲地嘬牙花子。

听说老十一炼得一座世界,神君颇有兴致,带了其他诸王来了这个地方观览,颇让瞑目王意wài

的是,神君见了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非但没有摇头,反而还笑着说道:第一次,能鼓捣成这样算是不错了,莫灰心,不过你弄得太大了些,它快崩塌了。

到底是六万年心血所在。瞑目王求请神君指点,既为了拯救自己的心血,也为能在此道更做精进。

阎罗说:一是把它切成几块,你现在手艺不成,盖不成大房子,先盖小房子更稳当;二是这世界不能接驳于宇宙,迟早会枯竭,想让它能坚持久一些,就得让它自养自足。

前者不好做,但至少瞑目王还能理解。又是两万年‘鬼斧神工’。一座大世界被他分成一模一样的三座小一些的世界,果然安稳了许多。可是‘让世界自养自足’这个说法,瞑目王总也想不通,实在没办法了他只好再去请教神君。

神君挺喜欢自家这位文文静静的小十一的。又赐下指点:一棵树。结果子。果子落地,再生新芽长新树,是繁衍后代;但若果内无核呢?果子就变成了什么?

瞑目王当即应道:果子腐烂入泥土。就变成了肥料,滋补大树。

神君微笑点头:不错,就是这个道理了这样吧,你去找老三、老四帮忙,做一道法术:以后中土世界会圆圆相连,圆中生灵随圆起灭每到一圆尽末时,我准你将三万圆末生灵送入你造出的天地,但有一重:只许进、不许出;只许过去、不许回来!

说真的,如今瞑目王转述的神君之言,苏景、不听等人都听不太懂,不解其中意思。不过不要紧,当时的瞑目王能懂就足够了。

“其后又是三万年。”瞑目王扬起了三根手指,或许是双目不能张开的缘故,他很喜欢用手指来比划:“精研法术,修天改地,以术载道、铸此间铁律天条,到得最后终于大功告成!”

“开创天地用去六万年,一方大天地割裂成三个小些的天地用去两万年,最后又为修改乾坤天道花费三万年,前后十一万个年头,刚巧我又是十一王,由此我造的世界,就唤作十一世界!”

“十一世界里,番人土著灵智有限、体魄有限,纵有机会修行也求得什么成就,指望不上他们;但中土每一圆末,都会有三万人被分别送入我造的这三个天地里,他们可是自然乾坤孕育、中土世界成长的完美之人,进入此间生存繁衍、开枝散叶,参天悟道精修妙法,哈哈,会修行、能修行的人来了!”

“此间有我亲手铸就的‘五千年天治’铁律,修满五千年,杀灭劫数至,轰碎身魄打灭魂灵”

瞑目王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景终于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脱口打断:“慢!”

脱口之言,略显无礼,但瞑目王全不计较,正相反的,他面上还有些嘉许之意:“你说。”

苏景问:“十一兄长之言,五千年天治,是杀灭劫?不是飞仙劫?”

又是‘哈’一声大笑,一直都文静收敛的少年,眉宇间狰狞闪露,这才是冥王气意,冥王得yì

:“不错!我这世间,根本就是隔绝于宇宙之外的,何来飞仙?就算再怎么天纵奇才、再怎么心智纵横、再怎么福缘顺旺,也休想能飞升天外、化羽登仙!不过世界中人难解真相,他们只道五千年天治劫是飞仙劫!”

三尸齐齐摇头:“怎么能瞒得过哟,成功跨过天劫后,会有天开金宇、得道者飞”

不等他们的话说完,瞑目王便笑道:“法术事情而已!每十道天治劫云中,总有两三道另藏幻术,待将修者打得神形俱灭后幻术衍生,‘渡劫者’身披锦霞、满面欢喜疾飞‘天外’去,谁能看得出真假。”

旧问解,新惑生,三尸中雷动又问:“这不是戏弄人么来到这世界就没办法飞仙了,那十一哥又何必弄个假‘飞仙劫’出来,只为哄他们开心么?”

“是为了哄他们修行。”瞑目王仍在笑,但声音不知不觉森然起来:“十四,明白了么?说与我听。”

苏景听懂了、想通了:“这世界是那棵树。各族人等在此修行,五千年能得深厚修为,但却无法飞仙这些修家就是那些没有种核的果子,只有腐烂于泥土、化作养分滋养大树一个下场。”

霍然大笑,瞑目开怀:“不错,就是这么回事。自然之中。天地是造化、生灵是造化、得灵犀开心智的人更是造化中的造化,尤其人的体魄最是神奇!这个就好像养牛,你为了养出好牛要买上好精料,认真饲养,不过到了最后,你卖牛赚回来的钱,一定会比养牛买料的钱更多。灵长之首体魄奇妙就在于此,他修行过程中吸敛的灵气,远远比不得他修liàn

成的灵体珍贵,用他们来滋养天地简直再好不过!”

苏景苦笑了下。难怪当在黑石洞天内。初血云打灭夭夭之后,会将灵力传入小乾坤。只因这世界的飞仙劫,其实是吸血劫!

杀修家,养乾坤!

而瞑目王欢笑过后。又对苏景摆了摆手:“知dào

你是正道修家。看不惯这等强夺法术。不过你莫忘记,真zhèng

被我的血云劫数打灭的修家,全都来自中土前圆。本都应随着旧圆湮灭之人,又来此重获新生、繁衍发展算起来,他们没吃亏。”

这笔账要看谁来计算了,局外人来算,若非瞑目王一心造世界,中土旧圆之人哪有延续机会,本就不会出生的生灵,能活、能靠修行过上五千年简直大赚特赚;可要是那些‘无核之果’自己来算

瞑目王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苏景:“十四,你说我算不算神仙?”

苏景只有点头,不论以何而论,瞑目王都得真神真仙。

瞑目王一笑:“你记得一件事:神仙不是无情物,但神仙不会和凡人讲这个‘情’字。‘杀修养世’于我来说,就和你们凡人种稻田收庄稼一样,没得区别。”

苏景无意追究此事,岔开话题:“有两件事要呈秉十一哥,一是神君当初严命的‘只许进不许出’禁条已破,第五圆中,前后已经有过几次驭人大祸。”之后苏景将中土几次显现的驭人之祸大概给二明哥讲了讲。

瞑目王点头:“怪我。是我当初做封禁法术时思虑不周,确是有破绽的。”

以修养世也只是维持办法,如药石外力吊住先天不足者的性命。瞑目王创出的世界坚持了几个圆,待到中土第五圆的时候,渐渐坚持不住了,这个时候就显现了他封印法术的破绽了:

十一世界毁灭,并非立kè

崩裂轰碎,而是天沉地暗在前、天裂地陷于中,最后才是天崩地裂万物归烟,从开始死亡到彻底化为乌有,会有一个月左右的光景,这灭亡一月中,至少前半月,十一世界的环境还是能供生灵存活的。但从十一世界死亡开始之初,它与中土的封镇法术就会散去力量。

便是说,‘十一世界’中的生灵,有差不多十五天的光景能从他们的地方逃入中土。

法力开拓一方大世界,后又割裂成三个小世界,内中除了土著外,中土天地每一圆断末前都会有一万灵长被送过去,但三个‘十一世界’的发展各不相同:

第一个十一世界,驭人独占天地,前面几圆‘古丁刽’等智慧灵长被屠灭一空,后来他们所在的‘十一世界’毁灭,不知是正巧封印同路附近驻扎大军,还是界内驭人算破天机早做准bèi

,总之杀猕的浩荡大军跨入中土,正和妖精疆域中的巨蝎一脉对上,结果惹来了天真大圣;

第二个十一世界,状况最为糟糕,天灾连绵地荡不休,驭人根本不用独霸,那世界上别族都已经灭绝,只因杀猕的生命力是最最顽强的,所以才能坚持下来,后来此界也告泯灭,小股杀猕正在封印附近,潜入了中土,他们根本不晓得‘前车之鉴’,但受得磨难太多,残暴心性中另有添出了几分隐忍狡诈,是以匿踪入世,暗中作祟;

最后一个十一世界,便是苏景等人所在的地方了。这世界也快完了,但总还能再有个几万年的苟延残喘,它若毁灭,也会如前两个‘十一世界’一样,封印法术消失,有机会进入中土。

“我是来到此间后,才察觉另两个天地已然毁灭,继而发xiàn

封印法术的破绽所在。因我失察,让本不应再存于宇宙的旧圆扰乱中土新圆,罪该万死。若还有机会再见神君,我会当面谢罪。至于此间、你刚说过三千年那次封印告破”说到此,瞑目王森森一笑:“这里有高人啊!”(未完待续……)

第八二二章 一草渡江,唯一世界

世界未到凋零时,瞑目王亲手布下的封印便被攻破过一次。苏景眯了下眼睛:“兄长的意思是,此间有人能破了你的封印?”

瞑目王神情平静下来,不置可否,转开话题:“你说有两件事情要告与我知,第一件是驭人跨越封印,第二件事若我未猜错,你想说的是:这世界的天治已被篡改,从五千年变成了两千年。”

这世界就是瞑目王创造的,如今他法驾亲临,有什么变化瞒得过他的洞察,本就无需苏景相告的。

瞑目王语气稳当:“破封印、改天治,都是一个缘由:非我本意,妖魔篡改能改动我的法术,算他有几分本领了。无妨,算不得什么。”

就凭王兄口中‘无妨、算不得什么’这五个字,苏景心中立时踏实了,是啊,十一哥来了,十四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之后瞑目王不急着去寻找、惩罚改他世界之人,似是斩杀那个妖魔远不如兄弟叙话聊天来得重yào

,再度取出茶水轻轻抿着,话题再转说起往事:“差不多在阳间第二圆开始行转的时候,神君准bèi

离去了,咱们十三个兄弟无论是鬼是尸还是什么别的阴煞怪物,根子上全都是中土生灵,以神君行事惯例,是不会带着我们一起走的。”

“不过,神君说中土世界委实灵妙,你们十三个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托了这方好水土的福气。都还算有趣,愿意留下来的最好,愿意随我走的我这次就不拦着了。”

“哪还有什么可说,大小事情一股脑丢给阴阳司,兄弟十三人千秋万载、永伴神君驾前!克日起程离开中土,但才刚入星空,神君就回头对我笑:小十一,你心不在焉,可是故土难离么?”

十一王当然不是故土难离,更不是舍不得他那三座的‘十一世界’。而是又再琢磨他的‘魔障’。思索开创天地的道法,没办法,他就痴迷于此。

无需十一王解释,神君就笑道:我把你们带在身边。本也没指望你们能给我帮什么忙。就是图个热闹。既然你心中总牵挂着‘开天辟地’,那也无需时时刻刻伴我身边,这茫茫宇宙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天地生衍、也都有无数乾坤丧灭,你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大有好处的事情,这件东西借给你,别给我弄坏了。

说着神君取出了一根蒿草,扔给觅明觅明:我在另座乾坤时,曾化身一老者赏玩阳间,又次来到一道浩浩大江边岸,恰巧有个胖大和尚也到了江边,他想过江,附近又没有渡船,但和尚不着急,还转头问我说老人家你也要过江么?洒家送你一程如何?

神君应他‘送你一程’这句话听着太别扭,不能跟你走。说话时神君发xiàn

,这个和尚的身资优秀绝顶,为其平生仅见。不过和尚并未修行,只是个普通人。

胖大和尚见‘老汉’不跟自己走,嘿嘿一笑也不勉强,就从岸边随手揪下一根蒿草,对神君道:那我自己过江去了,我觉得你面善,将来也许还会再相见,再见再见。

神君很是好奇:就凭一根茅草你怎么渡江,难道你是神仙?

和尚摇头:我可不是神仙,我有好武功。说完把茅草往湍急江水中一扔,自己纵身跳上茅草,放声高歌、大袖摇摆,飒飒然渡江去了。果然是一身了不起的好武功,练到人间极致了。

胖和尚渡江过半,又回头对神君摆手,笑道:你看我的武功可有多好,将来我会收很多徒弟,将我的武学发扬光大,到那时我会有一座自己的寺庙,不对,我徒弟的寺庙也算我的,我会有很多寺庙。

神君笑着应他:就算你有寺庙,庙里供的也是佛,和你有个屁关系。可你连武功都能炼得这么厉害,你要是做修行肯定更厉害,如果真能修行有成,做了佛,世界上所有的寺庙都会供奉你啊。

喊声落,大袖飘飘身形飒飒的和尚愣了愣,随即哇呀一声大叫,他觉得老汉说得大有道理,一分心武功就不好使了,掉进了江里,后半程和尚靠得是游泳。湿淋淋上岸后,和尚向着江对面的老汉大喊:我要去修行了,谢谢你一语惊醒梦中和尚。

神君对他摆手,嘿嘿笑,心想又毁了一个大有潜质的和尚,真是高兴。

转眼不知dào

多少年过去了,神君还在那座世界里,这天正点着装模作样灯看书,忽听得阳间有人敲门,喊道:阎罗王,我成佛了,我来看你。

神君一时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开‘阴阳门’一看,这才认出来原来是一根茅草渡半江的胖大和尚,只见他目纳神光、身蕴法韵,居然真的成了佛。

神君不让和尚进门,和尚就在门口说话:你可把我害苦了,我们佛家讲究无心胜有心,空空一颗心才是真zhèng

义,你却劝我成了佛就能受供奉,这是功利心啊。本来我懵懵懂懂、正扣合了‘空空心’,再加上我这么出色的身资,很容易就能成佛,我觉得我天生就是成佛的;结果你给我种了名利心,再去修行可麻烦大了,幸亏我天生就是成佛的,要不被你害死了。

阎罗神君撇撇嘴巴:我不喜欢和尚,遇到和尚要是不害一害我别扭,你看我想是找别扭的人么?

胖大和尚满面惊奇:咦,我还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在哪里得罪了你,所以你才害我,原来不是啊。你为什么讨厌和尚?咱们应该是兄弟伙啊,我家的地藏王菩萨还和你做过搭档嘞。

神君说:呸!不提地藏还好,说起他我就生气,当初他来我冥府,我还以为他是来给我做工帮忙的,把他当成了国师,哪想到他是为了自己的修行,地狱不空不成佛地狱空了我做什么去?还有,和尚,我问你,你觉得我是干什么的?

和尚回答:你是阎罗王啊,阴间至尊,鬼中帝王,你是专门管鬼的。

阎罗大摇其头:你不学无术。我管鬼只是捎带脚,我真zhèng

的差事是管轮回。那你想一想,你们佛家的口号是普度众生,要把人人都带出轮回,这分明是砸我饭碗,我要是还能喜欢和尚,我就有病。

和尚想了想,咧开嘴巴笑了,说: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你害我是应该的,我不怪你了。

之后,和尚又说:有了名利心让我修行绕弯路,可是先有名利再除名利,最后修出来的成就要比懵懵懂懂直接证果更好,所以这一趟我登门拜访,是转呈来谢谢你的,有礼物给你。

神君说:你早说是送礼来的啊。跟着让开身子,请送礼的和尚进门。

和尚进门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根蒿草:这就是当初你我江边初遇,我踩着过江的那根草,这草见证了你我的缘分,所以我把它炼成了极好的穿遁法器,我花了很大的力qì

才炼成,特别的珍贵。

阎罗接过蒿草,说:你放屁,当初你是茅草渡江,现在你给我一根蒿草,一草一木死了都要来我的幽冥,你当我分不清蒿草茅草的区别么?

和尚大摇其头:你记错了,明明我就靠着蒿草渡江。

阎罗笑:就算你用蒿草渡江,半段水路后你就掉江里了,那根草自己飘走了,你可没捡着。

和尚见赖不过,就说他和这根草有缘分,几年以后又在江里捡回来了一神君一佛陀就争这根草是不是当初那根,煞有介事。

可是不管是不是当初那根,蒿草都是一件佛陀炼化的神奇法器。

神君就把这根草给了十一王,让他穿梭宇宙,去看那一座座天地生、一道道乾坤灭,且还明言在先,不是神君不要十一郎了,二明永远都是阎罗神君驾前第十一王,啥时候二明真zhèng

参悟了‘开天辟地’或者干脆厌烦了这件事,他想回就能回去阎罗身边。

苏景虽是神君亲封第十四王,实jì

里却和阎罗没什么接触,不过就凭那次连离山前与神君元识的短短相见,足见他老人家对属下极为宠纵。

民间传说,阴森可怕阎罗王,冥王眼中,和蔼爱笑一老汉。

“心中感激就不说了,神君带着十二位兄弟离去,我独自一人架蒿草,穿梭于无尽宇宙,潜心钻研我的开天大术一晃多少年,我记不清也数不过来,全然沉浸在‘乾坤’二字之间,越钻研得深,就越是疑惑丛生,越是有疑惑,就越觉得这事暗蕴大玄妙,你看我造的‘十一世界’似模似样,颇有些真天地的气意,可后来我才明白,十一世界简直就是胡闹啊!咳,这些法术事情你还不懂,就莫追问了,说了你现在也明白不了,徒增困扰。”闭着眼睛二明哥也能看见苏景欲发问,摇摇头把苏景的问题赌回腹中。

“刚拜别神君的时候,我想的是以后能有大把时间,可以多造几座世界,手艺嘛,越练越熟。可后来长了见识,也就有了敬畏之心,迟迟未敢再动手去再试着建造天地十一世界,是我开创的第一方天地,也是唯一一方。”

说话间,瞑目王似有唏嘘之意,闭着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叹气:“看你把这里给烧的,想什么样子。”(未完待续……)

第八二三章 天上纷乱,与你无关

苏景赶忙应道:“下次我小心,只烧人,不烧地十一哥,你很渴?”

瞑目王又取出了一杯茶水,他说了这回会子,一杯茶一杯茶地喝个不停,到现在怕是要有十余杯了。

瞑目王摇摇头,没理会苏景之问,转回原题:“这么多年,我潜心钻研乾坤法术,时常传个消息给神君与诸位兄弟,向他们问一声安好,但痴迷于道,始终也没再去抽身去见他们,直到不久前,我忽然收到七哥传讯,指点了一处地方,着我立kè

动身去于他们相见。灵讯言语不详,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就此发动蒿草赶去地方与七哥汇合然后遇到埋伏,那些东西的手段还真是厉害了。”

众人吃惊,小相柳双眉紧锁:“七王约你相见,而后你遭遇埋伏?”

瞑目王微一笑:“我知dào

你怀疑什么,但肯定不对,你不知晓我们的情谊,虽有千万年不曾相见,但七哥若传讯过来说一句:二明,你死。我立kè

会自毁修元、灭魂崩魄。他要想我死,几个字就成了,都无须解释半句,又何必挖坑害我。拔舌王温不做,没用的话能说上无数、但多余的事从不会做上半件。”

小相柳出身凶蛮地方,未成气候前,半辈子都在设伏、被设伏中度过,闻言又说道:“若非七王故yì

害你,那便是七王他们遇到麻烦,所以喊你回去,但敌人抢前了一步。把你先伏击重创。”

瞑目王居然耸了耸肩膀:“不知dào

,懒得想。反正埋伏我的人凶猛就是了,我打不过,斗战中连心都被他们挖走了。”

啊!

惊呼出声,所有人都变得了脸色!

瞑目王初显身时未披王袍,胸口处一个空空大洞所有人都曾得见,可大家只道他法身本就如此,谁能想到、谁又敢去想他竟是为强敌所伤!

苏景脑中则是‘轰’一声响,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初见十一兄长时候为何心里会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王袍不对劲。

幽冥十四位王驾的王服皆为神仙袍。袍子会主动贴合主人真身体魄。比如说吧,如果鬼王长了一百条胳膊,那袍子自然就会有一百只袖子;反过来也一样,如果主人天生只有一条左臂。袍子的右袖就会不见瞑目王胸口穿洞。若是天生如此。袍子的心口位置衣襟也会空空不见。

可袍子被他穿在身上后,胸前衣襟完好无损,就已然说明:瞑目王的心口是新伤。非天生。后知后觉啊,苏景面色森然:“伤你的是什么人?”

“有虫有怪,我都认不全。”瞑目王笑了笑:“总之是些厉害凶物,不常见的,说了你们也不晓得。”

拈花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你被挖心那你现在是、是死是活?”

没人能不害pà

,真怕这看上去文文静静,说话时偶尔张狂,才见面不久的十一兄长已然陨丧,只是一道神识未免靠着最后一点执念重返自己的心血故地!

万幸,觅明觅明又摆手:“我的体魄有些特殊,被挖心不会死。”

众人心里微微一松,可还不等胸中憋闷的那口闷气吐出,瞑目王就有接着说道:“挖走我心,再将其斩碎碾烂、投火化灰我才会死。”

心都被挖出去了,要毁掉这颗心又算什么难事!又一次,众人面色骤变。

“我被挖心时候,曾有刹那昏迷,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我醒来时候,已然置身‘十一世界’了,好生意wài

、此间居然有个十四弟。”瞑目王不卖关子,语速加快给众人解释:“神君赐下的那根蒿草宝物,被我炼化入身,当是我昏迷一瞬,宝物依我本能本念发动开来,把我送回来了这里修行人啊,修来修去,总也修不掉三个字:放不下!”

且不说觅明觅明离开中土以后,就说他还在中土幽冥时候,必定是勇冠一方、威名卓绝之人,平生不知杀灭过多少强敌、做出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否则也不可能为得神君厚爱。但他被挖心、自忖必死一瞬,毕生所建无数功勋不过过眼云烟,唯一惦念的只是自己开创的第一个、唯一个七扭八歪、不成体统的‘十一世界’。

受其思慧本念所趋,蒿草宝贝发动、把他送了回来。

“苏醒时候,见到了十四弟惊讶异常,但同个时候我也能感觉到:心很安全,三哥的气意缭绕心周。”说到这里,瞑目王不忘对苏景微笑:“你我三哥名唤阿伊,神君赐王号‘闭狱’,这个王号是有讲究的,意指有他出手,什么监牢地狱统统关门算了闭狱王,神君驾前十三王驾中第一猛将,凡他出战,无不胜无不灭,管敌军百万千万还是万万,每一战皆不留活口,所以牢狱没了用处干脆关张大吉。”

“神君说三哥杀戮心太重,长此以往会让头发发臭,神君可不想身边跟着个臭头大王,就命他以后再出门打仗不许带兵刃、或能少些杀戮,阿伊听话,从那以后就空着手上战场,不过没用处,有兵刃在手他活砸、空着双手他活撕,照样不留活口。后来神君为了他专门寻了个洗头的方子,这才没让头发发臭倒是他手上那件兵刃,脱离主人掌握后被奉于龛前,吸敛香火独开灵智,转活过来继xù

为神君效命,立下卓绝功勋、也被封王,成了我的十三弟,你的十三哥。对了,三哥阿伊是个女子,但十四你仔细记得,以后见了她,一定喊三哥,千万别喊三姐,否则会被她揪着头发打。”

诸王轶事,听着有趣,可现在苏景有哪有听故事的心,奈何,瞑目王身上自有气势弥漫,他讲话时旁人根本没力qì

去打断他,到得这个时候三尸才明白,之前大家插口说这说那,是瞑目王让他们说、他们才能说的。

插过一段闲话,二明哥散去气势,继xù

对苏景道:“放心吧,我死不了,我能察觉我被敌人挖去的心,很快就被三哥抢了回来三哥赶到了,其他兄弟多半也会到,我的心落在三哥手中,就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可惜,没了心让我法力全失、精神衰糜,没办法再发动茅草去和三哥他们汇合了。”

确实法力全失,但因这世界是他亲手打造,是以十一王初返于此,天地大势、乾坤灵元都为其所亲、为其所用,是以斩杀六个红顶驭人老祖时,瞑目王的出手与全盛时候无异,可就算这天地肯帮他,时间稍长瞑目王自己的身体却没办法再支撑,失心之伤,即便冥王也负担不起。

杀红顶、见苏景,瞑目王已是强弩之末。

瞑目王伸手,轻轻一拍苏景肩膀:“待会我睡去,将我收入你的王袍既可,过段时间咱家王兄当回过来找我,到时候将我心放回胸中,我既可复原如初。万一他们没来的话,你就先带着我吧。”

小相柳忽然插口:“未必会来,天上怕是乱了吧。”

若非强劲敌人,七王拔舌何必召唤十一王瞑目;连神君驾前冥王都敢动的怪物,必是无所顾忌,神君也不被他们当回事了哪里来的怪物?凶狠且胆大。

且,不止阎罗这一脉遇袭,以苏景等人所知,老太监秦吹所在的天魔一脉,也有众多仙魔陨落。

天上,怕是真的乱了。

小相柳能想到的事情,瞑目王又怎会想不到,只是他在苏景面前不露丝毫忧虑——因为没有用!虽然大家都是王,身份上平起平坐、命中注定是手足兄弟,可眼前这个六百岁的小修家再如何妖孽、现在也都太弱小了些,苏景连天都出不去,天上的事情又岂能指望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跟着一起担心受怕。

而觅明觅明是瞑目之王,王号不是胡乱得来的,他的心境远比其他王驾更安稳,因果沾于身却不牵于心,生死事情他不当回事的,何况还没死。

瞑目王依旧微笑,摇头:“一来,天上乱或不乱,和你们,和这里,和中土都不存丝毫关系,你们不用担心也担心不着;二来我在十三王中,不算是最聪明的更不算是最能打的,伤我一个没什么了不起,还有另外十二位王兄王弟,十三王之上更有神君主持八方,怕从何来!惹了咱们,他们死。”

“困得张不开眼睛了,聊不了太久了。”瞑目王从来都是闭目,何来‘困得张不开眼’之说,不过这时候就连三尸都没心思去纠正他了:“不够时间闲聊了,最后还有些话要和你交代清楚。”

“一是天地灵元行转有异、灵机牵变不休,已经好半晌了,当是有一桩凶狠阵法成形,就快打过来了,凭你们现在的修为万万抵挡不住,你我闲聊中,我做了些准bèi

能助你化解此劫。”

说着,瞑目王袍袖抖动,稀里哗啦掉出来几具尸体,苏景等人一见免不了又是大吃一惊(未完待续……)

第八二四章 瞑目铃铛,天地浮玉

(二合一章节)

被二明哥扔在城头的,苏景尸、不听尸、相柳尸、细鬼参莲子小辫子青灯藤除了三个矮子,苏景身边重yào

人物的尸体都在地上摆放着,连方画虎兄妹、昆仑力士和二明哥自己都有。

尸体周围还有些散碎法器,扇子屏风等尽在其中。

无论尸身与法器,都惟妙惟肖,连苏景自己都辨不出真伪。

随后,瞑目王又把一颗水晶递到了苏景手中。

水晶形质仿佛眼睛,实则为一枚铃铛。

“这枚瞑目铃刚经我法术加持,它有两个办法助你应付杀阵:一是唱我咒令、捏碎此铃,立时就能乱了灵气行走,杀猕的那道大阵自也施展不出,到时候别忘了在把镜子放去天空你想想,他们的阵打过来,十四王笑骂一声‘狗屁不如’,捏碎铃铛化解劫数飞烟,那可威风得很;”

瞑目王边说边笑,好像在陪小孩子做游戏的样子:“第二个办法是杀阵落下时候你摇铃铛,铃儿能把你送入我的瞑目宫一次,宫藏地下、无人能察觉,你就躲过了这次杀劫。主要还是你的修为不够,否则用你的阿骨宫也能避过此难的。如此一来我做的这些尸身就派上了用场,事后驭人会来此处勘验,总会找到些尸身碎痕,会以为你等都死在杀阵中,从此你由明转暗你应该喜欢坑人的对吧?”

果然是兄长,考lǜ

周全且贴心:捏碎铃铛威风排场。摇晃铃铛坑人无形,两样都是十四弟最爱,具体选哪个办法就看苏景了。

而瞑目王身带重伤,登城之后看似闲聊说笑,其实暗中已经用去了最后力qì

,为初次见面的老十四化解了一场凶杀阵劫,凭此一项、足见其心。

瞑目铃递入苏景手中,二明哥继xù

对苏景道:“此间有能人,奈何我失心,不能对付这个妖魔了。但我不担心。因你在此,或许你的修为不够,但到底是我家十四!”

声音平平静静,可语气里中那份豪迈几欲冲霄!这份信任全无道理身上王袍就是道理。天上的事情在十四王的能力之外。可地上的事情。十四一定都能管得了——或许十四自己都不信,但十一信。

“但,宇宙之内。万事万物都藏了一个字:变!事情总会有变化,或许真会变到让你力所不能及,真到那时你也无需焦急,静观其变就是了,了不得,驭人破封印、冲入中土去,真要那样你就联合中土同道消弭此祸吧,这份谕令你要收好。”说着,瞑目王将一封令笺递到了苏景手中:“此为钟大判手谕,当年他欠了我一份人情,还了我这封令笺,凭此物你可着阴阳司为你做一件事情。”

冥王与判官有交情,可分属两部,苏景身份大,但也支使不动阴阳司。

阴阳司恪守天条,阴间不管阳间争斗,但凭此令,可让幽冥出兵共御驭祸,远胜阳间修行道独自迎敌。

而幽冥大小鬼王都以阴阳司马首是瞻,到时候削朱王、肆悦王重兵入地府,再会同七十三链这等重器强者,且看杀猕如何抵挡。

信任十四和逼着十四去送死是两回事,是以瞑目王转赠此令。

驭人阵、驭人祸两件事说过,瞑目王稍稍沉吟,再抬头时对苏景认真道:“多谢。”

驭人之祸、旧圆干扰新圆,本为瞑目王‘开天辟地’种下的祸根,如今这副担子却落在了苏景身上,以觅明觅明的性情,这一声‘谢’是一定要说出口的。

不等苏景说话,瞑目王转开话题:“灵魅凶器于你小乾坤内谋夺天命,这是一桩造化,但‘夺命’后的胎儿会长长沉睡,你无须担心,会如此只因你三重乾坤相套相生,想要他们醒来、除非你自己结成本元如意胎,届时乾坤才会真zhèng

‘赐命’。不过有一件事你要留意了:正沉睡的苏晴也好,正准bèi

第三次夺命的屠晚也罢,只要他们成形,就非得在六百年内苏醒不可。”

夺命塑身,但身、魂并未完全契合,灵魅之魂只是‘暂存’于躯壳内,只有得小乾坤‘赐命’,他们的身魂才算融合完成。若时间耽搁得太久,会对魂魄有大伤害,六百年是极限了。

这便是说,苏景非得在六百年内完成‘如意胎’的修行不可。

苏景点头,六百年,时间算不得太宽裕,但没有意wài

的话也足够了。

“再就是一句闲话了,之前我听你说过,一位天魔拜奉你和霖铃为帝婿帝姬天魔一脉在外面不算太威风,至少比不得咱们神君威严,不过这位天魔懂得‘拜奉乾坤’的道理,将来或会有大成就乾坤啊,越钻研就越觉得事情可怕,我以为神君会放任我去精修此道,不是没道理的。总之,返回中土后,要对那个天魔以礼相待,不可因其拜奉就妄自尊大。”

“最后事情,这座世界的幽冥中,有我一座秘库,存了些用不到的宝物,凭此玉玦可寻得此库、开得此库见面就干聊起来,没个见面礼可不太像话,库归你了。”二明哥伸手,想把墨玉玦塞给苏景,但微一犹豫,他把玉玦递到了不听手中,既是见面礼,给弟妹更合适些。

十一哥送宝库,十四王左眼欢喜右眼愁阳身之人怎生才能入得幽冥,此事还得仔细琢磨。

诸事交代清楚,二明哥再次把手一翻,两杯茶,也不管苏景爱不爱喝,直接递了过来,随后举杯:“敬、请。”

苏景没数,但瞑目王算得清楚,城头闲聊、前后一共饮茶十四杯,第一杯遥敬神君。再十二杯奉于其他兄弟,最后一杯与身边十四弟共饮!

茶净杯空,瞑目王笑:“没天没地、没日没夜,就耗在那天地的法术中,也该好好睡去一觉了我不喜欢安安静静的睡,苏锵锵,又没好听的故事,讲一个来听还是算了吧,听一男的给我讲睡觉故事,浑身别扭难做好梦。”

瞑目王微微笑着。声音很轻:“还记得刚我说你们是妖孽么?不止你们。还有另个人,也是十足妖孽:叶非。这样吧,十四,给我说说。大好机会摆放眼前。但你为何不杀叶非。”

“叶非是我离山叛徒。曾犯下重罪,我师尊曾出山做万里追杀,终还是被他逃了去于情于理。我对此人都应斩杀或缉拿,但我记得另一件事:离山前后破星天、玄天劫数后,元气大伤,从掌门到长老再到众多弟子,满山修家再无一个可执剑斗战之人,如此良机,叶非竟弃之不顾,留下一句‘百年为限、剑破离山’,而后就甩甩袖子走了。就凭这一重,我便会候他百年。”

苏景皱皱眉,又想起了什么:“以前没太注意,好像叶非许过好几个‘百年愿’了,第一次是‘带话给天酬地谢楼,百年之内,连根拔起’,后来没动静了,三阿公现在还快活得很,我来之前听说他又讨了一房小妾;第二次是离山百年问剑;第三次,他刚走时候说的,百年之内让我后悔放了他”

苏景收声了。瞑目王坐在椅子上,再不见丝毫动静,就此睡去了。

闭目少年唇边浅浅笑纹,睡相文静且安静,在他手上还握着一盏空空茶杯。

试探地叫了几声,确定王兄彻底陷入沉绵,苏景掐诀一引,将瞑目王送入自己的鬼袍,一道神识随其一起进入鬼袍玄地,小心把他安顿好,又嘱托同时返回鬼袍的影子和尚,请他代为照看。

而后苏景长长一吸、一呼,笑了笑。

笑容有些古怪。

小相柳扬眉、一哂:“怎么,失望了?本以为来了个大能为帮手,到最后晓得指望不上,此间战事还是得自己来打、一场一场地打。”

苏景未回答,侧头望向了身边娘子。不听开颜亦开声,对小相柳摇头:“苏景古怪笑容不是失望,是盼望。”

到底还是不听了解苏景多些,瞑目王未至时候,苏景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此翻天覆地了,如今人家帮不上忙,苏景又有什么损失,没有损失又何谈失望,何况瞑目王已然帮了他的大忙。

但是因瞑目王到来,一番闲聊叙话,让本来虚无缥缈的阎罗神君、诸位冥王一下子变得鲜活了,苏景这个‘十四便宜王’心生向往神君冥王皆为趣人、皆为亮丽风景,能不向往?

除向往,另还有一重担心:那位名唤‘阿伊’的三哥务必要护好二明哥的心啊。诸位冥王何时能来,苏景全无概念,但只要心能被妥帖安置,大不了有朝一日、我上去找他们!

不听说话时候,三尸蹲在城头,仔细打量着瞑目王留下的‘同伴尸身’,全无破绽、越看越像,拈花问两个兄弟:“你们觉得,苏景会选那个威风的手段,还是选那个坑人的办法?”

雷动想也不想:“威风过后,坑人就难了;但坑人之后,照样威风!”

“便是说苏锵锵会诈死了?”赤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样的话,二明哥留下来的尸体不够啊,少了三个最最要紧的人物。”

尸体里,有大人有小孩,但没有矮子。

雷动天尊忽然面露愁苦,转回头去问苏景:“苏景,待会你是捏铃铛还是摇铃铛?”

无需苏景开口,不听就含笑相应:“天尊都已猜出答案,又何必再问。”

借着驭人的杀阵,苏景打算由明转暗,其他一切瞑目王都替他安排妥当了,唯独一点舍不得:这座‘霖铃’命名的琉璃城,杀阵打来时候,城池是一定要被轰碎的,否则何以惑敌。不听善解人意,此刻主动接下雷动问题。霖铃城不过苏景送她的一件小小礼物罢了,今日毁去大不了来日再重炼一座。

听过不听之言。雷动天尊愁苦更甚,沉沉叹口气:“罢了!罢了!”言罢横剑自刎,在城头添入了自己的尸体。

少三个?这三个自己就会造尸身,瞑目王懒得再费力qì

了。

天尊自刎,神君与真人也各有一番悲怆,死而复生去了也就在三个矮子横尸城头时候,霖铃城外突然柔光弥漫——柔光来自天、来自地!

肉眼可辨,视线之内天、地都变成温润柔白,而光色变化来自天空、大地的质地改变,天与地仿佛各自变成了一块羊脂白玉。

大到不见边际的两块玉。一在上。一在下。

浮玉之阵。

天地浮玉,随即双玉和合。

双玉合即为天地合,天地合即为阴阳合,而阴阳合。混沌生!这一阵是将敌人所在地方化归混沌!莫说凡间的修者。就是等闲仙家。陷入‘混沌’也万无幸理!

这不是敌人丢来快石头,躲闪不开还能用剑去挡去反冲,苏景若真陷落此阵。就算发动丈一神剑,能否脱身都尚属未知。

驭人大阵行转,天地浮玉,景色壮美,很漂亮的法术。

漂亮得要人命。

见天地变色,苏景不敢片刻耽误,媳妇朋友、徒弟三尸、尸兵鬼将外带古人兄妹,身边所有人一股脑装入鬼袍或洞天,手中‘瞑目铃铛’急晃,随即只觉身周怪力迁移,不由自主随之而去。

眼前一黑。

随即柔和光线绽放开来,举目四望、已然置身于一座清秀山峰中,此刻苏景人在山脚下。

深埋地心、秘法结护的瞑目王墟。

与苏景阿骨王宫的恢弘壮丽不同,二明哥的府邸更像一座书院、结山而建、书庐遍布的清雅地方。觅明觅明的住处和他那副文静气意契合得很。

瞑目王之前说得明白,铃铛上的法力只够苏景来去一次,而苏景也不会在这里多呆,只等外面安稳下来后他就会重返地面,是以也没打算深入山中,就站在山脚下举目眺望,刚被收入洞天的同伴也纷纷跳出来,不听微笑赞道:“二明哥的地方,比着咱家可要清雅得多。”

才说了一句话,忽然间,凉爽微风间阵阵清香浮动,遥望山间一座座书坊画院中窈窕身影闪动,披长发、着白裙的年轻女子纷纷现身,曼妙凌空自山中迎接下来。

二明哥为王已久,曾以法术加持炼化自己这套宅院,这些相迎女子皆为他瞑目王墟中的侍女灵魅儿,看长相或许算不得如何美艳,但胜在个个眉清目秀,面貌清雅,唯独有一重:所有灵魅儿都是一头白发,给她们平添了几分鬼气。不过若再细看,那长发洁白如雪、干净得纤尘不染,又再衬出清丽。

乍看清秀、细看鬼魅、再做打量又更清秀。瞑目王墟中的人物。

见有许多女子,拈花大乐,手抚肚皮笑着说过:“个个清丽雅致,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赤目的色心远逊拈花,有了媳妇之后就不再摘花惹草,对宫中灵魅儿不怎么在意,无聊之际捅了捅身边方画虎的膝盖窝:“我家兄弟之言,炎炎伯以为然否?”

炎炎伯哪敢说不,急忙点头:“正是,正是,正如拈花上师所言,有什么样的主尊就会有什么样的仙侍。”

赤目点头,又转身对苏景道:“苏锵锵,我们哥们是你的人,方画虎这小儿骂你五短身材!”

这次连雷动天尊都‘咳’了一声,没想到自家赤目恁地无聊。苏景都不搭理他,向前踏上半步,面带微笑影向众多白发灵魅。

而灵魅儿那边也看清楚来人并非十一王,面上欢喜散去、换以惊讶、戒备,不由自主减慢身形。这时候她们中一人轻声开口:“不可简慢,来者也是一方王驾千岁。”能一眼看出苏景身上王袍真假,足见其见识了。

开口女子的衣着与同伴并无区别,但只有她的额头上以玄蚕金丝绳相绕、垂了一枚紫魔驳天宝石,彰显出身份。

紫魔驳天宝石其形如泪,隐刻鬼篆‘瞑目’两字。

苏景身边也不是没有人,眼见对方大队人马,阿骨王身边一对细鬼儿齐齐踏上一步,嫩声漫唱:“阎罗神君驾前,十四王驾千岁阿骨王法驾在此。”

说话女子飞到苏景身前百丈便告落地,谨守古时幽冥规矩,以大礼相待苏景:“瞑目王宫内执事瞳瞳,率同王宫一百八十三魅儿奴,拜见王驾千岁。”

苏景摆手免去了她们的礼数,不忘对自己的身份和来到二明哥家中的缘由解释了几句,瞳瞳文文静静地听着,苏景等人都看得明白,这个女子双眸颇为古怪,每一眨眼眸子就会换上一种颜色,赤橙黄丽青蓝紫七色交替有序。不过瞳瞳得知自家王驾受挖心重伤时,面色陡然凄厉、双眸竟变得几近透明了,那份鬼魅凛然根本无以形容。

十一王‘浪荡’宇宙,痴迷于‘开天’之道,这许多年中连神君都不曾去拜望,又哪里会回家,干脆都把宫内一群灵魅儿忘记了。可主人行事随意,奴儿们仍忠心耿耿。

瞳瞳立kè

叩拜于苏景面前,求请十四王开恩,允她如王袍去探望自家主人。

这种事情苏景怎会拒绝,当即点头。几乎就在瞳瞳纵身入鬼袍的同时,苏景小乾坤内奔雷绽放,屠晚第三次谋夺天命开始,剑魂最后的机会——

今天也是二合一了,明天开始爆fā

,多写!和大家一起欢度周末~~~~

再,求个月票,谢谢!(未完待续……)

封推感言

封推感言

《升邪》第二次大封推了,豆子很开心。

不写书的同学可能不太了解,大封推对书的成绩有着硬性的要求,二封的条件也就更硬更苛刻了。

对我来讲,二封一直是我追求、却又遥不可及的目标,写书五年半,快一千万字,第五本书,今天终于能够实现这个目标,可见一斑了。

所以我是惊喜的。对我来说,二封不止是成绩的证明,更是一种荣誉和肯定。

无论成绩、荣誉或者肯定,都是我的读者给我的,由此惊喜之外,还有感谢。

九十度鞠躬,谢谢你们。

非说不可的,感谢起点,感谢我的编辑。3.14的二封,315前一天,我懂的,这是在暗示《升邪》质量过硬啊啊啊啊!

熟悉豆子的读者应该知dào

,我有事没事就总忍不住唠叨:我喜欢码字,我喜欢讲故事,甚至可以说写小说是我的理想。

理想啊,多严重的事儿!

可就算码字是理想,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没有你们支持,我早就放qì

了,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挣钱。

我开始写书那年就已经三十了,到现在三十过半,吃别人的面包去干自己的理想?我早没那个资格了。到了我这个岁数,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房贷,每天早上挣开眼,不是我今天能挣多少的问题,而是我今天不干活就会欠人家多少,这就是现实了。或许稍有夸张,但基本实属。

豆子是最最普通的市井小民,具体特征就是把吹牛13当成乐观向上。那作为我这种层次的小市民,就我个人以为,理想就只能藏在心里,本来没机会实现的。可是因为你们支持,写小说讲故事,居然真的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何等满足。

我呢,就是个地上趴着的小青蛙;梦呢,就是天上飞着的小小鸟;你们呢。就是那杆打鸟的枪。

小青蛙抬头看天。小小鸟嗖嗖乱飞,正看得着急的时候你们那边枪响了对我来说,理想和现实的结合,就是写故事能挣钱。就是这么直截了当的事儿。但理想能够实现、能够兼顾于现实、能够让我做成我喜欢做想去做的事情。拜你们所赐!

拜你们所赐。

可以认真的说。我的生活能够快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了你们。

没有你们的订阅,打赏。投票,留言和鼓励,根本就不会有豆子惹的祸这个人。

也借着这个机会,我想感谢下我开始码字时候最初出现的那几位读者,齐寒小同学,很争气的医科高材生;大马甲和西瓜会飞,鼓励我一定要写小说;五竹大哥,不遗余力地到处推荐我的书,你给我投票我都看得见的;千仞同学,喜怒不形于色和我一样的诚实稳重;弩家弩大爷伴郎,他真是我的伴郎,我就不明白了,弩爷,你怎么就不搭理伴娘呢;猪猫红军老大,这是名人了,不用多介shào

,不过有个事和大家说说,起点刚推出打赏制度时候我媳妇还跟我笑呢,盟主一千块啊,怎么可能有盟主,没两天猪猫同学盟主来了,真真长了602户主的威风灭了602户主妻的锐气,哼哼,这没见过世面的妇女,退下吧;橘子同学,小丫头哇,结婚了哇,生娃了哇,帛先生辛苦了哇没办法一一点名了,但还是那句话,被点名的不要气馁,没被点名的同学也不要得yì

,我记得你们!

稍有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快六年,中学生变成了大学生,小姑娘变成了阿妈咪,豆子倒是越活越年轻,天天乐观向上的吹牛13。

说说《升邪》吧,快三百万字了,故事也在渐渐展开,相比于以前的书,升邪的架构是最大的,以豆子的狭隘眼界来看,故事的主题也是比较宏阔的,涉及的领域是以前我从来没有碰过的。

有些老书友会用我以前写过的《搬山》和《升邪》作比较,其实还是差别蛮大的,搬山的主题是仙凡、活着,升邪的主题包括正邪、血统、传承、繁衍和未来,而串联这些主题的线可以归结为‘乐观’和‘坚持’,我是作者,但首先我是一个生活中的人,我写书不管换了什么花样,都有个最基本的愿望:将来我的孩子长大了,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我的书拿给她看,荒诞也好,离奇也好,甚至无聊也好,至少有些地方能让她笑一笑,觉得这个家伙是乐观的,觉得这个家伙虽然文笔但还算是有点毅力的。

这就成了,过日子过日子,中国人的日子,过来过去过得就是不就是两个字嘛:亲人。

我不敢写也不会写让亲人皱眉头的书,这注定我写不出太深刻的东西,但这至少能保证我写的是一本快乐的、干净的、嘻嘻哈哈的书,哪怕它肤浅。

以上,我的心里话。

再次九十度鞠躬,谢谢你们!

这几天都会加更,不止三月,以后升邪都会多更,加更,我渴望着尽快写到那些让我兴奋,让我想表达给你们的故事。

最后,求个月票哇,四十多名了哇,名次嗖嗖掉哇,身为打鸟枪的天使一般的伟大智慧英武雄健永恒的存zài

啊,展现你们的力量吧,绽放你们的光明吧,让世界颤抖于你们的脚下让银河畏惧于你们的威严让宇宙谁啐我呢?

丫的别走~~~~~~~~

最最后,很快乐的:我爱你们,哪怕你们都是男的。

再说,万一有女生嘞^_^

二封感言,很嗨的感言。

豆子惹的祸

2014.03.14……(未完待续……)

第八二五章 狂人死罪,戾剑转生

(第一更)

半个时辰。

浮玉杀阵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小小一片天地化为混沌后又复重新展开,回复原样。阵法威力范围之内,万事万物都不曾化烟飞灰归于虚无,而是被撕扯成三万碎片:小到一只蚂蚁,大到一座城池,每样东西不多不少、大小平均,都被阵法力量撕成三万片。

已经与苏景、与霖铃城相距千里遥远的叶非跌坐在地,饶是他本根狂傲,也被远处大阵暴发后散出的威势惊得有些呆滞,双目无神、望着阵法发作的方向,半晌后目光才有重新凝聚起来,喃喃:“死了?就这么死了?”

多半是死了,死定了,叶非不觉得后来出现的那个闭目无心的绝顶高人能扛住这样的杀阵。叶非可从未想到过,驭人手上竟还有如此凶狠的阵法,若这一阵落在了离山,不是几人能活。

不过苏景就这么死了,让他觉得挺无趣的:要想杀他,早在南荒初见时就杀了,留下苏景的性命只为让他能长大些、更强些再去杀。这就好像把羊养肥了才一次吃个过瘾的道理,如今自己的羊让别人给宰了?

叶非忽然笑了,唇角挂起的笑纹锋利、如刀。那是我的羊,除我之外无人能宰,谁杀它,谁就犯了死罪,叶非定的死罪。

叶非吐了口血、吸了口气,人已入荒山,寻了个偏僻石窝缓缓坐倒,闭目养神。

那盆水不在。他太累了

三天三夜,小乾坤轰动雷暴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连绵大响于身内回荡,苏景都觉得头昏眼花了。

终于,雷霆散去,洞天寂静,一道灵识投影赶去,旋即苏景大喜过望:半空里,金云中,小小婴孩正睡得香甜。屠晚夺命。得灵体塑法身,转生成人!

大圣玦只有妖精能进,苏景一时兴起,从令牌洞天内抱了屠晚。又去黑石洞天内接了苏晴。一对婴孩都带到了外面。左右两臂一手抱一个,双胞胎似的。

左手的苏晴,黑袍青靴。夺命于正气小乾坤是以眉宇间也透出一股正气,可来自血色劫云的一头血发又显出了几分邪佞,值得一提的,此子头发总是有些湿漉漉的,似是随时会有血浆自发间滴落;

右手的屠晚,白袍白靴,夺命于妖邪小天地,袍色为金风天的惨白、靴色则是大圣玦真zhèng

主人九尾狐的无垢纯白,转生后的屠晚长相与苏景自是不存分别,但因他夺命的小乾坤本色,小脸上透出了浓浓的妖邪气意,可他的头发来自自身锐金剑意,是为纯金颜色,由此又显出了些辉煌圣洁。

屠晚的头发铁丝似的,又蓬又乍,显得他脸小脑袋大。

三尸、不听等人极好奇又欣喜,一会抱抱这个,一会掐掐那个,方画虎在一旁口中啧啧有声,恭维奉承如流水一般,只可惜,旧圆传承虽也不差但终比不得汉家言辞来得博大精深,方画虎的马屁拍得不算差劲,不过比起苏景的大妖奴六两先生,还差了一两个境界。

‘把玩’一阵,两个小娃送回本属乾坤,那里才是他们沉睡休养的最佳地方。

黑石洞天内,五色灵云仍相套、旋转着,苏景这次是借同伴修元、转五行相生,‘相生’是为灵机变,于灵元本身并不存太多消耗,此刻大事完成,土、水、木三行各归其主,那道锐金元气是屠晚的,现在小娃睡着收不回去,苏景就先将那道金云送入大圣玦,摆放屠晚身边。

看过了小娃,拈花开开心心,又开始羡慕起人家瞑目王的府中景色,伸手指去戳苏景的膝盖窝:“回头你问问瞳瞳姑娘,炼化冥王宫灵魅须得什么手段,你那阿骨王宫也空空荡荡的,炼化出些灵魅来多好,到时候我天天帮你守宅子!”

“刚谁说的来着,有什么样的主上,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么?”苏景笑:“万一要在阿骨王宫里炼出一大群矮宗师灵魅,我可消受不起,这个险太大,可不敢冒。”

随口说笑,打法三尸而已,后面不知多少凶险路途、多少生死恶仗苏景哪有心思炼化宫灵。

拈花撇了撇嘴巴,在二明哥家里呆得久了,又不好随意乱闯乱转,觉得无趣了:“咱出去吧。”

“再等一等。”装死一次不容易,冒冒然钻出去怕被巡查附近、清点杀地的驭家高人察觉,苏景力求稳妥

天子不理朝政。

三天那时间,驭人皇帝就端坐浮玉山巅,有关杀阵落处的灵讯,于三天中接连传来,城池化作碎片、夏离山化作碎片、麾下高手化作碎片、还有一个看上去有些文静气的陌生糖人化成碎片片刻前接到的灵讯是:夏离山的尸身已然拼接妥当,确定无疑,此人已死!

终于,驭人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随浊气散去,他身上的帝王气势又重新弥漫,皇帝转头望向三天里始终侍奉身旁的浮玉王:“这阵法,化混沌?”

浮玉杀阵是驭人先祖传承下来的,威力强dà

毋庸置疑,可是以皇帝的了解,此阵决绝发挥不了这等巨大的力量。

浮玉王也是满脸疑惑,自从接到探阵属下的回报,他就已经开始纳闷了,开口时候神情里有些惶恐:“或许或许有前辈先王对此阵做了修改,以至阵力猛增,但这番修改未落于典籍,故此后辈不知晓详情不过无论怎么说,阵力大增都是好事,恭喜皇兄,手中再添一重弑仙凶猛阵!”

阵法威力变强也好变弱也罢,总归浮玉王是此阵的负责之人,他不知情必定有罪。不过皇帝没追究。只是皱着眉头:“有人改阵是一定的,但前辈先王怕是还没有这等手段,你说会不会是他老人家”

说到这里,空气中忽然传来一个稚嫩、尖锐的笑声:“算你猜对一半!”

皇帝与王爷同时面色一惊,立kè

以大礼行拜于地,齐齐恭声唱和:“孩儿拜迎上仙祖金驾,不知上仙祖驾临,未能沐浴更衣设香祈礼,罪该万死、万万死!”

空气中涟漪滚荡,一头高不及三尺的孩童杀猕显现山巅。与国师金钟死时清楚的那头‘真灵六耳’一模一样。正是金钟师尊,不过这次是真身。

三尸杀猕落地,坐下:“起来说话吧。”

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子,普普通通。身上连一点富贵气意都不见。更谈不到‘上仙祖’的威风。

“孩儿有罪。不敢起身,是孩儿轻敌在前,以至国师枉死妖人邪法之中。还有上仙祖派来的那六位老祖”人死了不少,其实谈不到皇帝如何失职,要知dào

在国师、六红顶之前,外姓王宗庆和一支大军已然交代进去了。不过在三尺杀猕面前,皇帝生怕自己的罪责太轻似的,

尽数揽上身来。

三尺杀猕摆摆手:“也怪不得你们,我也不曾想到那个夏离山身边还跟了个莫名其妙之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后来显身的瞑目王斩六红顶、霖铃城上一笑乾坤献媚,三尺杀猕着实被惊到了,他只道瞑目王是苏景藏于暗中的帮手,有这样的人物暗中相助,自己的徒弟、手下死得一点也不冤枉:“没料想妖人之中还有这等邪门妖孽压阵所幸,吃亏不算太大。”

的确是吃亏不大,要是‘上仙祖老人家’没派六位红顶老祖,而是亲自出山,遇到初回‘十一世界’暂得全副力道的十一王,驭人怕是就要少一位老人家了。

“且,你们知dào

提前备下浮玉大阵,也算是机灵,立功了。”三尸杀猕死徒弟、死手下,本来心疼得很了,但瞑目王给他的压力太大,浮玉大阵发动杀敌,让他真zhèng

轻松下来,由此脸上多了些笑容:“只凭原来的浮玉阵,杀夏离山不能、但要对付他身边那个妖孽绝无可能,不过这阵法曾经一番改动,威力就增加了”说着,三尺杀猕伸出了一根手指。

阵法威力增加、上仙祖伸出一根手指,皇帝心中揣测、口中试探说道:“一百倍?”

化混沌,非同小可的事情,增加一倍或者十倍都远远不够,皇帝给了个‘百倍’的估计。

三尺杀猕咯咯脆笑:“是一万年!一万年的寿命、这世界的寿命,抽夺乾坤万载寿命,入浮玉大阵!就算那个妖人是上仙尊神,他也活不了!”

皇帝与浮玉王大吃一惊,抽乾坤命数入阵法,且不论成阵后的威力,单说这重手段,何其了得!

两个驭贵人立kè

又做叩拜:“上仙祖法力通神,就是比起元始大祖怕也毫不逊色了,孩儿敬佩万分,孩儿羡慕万分。”

三尺杀猕的面色突然森冷:“我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晓得,这等废话以后再说半字,所有姓易的驭人就都不用活了。”

随后,三尺杀猕也不理会皇帝诚惶诚恐地告罪,冷声继xù

道:“时至今日,大事准bèi

基本妥当,有些事情你们也该知晓了,这座浮玉大阵,与此间轮回、新天治等等诸事,凭我一人之力修改不来,全赖我一位好友倾力相助才能成事。”

皇帝、浮玉对望一眼,之前从未听说上仙祖身边还有朋友,不过也无需两人再纳闷下去,三尺杀猕身体内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巨人——

(今天会暴发,具体能写出多少还不清楚,最少三更,争取更多,敬请期待、谢谢大家。另外上了二封,豆子挺开心的,写了个封推感言,唠叨了些心里话,同学们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未完待续……)

第八二六章 末世乱相,始祖法槊

(第二更)

头顶双角,身披鳞袍,巨人站在浮玉山巅,可他的身形比着脚下这座山还要更磅礴更魁梧。更夺目的是这巨人的颜色:从头到脚、纯透乌黑,连眼睛与牙齿也不例外。

墨色的巨灵神。

身形大到骇人,但面上神情和蔼,声音更是谦柔动听:“草民天理,见过驭皇万岁、驭王千岁。”问礼后,巨人晃了几晃,身形层层缩小,很快变得与常人相若,又微笑着向面前众人点点头,盘膝端坐在三尺杀猕身边

驭界之中,除了番人为土著外,其他各族的先祖都来自中土世界,这支驭人自也不例外。驭界易姓杀猕皇族中,世代流传先祖被送来此间的传说:

旧世界,大海上浑浊的烈焰翻腾滚荡,整座大海都燃烧起来;陆地上曾经的秀美山河早已消失不见,只剩无尽戈壁;就连天空层层开裂,一块块难看晦暗的巨斑横生于狰狞裂缝间。一圆将末,天地将亡。

普通人和别族生灵早都死光了,唯一还能勉强坚持的只有修家了,可惜他们的道行不够无法飞仙,就算现在还没死也坚持不了多久了,注定要为这天地陪葬的。

到了这个时候修行已经没有了意义,还活着的人只做两件事情:疯狂交媾穷欢极乐、累到不行不得不从另一具身体上滚下来后,就泪流满面乞求仙祖垂怜,赐下一条活路来。待身体恢复了些力qì

就不再祷念,又再交媾享乐如此交替,往复不休。

就在这末世乱相中,突然一道道白色光芒自半空里绽放开来,所有被白光笼罩之人,都于瞬间消失不见待他们张开眼睛,发xiàn

自己身处层层新绿、繁茂山岭之间。很快他们就确定了自己未死,而是来到了一片崭新天地!

先是欣喜若狂,随即新的危机显现,这世界早有灵长。征战纷乱。对他们这群长了三只眼的怪物并不欢迎。

别族于此繁衍多年,驭人全部加起来只才一万人,且刚经lì

过大半套末世劫数,个个精神低迷力qì

衰败。很快就被打得溃不成军。逃入片荒山地躲避起来。慢慢修养慢慢繁衍,那也是一段苦日子,不过比起家乡的末日劫数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了。

大军初成,驭人出兵,连番征战杀伐,斗古人战丁人杀刽人驱逐番人,终于三目六耳之人威临天下,一统此间!

其后漫长年头的太平盛世,修行的修行,享乐的享乐,驭人基业稳如磐石,虽然这世界不怎么样,可驭人的日子过得还不是错的。到得一位年号‘隆逾’的驭皇帝临朝时,忽然一天,一头三尺杀猕入京都、入皇城、入金銮殿,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进来,谁敢拦他半步立kè

会被他斩杀当堂。

这还了得,一时间皇廷内高手尽起,结果转眼死了大半,三尸杀猕径自来到皇帝面前,低低说了一句话,又伸手向他亮出一物,皇帝面色骤变,可眉目间犹有不信之色,低低回了三尺杀猕一句。

三尸杀猕哈哈一笑,拎了隆逾皇帝一飞冲天,去往京郊仙祖祠神庙,待其入内,原本神庙中人被统统扔了出来,随后禁法笼罩,外面的人再也入内不得,只剩三尺杀猕与皇帝。

神庙演法、验明正身,三尺杀猕显出重重神奇法度,隆逾皇帝终于信了他的身份,急忙拜服在地:“孩儿有眼无珠,不识槊仙祖法驾金身,罪该万死!”

槊。

驭人仙祖数百,立位于神庙永享香火供奉,其中以太始祖为尊,太始大祖手中的法器便是一柄鬼牙噬月槊。

小娃娃似的六耳杀猕即为法槊成精,得法身化人形。他是驭家神仙,也是宝物灵怪。

三尸杀猕咧嘴笑道:“既先前不知,便恕你无罪,起身吧。”

隆逾皇帝起身后又小心问道:“敢问槊仙祖何时归返人间的?朝中专设观天司衙,时时测查天地异动,却从不曾得见天穹有变、不知您老回来了啊!”

三尸杀猕森然一笑:“回来?我可不是回来的,我是过来的一万驭人入此间,其中就有我一个!”

论及此事,可就更久远了,杀猕元始祖飞仙天外,将手中法器炼化成人,本意是想法器厉害了自己能够更凶猛,不料这头槊妖精天生反骨,转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背叛主人,免不了一场大战,槊妖深受重伤被主人四下追杀。

槊妖也有几分心思,干脆选了个‘灯下黑’,逃回到中土世界,那时第四圆还整繁茂,未到末日。

果然,元始祖未曾寻到中土来,但槊妖精流年不利,疗伤之中总是不停的出岔子,不是炼丹到要紧时突遇天灾,就是行功至紧要关头忽逢凶物,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搁,一直耽误到圆末,身上伤势非但不见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些。

末日将近,还留在中土是陪葬,但那个时候槊妖怪根本没力qì

再飞遁天外,只有等死的份,不料想古怪白光投射,正照中了他,把他送来了十一世界。

槊妖勉强也算得驭人出身,不过他自恃为神,不理会凡间争斗也不管同族死活,脱离大队独走深山,想办法继xù

疗伤去了。不得不说,来了这世界后他的运气好转,疗伤事情变得顺利许多,身体渐渐痊愈、修为缓缓恢复。

也是在他疗伤的时候,遇到了墨巨灵。

槊妖是曾经遨游天外之人,见识广博,可也从未见过这等黑皮大家伙,而墨巨灵自称‘天理’,身具莫大法力却又温文和善,对槊妖慷慨相助,当真是个心底柔善活神仙。

有墨巨灵天理相助,槊妖伤势尽愈,他早都在凡间待烦了。他本凉薄之人,连主人都会背叛、又哪会去和恩公‘天理’辞行,直接拔身欲重返天外去,哪成想,他使出全副手段、用尽全身力qì

也没办法离开此间半步十一世界,游离宇宙之外,莫说他一个法器转生的小小妖仙,就是他的主人驭元世祖被困在此也只能望天兴叹。

槊妖颓然而返,待他落回地面上时候,发xiàn

墨巨灵天理正在等他,天理微笑:“这处天地有大古怪,连飞仙劫都是必死之杀、吸血之劫。根本没有通往天外的道路。不过你莫灰心,我来得比你早得多,已经大概看出些门道,想要回去,我自己不成、你自己不成,但你我两人合力,多半还是有办法的。”

其后少不得几番商谈,且另又达成了另一桩交yì

,槊妖去往皇城亮明白身份,当然,他逆判驭元始祖的事情不会提及半字。

隆逾皇帝前,驭界就有仙祖祠,不过规模普通数量也不多;而隆逾皇帝之后,世界四方大兴土木广建神祠、驭人僧侣四下传道。

渐渐,天下皆信驭仙祖,神庙香火鼎盛。槊妖很少露面,他一头钻入‘十一世界’的幽冥中去忙他的法术事情,但他点化了驭人的‘杀钟’转活过来,为其主理阳间事务。

算起来,隆逾皇帝是远古君王了,今日狩元皇帝是他千百辈后的子孙。

每一任驭人皇帝登基,‘槊上仙祖’都会露上一面,为他主理阳间事务的金钟妖僧也会变个身份变个模样,皇帝们只知dào

‘上仙祖他老人家’在为驭人大业忙碌,可他具体在做什么无人敢问,即便‘老人家’有吩咐,也都是金钟代传。

也是因为‘老人家’的缘故,仙祖祠的地位在驭王朝中越来越重,依着‘老人家’的命令,每一代都有皇族弟子进入仙祖祠,按照金钟妖僧的指点修持阴冥法术,再到后来惊人消息传来:老人家掌握了阴司。

神庙中世代培养的皇族弟子终于派上了用场,入身幽冥去,相助老人家主持阴冥事务。由此驭人真zhèng

掌控了这座世界,皇廷统领人间、神庙把持幽冥。也因于此,不少阴间的修持法门流传入阳世,此间修者多有修行。

绝大多数驭人帝王,穷其一生也只见过‘老人家’一面,个别几个运气好的,可能会多见上一两面,唯独到了狩元皇帝这一代,老人家频频露面,吩咐交办的事情也格外多起来可惜,狩元皇帝只知‘老人家’要办的大事到了紧要关头,可事情具体是什么,他了解得实在有限。

浮玉山巅三尺杀猕僮子随后侧头去望身边的墨巨灵天理:“有劳先生,为我家这些愚钝后辈讲解其中缘由。”

天理笑容和蔼:“此为殊荣,不胜惶恐。好叫狩元皇帝得知,我本浩渺宇宙中一行者,行旅途中得见中土灵秀,心中着实喜欢,就落入凡尘来那时候,那世界,还是古人的天下。这一住,就住到那圆末日。心中再有不舍也呆不下去了,本拟离世去,不料天空白光洒落,正中于我身,稀里糊涂就被送来此间。”

“其后的漫长年头啊,坐于此间,看探此间,我随一万古人至,古人之后丁人到,丁人之后刽人来,刽人之后,老友槊和陛下的驭族也来了看看这世界,探查来之人,算算时间差别,问问初到者来时状况我渐渐有了个想法:除了土著番子,大家是老乡吧,都来自中土世界、不过一圆又一圆,新旧不相识啊。”(未完待续……)

第八二七章 树中夺元,凶神养炼

(第三更)

天理,古人繁盛时便已抵达中土世界的墨巨灵。

或许他的法力算不得太强dà

,至少远远比不得瞑目王,但他的见识着实不凡,被困在十一世界中无数年头,他已渐渐看出了‘门道’。

“陛下当已知晓,此间世界不存飞仙劫,那劫数中掺了幻象迷惑视听,劫云真相是为:吸血劫!以修养世。”天理面上显出了一份悲哀,为这世界所有渡劫之人哀伤。

皇帝点了点头,‘老人家’曾将此事告知于先皇,此为神庙、皇廷中第一秘辛,每朝每代知晓此事的阳间人不会超过五个人。不可能有飞仙,但朝堂与神庙还要‘反其道而行’,非但不能去阻止凡人修行,还要广散高人授业人间。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修行的人越多,有望活满五千年的人就越多,树上结下的果实越多,落地后对大树的滋养也就越多——这是‘老人家’的吩咐,驭人皇帝莫敢不从。

“其实,陛下只知其一。这怪不得槊先生,是我以为、事情尚未准bèi

妥当,若前面解释的太详细,怕是会让万岁多添烦扰,这才请槊先生隐瞒下几处关键未讲。”天理自称草民,谦和有礼,但狩元皇帝再鲁钝也不会真就去说‘你敢欺君’,连连摇头道:“仙长是为我驭人谋福,晚辈心中只有无尽感激。”

天理转入正题:“这方世界与陛下故乡有秘法接连,有秘法封印存zài

。想要回去就得破封印。我与槊先生入幽冥、改轮回,都是为了行转一座法阵,广建神庙是为收敛香火,收敛香火是为滋养大阵”

说到这里的时候,狩元帝、浮玉王的眼睛已然精光闪烁!

以前有关‘老人家’图谋一件大事,只是些零碎消息,他们只能自己拼凑,隐隐觉得有可能会是‘去新世界、新疆域’,尤其一个甲子前‘老人家’传令命改年号为狩元,这让皇帝的猜测更清晰了些。可是说到底。也只还是猜测罢了。哪敢确定什么。

而驭人之志,雄霸四方,这道‘志气’是深种于骨血、与生俱来的,如今得前辈亲口确认。得知有一片‘新天地’可供征服。那便是无尽诱惑。

其实不止这方乾坤。另两个‘十一世界’的驭人也是如此,无论他们回到中土是主动还是被动,无论他们的实力是强dà

还是羸弱。至少在他们心中根本就不曾出现过‘共存’两字。

独占、称霸,为其本欲。

何况,故乡是灵秀世界,是可以修行、飞仙、有望搏长生之地!即便在‘老人家’眼中,狩元皇帝的修为也颇有些火候了,但耽搁在此全无希望,跨入中土才是机会所在。

眼见两个驭人小辈目露异样色,天理笑了笑:“陛下不可轻敌,驭人已然来此多时了,中土的新一圆怕是早就开始行转了,新人的实力怎样?可否征伐顺利?这些事情不能不想的。”

驭人皇帝闻言,眼中桀骜更甚。天理微笑摇头:“不瞒陛下,我在此间耽搁得太久了,看穿了些真相:真要以体脉和谐、心智灵慧而论,最早来的古人不如后来的丁人,丁人不如其后的刽人,刽人又比不得最后来的驭人。中土世界啊,一圆灵长更胜一圆。”

三尺杀猕也冷冷插口:“且不论新圆如何,至少这里的驭人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这倒不怪驭人不勤奋修liàn

或者锻炼,而是这个世界如一潭死水,就算跳进来的是凶猛大鱼,也会渐渐衰弱下,一代更比一代羸弱,到得今日,十一世界的驭人虽然也是三眼六耳,可是比起他们称霸中土的先祖,至少在体魄上已经差了许多。

天理不去理会驭人皇帝对自己的信心,继xù

说道:“那许多年里,我与槊先生终于备好了第一座大阵,试了一下,果然如我与槊先生所愿,大阵行转开来,自乾坤中抽夺来滚滚大力!”

浮玉王微一愣:“此阵不是为了打通封印而设?”

“哪有那么简单啊,”天理呵呵地笑着,真zhèng

慈祥仙长听到弟子问了个可笑问题时的模样:“第一阵只是个基础,此间天地‘以果养树’,我们设下第一阵只为再从‘树中夺元’,这样一来,‘树’的寿命就会缩短许多,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想要打通封印,我们须得一道‘源源不绝之大力’。”

“完成了第一阵,就要做第二件准bèi

事情了:帮手。破封印的大阵只凭我和槊先生两人远远不够,须得凑齐另外两百三十位高人,与我俩共同施阵。”

“这两百三十个人,倒不需槊先生那等仙佛修为,可是他们身上也得有些真力qì

的,且得是‘生死’修持,寻遍此世也找不来一个,唯一办法只有我们亲自来炼化,这是我和槊先生要做的第二件事:养炼凶神。”

凶神很凶,但不是神,是尸。

后人的尸体是不堪用的,三尺杀猕煞费苦心,寻得了三百一十具完整古尸——第一代,从中土进入‘十一世界’那万名驭人中的、三百一十人的尸体。

严格以论,这些尸体都还是中土人,且能坚持到‘白光照耀’,生前皆有不错的修为在身,三尺杀猕将尸身带入幽冥,按照天理指点行以秘法、辅以魂魄灵光,先让其死而复生,做生炼;再打碎魂魄留完整尸身做死炼,如此往复,这些尸煞历经百死百生百轮生死祭炼,得以成形凶悍无匹,且身具生气、有灵智,即便精深大修也不易看出他们是尸。

‘老人家’在地府将三百多位老祖宗炼化成‘凶神’,这件事情狩元皇帝是了解的。但有两个地方他不知dào

:虽槊妖、天理都是真仙本领,凭他们自己的力量也炼不成这么多‘凶神’,这就用到了第一阵‘抽夺天地’而来的浩大力量;即便得了外力相助,可真zhèng

能炼化成‘凶神’,只有十七个。

十七个凶神中,就有不久前被‘老人家’派出来的那六个红顶跳尸。

三百一十具古尸,炼化过程中损毁六十余头,十七个真zhèng

成功,余者都成色不足,不过他们皆为‘生死修持’。天理考lǜ

良久。觉得也勉强够用了,就开始着手准bèi

最后的破封大阵。

法术事情天理没有多说,刻画阵图、引第一阵‘抽夺乾坤’而来的大力入阵基,天理、槊妖带着挑选出来最出色的两百三十‘半凶神’入阵位。就在三千年之前。

两界同路本为‘可去不可回’。是以中土一段封印法术阵眼、即为‘出口’的地方永在离山深处。不会移动。

但驭界这边,即便依仗法力强行破封,显现的出口也是‘游移不定’的。事先根本无法预知出路会在哪里显现。

不知出口在哪里,也就没办法做专门布防,‘老人家’也只是给皇帝传来个消息,说最近‘天或异动、着兵马戒备不可松懈’。

果然,当阵力行运开来,两界封印被攻破。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一是破封大阵中行转的力量太过洪浩,竟然引动‘阵僵’。

所谓阵僵,说穿了就是阵法的负效,法术对阵中人反噬,后果不算眼严重,不过阵中人会有短则十三天、长则六个月的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了。

等他们能动了,被破开的‘洞子’早都被对面封住了。

徒劳无功,但也绝非一无所获,至少,天理与槊妖笃定了对面‘新一圆’已然开始行转了,且对方手段了得,短短功夫里不但斩杀了冲过去的驭人精兵,还从容补好封印。

更要紧的是,一次破封又让见识卓绝的天理对‘两界勾连’多了一重理解、关键地方!

皇帝眉头皱起:“破封法阵会有‘阵僵’副效,入口位置又无以断定、不能提前调运重兵守住口子。如此说来,我们这边打通一次,他们那边就能从容封堵一次?这可如何是好。”

“启禀陛下,且不论那边还会不会继xù

封堵,至少我们这一边再动破封阵法,就不会是阵僵那么简单了,下一次阵僵会升转成阵灭。破封法术再不可妄动。不过陛下无需烦恼,若草民未猜错的话,还有另外一个法子能够毁去封印。”

皇帝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毁了这座世界。”天理的笑容永远那么温和,漆黑深邃的眼睛望向驭人皇帝。

免不了的,皇帝大吃一惊:“毁了此间?”

“不错,此间毁灭,封印自消。但这其中会有一个时间错差,封印会立kè

消除、世界却不会马上崩碎,以我算计,至少会有几天功夫够我们去往那边的。”这便是墨巨灵的本领了,若瞑目王在场,怕也会笑一声:好块碳,有你的!

于离山弟子、苏景一行来说,无论如何也要阻断路途,不容六耳杀猕再返人间,承天护道正道弟子义不容辞;可是于天理、槊妖而言,为能回去又何惜一切代价!

论决心,同样坚定。

但是论心血,十一世界中的两头巨孽付出要远胜天宗:对这世界、封印的仔细琢磨、殚精竭虑;为法术成败无数次的打磨阵法,甚至几经凶险准bèi

、图谋、辛苦付出,跨越了何其漫长的时间。

说到底,修行之事,永远离不开‘坚韧’二字。

也就是因为这两个字,无论正邪、无论仙凡、无论种族,修行之人总有道不尽的可歌可叹——

本章最后一句,忽然有种大结局的感觉?

第三更完毕,今晚还有更新。(未完待续……)

第八二八章 瞎子上路,猎户出山

(第四更)

明知自己没资格质疑,可狩元皇帝还是忍不住要问:“万一万一仙长估计有误,天地一下子崩碎了”

墨巨灵笑了:“我说:毁了这世界,封印自消。我说:世界毁灭,与封印消解会有一个时间错差。我说:我们能回去。”

一字一字,不轻不重,却让这浩瀚天地都黯淡了几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他是墨巨灵

“你怎么了?”不听问身边苏景,好端端的,夫君身体忽然微微一抖,不听担心。

苏景神情古怪:“屠晚忽然吼了一声,满满愤nù

,打雷似的。”

“金毛小子醒了?”闻言三尸都凑了过来,都是一副期待神情。

“没,喊了一嗓子,眉毛都立起来了,然后立着眉毛接着睡他现在的情形,也能做梦打架?”苏景笑着摇摇头,怪事情,没法去追究,伸手自囊中取出那副杀猕归仙的画皮。

连金钟妖僧都未能看出破绽的画皮,足见紫霄国的手艺非凡了,但只是没破绽,还显不出紫霄天宗的本事!这张画皮是紫霄国君与东宫娘娘紫游牵两人联手炼化,一道画皮,形貌两变!

画皮披身,苏景就此变成惊动驭人天下、归仙前辈;再依法持咒,肉眼可见‘归仙’迅速年轻了,仙威散去戾气消减,变成了个未脱稚气的少年杀猕。五官来看。仍还是一头杀猕,但年纪大概、气势骤变,谁还能认得出这是一张画皮。

不听赞叹连连,就连一贯骄傲的小相柳也忍不住点头:“紫霄国的好手段。”

虽共居中土,但紫霄的先祖与汉人的祖宗早年不在一棵树上,算是不折不扣的异族,这一族能生存下来、一点点发展成今日天宗,自然有些非常手段。论打、论法术斗战,紫霄国在天宗里算是弱的,可是论起与‘生存’有关的异法奇术。他们远胜别宗。

不过年纪变了。贯穿于画皮瞳中那道‘归仙青线’却无法消除,这个特征普通人不细看难以察觉,可在修家目力下未免太显眼了些。

莫说苏景了,就是紫霄高手齐聚于此也没办法抹去此线。这可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也不是全没办法。苏景把画皮的眼睛给挖了。扮瞎子行不行。

很快,一个三目皆瞎的少年驭人显身众人面前,雷动架起童棺。用自己的上品好剑给苏景砍了个根长树枝,塞进他手里:“再来根棍,算是齐活了。”

不听饶有兴趣,问道:“后面怎生打算?”

哪里有什么具体打算呢,少年瞎猕摇摇头:“祖宗是装不下去了,想去京城碰碰运气,就算硬冲愣打,京城也是正地方不是。”

三尸都是好热闹之辈,闻言个个说好,雷动与赤目又说入皇城远远不够,要混入皇宫才行。两个矮子一个想着御宴珍馐,一个想着大内宝物,唯独拈花神君,晓得皇帝身边宫娥彩女都是女杀猕,全无兴趣,是以多了一点良心:“让苏锵锵入宫驭人家的太监净身不?”

手摇‘瞑目铃’,十一王墟禁法稍稍破开一线,苏景纵一道灵识伸展地面,足足探查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次对同伴点头:“上去了。”

众人入洞天。

不久之后,驭秋境通往春疆大路上,多出来个手执盲杖的驭人小瞎子,盲杖跺地,一连串的嗒嗒声响被小瞎子甩在身后

荒野中,叶非独行,三天的休养。

对他现在的伤势、体魄状况,三天的休养实在太短暂了些,但他不想等了,藏身荒山的感觉很不好,让他想起了当年——躲避八祖追杀时候的感觉,那时无助、那时彷徨、那时恐惧至深直入心底!

叶非以为,自己本就不该降生于世,本就是不该活的人,是以他不怕死。弑那驭人父算什么,行刺汉人师算什么,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可他后来晓得自己错了,不是不怕死就能够再无畏惧了,直到他被陆角追杀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还会害pà

来自心底的恐惧,无可抑制无可延缓,他怕陆角!

怕这个人,怕他的剑,怕他的威风,这份恐惧与死亡无关、来得全无道理,就是害pà

,被吓死了啊!本来叶非逃下离山时想的是:若被追上,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了!可是当陆角追来,他根本提不起返身去战的勇气,只有继xù

逃,不敢回头的逃

今日叶非,宁愿马上就死了也不愿再‘重温’那时的糟糕感觉。

再就是,他有些兴奋,满世界的驭人,满世界的仇人,满世界都是该杀之人,大好光景不舍得耽搁!

所以他坐不住了,三天行功稍稍恢复了些精神,半个时辰前就告起身,无意中他看到一个驭人壮汉,对方身上背了弓箭,腰间跨着长短双刀,看样子是来打猎的。正好,叶非需yào

一件画皮。

本都不需yào

见面,随手一剑就能宰杀了事,不过叶非这个人脑筋是怪扭的,他转到了那个驭人面前,相隔三丈和对方互视,叶非笑呵呵的。

山中驭人不知是三天前根本没看‘苍穹境’中斗战,还是记性不好kàn

过又忘记了,竟没能认出叶非,乍见一个香喷喷的糖人来到面前顿时大喜,这样的美味可不是能在山中捕到的,哈一声笑,翻手拔刀然后他就死了。

就用猎人的短刀剥了猎人的整张皮,找一处溪水洗洗干净,法术草草祭炼过后,身背长弓、腰挂长短二刀的猎户出山了。

猎户看上去还算威风,但若仔细打量,会觉得此人皮肤松弛,不像个成天在山里跑的野汉,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叶非法力有限,没能力让画皮立kè

服帖起来,只能先穿在身上,一边赶路一边在施法、让画皮慢慢‘合身’起来。

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猎户居然有马,暂存于山脚的野栈,叶非循着猎户进山的道路出山,野栈的掌柜主动迎上来,说:这么快你就出来了?不想打猎了,那要不要喝酒,我这里刚运到上好的杂末酱肉,给你算便宜些。

叶非不吃饭,叶非杀人放火。

杀了掌柜、烧了野栈、骑上马走了,边走边打听,他要去驭人京师。对那些被他问路之人,看得顺眼的叶非会说一声谢谢,看得不顺眼的就一刀砍翻,这世界对叶非来说,还真是逍遥呢。

唯一、翻来覆去的遗憾:那盆水!

叶非都忍不住要敲敲自己的头,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装什么高深莫测啊,非得把水放盆里!

中土世界,锦绣离山。

离山巅不在离山已然不是秘密了,沈河也就不再东躲西藏,光明正大地驻道于任师兄的九鳞峰。

诸多星峰还都趴在地上。

苏景在时,曾补灵石着意炼化星峰,那时候他是代掌门,想要为门宗做些事情,让星天一战中沉落的飘渺星峰重新飞舞凌空是他的心愿,也是离山所有弟子的盼望。

可惜的是,炼化功夫做到七七八八的时候,他去了趟幽冥,然后被尤大人直接给送到驭界去了。

当时苏景觉得此事简直匪夷所思,犹大判的法术怎么就会和离山深处的封印有了‘和鸣’!不过遇到瞑目王后,苏景倒是想通了不少:十一世界是幽冥王驾造的,两界封印是冥王设的,冥王与阴阳司算得是一脉相承,法术多有相同地方,由此才有了‘和鸣’吧。

苏景‘过去’后,沈河就不再闭关,但他没有急着去炼化星峰,他等苏景回来,还是由小师叔亲手让星峰重新飞起

一道浅浅云驾,一个窈窕身影,红长老登上了九鳞峰。从星天到玄天,接连两场大战,后经闭关休养红长老的修为已然恢复了八成,可容貌上却无可抑制地又添了几岁,从三十上下的精神女冠变成了三十四五的柔美妇人,凡人间,谁能真zhèng

青春永驻,红景也会老,但至少现在,她依然很好kàn



而且,因为‘长了几岁’,她和沈河看上去更般配了,少了那份小妹妹的感觉了。

来到掌门身前,假模假式地问个礼,然后又给沈河捧了杯茶,红长老坐到了他对面:“刚我已看过封印,最近都不曾再躁动过,太平下来了。”

如今封印不止镇士守卫,离山诸位长老也做轮值,每时每刻都会有两位长老守护地宫,不存丝毫松懈,一有异变立时就会传报掌门。

红长老又不当值,何须她去看封印再巴巴跑来九鳞峰呈报掌门人?没借口找借口来看师兄就是了。

掌门永远不会揭穿小师妹的,笑了笑,随口问:“去过律水峰么?龚师弟那里怎样?”

“就知你会问,去了。”多大个事情,红景何来怎么大的得yì

:“那矮人不肯招供半句,只说离山冤屈好人枉为正道天宗,还骂龚师兄是王八老儿。”

“咳。”沈河摇头:“他若是好人,这天下好人未免太多了些!不过不着急,慢慢问吧,迟早有他开口的时候。”

“从矮子处缴来的那盆水可曾破解了么?”问起此事时候,红景眉飞色舞——

第四更完毕,争取今天能五更,同学们等我吧!(未完待续……)

第八二九章 毒水一盆,凶临离山

(第五更)

苏景被‘送过去’的同时,涅罗坞传讯过来说在外游历的弟子蜂侨,察觉修罗涧有诡异灵动,细节描述上与离山正着力寻找的‘封印所镇第二条小路’颇有契合地方,离山不敢丝毫怠慢,师叔林清畔亲自带人赶去,汇合涅罗坞高人细查修罗涧。

林清畔赶到时修罗涧的灵动已然消散,但他也能有八成把握,断定此处即为‘小路’。随后他在涧中发xiàn

蛛丝马迹,一路追踪出去,本来以为有杀猕越界了,不料追到了一个面目凶狠的大头矮子。

矮子手里还端了个铜盆,盆里有水,水里有鱼。

矮子本领不差,可还没资格与林清畔相提并论,何况他还端着个盆不敢松手,毫无悬念矮子被擒。他曾发狠,试图将这盆水泼了,但在林清畔面前根本没这个机会。

实在是矮子倒霉,普通地方的灵动本不值大惊小怪,但这次惊动了离山第一等的高人

矮子被押解回离山,一盆水也被缴获回离山。矮子送去律水峰由龚长老仔细审问;一盆水送去水灵峰请风长老探其中灵髓玄根,如今已经有了大概解释,至纯水灵修元毋庸置疑,且这水元与离山正法中六祖传承水修颇有近似之处,但内中令藏了一道由纯粹戾气化归的剧毒就凭此剧毒,谁敢沾上一滴立kè

腐魂噬魄,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盆水修元厚重。远胜离山诸位长老,若能化入己身修为顿做暴涨。但就算它无毒,这水也是‘缴获’之物,在事情彻底有个结果之前,离山弟子绝不会碰它。

不过风长老犯了药痴的性子,疗什么伤、修什么行,不想办法把水中毒解了他浑身痒痒难受,从头发尖痒到脚后跟。掌门晓得自己一群师弟的性子,并未去制止,只是嘱咐风长老不可毁了这盆水。

红景既然来了九鳞峰。不聊高兴了是绝不肯走的。说过了封印矮子和水,又猜测起小师叔现在遭遇,掌门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正说笑间。忽闻听山外远处传来一串怪吼:

忽啊!

忽啊忽啊忽啊!

随怪吼。轰涌腥风向着离山扑卷而来。一时间不知多少离山弟子被惊动,暂停修行纳剑入袖,这分明是有绝世凶兽来袭!众弟子屏气凝神、只要师长一声吩咐他们便会飞天而起。狙斗凶兽。

“各自修行,无需戒备,是苏师叔驾前瑞兽。”掌门的谕令传遍离山,他能辨出来得是那条小小阴褫。

沈河的辨查自是不会出错,正是十六老爷驾临离山!

褫衍海中修行暂告段落,十六离开翻天覆地,如今它本事大涨,能凭借阴阳之身穿梭阴阳之地,直接自地府钻来人间,以尺短身形卷浩荡妖威,一路‘忽啊忽啊’大呼小叫地来离山看苏景了。

道行真是比以前强了许多,可惜怎么也学不会说人话。

还好,不会说但会听,来到离山深处,口中忽啊有声,和掌门人聊上好一阵子,得知苏景居然跑去了封印那边,十六老爷失望透顶,变得垂头丧气了,可怜巴巴地样子。勉强对掌门人点点头,把尾巴尖指向光明顶旧址方向。

光明顶旧址如今是苏景的阳火道场,有樊翘、比翼双鸦等诸多老熟人,阿嫣小母烈烈儿最近也在那里逗留。

掌门明白十六的意思,点头:“阁下请便。”

十六不急着走,又拿尾巴尖在左右来回的点,沈河看了半晌才晓得,它是问:不用派人看着我么?

沈河笑而摇头,心说这小东西灵瑞得很,口中说道:“小师叔的瑞兽,便是离山的仙友高朋,何须派人相随。”

的确也没这个必要,沈河了解这个小家伙,十六老爷虽然调皮了些,可规矩它还是懂的,不会在离山惹出事端。

“忽啊。”十六应了一声,掉头游走,去往苏景道场方向,待它下了九鳞峰,忽然半立起了身子,用眼睛似的那双眼窝异鳞左顾右盼,小蛇还是那条小蛇,可憨头憨脑就那么一下子变成了贼头贼脑。片刻后身体重新伏低,又变回了平时模样,也不见它有什么异常举动,拍着尾巴弓着身子,口中忽啊忽啊,欢蹦乱跳地跑去阳火道场去见好朋友们了

十一世界,浮玉山巅。

狩元皇帝口中发苦,偷目去观瞧‘老人家’,三尺杀猕似笑非笑,全无反对的意思。

墨巨灵天理的声音更加柔和了些:“陛下敬请放心,灭世破封之事万无一失的。真zhèng

要做仔细筹谋的,不是要不要毁灭这世界,而是该怎么灭。再就是:世界丧灭,封印会彻底消失,对面之人补无可补,但他们若纠集精修之人,死死堵住出路那时咱们的后路已断、时间无多啊,非得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不可。”

“所以,草民另外做了一番盘算,一是将破封之阵改为杀世之阵,二是将‘凶神’炼化的法门再做修改:无需他们有漫长寿命,无需他们能在是受伤后自行恢复,只求那两百多凶神能在几天时间里身拥充沛巨力既可!”

灭世法阵只消阵基坚固、法力充沛既可,这座阵在力量需求上要远超之前的破封镇,可论起内中法术变化则要简单得多了,法术一旦发动就不再需yào

旁人照顾,不用人来入阵了。

人不用入阵,自也没有‘阵僵、阵灭’之类反噬。

至于修改‘凶神’的炼化法门,目的简单直接:不再把他们当做帮手或者长期追随身边的侍卫,只把他们当做‘敢死队’来用,以前弱、以后死都无妨,只要在封印破开、道路显现那段时间里他们能够力量充沛便足矣,届时就要靠着他们去冲头阵,破掉‘对面’世界的修家防御。

天理和槊妖手上的凶神绝大多数成色不够,但也都炼出了几分火候,要改炼来实现‘只求几天全力凶猛’,在法术修改上并不困难。

‘红顶’

凶神绝非等闲之辈,叶非的剑术,能在墨十一联手的飓风中逆起杀敌,却连一头杀神的头发都伤不到,足见其凶悍了,两百多头这样的东西集结在一起来做冲阵,再加上槊妖、天理两个‘神仙人物’与驭人麾下精修高手

“天下天上,大小万事都有一个道理:想得容易,做起来难啊。法术道理是容易的,可落到根底处还有一重关键:法力!无论改灭世阵还是改杀神炼,都须得浩大力量支持,由此我与槊先生修改了天治。”

五千年太长,改成两千年,把那些‘未成熟的果子’也打落在地去滋养大树,他们再从‘大树’中疯狂抽夺力量,这算是饮鸩止渴的法子了,会让驭界修行道实力大衰,但为了打通封印、为能回去,也再顾不得这许多!

说到这里,墨巨灵又摇了摇头:“可惜,即便修改了天治后,我们夺下来的力量,改炼杀神勉强是够了,发动灭世法术还差上不少。由此我们能不能回去的关键,就要着落在一头凶物身上了”

皇帝不解:“仙长口中凶物是哪个?晚辈当竭尽所能、召集天下修家奋力捕捉此物。”狩元帝此刻想开了,天地是一定会被毁掉的,此事再没有缓和的余地,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犹豫什么,奋力保住‘老人家’和仙长的大腿才是存活之道。

墨巨灵笑了,回答了四个字:“浪浪仙子。”

捕捉浪浪仙子,抽夺她的磅礴力量,与抽夺乾坤之力一起并入灭世大阵,毁世界,破封印!

皇帝登时不说话了,浪浪仙子?那可远远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莫说他这个凡间帝王,就是自己家的‘老人家’,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墨巨灵天理倒也‘善解人意’,笑呵呵地摇头,没去接皇帝的话茬:“这头凶物来历莫名,就连我都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抵达此间的,不敢相瞒陛下,凶物力大无穷,即便我与槊先生联手,遇到她几乎也是不存胜算的。”

“且此獠来去无踪,早年时我曾追踪过她,奈何始终找不到她的巢穴,不过她有一嗜好:嬉戏于元灵风暴。草民借其好,曾寻得过她一次,奈何此獠性情古怪,居然不想离开此界。”

天理说的可是许久以前的事情了,早在驭人还未入十一世界。天理想找浪浪仙子联手,来离开这世界,可浪浪仙子一见她就面露憎恶,冷冰冰七个字:滚!再相见剥你皮。

天理惹不起她,只有转头离开。

若非实在找不到其他办法,无论天理还是槊妖都不想招惹浪浪仙子,而‘防人之心不可无’,为防浪浪仙子坏了他们的大事,两人专门抽出大把精力修改了浮玉大阵,本意是用来防备浪浪仙子的,没想到用在了夏离山的身上。

不过,早在三千年前,天理和槊妖就已然决定对付浪浪仙子了。既已定议,便再无犹豫,少不得又一番周全准bèi



自残似的修改天治,自杀似的毁灭世界,生怕不会魂飞魄散似的再去招惹浪浪仙子,狩元皇帝满心苦笑,口中则是一副急仙长之所急的语气:“凶物难寻又难降,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更,长长松了一口气,好久没有五更爆fā

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明天还会加更,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五更爆发完毕,求月票。

五更完毕,今天写得很累。

好长时候没有五连更了,又逢第二次大封推,豆子恳求月票。

三月份的更新还是比较给力的,月初连续加更,现在月中,今天爆fā

完后面也会连续加更,能坚持多久坚持多久!求大家的月票支持。

没有月票是不幸福的求幸福啊……(未完待续……)

第八三零章 守株待兔,鲫鱼两条

(第一更)

天理的声音缓缓,满是自信:“陛下无需烦恼,生擒凶物的关键,还是要落在她那个嬉戏风暴的嗜好上,天理与槊先生已经备下一阵,只等她自投罗网!”

皇帝也是精修之辈,闻言疑惑:“元灵风暴无迹可寻、无从预知这一阵如何布置?”

待风暴显现大家急忙赶过去,然后就在天上嬉戏的浪浪仙子眼皮子底下布置抓她的法阵?真把浪浪仙子当傻子么?

墨巨灵笑而摇头:“那样自然是不行的,再说也来不及的,如今缉凶之阵已然布置成形,就埋设于京郊仙祖祠正坛内,只要凶物现身,便再没逃脱的机会了。”

皇帝若有所思:“仙长的意思是,能以法术牵引,将下一场元灵风暴引到设阵处”

不料墨巨灵还是摇头:“没有这样的牵引法术,只有‘盼’,盼着将来能有一场元灵风暴出现在京郊仙祖祠附近。”

干脆就是傻等了!

运气好十年百年,运气不好几千年?不过十一世界因是法术天地,元灵风暴其实是这世界自身调整的方式,本来就暴发频发,如今天理与槊妖变轮回改天治抽夺乾坤,世界远不如原来稳定,元灵风暴也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只要耐下心等,总会有一次降临于京郊仙祖祠左近的。

皇帝满带信心的点头,心中则暗骂:哪里是自投罗网。根本是守株待兔!

可是除了守株待兔,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封印破除后,我们不知出口会在哪里显现,时间又紧迫得很,想要集结所有军马必是无望,”天理最后说道:“能做的,只有先把天下精修之人笼聚于皇城,届时我与槊先生带上大家一起赶去出口。”

前后打算说得明白了,天理与槊妖几乎包办了一切事情,无需皇帝这边刻意准bèi

什么。

狩元要做的。不过是征调族内所有像样子的精修人物。集结于皇城。

正好前面刚发生过‘夏离山为祸人间’的事情,皇帝征召各方修家来增强皇城卫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狩元皇帝点点头,还有件事要问明白:“敢问仙长,我们回去之后”灭世破封。就算一切进行地顺顺利利。真zhèng

能回去的千中未必得其一。这点人手过去,别说‘独占、独霸’,活下来都难。

天理微笑:“陛下放心。回去之后先看看那边的情形,若有必要,我追随陛下身边平定天下又如何?”

事情交代大概,一双凶魔未再多做逗留,他们两个都是仙体,能够从容穿梭凡世阴阳,这就返回幽冥,继xù

对凶神做炼化去了。皇帝与浮玉王一起下山,回京城皇宫

七天。

十六来离山已经七天了,离山平静,直到第八天清早,突然一声凄厉惨叫击碎安宁!

九鳞星峰上沈河掌门闻声变色,纵身飞起,他听得清楚,惨叫声音来自灵水峰、风师弟。

诸多星峰都相距不远,片刻功夫掌门赶到律水峰,沈河不敢丝毫怠慢,长剑出鞘当头急旋,口中放声追问:“风师弟可还安好!”

沈河话音落下时候,龚、樊、虞等诸位长老也驰援到灵水峰,剑出鞘、身如电,尽数追随掌门身畔,向着灵水峰深处赶去。

再过两三息的光景,扶苏、樊翘等真传弟子齐齐赶到地方,无需彼此招呼已然结扣阵法,紧跟前方长辈的身形,人人面色萧杀,尤其出身灵水峰的扶苏,心中惦念授业恩师,眼中担忧重重。

就在这个时候,扶苏听见了师尊的咆哮怒骂:“哪里来的小贼,天杀的小贼啊!”

风长老的声音怨毒、心疼、愤nù

,诸般情绪混杂难做仔细描述,不过他的骂声中气十足是无疑的。能把骂声喊得如此响亮之人,必定不会受伤的。

沈河顿时放心,人没事就好,其他什么都无妨。身形再闪了几闪,他已见到风长老,正想再发问不用问了,已然一清二楚:铜盆四平八稳地摆放于一方白玉台上,一盆清水满满盈盈,两条鱼儿游动。

风长老的胡子都是乍着的,一见掌门便怒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臭贼盗去真水毒灵也就罢了,竟还往盆中换了一盆清水,我浸淫修行数千载,真水灵和泉水还分不清么;锦鲤和鲫鱼还分不清么!”

铜盆没动,水换了,鱼也换了。

盆中锦鲤为精法鱼儿,灵水没了锦鲤就变回盆地花纹,想来臭贼一时寻不来锦鲤,就弄了两条普通鲫鱼来混数。

这贼人算是童心未泯,还是真心混蛋?

人人愕然,沈河也不例外。

看上去,一盆至极珍贵的毒水元,就那么直接摆放于玉台,可实jì

里玉台四周有风长老布下的三层禁法,保得铜盆安然无恙

龚正眉头微皱,但不陪着风师弟生气,神情里带了些无奈:“内贼。”星峰卫戍森严,既有阵法护禁也也有长老轮流值守,但只防外不防内,从外面进来想要不被发觉几乎不可能,贼人就来自这几十座星峰;

红长老眨了眨眼睛,也不陪风师兄生气,美貌妇人居然笑了:“水行啊。”偷水的贼,自然是水行修,值得一提的,这天下的蛇子,不管修什么样的法术,根子上都是水行,因蛇这一脉就来自龙种;

樊长老摸了摸白胡子,还是不陪风师弟生气,声音缓缓:“是个玩毒的大行家。”盆中水元有剧毒,等闲人碰都碰不得。其实樊长老说得客气了,灵水风用药解毒为人间巅顶,他都难以奈何的剧毒,那小贼能轻易偷走,这已经不是‘玩毒’的概念,干脆那个贼自己就是个剧毒物;

申屠长老双目微闭,他一样不陪风长老生气,申屠灵灵的眼角一跳一跳的回忆着自家的宝库,在他闭关疗伤、由双双儿值守时候发生的那桩爆窃大案,老头子叹了口气:“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想当年,有不听手下青灯藤扫荡离山库;现如今‘臭贼’是谁呼之欲出,七天前来离山找人,找不到人也不肯走的小家伙吧。

不是十六老爷又能是哪个,它老人家从褫衍海学来了真本领,连风长老的禁制都能破掉了。

樊翘目光闪烁,有心替十六遮掩,可终归不敢欺瞒掌门和众多长老,犹豫着说道:“昨晚起就不见十六了,还道它回去了。”

龚正望向掌门人:“追不追?”

本意是不想追的,反正也不是外人,真能炼化了这盆水灵是好事,不过身为掌刑执律之人,总得问掌门一声。

沈河笑了:“自己人喝了自家的水,追什么啊何况也不用追,它根本未走。”说话间,掌门伸出手,在盆里两条鲫鱼中一条背脊上轻轻一弹。

未用真元、不存法术,最简单不过的一弹,就是敲打敲打:别藏了,出来见见呗。

只见鲫鱼张口,小小小小的一团黑气从鱼口中转出,跳出盆、落在地,不是十六是谁。

十六偷水灵意料之中,可它还懂得灯下黑了,故yì

弄两条不像话的鱼来气人然后躲进鱼肚子?更要紧的,这小蛇现在修liàn

的气息内敛,在场那么多人居然都没发觉它?当然,不察也是因为大家没去刻意去探鲫鱼。

但不管怎么说,这东西聪明胆大本事不俗,简直成精。

十六有三宝,大龙剧毒耍无赖,眼见躲不过去,大龙剧毒又不能用,先是肚皮朝上摆出一副你们杀吧你们打吧的模样,反正水灵元吞下去就吐不出来了。

大伙看他肚皮,有人口中啧啧:“一盆水喝下去,也不见它涨肚。”

众人都笑。

十六明白这是多半不予追究了忽啊一声叫,翻身跃起,半立、蛇尾摇摆小小的身子来回转圈,完全不停顿的点头,仿佛在作罗圈揖,作揖过后腾身半空,蛇尾倒卷拍着自己胸口啪啪响,脑袋指天指地指离山指大伙,哪还能不明白它的意思:咱家是讲义气之人,以后离山有事诸位有事,天上地下,兄弟都揽下了!

众人又是哄笑纷纷,以前接触不多,确是不晓得小师叔的灵蛇如此有趣,能收服这等怪物,小师叔的运气啊!

没人理风长老,大伙都围着小蛇笑,只有扶苏还是有良心的,来到风长老身旁低声劝道:“师父莫动气,不值得啊。”

风长老生气又怎么着,总不能把小蛇吃了,咳咳连叹,又气又笑,无奈摇头:“我怎么会和一头小妖精置气,没毒发身亡算它造化了!”

话音刚落,忽见半空里拍胸脯的小十六,黑色身体上显出怪异红晕,跟着它摔落下去,正掉进铜盆里,摇摇晃晃地喝醉了一般,最后勉强盘卷了身体,沉在水底一动不动。

沈河一道灵识探入,随即笑道:“没毒死,但醉了。”

纯灵熏神,这可是一代真传、欺师逆祖叶非的毕生修为,小蛇把它吞个一干二净,就此醉去。

这一场大觉不知要睡上多久了,总之它将来醒来一刻,便是将叶非全部修元炼化全功之时!(未完待续……)

第八三一章 天助你我,瞎子望天

(第二更)

十一世界。

官道上的驭人小瞎子走得并不快,刚刚完结一场大战,春秋两境中驭人戒备森严,苏景不敢发力赶路以免暴露行迹。

好在‘碰运气’也不赶时间。慢慢地前行,倒也不是全无好处,一路走一路聊,总会遇到几个爱说话的六耳杀猕,闲谈之中,驭家习俗、此间风土尽落心中。

前行七天后,人还在秋疆之内,清晨时分,正伴着盲杖哒哒的拍子轻快前行,忽闻背后马蹄声急急。

就算苏景真的双眼受伤,护身灵识也早将周围景色收入心底,想要躲开身后骑士易如反掌,可他现在是个不曾修行的驭人小瞎子,不好太灵活了,只好迟钝些,慌乱跨步,好险地让开了马匹。

不成想,骑马的那个背长弓挂双刀的猎户却霸道得很,明明是他霸路惊人,却还转回头来冷声斥骂险些被撞的小瞎子:“小小混账,还不赔罪。”

与个瞎子计较有趣么?

叶非觉得有趣,这世界个个是混账,管他瞎不瞎,只要兴致来了,他想祸害谁就祸害谁,反正不论驭人做什么,只凭他们长了三只眼、六只耳,便已犯了死罪,他叶非的死罪。

小瞎子知dào

对方欺负人,紧握盲杖满脸愤nù

:“赔你爹!”

就在此刻,又是一阵脚步腾腾,四个佩差役牌的驭人差急急赶来,他们的坐骑不是马匹。而是巨虎模样但额上生赤瘤的猛兽,靠得近了为首差官便冷声呼喝:“尤那汉子,可是失心疯了么,一路走来胡乱杀人,眼中可还有王法!”

另个差官对同僚冷笑:“何必与他废话,拿下便是了。”话音落催促坐骑猛扑上前,几个驭差也各自亮出法撰与兵刃,缉拿猎户。

驭人差役有官配符撰,但效用粗浅,不外迷魂、幻风之类的小术。差役身上也只有最最浅薄不过的炼气根底。比着凡人强点有限。猎户见官非但不惧反倒哈哈大笑,不慌不忙抽弓搭箭,一箭射出快如光电,偏出二尺遥遥射出路下一棵大树。

猎户面露无奈之色。眼见官差冲到近前。他翻身下马拔出长短双刀一阵挥舞乱砍。说也奇怪了,他的刀全无章法,任谁看来官差都能轻易将他制服。偏偏几个差役走了天大霉运,冲身错步挥刃搏击时,总是走错了地方退错了脚步

哪里是猎户砍人,分明是他们主动送上前让猎户去砍。

没片刻,四个差官外加四头怪虎,八颗脑袋全都滚落地面。路上百姓见了这等情形,哪里还敢上前,忙不迭散开逃远,小瞎子也想逃,奈何目不视物外加心慌意乱,脚步倒是急急不停,可光转圈子了。

猎户收了刀,心情不错的样子:“瞎子,别转了,你刚才说的话,可敢再讲一遍么。”

瞎子年少,可性子却倔强,明明吓得脸都白了,却还哆哆嗦嗦地嘴硬着:“赔你爹!”

远远地,路人摇头,都道小瞎子死定了,不料疯子猎户忽然哈哈大笑,甩下一句:“我爹不用赔,饶你小命!”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黑石洞天内,不听目现惊诧:“双刀是剑法这猎户,熟人吧?”

身边苏景饶有兴趣,点头:“多半是熟人。”

马蹄声渐远,路上小瞎子被吓得惨了,挥舞着盲杖又对猎户离去的方向重新骂了句:“赔你爹!”

当街行凶的疯子猎户过去不久,天空中啼鸣响亮,十余头巨鹰划过长空,驭人修者端坐鹰背,向着前方疾驰而去,不用问了,他们去抓猎户。

三尸坐在洞天里,拈花嘿嘿笑,对身边赤目道:“给叶非送鹰的。”

苏景不理会这些事情,敲着盲杖继xù

前行

当天,入夜。

幽冥深处混混幽暗中,正闭目端坐的天理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张开眼睛!几乎同个时候面前人影闪动,三尺杀猕满脸喜色:“天助你我!”

四个字落下,天理、槊妖两人身形已然消失不见——出幽冥,入人间,隐身前行于京郊仙祖祠,天顶处巨响隆隆,一场元灵风暴正缓缓酝酿、即将成行!

大喜如狂,哪成想才刚备好阵法,就有风暴于附近显现,这不是运气是什么,天大的运气。

狂喜一闪而过,心境重归稳厚,浪浪仙子很快就会到,待会行阵容不得一丝差错!

秋境夜凉,盲人独行。

小瞎子走得不紧不慢。路中曾遇到几个巡夜差官盘问,小瞎子指自己眼睛,苦笑:“白天夜里,哪有分别,不困就走着。”

盲人自有盲人的道理,驭人差未做留难。又再前行大约十余里后,忽听得天穹上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咦?”

若非天上那人主动开口,凭苏景灵识根本察觉不到此人存zài

。虽然对方只说了一字,但因上次见面留下的印象着实深刻,是以苏景立kè

辨出来者何人,抬头向天上望去。洞天内马上传来三个矮子提醒:瞎子看什么天!

果然如苏景料想,面容精巧眼睛却浑浊腐烂的少女从天而降子夜时分,路上无人,不过苏景还是怕被旁人看到,对小尸仙浪浪仙子摆了摆手,心念一转将阿骨王墟坐落地心,随后带上她去往自己王宫。

少不得,洞天里又有矮子向不听进谗言:苏锵锵带别的女人回家了!

入得王宫,洞天内众人都跳了出来,自也少不了浪浪仙子最喜欢的那群尸煞。

小尸仙对着众人点点头,跟着举目打量苏景的冥王宫,笑道:“这个地方很好,送给我吧!”说着,招招手把尸煞们喊过来,摸摸这个捏捏那个,喜爱得紧。

上次见面她要尸煞,这次见面她要皇宫,苏景照方抓药、一样的措辞对付她:“送你不成,你要是喜欢的话随时来做客,内子做得一手好”

不等说完小尸仙就咯咯笑着摇头,不再听他向下说了,一次生两次熟,她喜欢这伙子人,哪会真要苏景的王宫。

“仙子又是去追逐风暴?”蜂侨笑问。

“只要看到我在赶路,就一定是去追风暴的。不然我才懒得动,没想到路上又遇到你们。”不发威的小尸仙,也和普通少女没什么区别,开心快乐,与人为善。说着话,她还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苏景的手背:“这件画皮真好,我险险就没认出来是你。”

苏景无奈一笑,画皮的确是极品了,可莫忘了,浪浪仙子赶路时,人在九霄绝顶,飞驰急急如电,那么快、那么远,尚且于一闪中看破画皮认出他来,将来苏景想要凭着这件画皮去欺瞒驭人中的‘厉害人物’算是没指望了。

小尸仙似是看出了苏景的想法,摇头笑眯眯:“我认出靠得不是看破画皮,是上次见过你后,就记得了你的味道,你自己不知dào

,你有点香、挺好闻的。要是以前没见过,我最多以为是个有点香的驭人小瞎子怎会如此!”

话说一半,小尸仙神情突变,面色阴冷如霜、额头上一道道淤黑尸筋贲起,显然心中动了真怒,即便她的眼睛是腐烂的,也能从中看出戾气,怒是苏景!

她的手正扶在一头新娘煞的肩膀上。

旁人个个心惊,苏景大概知晓怎么回事,无奈摇头:“恶战连环,难免周全,我又不想自己的尸煞受伤。”

小尸仙的怒火中掺杂进丝丝心疼,好像柔善心肠的小女孩见到流浪路边、又身体受伤的猫儿狗儿:“打架受伤难免,但你得给她及时疗伤才对,你莫看尸儿木讷,可她们也晓得疼偏有无以表现无以出声,就更疼了。”

众人这才晓得,是她手上那头新娘煞,几天前连串恶战里那头新娘煞受创,体内煞经残损,算得重伤了。并非苏景不给她疗伤,而是他火、风、剑、丧这几门法持中,炼尸是学得最差的,新娘煞本身又是上品,也就更难治了。

这几天苏景将其收于鬼袍中,一直在行给她疗伤,可见效缓慢,须得一个漫长功夫。

无需解释什么,小尸仙一动阴元走过新娘煞体内,自然也就晓得怎么回事了,不气了、但更心疼了,叹了口气:“你炼尸这么差,真委屈她们了。”

矮子拈花试探着说道:“苏景手段差劲,您老出手立kè

就能治好了她啊。”

治一头尸煞可满足不了欲望灵怪的心思,赤目适时接口,眉头微皱着:“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啊,强敌环饲、步步惊魂,下一战不知又会有几头尸儿受伤。”

小尸仙居然点头:“是呢!”

雷动若有所思,自言自语:“要是小仙子能随苏锵锵同行,想来尸儿们一定会快活开心。”

这次小尸仙笑了,摇头,长发一甩一甩的:“打打杀杀,无趣得很,更懒得给你们做保镖。不过红眼睛说的‘治标不治本’也不算错。”说完,想了想,叹口气:“今晚不去追风暴了,先忙活你们吧。”

说完带上那群尸煞,让苏景指引着,去往冥宫后园安静地方

时间晃晃,天现黎明,京郊的风暴散了,墨巨灵、三尺杀猕并肩而坐,抬头望着天,左眼无奈右眼不甘,没来?遇到什么急事了?还有下次风暴再临京郊,天晓得须得等多久!——

今天还有第三更。(未完待续……)

第八三二章 阴差把门,豆丁之火

(第三更)

王宫坐守,整整三天。

三十六个时辰之后,小尸仙回到前殿:“苏景,你欠下我大大一份人情了。”

她自己甩着手回来的,身后既没有十二新娘也不见美女六蛇,但小尸仙变成了另一‘形’,双眸明媚灵活,身体处处溃烂。

苏景立kè

点头:“劳烦浪浪仙子亲自出手为我炼化尸煞,是苏景的造化,今日恩情铭记于心,它朝仙子若有差遣,苏景绝不敢推辞。”

虽然浪浪仙子比不得二明哥,但她也是仙,苏景区区一介凡人,能有什么可做报答的,只有将来等机会了。

灵动眼眸一转,小尸仙摇头:“你道欠我人情是因我帮你炼化尸煞?错了错了,尸儿可怜呢,就算没有你,我也会出手救助。说你欠我人情,是因你未能好好照顾尸儿,耽误了我去追赶风暴!”

苏景的语气有些犹豫:“是耽误你玩了?”

“对对对,就是这么说,你耽误我玩了!”小尸仙咧嘴笑了,她的脸是烂的,一笑何其恐怖,可是没道理的,那尸血腐肉的掩盖之下,那笑容还是透出了几分纯真。

“尸儿正休养,暂时把它们留在此间吧,至少有几个月的光景不能动。”交代了一句,但不多解释什么,小尸仙对苏景、不听、蜂侨等人摆了摆手,准bèi

离开了。

苏景不担心尸煞,但对小尸仙的来历颇有存疑。急忙道:“仙子请留步。中土丧家自古传唱,白、乌、茅、湘四大尸仙身居天塔,敢问仙子”

可又哪等他把问题问完,小尸仙已然身形一转,遁出阿骨王墟、重返大天地去了。

对方说走就走,苏景也没办法,耸了耸肩膀,转回后园去探望自己尸煞,可惜那里还有浪浪仙子布下的禁制,不容旁人窥探。由此苏景不再耽搁。收王宫回地面,继xù

向前赶路。

仍是子夜,夜如幕,永不见星月的天空。

向前行走一阵。遥远处的血腥味道被护身灵识探到。见左右无人。小瞎子屏息敛势、捏动隐身发觉疾飞上前查探:三十里外,大路正中碎尸散落,以苏景眼力一看便知。皆为杀猕修家,配腰牌带公文、为官家差人,其中有几具尸体生前修行得颇有些火候,当能于离山外门弟子周旋一番了。

看致命伤痕,无例外都是刀伤。

除了尸身,还有一具完整人皮,正是不久前官道上欺负人的那个‘猎户’。杀人凶器长短双刀扔在画皮旁边。

不听轻声道:“猎户太有名、他扮不下去了,叶非弃画皮换身份。”

小妖女冰雪聪明,但也只猜对了一半,叶非不是扮不下去了,而是扮了好几天他腻烦了,主动想要换个身份玩玩,且以他对这世界的‘喜爱’,无论扮成什么人,都得是一路杀戮入京师!

身后远处,阵阵灵元动荡传来,杀猕援兵正赶来血案地方,苏景不再多做逗留,但离开前他把叶非丢弃的画皮和双刀收走了

长路漫漫但行途太平,只有两件事情勉强算得特殊:

一是沿途经过的仙祖祠神庙香火惨淡,人人都说‘夏离山’是个冒牌货、是个蛊惑视听的妖孽,但‘一镜天’之战八方得见,世人心中自有判断。驭皇强权,谁敢悖逆,众人口中之言是为附和皇家,未必就是心中所想。总之‘夏离山’死后,大小神庙香火一落千丈了;

另则是高天上风云滚荡不休,每天每刻都有精修者驾云赶路,去往京师方向,坊间已有消息传散,说是皇帝征调四方高手,当是被‘夏离山’之事惊到了,要加强京师卫戍。

一路走走看看,偶尔听一听‘前路上出了个会变化模样的疯子,随心随性乱杀人’的故事,苏景的行程也算得逍遥惬意。

先自秋境如春疆,驭族皇域,戒备明显比着其他各境更森严,除了路中官差盘查,还常有精修之人设关立卡,修者手执法镜一一照过众人辨其真身,或者持咒印,给所有通关者手上落印。

前者还好说,后面的‘手上扣印’就是极厉害的辨查手段了,一印扣下,燃香功夫里,法印中的灵气直接刺入来人的心识中,而后执印者发问,过关之人因心识受制根本无法撒谎。

若精炼心境之辈受此印后倒是能闭口不言,可是被质问时不开口做哑巴,也照样会被官差立kè

拿下。

此乃偏门邪法,连苏景一时不查都被法印刺中心识所幸他能分神十道,被扣了一印,还有九道心识能撒谎。

除法镜、识印外,驭人盘查另有其他花样,十足的严苛,所幸画皮了得修为了得心思更是不差,小瞎子点着盲杖一道道关卡走下来,终于驭人皇城在望。

待到皇城脚下、准bèi

过进城的时候,洞天之内苏景皱起了眉头。

见他神情有异,不听问:“怎了?”

扬手指向城门关卡,苏景道:“见到那几个黄袍驭人没?”皇城守卫森严,门侧精兵守护,半空修家巡游,地下也有修者气意流露,可苏景不理会那些高人,只看几个穿了黄色衣袍、似乎没太多修为的驭人差。

驭人入城,除了镜、印等以前见过的盘查手段外,另还有一道古怪手续,凡入城者都须得刺破脉门,挤出一滴血,身着黄袍的驭人专门就是负责这一项的,他们会以一本开打的书册,去接下那滴血。

书页空空,白纸一张,血落于纸,顷刻相融消失,不留半点颜色或痕迹,很快书页上会显现几行小字,黄袍驭人读过小字,或点头或摇头,点头则放行,摇头的话,立kè

会有驭人兵勇与修家上前将此人拿下。

待洞天内同伴看清楚后,苏景才淡淡道:“黄袍驭,是阴差。”

阴曹地府的鬼差官,跑到阳间来为皇帝看城门!会如此只因六耳杀猕已然霸占了阴阳两界阳者一滴脉关血,落于阴差手中幽冥册,册子上就会显现此人今生投胎于何处何家、姓字名谁、父母亲籍,且还会有一道头像显现,凭此一项,想要冒名顶替蒙混过关,除非先去阴曹改了判官手中花名册!

苏景一滴血地上去,查无此人?这可就没法往前走了。

可苏景早已不是当年闯南荒时、想入城去就非得老老实实地排队受检的五境小修了,小瞎子暂时未入城,待到黑夜降临,城门封闭。

天黑后,普通人是不许入城了,但总还有皇城或贵人府上差办进进出出,小瞎子消失不见,化作一滴豆丁火附于灯火中,稳稳当当地进了城。

苏景化火不是普通法术,而是他真形变化。变成了火、他就是真的火,不敢说十一王、浪浪仙子这些仙家,至少在离山时,尘霄生师兄看不出‘豆丁火’的破绽。

足够了,尘霄生都看不穿的火,足够苏景入城了。

不止入城,且还入宫了,苏景俯身的灯火为宫内采办的车队,不过未能抵达宫闱深处,车队入偏门,早早就卸货散去了。苏景再以金乌万巢之术入不知名宫殿侧壁长明灯。

仅此而已了,苏景不敢再乱动,皇宫的卫戍非同儿戏,凭苏景的影身、火遁、真变诸多妙术也难做深入,只有耐心等待机会藏身灯中,打量四周,只是皇宫角落中的一座偏荒小殿,地方不大,殿正中一盏怪模怪样的大号石磨尤其醒目。

七丈方圆、黑色石磨。

豆丁火,真形变,对苏景并无其他影响,他的一道神识仍投映于黑石洞天,面上笑容阴冷,对身边同伴说道:“小小一台磨,不吝修罗场。”

话音刚落,忽然宫门开打,一个内臣打扮的驭人迈步而入,三只眼睛同时眯起,先仔仔细细看过宫殿,此人目光锋锐如刀,只凭他身上气意,若放手斗战的话,怕是比起天宗长老也不遑多让。

以神目、灵识查过大殿后还不算完,内臣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铃铛,口中喃喃起咒跟着手中黑铃摇动,铃声一出苏景只觉怪声自耳中直落心底,如长针锥于五内!巨痛相加,身形堪堪维持不住太监手中,上上宝器,专破修者遁身隐形之法!以苏景的修行抵不住此物,眼看就要自火中显形。

就在此刻,忽然一阵轻轻禅唱自身内响起,灵动、悦耳之唱真就如清泉似的,自苏景心头流转开来,轻轻拂过肺腑、心络、经脉,迅速平息了怪铃魔音带来的痛处与躁动

洞天内,苏景呼出一口长气,微笑道:“多谢大师相助。”

鬼袍中影子和尚的声音穿透冥冥,落入黑石洞天:“分内事,不谢。”

长明灯内火苗轻微摇曳并未引来内臣注意,摇铃一阵见无异状,内臣收了铃铛退出大殿,黑石洞天里的赤目声音着急:“可得记住了这太监的样子!”

铃铛是好东西,将来得抓太监抢宝贝。

内臣跨出殿门不远去,退于侧方深深躬身,很快,一行人走进,为首两头杀猕迈步入殿,随即大门关闭,余者皆在殿外守护——

三更完毕,再祝兄弟姐妹周末快乐。(未完待续……)

第八三三章 小巫大巫,猎户藏金

(第一更)

雷动瞪大了眼睛,满满惊诧:“皇帝?!”

没见过真人,可至少能看出两个驭人中的那个老者服饰特殊,远比内臣、侍卫雍容。皇宫内院,不穿臣服,又是个老头子,不是皇帝是谁。

何止雷动,连苏景、小相柳等人都告动容,五圆中人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众人齐齐转头,望向炎炎伯。炎炎伯战战兢兢,自己也不知为何,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是正是皇帝。”

一下子,所有人都踏实了,目光挪转又望向苏景,苏景笑,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

“无聊么?”狩元皇帝落座,淡淡开口,声音苍老。

正走向石磨的浮玉王站住了脚步:“皇兄指的是?”

“皇宫啊,世间权柄所在。可现在,此地还有什么意义。”狩元皇帝把头枕在了宽厚的椅背上,眼望屋顶:“呆在皇宫,主理天下明知天下就快没了,却还得装模作样理朝持政哪边的水患当治,何处又有番子为祸,今年火役岁贡多少嘿,不无聊么?世界飞烟,皇权何存。皇权不存,我这个皇帝、你这个王爷算个屁啊。”

说着,狩元帝叹了口气:“我宁愿去京郊大庙里守着,天天抬头望天、等着,倒比坐朝更有盼头。”

浮玉王低声劝慰:“那些大事,自有‘老人家’与天理仙长主持。皇兄为社稷操劳半世,倒是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时候缓一缓神、松一松心,这世界毁了又有何妨?那边世界才是锦绣福地,今时养精蓄锐、将来去了那里再大展拳脚,创我驭人真zhèng

的千秋霸业!”

皇帝一哂:“就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到‘等’,浮玉王面露古怪神情:“要说可也是邪门了,上次那么好的机会,那个人竟然没来害老人家和天理仙长白白守候一夜下次机会可就不知dào

什么时候了万一下她也没来咳。”

皇帝也跟着一起,又叹气:“下次她若不来,就只能再等下下次。天理说的明白。所有契机仅牵于京郊大庙。傻等呗。”

浮玉王无奈摇头:“这种事情急不得,皇兄莫再心急了,耐心等候便是,好事多磨而已。”

两个杀猕贵人自顾交谈。哪想到灯中火苗另有玄虚。更不晓得自己一只脚已然踏入鬼门关!

洞天中人凝神倾听。

明知苏景能够听出其中意味。小不听还是声音轻轻、点出皇帝话中关键:“皇宫没意思,京郊神庙才是契机所在;皇帝王爷什么多不是,‘老人家’和天理才是主事之人。”

小相柳是毒蛇。想的则是另一件事:“还杀皇帝么?”

蜂侨搭腔:“若要杀,最好别在这里。”

就如二明哥所说,天下事情都暗藏了一个‘变’字,看似十足把握,没准就半途生变,在此间行刺,万一失手皇帝逃得一命不算,驭人还会知dào

自己失言泄密,白白浪费了靠着天地运气才得来的好消息!

洞天内苏景一点头,正想继xù

听下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何方妖孽,胆敢夜入皇宫禁”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老江湖’都能听得出,喊喝之人已然死了。

同个时候偏荒小殿内大群杀猕涌入,行布法阵匡护皇帝周围:巡宫高手察觉有人潜入、叫破对方形迹、随即被斩杀,门外侍卫哪还会再干等,立kè

进来保护天子。

这些侍卫皆为驭人中的巅顶大修,本领自不必说,而他们结下的阵法更为玄妙,顷刻将众侍卫连为一体,重重灵元结法,铁通似的护住了中间的皇帝与王爷。

苏景眉头大皱,眼前已经没有了对皇帝一击致命的机会。

这还在其次,关键刺客这样一闹,想在窃听两个杀猕贵人密谈就再没机会了。

果然,大群侍卫簇拥进屋后,皇帝与浮玉王就此收声不止收声,连待都不待了,由众多驭修高人簇拥着,起身就向外走去。

小殿偏荒,并无专门阵法守护,皇帝要回皇宫中枢地方,那里层层护篆匡护,莫说个把刺客,就是一支修者大军攻来也能稳稳挡得下!

几乎皇帝动身同时,另有大群宫中禁卫赶赴发xiàn

刺客的地方,随即叱喝声、咒唱声、法术轰动声音交织一起,显然发xiàn

了刺客踪迹,双方已然动手,而在苏景听来,诸般声音中最最‘刺耳’的莫过于:剑鸣声。

剑鸣并不如何响亮,但却足够犀利只凭剑鸣,苏景还不敢确定什么,不过接下来刺客冷声开口了,冰冷漠然的声音:“六耳的皇宫,驭帝的侍卫,还道多了不起的地方、多了不起的人物。”

刺客未用幻声之术,是以苏景听得清楚:叶非。

叶非声音才落,半空里就响起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妖孽,少要再逞口舌了,几乎连修元都不存之人,只凭几手剑法,你道你今日还能活命么?”

一听此人开口,宫中众多精修侍卫、无论是已经赶到地方与刺客交上手的还是正急急赶去的,心中全都一定:大统领已至,刺客必死无疑!

苏景不晓得说话之人的身份,可他见过叶非的剑术:这个离山叛徒的剑法已然大成,一旦施展开来,身形混藏于剑意中,哪怕眼力卓绝的大修也难看出此子修为不再。

一眼能看破剑上叶非修元浅薄,只凭这份眼力,足见说话之人本领了得。

“只凭你半死不活的一句话,可还擒杀不到我。”叶非的声音带笑:“不舍得显身?装身份么?”

仍是有气无力的一声冷笑:“妖孽”

可是这一次‘大统领’的话没能说完——剑鸣爆起!

听不出那是多少支剑迸发的怒意。凄厉鸣啸声音,于短短片刻中彻底遮蔽所有驭人侍卫的法术轰声,只有剑鸣,只剩剑鸣!

一个呼吸功夫,剑鸣落尽,叶非的笑声欢快:“捏着嗓子说话,装得是什么蒜?”

‘大统领’的声音沉寂了,想也不用想,伏诛于叶非剑下。

和叶非装身份?!小巫见大巫了。

苏景眉飞色舞,挺想告sù

驭人一声:这刺客是我们离山的叛徒。

杀猕性情凶狠。一句话都没能说完的‘大统领’丧命。其余侍卫惊讶则已,但全无恐惧、退散之意,手上攻势更加凶猛,转眼间法术轰鸣暴涨。阵阵强光冲霄。夜空映衬光芒照亮了半座驭皇都。反观叶非。或许是刺杀‘大统领’那一剑消耗过大,很快就没了声息

“死了?”雷动神情古怪。

“不会吧。”拈花摇了摇头:“能在咱家师尊剑下逃得性命的妖孽,哪有这么容易”话说到一半。远处战团中叶非的笑声又复响起:“狩元,你杀夏离山,已然犯下死罪了,百年为限,灭你七族。”

灭皇帝的七祖。叶非的声音不见恨意也没有拒绝,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说话,好像在和身边人讨论今晚吃炒鸡蛋还是炖羊肉的语气。

就在笑声之中,突然又是‘啪’一声淬厉响声,苏景听得出,那是长剑崩断之响,旋即叶非再无声息。

赤目眨了眨眼睛:“这是跑了,怎么跑的苏锵锵你作甚?”

苏锵锵动咒,金乌万巢大咒,穿火遁去!

刺客来得快去得快,从头到尾也不过短短半盏茶光景,而皇帝这边,出得偏殿去往中枢正殿,并未发动飞遁法术,生怕刺客找不到目标么。一行人只是疾步快走,是以尚未走得太远,刚穿过宫内景园,正路过一座古朴的书经阁突然间,皇帝行丛之中,相距书经阁最近的一排、五名侍卫齐齐变色,口中低声叱喝‘护驾’同时,这五头杀猕已然祭起法器冲入阁去。

金乌万巢、穿空大咒,这边火团入那边火团出,奇极快极,美中不足是苏景穿遁之中会有气意泄露,易被高人探查到。会如此并非火候原因,而是境界缘由,第九境修家对‘气意’的体会、把握,比起更高境界的修家来总会差上一筹。

正是苏景自偏荒小殿穿空入书经阁长明灯火内,气息流露被驭人察觉。

五头凶猛杀猕冲入阁楼,旋即只听得一声剑鸣激越,五个侍卫倒身又跌飞出来,人在半空时胸口忽然血泉喷涌,个个心脏被长剑刺穿,再也活不了了。

不等五具尸身落地,一道人影冲出书经阁!

三目、六耳、背挎硬木弓,山野猎人打扮的粗壮大汉,手舞着长短双刀,腾空劈斩、直追驭人皇驾。

皇帝贴身侍卫,驭人精锐中的精锐,遭遇强袭从容以对,队中十三人同时转身,齐齐张开双手,他们的姿势古怪,左手心向天、右手心对准‘猎户’。

左手心刻‘倾天咒撰’,右手心绘‘雷眼令纹’,双手昭昭,天降雷锤杀灭!霹雳巨响震撼夜空,七百紫弧自苍穹洒落!

雷起于左手、自天上而来,散散乱乱;锋准于右手,齐汇于一点,刺客猎户之身。

一击狠辣,避无可避,猎户半声惨嚎,身形被轰了个粉碎。人都化成了烟,双刀再无人把持,落地。

长刀落地,弹了两弹;短刀落地,却‘啪’地一声自行崩碎刀崩碎,刚被天雷轰碎的猎户,又自碎刀中显身,探手抄起长刀,前刺如电去!

遭雷轰碎的是为影身,真身则匿藏刀刃内。

匿身于刀,却是一势剑法,来自中土无双城的传承:藏金。

影丧、刀碎、猎户现身,执长刀杀人来。(未完待续……)

第八三四章 冥王不动,点睛寻隙

(第二更)

妙法玄变.

雷阵中十三驭人应变奇快,左手向天不动,右手手腕急转再次照向‘猎户’,但因猝不及防,还是慢了一线:慢一线、猎户长刀挥动。

斜劈明明只是砍了一下,却是十三道刀风。猎户人在雷阵之前,刀风却跃出冥冥、自阵中人身后斩下,快逾穿空急如闪电的一斩。

猎户用的是刀,施展的却是剑法,来自摩天古刹的传承、影子和尚的传授:宿器。

古刹高僧以为刃虽无智,但只要曾染过血腥夺过性命,便是轮回中物,凶器也有前生来世,请来前生入今世。掌剑通玄,让那前世凶器、今生再夺几命!

绝非指东打西迷惑之剑,真zhèng

冥冥诡刺难防难解!

雷阵中人避无可避,只有硬抗诡刃刀锋未至,只见十三驭人后背甲胄忽然爆碎开来,驭人背上各自纹篆了一头狰狞小鬼,刹那里纹身转活,小鬼悍不畏死、奋勇扑出,以自己的性命硬是去替主人挡下这夺命诡刀。

驭皇贴身雷修侍卫身带两命,鬼命替己命,替死鬼!

尖声惨叫里,‘猎户’诡刀与杀猕的小鬼同归于尽。

精心养饲这种替死鬼,不但要供奉精血、还须得与小鬼同享自己的元魂,此刻小鬼替死,十三雷修个个脸色苍白,心神中传起剧烈绞痛,不过他们双手执印坚决,天空中杀势滚滚、第二重雷霆将起第二刀。

就在雷法将起未起、雷修心神恍惚一瞬。猎户第二刀回荡:画圈,正画半圆、反画整圆。才开始‘画圆’时长刀就崩碎了,但凶器的气意仍在,硬是维持着长刀在完成此式后才彻底碎落。

仍是剑法,脱变自剑绝之‘域’,参以南荒绕‘天无常妖丹’看世界时所感,再得杀猕归仙指点,苏景自己创出的一剑:换刃。以我手中刃,还你法中劫。我剑已碎,你的法劫何在?!

雷霆尽落。但无一打向‘猎户’。

十三雷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定睛看时才骇然发xiàn

,不知怎地右手的‘雷眼令纹’竟指向了万岁那边雷落,杀驾!

皇帝身边仍有大群侍卫簇拥,立时有人动法化解惊雷。而猎户身形不停。掠过十三雷修。手中已然换过了一柄长剑。真zhèng

的剑。

不理十三雷驭,长剑所指:驭人皇!

突然间身体一沉,仿佛衣兜里被人装入了十万大山。‘猎户’身体猛坠十三雷修失守,另有高人迎敌,土里长出来的杀猕。之前未见六耳钻地,此刻却有驭人破土:

始终以遁地秘法护卫皇帝的大修。

九个杀猕显身时便已结阵、团围住‘猎户’,于其围拢的十余丈方圆内,地上的青玉巨砖陡然飞灰,砖下地面化作混灰颜色,如沙如水正飞速旋转,化作一方吸涡,内中巨力牵拉,似是连天空都被它拉低了些!

‘猎户’正飞于其上,登时陷落其中,但他沉落时候,手中剑忽做平伸、刺向身前空气。

电光火石间事,可在场之人者即为大修,目力精湛,人人看得清楚‘猎户’这一剑刺出后,剑尖莫名消失了仿佛这一剑扎进了虚空去,剑柄仍握在他手中,前半截剑随他前刺迅速消失。

剑术:冥王、不动。

神君亲封、幽冥第十四王!身份不能入剑,但剑术的精要之一就是‘借剑之锐,长我所长’!以剑势结合于自身优势,让自己的所长变得更‘长’。受师兄尘霄生启发、请小鬼差妖雾往来幽冥传话从尤大人处再得指点,借身上王袍法力苏景精研出的另一剑:王袍法威入利剑之势,一剑贯穿于阴阳,如冥王脚跨两界——冥王,不动!

‘猎户’手中那一剑接连了、绑住了幽冥,两界连牵于一人一剑,地上的土漩怪窝想要把‘猎户’彻底拉下去、彻底吞没,除非这个土坑子能把此间幽冥也一口吞下!

轰隆爆响,土涡子吞了它吞不下的‘东西’,法术顿时崩碎,九个驭人大修凄声惨呼,踉踉跄跄向后摔去,法术被破得太惨施术者必受反噬,想要再动法护驾不是不行,先得养伤一两个甲子再说。

土坑碎猎户出,腾身半空里,执长剑再刺驾!

此刻仍汇聚皇帝身边的诸多侍卫尽告出手,符撰请霄火、法钟惊千藤、离钩破虚空那一方天地间,被重重身影重重宝物重重法术彻底充斥,不存丝毫空隙,必杀猎户。

猎户猛挥袖,响亮鸣啸中三百剑汇聚而出,剑接剑,或许不算太磅礴但却足够明亮、足够萧杀的一条龙,长剑之龙!

剑龙离袖去,猎户人也入身剑丛中,手中运剑如挥墨,写意一点群剑出袖,虽有个‘剑龙’之形,但就其中每一剑而言,也不过是直直向前飞去的力道,道理上和飞刀并无区别,全无杀伤可言。

可是就在猎户那挥毫般一剑点入剑丛后:一剑碰两剑、两剑碰四剑、四剑碰八剑所有剑都仿佛活了一般,剑上灵气升腾,道道如灵蛇钻蜒无定踪!

叮叮当当声音大作,三百剑互击、乱击,但这彼此的碰撞、夹击,何尝不是一剑在使另一剑、一剑在御另一剑。

整整三百剑,每一剑都是另一剑的剑:离山宗十七剑绝之一:点睛。

创下这一剑的,正是叛徒叶非的师尊,六祖商照。他老人家全盛时,一道‘点睛’出手能以一剑御千剑再由千剑驭万剑,最后于万剑中再藏一剑!

千万剑抛开去,仅在施术者的一剑、点睛,便化劫成龙。

三百剑,苏景点睛。

剑龙披风去,轰轰烈烈斗于驭人神通。

可惜,还不够。岂止不够,简直差得远了,以这一剑之术想要破开数十驭人大修的封阻根本就不存可能。

不过‘猎户’也没想就此破敌,甚至他都没想杀敌,点睛三百剑他求的只是一个字:隙。

两法对撞,乱斗纷纷,三百剑破开敌人封锁无望,但至少能搅乱敌人的法术,让原本被驭人法术彻底充填的天地间多出些‘隙’:

或是扭变曲折、或是一闪即逝、或是交织乱窜的:隙。

有隙便足够,‘铮’一声锐响,‘猎户’再出一剑,双剑在手,左一刺右一削前一斩后一滑,毫无规律的乱削瞎刺,看上去,此刻‘猎户’像极了叶非在持剑斗‘墨十一’时的样子,只有剑术大家才能晓得:根本不是一回事!

叶非乱剑,精要在于一个字:破。那时他是在破法,破法后前行。

苏景乱剑,却是为了一个‘游’字,游刃的游。双剑游刃,寻隙、扩隙、钻隙!

早在南荒取‘天无常丹’时就悟出游刃剑,后来忙打架忙修行忙做官忙娶媳妇始终没机会将那时领悟精修成真zhèng

能杀人的剑法,可是以苏景的爱剑心性,又怎么可能忘记此事。早在十年前,于虞长老相助下,‘游刃’成术!

剑动身亦动,游鱼一般宛转灵动,团团乱战之中,‘猎户’徘徊,穿梭、前进!两道心神入手中双剑、一道心神主掌身形游弋、七道心神统御灵识紧紧追寻身周的每一‘隙’,他的全副精神皆已融入‘游刃’中!

外人看来,他双剑,其实根本不存几剑之说,只有一套剑术、只有一个整体。每一道心识,无论御剑驭身还是驾驭灵识,皆为这套‘游刃剑术’的一部分,紧密糅合彼此扶持非如此,不成术。

也因全神入游刃,是以‘猎户’即便从驭人侍卫身边滑过,也无法挥动一剑将其斩杀,否则‘游刃’立时告破。但他现在并非摧城拔寨杀灭千军的猛将,他是个刺客。那些驭人侍卫全不重yào

,他们只是风、是落叶、是不相关的乌鱼咸蛋,刺客眼中只有一人:皇帝。

驭人侍卫不是瞎子,眼看刺客从身边经过岂会不出手击杀,不过没用,他们一出手又会有新的‘乱’、新的‘隙’,‘猎户’立kè

就钻了去。

游刃之剑,不求杀人只求过关,对斗法搏战并无大用,对袭杀行刺却是玄奇好术。

游刃穿天地,‘猎户’破茧来,就那么三拐五绕,一场乱转,‘猎户’穿跨阻碍。

从‘猎户’冲出书经阁楼到此刻,藏金、宿器、换刃、冥不动、点睛、游刃与法元无关,与修为无关,所有手段尽归为两字:剑法!

斗玄天时,叶非观九子存阵领悟剑法要意,放言百年后剑破离山,归去后他就开始习剑了。

苏景呢?喜事过后,他又何尝不是一头钻进了剑术中去,他有屠晚,他迷剑术,他有杀猕归仙陪炼,他还有大群同门高手指点,他是‘剑出离山’的真传弟子。今日一战便是他在阳间浸淫于剑的所学、所悟、所创!

所有杀猕侍卫都被甩在身后,前方十一丈处即为驭人皇帝,此刻皇帝身边就只剩下一个浮玉王。

猎户脸上不见狰狞,只有浓浓开心,驭人皇帝紧盯刺客双眼,不知为何狩元皇帝忽然觉得:这妖孽的开心似乎与即将刺驾成功并无关联,他开心是因为对自己的剑法还算满yì



刺客杀到近前,双剑分,左刺狩元帝心窝、右斩浮玉王脖颈——

今天还是三更,不过第三更会晚,估计得十二点以后了,早睡的同学可以明天看。(未完待续……)

第八三五章 忠义一剑,师叔绝学

(第三更)

刺客杀到近前,双剑分,左刺狩元帝心窝、右斩浮玉王脖颈。

侍卫大惊,浮玉王大惊,唯独皇帝不惊,见长剑当胸刺来狩元帝甚至连躲避的意思的都没有,抬手怒指‘猎户’口中厉声叱咤:“该死!”

话脱口,人出袖!

皇袍大袖中,一头杀猕大步跨出!显身时不过三寸高矮玩偶似的东西,落地后已然化作常人身形,着黑袍、带红帽,苏景以前尚无机会得见的、由第一代跨界驭人尸身经百生百死万载精炼的驭人、凶神。

‘老人家’的图谋已到了关键时刻,这时候自不想天下纷乱,要想世间平稳就要依仗皇廷天子,是以老人家特意又派来一头凶神,不理其他只贴身卫护狩元。

袖中藏了一头凶神防身,皇帝自然不惊不怕。

‘猎户’手中剑未及帝、王要害,凶神拳头业已轰到了刺客的面门,哪里还多避得开,嘭一声闷响,大好头颅爆碎开来。

人头破碎了,不过寥寥血光碎了的不止脑袋,‘猎户’整个人都爆了,七尺壮汉,才一捧鲜血。和小孩子玩水,用手掌捧起来、撩出去的规模差不多,只不过那点血液浓稠异常、几近凝固。

红顶凶神目中凶光乍现,想也不想双手猛抄,将‘猎户’爆身后散出的鲜血尽数纳入双掌,下一刻凶神手掌炽红如烙,浓血落入其掌立kè

腾起焦臭黑烟。‘吱吱’惨叫自烟中缭绕。红顶凶神笑容阴森,区区血遁小术,如何逃得脱他的掌心。

但冷笑才一绽放,红顶凶神面色又是一变,急急转身!

同个瞬间,‘啪’一声掌击声音响起刚刚,刺客伏诛,手中双剑没了把持,掉落在地,但双剑落地后又诡异弹起。自下而上一挥如电。逆斩狩元与浮玉!

两个杀猕贵人也有一身好修为,惊变之之中及时结印退身,避过奇袭。浮玉王心中砰砰乱跳,躲过一劫颇为吃力;但皇帝那边。刺杀未完!

逆斩一剑被皇帝避开了。不过还有一道影子:剑的影子。倏然斜刺,刁钻且全无声息,刺向皇帝脸颊。

皇帝再躲避已然来不及。三目圆睁猛开口,一道猩红光芒自舌下射出!猩红光芒不是什么法器宝物,而是他毕生修行凝化的一口法源真罡!束元成罡、罡化血剑,整整迎击影剑。

双剑交击全无声息,同时化归乌有。

那柄影剑并非无根之刃,它是被人握在手中的。影剑碎,执剑人现身,正是那个刺客猎户身影两化,一化精血一捧藏蕴心识三道,绽气意惑强敌;二化剑下影,真身入影身再以影身执影剑!此乃纷繁术,内中掺杂了天魔飞血之遁、阴阳天乌穿变、阳身归虚与鬼魄还阳秘术,但到头来仍是:剑术!

得自忠义天魔秦吹指点,请屠晚接解下锐魂一线,再融以破境所得本命神通,如此仍无法成术,又特意花去大把香火跟尤朗峥买了三十根头发:七三链子的头发。这才炼成了一剑和配以这一剑的剑法,无以名之,小师叔左思右想终得灵感:既然这一剑最初得自忠义天魔的指点,那便唤其做:忠义一剑!

那时候,离山小谷中,陪苏景炼剑、打磨这一式剑法的驭人归仙初闻此名,一度瞪大三目:如此诡怪刁钻、须得自伤其身才能施展出的一剑,邪佞阴狠毒辣卑鄙占全了,居然叫作‘忠义一剑’?

忠义一剑,正配忠义之人!

这一剑确是伤身,既有魔家飞血遁,怎能不伤身?是为正道人所不齿的偏佞法门。

剑法大好,只可惜,忠义一剑实在难练,且剑法成形之后习练一次就得自伤一次,到现在苏景也未能炼化纯熟,这才被皇帝逃过了必杀一击。

剑法自伤,‘猎户’目光黯淡,身体难受和功败垂成;狩元帝一口纯罡吞吐,几乎抽尽体内所有力qì

,虚脱边缘。

两人皆无力,不过刺客的状况比起皇帝还要好上一点点:狩元帝没力qì

动了,刺客还能勉强挥手。

刺客挥手了,皇帝躲不开忠义一剑,白驹过隙,红顶凶神转回身来时,正看见皇帝挨了猎户一耳光。

那位名满中土的小师叔,打人耳光的本事比起剑术又有如何,那是他的绝学啊。

耳光不重,皇帝都未踉跄,耳光响亮,人人都听得清楚。

凶神暴怒!

不等其发威,猎户身上忽然腾起血腥光芒,其声凄厉如刀剑崩断:“剑魔解血!”咆哮未落,只见重重血气中猛然射出煌煌金光,笼罩了整座院落!

刹那暴怒变惊骇,舍命换来凶杀厉劫的法术各圆皆有,凶神岂能不知厉害。算上最初那一次,凶神已经死过一百零一次了,他们才不怕死,但护佑皇帝是‘老人家’的严命,万万不敢怠慢。

凶神变势、自扑杀刺客改作保护皇帝,张双臂保住皇帝一飞冲天去!

脚下,眼中,迅速变小的皇宫内院,想象中的巨响暴鸣并未传来。

又血光又金光,恶狠狠片刻闪烁过后,剑术惊仙的猎户刺客消失不见了。

人没了。

消失地方只剩一枚青木铃铛,再递上轻轻滚、滚,滚

虚惊一场,什么解血解剑,最最浅薄不过的障眼法而已。

在场这么多精修之人,甚至连百生百死百世成孽的凶神都被吓到了?便是这一个‘吓’字,就因为之前一道道剑法神鬼莫测,一次次刺杀惊心动魄,真真zhèng

正证明了刺客的实力!神仙打个喷嚏,凡人一片哭喊跪拜。一样的道理了。所以最最浅薄的障眼法,亦能完美收官!

没人赶去碰那枚铃铛。

直到重新落地后,红顶凶神将皇帝交于众多侍卫守护,自己迈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铃铛。

仔细以灵识、真元探过,确定了这只是最最普通的存声法器。若是其他侍卫拾起此物,断不敢自做主张,可红顶凶神不知是因尸煞出身忘了规矩还是自居老祖宗的身份不把晚辈放在眼里,并未去问皇帝的意思,手上用力捏碎了铃铛:

哈哈哈哈哈哈霍然一阵大笑响亮,便如痴心汉子睡到了心仪婆娘;便如苦读之人一举得中功名;便如只剩一条裤子的烂赌鬼一把翻身怎么就那么开心那么得yì



笑声过后。另有三字箴言。驭界言语与中土差异极大。刺客留在铃中的最后三个字,若通译成中土喊话是两个字:傻笔。

明知铃铛里不可能有好话,还要捏碎来听听,这些驭人不是傻是什么!

且今日一战。‘藏金’起手。正宗无双城的传承!堂堂天宗。毁于杀猕之手,苏景刺杀六耳帝王,无论成功与否。都一定、一定、一定会替污口慧心的戚弘丁骂上这群怪物一句。

小师叔不骂脏话的,他替戚城主骂人。

皇帝脸色铁青,浮玉王一样面色难看,但还是低声问皇兄:“要不要通知老人家”

皇帝目光染血:“还嫌不够丢人么?还想再被训斥一顿么!”

是夜,宫中乱成一团,或布防或追凶,群臣听说宫内闹了刺客急忙赶来护驾

驭皇宫地下深处,另有一座王宫,阿骨王墟。最后的障眼法、遁身术,苏景唤出王宫退入其中。瞑目王说过,老十四的修为尚浅薄,凭此宫还躲不开‘浮玉混沌’的杀灭。

但这宫殿到底也是神君钦赐,躲不开法阵轰袭是一回事,悄然生于地心供苏景退入、至少上面那些驭人修家还追查不到。

一入阿骨王墟,众人都自洞天内跳出,苏景解去叶非丢下的那张猎户画皮,露出了本来面目。他面色苍白却哈哈大笑,笑没几声身子软了,三尸蜂侨不听都不由自主伸手去扶,苏景选了自家娘子怀中跌坐,软软暖暖的怀抱。

其他无妨,就是忠义一剑伤身,再就是全神投入、精神消耗得利害。

可再如何疲乏,心里那份畅快也抑制不住!修行至今大小斗战无数,论及酣畅淋漓,非今日莫属!

何以如此抒怀?只因苏景爱剑。

前段时间,他在离山精修斗战,剑术是为重中之重,而他心中养存剑意、斗法经验无数、绕妖丹得智慧花开、破无量再添明慧心境,以前几百年里积累得足够多了,一旦专心钻研下去,剑术突飞急进!

陆老祖修剑,专参一式剑法,越明悟剑法越生衍,直到最后得到烙印其法修、慧根、心性、等等毕生修行痕迹的寒月天河剑法。其实不止九祖,天下剑修几乎都是如此,以一变生万变。

苏景不是,跳脱心性,哪一剑都爱,剑上有什么灵感都不舍得丢弃,如此本为剑修不大不小的忌讳,可是莫忘了、他有屠晚藏身他还有心神十立,驳杂广纳、他有这个本钱。

既然能样样精,为何还要守一不杂?今日苏景不过六百岁,初入元神境界,假以时日焉知他的剑法不会以万变归一变!

在离山时,问同门、问判官、问天魔、问和尚,钻研本门剑法、研读无双传承,还总要对大小两位师娘的剑法做一番回味参详,再缠住那个精修剑术的驭人归仙讲剑、解剑、试剑一式又一式的剑法,杀招守招花招什么都有!

到了这个敌人地方后,本就想着要好好试炼一番,不过之前他真zhèng

出手的机会并不多,还没来得及施展叶非先施展了,当时苏景就觉得眼睛发热手里发痒了。

值得一提的,叶非动剑对付墨十一的时候,三尸大言不惭,说叶非的剑‘杂而不纯’,其实但要以‘杂’相论,苏景甩叶非六千八百里。

叶非的剑多,但万变不离其宗;苏景是一剑一变,何况他的剑也不少,点睛时一下子就甩出来三百柄

藏金,宿器,换刃,冥王不动,点睛,游刃,忠义一剑,第一次与驭皇打交道,苏景展露七剑,赚来一记响亮耳光。

苏景痛快,再就是: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终于写完了,这两章写苏景剑法,写得精疲力尽,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第三更奉上,求个月票。(未完待续……)

第八三六章 剑上求破,何方高人

苏景开心,大家都跟着笑,但也不是没有找别扭的人,赤目凑上前、阴阳怪气:“光看你这份高兴劲,我还以为你把皇帝宰了。我说,咱没杀成他啊。你这是假装把他杀了,然后乐?”

何须本尊开口,雷动就笑道:“是没杀到,但皇帝老儿的耳刮子是随便打的?你打你不乐?”

听过老大的道理,赤目眨了眨眼睛,乐。

蜂侨也在笑,但俏面发白被刚才苏景施展的剑术惊到了,不是说之前苏景那七剑的威力有多强dà

、有多威风,而是她从未见过或者想过,剑术机变也能如此灵巧。

行刺驭皇帝过程短暂,开头到尾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可是这短短光景里,驭人修家几次出手,场中情势接连几次突兀变化,而苏景手中剑法随势应变,危机一一化解直到最后一击耳光落下!

蜂侨机灵心窍,哪会想不到其中的关键:这不是同门陪练试招,而是真zhèng

的凶险刺杀、生死一线,针对场中情形,他施展了七剑,可他所学所会又得有多少?!

这种事有点像考试,考试时候的题目不过一张纸几道题,可考题是什么学生提前无以知晓,想要过考就得把那几十本书读熟读懂读会!

蜂侨心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剑出离山离山弟子对剑术都有这等精解么?或者只他自己是个奇葩?

拈花心系美人,见蜂侨面色发白心不在焉。上前问道:“妹子,咋了?”

蜂侨摇摇头,不提剑法的事,一笑嫣然:“没事,只是有点不明白,刺杀妖孽皇帝时候,苏先生为何不放大家出来,有笑语仙子、相柳先生和三位矮仙尊合力,妖皇怕是难逃一死。”

蜂侨不是离山弟子,一口一个‘师叔祖’地喊着苏景听着别扭。但蜂侨又谨守礼数。不敢直呼他姓名,是以折中、唤他‘苏先生’。

从头到尾都是苏先生一人出手,且他只是用剑。金风阳火、诸般凶狠法度都不曾动用。若真放手施展开来,这次行刺怕就是另个结果了。

“一是前阵专修剑法。想借这机会做个试炼;二是掩护下叶非。算是帮他逃走吧。离山弃徒。将来总要离山弟子将其解剑归宗,真要死在了杀猕手中不妥当;三是在小殿里,大家都听了他们密谈。当能明白,在驭人破封跨界这事里,皇帝无足轻重,杀不杀他也就无所谓了,能将其诛灭最好,但是为了杀他,让那什么‘老人家’和天理邪魔知dào

原来夏离山还没死,得不偿失了。”

为了个无关紧要的皇帝,苏景不想弃了‘敌明我暗’的好局。他只动剑,在驭人看来当时叶非的同伙,为‘夏离山’报仇来的;但他动风火法术或者开洞天把那群醒目朋友放出来,驭人哪还会不知他是谁。

蜂侨不算太熟稔的朋友,是以苏景多啰嗦了几句,给她一个大概解释。拈花摸着肚皮,给蜂侨总结了下苏景的话:“他就是玩。你跟他一起时间还短,慢慢就明白了。论本领,离山苏锵锵稀松平常,可是论心境他差不多就把自己当成昔年南荒的天真大圣了。”

莫说蜂侨,连苏景都笑了。

若非绝世强者,谁敢游戏天下?苏景不是,苏景还真敢,南荒西海幽冥驭界他都敢。

本领稀松,不耽误小师叔心境强dà



话说完,小胖子又转回头去望苏景:“不过咱们哥们也没想到,在离山最后那些年你练还真练成了几手剑法单以剑术而论,现在你和叶非孰强孰弱?”

“这个不好比的,我和叶非都精研剑法,但路子截然不同。”苏景摇了摇头:“叶非的路子是:人归于剑、剑归于天。他的剑讲究忘我、以顺剑顺天,是以他的修为不在时,还能‘以剑连天’,大大弥补自身。”

“我的路子和他正相反,是剑归于人、天归于剑,我求的是‘剑为我用’,剑上招法皆因我而起,我不看天时地利的。到剑上能升仙时候,以剑划天时、改地利又如何!不过现在,若元基损丧、伤成叶非那样子,我肯定打不出来他那样的战力。”

叶非剑法,能让自己融于大势,等若借力,比如挥剑飞身、比如百剑迎风而上斗墨十一等等,皆在此列;

苏景的剑,现在阶段是与外境是格格不入的,一招一式都以他自己为主导,这就需得身体有元力做基础,倒不是说非得十成力,他的修元深厚,就算只剩下一两成的修为,照样能施展出剑上威力,不过要是伤得像叶非那么重,苏景就不成了。

拈花神君不泄气,眯眼睛微微笑:“现在不如叶非也无妨,到底他大了你许多。莫灰心,以后有机会我会指点你的剑法,只盼你能认真习练,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苏景不跟矮子矫情,连连点头:“辛苦神君,神君辛苦。”

此时蜂侨微笑接话,天宗弟子自有见识,尤其她也习剑:“便如神君所言,叶非成名已久,浸淫剑术无数年头,早在我师尊还是小修童时,叶非就曾做客涅罗坞、开堂讲剑。今日苏先生与他有些差距再也正常不过。不过以蜂侨浅薄之见,苏、叶两位皆为剑秀,参剑之道却截然相反,待他日各入己道巅极时候,还是苏先生更胜一筹。”

不听对剑术不是太精通,但她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家夫君,当即开心追问:“怎么说?”

“叶非修剑,人归于剑、剑归于天,到得极致时候是‘人融于天’;苏先生修剑,求剑归于人,天归于剑,登峰时是‘天归于人’。叶非‘剑是我、天是我’,苏先生‘我是剑、我是天’,听上去一个意思,但这其中差别极大,我以为,差着境界了!”

话有些拗口,道理是简单的,众人纷纷点头时候,苏景却摇头:“仙子之言,不能说错,但不全。”

论剑,名门弟子就喜欢这种事,蜂侨的眼睛也亮了,一霎不霎望着苏景:“请前辈指点。”

苏景笑着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受‘前辈’之称:“修剑,修剑,‘修’为重但剑为‘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忘了剑的根性——破!”

剑,人人都见过,两侧犀利长刃,顶巅一点锋锐,且不论什么见识心智,就是小娃子见了它也会感受此物的气意,锐为先、破为终!

苏景继xù

道:“是以修剑即为修‘破’,修来修去,无论招法如何变化,无论剑势如何磅礴,归根结底还是要求那个‘破’字。就是因为这一个‘破’字,所以剑无止境。”

“叶非修得‘剑是我,天是我’,再修下去呢,破了那个‘天’,又会是怎样的成就?我修得‘我是剑、我是天’,若想再进一步呢,破了那个‘我’,迎面来得又会是何等光芒?”

“天是我确实不如我是天,但各自再做一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会是孰强孰弱,不知、想知。”苏景笑了。

蜂侨说得没错,可她只说到‘天’,是以不全。

苏景能看到更远些,虽然他也不晓得‘破天破我’后会怎样。眼界差别,是由心境而来,苏景能想到‘成天后再破去’,最最主要的缘由是他第八境时领悟的天道:天无道!

在其他修家看来,天代表了‘道’、代表了‘存zài

’、代表了‘永恒’,修行一切,尽可归于一个‘天’字。

可苏景的天道是‘天无道’,于他眼中哪有那么多闲杂意思,天是天,单单纯纯的天!

蜂侨秀目中光芒闪烁,可还不等她再开口,苏景身上忽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不是苏景笑,是苏景身上有人笑,笑得粗犷开心、却是十足的陌生声音。

莫说旁人,就连苏景自己都大吃一惊,笑声自鬼袍来或者说,有怪物藏身于自己的袍子、身为阿骨王却懵然无知!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若对方突然发难,顿时就能要了阿骨王的小命!

心念急转,一道心识投映于鬼袍内冥冥之境。

妄古塔。累累白骨垒就的高塔。阿骨王袍内冥冥境地唯一‘建筑’,影子和尚平日常驻于此,陷入沉睡的二明哥也被安置于塔内最高层,那阵笑声就来自塔顶。

苏景直接到塔顶,影子和尚先他一步。

最高层、骨玉榻,瞑目王正安详沉睡。瞑目宫灵魅儿之首,白发瞳瞳正在一旁守护着,除此再无旁人。

瞳瞳目光犀利,正紧紧盯住自家王驾,低声对苏景道:“笑声自吾王体内传出的。”

外灵相附于瞑目王之身,由此进得鬼袍、瞒过了苏景的洞察可瞑目王何等本领,想要附体于他,比着直接藏匿进苏景的王袍还要更难一万倍!

苏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何方高人,还请显身一见。”

对方既然开声做笑了,自也不打算再阴藏形迹,只见瞑目王肩头一阵淡金色祥光氤氲开来。(未完待续……)

第八三七章 不讲道理,五字箴言

影子和尚满面惊诧,最最纯正、最最祥和的佛光,非佛至,绝不会如此!瞑目王身上竟然藏了一尊佛!

金色莲花座,胖大强壮、面色凶恶之人端坐,正笑得开心。

他有佛光,影子和尚不会看错;可他头上不见肉髻,脑袋也不圆,光秃秃的头顶上香疤几点,身上莫说宝衣,就连袈裟都没一件,只是简简单单那的僧袍不象佛,是个又凶又丑的大和尚。

满脸横肉之故,笑容更显狰狞。

佛光即为铁证,影子和尚不敢怠慢,向后退开一步欲施礼,胖大和尚却摇了摇头,伸出一根食指压唇做噤声手势,跟着指了指正沉睡中的瞑目王,又指了指外面,示意莫要打扰了病人休养,有话大家外面去说。

如此最好,苏景点了点头,瞳瞳依旧守护王驾身边,另外三人同时起身,出鬼袍、入冥宫。

来到外面,影子和尚顾不得和三尸、不听等人打招呼,双掌合十满面虔诚,对胖大和尚:“弟子拜见佛陀。”

‘佛陀’两字出口,三尸立kè

面露惊诧,雷动瞪大了眼睛:“你是佛爷?宝衣何在?肉髻何在?佛有三十二相,你哪一相也不像。”

“别说,这金莲座倒是有点意思。”赤目胆大包天,直接走上前伸手指头去敲金莲,当当的悦耳轻响。

拈花有些沉不住气,满面敌意:“那胖子。我可与你说好了,以前有妖孽,在咱们哥们面前装神弄鬼、假扮佛陀,结果被我们打得稀烂!”

胖大和尚对三尸摇头摆手,笑容不减,口中对影子和尚道:“禅师不必多礼,禅师也说错了,我不算佛陀。”

影子和尚皱了皱眉,很有些不解:“那你何来佛光?”

胖和尚呵呵笑:“我修成了佛陀,所以有佛光;道理上说。修成了佛就是佛陀了。但我未做佛陀,一不座龛二不入庙三不进经传四不说法讲道,是以我又不算佛陀。”

不是机锋胜似机锋,和尚倒是耐心:“你们就当我考中了状元却没去做官就是了。”

是佛。不做佛。由此不算佛?

平心而论。三尸不喜欢佛,此乃本性相悖。是以听过胖大和尚有佛不去做这么上进,三尸都挺高兴。雷动点头:“你不做佛,那你还接着当和尚?请问大和尚怎么称呼。怎会从我家冥王袍中现身?之前听你哈哈大笑又为何事?”

“我是野路子修行的,没师傅也就没法号,曾栖身一座优优山,那时候我年轻,比我年幼的就喊我优和尚、优大师,年长于我的直接叫我小优。至于我为何会在此间,这可说来话长:我本来没修行,我练武的,一身好武功,有天我在江边遇到了个山羊胡老头儿,我以一根蒿草渡江”

话说到此,三尸齐声纠正:“茅草!”

优和尚愣了愣:“哦,你们知dào

啊。”

这倒还真是意wài

了,将蒿草炼化做穿梭天宇神奇法器、又将此物赠与神君的那位佛陀居然在此。

迎着众人惊诧目光,优和尚又呲牙笑,此人面目凶悍,但目光是软的,被他看着感觉很舒服,此外他还有一口白白净净的好牙齿:“阎罗王给我种功利心,给我修行添出许多困苦,咳,我们不记仇的,算了算了;不过当初我渡江时,他喊了那一嗓子,害我掉进了水里,我可不甘心。”

赤目闻言不禁发噱:“优和尚,你分得清大小吗?坏你修行你不当回事;喊一声、害你掉进游了会泳你却斤斤计较?”

优和尚不离莲花座,看了赤目片刻,摇头:“你这个人,不讲理啊。”

赤目被他说糊涂了:“我就是在跟你讲理啊,讲哪事是大哪事是小的道理。”

优和尚又笑了:“你看,你自己也说,你在和我讲理你在和谁讲理?我不做佛可我

还是佛,你和佛来讲道理,可不就是不讲理么。”

赤目想了想,哈哈大笑:“想不到!佛爷里也有你这么有趣的!”

优和尚耸了耸肩膀,话接前提:“反正我就是不甘心曾经掉江里,可我也不能去兴师问罪,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送礼!我把蒿草炼化成飞驾法器,悄悄将我的一段元识藏于其中,想得是哪天阎罗王驾草飞天,过海或者过江的时候,元识作梗忽然撤了蒿草法力,栽他个水花朵朵”说都这里,优和尚已然大笑起来,手舞足蹈,那份快活真不是能装出来的。

王宫里一群凡俗人个个摇头,这个和尚真是佛陀么?这么点小破事念念不忘的,也能修成佛陀?不过没人去说他‘无聊’,免得又被优佛爷说成‘不讲理’。

优和尚边笑着,粗大手指指向自己的隆中狮鼻:“我就是我藏匿于蒿草法器的元识了,我不下莲花座不是我不懂礼貌,是我下不去,这盏莲花座是蒿草幻化的,我和它分不开的。”

雷动急着听故事:“那你坑到我家神君了么?”

优和尚登时不笑了:“没,他拿到蒿草后就看到我了,当时他没说话,等我走了,他就把我给封印了,一觉我就睡过去了。”

‘我’是本尊,‘我’也是器内元识,这让优和尚说起话来有些不明不白,好在大伙也能听懂。

“我是睡着了,什么都干不了,但外面发生什么事情,朦朦胧胧地我也知dào

。后来神君把蒿草给了二明,二明炼化蒿草入身、不务正业游走宇宙间到处去看乾坤生灭,再后来他遇袭了,我一下子就醒了过来。”说到这里,优和尚口中啧啧:“阎罗神君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封印我的法术妙得很,手下没事我就醒不了,一旦手下遇险我立kè

就醒了优大师慈悲心肠,优大师救苦救难,一见二明遇险立kè

发动蒿草,跑!”

“那时候二明已经昏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灵犀引动了蒿草,其实是我嘛。不过蒿草是我发动的,具体去往何处,还是受他心根灵犀指引,因为我法力差劲,勉强动用蒿草一次就又睡过去了。”

优和尚说着说着,把眉头皱起来了,不开心的样子:“我把我藏在蒿草里是为了突然停一次、晃人的。我是管‘停’的,发动蒿草就不该是我的活。”

苏景兜头一个深深鞠躬:“多谢优大师救我十一兄,他日苏景若能有所成就,此恩必报。”

瞑目王遇袭被摘心,但不等敌人毁去他的心,三哥阿伊就赶到、抢回来了心,细算时间的话,优和尚不发动蒿草,此刻十一王已然和其他王驾汇合了。不过无论如何,优和尚救人的心思是不会错的,凭此一点苏景就应该谢。

优和尚摆摆手:“无恩亦无情,只因我乐意。”

苏景笑了笑,不在‘报恩’事情上多说什么,就此转开话题:“优大师还能再动蒿草宝物吗?若能将十一哥送去天上诸位王兄身边,他能早日痊愈,且比起和我在一起要更安全得多。”

优和尚摇头:“我又不是我,我只管急停一次蒿草的,动过一次后法力差不多就耗干了,本应该就在沉睡里一点点浅淡消散,结果还未等彻底散去,忽然听到有人说剑,我就醒了。说得好听,我爱听,和尚也用喜欢剑!当年我练武时候,练得最好的便是剑。”

苏景眼睛一亮:“晚辈妄言,惊动圣驾,不妥之处还请大师指点。”

“没指点,剑之一道,自己嘬,自己悟!”优和尚笑道,可就在欢笑里,他脸上突然就不满了倦意,眼睛睁不开了、声音也模糊了:“我是被你的‘剑说’惊醒,不过我见你后觉得你面善,将来或还能相见记我五字箴言锄归禾带月。”

话说到此,优和尚就此睡去了,眼前和尚只是一道虚弱元识,睡去、散去是他唯一归宿,或许将来,苏景破宇去真能如他所说、再有相见机会吧。

和尚沉睡,莲花闭合,重归金色光烟,流转飘荡着返回鬼袍、重归二明哥肩头。

小小一段插曲,苏景微笑惬意,天上?

威严神佛,似乎和凡间想像的不太一样。

待‘和尚’走后,不听问苏景:“现在怎么办?”

“先等上几天吧。”苏景应道。最近上面的驭皇宫必定戒备森严,阿骨王宫凝止不动无妨,一动说不定就会被上面的大修察觉。且苏景施展‘忠义一剑’后受伤,也须得休养一段时间。

少不得,三位矮神尊又张罗起来,满脸关切地赶苏景回自己寝宫好好静养,又认认真真地嘱托不听一起跟去好好照顾。赤目特意弄了支笔跑去阿骨王寝殿外,想要留字警告旁人不得打扰,结果到地方一看上次写得那八个字还在,这倒是省心了。

一晃半个月,琉璃瓶子里那寥寥几颗红豆根本不够拿了。

第十六天,早上辰时刚过,

皇城内树上鸟儿草间虫儿发疯似的吵闹起来,每天里只有这半个时辰它们可以发声,宣泄似的乱叫。

就在这乱哄哄的聒噪声中,点着盲杖的小瞎子走在皇城大街上——

今天还有没有第三更说不好了,我尽量写,希望能写出来。大家别等,万一写出来肯定也是一两点的事情了。(未完待续……)

第八三八章 采铁铸剑,生死摇摆

伤势痊愈,重披画皮,小心翼翼收敛阿骨王墟,苏景重返于天地之间。

小瞎子走得很慢,但不停步,一路向南、出了城门。‘京郊神庙’,仙祖祠宗堂坐落京都南方,于京城相隔一百七十里。

出城门才走了没几步,身旁马蹄声响起,一个瘦竹竿似的驭人骑着马与小瞎子擦肩而过。忽然,马上骑士口中‘咦’了一声,转头回来拦住了去路,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小瞎子,你好。”

苏景不认得此人。

小瞎子又握紧了盲杖,有些迷惘也有些害pà

,侧着头:“你是?”

骑者哈哈一笑,留下一句:“我爹不用赔!”掉转马头入城去了。

前阵子,还在秋疆时候,曾有个杀官差的猎户对小瞎子说过同样五个字洞天内众人个个惊诧,三尸脱口:“叶非?”

瘦竹竿似的骑者来到城门前,前面几重盘查轻松过关,但到‘鬼差滴血验轮回’的时候,瘦竹竿皱起了眉头——上次他入京城是夜里,靠着剑遁之术潜入,这次白天来的,懒得动剑施法,想要大摇大摆过门关。

但鬼差这一关,他过不去的。

鬼差手提长针等了一阵,见面前那个‘瘦竹竿’直皱眉不伸手,冷声道:“怎么,不敢伸手?心里有鬼”话还没说完,耳中突然锐响惊起。

拔长剑、撕画皮,瘦竹竿就此变回疤面青衣人。

十剑环绕。叶非杀人!城门洞子内顿时血光飞溅!管他是守门的兵勇还是无辜路人,叶非动剑百无禁忌,逢人便杀!

这还了得,一声箭讯响亮,八方兵马驰援,城门处本也有大修守护,即刻动法、务求狙杀此人。

奇光绽放法术重重之中,猛地又是连串锐剑惊鸣,叶非扬剑,百剑相绕维护身边。而后叶非动身。不退、竟是向城内冲了进去,剑锋所指,正正皇宫方向。

叶非冲进城了,身边重重围住驭人修家。打打打!另有兵勇奉将军号令。就此关闭城门。盼能瓮中捉鳖。

洞天里雷动天尊倒吸凉气:“嘿这叶非,莫不是疯了么?”

上次入宫行刺未遂,及时撤走。才刚过了半个月他又卷土重来,这次干脆从城门开始往里打?

能有这样凶悍的叛徒,离山剑宗不知会不会觉得光荣。

不听问苏景:“要不要跟进去看看?”城门是关闭了,可又哪里拦得住苏景。

还不等苏景搭话,忽然轰隆隆的爆响冲天,土石崩碎灰尘弥漫,厚重巨石垒砌、另经秘法炼化的坚固城墙,自内而外被人破开了一个大洞。

身形急急旋转、周身裹满剑光的叶非又冲了出来,仍有大群驭人急急围攻不辍。

叶非面上没表情,眼中则是盈盈满满的戾气,破城后不作停留,带着他的剑团向前急去,围在他周围的驭人不断被斩杀,惨叫掺杂于法术轰鸣之间,鲜血侵染于宝物豪光之内。

催百剑,叶非边战边前行,于他身后留下浓浓一条鲜血之路!

前行至千丈外,只见叶非突然扬手折断了身前的一柄长剑,下一瞬百剑齐齐剧震、悉数崩碎去!银色光芒炽烈、随断剑崩飞绽放,又射杀驭人近百,而碎剑散落银光消散时,叶非已然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叶非消失的同时,一头带红帽、穿黑袍、体肤干枯开裂如树皮的年老驭人从天而降。只差半步,凶神来晚了半步

洞天内,三尸又惊又笑:“跑了?这就跑了?”

叶非跑了。他不怕死,但不怕死不等若不会跑。

百剑崩遁,杀元伤身。整整三天后他才醒来,人在湖底,几枚歪歪扭扭的湖螺已经钻进了他的衣衫。

叶非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发动剑遁一瞬他就昏厥了,遁法会将他带去穿空三千里,落身于灵元最最稀薄之地。灵元稀薄,修家就少,修者少则敌人少。张开眼睛看看四周,闭上眼睛检查了下身体,伤得更重了,再仔细回忆下逃遁前的情形忽然,叶非笑了,逃出生天不值得yì

,他只是觉得开心有趣:

打过去,杀猪猡,然后说走就走,很有趣。

再就是又见到了半人半尸的红帽子驭人了。

及时逃走不是怕,叶非很想斗一斗红帽子驭人,可惜他非走不可,伤得太重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是他的剑快用完了。只剩一百零七剑了,不够用。再用去百剑作飞遁,还有最后七剑。

七把剑,够干什么的!

叶非在湖底抻了个懒腰,飘飘摇摇向着湖面浮去。待到水面,见到湖上有打渔的驭人渔船,他上船、他拔剑待到渔船归岸时叶非变成了一个满身水锈肤色黝黑的渔夫。

渔夫上岸,左顾右盼,口中喃喃:“须得铸剑了。”说着话,分辨了下方向,渔夫向着秋疆方向走去。

秋疆不止盛产蔬果粮米,地下、山中还藏了大大小小无数矿脉,想要铸剑就得有原铁。堂堂中土邪枭打算去开矿了。不过话说回来,谁说邪枭不能开矿

七个月后,秋疆驭人名族、以冶炼之术闻名天下的白家庄,一夜之间被人连根拔起,七百六十口人尽遭屠戮,无一活口,庄子也被一把火烧光殆尽,失物无以清点,但能确定的:白家世代相传、最是出名的那尊‘炼山炉’不见了。

三年后,秋疆西北一处荒僻山脉中,总是传来咚咚闷响,彷如巨人擂锤大地。此处是荒山野岭,无人居住,相距最近的州府也要三百里,是以并无官府来过问此事。

再三年,这片荒山莫名其妙变得炎热起来,仿佛地下着了火一般,灼烤得山脊都一道道开裂,山中鸟兽开始成群迁徙。

又是七年过去,山并未燃烧起来,但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岭已然彻底荒凉,变作一片枯黄。

就在苍凉山谷中,一座百丈高的炼炉耸立,内中明红之火上下翻滚,是火、但看上去更像浆!炼火成浆,驭人器家没有这样的手段。

炼炉太大了,是以显得炉旁那个全身长满水锈的驭人汉子格外渺小。驭人汉子不看炉火,他抬头望天,在他身旁地面,一柄一柄新铸成的长剑摆放,铺满整座山谷。

这些剑成色一般,剑身上有浅浅一重符撰纹刻,添了些浅薄灵性。它们和叶非自中土带过来的剑差不多,勉强够用了,但既然开炉,叶非不打算只铸成这些普通货色就了事,他打算再给自己炼几把好剑。

望天了好半晌,他站起身来,先脱去衣衫、再解下画皮,叶非赤身裸体,手上一柄长剑。

深吸一口气,长剑突然摆动开来,借剑势、叶非纵身飞起,直直投入正燃烧烈烈的炉膛中!

人入炉,手中长剑挥舞更急,膛内火浆被长剑搅动得乱荡乱冲,叶非空出的那只手猛向前一探,自火浆内捉出了一柄七寸长的小剑。

小剑如鱼,被人抓在手中,摇头摆尾拼命挣扎,它自火浆中来,其身何其炙热,叶非眼看就要把握不住它了。便在此时,叶非拔身跃出炉膛,握着小剑的手奋力挥动,竟是自伤一刺:

火红的小剑,被糖人扎入了自己的肩膀,说也奇怪,本来拼命挣扎的小剑一饮到叶非的鲜血,立kè

安静了下来,于他肩头静静凝立片刻,忽然轻轻一摇、自那伤口直接钻进了叶非身体。

叶非双目紧闭面色痛苦,身体如筛糠般颤抖,坚持了盏茶功夫他再也撑不住,倒头栽倒在地,四肢抽搐片刻后,再也不动了,死去一般。

九天之后,叶非苏醒过来,重新张开眼睛时、目中有笑意:没死啊,还不错。

他炼剑的法门,真有可能会死的,机会二八开,八成生机。

两成的惨死‘机会’,只为铸剑?

叶非站起身来,并未多做停留,起身去往山谷旁的地缝,那里有原铁精矿十三年,满山谷的剑不过是‘白饶’的,只有身体里这把才算有个样子,但一把不够,叶非还要再炼几柄。

可能死?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修剑之人。叶非求剑上之‘破’,如何才能破?最简单的法子莫过于:摇摆于生死边缘!

叶非做过仔细计较,想要重新修会那盆水,几乎没机会的。那盆水不止是靠时间磨来的,其中还有几桩大机缘。如今想要从头再来,差不多两千年、有希望修成一个盆底吧。

不过无所谓了,水就在盆里,盆就在中土,等着自己回去拿,眼下人在另个世界,修为不再至少还有剑。

他修剑,他求破,他不怕死

十三年,驭界四方太平,万岁很是英明,治理天下井井有条,世人皆道自己的运气好,赶上一代明君。

地上太平,天上也没事,元灵风暴一如既往,时时暴发、来调整这座世界,奋力让它能稳定些,不过风暴再未出现于京城附近。

十三年,苏景碌碌无为,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就只做了两件事(未完待续……)

第八三九章 烧火小厮,人笔墨灵

十三年,苏景碌碌无为,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就只做了两件事

一件事,九年前,京郊神庙中招入了一个小杂役,虽然是个瞎子,但眼盲心不盲,小杂役手脚勤苦,倒是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差事,干活从不懈怠。

二件事,七年前,苏景开始画画了,不过整整七年时间里,他一笔也没能画出来。

十三年前苏景离京来到神庙附近,此间看上去平平无奇,暗中的阵法防备比着皇宫还要更森严得多。放开手脚、凭着本事打进去或许不难,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探访,苏景做不到。

既然不能潜入,那就想个办法混入,神庙总坛,何其重yào

地方,不从凡间招纳杂役,小瞎子本来没机会的,但机会须得等、也需经营。苏景费尽苦心,洞天里诸多同伴都跟着忙活,最最委屈的莫过相柳,堂堂凶兽披了一只丑陋难看的怪狼画皮,扮了一回畜生,终于成全小瞎子从恶兽口中意wài

救下神庙中一位俗家执事的独子。

后面又是一场忙碌和经营,小瞎子用去了四年时间,总算开开心心地当了个杂役。值得一提的是阿骨王袍显现神奇了:做小厮要经过重重检查,其中也有鬼差采血、验明正身一项,采血时候苏景催运鬼袍法力,那滴血落于书册后,显现文字与小瞎子自己说的身份来历全然相同。

其实之前苏景小看自己了,这世界就是瞑目王造的。阳间阴间都是,如今阿骨王亲至,凭着王袍‘约束’下鬼差手中名册,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修金乌的瞎子小厮,主要负责的活计就是烧火。

最底层的烧火小厮,没资格进入神庙核心,不过也足够了,只要能常守于神庙高墙内、过那一层法术屏障,神庙深处一旦有厉害的法术变化。莫说苏景了。就是蜂侨也能查知。

当上杂役,三年里兢兢业业地干活,还长了两次工钱。

剩下来的就是等待功夫了,大家都在等。大家都不知dào

还要等上多久。十年、百年、或者千年蜂侨出身天宗深明大义。主动与苏景商量,这等磨时间的事情,实在没必要把所有人都耗住。小厮大可交给她去装扮,就请苏景和其他同伴趁这段时间专心修行,待到风起云涌时,少不得一场大战的。

蜂侨修为浅薄,晓得自己于未来恶战中帮不上太多忙,是以她想能现在出力。

苏景也正在琢磨这件事,不过扮小厮无需蜂侨,他唤出一位损伤僧兵首领,此人性情活络心思机敏,扮一个烧火小厮绰绰有余。

七年前,趁假期小厮离开神庙去镇上玩耍,天黑前返回时候,画皮下的人就换成了损煞僧。

苏景于神庙八十里外地心展开阿骨王宫,遁入宫内,和同伴说了几句话,大家就要各寻合适地方准bèi

做一场修行,不知是不是起哄,连根本不晓得修行为何物的三位矮子宗师,竟也吵吵嚷嚷着说他们要闭关、要修liàn



意wài

归意wài

,不过苏景暂时拦住了大家,随即一伙人、尤其炎炎伯兄妹受宠若惊的,糖人上师在冥宫内点火开灶,亲自下厨做了顿饭,烧鸡酱肉薰蛋之类,皆为卤味,味道着实不错。

不听吃得笑眯眯,不忘问苏景:“好端端地做饭干什么?”以苏景、不听等人的境界,喝风吞烟足够、早都无需饮食了。

“下一段修行须得凝精焠神,务求心境平时安稳,是以得吃些东西。”苏景给自己夹了个熏蛋,应道。

全不搭边的两件事情被苏景说到了一起,但小妖女心思聪颖,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只要未飞仙就还是人,是人就会有习惯、有本能的,对凡人而言‘肚里有食心里踏实’,所以苏景吃饭。

炼气修行十甲子,苏景已然晋入元神境界,他的心境何其扎实,却还要遵循本能提前吃饭、以求让心境在更平稳一点、哪怕只一丁点足见下一场修行对他的心境会是个极大考验!

小妖女的吃相挺斯文的,奈何苏记少东家做的都是卤味,吃得再如何小心,也免不了把嘴巴吃得油腻腻,由此小妖女的双唇亮晶晶了:“做元神修?”

苏景点头:“是,不过并非直接修如意胎,提前须得有一段准bèi

修持。”

吃过饭,不等不听、蜂侨张罗收拾,瞑目王的一群宫灵儿就被瞳瞳派出了鬼袍,抢着把残宴撤掉了。二明哥的灵魅儿都离开了自家宫殿,住进鬼袍内的高塔,时刻照顾着自家主人。

眼看着一群如此有眼力价的白发魔女忙碌,拈花神君煞是羡慕。

随后苏景去往正殿,不打坐不结印,而是从自己的挎囊中取出一张黄纸,一支毛笔和一枚墨盒。

黄纸摊开于王案,苏景打开墨盒,右手提起了毛笔。

三尸见状,表现各不相同,拈花满脸好奇:“你这是要画画?”

赤目双目殷红,死死盯住苏景手中毛笔,森森然:“龙猿大敕!”矮子身体不自禁地绷紧了,看样子是想抢苏景手中笔。

刚吃了个大饱肚子的雷动则口水长流,陶陶然:“江山果浆!”说着,使劲吞掉口水,满眼贪婪地望向苏景的墨盒,盒中非黑墨,而是艳艳鲜红的颜料。

苏景笑着点头:“真人、天尊好眼力。”只有才去回答拈花:“画符。”

无论哪一门哪一宗,制符皆为重术,无论修行、施法还是斗战,符撰都能发挥大用。离山亦有符法,顶顶重yào

的一门功课。不过离山列位天宗之首,主要靠得是德行与剑法。剑宗的符撰术算不得最顶尖的。

中土修宗,符法之秀莫过于两家:道宗嫡传中元仙山,道家符,恢弘中正,威力浩然;古巫传承紫霄国,巫家符,刁钻诡怪,凌厉非常。

制符讲究繁多,其中最最重yào

的四项关键为:人、笔、墨、灵。

人,即为画符者本身修为。这一重无需多言;

笔、墨两项。符笔多见以羊毫狼毫,朱砂做彩,威力普普通通,人间随处可见。境界更高些的。捕捉得道‘黄家仙’、以其尾毫再掺以狐妹儿的耳毫。以丹砂合入仔修者自身精血做撰墨。这等笔墨有灵性有血性,画出来的符自也不同凡响如此,境界越高。笔墨的原料也就更难求,传说里古时曾有符撰大宗师以虬龙须制笔,崩裂天顶一线采穹顶血为墨,一张符画出来,可以天地为牢、让万山化劫,就是神仙不提防也得再去投胎了;

‘灵’,分作了两种说法,一说画符前先要沐浴、斋戒,焚香祈拜默念真言,请得天上神佛真灵一线入修家体内,说穿了、请神上身,画出来的符撰带了仙佛真灵,威力倍增;另一说大同小异,但不是请神上身,而是以自己的元修身魄沟通于天地之灵,画出来的符撰便得了天地认可,一俟施展可得乾坤助势。不管哪种说法,都是境界高深的大修家才能行法的,肉体凡胎者用不得此法。

苏景手上的符笔名唤‘龙猿大敕’,得自天元道礼赠,虽非龙须,但笔杆取材自真zhèng

的蟠龙骨,笔须更是不凡,相传天元山深处曾有一方奇石,石上生灵、汲天地日月精华,化作七手剑猿一头,虽为精怪,却得了天元道前辈先祖的好生照料,后来此猿修妖破道,飞仙前将自己的眉毛与眼睫尽数剃下,赠与天元前辈。妖仙眉睫与蟠龙爪骨合炼,得符笔三支。苏景破玄天是为了离山,不过天下皆受其惠,借他大喜机会,老道将其中一支笔送给了他。

符墨则来自紫霄国,紫霄人世代供奉一条江山藤,千年开一花千年结一果,果皮果肉另作他用,独取果核配以日月蛊口涎一滴,再是一场秘法炼化,得此墨,苏景去紫霄国做客的时候,三尸连连叹息‘空有龙猿大敕,奈何无墨以配啊,奈何奈何’。

奈何奈何,紫霄国无可奈何,送了小师叔一盒墨。

笔墨齐备,至于灵苏景要画的是剑符,天上地下,还有比屠晚更好的剑灵么?

闭目、清心、长吸,苏景开目、提笔、浸墨、在提笔随即,停住了。

笔悬于符纸七寸高处,再一动不动。

不止笔,整个苏景都‘停住了’,活生生的人,就那么一下子变成了木雕泥塑他未入定,这个时候随便谁喊他一声他立kè

就能清醒,苏景只是把精神高度集中了起来,他在等、也在找:灵感。

中土世界,每个小孩子都做过的事情,清朗夏夜里,仰望着璀璨星河,想能等到、盼能找到一颗星星对自己眨眼睛。此刻苏景就是那个小孩子了。

他自己也不晓得,这张剑篆的第一笔什么时候能够点下!

苏景僵了,旁人等了一阵不见动静,各觉无趣,静悄悄的散去、各自找合适地方开始修行。而苏景这一僵便是整整七年。

举笔七年,一动未动!

蜂侨走了,又来了,和相柳、不听不同,蜂侨现在的修持浅薄,闭关一次无需太长时间,七年后她出关来到正殿,负责守卫正殿的尸煞不拦她。

悄悄进入大殿,苏景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蜂侨站住了脚步,不发出一点声息,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望着苏景。

没什么好kàn

,可她喜欢看。

不知不觉里,三天过去了突然间,苏景眸中精光一闪,手中龙猿大篆落下!

算算那时间,差不多就是叶非跳进炉子去捞小剑的时候,苏景终于抓住了那一点灵犀,落笔于纸。

离山叛徒,十三年磨一剑;

离山真传,七年落一笔。

无论叛徒还是真传,皆出身中土汉家、离山剑宗——

最近这几天先回复两更了,争取三月里再来一阵加更,敬请等待,万分感谢。(未完待续……)

第八四零章 美人剑符,识慧合修

(二合一章节)

七年等待也是七年酝酿,七年凝神更是七年蓄势,苏景不理身外情形、不知时间几何,精、气、神尽数融于无尽虚无之中,直至此刻,当那一点灵犀绽放,真就仿佛一根药线,将他所有的修为乃至自己的性命,于这一瞬间引爆开来!

目灼痛、修元轰烈,元识腾化飞龙天虎,身体随之膨胀到无以复加,而唯一宣泄仅在手中这符笔一枝!笔落,一划仿如铁裂,赤墨点染符纸。

小至福佑辟邪,中至唤灵化妖,大到撕天裂地驱役仙魔,符篆功效包罗万象,但符撰书画不外三种情形:

一为照猫画虎,按照前辈指点、经书照示,一笔一笔有样学样,此类符撰皆有册可循,算得固定套路固定招式;

二为自出机杼,不走前人路子,自己创符画篆,所得符篆威力难测,只有画符者知晓它的厉害之处。这等画符办法看似突pò

前人、颇有惊艳之处,其实在得道高人眼中也算不得什么,须知符篆一道,归根结底是以自身法力勾连乾坤,真zhèng

的关键不是那黄纸上的符号,而是制符者自身与天地的联系、关系,只要身上有些道行,随时可以画出‘自己的符’,但是这种符比起第一种情形,未必就能更灵验;

第三种情形则是画符者自己也不知dào

自己要画的是什么,只因一道灵机乍起,一笔挥就、毕生参天所悟尽落于方寸之间。苏景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形。

却不料,‘啪’一声脆响惊人,符纸全然受不得苏景笔力,才一碰便告崩碎,就此飞烟!

又何止符纸,纸下桌案、案下地面,尽在苏景一笔下,崩个粉粉碎碎。

苏景只觉得脑海中嗡一声怪响,万万只蜜蜂钻进耳洞的可怕感觉,吵得人心烦意乱、吵得人七窍生烟、吵得身体欲裂

三千世界只说中土。一方灵秀天地。孕育多少精彩之士,有人天赋奇才,有人刻苦执着,每一年都有无数人自凡俗人间投入修行天地中来。可到得最后真zhèng

能破道飞仙的又有几人?苏景已经修行了十个甲子。整整六百年中。诺大世界飞仙去的,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其中还包含了燕无妄、任夺、戚弘丁三个被‘直接送走’之人。

真zhèng

靠着自己本领飞仙的。大师娘蓝祈算一个,师兄尘霄生算一个,还有谁。

修道者众、个个灵秀,为何成道者那么少?就是那个最最扎实的道理:修行路上,寸寸艰险!且不说正邪争斗,且不说天劫可怕,且不说机缘气数,单只‘走火入魔’四字就让数不清的精修高人饮恨半途。

越到高深境界,越是容易走火入魔,尤其跨入元神境界后。三劫十二境,前面八个境界的修行,全靠修家自身的智慧与毅力,那时修行是由自己主导的。但进入元神境界后,只依靠自身努力已然远远不够了,还须得‘天人感应’、‘虚缈观想’等诸般关键,不如此就再休想能有寸进。说它是领悟天机也好、说它是天人交融也罢,总之,当心境空空、神思冥冥的参悟、修行的时候,一切都不再是修家能自己能够控zhì

的了,性命、修为全都交给了天。

而天无常!

就好像苏景之前,七年寻灵犀,若寻不到呢?七十年、七百年、直到三千年寿命耗尽,仍无法寻得那一点灵犀绽放的大有人在;有了灵犀,就一定可以把握么?一闪而过的虚无感觉,看到了抓不住也是枉然;更多的,冥想之中心魔暗生,错把魔念做灵犀,参天就此变作逆天,立kè

召至气血逆行,重伤或者丧命。

即便真zhèng

把握了灵犀,也不是就此过关的。灵犀所至,元修尽动,刹那绽放急急宣泄,于此一刻修家须得及时把握、调节好自身,不可丝毫急躁,以保‘宣泄’顺放、通畅。

道理简单得很,可灵犀引元动的瞬间,修家的心识还在虚无之中,又如何及时把握自身此刻苏景,便犯下此忌。

出身名门,精修日久,画个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苏景以前也常常画符,凝神于笔触,藏力于墨间,浩大法力隐而不放安然‘栖身’于黄纸上。但这一次灵犀来得突兀、宣泄来得太急,笔上力量锋芒太露,以至符纸崩碎。

不是苏景准bèi

不够充分,只因画符于他等闲事尔,倒是捕捉灵犀、控zhì

心魔才是重中之重,这就仿佛用筷子加菜,找到自己爱吃的那块肉、抢在雷动之前夹起来,却就在快要送入口中时候筷子断了事后回想会觉得太粗心了着怎么都没想到,事先却真就想不到。

看上去,碎掉的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黄纸;实jì

里,毁去的是那‘宣泄’的出口!无符纸则无以成符,不成符则满腔元精锐气无以释fàng

,无以释fàng

就等着倒足一个大霉吧,重伤还是陨落,天也不知dào



头痛欲裂、心识混乱,智慧花开心神十立也不能包打天下,此刻苏景根本没有思索之力,甚至不知自己死到临头,他只是憋闷、闷得就快爆碎了!本能指引、他想做的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挥笔、画成这一张符撰。

即便失去意识,濒死的本能也一定是救命之道。

但失去意识,他根本就想不到再取出一张符纸,就算取出来也没用处,不能收敛笔锋,再来一万张符纸也全都会崩碎飞烟!而苏景领悟的这一篆,非得是有灵基之物,他才能落笔,才能宣泄双目血红,虽圆睁开来可眼中却空无一物,本能寻找、找,找那唯一的生机所在、找那能供自己落笔之处。

突然。苏景身体飞扑,手中‘龙猿大敕’直直点出、中!

中了蜂侨。

一笔法撰,点在了蜂侨的肩膀。笔锋不停,握笔左手如坠千钧,落、挑、回、转,一道曲划勾天,同个时候一声长啸自苏景口中涌出,哪里是人声,分明是连串鹰隼长啼!

灵基之物?蜂侨就是。

这诺大正殿内,能让苏景落笔的。近在眼前的那个俏生生的女子。

疼!扎身亦扎心。蜂侨疼!软绵绵的笔触,尖锥锋顶般锐利!

苏景符笔锐气透出,若非如此符纸也不会爆碎,所幸笔上的锋芒只是‘泄露’而非全部绽放。蜂侨虽痛但还能咬牙忍住!苏景扑来如风如电。蜂侨躲不开也根本没打算躲。涅罗坞最出色的女弟子,自然晓得离山小师叔现在的状况,能救他的办法。只有一动不动让他把这道剑符画完。

蜂侨想救苏景,是以她忍。可她能忍,身上衣裙却没得忍,等闲布料而已,比着符纸也结实不了多少,苏景第一笔才画完,又是‘啪’一响清脆,绫罗衣裙尽化彩蝶纷飞,曼妙身体呈现。

苏景眼中哪有美色,玲珑躯、窈窕身于他眼中不过一张画符的纸而已。

蜂侨晓得自己只是‘纸’,可还是哭了,一下子就哭了。但、死死咬住朱唇,哭却不敢出声,心里委屈到无以言喻却还要紧紧绷住,不让身体有丝毫颤抖。

苏景脱智、疯魔边缘,‘符纸’一哭一颤,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修行人,皮囊骷髅,没什么了不起要真没什么了不起,那些几千几百岁的女修老妖精为何还要浪费修元维持面目娇嫩?再如何超脱凡俗、再如何断灭红尘,终归也还是人间的女子,许多东西根深蒂固,有些认知长存不变。

明知他看不见,可身体陈露于他面前,蜂侨想大哭,使劲又使劲地忍。

蜂侨是破后重立,境界虽低但法术运用熟练,只消心思一转就以真元凝化一身好衣裙,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可苏景符笔暗藏玄力,彻底压制了蜂侨,让她有力使不出有气不能运,只有:任他画。

苏景咆哮陡变,从高亢嘹亮变作嘶哑沉闷,依旧不是人声,震慑山林、宣告王霸的恶虎低吼,苏景身形飞转,第二笔落,捺、返、竖、提,又是一划慑地,蜂侨心中乱跳他跑到我身后去了。

勾天慑地,两笔落尽,第三笔落、第三啸起,锵锵惊鸣、如剑交击,声音自苏景口中而出,但这声音绝非他的嗓音,那是元识接玄虚才能传出的冥冥灵音!

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蜂侨眼泪长流——他在我身上画圈圈。

又疼又痒,又羞又怒,又担心又着急,百味杂陈,这等人间滋味,小小蜂侨就是在红尘中再行走千年也未必能体会得到。不过慌乱之中,苏景笔上一道道纯粹到蜂侨以前绝难想像的锐剑qì

意与阳火灵意,不停传入她的身体。

不是真zhèng

的力量,是气、是意、是势,是心慧根处的元识真意,自苏景笔上,不断涌入蜂侨体内。

再不是镇压了,已然变作‘勾连’。自然而然,蜂侨的元修被苏景法篆调运、随他笔动、意动,蜂侨识动、修动,这是小小女修的一场天大委屈,但又何尝不是涅罗少女的一场天大造化!

苏景以蜂侨娇躯为纸,但他画符行篆,又何以于以他毕生修为所得的神识之力,去为蜂侨做开穴、明脉、磨心、慧智!

笔走龙蛇,美人入符,苏景对外物浑然不知,而蜂侨的元识也在一笔一划之间,迅速沉淀迅速沦陷

时间缓慢,时间飞快,时间无关紧要,苏景提笔围着小美人层层打转,仿佛旋风;蜂侨双目紧闭泪痕犹存,身体却渐渐放松了下来,她面上的神情很是古怪,恐惧、兴奋、忐忑、愉悦,一时一变,不停歇。

苏景眼中的血色,缓而又缓地退却,之前面上的疯狂痛苦也在慢慢平复如此,三个时辰,他口中时时变化的吟啸灵音散去,身形猛告一僵,噗一口鲜血喷出。尽洒于蜂侨身躯,之后两眼翻翻、直挺挺地摔倒。

得顺利宣泄,可终归是慢了一线,苏景不大不小地受了点伤,昏厥了。值得一提的:他不晓得自己的符画到哪了,可惜那精彩娇躯、他围着转了三个时辰却一眼没看见。

苏景昏厥了,蜂侨没事。苏景笔一停她就行了,稍作回味哇一声大哭出来!

这其中后面的事情她想明白了何止让他在身上乱画那么简单。

名门天宗、道家嫡传,也有‘双/修’一说。

虽然同样是‘双/修’两字,但道家高深法持。绝非普通散修、精怪妖魅那种男女纠缠、巫山起落的淫邪功法。而是心神之交、元识鱼水,以求阴阳双魂在交融过程中,体味天地乾坤的行转和规律,这个过程很干净。其中精神的愉悦、元识的惬意和对乾坤的领悟。远胜男女之事。

这道双修法门是称:识慧合修。

刚刚画符。苏景元修气意入体、蜂侨本识承应随之而动、而合,根子上已然扣合了‘识慧合修’。

不管怎么‘高雅’那也是双/修,道宗又如何?这等法门也只有在双修道侣间才会使用以凡俗眼光来看。识慧合修不就是神仙道侣的夫妻之事么。

衣裙不见了,蜂侨合修了,未失身但‘失神’了,这又是从哪来得桃花劫!

大哭,实在太委屈了,一边哭着,一边俯身去探苏景的状况,见他安然无恙就是昏睡了,睡梦中唇边竟还浮现笑容,蜂侨哭得更响亮了。

修元行转、衣裙加身,蜂侨转身就向外跑,落荒而逃之际还不忘自挎囊中取出面小镜子,一照连脸上都被画满了符篆,没法看的小花脸,一下子哭声再拔了个高度,停步、转身、跑过去、抬脚犹豫了下,没踢苏景的脸,绕道身后狠狠踢了他屁股,之后蜂侨甩着一串串眼泪,遮面逃出了阿骨王宫正座大殿,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闭关地去了。

大殿里三个时辰怪响不断,不听相柳三尸这些‘大人物’都在闭清静关,未能闻声,但殿外有苏景的鬼兵、尸煞值守,又岂能不来查看。

其间来查看过几次的,是十七迦楼罗中的四个女子。这群妖物,前生为十恶不赦之人,被召入今世成了‘罪业’,入黑狱关押、被邪佛收服、得摩天刹净化一路‘奇遇’不断,最后变成了半恶半善的家伙,无论他们是善是恶,心底永远都是‘蛊惑’的,见自家苏锵锵没吃亏,拿着一支毛笔欺负小姑娘,多大事啊,主上开心就好。她们四个还特意把大殿的门给关好了。

最后见蜂侨挡着脸跑了,四个‘恶女’迦楼罗进殿查探,见主人微笑沉睡,她们彼此点点头,不用出声、一个眼神彼此明白:此事要永远烂在肚子里,他日就算苏景来问,也要推说不知苏哥儿是个心眼软塌塌的好人,估计他是不太会喜欢自己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好事。

打算隐瞒也不全是迦楼罗混蛋,好歹她们也有至善一面,有老和尚的慈悲,就当时大殿里那样的情形,总要想一想人家姑娘的感受,她若不想此事被苏景知晓呢?想说让她去说,反正迦楼罗不说。

一场大睡十七天,小小伤势不知不觉里便告痊愈,苏景醒来时候只觉神清气爽,七年‘憋’出的一道灵犀引动元识真修,所得绝非只是一张剑符,更多的是他对玄虚的理解,对人之上、天之外的那份浩渺的认识!

七年一符,即为精修一场。

只是苏景醒来后遇到了一件蹊跷事画成的那张符哪去了?

当时心智崩溃,神识模糊,他的记忆到‘一笔画塌了桌子’就戛然而止,后面发生什么想不起来了,问鬼袍里的和尚,和尚入定去了;问守门的迦楼罗,迦楼罗早都对好了瞎话,不担责任:你画符时候蜂侨姑娘来过,后来走了,之间事情我们不晓得。

苏景可不好骗,但他根本没想到迦楼罗会骗自己,自也察觉不到什么,点点头迈步出殿,自宫内转了一圈,大家都还在闭关。唯独蜂侨这丫头,大好时间不修行不练剑,居然趴在小园石桌上,慵慵懒懒星目迷离地,不知是在困觉还是走神。

蜂侨的小脸干干净净,忽见苏景来了,她仿佛被剑扎了一下似的,猛地就坐直了身体,倒把苏景吓了一跳,笑道:“放心放心。我又不是你师父。不管你偷懒不用功。”之后问起当日殿中情形。

我衣服被你震碎了,你拿支笔在我身上乱画,然后咱俩双修了这件事蜂侨就算死十次也不会说的:“你第一笔画塌了桌子,心智迷茫、神智魔癫。万幸我随身带了符纸。是师门传下的天蛛灵丝篆纸。受得住你的笔触,但你的剑符最后画瞎了,以至符篆自燃、飞灰。可惜了我那张好纸。”这种情形于制符时本也屡见不鲜。这样算是个解释

蜂侨声音幽幽。说着说着眼泪掉下来了。

苏景吓坏了,为一张纸就哭了?除非赤目附体。

苏景急忙问道:“你怎了?若有苦衷不妨直说,能帮忙的地方我决不推辞。”

多好的一句话,把蜂侨说得更哭了,真相绝不吐露半字,摇着头随便找借口:“今天是启巧师姐整十的生日,门宗里她对我最好本来说好要给她过生辰的想她了。”

借口有了,可以随便哭了,蜂侨就接着哭。

若说苏景不懂男女之情,未免有些矫情,可修行之人不同红尘男女,一来苏景不会主动去体会别人的情愫,二来他也真没想到事情真相,摇头笑道:“启巧生日啊,我去煮个面,待会你我一起吃了,今朝姑且遥祝,待回到中土再去找她好好热闹一番。”说着,起身,准bèi

煮面条去,走两步后又问道:“对了,启巧多大了?”

“不能说。”蜂侨哽咽,同门女修的岁数不能随便说,这是规矩

吃面条的时候,枫桥不哭了,心里感觉怪怪的,他做的面条倒是挺好吃。

见同伴没事,苏景放心下来,吃过面条又和蜂侨闲聊了一阵,其间蜂侨问他:“七年苦熬,到最后剑符画瞎了,心疼不?”

嘶苏景倒吸凉气,心头肉疼的疼。七年准bèi

,单以符篆之道来说,怕是自己的最高成就了,画瞎了,心疼得要人命!

不过这次如此隆重地画符,本意不是为了那张符篆,他是为了自己下个境界的修行做准bèi



需yào

准bèi

的、需yào

体会的是全身投入追逐灵犀的过程,至于最后画出来的剑符,能成形最好,画坏了其实也无所谓。‘无所谓的’都如此心疼,若是‘有所谓’小师叔现在怕是不想活了吧。

第九境、如意胎。自破无量、小乾坤准bèi

完毕而起,结成元神小小金胎,到得这胎儿醒来、张开眼睛收纳世界后再发出一声响亮啼哭而末。不止是凝结金胎就算完事的,还得它活过来、哭一声才算数。

元神金胎怎么来的?

行法运功、乾坤生转自不必说。在功法基础之上,抛开那些晦涩口诀、复杂心咒外,最最重yào

的一环就是一个字:想。

金胎不是生出来的,是想出来的,以虚入实、以虚入生,将空荡思绪凝结一起,将虚无思绪化作真实存zài

!识海映射,化影成形!修元不够不行,但更要紧的是对心识、思慧、心境的考验。

修为上,苏景足够了,但他的心境只才经过六百年的磨炼,火候差了些,所以他才依着帛绢上记载的炼心炼符的办法来打磨自己,险险就出事了,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心境还需淬炼。

大概解释了几句,苏景抻了个懒腰,起身告辞、微笑道:“不耽搁了,趁现在没事再去练一练,争取这次别把符篆画瞎。”

画符这个过程,除了最后那‘灵犀动元、笔上宣泄’的几个关键时辰,随时都可以打断的,不会引动什么反噬,唯一害处仅在于断则难续,下次须得重头再来。

对苏景而言无所谓的,他要体会的就是一个过程,过程有即可,中断也无妨。

听说他又要去画符了,蜂侨的神情古怪到无以复加,朱唇动了动、没出声整座王宫都是苏景的,不过现在这座精巧院落为蜂侨的修行地方,她算是主人,起身把苏景送到门口,到底还是没忍住,嘱咐道:“上次险些酿成大祸,万幸我正好过去看你,这次你还是请笑语仙子出关,从旁边护法吧,万一就麻烦了。”

让不听去守住苏景,心里感觉更古怪了。

“上次确是准bèi

功夫欠妥了,这次会先做小心准bèi

,应该不会有事。大家都有自己的功课,能不打扰就尽量不打扰了。”苏景站住脚步,拱手作礼:“上次事情,多谢你了。”

蜂侨仔细看了苏景一眼,片刻功夫,她忽然笑了,摇头:“不用谢。”——

六千字章节,今天的更新二合一了,刚刚写完的,还热着。

嗯,这一章我是抱着批判的态度来写的!(未完待续……)

第八四一章 命纹养剑,百年空诺

蜂侨站在自己的小小院落前,目送苏景离去。

直到苏景背影消失良久,蜂侨才收回目光,又再垂头沉思了片刻忽然,她扬起手指,在自己的心口画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那天里苏景画符、最后笔就是个圆圈、就画在了心口。

跟着蜂侨笑了,转身回去,未在唏嘘或慵懒,静心、盘坐,开始了她的修行。

苏景返回正殿,重新准bèi

笔墨,再度凝神束识,开始准bèi

他的第二张符撰,很快,心境如古井无波,思绪如云飘荡,第二次、他‘愣’住了,一动不动

弹指六年,一朝苏醒、笔走龙蛇!

这回不存片刻耽误,这回笔触锋芒内敛,暴涨的修识得以顺利宣泄,从头到尾苏景都是清醒的,可惜的是这张符最后一笔未能把握好,真zhèng

画瞎了,大好剑符变作几缕青烟袅袅。

苏景摇摇头,虽说画符是为了‘过程’,可总也画不出来好东西,心中免不了遗憾。随即他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蜂侨已经来了,站在大殿门口,微笑望着他。

蜂侨性情内敛,可她的眉目间天生带了几重媚气,是以她的笑容很纯也很妖,那是个妩媚女子。

苏景收起笔,对蜂侨点头:“最近修行怎样?”

“很好,思悟良多,明心见性,已然悟透小真一。”蜂侨微笑回答,开心的样子:“不知是这世界没有破境天劫、还是有劫数但不打外乡人,破了领悟境后未能迎来天劫。身体未得洗炼,不过我自己感觉得明白,修为长了、寿数也增加了。”

六年光景,蜂侨破后重修成功完成第四境。

苏景替她欢喜,追问:“下一境呢,怎么打算?”

“于此地夺罡。”说完、稍顿,蜂侨又道:“不管发生什么,修行总是不能放下的。就是不晓得这处世界还有没有地煞大脉。若有,我想能就在此间冲煞。”

十一哥创造的世界虽然不伦不类的,但天罡地煞都是有的。苏景扬眉笑道:“有!而且还近得很。你走运了,随我来吧!”

阿骨王墟坐落地方,正在一方烈火地煞边缘,这不是巧合。而是苏景特意选了一处烈火地煞的所在来安置王宫。借其气意来掩护王宫。带蜂侨出宫、去往地煞边缘所在。

行途中苏景对蜂侨说道:“此间地煞、天罡都有。不过冲煞容易,夺罡就难了,这里的天罡就是你我曾见识过的元灵风暴。”

那风暴实在太暴躁。苏景都难靠近,只有浪浪仙子那等大能为者才能玩耍其间,蜂侨想要采夺些罡气化为己用无异做梦。蜂侨却无所谓的,名门弟子不会轻易绝望更不会随意抱怨,随遇而安四个字总是不会错的,笑着摇摇头:“夺罡的事情,等冲煞之后再说吧。”

待到地煞边缘,苏景本意是暂时留下为她护法,助她安然度过冲煞一境最最险恶的开始关头。而蜂侨依旧摇头,无需护法,她自己能应付。

修行事,自家事,别人再强dà

也不能越俎代庖,蜂侨有自己的打算,苏景也不相劝,嘱咐了几句后告辞离开,临行时候,蜂侨忽又叫住了苏景,她笑:“谢谢你。”

苏景不觉得自己带个路有什么可谢的,摆摆手回宫去了。

宫内转了一圈,大家都还在闭关,不听要炼化藤子小贼、相柳经lì

两场恶战后又有领悟,以他们的修为和根基,闭关一次三五百年都算不得什么,这才清修了短短十几年,不值大惊小怪。真zhèng

让苏景稀奇的是三尸,三个矮子闭关、还真就不出来了。

他们又不会法术,闭关什么的,很有趣么?

一边心中发笑,一边秘讯京郊神庙中的损煞僧首领,很快对方心识传入苏景识海,神庙太平无事,驭人并没什么动静。倒是瞎子小厮干活勤勤恳恳,得了执事的喜欢,涨工钱不算还给他升了职位,从自己烧火变成了指挥其他小仆佣烧火。职位升了,自然有了好处:每年可得庙中上师赐药,好东西,真zhèng

益寿延年、凡间难修的丹散。

普通驭人,若不修行寿命也和东土汉人差不多,七十即为古来稀。而神庙仆佣得上师赐药,再修习庙中传下的养气功夫,能活上个两三百岁,对凡人来说这就是造化了,对神庙而言,妖僧们求稳求定,自然也希望那些值得信任的仆佣能够多活多干。

如此一来当真免了苏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要不烧火小厮寿命到了,他还得再想办法用其他身份混入庙中,如今,至少最近这两三百年不用担心此事。

神庙无事,驭人未动,苏景这边便做修行!

笔墨准bèi

,苏景画符一晃又是四十年平平静静,苏景冥思、捕捉灵犀、挥笔做篆,身处在敌人世界中,他的修行平静安稳。

不止苏景一个,不听、相柳、三尸、蜂侨,所有这些中土来人的修行都平静、安稳。

驭界中还有一个中土来人,糖人、叶非。

叶非仍坐在秋疆西北、荒凉山谷中,那只巨大炼炉中的烈火早已熄灭,火灭了、炉子也裂了,叶非全不心疼东西,照着死里炼、直到炉子承shòu不住。

这荒僻山谷中的景色,乍看上去居然很有些剑冢的‘味道’,长剑无数,遍插山岩。叶非端坐于一方黑红巨石,正借着天光看手相,聚精会神,端详自己的左掌就那么一动不动,傻瓜似的看了七天。

忽然,叶非右手伸出、拔毛刺似地自左手手心一拈、一拔左手掌心、掌纹中那道性命线消失不见了,叶非的右手两只间则多出了一柄银针似的小剑。

小剑一晃,变作七寸、再一晃变作三尺青锋!

掌纹即命纹,以掌纹藏剑即是以命养剑,这等邪佞的法子不是离山传承。

舞动两个剑花,叶非仔细端详手中长剑,脸上没什么神情,谈不到满yì

或者失望,意料内的结果、中规中矩的一柄剑吧。

看过‘命纹剑’,再从左掌‘抽一剑’,智慧纹消失、化作第二剑,不比命纹剑,智纹剑光泽黯淡、锋锐未开剑身绵软,尚未养好。

叶非犹豫了下,双剑归掌纹,再一挥袖,斜插于荒僻山谷的无数长剑尽归囊中,那盏渔夫画皮重新披挂在身,剑还未能全部养好,但无妨,大可边杀边养。

不等了,叶非起身:

此去春疆、入京师、杀驭皇!

不过待他来到京城附近后又改了主意,他听说了一件事:两百十一年后,驭先祖一统天下的整数、万年大庆!

万年啊。即便修家寿数漫长,也等不到一个万年,已经遥遥望见京城的满身水锈的渔夫琢磨一阵,笑了,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只要再等上三个半甲子就能赶上这场大热闹。

两百十一年,不长不长,叶非转身回秋疆去了,他开心、所以他忘了:六十年前他夜探皇宫,曾口吐狂言‘百年内杀皇帝’。

何止这一个‘百年诺’。

一百年、将天酬地谢楼连根拔起;一百年,独剑破离山;一百年,让苏景后悔放了自己苏景死了,最后一个‘一百年’就不做数了。其实苏景没死也不作数,什么一百年两百年,他说过就忘的。

不过,忘的是年岁几何,要做的事情他永远牢牢记得

“一个甲子了。”中土世界,东土东南,离山脚下剑尖儿的语气有些唏嘘。

双姝姐妹,心思相通,剑穗儿明白阿姊心中念头,点头道:“苏景一去,六十年。”双姝奉命出山办事,现在刚刚回来,尚未入山门,姐妹俩私下闲聊的时候,对苏景以姓名相称,不提辈分。尤其剑穗儿,叫他‘师叔祖’的时候总觉得怪别扭,到现在她还记得苏景的屁股不怎么圆。

浅浅叹口气,剑穗转开话题:“也不知林师叔祖情形如何了。”十年前,离山一代弟子林清畔自山外归来,如当年贺余一般,他领受玄机一线,飞仙有望、归山后闭入死关,一晃十年全无动静

来到山门,双姝见到三个人正恭恭敬敬地对着离山施礼。

都是凡人,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不算太年轻的父母亲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娃娃,大人孩子都面露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

剑尖儿问值守山门的弟子怎么回事。

“启禀两位师叔,这对父母想把孩儿送入离山修行,刘执事已然看过了,不成的,但他们不肯走,七天了,我已经劝过几次。”守山门的弟子摇了摇头。每年里不知多少人来离山求道,但离山收徒自有标准,没有那份资质,就算入山也是枯坐几十年终老,反倒耽误了大好人生。

这孩子资质平平,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

双姝齐齐叹了口气,两个丫头姐姐老实妹妹活泼,但都是一模一样的柔软心地,走上前对那双父母道:“离山是清修地方,虽为正道但也不是滥好人,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们这般死缠烂打也没有用的,反倒连累了孩儿受苦,快快回去吧。这附近风景也算不错,既然带了孩子出来就游览一番,只当出来玩一趟吧。”

可是那位娘亲摇头。(未完待续……)

第八四二章 一笑飞仙,掌门公正

可是那位娘亲摇头。

她没留意双姝是从外面归来的,只道她俩也是普通的守门弟子,可陌生面孔也意味着新的希望,由此她不厌其烦,把早就说过不知多少次的事情又对双姝讲述一遍:

这孩儿的乳名唤作鱼苗,今年四岁多些,自从降生,健康活泼样样都好,但是唯独有一样古怪:这孩子不笑,从来都不笑。

十足愁煞了一双父母亲,人在世间浮荡,无论读书求仕还是务农经商,总少不了于其他人打交道,想要能混出个模样,最最重yào

的那个表情便是‘笑’,他不笑,将来如何与旁人交往。

不会笑便没前途,这样的说法可笑么?实实在在,一点也不可笑。

请大夫看过,请先生解过,奈何全无用处,鱼苗儿从来不笑。直到去年一天,正在院中玩耍的小娃忽然抬起头,对着天空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是笑意,并非真zhèng

欢笑,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父母惊喜万分,急忙抬头与他一起张望天空,空荡荡的天,什么也没有盏茶功夫过后,突然一道剑光划过,原来是有修家路过此处。

待御剑光芒散去,修者消失天角,鱼苗眼中笑意散去了,继xù

玩耍、继xù

不笑。

这孩子只对路过修者露一线笑意,是他想要修行么?还有,提前一盏茶的功夫他就抬头了,这孩子是有天赋的吧。

旁人都说巧合,唯独双亲以为是天赋。真的带上了娃娃。辗转名山四处求道凡夫俗子,哪敢直接来求离山,他们没那个奢望的,盼着有哪个小门宗收留便笑得合不拢嘴了。

走遍四方,无一处肯收留。无慧根,修宗收他何用。

父母不死心,最后还是来到了离山,可惜,还是一样的结局。

这天下没有谁是真zhèng

傻瓜,只凭小娃的一丝笑意就不惜负债借下盘缠跑遍天下?还不是那两句话:最是可怜父母心。最是可笑父母心——孩子不会笑。将来最好的结果莫过离群索居,寂寞一生,他的前途何在啊。万一,万万一他真的有天赋、能修行呢?

求他一个好将来。哪怕爹娘再辛苦。

唠唠叨叨的一番话。语气里、目光里尽是殷殷期盼。鱼苗还太小,不敢说话,小手紧紧攥着娘亲的袖子。

这时候值守山门的弟子再次来劝。无意中提起了双姝的‘师叔’身份,原来仙子是山中的得到高人,做娘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可是口中翻来覆去说的,还是‘有天赋、真的有天赋’这几句话。

双姝对望了一眼,剑穗儿皱眉头,密语剑尖儿:“要不请师父来看看,说不定真有天分呢?”

剑尖儿比着妹妹‘踏实’多了:“天分什么的不用想了,倒是去求求扶苏师姐,带他去灵水峰、请风长老来看看娃儿不会笑的古怪,来得更实在些。”

不能求道,能把小娃的古怪病症治好,何尝不是功德一件。

几百年下来,小媳妇也熬成了恶婆婆,剑尖儿剑穗儿两个丫头在离山、尤其外门间颇有些地位了,与守门弟子打过招呼,于父母千恩万谢之下、带上三人进入离山界内,说也巧合,才一进山正赶上龚长老出门。

离山弟子怕这位掌刑长老远胜掌门,双姝小时候在龚正手上吃过的苦头能写出厚厚一本书,见了龚长老的云驾忙不迭退让行礼。

龚正看了三个凡人一眼,微皱眉:“为何带他们入宗?”

双姝立kè

把前后经过说过一遍,龚正又仔细看了看小娃,并未责备剑尖儿剑穗儿:“不必带去给红长老看了,拿我符令直接去律水峰,请风长老问诊吧。”说着,龚长老袖中飘出一枚红符,飞入剑尖儿手中。

孩子不存修行资格,直接给他看病就是了。

双姝点头应是,不料这个时候鱼苗突然放声大笑!

目中光芒闪动、小脸上尽是开怀,伸手指向离山深处飘渺星峰方向,鱼苗儿笑声响亮清脆,满满快乐。

莫说双亲父母,连龚长老都吓了一跳:“这不是会笑么?”

鱼苗妈妈惊喜,也有丁点无奈:“他第一次笑仙长信么?”

信与不信有什么打紧,孩子笑得好kàn

,龚长老也不黑口黑脸地吓人,摇头道:“既然笑了就没事了,你们这就出”话没说完,龚长老似是察觉到什么,面色骤变、急急回头,目光所向与鱼苗手指指向一般无二:离山深处、飘渺星峰中的一峰,林清畔闭关所在地方。

下一刻,风云际会、金弧绽放,升仙劫数到!

同个时候,林清畔欢快笑声响起,破关而出,应劫数!

他的修行到了、他的劫数到了。

无论破关还是劫降,事先都不存半分征兆,龚长老何等修为,提前也未能探知、否则门中高人应劫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会出门去。龚长老没察觉,但鱼苗儿提前看到了、欢笑了。

劫起劫落,苍穹开,金光绽!尘霄生飞升六十年后,另一位离山一代真传弟子飞仙天外!

随时间流转,三万年不遇的灵元大潮影响越来越大,不止离山一家,几大天宗皆有元老名宿领受仙机,陆续闭入逍遥关修仙悟道,盛世显现!

离山上下人人欢喜,龚长老没忘记面前还有个小娃鱼苗,一时间连出山之事都顾不得了,招招手把鱼苗唤到近前,问道:“刚才,你提前看到了?”

提前看到了什么?龚长老未做细问。

鱼苗点点头,奶声奶气、回答笃定:“看到了。”看到了什么。他不做仔细解释。

龚长老脚下云驾铺展,带着鱼苗与他的父母一起升上天空,龚正再问鱼苗:“还有让你开心的地方么?”

鱼苗站在云头,懵懵懂懂,或许父母也在身旁,小脸上并无太多恐惧,向着云下离山张望一阵,他又笑了,虽不像刚才那样大笑,但眼中也尽是灿灿欢乐。伸手一指、换手又一指。笑了又笑。

鱼苗儿第一指,缥缈峰中、刑堂所在律水峰,那里有个白羽成,活络筋骨固体理气的一套‘鱼龙戏’打起来没完没了。好久了。现在还在打着;小娃第二指。缥缈星峰中,红长老所在红鹤峰,七年前老实头方先子练剑出错。被红长老斥责了几句,方先子当时满面通红,他和其他弟子不一样,曾得一枚天水灵精养身培元,根基好的不像话,可脑筋实在差劲修行这么久,境界不怎么样、修为不怎么样、剑法也不怎么样,挨骂后惭愧异常,老老实实地给师父磕头:“弟子知错了。”

随后他起身,身子突然一震,眼中异色流转,跟着又跪倒、磕头:“弟子知错。”

再起身、跪倒、磕头:弟子知错。

弟子知错,弟子知错,弟子知错一个头一个头的磕,四个字泛翻来覆去地说,红长老都被吓着了,急匆匆请来掌门看疯徒弟,沈河先是面露惊讶,随即哈哈大笑:好事情,好事情,跟白羽成一个道理!

红长老也开心,不过还是嘟囔了句:人家白师侄可不说话,他比白羽成烦人多了。

一句弟子知错,七个年头在红鹤峰就没停断过,为了他红长老都搬家了,从峰顶搬到了山腰。

离山八百里,深处缥缈峰的景色,凭着鱼苗的目力根本都看不到,可他指点出那两处让自己开心、露笑的地方,却一点不错!

龚长老眼睛亮了,盯了鱼苗片刻,沉声问:“你可愿修行?”

鱼苗点头,双亲更是惊喜绽放,用力点头。

一向没笑容的龚长老,霍然大笑,全不掩饰自己的兴奋:“险险错过了啊!白羽成是我挖到的第一块宝,你就第二块!比白羽成还好多的宝!”言罢也不出山了,带上鱼苗一家往自己的星峰飞去。

剑尖儿剑穗儿眼巴巴地看着,直到龚长老飞走了,姐妹俩这才一惊而醒,异口同声:“快去找师父!”

来了个宝贝!凭她俩是万万不敢去拦龚长老的,得赶紧通知师父去抢人!

红景闻讯,二话不说飞身赶赴律水峰,行途中还特意把收在袖中的宝剑背在了身上,打架是不行的,但背剑吓唬人门规没写不行。

又何止红鹤一峰,很快消息走漏,一时间诸多长老齐聚律水峰,连樊翘都去了,有宝落离山,哪峰得之?

龚长老说:我发xiàn

的!

红长老说:我徒弟带进来的!

虞长老说:穿天仙目,修剑天大成就,谁剑法有我好?

樊长老说:少争也少吹,让孩子自己选!

老神仙似的白胡子樊翘立kè

点头,雷长老也点头,但他瞪樊翘:你点什么头,这些年好苗子全让你们光明顶抢去了,这次没你的事。

樊翘是离山小师叔的弟子,辈分和长老平齐,但还是不敢顶撞,他拉师父的大旗:将来师父回来,这个娃娃为何没来光明顶,他老人家一定会做追问别峰收去的话他老人家多半还不肯干休。

开一重仙目意味着什么?目连于心,四字足矣

七天后,钟声飘荡于离山剑宗,这是有长老收录门内弟子时、法堂仪式的讯钟,不过与以往稍有不同的,这次收徒弟的不是长老,是掌门人。

拎水真人,一身正气,做事从来最最公正,为免同门兄弟口水争吵,沈河把鱼苗收了。

掌门人第一个真zhèng

的亲传弟子,眼睛亮亮、脑袋圆圆、一笑必有仙家出没的小娃,鱼苗儿。

掌门收徒,离山大事。可惜苏景不知情,错过了一场欢喜。

如今苏景无喜无怒,笔仍在手,但不再画符,平心、凝神漫长等待,遥遥无期,准bèi

妥当之后他就开始了元神境界的修行。

元神第一境,如意胎。(未完待续……)

第八四三章 甩脸捧脚,金乌磨骨

人在殿中端坐,笔在手中紧握,苏景面前无纸、无案、无人,殿中所有陈设都被搬空了,金碧辉煌但空荡荡的大屋。

长吸、长呼,轻且绵。心仿佛落潭青石,缓缓地沉落下去,潭深无尽,青石永远下沉、不停;思绪却正相反,像极了好春时的蒲公英,随风轻扬扶摇向上,天高无量,蒲公英永远升扬,亦不停。

三十天的枯坐,苏景一动不动,那永远不会休止的心沉、识升之中,苏景彻底沉寂。

赤足、裸胸,长发不挽不簪随意披散于肩,面上不见丝毫表情,苏景变了,变得好像一块玉,有灵性却无智慧,安静得不死不灭,安静得无欲无求。

终于,他的呼吸也告中断了,这个人再不见半点生机,而他手中龙猿大敕猛一颤就在此刻,忽然嘻嘻哈哈地笑声传来,同时脚步声响,三尸大呼小叫,一个一个笑逐颜开、跑进了大殿。

“苏锵锵咦?”

“哦,练功呢!”

“那你继xù

,我们不搅合。”

三尸一人一句,苏景呼吸重续,眼睛也睁开了,‘玉’不见了,人又‘活’了回来,笑道:“已经搅合了!你们破关了?”

一个月的沉心动识、静气养势的功夫全都打了水漂。不过修行事情最是公平不过,你有了付出,它必有回报,因为三尸打扰苏景没能继xù

去做如意胎的修持,可是这一个月的静坐至少也锻炼心境。是以苏景的神情里,无奈稍有一些,懊恼却谈不上。

三尸笑嘻嘻地围拢上前,一个个昂首挺胸,或胖或苦的脸膛上得yì

满满:“破关了,怎么着!”

三个矮子破天荒,闭关五十多年,此举让苏景着实好奇:“这次闭关究竟为了何事?修得了什么厉害本领?”

“功利心!”雷动当头喝棒,骂苏景。

“你道咱们哥们闭关是和你等凡人一般,是为了领悟厉害的杀人手段么?凡俗眼界、凡俗心界。唉。与你难讲道理。”赤目眯着红眼睛。叹气。

小胖子手摸肚皮的习惯永远也改不了,老大老二一个威严一个心痛,他就要扮慈祥了,微笑中透出和蔼:“讲与你知。我们三人此次闭关。所求只为一悟!”

苏景追问:“悟什么。悟到了么?”

雷动嘎嘎一笑:“咱们哥们是什么出身?食色私三欲神官,要领悟的自然是那一个‘欲’字,三欲齐聚之后。第四欲何在?此乃天大玄妙,一经参破可得窥天机!”

这等乱七八糟的题目,把苏景给逗笑了:“那你们悟出来没有?”

雷动傲然点头。

赤目笑,继xù

眯眼睛:“三本欲之后,第四欲,不外一甩、一捧!”

拈花笑,继xù

摸肚皮:“食色私之下,天大事,不外一脸、一脚!”

苏景懵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雷动等着等苏景看到他了,雷动天尊咳嗽、沉声、缓缓道:“得美食、霸娇娘、占千金富贵之后,欲之所求:一甩、一捧,一脸、一脚我一甩脸子,别人急忙捧臭脚!”

言罢三尸霍然大笑,真真高人彻悟、一朝去惑后的明慧笑容。

苏景啼笑皆非,总以为自己够了解三个矮子了,可三个矮子还是能随时给他个意wài

。而哭笑不得之际,又见三尸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满满期盼,最沉不住气的拈花已然开始对自己挤眉弄眼了。

打从娘胎时就挤在一起的交情,苏景明白他们的意思,当即吸一口气,面色陡然沉肃、眼皮耷拉下来、口中沉沉冷哼一声。

苏景甩脸子。

三个矮子立kè

假模假式大惊失色,雷动抱拳躬身满目惊慌:“大人且请息怒,万万莫动气啊。”赤目扬手按剑满脸戾气:“何方妖孽惹出我家仙尊雷霆之怒,小人这边让他碎尸万段,杀他整村!”拈花身形溜溜一转跑到苏景身后,给他按肩膀,柔声:“上师不必动气,气坏了身子太不值得。”

三尸急忙捧臭脚。

实践过后,捧臭脚的比着甩脸子的还高兴,问苏景:“舒爽不?”

三尸目光期待,苏景哪舍得摇头,点头笑道:“不错!”

三个矮子大喜,说要再去悟道,高高兴兴地跑了,临了不忘嘱咐苏景好好修行,免得再打架时候会拖累三位大宗师。

目送三尸远去,苏景笑而摇头,快一个甲子的清静关,就为了‘一脸一脚’?苏景再傻十倍也不会相信,不过三尸不肯说,苏景也不做多问,难得是和浑人相处总能那么开心凡人尚且讲究‘笑一笑十年少’,修家自也不例外,心境开朗才是真zhèng

道!

闭目、宁心,面上笑纹缓缓平复,苏景继xù

自己的修持。

这一次重塑心境,非但未能缩短时间,反倒比着之前用时更长,四十三天后,如玉之人呼吸断灭。

呼吸停顿一刻,手中龙猿大敕起笔之时!

笔在左手,第一笔画于地面,速度奇快一挥而过,苏景身前地面,随笔锋留下一道赤色的弧。

一笔挥,一弧落,同个刹那里苏景识海轰隆猛震,感识之中一道棕褐色闪电猛然绽放开来,狠狠炸碎于眼前,大殿不见了、冥宫不见了、朋友仇敌中土驭界统统消失不见,只有苏景一个人,孤零零端坐于于松软的泥土上,身边无尽蒙蒙之气滚荡,晦暗如墨浓稠如浆,铺满所有角落!

怪色闪电、松软泥土、蒙蒙乾坤仅在苏景的感识、或者说识海世界中,他的神识入玄虚境,肉身真魄仍在冥王大殿内、空荡荡的大殿,并无丝毫变化。

笔不停!

左手挥、身前画弧过后。龙猿大敕就势交予右手,右手握笔、扬起,仍是画弧,不过是在‘天’上,自右向左、苏景想要画出一道跨过自己头顶的弧。

前一笔一蹴而就,后一笔却慢、慢得不像样子,吃力得不像样子!

青筋爆起于额头、血脉贲起于胸膛,右臂肌肉紧绷隆起仿佛手中笔杆凝聚万山、仿佛笔须饱蘸的不是墨指而是千海融汇,区区一支笔、却是不可承shòu之重。

陡然间,苏景体内爆豆般脆响连绵。精气元动之声。风火双元气疯狂游走,五窍三重天所有力量皆已掏空、尽数灌注于右臂、右手!全副修为已抗,整整一个时辰,却只抬笔一寸!

空荡大殿。苏景抬笔;

识海浑浊乾坤之中的苏景。也在做在握着同样的笔、做着同样的事:龙猿大敕一毫一厘抬起。充斥身边那无尽混沌颜色、蒙蒙之气在被笔尖划过时候迅速崩散,手所指、笔所指清空显现。

大殿里,苏景执笔画天由实入虚、识海混沌里。苏景挥毫开天!

开天之笔只一画而已,可这一画何其漫长何其遥远!第一寸苏景用去一个时辰,抬笔第二寸画了三个时辰,第三寸一个对时、昼夜之功,第四寸七天长久,第五寸便是整整一个月。

慢,却不存有丝毫停顿,不能停下的,否则前功尽弃。

手中笔越来越沉,毕生修为滚荡汹涌又是连串啪啪细想传来,右臂的手指皮肤开始层层拔裂,细密的血珠渗出。由实入虚、以大世界中的我,让识海灵台中的乾坤开天生灵,这是血肉之躯与玄虚臆想的较量,若不能胜,妄谈元神!

而帛绢上的阳火正法,于元神境界的修liàn

,与别家功法的差别也由此显现:

别家功法可看做‘跳三尺’,三尺为限,只要你能跳过三尺即为过关,你的修为到了,能够一步跳出百丈也无所谓,反正过了三尺这个境界你就合格了,去修行下个境界吧;

阳火正法则不然,它是‘加三寸’,你能跳多远?无论你跳多远,想过关都得在极限上再加三寸,量身订造已然拼出全力了?还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再加把劲吧。

大殿内,凌空一笔画出两尺,右臂尚未能与肩平齐;识海中,蒙蒙退散不足两成。

那时间呢?两尺之画,七年光阴;那苏景呢?自手指到手腕、到右臂、到肩膀到全身,周身皮肤拔裂,血浆盈满周身还有,他在磨牙。

手中神笔犹自紧握,身体微微颤抖,唯独右臂右手稳如磐石。周身红、没表情的人,下颌正轻轻错动着,磨牙。

磨牙即为磨骨,元力已尽、血力已尽、但骨中仍有藏力,晋入元神境界后领悟的潜力之术:金乌磨骨。

气勇血勇之后,再求骨勇,加三寸加的不是力,较的就是那一个字:勇。

喀、喀、喀、喀大殿寂静,磨牙声音清晰异常。

识海中,露出的天空晴朗却脆弱,那高远飘摇的清透颜色摇摇欲坠,被逼退的蒙蒙之气汇聚于大半世界,轰轰翻滚之中不断反扑、不断侵压

磨牙不停、大敕不停、开天不停,二尺之后又一寸,一寸十年!

如此缓慢的一寸,无论识海还是大殿的苏景,面色都已灰败,原本稳定的右手忽然开始颤抖了。

一颤、两颤、三颤笔颤则天颤,蒙蒙之气翻滚得几近疯狂。强弩之末、又能再撑多久第九颤,甚至笔已斜滑,右手堪堪就要把握不住。便是此刻,苏景口中突然爆起‘啪’一声怪响,旋即他的身体第三次、连串脆响如爆豆。

第一次密响,真元破空之声;第二次密响,皮肤拔裂之声;第三次密响,周身上下、四肢百骸、宝瓶境下铸就的那根根金玉之骨尽、裂!骨裂骨力绽;骨裂骨勇崩。

大殿中的苏景一下子委顿下去,识海中的苏景却猛然抬头,手中龙猿大敕挥动挂响风雷之声,无以形容的巨力自右手喷薄绽放开去,猛挥、猛挥、猛挥!

蒙蒙退散,满目湛蓝,以我身残骨碎、开这混沌之天!

天,开。(未完待续……)

第八四四章 三九罡步,回光返照

冥王殿上,苏景伤重。

识海世界,天地分明天开、薄云起,几许清凉风过,甘霖降。

千丝万串,这雨水来自无尽天空,但落下后每一滴都洒落于苏景身上,识海中的苏景。

大殿内的苏景身上忽然变得湿漉漉的,头发湿了、身上的血迹被看不到雨水轻轻洗涤。

血污尽去后,无形之雨钻入皮肤上无数细小伤口,而苏景几近塌陷的身形,又渐渐挺拔起来。周身骨裂正缓缓愈合开天时,由实入虚,龙猿大敕画于身周,破去的却是识海混沌;落雨时,自虚返实,灵台世界中的雨水不可见却浸润于真实身体,伤势迅速痊愈。

修行辛苦、修行艰险,不过说到底修行是为了进步、不是自残自毁。

金乌正法的修行让他用尽全力,但这力量并未被消耗,因为识海世界无论混沌还是分明,苏景永远是它的主人,是以他开天耗用去的元力仍在,不过变换了存zài

的地方、变换了存zài

的方式。

如今识海天开,这道力量循转开来,又复去滋润苏景身体。

伤得重,但不致命,修行人,皮肉血骨甚至五脏六腑受创皆无妨,只要经络稳当,便能迅速恢复。

一虚一实,一去一返,用尽lì



吃尽苦头,身体中的小乾坤与思识中的世界真zhèng

契合!

虚、实两个苏景都告停笔,闭目、微笑。迎接细雨洗涤。

整整持续了一个月的雨停了,苏景伤势尽愈,人如玉。

识海世界雨停天未晴,正相反,墨云密布于苍穹。云中有紫弧穿梭,与真实天地的乌云雷电迥异的,识海云雷行转得很慢霹雳惊雷之形,游弋之际却像一条懒洋洋的蛇,缓缓地爬行于天际,悄无声息。

昂首、开目。大殿中的苏景眼望屋顶。识海中的苏景望向云中的‘蛇’。

轰!

雷霆崩碎于识海世界,缓慢爬行于乌云中的‘蛇’似是感受到了苏景的目光,暴怒、释fàng

、陡然显露森森威严,巨响与强光横扫一切!

奔雷过后。天穹墨云愈发浓稠了。紫弧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但它从无尽阴霾中爬了出来,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游弋着、落地、围绕苏景转了一圈,又重回云端。明晃晃的雷电之身与它的缓慢糅合一起,让这天地的气氛变得诡怪起来。

看了一阵,苏景不再理会,重新闭目调息,良久不动,这一坐又是三个月猛开目、猛跃起!

冥殿苏景动,识海苏景动!

冥殿全无异样,识海风起云动!就在苏景跃起刹那,云中电闪雷鸣,神雷如鞭直击而落,正中苏景头顶!

识海中,苏景受那雷霆一击,身形不必气泡更坚强半点,嘭一声被天雷劈裂、爆碎、无形;

冥殿内,苏景低低痛哼一声,刚跃起的身体重新摔回地面,如玉莹润的面色显出一抹怪异绯红,身体微微颤抖片刻,随着一次呼吸吐纳,他又重新安稳下来。

真实天地的苏景重归稳定时候,识海世界、仍是之前他端坐位置,新的苏景凝结、成形,手中依旧紧握着龙猿大敕。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天上紫弧缓缓穿梭、地面苏景稳稳端坐。

又三月,再扑跃。苏景一飞冲天,云中惊雷震怒,轰轰烈烈当头打下,这一次苏景早有防备,手中龙猿大敕如剑,高举、迎雷、刺!

贲烈之响撼天动地,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识海中苏景第二次被轰个粉碎,冥殿中苏景第二次跌坐回原地,调息。不久,第三个苏景出现在识海手握神笔、安安静静的男子。

仍是三月,仍是扑跃,仍是天雷轰顶!苏景不再硬拼硬打,龙猿大敕笔锋圆润,舒意以行力、笔举于头顶飘飘漫漫、轻画圆。圆无缺、尽时即为重起时,元力随圆循转往复绵延不休,挡天雷!

那凶猛雷霆也真就被这‘一圆’挡住挡住片刻,只挡住片刻,雷稍顿,圆崩碎,雷再扑,轰苏景头顶。

一笔圆,苏景已然冲出三步。雷追至。笔再动、高举过头,如蛇盘延画曲折说也奇怪,本为光电之威的雷霆,陷入苏景的笔力中立kè

变得缓慢了、扭曲了。

仍只片刻,破笔力,雷蟒出,诛杀苏景。

短短一瞬苏景又跑出了三步,突兀一声大吼,龙猿大敕急急一挥,第三笔、也是第三剑,笔过处、空气为之碎裂,灰色的口子——割裂虚空,收狂雷!

雷霆无智不知躲闪,一头钻入虚空中,但不等其全部没入‘口子’,崩裂声即告响起,虚空崩碎、雷破桎梏,追上苏景。再来不及施展新的手段了,雷落雷中,苏景崩碎。

大殿中苏景重重摔落,口角微做抽搐,痛苦之色从他面上一闪而过,很快平静。深深呼吸,结长定身,又一次安静下来

“他在作甚?”小相柳人在殿外,轻声问道,外人看不到的人雷之争,小相柳只看到苏景拿着一支笔在大殿里又跳又耍,好像一只猴子。

影子和尚在他身边。

小相柳出关、来探望苏景,鬼袍内影子和尚不久前从入定中醒来,知dào

苏景正在做破境修行,是以和尚飘然离身、于大殿门口拦住了小相柳。

“识海世界与身体乾坤扣合后,会有杀灭之雷镇世,苏景须得行运元力入玄虚,以真身入影身去迎抗雷杀。”

影子和尚为苏景的第十三魂,融身鬼袍时能够看到苏景的‘识海之战’,且苏景在真zhèng

开始此境的修行前。曾与高僧探讨过此事,由此影子和尚对这个过程一清二楚。

与‘开天’颇为相似的,苏景要以真实气力去支持元识投影之身,以本元力量去对抗玄虚之雷

元神修行,四个境界,最玄虚飘渺的当属最后一境‘大逍遥问’,最苦最累最麻烦的则是第一境‘如意胎’,而相比于别宗修法,阳火正法的‘如意胎’算是苦中苦累中累、麻烦里的大麻烦。

阳火正法如意胎,两个大步骤:结胎。凝结元婴灵胎之形、之魄;开灵。让这枚小小元神真zhèng

醒活过来,以第一声啼哭做准。什么时候这娃娃‘哇呀’一声哭出来,什么时候这个境界才算修行完毕。

而前一步‘结胎’中,又分作两个部分。

一是苏景之前十七年干的累活。以身体小乾坤入识海世界、破其混沌同时。虚实契叠玄真融合。再前面五十几年苏景借画符凝心绪追灵犀。求的就是以玄虚灵犀引荡心识本意继而引动真修元力,淬炼心境同时熟悉以实入虚再自玄返真这个过程,若不能在虚实间从容‘游走’。这一境根本没得修、没得破。

开天后,破雷杀、结元胎。

但雷霆势大,单纯的元修力量对抗全无胜算——修为深不够、力qì

大也不够,因金乌喜战!只修境界、修法力,却无斗战之技迎敌之艺,算什么金乌弟子!想要对抗雷霆,不止要以修元入玄,还要将斗战本领入玄,符法剑法风法火法什么都好,总之你得打!

打是打,不过你的宝物无法带入识海世界,迎抗雷杀时候苏景手中有龙猿大敕,但空有其形而已,于这场‘争斗’中,他握笔握剑握棍和手中拿根面条不存区别,不过苏景最近几十年以笔入剑,用得顺手了就没再去刻意换成剑。

影子和尚解释得仔细,小相柳若有所思:“他又该如何破掉那雷霆?”

“这就是修行了,雷霆硬抗无胜算,只能以帛绢上的办法:施展手段拖延,其间金乌弟子需得行踏阳火罡步,九百九十九踏、可布下极炽法阵一座,阵衍生灭法度,于成阵后修行之人就不能再稍动了,须得再硬生生扛住雷霆轰灭一刻时,挡住了元胎结形,挡不住也无妨,从头再来。”和尚说完,稍加停顿又补充:“苏景开天,十七年。开天后至今快一年,刚那次他走了九步。”

这笔账太好算了,相柳‘哦’了一声:“我再去闭关,让他接着练吧。”

小相柳来了又走,影子和尚重返鬼袍。

苏景静坐不动调息、回力,准bèi

着第四次起身第四次又能踏成几步?他不晓得,他不关心,爱几步几步,无所谓的,他在:修行

驭界十八年,中土十八年。

红长老皱眉头,密语师兄:“这样的进境,太夸张了些吧?”

沈河微微笑:“还好了醒来了,如何?”前三个字是对师妹的密语,后面询问是对闭目入定的徒儿,鱼苗。

鱼苗入门十八年了,修行的进境么第一境通天,用去四年十一个月又三天,险险就赢了他那位浪荡驭界的苏师叔祖;苏景回离山后燃香破宁清,震惊天下,鱼苗也不是示弱、他就快震惊天下了:离山掌门弟子,十三年多尚未破宁清。

沈河愁啊,但假装不愁,笑得风轻云淡:“感觉如何?”掌门人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用外力助他过这一关了。

鱼苗张开了眼睛,自入定中醒来,可是还有些懵懂,未能立kè

回神,又沉思了片刻他忽然抬起头,笑了。

小娃已经长成了少年,修行缘故,他看上去比着实jì

年岁小一些,十四五岁的样子,人长大了、眼睛更亮了、脑袋更圆了,可‘毛病’不改,入宗这么久,除了三年前大成学蒹葭先生破劫飞仙前夕他曾展露笑容外,就再也没笑过。

这次突然对着掌门笑,立kè

吓了红景一跳:师兄的劫数到了?!

沈河也目光闪烁,心里没底。还好,鱼苗儿开口:“启禀师尊,这次闭关收获良多弟子于清静冥思中,终于彻悟我为何不会笑了!”话说完,他才发xiàn

红长老也在,忙不迭又向师叔行礼。

“领悟玄机、想通自己为何不会笑、所以你笑了?”红长老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之后饶有兴趣地追问。

“是。”鱼苗应道,说话间面上笑容敛去,少年人、目光沉沉:“我不会笑是因为不想笑,总是感觉沉甸甸的,想强笑都做不到,可我不晓得为何‘不想’,直到今日,终于明白了:弟子笑不出,是因为大祸将至!”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心静不够沉稳,鱼苗深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压抑住心中悸动:“启禀师尊,弟子以为不是以为,是看穿了:三万年未遇之灵元大潮,其实、其实可以看做是‘回光返照’的。”(未完待续……)

第八四五章 观冥真想,衍命化婴

(二合一章节)

阴雨天时候人会心绪低沉、仄仄地提不起精神。鱼苗儿多年不笑,差不多就是这样的道理了,只不过在受影响的程度上要更严重得多。生俱穿天仙目,其实鱼苗儿眼中世界和普通人看来也差不多,莺飞草长、花红柳绿的,但眼中所见与心中所感完全是两个样子,当这座繁茂世界自眼中落于心底,生机勃勃就变成了死气沉沉、虫鸟欢鸣就变成了死后静寂。

只是以前他人在凡间,这种感觉模模糊糊,莫说要讲出来,就是他自己都无法去深刻体会。师从沈河后,十八年里开灵慧、长心识,终于在宁清境的冥想入定中破去迷雾,‘看’清了、想通了!

与别家高人不同的,沈河不喜欢故作沉稳,是以他皱起了眉头:“仔细说一说。”

毕竟入门时间尚短,鱼苗儿修行不足二十年,更要紧的是他所说事情并无真凭实据,一切尽在于‘感觉’二字,要想把这份感觉全然说清并非一件容易事,沉吟了好一阵子,心中反复措辞几回这才开口:“弟子以为并非生老病死,而是飞来横祸。不是中土世界到了年岁,自然寂灭,是外力冲生、要灭我世界弟子以为,大祸虽还未降,但祸势已然侵来,这、这世界灵秀,生灵感觉不到,可世界感受到了,由此乾坤气意混乱,这才衍生出了三万年未遇的灵元大潮。因为是横祸,所以回光返照这说法不太准确。不过说成‘回光返照’也不算错具体是什么灾祸,弟子就不晓得了。”

罗里罗嗦、词不达意,且都是‘弟子以为’。他以为,他以为但若苏景在场,怕是要眼中精光绽放,厚着脸皮脸皮来和沈河抢这个徒弟了:鱼苗之言,与十一王二明哥的‘天将乱妖孽生’之说何其相似!

瞑目王修行了多长时间?何况他还专门去做‘创世’修持,他晓得这个道理再正常不过;

鱼苗才入门几年,能有多少见识?而且他说的‘灾祸之势、世界气意’之类事情,根本都没人教过他旁人参修千百年都不曾领悟的事情。他天生就明白、不用学就理解。这便是:慧心。

离山掌门亲传、仙目慧心的、十三年精修不辍没破成第二境的宝贝弟子。

沈河又问:“以你看,还有多少时间?”

“弟子以为这个真说不好不过乾坤寿命漫长,要以亿万年计,所以就算是回光返照。留给苍生的时间也不会太短。”鱼苗儿又‘弟子以为’了一下。之后小心翼翼地问沈河:“师父。我们该如何应对?”

不知何时沈河的眉头舒展开来:“好好修行,争取早日破道飞升。”说完掌门笑了、身边的红长老也笑了。

如何应对?又能怎么应对,今日情形与当年弥天台来离山迎取真经典仪何曾相似。那时弥天台的灯灭了、大成学的匾掉了、紫霄国的树死了,预示将有大劫落于中土,可劫数是什么、几时会降临人间全不得而知,能做的也只有打醒一份精神、等待着。

至于好好修行、争取早日飞仙,有没有劫数,于离山弟子来说修行都是本分。

跟着沈河转开了话题,问鱼苗:“破此心结,进境上当能快一些了吧。”

以前鱼苗不知自己为何不能笑,心里总像压了块石头,这心结无异一‘障’,对修行影响极大,如今勘透迷雾破去此障,再做修持才能真zhèng

显出他的本色!

鱼苗又笑了,一天里他笑了两次,连沈河都觉受宠若惊了。

信心是满满的,不过话不敢说太满,鱼苗对沈河道:“弟子当全力以赴,必不辜负恩师厚望。”

三天后,鱼苗破宁清。

十三年后,鱼苗破如是,开阿是穴六百另一,比不得小怪物苏景,但区区十三年、六百多阿是穴,也足以笑傲同辈。

破如是后收拾行囊,入世游历、领悟小真一,清晨时分向恩师叩首、依依不舍下山去,中午在山外小镇喝酒就烧鸡的时候劫云追来了,不等天黑鱼苗兴高采烈回山了,酒肉之间,再破小真一。

掌门带了鱼苗直接去阳火道场找樊翘:“这孩子该冲煞了,让他阴间走一趟吧。”

大判尤朗峥开拓阴阳路,一年可供两人往返,由此阳间修士可去阴冥采煞夺罡,毫无疑问,离山弟子先得其惠,不过一年两人、一甲子百二十人,就算离山大门大户,也用不了这么多名额。

阴冥之行凶险异常,十个弟子中倒有八个不愿去冒这道风险。

正道修宗同气连枝,沈河并不私藏,哪家弟子愿意去冒险,只要还有名额就一定痛快点头、代为联络。不过会把丑话说在前面:阳身人入幽冥,就算有阴司相护也保不得万无一失,能不能平安归来非离山之力所能及;另外还有一重关键,轮回事大、阴司无情,真要哪家晚辈不懂事在下面惹上了官司,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离山全无关联。

其实能下去、敢下去的,莫不是正道门下少年英才,心中都藏了小小狂傲不假,可自幼受师长教诲,懂道理晓是非,下去就是为了历练、修liàn

,也真没有谁会惹是生非,莫说犹大判和七十三链子,就是二品判贺余大人,足以把他们镇得五体投地了。

掌门吩咐,樊翘不敢怠慢,今年的‘两人’正好还剩一个,当即燃香升符,请阴司差官开道路,其后也少不了对来接人的小鬼差妖雾好一场嘱咐,请下面的列位大人务必照顾好鱼苗儿。

妖雾收了几张好符撰、几瓶好丹散,大包大揽:“樊兄弟放心。正好本官最近身上无差,下去之后我亲自走一趟,送这娃娃去冲煞!”

樊翘和他早都混熟了,笑道:“最好还能再和贺余大人或者滑头大王打声招呼。”

只凭妖雾这三尺小鬼,樊翘不放心。

看在礼物丰厚的份上,妖雾没甩脸子,笑呵呵转开话题:“对了,给你说一声,宋步成破了冲煞了,阿七将军已然安排他去夺罡。”

妖精不成、无双希佳。苏景后来收下的四个真传弟子。最早被送往幽冥修行,黎邀陈精和孙希佳冲煞差不多都用去了甲子之功。唯独宋步成,他的性子与龚正长老颇有相似之处,修行求稳求扎实。冲煞用去了整整九十年。算是慢得很了。幸亏他前面几个境界破得快,攒下本钱,否则只凭小真一增长的八十一载寿元。都不够活命了。

宋步成冲煞九十年,蜂侨冲煞比他快不了多少,八十二载光阴才告成功。

差不多就在鱼苗跟着小鬼差妖雾入幽冥的时候,蜂侨完成了第五境的修行。

驭人世界可供冲煞,但难以夺罡,修破第五境后蜂侨不急着返回冥宫,留身于地煞旁,有一件神通她想尽快参透、有一件事情她想尽快想通。

神通好参,冲煞后一甲子转气行元、刻苦祭炼,那桩神通她就掌握在手;

心惑难解,领悟神通后蜂侨结明智灵光印、坐冥谷定惠身,入定一晃将近两个甲子,那件事她有了不少领悟、可还是想不通,只差一线、就是想不通!

照这样想下去,只怕阳寿耗尽也难开惑,但蜂侨不愿动、不肯走,想不通?那就一直想下去,哪怕想到老、想到死

于修者而言,世上最最宝贝之物莫过于时间。于乾坤来说,天地间最最轻贱之物也是时间。

一晃,苏景来此世界已然两百七十年了,之前让中土正道忧心重重的杀猕封印,竟还奇迹般的安稳着。

杀猕欲逞凶于五圆,奈何不得其门而入,不存任何办法,只有等待。

两百七十年,凡人的几世生死轮回,却也不过是苏景的一场修行:元神境、如意胎的修行。

一个甲子的画符准bèi



十七年挥笔开识海天地。

其后一百九十余年,斗天雷、行罡步!从寸步难行到九步,从九步到百步、从百步到八百步

不听已然在十年前出关了,小妖女还是小妖女,时光抹灭不了她的明浩与妖冶。她正抱膝、坐在大殿的角落里,尖尖的下颌搭在膝上,望着殿中沉坐、调息的苏景。

不听的目光安静极了,这是她的快乐。

突然,静坐中的苏景纵跃而起,相比于初开天时,苏景早已变了模样,宁静不再从容不再,自他跃起那一瞬起,面目狰狞人若疯魔!

身形如风急动,手中龙猿大敕挥舞成一团赤烈光芒!冥殿中的苏景如疯如狂,对抗着只有他才能看到、才能探知的那识海镇世之雷!

笔做剑,起伏无定或疾或缓,他以全力运剑,可冥宫大殿内莫说剑qì

、剑意,就连一点破风声都不存——真实力量尽入识海,人在大乾坤,斗于小世界。

步伐如飞,九百九十九步极炽罡步早已了然于心中土书生,喜欢用‘一寸江山一寸血’来形容汉家王朝崛起之苦,其实苏景现在的修行又何尝不是如此,识海之中那镇世神雷与他争的,便是他脚下这一步、一步!

纵跃飞腾,两百年锤炼,步伐已成本能,斗战已成习惯,而那雷霆有来自何处?识海是苏景的识海,内中的雷霆当然也是来自于苏景。

这一境,苏景要斗的是天,更是他自己!

疯子似的金乌弟子,步伐却入行云流水,而非说不可的,这一套罡步本就是狂魔打法的‘疯子步’。

极炽罡步,踏满三九之数可结成法阵一座,这九百九十九步本身也是一套古怪身法。

用作斗战的身法、步法,各宗各派都有传承,或飘逸流畅或步步为营,但既然归入‘身法’。根底上的讲究都是一样的:避其锋、入其虚。

不提别宗就说离山,七祖曲嘉传下的‘水行云踏’步法,施展开来时,任凭七八个同辈同修的修家围攻,法宝、神剑、仙符随便招呼,都难碰到施步之人的一根头发,三五转便从容踏出包围,再容他多转几步围攻者里就该有人要倒霉了。

水行云踏,离山绝学,算是将‘避其锋、入其虚’六个字踩到极致了。

苏景的‘三九极炽罡步’却和天下身法截然相反。躲什么?让什么?几步转出、必是正面迎击。十步之后、步步必是狭路相逢!这套步法,根子上就是四个字:迎难而上!

天下身法:避其锋、入其虚。

极炽罡步:迎其锋、你虚不?

就因这套步法,苏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数不清多少次了。根本都不是雷霆追上了他。而是他依法行步。直接撞上了雷霆无可避免,没有办法,想过关就拿出斗战的好本事吧!本事不够就练、边打边练。

转、踏、奔、行。踩、拧、纵、跃,苏景行步,苏景狰狞,但他的心境空明,全副精神尽落于手中大篆与识海雷霆,根本不会去算计脚下走过多少步了。

他不数,不听数,眼睛紧盯着夫君步伐、心中默默计数,那份认真劲快比得上她‘点红豆于琉璃瓶’了。

叱喝连连,苏景进退跑跳不听的眸子越来越亮,自从数上七百之后她就开始咬牙了终于,三九数尽,小妖女霍然大喜,开心到无以自抑,猛地跳起了起来!

才一跃起,不听就省起苏景还未尽全功,不可出声更不可打扰,慌忙不迭把涌到喉咙的那声欢呼憋住,同时玄力行转,身形跳起来后就不敢落回去了、无声无息的在半空飘,像漂亮女鬼那样。

三九尽、罡步齐,苏景何尝不是天大开心!要知dào

那镇世神雷并非死物,每次袭杀都没有固定套路,机变百出灵动异常,这一回苏景能顺利行步,下一次说不定就连八百步都跑不完,这其中多多少少是要靠一些运气的。

今天运气很好!

布阵后就不能再动,要再硬撑神雷一刻时的轰灭,此事苏景早都想过多少次了,他不怕:两百年识海苦战,不知不觉里修为元力已然猛增,定身结印未必就抗不过去,何况完结步法即为布阵成功,自己身周多出一道阵法相助,他的胜算极大。

猛定神、结重印,识海之中苏景昂首、声绽如雷:“来!”

雷落,轰灭第一击,打天灵!

苏景双目异彩暴现,身形稳如磐石,又是一声喊:“再来!”

雷再来、再落,仍打天灵,只是这一次打中后就再不回去了天青地褐、那一道粗大雷霆轰轰烈烈,如紫金巨蟒一般,狠狠咬住苏景天灵,再不松口。

苏景的眉目倒竖,心怒则意气风发,真元如海滚滚翻腾,撑!

十息,苏景猛又叱咤:“还来?!”

喊声倒是怒极,不过底气实在不足,头顶上的神雷轰杀不灭,浩浩墨云间居然又‘爬’了一道惊雷识海摸爬滚打这么久,始终只有一道雷,直到此刻,第二尊镇世神雷显现。

帛绢上只说这个时候要捱上一刻,还真不曾提及会有几道神雷。

第二盏惊雷落,轰于眉心祖窍。雷不灭,长袭贲烈!

苏景闷哼,来便来,反正自己也不知dào

该骂谁,只是不会再有第三道了吧?

第三道?

有,但分不清哪盏是‘第三’,漆黑云团中又一下子窜出了四道天雷,轰太阳两穴、轰胸口丹中、轰小腹丹田。前前后后,一共六道天雷杀灭,齐齐而至!

这又哪还有支撑的余地,苏景连牙都不咬了,赶在被打灭前他非得骂几声不可,要不太不解气,虽然他也不知dào

该骂谁。

但就在他要‘死’前解气时候,一道殷红色血腥气意自西而来、一道灿金色锋锐气意自东而起,快如流光打入苏景体内。

血气冲荡,汇合风火双元行走要害,金气锋锐,自行其是行布于苏景身周。两股再也熟悉不过的力量入身,相助于苏景抗神雷!

外人看不到,正气小乾坤中,稚嫩苏晴双眉紧皱,原本一头血红色的头发黯淡无光;妖邪小乾坤中,小小屠晚双拳紧握,满头威风金发变得苍白干枯双婴救主!

三道小乾坤被苏晴、屠晚‘夺走’两个,不过三重天地结环之势不会变、气窍归属仍是原样,本就灵犀相牵,两个‘谋夺天命’的小东西都感受到苏景堪堪支撑不住。一个发动杀劫血云之力、一个调遣神剑锋锐之力。赶来‘主天地’驰援。

苏景不能破如意胎,苏晴屠晚就没有苏醒的机会,两个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也能明白这重道理。

转眼间元力大涨。苏景不骂人了。心中琢磨两件事:

得双婴相助、这算是作弊么?不管了。就算作弊也是‘功法’作弊在前,六道镇世神雷,用得着么?

还有。罡步后的阵法呢?天上雷霆轰轰烈烈,地面四周却安安静静,全无阵法行转的征兆

一刻时,四分之一个时辰,如意胎第一段修行最后的考验,相比于苏景开天十七年、罡步三甲子多,‘一刻’的短暂几乎不值一提。

可是除了苏景自己,又有谁能真zhèng

体会,因巨大压力与痛苦的降临,将短暂拉伸成永恒的可怕感受!

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似乎有机会、好像能过关,偏偏还是撑不住!大殿上的苏景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还有第二次,他又开始磨牙。

时间被‘拉伸’得不像样子了,苏景不知dào

过了多久,终于身边一重重金红光芒闪烁开来,罡步之后阵法不是不行运,而是须得蓄势、蓄力,动得晚!

爆豆脆响,身骨裂,骨力奔涌送入玄虚之际,不听眼中挺拔苏景迅速佝偻下去。

但,识海中的苏景身形不动,金乌弟子安稳如亘古大地!还有,他脚旁,金红勾连火光飞转,就在‘一刻’最后的百息时候,阵法成形。阳火做长针之形,九百九十九印罡步、九百九十九枚长刺,射入苏景周身重穴!

就于‘长针’加身一刻,苏景什么都不晓得了。十道心神归一、跨入观冥真想之境!这是‘如意胎’最最要紧的关键,迎雷、行阵、观想以思衍命,结法化婴!

无尽思识尽入观想,衍命化婴。

雷怎样、阵怎样、驭人如何、中土如何,所有事情都于此刻被抹杀于思海,苏景无知无觉无念无牵挂,只有、只剩一重观想。

冥殿中,苏景的身形突然晃动起来,口鼻溢血、筛糠颤抖!他入定,是以不知情:罡步极炽之阵,根本就不是帮他迎抗劫数的用途,那一道道阳火长针入体,牵引气意、勾连风火,将他用来抵抗天雷的元力层层卸掉,挪作它用!

阵与雷是一伙的。

绝无支撑余地,今次倾力、裂骨,注定白忙一场就在此刻,苏景耳中突然想起一串金乌啼鸣,识海世界里,一道灿金色飞影自苍穹之上急冲下来,破乌云、穿雷霆,没入苏景之身:小小金乌,入体魄,相助于主人、相融于主人!

苏景听不见,可那连串轰鸣还是暴散于识海世界;苏景听不见,而那风云闪电照样滚荡于识海世界,最后百息天摇地动,玄虚乾坤摇晃跳动直到最后一息。

时候到,乌云崩散、神雷崩散、极炽阵法崩散,就那么一下子,所有一切消散不见!

清空万里,好一座漂亮的天。

冥殿中,又把自己弄出一身伤、一身血的苏景睁开了眼睛,愣愣瞬间,笑了。

识海中,身形狼狈皮肤焦糊的苏景张开了眼睛,愣愣瞬间,笑了,喃喃一句:娘的。总算是骂出来了。随即识海苏景周身骤然金光绽放,那光芒太强太猛,刹那便横扫一切,强光湮灭天地!

几个呼吸功夫过去,强光消散,识海中苏景消失不见,之前站立地方,一个小小婴孩身形蜷曲在地,正沉睡得香甜,小胳膊小腿小身子,还煞有介事地穿着一身离山剑袍。

离山剑袍是威风漂亮的衣服,但可能是因为尺码被缩得太小,穿在小娃身上说不出地可笑。

婴孩的五官眉眼与苏景一模一样,柔柔软软地黑头发。在他怀里还有一只比着小鸡崽儿更小更玲珑的金红色小乌鸦。

挤着娃娃的肚皮,小乌鸦也一样睡得香甜,它长了三只脚。睡着睡着,它钻进娃娃的剑袍里去了,这样睡得更暖和安稳。

正气小乾坤里,苏晴的头发又变回湿漉漉的血色,紧皱地眉头舒展开来;妖邪小世界中,屠晚的蓬蓬头重新金灿夺目,耀眼得不像话。

三个小娃算上小金乌四个小娃,呼呼大睡。

阿骨王墟冥王大殿中,苏景躺在不听怀里,满脸血污也挡不住他笑容里的开心快活:“还以为多难呢,没啥,轻轻松松过关!”

不听想笑,结果眼泪掉了一串:“门牙还能再长出来吧?”

磨牙裂骨,门牙崩了。

没了门牙,再高的高人笑起来也透着股小气劲。

苏景用舌头去舔空出来的牙床之际,一道来自于部下损煞僧的讯识飞至、直接显现于脑海——

二合一的更新,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更新,主要是最近这段时间精力不太充沛,脑残手更残

求个月票,求个鼓励,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八四六章 七月十四,大胆贼人

消息是‘烧火小厮’传来的。

六个月后,七月十五,驭人君临天下万年整祭,届时天下大庆,京郊仙祖祠总坛也会有一场盛大礼祭,皇帝亲至贵族齐聚。

这个消息‘烧火小厮’早就知晓了,但他知晓主公最近正行功破境不敢打扰,一直拖到了现在,怕是再不呈报就会耽误事情了,这才传来灵讯。时间刚刚好。

苏景面露笑意,整万年的礼祭,这么大的场面啊!

就在笑容里,苏景沉沉睡去了,于不听软软的怀中。太累了,绝非单纯修元的消耗与身体的疲惫,识海世界里那枚个小小的‘如意胎’根本就是苏景以观想之力凝结而成的,全副精神尽被耗用一空,来自魂魄的疲劳无可抑制,他睡去

如意胎修行两个步骤,结胎、开灵,第一步‘结胎’总算是修成了。

即便在睡梦中,苏景仍觉侥幸。

未修到这一步时不会理解,只有人在持法、冲击此境时候才会有所感悟:绝非修为高深、阳火充足就能过关的!

想要把真实力量带入玄虚中,非得依靠元识牵引、精神勾连不可。

你有一百斤的修为,可你的元识只能承shòu三十斤之重,那就只能以三成修元入玄虚,剩下那七十斤力qì

空存于真实之身,派不上用场;

但识海中的镇世神雷,是根据你所有修为衍生而来的。且识海中的苏景为观想而成,身体远比真实苏景虚弱。即便拥有十成力量对付神雷尚且艰难,如果还有力用不上,根本就没有成功希望。

神雷是跟着真实修为来的,修为越高,神雷越猛烈,若元识、精神无法强dà

到与自身修元相配的话,修为越高就越过不了关。

便是那两字了——相配。

阳火正法、如意胎境界修持的考验,针对的是金乌弟子元识与修为的相配,这也暗暗扣合了‘平衡’之道。

所幸,苏景早在南荒游历时便开心花、得心神十立。让他的心识力量远胜同辈修家。而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分心多用、也是对心识的淬炼。

尤其褫衍海中。苏景于体内恶斗墨灵精,更是一场心识上的大好修liàn



如此,苏景的元识强dà

异常,能够将全副修为都带入玄虚识海。有了与神雷对抗的本钱。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无法过关——最后时刻。识海中罡步极炽阵法成形,涌入体内的阳火长针并非支持,正相反。这阵法是在抽夺:抽夺玄虚苏景体内、元识与修元融为一体的力量。力量被抽走是阵法在为苏景‘编织’元神,大好事情,可是莫忘记,那个时候还有六道神雷正奋力轰灭苏景。

就在苏景堪堪崩溃时,小金乌入体驰援。

幽冥西仙亭一战,小金乌‘夺舍’骨金乌,把阳三郎的遗骸变为己身,但到主人需yào

时候它仍舍弃了大好身骨,以真魂之体冲入苏景在识海的观想之体。此举大妙:

一来,骨金乌仍在,依旧是苏景阳火小乾坤的罡天,是苏景身体的一部分和宝物,这一重永远不会改变;

二来,小金乌真魂遁入‘如意胎’的生衍,无异于一场涅槃重生,从此以后它与元神苏景同命共生,但也有机会成就真zhèng

的生命,只要苏景修行到了,元神就能成为他生命存zài

的另一种形式,到那时小金乌也能真zhèng

转活!

小苏晴、小屠晚、小元神、小金乌、苏景,四小一大都陷入了沉睡,每人唇边皆笑容浮现。

一场大睡,整整七天。苏景醒来后结坐疗伤,碎裂的身骨能再愈合,掉了的门牙也能重新长出,又是整整齐齐的一口牙齿。

一个月的时间,苏景完全痊愈。

他从入定中醒来、开目的一瞬间,守候于她身旁的不听这就看见,他的双眸金红灿灿,仿若骄阳!

不止小妖女,三尸、相柳都已出关了,全都在大殿上,人人见他眼中旭日。

只一眨眼,苏景的眸子又变回了黑色,微笑:“我没事,你怎样咦?”

小妖女笑容古怪:“口吐金光,能改么?”苏景眼中骄阳是不见了,可讲话、开口之际,嘴巴一张就是一道阳光喷薄,把小妖女的脸庞都映得金红美艳。

苏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再张嘴,口中阳光不见了,可坐在他对面的小妖女看得清楚,苏景的头发又开始发光了,淡淡金红的阳光。

一边伸手去摸头发,苏景笑着摇头:“虽未破境的,但也是一场大修行了,受益良多真元暴涨,一时间有些适应不来,以至阳元溢泄。”一句话的功夫里,或是掌心、指甲、眉心、膝头甚至屁股,周身上下到处发光,模样诡怪且可笑。

三尸大是开心,觉得苏景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好kàn



不理三尸笑话,苏景说出‘七月十五’驭人大祭之事,刚刚做完一场好修行,这个热闹苏景可不打算放过去了。

快三百年的时间,终于能出去做那杀人放火的勾当了,不听、相柳、三尸个个眉飞色舞开心点头。雷动嘿嘿笑道:“七月十五啊,驭人大庆的日子果然吉利得很。”

七月十五,中土道家中元节,汉家民间的鬼节。

苏景点头:“既是中土鬼节,就让让驭人见一见咱们中土的鬼吧。”

说笑几句,问起同伴修行境界,小妖女第一个笑眯眯摇头、不说,看来是修得了好本领,打算到时候给心上人一个‘好kàn

’。她不说,相柳也就懒得显摆了,三尸倒是在‘甩脸捧脚’之后又悟出了一连串的大欲,不过他们三个纯粹胡说八道,苏景一听一笑也就是了,不当真。

时间尚早,趁这三五个月的功夫苏景又入定一次,正法行元理顺真气,总这么一闪一闪亮晶晶的可没法出去见人

四个月一晃而过。

六月十五,大祭将近,其后一个月所有神庙中人都再无假期,‘瞎眼小厮’抓紧这最后一次假期出去玩耍了一遭,再回来时画皮下已经变成了苏景。

两百七十余年过去,昔日‘瞎眼小厮’早都变成了个盲人老朽,画皮神奇,催动法咒即可随时间变换,一点点老去。

所有同伴都随苏景去往神庙,唯独蜂侨没有跟来,她仍在烈火地煞旁入定冥思,苏景没去喊醒她。蜂侨境界尚浅,这趟危险搏命的差事就不喊她了。

一个月忙忙碌碌,不得不说苏景干活是把好手,人人都道这老瞎子真任劳任怨不过不服老不行,到得正日子前一天,老瞎子终于累趴下来,额头火烫面色惨白,身体筛糠颤抖。庙中有专责为杂役问诊的大夫,来看过后摇摇头:灯枯油尽、寿数将近,没几天好活了。

所幸,万年礼祭这种大事,杂役们真zhèng

的忙碌是在之前,待到正日子时后反倒他们什么事情了,这时候病倒了、老死了都无所谓,就把老瞎子往他平时居住的房间里一扔,也没人来照顾,等他死了再来收尸。

拈花不忘埋怨那位损煞僧首领:“你看你混得这人缘,在这做了二百大几十年的差,快死了都没人来看看。”

大和尚无奈摇头:“驭人天性薄凉而已,还有不少人借我钱没还呢。”

赤目立kè

瞪起了眼睛:“那可不能这么就死!”

就算有丹药扶持,老瞎子也‘阳寿将近’了,以后想要再潜伏此处,须得换过身份重新再来了。

七月十四,天入夜时,躺在床板上等死的老瞎子忽然起身,将死老朽灵活得像一头狸猫,身形溜溜一转融入夜色、就此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之后,京城南门,一支丞相府的车队进入京城南门,车架前火把燃烧正旺,其中一滴火焰是为苏景所化。

入城之后,一滴火焰自火把中坠落地面,没人去留意,车队隆隆过去,那滴火焰轻轻一晃,老瞎子显现真形,藏身于暗影处等待片刻,正欲前行时,老瞎子伸手在脸上一抹。

老瞎子消失不见了,换而一个皮糙肉厚的庞大驭人猎户。身形虽胖,行动却如轻风迅疾无声,向着驭人皇宫正门处行去。

就在胖猎户重化一滴火焰,遁入一盏灯笼、随巡门侍卫入宫的时候,洞天内赤目不干了,瞪身边苏景:“你再不说你来干啥,我诶,我就走!我走。”

七月十五神庙大祭,想要刺王杀驾、想要惹是生非,都在神庙里等着好了,大半夜偷偷摸摸来皇宫作甚?二百七十年都等了,最后一宿等不了了么?

洞天内,苏景的神识投影应道:“我来告sù

皇帝一声,明天神庙大祭时,他死期到了。”

身边众人反应各异,三尸先是不解,而摇头撇嘴:“狂得你啊!”

小相柳眯了下眼睛,冷森森地说了句:“这样有趣。”

不听笑,这样的苏景她很喜欢。

但不听的笑容才告绽放,洞天内苏景面色微微一惊,几乎就在同个时候,皇宫正门外遽然炸起一道明耀剑光!

苏景一行之外,另有恶贼仗剑、闯宫。

哪有潜藏,哪有匿行,恶贼一人一剑,明晃晃地就往宫内闯,竟是想凭一人之力,杀入宫去大胆贼满身水锈,看样子像个渔夫。(未完待续……)

第八四七章 血书花言,奏折铃铛

“叶非?”三尸也是耍剑的行家,认不得渔夫,但还识得此人的剑势。

两字出口,皇宫门口处已然鲜血迸溅、惨叫声起,渔夫好剑法,甫一动手就有三个杀猕侍卫身首异处。

剑夺命,人不停,纵身向着宫门内闯去,生怕驭人没有防备似的,渔夫闯宫同时口中长啸烈烈、惊悸四方!

皇宫重地,岂容敌人从正门强攻,渔夫啸声才起,立kè

就有驭人怒叱声音传来:“妖孽狂妄!”吼喝落,凶法起,渔夫脚下地面突然兜起一张乌黑大网,网上挂满诡怪符撰,凌风时符撰急急飘摆绽烁金光,衍法术化杀劫,击杀渔夫。

地网起处,天上百丈处突兀跃出一盏熊熊燃烧的八角巨塔,向着渔夫狠狠扣下。

天塔地网合击,十一头杀猕悄然显现,围拢刺客周围,身形纵跃各踏阵位,口中咒唱低沉手中法器摇摆,顷刻腥风大作,龙吟虎啸之声自冥冥传透宫前。

宝物合击、阵法合围,另还有一道滚滚黄云自禁宫城楼上冲起,云中三十六名黄须驭人齐齐开口,暴喝一声‘去’,每人口中喷出一枚小斧。斧头脱口迎风暴涨,团团旋转着飞斩刺客。

诸法齐动,四面八方攻杀刺客。

叶非袖中长剑爆起,三十三剑环绕身周杀机环绕,他却在笑,目光随意选中布阵十一驭人修家中的一个,一边御剑抵挡袭身杀劫一边对那驭人笑。传音入密:“就你了,帮我给皇带句话。”

被叶飞选中的驭人侍卫名唤齐环透,一身好本领、八百年修行中也见过不少风浪,可不知为何、被那个‘渔夫’盯住之后,齐环透只觉心头一冷,全然提不起搭话的勇气,只有咬紧牙关奋力出手。

遁身于火的苏景看不出叶非密语。

驭人手段看着吓人,但叶非也休养的快三百年,这样的阵势还伤不了他,苏景急着演戏是以懒得看别人的戏码。就趁着皇宫门前大乱的机会发动金乌万巢大咒。向着皇宫深处遁去于苏景离去瞬间,宫门前剑鸣声爆起

已是深夜时分,狩元皇帝并未就寝,修行中人。无需睡觉。他要助‘老人家’平稳天下。是以皇帝勤政,仍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

宫门外刺客才一现身,皇帝这边就得到了消息。

闻听妖孽狂妄、竟敢直冲宫门。狩元帝森然冷笑!扔下手中奏折,起身就向外飞去。驭人性情凶狠桀骜,皇帝虽是万金之躯,但心性更为暴虐,非但不躲不避,反而直接去往皇宫正门。

皇帝一动,宫中大修尽护驾随行。

可惜,皇帝来晚了,刺客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狂妄,显身、冲宫、交手、随后护身长剑崩碎,赶在更多高手对他形成围剿前逃去。闹了几下就逃了不过也足见此妖孽非凡,点算点算驭人世界的修家,又有几人能如‘渔夫’一般,大内皇宫想冲就冲、想走就走!

不止皇帝迟到,红帽子杀猕凶神也晚到半步:比皇帝早到半步、比渔夫逃走迟缓半步。

狂妄刺客退走,留下遍地碎裂长剑、法宝,和尸体。

最先与之动手的驭人侍卫,就只有一人幸存,面色惨白手捧心口,委顿与门洞角落中瑟瑟发抖,对皇帝到来都视而不见,全无上前施礼的意思。

狩元帝身边有侍卫统领,见状皱眉怒叱:“齐环透,被逆贼吓破胆子了么?万岁亲临还不速速行礼、请过渎职大罪、述贼人模样与事情经过。”

唯一活下来的齐环透闻声、抬头面目狰狞扭曲、三目眼神混沌,在望向万岁时候,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异色。

皇帝身边高人林立,一见齐环透神情诡怪立kè

迈步,挡在齐环透与万岁之间,体内真元行转手中法宝蓄势,小心提防着。

不等旁人再做喝问,齐环透口中突然发出半声惨嚎,嘭的一身闷响中,身体崩碎、鲜血飞溅!

尤其古怪的,此人身躯爆碎、鲜血却无一滴迸溅向前,所有血浆尽数向后、统统泼溅在身后、地面身崩、血泼,红红血浆落地,竟是八个狰狞大字:

明日神庙,取尔狗命。

不是法术,纯粹的剑术。做诛杀、过一阵才身死、身死一刻身崩碎、鲜血喷出落地成字。这一手剑法可着实漂亮,即便叶非也足足练了一年才练成。到现在一个驭人他最多能‘写十个字’,瘦金体、很好kàn



狩元帝面色铁青,未免也太狂妄了些!妖人闯宫只为‘留书’,明摆着告sù

皇帝:明天在神庙杀你。若害pà

大可不去。

可是能不去么?万年礼祭,驭人一族、此间世界最最重yào

的典仪,就凭妖孽的一封‘血书’就不敢去了?

苏景倒是不曾想到,叶非居然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明天杀他,今晚过来打个招呼

就在狩元皇帝眉头大皱时候,他身边那个红顶凶神,眼中突然闪烁杀气,一声低吼人已扑起,返身冲回宫内!凶神修持了得,他捕捉到皇宫内院有一丝灵元波动、不属于驭人法术的灵元波荡!

凶神身形快如闪电,几乎在他从皇帝身边消失同时,就已赶到事发地方,正殿侧后,一方小小静园中。可惜仍是晚到半步,施法之人业已逃走,不过对方的法术留了下来:静园草坪中,生出一片片娇艳红花。

红花生于绿草间,分外醒目,一支支红花排列有序,正拼成一行驭人文,也是八个字:七月十五,新帝登基。不同于叶非的‘血书’,这红花谏是落款的——不听。

不听又是何方神圣?凶神不认识。

很快,皇帝赶到地方,见了新的留字,目中凶光暴现!但很快,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愤nù

,阴声道:“宵小之辈,雕虫小技,徒惹耻笑而已。”

京城、皇宫已然乱成一团,追查敌踪缉拿刺客,远远近近军令与叱喝不绝于耳可惜,找不到人。

皇帝强忍着怒气,他能明白,自己越是暴跳如雷,那留字之人就越开心,是以他忍着、他不发火。但这个时候笑是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了,阴沉着面色返回御书房,缉拿刺客无需万岁跟着跑,他还要持政、做事。

端坐龙书案,再做深深呼吸平复心绪,继xù

批阅奏折,第一本看完、放下。第二本拿起、看完、放下。第三本拿起、打开:七月十五,鬼门关开,冥王索命,狩元帝崩字数不算多,辞令不深晦,最后也有落款——苏景。

啊!

那一声惊怒之吼何其凄厉。

哪还能在压抑得住,这是哪里来的奏折,那‘苏景’又是何方妖孽,换了奏折不说,还给当今天子讲鬼故事!

暴跳如雷、暴跳如雷,狩元帝再也压抑不住怒气,怒吼出口同时,挥掌啪一声拍碎身前龙书案!

皇帝修为精深,愤nù

一掌,猛将龙书案拍了个粉碎。

就在桌子粉碎刹那,突然一个清清静静的声音响起:“你生气就生气,拍桌子干嘛,桌子惹你了?”

何止讲鬼故事,简直闹鬼了,皇帝心里咯噔一下子,忙不迭抽身后撤,身后太监急忙抢步护驾,同个时候驭人大修一拥而入。

很快查明真相,龙书案下被人悄悄放了个存声铃铛,铃皮薄如蝉翼、酥脆异常,桌子稍有震动就会震碎铃铛

皇帝的脸色已然难看到无以形容了,换了奏折、藏了法器,若刺客留下来的不是铃铛,而是雷屠火杀之类的凶器法宝呢?!万岁爷还没说什么,贴身大太监已然暴跳如雷,怒声斥骂巡房侍卫,怎生让妖孽混入如此重地。

侍卫们汗出如浆,这等渎职大罪,受抽筋扒皮的酷刑都不为过。首领五体投地叩首请罪。

反倒是皇帝,震怒过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摇了摇头,淡淡道:“只是铃铛,不是凶器这也算是‘表明心意’了,今晚他们不会真的行刺于朕,有什么事情都放到明日神庙大祭时去说了。都起身吧,明日与朕同行并肩,看那妖孽能掀起什么风浪。”

皇帝说得从容,可心里依然打定主意,单单指望身边侍卫,真不一定就能擒杀妖孽,哪怕再挨上一顿斥骂,待会也一定要去请出‘老人家’。

连龙书案都砸碎了,还理什么政,皇帝于大群侍卫簇拥下离开此间,准bèi

回寝宫去了。

可是狩元帝才跨出门槛,眼角就猛地一跳:御书房门外,不远处那盏梧桐灯柱旁,站着一个人。

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人,肥壮魁梧,体肤黝黑,猎户打扮的驭人。

不是说今晚不会行刺了么!

要行刺为何不潜伏御书房!

趁叶非冲撞宫门,不听施法于静园,而后苏景又来换奏折挂铃铛,在皇帝回到御书房前,他就已经遁入庭中灯柱了,本意是想就这么走了,可是想了想叶非之前所作所为,苏景又改主意了:

叶非是离山叛徒,苏景是离山真传,叛徒明火执仗、真传偷摸鬼祟?没这个道理的。

叛徒没想着和真传比,可真传自己觉得不能让叛徒比下去。

由此渔夫直闯皇宫算什么?猎户要堵着门口打皇帝。(未完待续……)

第八四八章 人间正道,你是沧桑

(二合一章节)

皇帝认得这个猎户,两百多年前那次执剑刺杀外加一记耳光,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从小到大,唯一挨过的一次耳光。以前不是没挨过打,但无论皇家长辈还是‘老人家’,都知他是天子,不会打他的脸。

毕竟,打了他的脸,就是打了所有驭人的脸,也等若打了自己的脸。

再见猎户,皇帝面上狰狞闪过,森森开口:“阁下究竟何方神圣?你是苏景还是不听?”

皇帝不曾传令,侍卫未对猎户做攻杀,但绝非呆立不动,或移动身形结阵或悄然传讯八方来援。

皇帝不急,刺客更不急。苏景连剑都没有亮出,闻言轻轻摇头:“我名:叶非。”话音未落,苏景猛地怪叫一声,身形一转突兀消失不见!

就在消失刹那,他头顶处一头杀猕突兀显身,手中枭面八棱法杵狠狠砸下!

头戴红色帽子的杀猕,凶神。

趁皇帝与刺客说话,凶神穿空遁,袭杀苏景!此獠来得悄无声息,偷袭狠辣,但还是在显身一瞬泄漏少许气意,被苏景提前捕捉到。

苏景心念急转,阿骨王墟立kè

出现地下深处,同个时候他遁去宫内、避开了灭顶一击。

凶神一击落空,随即身形一闪,也告消失不见直直追入地心处、阿骨王墟之内!

阿骨王墟,对外人的进出限制和洞天穴窍相似。只有苏景放行、且对方有愿意才能进入。当然,这也要看双方的实力差距,若敌人本领差出苏景太多,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会被抓进去。

但此刻的情形不同,杀猕凶神速度奇快,与苏景追了个收尾相衔,冥宫禁法开一线放苏景进入同时,凶神也紧紧追着一起进入。

这一次苏景为逃避灭顶之灾,唤王宫太过着急,皇帝周围高手顿时察觉身下、地心深处有古怪灵元震荡。几乎有十几个杀猕同时开声招呼:“逆贼潜入地心!”喊声落地时候。精通土遁的驭人修家已然钻土而入,去做追杀!

直接追击苏景的红顶老祖可不曾想到,此刻居然还有这等华丽的落脚地方,他不惊反喜。这个地方看着不错。他要了!红顶凶神吼中发出‘嘎’一声怪笑。手中法器舞动,抬手打出一道乌光飞向苏景眉心。

看似寻常神通,实则暗藏三重奇毒专破修家真元起劲。此外乌光还有七道变化、能封敌人诸般身法变化,没得躲只有挡、可一挡便会身中剧毒,这是凶神的得yì

法术。

不料,神通才起,面前不远处的敌人‘变’了——刺客还是刺客,不过从一个变成了一群。

三瞳相套笑容妖孽的漂亮女子,就那么毫无征兆地从出现在刺客身前,左手皓腕上缠了根青青细藤,少女右手上擎着一枚小小的六角铃铛,轻轻晃、叮当悦响中,铃铛突然变成了一面镜子,自国师金钟手上缴来的宝物,幺儿晶晶镜。镜光一闪,凶神打出的乌光被收去了。

妖冶少女之后,青衣男子戴鲜花、抱琵琶,昂首傲立戴花抱琴,难免脂粉气,可那朵花儿虽是新鲜娇艳,颜色却如墨漆黑,玄色光芒闪烁尽是凶残气息,他怀中琵琶顶鬼首穿煞弦,琴身上片片紫鳞镶嵌,无一处不透出凶器之威,再加上男子毒蛇一般的目光、俊俏却阴冷的神情,哪有女气,只有杀意!

与青衣男子正相反的,白皙和尚双目无神、面色痴呆,双手合十口中喃喃,不知念着哪一庙的经,不过没道理的,他站在那里、就是让人心中闪现两字:慈悲。

还有,十七个人面鹰身的凶悍怪物,手提乌黑长棍;一个冲天辫、一个两根辫,两个小娃抗着滑竿、上面做了个头顶秃秃的光头小娃。

这么多人?!

杀猕凶神目光一凛,但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突然间‘啪’一声脆响震彻冥宫,好一声镇堂木响亮!

镇木声后,沧桑声音响起:“说书唱戏他劝人方!”随说话,肥墩墩、身高不过三尺的小胖子迈步,从刺客怀中跨到地面,往左首一站。

小胖子身后,大头红眼睛的矮子接踵走出,口中说话、声音沉沉:“三条大路我走中央!”红眼矮鬼落地,往右首一站。

一声浩浩长叹,第三个矮子瘦骨嶙峋、活脱脱痨病鬼转世,口中尽是唏嘘:“善恶到头啊终有报!”病痨鬼落地,站在了中央。

敌人世界中,居然还有机会人多欺负人少,三尸太高兴了,高兴到登场时非得吟诗以舒心意。

镇木惊动、三大宗师出场,但说书先生的四句镇场诗才说了三句,东、天、尊三位高人齐齐回头,满眼巴望着望向剑锵锵,若不能补上最后一句可不成体统。

苏景以前也听过书,哪能不捧场,竖眉张目瞪向红顶凶神、开声喝断:“人间正道你是沧桑!”

冥王宫,纵然外人发觉其存zài

地心,也看不穿内中情形。敢追小师叔回家,那就得领教小师叔关门打狗、以多胜少的正道手段了!

苏景,离山弟子。

离山,正道修宗。

由此,苏景便是正道,他的人间正道就是:你得沧桑了

定场诗唱罢,三个矮子齐齐大乐,高喝一声‘好!’,抽长剑踏童棺直直扑向驭人凶神!

进来的容易,再想出去王宫禁法合围,想走不是不行,杀了宫主人就成了。

阿骨王墟气意泄露,上面驭人能察觉其所在,但宫中另有秘法行运。即便外人知其在也窥探不到内中情形,

三尸动,苏景动。

苏景动,所有人都动!

凶神再凶,凶得过这么多人?

苏景才动又抽身战团了,甫一动手他就能看出来:富裕,太富裕了。凭自家这群凶物,收拾一个凶神太富裕了,根本无需他在插手,当即于同伴招呼一声。纵身出宫去。

不听对苏景最是惦念。见他要走立kè

说道:“拜托影子大师随行照顾。”

影子和尚不推辞,身形一闪抽离战团,化玄光没入苏景袍内

皇宫内院,狩元帝面无表情。不知是犯了倔强性子还是觉得凶神老祖宗出手刺客必死无疑。他并未离去。而是在大群侍卫匡护下,站到庭院内一座小小凉亭下,目光阴鸷、死死盯着地面。

半盏茶功夫过去了。凶神之外,前前后后已然有二十七名驭人好手钻入地面。当然不是挖地掀土这等粗浅功夫,入地者皆是施法土遁猛然间,轰隆一声巨响,庭院中心泥土冲天,爆开三十丈方圆大洞!

泥土喷薄之中,一片尸体被人当做神通宝物那样,重重砸向皇帝所在廊亭: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七具尸身。所有潜入地下去的杀猕尽被狙杀!

随即狞笑声桀桀,猎户身形如巨鹰扑起,紧随廿七尸体之后,他双手空空,戳指如剑,遥指狩元眉心。

尸体‘暗器’好对付,死透了的人,和树枝、石头也没什么区别,皇帝身边侍卫纷纷出手,全部击落。

真zhèng

大敌还是那个刺客。驭人侍卫本就严阵以待,应变奇怪,猎户显身一瞬,四头杀猕越众而出,双手先在袖中一翻,继而抖腕挥手,破空声中,十六枚包裹蜜蜡、震以符篆的紫丸击出。

天治所限,驭人修家最多只有两千年时间,但是人的寿命短暂,不会影响宝物传承,四头杀猕来自秋域修门,是最近两百多年才出世的人物。他们所在门宗名不见经传,可四头杀猕才一入世就闯出了响亮名头,得皇帝青睐、入职禁宫。会如此正因:他们手上有宝物传承。

向上追溯十三代,四头杀猕的先祖偶得‘冥丝癸蚓’一枚,此物如同中土西北的名药‘冬虫夏草’一般,是半草木半虫蚓的体魄,得大机缘开智成精,化形变作肥肥胖胖的杀猕小娃,只因一时贪玩落入修者之手,遭遇杀身大祸。

成精的冥丝癸蚓,滋补药力不逊于人参娃娃、雪莲仙子之类灵物,但抓住它的驭人修家却另有打算,并未将其蒸煮入药,而是逼其化作虫蚓本形后,以法术吊住它的性命,一段一段将其切做九九八十一截。

秋疆西南,群山连绵,驭人修家踏便群山,点通山阴煞眼,于土煞根脉处布下阴炼阵法一座,阵心处种入活蚓残肢,如此,八十一截残肢种入八十一山根。

冥丝癸蚓本为灵物,但遭遇惨事,灵气尽化怨气,满带怨气的残肢得山阴煞气滋润,再被阵法不断炼化,渐渐变作一枚紫红诡种整整十三代传承、炼化,到了今世终告成功,那四头杀猕得先祖福荫,八十一枚宝物收在囊中、出山,正赶上帝王征兆天下大修赴皇城效命。

货卖帝王家,四人来到京师,于一次与别宗修者的争斗中,他们打出了一枚蜡丸,封印破、内中诡种迎风暴涨,化作千股缠丝藤,活活抽干、剿杀了对面三位大修与十余名精锐弟子,一战成名!

不过蜡丸宝物用一枚少一枚,四头杀猕轻易不舍得祭出自己的宝贝,只因刚已听说这猎户二百七十年前曾打过皇帝一耳光,四个杀猕立功心切,一出手就打出了十六枚蜡丸,于四头杀猕看来,足够重视了、简直高看了。

蜡皮崩、镇篆碎,诡种发芽、暴涨、成杀劫!一根根细入鬼法的长藤泼散赶来,千万股铺天盖地!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缠丝长藤铺满每处角落,全无闪避余地,那个猎户也根本不打算躲避,‘铮’一声锐响,三尺青锋执于手中。

四头杀猕不约而同,面露笑意,自己的丝藤暗藏剧毒、阴杀、煞劫、鬼怨等等诸般厉害之处,但这法宝的本根讲究的是四个字:至阴至柔。

至阴缚地。至柔克钢!它就是专门对付‘阳刚’的宝物,刺客想以剑锋锋锐破长藤?干脆就是以你之短攻我所长,必死无疑!

可不等他们唇边的笑容真zhèng

扩散开来,四头杀猕的瞳孔猛地一扩:剑术?!

剑术。

长剑在手,但哪有丁点锋锐阳刚,猎户人轻转剑轻摇,仿佛手中所持不是长剑、甚至不是有形之物,而是一抹水光、一缕清风!缠丝鬼藤阴柔?猎户的剑、猎户的剑法更软、更绵、更阴柔!绵绵无定、长转不休,剑入鬼藤、纠缠

“这一式剑法是你自己悟出的?”

当年、离山小谷中,陪苏景试剑的驭人归仙。乍见苏景施展如此‘绵软’一剑。惊讶问道。无论那个驭人归仙心性怎样,至少他都是爱剑之人,见了有趣剑法免不了的喜形于色。

苏景点头而笑:“晚辈身承阴风秘法,这一剑自风柔中悟出。前辈以为如何?”说着。收剑、空着的另只手弹指射出一缕玉露金风。风儿绕住了一根长草。草叶柔软,但风更软,绕了草儿几圈。长草散碎了、片片零落。

驭人归仙笑而点头:“道理人人都懂,能化作剑术却实属不易,能将道理入剑再由形入意,便是天分了。我如你这般年纪时,剑术不如你。这一剑唤作什么名堂?”

“尚未想好,请前辈赐名。”苏景抱拳、请教。

“鼻涕。你觉得如何?”绵软柔长、无尽无休,归仙心智通天、取名字果然不凡。

苏景哈哈大笑,坚决摇头:“还是唤作‘绕指’好听些。”

“娘们才会取这种名字。”驭人归仙冷哂。

果然,后来苏景将这道大俗剑名讲与不听时,小妖女只点头,连连赞:好名字、好名字

剑名绕指,苏景因自身修为所悟。

一剑绕指,纠缠于无数长藤,众人耳中立kè

爆起啪啪啪啪细密碎响,同时阴柔之术,刺客之剑更胜一筹,根根细藤崩断!

四头杀猕吃惊莫名,他们想不通长剑之柔怎么可能柔过自家宝物、怎么可能反倒绞断了鬼藤,但眼见刺客将要破茧,急切间彼此招呼一声,再扬手、这一次三十二枚蜡丸打出。

蜡丸脱手时候,刺客手上剑光大盛,破藤冲出。

剑破鬼藤,又有三十二枚蜡丸疾飞打来,苏景甚至能看清那一枚枚蜡丸外皮上正绽开道道裂璺,内中怪藤堪堪就要泼出便是此刻,刺客一声暴喝出口,剑柄抱握于双手,双臂肌肉高高贲起长剑做刀高举、重落、狠劈!巨灵劈天之、斩!

剑斩虚空,卷动奇寒冷风,剑势直指凌空飞来的三十二枚蜡丸。

剑落下,诡异事情显现:那些裂璺突然凝滞、裂缝仍在、未愈合,但不在扩大,内中缠丝鬼藤存身于蜡丸内竟不再躁动。

几乎拼劲全力的一斩,剑名:宝囊。来自驭人归仙的传授。

修家法器,很少拿在手中,要么吞在腹中、要么收入宝囊、袖中,迎敌时可随时取用。而宝物藏于囊中老老实实,一被发出去立kè

生龙活虎张牙舞爪,此乃何故?不外宝物主人以法咒或心咒驱使。但不管是法咒还是心咒,根子上的道理都是以讯令唤醒宝物内藏灵犀,继而此宝中灵犀与大天地灵气勾连,‘舒展’开来、绽放威力。

是以驭人归仙在未飞升前,曾着力琢磨此事,创出一剑:以剑之锐,凝结剑士劈斩破空之力,化作锐金至寒金风,将剑势笼罩范围内、天地间的灵气暂作凝滞!

灵元不做流转,对刚被放出来的宝物来说,等若一觉睡醒之人张开眼睛、却一口未能吸到空气,必会有刹那呆滞。

一剑斩出,敌人的宝物就如同又被收入囊中一般,威力不得绽放。只能‘冻住’一瞬,但一瞬足矣了平心以论,驭人归仙对苏景的剑艺大有帮zhù

,他的指点、传授绝非只是招数的变化,更重yào

的是‘思路’,他让苏景于御剑一道的眼界、思路都大大开阔!

可惜,到最后还是生死相见。即便不看善恶,也要看生死的,不能并立之人,只能活一个。

皇廷内院,蜡丸定,刺客却无丝毫停顿,身形如电自蜡丸群中穿过,剑挥动,四颗驭人头颅滚落。

这四个驭人宝物厉害,本身修为并不出众。所有威名、所有富贵都在蜡丸身上。平日里对宝物珍视如性命,奈何,命没了,宝贝还没用完。剩了不少。

下一刻。无数鬼藤自蜡丸中扑起。但苏景早已将它们甩在了身后,密密麻麻的细藤没了主人的指引,开始胡乱疯长。随便攻杀周围人等

藤子爱怎样怎样,刺客眼中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刺客眼中只有:驭人皇帝!

驭人侍卫一拥而上,诸般法术乱起轰向苏景。

上一次猎户行刺,曾以‘点睛’、‘游刃’之术钻投转团直接刺杀皇帝,这次所有飞身动法的杀猕都加了小心,绝不容他故技重施。

反观猎户,前面两剑都是全力施为,一时间有些气力不济,急进之势被拦下后,奋力展开身形一边游斗一边寻找敌阵破绽,手中长剑依旧施展‘绕指’之式,配合身法以柔克刚,不做硬拼。

猎户本领非凡,可是猛虎陷入恶狼群中也没有好下场,游斗片刻险象环生,身处下风之际,空着的右手手腕一转,又一柄长剑如手!

左手剑不变,如曲波如风流,绵软柔长,敌人法术打来,或是被剑势牵引别处或是被剑qì

缠绕剿灭;

但他的右手剑截然相反,硬砍硬杀,每一斩比有风雷轰动、每一刺定引出破空尖啸!至刚剑术,看上去也没什么了不起,也只有离山核心人物晓得,苏景这一路‘硬剑’是于乌云中炼就的:人在乌云中,以剑迎雷霆。

至刚剑法,必须蕴以大力,剑上有了力量,舞动起来必会奇快,可是剑快了、力猛了,就再难控zhì

准头了,是以,苏景如云斩雷霆,炼刚炼硬炼快更炼准!当修家真元足够雄厚,普通云雨中的雷霆力量或许没什么危害,不过另有一重:雷霆乃天威,即便它的力量不算太强dà

,内中的厚重天威仍是会直入修家元识,另有一份难言巨痛。

那时候,苏景每从乌云中归来,必会脸色苍白,想呕呕不出、头痛如针扎这天下,无论哪一路修行,都绝无安逸,剑法更是如此,想要有所成就,不死也得脱层皮!

雷霆中炼就的硬剑,名唤:铁马。铁马一动,不毁不归!要么敌人神通散落,要么我剑毁人亡!

剑如山,硬劈硬斩,半数攻杀被长剑硬生生地打碎;剑如风,碎叶无声,半数神通就现在那绵长阴柔中,消散无形。

猎户大吼,一声、一声,铿锵如雷,随他的吼喝,右手硬剑更硬,左手柔剑更柔。

不知何时开始,刺客右手长剑渐渐发光发亮,慢慢变作火烫艳红,仿佛刚从炼炉中取出的熔胚;而他左手长剑却缓缓地失去了颜色,从银亮长剑变得光泽黯淡,甚至消失了形迹。

剑仍在,只因剑势剑意于鏖战中不断增强、增强、再增强,直到:至刚入孤阳、剑色火烫炽烈,至阴入独阴、剑色黯淡失形。

便是右剑如火左剑失形一瞬,刺客口中突然发出一声夜枭啼鸣似的怪笑,右手剑高举、自上向下狠劈;左手剑压低、右下向上举迎,双剑自击锵!

剑击、剑碎,锐响如锥洞穿耳鼓,刺客消失不见。

刺客不见了,灰色裂璺显现。

就在双剑交击粉碎地方,一道明明很黯淡、看上去却又让人觉得刺目生疼的灰色裂缝绽开于空气中。

先是一道裂璺,随即它周围三丈方圆内又窜出千百裂璺,又再扩大,三十丈、三百丈空气中,密密麻麻尽是裂璺仿佛时间也变得诡怪了,一道、百道、千万道裂璺显现的很缓慢,大小纹路、绽开过程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那只是刹那事情!稍有见识都驭人都能晓得发生了什么,惊慌之中人人暴退,同时脱口欲喊不等他们把‘混沌’两字喊出口的时候,战团地方、合围之阵骤然奔放奇光,奇光内、罡风催、煞雷轰,寂灭之劫横扫四方。

剑名:浮玉不够。

苏景来到驭界、挨过驭人那必杀一阵后才领悟出的剑法。

阴阳互杀、同灭,当无阴亦无阳,便是无尽浑浊,一重混沌!

经lì

过一次驭人的杀阵,苏景因阵而悟成的剑法。

敌阵,浮玉。

我剑,浮玉不够——

人间正道,你是沧桑,这个文艺的章节名字,直指豆子这颗文艺的心。

不知dào

有没有文艺的月票来鼓励下咩

紧赶慢赶,终于在零点前完成更新,长出一口气,大家久等了,鞠躬道歉!

今天更新二合一。(未完待续……)

第八四九章 浮玉不够,刻尸藏剑

双刃交击,打出个混沌!这是何等剑术!驭人侍卫大惊失色。

‘浮玉不够’笼罩范围并不算大,但若等那‘混沌’成形,至少战团之中无人能活命!天大地大性命最大,谁也不愿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刺客同归于尽,一时间叱喝声迭起,众多杀猕高手抽身急退。

哪还来得及啊。

双剑已碎,阴阳已灭,混沌已生,现在才想逃命未免太晚了些,战团中的杀猕才一起身,还未来得及真zhèng

窜去,就觉怪力涌来,仿佛身陷流沙一般,根本不存挣扎的余地,越是用力就是沉沦吞、噬。

光怪陆离的颜色拥入眼中、尖锐嘶吼的风声灌入耳内,驭人侍卫逃不出,能做的仅只是:等死!

下一瞬,一切消失了。跳跃的光电,咆哮的风雷,撕扯天地的怪力,所有有关‘混沌’的一切,就那么一下子消失不见,极度的寂静降临。场中驭人侍卫只道自己已然死了,可是迅速清晰起来的视线、重新归于身体的五感、经脉中游走的力量皇廷内院还是皇廷内院,自己还是自己,皇帝还是皇帝、他老人家就在廊亭里站着。

没死,真没死,因为:浮玉不够。

杀猕的浮玉大阵,被‘老人家’与墨巨灵修改后,添入此间乾坤万年寿命,才能于阵法杀戮地方生成一片混沌,剿杀万物;可是苏景才什么境界?所以这一剑唤作‘浮玉不够’。

浮玉不够的意思就是:不够浮玉阵那么凶猛。

其实苏景给自己贴金了,何止不够。简直差出了天地遥远。他仔细算计过,若双剑互击粉碎,暴散出来的力量足以斩杀五六个驭人大修,不过以双剑互击散起的力量去引动‘混沌’的话,混沌是能成形的,但那道‘小混沌’的力量会更小得多,大概能杀五六只兔子,还别是太强壮的那种。

混沌是真的,只是太小。凡事都有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小娃在水缸中搅水玩。很容易就能搅出一个漩涡。可这漩涡比得汪洋怒潮中的水杀凶眼么?一样的道理了。

但,混沌虽小气势却足,除了最后的剿灭,一切都来得真实无比。

障他娘的眼法。驭人侍卫刹那就明白了。可是晚了。早都晚了。一截剑尖已然飞刺到皇帝所在小亭之内!

双剑互击、引动‘混沌’,阴阳两剑就此爆碎,其中一截剑尖飞射而去。同个时候‘浮玉不够’发动开来,众多侍卫尽慑于混沌之威,谁也不曾留意那短短一截剑尖。

剑尖飞射虽快,想要杀伤皇帝却还差得远。

不过要行刺不是断剑,是苏景。断剑飞射亭前,突兀崩碎去,庞大猎户又复显身,上次行刺时候用过的手段,无双绝学遁身于剑——藏金。

刺客在显,手中一柄雪亮长剑,入廊亭!

袭杀近在眼前,这次狩元身上再没了凶神藏匿,凭他的本领又怎么可能逃脱刺客剑下,必死无疑了。侍卫虽众却都回援不及,连惊呼的时间都不存,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可是生死一线时候,狩元皇帝面上并无惊骇、恐惧或者慌张,正相反的,他在笑,目光里尽是嘲弄意味就在刺客入身廊亭时,亭内突然炸起炽烈光芒!

阵法动,亭内另藏杀阵!莫说侍卫首领、贴身太监不晓得,就连万岁胞弟也不知情的,御书房外、白玉长庭内那座不起眼的小亭子,暗藏了驭人先祖传下的凶狠阵法。这样的亭子,宫内一共有十七座,历代皇帝口口相传的机密。这就是皇帝敢留在原地、独立小亭的依仗。

全无征兆,只待外敌入侵时,一瞬绽放,而杀劫乍起时刻,亭内另有一道白光闪动,柔和力道自阵心转出、把以自己做饵的皇帝送出亭子、落脚于三十丈外。

轰隆巨响,小亭轰碎!

几乎同个时候,正在阿骨王墟中静静等待的不听忽觉眼前人影一晃,苏景回来了。披头散发、满身血雾,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再精明的人也有大意的时候,苏景确实没去想亭中会有杀机,万幸他做最后藏金刺杀时候,见了皇帝那副‘你要死’的神情时心中显现警兆,不过只因‘万岁演技不好’还远不是他能逃命的缘由,更大的助力来自于鬼袍内影子和尚,及时出手将阵中杀劫抵挡了一下子,苏景急忙金蝉脱壳、舍了画皮去吸引阵眼,这才得以及时逃回地心冥宫。

饶是心有警兆、影子相助、金蝉脱壳,苏景也还是被阵力波及,狼狈不堪。好在都是些皮外伤,血留了不少但不打紧。

苏景回到地宫时候,凶神业已‘沧桑’了,沧桑成十几段,死透了。满头小辫子的小贼正蹲看反复看着凶神留下来的法器,一副提不提精神的样子,那支杵她看不上,可高人教导过她‘贼不走空’,不能空手回去的。

一见夫君的狼狈模样,不听登时翻脸,叱喝一声:“小贼,随我上去!”

何止小贼,矮贼尸贼鬼贼九头贼全都横眉立目的抄家伙,倒是苏景,最初气急败坏过后很快释然,杀猕又不是泥巴捏的,打到人家老巢里哪能永远不吃亏,摆摆手拦住了同伴,笑道:“上面还留了一剑,杀不了他也能吓他个魂飞天外今晚就这样子了,明天才是正日子,回去了!”

地面,驭人皇宫,杀阵暴发小亭轰碎,支离破碎的画皮散落,除此之外难见刺客真zhèng

伏诛的证据,狩元皇帝岂肯罢休,立kè

传令:“入地,哪怕挖传厚土也要毁他老巢!”

圣谕才落,不料皇帝身后突然恶风来袭!

刺客已经逃了,但他留下了尸体:二十七具驭人尸体,之前追随凶神遁地想要去寻找地心冥宫的杀猕尸体。之前刺客从地下钻出来时,曾把这些尸体当成了‘暗器’,后被打落,散落各处。

尸体都死得透了,但谁说死人就不会再动了,正道小师叔,火风剑丧,四绝在身!从他狙杀遁地杀猕,到他冲出地面做第二次行刺,短短半盏茶功夫里,已然草草炼化了尸煞,留待此刻发难!

不远处一具只剩半个脑袋的尸体猛跳起来,独眼赤红、口中嗬嗬怪叫扑向皇帝。

尸煞的祭炼火候差劲,纵是爆起突兀也休想伤到皇帝。可是要杀皇帝的也是不是尸煞,是它肚子里的剑——扑起半途,丧物的肚子砰然炸碎,一道黑气自腹中射出,并且射向皇帝,黑气直接向下、钻入了地面。

电光火石,黑气入地去。旋即皇帝只觉杀机显现,犀利气意自身下地面冲起,刺得他足心巨痛。狩元帝应变奇快,怪叫声中飞快前扑,就在他双脚离地一瞬,那道黑气从他脚下钻出地面,气凝真形、已然化作一柄黑色长剑。

因为阳火刚烈苏景领悟‘铁马’,因金风阴柔他领悟‘绕指’,因身着鬼袍他领悟‘冥王不动’,因身具阴阳天乌之术、他得天魔指点领悟‘忠义一剑’苏景悟剑,大都因地制宜、拓己所长,既然自己身怀炼尸秘法,自也专门用过心思,去炼一道‘尸家剑’。

剑名:刻尸留剑。

一剑落空,未能伤到皇帝。

狩元拼出全力前扑、勉强又勉强地躲开地下一剑,逃得性命、少不了惊出一身冷汗。

尸煞扑起、肚子炸碎、肚子里的黑气钻地又钻出,变成了剑‘刻尸藏剑’的那头尸可还在半空里飞着,狩元帝为了躲剑向前窜去,人在半空,就正正迎向了那具尸煞。

皇帝的保命一窜竭尽全力,人在空中一口气提不上来,想要躲已然无能为力,只有合臂抱肩护助头脸和胸膛要害;尸煞飞身途中肚子炸开,身体受力后仰,从飞扑变成了飞踹、踹中!

不过它的用处就是‘藏剑’,本身不具什么力量,伤不了皇帝的。

伤不了皇帝,不耽误尸煞的大脚底子在皇帝的肚子上留下个脚印,它死前遁地,一鞋底的黄泥巴,扣在皇帝的青色袍子上,异常醒目。

狩元帝没受伤,心里可腻歪坏了,堂堂天下之主、在自己家中,被人踹了一脚,肚子上有脚印为证!

狩元帝活到现在,只遇到过两次行刺。

两百七十年前第一次,藏金,宿器,换刃,冥王不动,点睛,游刃,忠义一剑,七剑之后脸上被抽了一耳光,左脸。

今晚第二次,绕指,宝囊,铁马,浮玉不够,藏金,刻尸藏剑,六剑之后肚子上挨了一踹,满是黄泥巴的鞋底子。

同一个人刺客!

先七剑、再六剑,下次呢?

先不用想下次,今晚事情尚未完结...先前被苏景抛上来的尸体何止一具,一共有二十七具。就在狩元帝双脚落地时候,余下二十六具尸煞尽数跃起!

连番惊变,侍卫们早都回过神来,哪还能容尸煞再作乱,当即分成两队,一队蜂拥而上护卫万岁,另一队法术祭出轰灭尸煞。

才跳起来的尸煞被尽数打碎,不过这些尸煞都不曾‘藏剑’,就是跳起来吓唬人的侍卫们法术落进后,一只不知属于那头尸煞的手掌落在了地上,指间捏着一枚木铃铛。

断手最后的一点力qì

,手指一紧,铃铛碎了。

突然,大笑声响起,还有,少不了的,笑声过后,三个字的驭言恶骂响亮。通译做中土汉话,意同:傻笔。

行刺一回骂一次,刺客渐渐养成的臭毛病。(未完待续……)

第八五零章 万剑枯定,三尸神灵

中土,离山。

沈河盘膝静坐。

掌门人的眼睛是张开的,他未入定。而且少见的,他的神情并不安详,眉头微微皱着,双眸深处隐透担忧不多时,一道金色剑讯突然跃出虚空。

掌门立kè

伸手捉住剑讯,一道神识行转阅读内中详情。

沈河身边几位长老在座,一如既往,红景最耐不住性子,不等掌门开口她就已追问:“可是虞师兄的消息,他没事吧?剑冢那边情形如何?”

剑冢,江山剑域遗址。自从苏景采剑过后,这片远古修行圣地大多时候都是封闭的,偶尔开放、长则月余短则十天,内中万剑做气意吐纳,与大天地交换锐元真灵,今日修家再想采剑就只有趁着这样的机会。

它开放时采剑无妨,但关闭时候,各大天宗会排遣弟子留守周围,一是开放时候能够及时知晓、尽快安排门宗晚辈采剑;另则怕新晋修家不懂事,在剑冢自闭时冒险进入,搭上自己的性命不算,再惹出什么大祸可就麻烦了。

差不多前天这个时候,留守剑冢的弟子传讯回来,说是剑冢又告开放。这本是好事,正道修宗家家得讯,排遣弟子赶快过去;可是转过天来,还不等晚辈们赶到,守冢弟子又传回了一个新消息:

冢内万剑突然爆起淬厉光芒,彼此汇聚、缠绕,以锐利剑qì

结成一座肉眼能见的巨大剑光漩涡,疯狂旋转开来。将附近灵元源源不绝抽入剑冢内。八个时辰后,漩涡消失,但冢内万剑也告消失不见。

正巧离山虞长老出山办事,人在剑冢附近,知此异象后暂时放下手中事情,赶去剑冢查探。

剑冢暗藏大玄机,虞长老修为深厚剑术超群,但也保不得万无一失。掌门知他前往后立kè

又调遣龚、樊、风三位长老去做支援。

刚刚消息就是虞长老传回的,沈河点点头:“虞师弟没事,他已从剑冢出来了。冢内万剑并未消失。而是沉入了地下深处,另又结布了一道阵法自封,做更深沉睡了。”

离山长老,情同手足。红长老问讯长舒了一口气。笑了:“没事就好。好一场揪心,影响我修行了,等虞老儿回来。掌门师兄得帮我讨个说法。”

玩笑话,但沈河真人未笑,眼中的忧色不见丝毫减退:“虞师弟仔细辨过冢内万剑在地下行布的阵法,太详细的东西不敢确认,但他觉得那道封阵有些像五枯定关。”

五枯定关,五感枯、定身不动、哪怕灭顶之灾临头也全无反应,除非自身得以突pò

否则永远自封的闭关。

红长老愣了下,很快想到了什么,秀眉也告蹙起。可还不等她说什么,山门处有值守弟子传续回来:掌门爱徒鱼苗儿从幽冥回来了。

沈河闻讯稍显惊讶:差不多三个甲子前,鱼苗去往阴间做第五境冲煞修行,这次天才弟子为求一个真zhèng

扎实,着实‘浪费’了大把时间,足足用去百年才破掉第五境,随后由二品判贺余贺大人亲自安排,寻得一处上好天罡再做夺罡修持。

冲煞用了百年,道理上讲,夺罡修行的时间只会更长,但才八十年他就回来了?

等不多时鱼苗儿进山,向师父与诸位师叔行礼。一问之下,鱼苗毫不隐瞒,果然,他的第六境未曾修行只完成了一半,只因他的慧心有重大领悟,不惜冒险中断修行,抽身回山

鱼苗儿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嘴巴笨,翻来覆去好半晌,才算把自己为何中断修行、究竟感悟到何事说清楚。

沈河听罢面沉如水:“当真?”

鱼苗点头很用力,可说话却又犹豫:“弟子以为当真,真的,不可不防万一要是真的呢。”

片刻过后,一道道离山掌门剑讯冲起于离山九灵星峰,散去各大天宗与正道名门!

驭人皇宫内院,刺客逃走后又有一波尸煞兴风作浪,虽然很快就被剿灭,但尸煞还是耽搁了追击地宫的最好时机,待木铃铛里的笑声、骂声散去时,地心深处已经没了阿骨王墟的气息。

少不得,杀猕调兵遣将、上天入地去寻找刺客踪迹,奈何为时已晚,错过最初一刻,后面阵势来得再大也只是大海捞针了。一个时辰过后,京南神庙总坛内,外围偏荒角落中杂役房内,任劳任怨为神庙烧火的瞎子老汉躺在光板床上,奄奄一息、等死。

脱离险境,苏景真zhèng

轻松下来,心识投映于黑石洞天,问同伴:“都长本事了。”

这个说法是从红帽子凶神来的,第一次行刺时候,苏景和驭人凶神正面打过交道,知dào

这半人半尸的怪物不好对付,但这次行刺他在上面一会功夫,再回来时候凶物已被碎尸,足见同伴手段了得。

不听小小得yì

:“红帽子也不算太厉害,那么回事吧。”

三尸拉着苏景走开几步,煞有介事:“明天是大阵仗,说不定杀猕中那个篡改世界的厉害人物也会显身。你不可怠慢,来来来,咱们‘东天剑尊’来祭告神灵,赐福下来,保佑一战功成,咱们大伙都平平安安。”

苏景很有些好奇,三尸心中也有神灵?

果然有,三尸连神位都刻好了,取材阿骨王墟中的青石,雕刻成三块端正精致的神牌,三尊神位都无字,只有图画刻绘。

大尊雷动手中神位,正中刻了一枚包子,包上还有三缕烟霞,看来是热气腾腾;

二尊赤目手中神位,正中刻了一定金子,元宝上还有几道神光。看来是金光闪闪;

三尊拈花手中神位,正中刻了一个女子,女子身周还有几道熏风,看来是肉香阵阵。

苏景失笑,不跟他们拜,怎么说也是正道弟子,哪有去拜包子金子和大屁股小妞的道理,不料雷动早有准bèi

,又从自己的小棺材里摸出一尊神位,微笑道:“已然给你准bèi

好了。你看看。可还满yì

。”

苏景接过来一看就懵了,神位上乱七八糟,密密麻麻全是小人,所有小人基本都是一个样子:上一个圈是脑袋。下一个圈是身子。身子四边伸出四条杠杠是胳膊和腿。脑袋圈里再有三个小圈是眼睛和嘴。

雷动耐心不错,挨个给苏景解释:“这个,额头上有个‘三’的。是咱爷爷,‘三’是皱纹;这个,身子后面竖着九根道道的,这是天真大圣,他老人家不是九尾狐狸么;这位是阎罗神君,你看他头上四周放光的,看见没,那些小道道;这俩手拉手的是师父和师叔,师父头上顶着的是太阳,师叔头上顶着的是月亮,你仔细看,月亮比着太阳太阳小了一点”

苏景指着另个人像:“拿棍的这是谁?”

“是小师娘,她手中拿的是剑,不过太小了,不好画,我就画了根棍,反正棍子铲子什么东西在她老人家手里都是剑,边上没拿剑的是大师娘,这一拉溜七个是离山另外七位师祖,他们都拿棍儿。”

七位师祖都不好画,好在离山剑宗,大家都用剑的,是以雷动让这七个小人一人拿了一根棍。

一尺高、三寸宽的小神牌,上面刻了十好几个人,雷动刻包子还不错,刻人像的手艺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大天尊有心,神牌反面,又专门刻了一轮红日和一柄剑。红日也是一个圈了,不过剑就是剑,不是棍。

这让苏景拜是不拜

好在敬意只存于心,刻得再差但躬身拜祭只要虔诚便不会错,东天剑尊三株清香,奉于包子、金子、美人和诸位前辈。

一番热闹过后,洞天安静下来,包括三尸在内,所有人都盘坐于礁石,静静呼吸,条理心情,分不清等待还是期待,明日将有大战!

时光晃晃,转眼天明,不久外面钟声响起,神庙僧侣于主持带领下进行着诸般法事。又一个时辰过去,唱道喝驾之声隐隐传来,帝王与满朝权贵驾临神庙,万年才一次的驭人隆重典仪很快开始。

瞎子老汉孤零零地躺在床板上,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并无起身之意,这场典仪要持续入夜,苏景不着急。

且昨晚他们见到叶非闯宫,虽然没看到这狂人留下的血书,但以苏景对他的了解,这个人多半会来凑这场热闹的,洞天内众人商量过了,等等他,这场大戏的开场锣最好能由他去敲。

时至午后,瞎眼老汉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忽然‘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一个满身水锈、渔夫打扮的驭人,轻得彷如一道影、飘身进屋。

轻轻关好房门,‘渔夫’走到床榻前,低头看着瞎眼老汉,过了片刻渔夫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道:“我说怎会有股子熟悉味道,原来是你啊,小瞎子,你还没死么?”

叶非的修为不再,但他的记性不是普通的好,还有,或许是混种之故,他的鼻嗅异常敏锐。苏景是修行人,宝瓶境界后就是无垢之身,除非他刻意涂胭脂抹粉否则身上不会有丝毫味道,可是这张画皮被紫霄高人炮制时,留下了一股细不可查的药味。

就凭着这点药味和两面之缘,已然潜入神庙的叶非,在屋外路过时觉出‘似曾相识’,进来看看。

又盯了老瞎子片刻,渔夫接着笑道:“你小时候我未留意,待你老了再看,居然和挺像我的一位故人,小瞎子,可还记得我么?”

苏景真有些佩服叶非的。扪心自问,行刺时候自己也能保持心境轻松,可是轻松成叶非这个样子、大敌环视时候还有心情来和一个不相干之人废话几句,苏景做不来。

叶非经lì

过陆角八的追杀,天上地下最最可怕的经lì

过后,他还真不太会紧张或者气急败坏了。

就快老死了的小瞎子面露迷惘,嘴巴动了动,似是想问一句‘你是谁’,但力qì

虚弱未能出声。

似乎面前这个瞎子老汉要比皇帝的性命还重yào

,叶非一点也不着急离开,笑呵呵地提醒:“你小时候,秋疆去春境的官道上有个猎户你骂他‘赔你爹’来着,好好想一想,看能不能记起来。”

寻常人,一辈子能经lì

几次命悬一线的大难?是以瞎子老汉思考不久,很快就露出了恍悟神情,而恍悟之后便是恐惧,嘴巴颤抖着,用力再用力,似乎想说什么。

见了他的样子,叶非就知dào

他想起来了,由此笑得更开心了:“不用怕,既然饶你一次,以后也就懒得杀你了,只是觉得有趣,居然能见你三次,这也算是有缘了。将死之人,可还有什么未了心愿,不妨说来听听,我去帮你做好它。”

大声的喘息、浑浊的咳嗽,瞎子老汉在用力、以至全身都颤抖起来,几经努力、用尽最后的力qì

终于开口、出声:“有刺客有刺客啊!”(未完待续……)

第八五一章 事难两全,我早来了

(二合一章节)

渔夫愣住了。

这么多年的修行、历险,叶非很少会发愣

确确实实没想到,老瞎子居然会喊出‘有刺客’。而发愣片刻,渔夫并未发怒或惊慌,反而笑了起来,也分不出他是气笑的还是真觉得有趣开心。

老瞎子喊了两声又开始呼呼喘息,躺在床上好像一团乱泥。画皮下的苏景则暗暗蓄势,他可吃不准下一刻叶非会不会一剑扎进自己心窝。

但渔夫一不动手二不逃走,就站在窗前,从发愣到展颜、从呵呵低笑到哈哈大笑,摇头道:“原来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啊哈哈,果然有缘,我也是!”言罢叶非出剑,三十一剑!

三十一剑,穿窗、穿窗、穿墙穿门穿屋顶,散射四面八方,偏就无一剑去扎尽在咫尺的老瞎子。

剑光射出地方,墙裂石破血光暴现,惨叫声迭起!今日神庙戒备何其严密,刚才老瞎子一声喊立kè

就引来杀猕护卫,短短一会功夫已然这间杂役房形成包围之势。

可惜,刺客是叶非三十一剑,杀尽第一拨合围驭人,叶非也不再停留,就在笑声里飞身冲破屋顶,昂首开声,一声大喝:“今日猪祠,狩元俯首!”

八字如雷,直轰天穹!

旋即剑鸣声大作。管那驭人凶兵汹涌,叶非挟剑冲向神庙深处,今日来此间。必杀六耳皇帝。

顷刻,喊杀声、破空声、示警号角声诸般大响汇聚一处,还有一间破烂房间里,一个就快老死的瞎子回光返照似的、又来了怪叫的力qì

:有刺客有刺客啊

三百丈急冲,叶非身裹剑团,普通的驭人精兵与护卫修家远非对手,纵然悍不畏死、愿以血肉之躯结尸山血海挡路,却又哪里拦得住他半步!但三百丈过后,一群驭人精修高手从天而降,个个目光如炬凶威弥漫。手中法器绽放奇光。显身后不存半字直接动法围攻上来。

叶飞却不做缠斗,双手合掌用力一拍,围拢身边的长剑齐齐爆起精光,啪一声脆响尽数爆碎开来!类似邪妖自爆同归于尽的手段。剑爆碎但剑qì

暴涨数倍横扫四方。

以前行刺。几乎每次脱身时候他都会用上这一招。驭人不是没有防备,可是谁也没想到他才冲了三百丈就施展此术,刚赶到的精修杀猕有半数猝不及防。顿时被杀伤一片,再开叶非,业已消失不见。

刺客消失了,杀猕兵马四下搜索,更多精修高手显身,或置身半空或落足地面,严加戒备。

老瞎子彻底没力qì

了,不再喊,躺在床上一抽一抽地捯气。黑石洞天内,拈花很有些纳闷,问身边苏景:“叶非居然没拔剑扎你?”

苏景笑了几声,摇摇头未回答。老瞎子喊叫时候,叶非若杀他不算意wài

,可是叶非由得他喊却不做诛杀,也算不得yì

wài



雷动又问苏景:“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苏景想也不想:“再等等。”

大宗师有些无聊了,三个凑到一起,各自取出神牌,又开始叩拜祈愿,口中喃喃不知念叨的是什么,但他们面色虔诚得一塌糊涂

外面乱,但神庙中央大殿法事不停,听闻叶非在外吼喝时候,狩元皇帝曾眼角微跳,但不等他说话,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黑衣杀猕就微笑道:“跳梁小丑,万岁不必理会,安心入礼做祭便是。”

皇帝密语:“孩儿晓得了。”

昨夜行刺事后,狩元帝入幽冥求见‘老人家’,老人家不知再忙些什么,并未见他,只派出了一个鬼官问其何事,待皇帝把事情经过说完,鬼官回去复命,过不多久回来传话,告sù

狩元:老人家已经知dào

了,你回去吧。

待到今日黎明时份,一群黑衣驭人入宫见驾,贴身卫护于万岁身边。

着黑衣,但未带红帽,他们不是尸煞凶神,而是恶鬼。论渊源,皆为易姓皇族长辈,都是狩元皇帝的老祖宗,早年在神庙中修行,赶在天治前就舍却阳身入幽冥侍奉‘老人家’。

阳间驭修会受天治诛灭,死后魂飞魄散、一身修为‘以果养树’,但因‘老人家’与天理篡改了此间轮回,这些心腹鬼煞在幽冥中可逃过轮回制裁,无需再转世重生,由此也不再受天治管辖,可以万寿无疆的修行下去。

不过世事无圆满,十一王造出的世界本就扭曲,再被邪魔动过手脚后,整座幽冥都变成了阴水冥火煞风纠缠翻滚的炼狱之地,环境恶劣、灵气暴躁难驯,恶鬼想要修成气候千难万险。

是以‘老人家’带下阴曹的杀猕无数,真zhèng

能修成模样的寥寥可数,比着凶神更稀少也更珍贵,这一回老人家未露面,把手下顶顶凶恶的猛鬼派出来了些,暂时充当皇帝护卫。

这次登上阳间的为首鬼物名唤易咸,狩元帝直系向上第十七代、亲生的祖宗。

恶鬼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狩元帝收拢心思,随着祠中主持僧侣指点,一步一步地行礼做祭。

皇帝稳如山岳,场中贵族自也不乱,大群贵人跟在万岁身后,该鞠躬的时候鞠躬,该叩首的时候叩首,该宣喜喝圣的时候就气贯中元大声喊喝,但也热闹。

那渔夫刺客消失后,就再没了动静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九霄云上,隐隐传来一声鹰隼啼鸣。

皇帝身边黑衣猛鬼易咸闻声微微一笑。

其他人都听不到,只有易咸能听到的啼鸣,来自艳赤枭的示警。

艳赤枭是他的坐骑,幽冥世界中出名凶禽。三千年前易咸吃尽苦头、险险丢掉了性命才击杀了大枭。抢得七枚嗷嗷待哺的小枭回去,但并不喂食,而是将它们封闭于炼骨钵盂内,由得它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活下来的那一头才算宝贝,三千年仔细喂养、秘法加持,这才炼化成了一头好凶物。

刚刚叶非来去突兀,恶鬼易咸收起轻视之心,密语传讯着艳赤枭升天,监察八方。

易咸轻声传令:“要来了。这次得留下他。”

命令传下。与易咸一起登入阳间、始终追随其身后的五个黑衣驭鬼身形微微一晃就此消失,不知隐匿于何处布阵去了。

易咸不走,依旧跟随皇帝身边,面上微笑从容。他在等:等艳赤枭的第二声啼鸣。一声叫。凶禽发xiàn

敌人气息、示警;二声叫,便是凶禽确定刺客具体藏身所在了。

可是,第二声鸣叫迟迟未至。不知不觉里小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高空上仍是安安静静。

易咸微皱眉头莫非刺客察觉高空的凶禽监视、知难而退了?但很快他的眉头又复舒展,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艳赤枭炼得融天秘法,它藏身九霄,不露丝毫气意,除非它自己显身,否则除了主人无人能探知凶禽存zài

。艳赤枭未再啼鸣,想是刺客谨慎、半晌未做稍动吧。

可也就在他刚刚把事情‘想通’的时候,九霄天上、视线极限,忽然跳出一个小小黑点。

‘黑点’急追,迅速扩大,身形轮廓越来越清晰,赫赫然,一只四翅、四爪、三颈三头的怪鸟,不存半根翎毛、周身长满黑癞似的鳞甲,正是猛鬼坐骑艳赤枭。

艳赤枭现身、降落了?

三颗脑袋里,两棵瘪的好像柿饼、另一颗头完好无损但长长的颈子被反拧成了麻花。凶鸟死了,自然现身摔落。

死得无声无息。

那是易咸三千年的心血所在!就这么死了?怎么死的?易咸又惊又怒,身形如烟直窜高空!不是去接应鸟尸,而是敌人弄死了他的坐骑,此刻还来不及远遁,应该还在天上。

易咸飞天去,才飞起百丈,忽闻听身下一声惨叫凄厉,急忙垂首望去:刺客显身、从地面下扑出,周身水锈的渔夫手中剑光绽放,正把易咸那五个隐藏起身形中手下中的一个,一斩两段。

不可能!天上的鸟尸身还未落下,敌人只能还在天上,怎么可能从地下钻出来。

没什么不可能,连陆角八的追杀都能逃过之人,还有什么不可能。

就凭他叫‘叶非’,便皆有可能。天上杀凶禽、一瞬入地再破土斩匿藏杀猕,叶非有这个本事。

刺客爆起,剑光爆起,一晃七十剑逢人便杀。怒斥声陡然响亮起来,大群精修扑向刺客,刹那之间、风雷火木数不清多少法术齐齐向着叶非轰杀而至。

炼剑、休养近三百年,虽然那盆水炼不回来,可今日叶非伤势尽愈、精神饱满,再不是初到驭界时的狼狈模样了,口中哈一声大笑,七十剑齐齐崩碎、锐气自杀暴射四方,刺客又告消失。

恶毒且无赖的招式,叶非使得得心应手且开心无比。再就是快三百年里,他着实铸了许多剑,随便挥霍!

只是这一次,碎剑锐气才告暴散,驭人群中忽然闪现四头黑衣鬼物,晃身化作滚滚黑烟围拢过来,将所有剑qì

收敛一空。叶非‘炸剑’之术被敌人接下了,未能伤到太多人。

同个时候众人头顶传来一声怒叱:“走不了了!”

叱喝声中刚刚扑上半空的易咸折回,向着一处空旷地方挥掌打出黑色烟霞。

黑烟之下剑光再起,十三剑护身绞杀黑烟,渔夫又复显身,不惊反笑:“好恶鬼,能看破我的身形,算你眼光不错。”

易咸森森冷笑,左手亮鬼符右手执乌幡,周身玄煞阴元行转,双方正面相对,必是一场绝杀死战了!不成想,渔夫根本没有和他打的意思,身裹剑光破烟而出,直接冲向着贵胄人群,他的做派仍是那四个字:逢人便杀!

甩开顶尖高手不看,一心一意地去杀普通驭人。

易咸眯起双眼,冷哼一声手中鬼符打出。符撰脱手即化飞烟,鬼法成形、叶非脚下三十丈方圆地面玄光闪烁,一群群恶鬼凭空钻出,这些怪物并无特殊法术,但胜在力大无穷且周身剧毒,百炼长剑才一沾身立kè

被污浊、威力大减,即便奋力斩杀恶鬼,鬼血剧毒也会在眨眼间将长剑腐蚀成烟。

随易咸同来那四头驭人恶鬼飞身而起,各自亮出一根丈八白骨刺,同声叱喝之中。四根骨刺钉入叶非身周三十丈、东南西北四正位。骨刺直没地面。冥冥鬼叫响彻天地,叶非只觉身体一紧,滚滚煞气涌动在他身边。

这煞气来得诡异莫名,能够疯狂吸敛他身上的阳气、生机。即便叶非自闭毛孔和体窍。也挡不住自身阳气的飞快流逝。那四头恶鬼手中各自亮出一条乌黑铁链。纵身入阵中。古怪煞气能伤敌,对恶鬼却是再好不过的滋补,四鬼身形快如闪电。率领着易咸唤出的那些剧毒大力丧物,围住叶非猛打狠击。

一时间叶非再难移动,护身群剑不断被腐蚀或击落,剑光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小,但当他只剩五剑、剑团缩小到只剩两丈后,就此稳定了下来。

再无长剑掉落,剑光再不退缩半分,任恶鬼与毒物攻击如暴风骤雨,剑光岿然不动!

易咸观战片刻,森然道:“不错!”人在半空不动,手中鬼幡一晃,一阵古怪铃声自幡中传出。铃声算不得如何响亮,铃韵则诡怪非常,旁人听来不觉得什么,可叶非的护身长剑突然颤抖起来,随着铃声摇摇摆摆,好像被异士笛声控zhì

的蛇子。

恶斗声、怪铃声,自神庙深处传说,飘飘摇摇,传入外围角落、一间摇摇欲坠地杂役房中,房内有张床,床上躺了个马上就要死、可总也不肯死的老瞎子。

听着铃声,老瞎子起床了,小伙子似的、跳下地,抻腰踢腿挥胳膊,活动身体。

洞天内相柳提醒:“叶非是敌非友,现在你出手,时机不好。”

苏景笑了笑:“想凑热闹又怕事儿太大?事难两全啊。”

什么时候出手最好,道理明白得很。不过明白道理,也不是说就一定能忍耐得住的,苏景是坑不了再打的离山小师叔,可他也是风疾火烈喜战爱斗的金乌弟子。

破屋中老瞎子开始活动肩膀、脖颈

神庙中心,大殿前场,叶非长剑受铃声困扰,剑势稍有些乱,四头杀猕恶鬼与诸多毒物凶魔趁势猛攻!

叶非显然压力极大,身形都在微微摇晃。不过‘渔夫’眼中并无惊慌,口中‘咦’了一声,对敌人的古怪铃术稍显意wài

,跟着‘渔夫’的衣袖轻轻一抖,霎时间剑鸣声大作,六十剑出袖,剑光猛涨挡下了敌人突袭,而后只见渔夫双手一搓肉掌,搓动中竟是一声金属轰鸣,真zhèng

洪钟大吕之声,贲起于叶非双掌、砸碎于神庙天空。

洪浩金声、淬烈金声响起,易咸幡中怪铃立kè

爆出一声破锣裂鸣,再没动静了。

短短几下相斗,易咸已知刺客非凡,与地面上的‘渔夫’颇为相似的,他也不惊,反而透出些兴奋,口中怪笑:“有些意思的小东西。”手中乌黑长幡再摇,一道黑色光芒自幡中射出,直落地面。

下一刻大地隆隆动摇,嘎啦啦的泥土碎裂声中,一棵巨树拔地而起,黑杆黑枝黑桠黑叶,树干堪百人合抱、叶盖十里方圆,树干上密密麻麻尽是扭曲的人形木瘤、每一片叶儿都烙印着一张痛苦人面!

噬魂阴桐,幽冥中的怪树,中土阴间也有,但异常罕见,此物非天然生灵,是凶猛丧物修持破鬼仙最后一境,迎天劫但未能成功破劫,被轰灭之际一缕怨恨执念所化。

此树的来头虽大,可天劫下仍能残留的执念必定弱小,是以噬魂阴桐初生时羸弱渺小,此树不受自然滋养,只能靠吞噬游魂野鬼存活,且因先天不足,它成长极慢,噬鬼三百、长一寸。

这棵树冠盖十里、粗壮无比,足见它吞噬的鬼物何其数量、足见它身内积攒了多少力量!凭着易咸的本领,想要夺下这样一棵树纯属做梦,就是他们杀猕的‘老人家’也不敢轻易招惹。不过‘老人家’与墨巨灵图谋‘破封’大事。想要抽夺力量,打上了这株鬼树的主意,以有心算无心、又经过好一番布置,终于找到机会害死了‘阴桐’。

奈何,把树害死之后他们才发xiàn

,这树中藏蕴的力量与他们的破印阵法全不相合,根本没用处。

不止破印阵法用不上,老人家的修为和天理的本源也和阴桐力量相悖,用不上,好大的功夫都打了水漂。只是就那么扔开一旁实在可惜。是以‘老人家’又废了一番手脚。将这棵十里冠阴桐,炼化成易咸法幡的幡灵。易咸平白捡了个天大便宜。

炼化草草,幡灵本领远远比不得阴桐活着时候凶猛,可即便如此它的力量也足以横扫一方。此刻易咸发动幡灵。阴桐显现本性。落地后巨枝狂摇如天棍锤杀、藤桠挥舞好似神鞭千盏,更有无数鬼面叶飘零,辗转呼啸比着修家飞剑毫不逊色。

叶非人在树下。才一接战便闷哼半声,呼吸功夫六十剑就被打爆大半。

眼看易咸大展神威,已然从广场退入大殿的众多驭贵人眉飞色舞,可还不等他们喊出一声‘老祖神威惊仙、妖孽还不束手就擒’,突然轰隆了一声怪响,广场正门后一方巨大香炉炸碎,香炉有香,香上有火,只要有火金乌弟子便能穿遁自如。

就自香炉之处,一行人怪人显身。

糖人?

糖人。

但从未见过这等怪模样的糖人:头顶光秃又圆又亮,上面九点疤痕,身着宽大蓑袍,颈下挂着长长一串珠子面带微笑之人。

随便一个中土娃娃都能认得:这是和尚。可驭人哪里见过东土僧侣。

仙祖祠也有僧侣,不过此僧非彼僧,只是是对侍奉神祇、精修神意仙经的修行者的统称而已,中土僧与杀猕僧扮相迥异。

“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罗汉欢喜。”

东土僧,十八人,右手背擎乌黑长棍,左手捏一盏明辉印当胸,个个微笑和蔼。众僧如雁翅排开,为首僧侣年纪轻轻,带队迈步前行。欢喜罗汉是为苏景的一般变化,化身罗汉时他的样貌会随之改变,且这样貌变化颇有趣意,若知他是苏景,一眼就能看出来;若不知他是苏景,根本想不到这两张脸会是同一人。

欢喜罗汉变行边唱,当佛偈落、十八罗汉同时驻足,手中法棍往地面轻轻一顿,咚一声轻响中,金色佛光徐徐弥漫,端的庄严、遁地神圣!

罗汉老爷不去看叶非和怪树的苦战,径自望向大殿:“我自中土来,跨十万里,走三百年,总算赶到了、赶上了。”

以前迦楼罗显身都是半人半鹰的怪物,苏景或是骄傲漠然夏离山、或是心狠手辣六耳仙、或是阴狠刁钻胖猎户,十八罗汉慈悲从容的扮相是第一次登场,周身气质迥异于别次,是以狩元皇帝心中怀疑颇深但也不敢就此笃定他们的身份,冷声问道:“你等究竟何人,赶上了什么?”

“几个时辰前刚与陛下欢聚廊亭,相见甚欢,不想陛下这么快就忘记我是何人了。”欢喜罗汉的笑容果然是欢喜的,继xù

回答皇帝第二问:“赶上了超度陛下,赶上了为陛下送终。”

皇帝怒笑一声:“妖孽叶非,好胆,果然来了!”昨晚通名时候,胖猎户曾自报家门‘我名:叶非’,皇帝记住了。

忽听得一声冷冰冰的声音自阴桐树下传出:“我早来了。”

与鬼树苦战的叶非开口,稍顿,忽然他笑了起来,居然是开心的:“苏景,居然还未死?好得很,好得很你自己没名字么?要冒用我的。”

欢喜罗汉不提‘借名字’的事情,笑问叶非:“用帮忙么?”

“不用管我,你去忙你的吧对了,要不要赛上一场:看皇帝死在谁手中。”树下,叶非只剩三剑了,身形纵跃左突右冲想要冲出怪树控zhì

,但始终寻不得空隙,眼看他坚持不住多久了,居然还有‘比试’之说。

苏景哪会拒绝:“你若输了,回中土后束手弃剑,随我去离山请罪。”

叶非想也不想就答yīng

:“你若输了,不用麻烦,自裁就好。”

苏景想也不想痛快点头:“好!”

两人所说皆为中土汉话,狩元眼见两个刺客放着皇帝不理竟自顾聊天说笑,当即面露凶光,叱喝:“拿下!”

皇命即天命,谕令出,早已蓄势的驭人修家飞身扑起,十八罗汉齐声叱咤,拧身、舞杖,手中罗汉法棍轰一声空砸地面一击动地、神殿巨颤,佛光爆起、鎏染罗汉金身!十七妖物外加一个‘天真传人’,十八妖僧结伏魔法阵,迎袭强敌而去。

就于恶战暴发一瞬,几乎就快被鬼树击杀的‘渔夫’身形一转,就是一转,全无花俏、全无古怪,可也全无道理的,他就转出了阴桐围困!

叶非脱困,身形如电,不理易咸不理皇帝不理所有驭人,他直扑苏景。人在半空,叶非大袖再震,九十剑散出,银光灿灿如龙、必杀苏景。

驭人猪猡,汉人豺狗。于叶非而言:都是敌人、皆可杀!

先杀哪个后杀哪个他无所谓的,是以只要看心情就好了,他想先杀苏景。

以前在中土的时候他曾放过苏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他想杀苏景了,所以他说要和苏景‘赛一次、看谁先杀皇帝’。叶非为人骄傲,但谁说骄傲之人就不会耍阴谋诡计麻痹敌人了。

何况,坑那个‘坑不了再打’的苏景,看他死前惊讶、委屈、纳闷的神情,何尝不是另一份骄傲快活。(未完待续……)

第八五二章 剑上空明,离山翘楚

(二合一章节)

叶非突施辣手,苏景又怎么可能没有防备,欢喜罗汉收棍、褪相,擎剑,化归苏景本来模样!另外十七罗汉同时消失,被苏景收回鬼袍。

皇帝自大殿中看得清清楚楚,口中‘啊呀’一声怒叱:“夏离山!”

根本不理会皇帝惊诧与杀猕骇然,苏景举剑纵身,迎上半空叶非。

飞身时候,苏景剑袍抖动,剑鸣清朗银光绽烁,九十剑护身飞旋!

叶非九十剑,苏景九十剑。叛徒、真传,两人皆为离山一代弟子,剑出离山的离山。既然真zhèng

相对相对相杀,不用剑又有什么。无论真传还是叛徒,只要是离山下来的修行之人,手中长剑便是骄傲所在,手中长剑便是意气风发!

两道剑团天空相遇,霎时间剑qì

纵横,长剑惊鸣、金铁交击之声响彻云霄。

真就不存其他任何法术,只有剑。

叶非,少年天才,曾经的离山骄傲,年纪轻轻就被众多天宗请去讲剑,他以剑名动天下,玄天之战中他观九位先祖封存阵中剑法又得大领悟,到得今日,他的剑术何其惊人;

苏景,得陆崖九、浅寻两位当世剑术奇才启蒙,又因身屠晚剑魂,身中自然生出纯透剑意,为修剑悟剑请教八方名师、得归仙试剑锤炼,更在如意胎第一段修行中以实如虚、以笔做剑斗神雷三个甲子有余,这段因陆九、屠晚而起的剑缘磨炼至今。业已大成!

两人,一百八十剑,于三息之中,自半空斗入云霄,又自云上落回神庙,两团剑光犹未分解,竟是个不相上下之局。

叶非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口中‘咦’了一声:“我一直都说,陆崖九的眼光绝不会错,他替兄长挑选的弟子定能长成一方风元人物不过我可当真未想到。你剑上造诣竟也如此了得。陆崖九啊,了不起。”

苏景摇头:“我占了大便宜,还打成这个样子,师叔见了怕是会生气。有什么造诣可谈。”

他有风火双元、十成修为在身。苏景的剑都是真zhèng

意义上的‘飞剑’。剑上有灵犀,与主人神识相牵,动手时是以意御剑;叶非却不然。他的修元有限得很,九十剑翻飞身侧靠得是他的把握——真zhèng

把握,一拿、一挥、一放,每一息,他的九十剑就会经lì

这样三个‘动作’。

这其中的差别何异天地,却只能打个平手。

“剑之长,本为长人之长,你有力qì

是你的本钱,凭着力qì

把剑使得更快更好,何愧之有?”叶非声音漠然:“凭九十剑,让我杀不了你,已然是你的本事了。”

苏景笑了:“嗯,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再来!”叶非未理会苏景的笑言,突然开声振喝,两字落下周身剑光暴涨,九十再九十,一百八十剑!

凭九十剑杀不了面前这个离山小子,那就一百八十剑。

苏景全不示弱,同声做断喝,同样、一百八十剑,不退半步、挟带剑逆冲、斗叶非。

同为一百八十剑,但双方御剑之势迥异,苏景御剑如龙,剑光如梭,围住叶非团团打转上下翻飞;

叶非则持剑成圆,一百八十剑结阵身周,十余丈方圆、寒光迸绽的一枚巨大剑团,叶非人在中央,身形来回急转如电,驾驭着自己的剑群。

银色剑龙,金铁鸣啸,于苏景主持下疯狂冲撞!

同样是银色的剑团,仿佛永远不会抹灭的寒光,于叶非把持下层层自旋,一次次化解剑龙猛攻

看上去苏景主攻大占上风,叶非只有结剑固守的力qì

全无反击余地。可苏景自己明白,哪里占到了上风,攻得如此猛烈只因为:不得不攻!自己的剑龙已然被叶非剑群牢牢牵住,不知不觉里就跟着人家一起旋转了,只要攻势稍弱一点,剑龙顿时就会崩碎。

洞天之中,小相柳戴花抱琴,严阵以待,随时准bèi

冲出去了。但身边不听轻轻摇头:“剑上输赢,苏景都认,斗剑的时候他不会想我们出手的。”

小妖女是了解自己夫君的,眼前一战无关正邪、无关天下,只是离山的门内事情、剑上事情!或者说,这是苏景的意气之争,这一仗打得有些傻,不过想想以前栖霞山一剑自穿胸膛,这等傻事苏景也不是没做过。

相柳点了点头,但不收势:“须得小心提防驭人,尤其那棵树,不简单的。”

苏景到场前,驭人猛鬼易咸的阴桐幡灵把叶非都压制住了,足见其威力可怕。提到阴桐,不听得眼睛亮了:“小贼说,树不错,她看上了小贼还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六角铃铛,被炼化的乱七八糟,她得还宝贝本来颜色。”

神庙正殿内,狩元皇帝面色古怪,两个刺客自己打起来了?这算是藐视君王么?不过见那两个绝顶凶人自相残杀,他还是很快活的,是以皇帝传令手下严加戒备,同时密语场内本领最高强的一人易咸:眼下的状况古怪,您老自己看着办,什么样的时机、怎样的出手,都您自己拿主意。

易咸退开了些,全神关注战团。

突然,剑龙之中爆起一声凶狠吼喝,苏景双手急挥、又是一百二十剑!剑龙维持不住了,只有再加剑,百八再百二,整整三百剑。

剑龙陡增四成,威力暴涨,可苏景不肯停手,连串大吼愈发响亮,剑袍一震再震,又接连多出了两百剑,前后五百剑!九百岁,放在修行道上还是青年的年纪,以一人之力,独御五百剑!

剑龙疯长,剑龙疯癫。剿杀叶非。

叶非没有表情了

苏景与叶非见过多次了,这个离山叛徒并非永远冷冰冰的样子,有时阴冷肃杀,但也经常微笑赢面,可无论什么时候,哪怕他身负重伤、最最落魄之时,此子眼光深处总是藏着一份不屑,仿佛于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敬畏二字。所以他想杀谁就杀谁,不看缘由只问心情;所以他言出无谓,随口百年诺转眼扔一旁。心无敬畏。诺言算得什么。

这便是叶非了,什么天地人间,什么生灵自然,他统统看不起。甚至连自己也看不起!

可是唯独今次。乍见苏景五百剑时候。他的神情不见了,就连永远深藏眼中的不屑一样消散去、不存分毫。

不屑散去,却并非重视或者惊讶。真真zhèng

正,什么都没有,这个人就那么一下子,没了情绪:

不惊也不怒、无喜亦无嗔。

那是空明,剑上叶非,剑上空明!就只有剑逢敌手时,他才会忘记不屑!

随后,叶非散剑,一模一样、百八再百二、三百又两百,五百剑。

剑鸣与交击,寒光与剑qì

,于此一瞬暴散、暴散、仍是暴散!两位来自中土离山、痴于剑也同样精于剑的出色传人,于陌生世界之中于万古神祠之内,御千剑、绞杀!

叶非五百剑起,他的‘剑圆’就此散开,每五剑收尾相衔,如银蛇,五百剑即为百道银蛇,叶非再不是居中稳守,四面八方‘银蛇’蹿腾,围攻苏景剑龙。

相持片刻‘巨龙’渐呈散乱之势,长啸声中苏景变招,心念急转主动崩碎剑龙。

剑龙崩而群剑未散,所有长剑都聚于苏景身周,五百剑分作内外两层:外层每三剑相笼、结做铁叉之形,三百十六剑化一百二十‘银叉’;内层每七剑结转‘逆北斗’之阵,一百四十剑化二十阵‘北斗逆施’。

内外两层剑阵,甫一结形便做相融,每一阵‘逆北斗’统驭六‘银叉’,由此再结‘六裁反天斗’剑阵,二十剑阵仿若星盘,呼啸急旋,斗银蛇。

苏景、叶非两人,各自化身疾风,驾驭自己长剑,迎击敌人凶刃同;躲避敌人飞剑袭杀,挥出自己剑阵寻隙击杀敌人

凡人看来一片混乱的战局,大修眼中千载难逢的好剑斗!

‘剑’一道,贯穿三千世界,驭界诸族不乏用剑好手,可是剑法的传承与发展脱变于修者对自然的感悟,这‘自然’两字,藏蕴了生衍、气运、造化、阴阳、数术等等等等无限玄机,不入自然天地,剑再快再锋锐也永远是死物。而这‘十一世界’本就残缺扭曲,它连四季变化都是以地域划分的,有谈什么自然之道,在这座世界里繁衍、传承,注定领悟不出真zhèng

精彩的剑术。

此刻,两位离山奇秀斗剑,落入驭人剑修眼中,何异神技。

“好!”皇帝身旁,一头杀猕剑修看得心驰神往,忘情之下脱口喝彩,旋即反应过来,自己何以如此失态,可还不等他向皇帝告罪,身边众多杀猕侍卫、大修中竟又响起了十余声喝彩,最最自然不过、也再再刺耳不过的:好!

忽然,苏景开口了:“剑上斗,做个赌、添个彩头如何。”

叶非的声音与神情一样,不存丝毫情绪:“什么彩头。”

“我输我便死,我赢,只说几句话,盼你能用心听好。”

笑。

叶非笑,却不存什么欢喜意思,他不开心,只是想笑所以才笑:“赢我、说几句话?”话音落,长袖甩,又再五百剑!

苏景虎吼,啪一声发髻爆碎,全力、真zhèng

全力施展,新又唤起三百剑,极限已至,八百剑。今时苏景的至高本领,八百剑。

苏景八百剑,叶非一千剑。

一千剑?

这一次叶非再无停顿,长袖接连三振,第三个五百剑,第四个五百剑、最后一次整整一千剑。

人如惊鸿,三千剑。

霍然大笑、如癫如狂,这才是叶非的本领,他有三千剑!驭界三百年,他突pò

再突pò

,一人之力,可驭三千剑!而这突pò

的缘由正是:修为不再。

修为在时,再如何努力总也破不了瓶颈。总也跨不过‘剑障’,但来到驭界、修为难回,当他手中只有剑时,一切障碍都变得那么‘顺理成章’,荒僻山谷铸剑、炼剑、修剑,叶非剑法突飞猛进。

满天飞剑,炫目迷离。其实哪里还有天,当天空被剑qì

割裂、被剑影遮蔽,剑就变成了天。那是叶非的剑,叶非的天。

驭人头顶的天。苏景头顶的天。就是叶非了。

苏景八百剑,叶非三千剑。苏景修元满满、他以气御剑,叶非真元不足、他以身运剑。这便是两人之间的差距。

剑术相斗,肯定不是谁的剑多谁就能赢。若真如此卖剑的商贩和铸剑的铁匠一定是天下第一、第二剑术高手。

可是落在这场拼斗。比得远非单纯数字。要知dào

数千柄剑每一柄都是活的,每一柄都藏蕴大力与饱满杀意,当单独每剑都锐意相当力qì

伯仲时候。八百剑又怎能抵挡得住三千剑。

终于,叮叮当当的交击声中,掺杂入长剑哀鸣,苏景的剑阵被层层击落,叶非三千剑已成欺天之势,如惊涛骇浪!苏景却做不来那岿然不动的巨礁,他的剑不过是一片正茁壮成长的秀木幼林,在风暴的轰袭中摇摇欲坠。

“你输了之后,肯定不舍得死的,到时候狐狸长弓、风法火法、金乌黑狱外加你那柄丈一长剑,乱起八糟的手段就该一股脑扔出来了还有你那群乱七八糟的帮手。”叶非的声音平静,没语气的,不得不说他还真是了解苏景。

以离山真传身份,凭手中长剑恶斗叶非,苏景有这样的豪情,可是剑法不敌的时候就不用其他手段甘心就戮?那可不是白马镇苏记老铺少东家的性子。

叶非声音不停:“你输了不肯死,但凭剑法你又赢不了我刚刚你说的赌斗、彩头根本都是废话,没影子的事情。要是有话想说你干脆直接说了,听不听得进,我自己做主。”

说话时,叶非剑上压力不减,苏景还有没有力qì

说话是苏景的事,叶非管不着。

叶非两句话的功夫,已然扫苏景近百剑,哪还有对攻的局面,只剩苦守余地,可苏景还是深吸气、自全力统御剑阵的心神中分出一道:“我不知当年师尊追缉你的细节,但我大概能猜出:是他饶你,而非你自己逃出升天。”

师尊陆角八巅峰时候,究竟有多强的本领,苏景至今不得而知;若叶非十成修元在身,他会有怎样的战力,苏景从未见过。

但是再明了不过的事情:叶非叛逃时,修为虽精但远远未至巅峰,而那时陆角如日中天,叶非拿什么和八祖斗!

才刚说了一句话,遽然崩裂怪响连绵,来自叶非剑群的力量暴涨,顷刻崩碎苏景两百剑有余,足见、苏景一言引动叶非心中怒火。

苏景闷哼一声,剑团再做缩小,勉强抗下了叶非这一道狠击,再开口时他转开了话题:“我初入修行时候,在那片血天白地小世界中,陆师叔曾对我说过修行事情。”

“修行事情,一千步,从懵懂僮儿到破道飞升,便是一千步行走,走对了、走好了,千步之后证道飞仙但、只要踏错一步,哪怕半步、半寸,正邪殊途、仙魔殊途、人鬼殊途半步、半寸之差,便是生死相见!”

又是一百剑被打飞、打碎,苏景的身形开始摇晃起来,但他说话不休,即便声音都在轻轻发颤:“差不多的道理,我家乡私塾老夫子也曾讲过,这道理有些太大了,就是因为它太大,所以与我无关,当时师叔教诲,我听过就是了,并未心上。直到后来,我立威南荒、我扬名西海,我在离山成了主掌刑罚的长老。”

“离山刑罚,小题大做,着实可笑的但苏景何其有幸,有同门贺余待我如手足,他给我讲了一场:值得。人间信义莫过托妻献子,人间正道莫过执剑律身,不想、不愿、更不敢教坏一个弟子,能教好一个弟子,哪怕付出再多也是值得!否则,辜负九祖、辜负人间、更辜负天地!离山之义,莫过这场‘值得’。”

又是二百剑碎,前后几句话中。八百剑折损七成有余,苏景身边只剩不到两百剑,于这场剑上拼斗中苏景已然陷入必败之境,可他的声音反倒愈发响亮:“叶非,仍是之前所说,我不知师尊追缉的经过,但我还有一件事敢笃定,你听我道来”

话说到此,金乌弟子猛开声,字字如雷吼喝:“清理门户。绝非快事!就是这八个字了!为何你能从我师尊剑下活命。为何你叶非仍能活在人间,只因吾师以为:清理门户,绝非快事!”

“你伤六祖,伤他身伤他心。但并未伤他修行。他最后未能飞升与你无关;你行事不分善恶。多有无辜命丧你手,但远古圣宗摩天刹尚能宽恕绝世邪魔‘毗摩质多罗’,只因他回头是岸!一样事情。一样宽恕,离山也能!苏景以阿爷在天之灵立誓:你若收手,随我回山,你曾犯下罪孽,苏景一力承担!我领悟两重天道,其一是为‘现世报’,但你若收手我便不报!”

何为一力承担?以后千年不做修行,行走于人间、把所有精力都用来匡扶良善,唯有如此、否则无以承担;

何为我便不报?那现世报是他领悟的天道,是他破无量、成就小乾坤、乃至修行元神的基础,不去‘现世报’于叶非,绝非以后不和他打架那么简单,而是自破自道,会让修为大损

清理门户,绝非快事!

若有的选,宁愿敌对满天神魔,只要能把他领回去贺余如是,苏景亦如是。

为何如此?只因八祖未杀叶非。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么?哪里充分,前人事情与今人何干。可苏景以为足够了这便是苏景了。

甚至苏景明白,就凭几句话绝决全不回叶非,可是不管能不能劝回,该他说的他就一定要说。

叶非,蔑视一切也蔑视自己,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苏景,敬畏天地更信任前辈,师父饶过了叶非,他就敢去担下叶非的所有罪孽,只要叶非回头哪怕是自不量力。

两位离山翘楚,各领风骚各展风云,能远胜同辈修修家,不是没有道理的。

而苏景说完,叶非隐遁于剑群中的身形突然凝止,直到此刻众人才发xiàn

,狂傲叶非竟然泪流满面。

流泪,可眼中、脸上依旧不存丝毫表情,一字一顿着,他缓缓开口,说话的话却和苏景的相劝之言全不搭界,莫名其妙之言:“你曾斗志昂扬,虽死无悔,宁死也要前行却有天突然发xiàn

:你只是蝼蚁。不是我不想斗战,而是我突然发xiàn

,我只是蝼蚁这便是人间至痛了。”

苏景摇头,他听不懂叶非的意思,叶非口中‘蝼蚁’指的到底是谁。就在此刻,遽然一声惊雷轰动乾坤,自从叶非与苏景激斗之后就在无动静的那棵‘噬魂阴桐’突兀暴涨,眨眼之间纵穿云霄,将两名离山弟子尽数冠盖之下,随即万叶飞旋枝桠横扫,阴桐发难,仿佛要湮灭天地的凶猛攻杀!

驭人猛鬼易咸躲在旁边观战已久,苦心寻找时机真zhèng

的聪明人从来不会把别人当成傻瓜,两个刺客自己先拼命了?他们傻么?易咸是聪明人,所以他不觉得苏景与叶非傻。

两个刺客只见的恩怨和渊源易咸不知dào

,但他至少能晓得,求他们自相残杀到两败俱伤的局面几乎不可能出现,所以他要及时出手,不等他们真zhèng

分出胜负时机何在?糖人夏离山剑团不断散落,人已摇摇欲坠;渔夫叶非泪流满面心绪翻腾心思不稳,这便是最好的机会了,一道心咒打出,蓄势已久的阴桐爆起,务求击杀两个刺客。

这是苏景第一次对叶非说出‘回归’之言,正说道要紧时候突然被邪魔打扰,他又怎能不怒,可还不等他出手反击,对面不远处便已爆起一声怒啸,再、拔剑!

自从逃脱陆角追杀以来,叶非第一次听离山弟子对自己说出‘回归’之言,不是敷衍言辞,叶非听得出苏景的心意,更震撼于那句‘清理门户绝非幸事’,这么久以来,叶非一直觉得:离山之人,个个欲杀我而后快。

他这么想,他也为此得yì

叶非数不清自己见过过少风浪,便如苏景所料,叶非不回头,但不回头并不妨碍他心中唏嘘,至少,他今天不想再杀苏景了。

叶非凶人,心中既起唏嘘,当以剑倾泻,就在此时,驭人动法,那可绝难对付的鬼树厉啸冲霄,叶非拔剑!

三千剑弃之不用,他自掌心处另有抽出的一剑。

剑起时,无光无声。

剑落时,天摇地动、冥冥哭号。

于幽冥生长无数年头,被易咸引为重宝、以为就算真zhèng

仙家来了也能以之周旋一二的幡灵鬼树,就在叶非长剑一挑之下,连根拔起摔飞天外!

掌心、命纹一剑,叶非的剑。(未完待续……)

PS:这是我最近写得比较满yì

的一章了,代入较深写完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让我幸福快乐的求个月票吧。

再就是最近二合一的更新比较频繁,这样不好,后面我还是争取分开来,多多三千两章,少些大章节。

第八五三章 凶焰滔天,今日阵仗

莫说驭人猛鬼,就连苏景都吃一惊,脱口:“什么剑?”他早都在防备着这棵阴桐,心里明白,鬼树不好对付。

哪成想,叶非一剑破之!

剑就在叶非手上,锷上无铭篆,剑身无符刻,普普通通的一柄剑。叶非眼中闪过一层诡怪绯红,他摇了摇头:“不值一提。”

话音才落,突然一声惊怒、痛苦的咆哮震耳欲聋,驭人恶鬼易咸双目血红满面狰狞,暴怒之中,恶鬼将手中长幡‘啪’地一声从中折断。

长幡断成两截,断口锋锐如矛,易咸不存丝毫犹豫,双臂举起双手翻转,竟把两截长幡刺入自己头颅!

断幡入脑一瞬,被叶非一剑拔起、犹在高空翻滚的幡灵阴桐突然模糊了形状,化作一道浓稠黑烟,自天空向下射落。黑烟落速快速光电,没入了猛鬼额头。

下一刻,自残、将死的恶鬼身上猛掀起无边凶焰!凶威压顶而来,就连最最不怕鬼物的苏景都不自禁倒退两步。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诧,苏景瞪大了眼睛,望向正层层拔高、身形暴涨的易咸

自毁法器、配以秘咒、引幡灵融入鬼身,此法可让恶鬼法力大涨,身拥三倍幡灵之力!易咸的身体本来承shòu不了如此浩瀚力量,施展此法后,重伤一场是最好结果,甚至修为尽丧、魂飞魄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驭人性情暴躁嗜杀,当幡灵受叶非重创。易咸想也不想直接发动这门秘法。

魔焰滔天,转眼间易咸已经化作千丈巨大、半人半树的丑陋怪物,狞笑声音仿佛两块朽木互击于天,坑坑怪响传遍八方:“无知小辈,妄撼天威,可见冥王之威!”

确是冥王,杀猕在于幽冥中的王公,槊妖加封给易咸的。

这名头可笑,但三倍于幡灵的怪力却是货真价实,身形如此巨大的怪物。动作敏捷可比清风。纵身跃起,手中钻天巨锥一甩向着苏景与叶非重重打来。

巨锥尚在半空,卷动起的风雷已然催压得恢弘神庙摇晃不休。

金红光芒一闪,苏景脚下浅浅阳火流转来开。可是这一次仍未等得苏景出手。不远处那一团剑光就已爆起。迎向怪物打下的巨锥。

叶非举剑迎锥,金木交击、绽放开来的竟是雷鸣般的淬响巨锥崩碎、剑光仍在!继xù

疾飞、疾飞眨眼之后那小小一团剑光冲上千丈、飞到怪物面前。

易咸绝非等闲鬼物,叶非来得快、它的应变也不慢。叶非到时恶鬼的法术也告成形:左手凝法、结木之阳刚,化青罡神雷三盏,打出;右手结印、聚木之阴祟,化百丈噬魂阴水,泼洒;口中咒言响亮,嘴巴大张之际,另又一道幽绿光芒闪出,如箭激射!

青罡神雷,饱蕴命气之韧,凭此一雷能穿天洞地,而天大地大性命最大,命气罡雷暗藏天眷,可逆五行,专杀专克锐金,什么剑在此雷面前也是泥捏面塑;

噬魂阴水,万鬼怨念凝化实质,下品为石、中品为玉、上品为木、极品为水,专破阳间生气与阳身修持,是幽冥鬼物对付人间修家的上好宝物,便是那下品的‘噬魂阴石’,阳身大修都要忌惮三分,何况是祭品水煞;

恶鬼口中喷射幽光,则是最最纯粹的:力!这鬼木在阴间生长了漫长年头,吞吃的凶魂恶鬼多到无以计数,终鬼法元迥异修为不同的,但无论怎样的修元,最终都被阴桐炼化做单纯、至简的蛮力,正是怪物口中幽光一道。

易咸极怒,引幡灵融体,但它心中对‘渔夫’再不存半分轻视,一出手便极尽全力,必杀叶非!

神雷自左、阴水自右、幽光居中当头,三道杀灭齐降。

便是杀劫袭来时候,一声叱咤自叶非口中绽放,全无半点征兆的,他手中那团平平常常的剑光变作横扫天地的强光,真就仿佛一轮骄阳炸碎在他的手中、他的剑上。

不见火、不存热,只有光芒,本来森冷却因太过强猛所以变得炽烈、似要把这一方天地都熔炼掉的剑光。剑、光!

只有金乌神目才能洞穿这无尽强光,苏景看清楚了,叶非再出剑,一剑一剑皆自掌心抽出命纹养剑,掌纹如‘川’,之前拔起幡灵鬼木他只动用了一剑,但荒僻山谷三百年修行里,他在双掌养下了六剑。

就在此刻,叶非掌纹六剑尽出,剑化夺天之光!

剑纵剑横剑斩剑刺,驭六剑,‘渔夫’如神!于强猛光芒中六盏命纹之剑,在叶非手中手中盘旋翻飞,斩断神雷、扫灭阴水,又再硬生生挡下幽光诛灭,叶非哇一声大口鲜血喷出。

血出口,人却不做丝毫停顿,提剑纵上,斩妖孽!而那一口鲜血,何尝不是叶非的另一剑,直喷敌面、洞穿敌目!

一弹指能有多长时间?从光起到光灭一弹指;叶非从千丈天空绕树飞转、层层旋转中最终落足地面一弹指;没人能数的清楚就只有叶非自己晓得,驭六剑,四千三百三十一次迅猛劈斩,一弹指。

弹指过后,渔夫落回远处,六柄长剑未收,他的双眸已变作妖冶血红,根本再不去抬头看一样仍僵立身边的巨大鬼物,猩红双眸一转望向苏景:“入我身边十三丈境地,我必斩杀于你。”话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呕出,落在地面、死气沉沉的红。人却再无片刻停顿,带上他的六柄剑,直直扑向狩元皇帝所在大殿。

叶非现在的心情很糟糕,除了杀驭人皇帝,他再也想不出能让自己稍微开心一点的事情了。可即便前方杀猕大修无数、即便驭人可能还藏有绝世凶物或机密手段,叶非也不许苏景于自己联手,至少不允苏景近身十三丈内!

不是开玩笑的,这次叶非言出必践,苏景未应声、但点了点头,那就各打各的吧,反正今日,狩元不死我不归。

叶非说完话、吐过血、再冲起时候,易咸化身的巨大鬼物终于爆fā

出哀嚎,歇斯底里、满满的不甘与不信,可才嚎啕半声,千丈法身轰然爆碎。

死了。

高高在上,不受天治做漫长修行,得造化炼化异宝阴桐入幡,深得槊妖栽培,被寻常驭人修家看做神祇,引幡灵入身时曾掀动无边凶焰的易咸,就在一弹指间魂飞魄散。诛杀此獠之人,一代真传、欺师灭祖之、离山叶非。

剑光再起,叶非冲阵!

随这凶悍刺客再起身,神庙之中大战掀起,皇帝身边随行侍卫层层扑出,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潮水般扑涌过来。围攻叶非,也剿杀苏景。

苏景身周金光闪烁,刚刚隐去的十七罗汉又执棍显身。

佛光鎏金身,罗汉无垢而刚,极金刚,身坚如百炼玄铁,长棍舞动、隆隆之声仿若罡雷,十七罗汉四散去,一棍一棍打那血肉飞溅,打那惨嚎悲呼,打那一场腥风血雨!

罗汉迎敌,满头小辫子的小贼迫不及待跳出来,奶声奶气地望着苏景喊爹,眼睛的余光对正崩毁散落的易咸尸身一瞟一瞟:易咸身死魂灭,幡灵元识也告磨灭,但阴桐的木罡真形与恶煞本元仍在,正自怪物尸块中滚滚冒出,若不及时收敛它们就要消散去了。

苏景笑道:“去吧对了,镜子!”

小丫头欢呼一声,蹦蹦跳跳向着易咸尸身赶去,同时小小的嘴巴张开向着天空一喷,玄光冲霄起,又是一镜天!夏离山归来,当教天下齐知;糖人诛灭皇帝,这片血光景色,当教天下人齐做观览!

明镜悬天,但这宝镜才告成形,神庙大殿中突然窜出一头僧侣打扮的杀猕,显身同时杀猕手中紫红颜色长弓拉满,‘嘣’的弓弦闷响,一道血色奇光直击悬天宝镜,旋即众人耳中脆响尖锐,来自邪魔天上的遮天宝镜竟被一箭射爆。

杀猕僧侣再纵身窜上云头,手中长弓一转又复满弦,遥指地面苏景。

‘嘣’,第二声弓弦响亮,第二箭离弦,血色光芒于激射之中陡然扩散开来,化作一头赤红妖虎,肋插紫翅、目烁金光,血盆大口中隐隐还有一头人形妖灵端坐!饶是苏景见多识广也不曾听说过这等怪物。

火光绽烁,背后天都火翼展开,苏景一飞冲天,弓杀斗法何足惧,飞纵时候白玉弓已然在手,暴射!

厉啸纵横妖威弥漫,九尾白狐显身天空,迎上飞虎、破!

虎灭狐犹在,直扑执弓杀猕,那头杀猕惊却不慌,身形急急飞退,手中长弓连番急震,乌鸾、烈隼、鬼面青狼、金冠毒蛟杀猕接连十七箭,各做蛮荒凶兽化形,齐齐袭杀九尾妖狐。

已然射出之箭,苏景并不理会,趁杀猕专心应付妖狐之际,元吉天都火翼猛震,身化金红光芒直冲高空,千丈后猛敛翅、于空中画出一道闪亮之弧,苍鹰搏兔之势狠扑执弓杀猕!他的身法比着白狐之箭还要更快!

但就在他急冲之际,神庙中忽又传出一声厉啸,一道灰色身影激射而起,自半空里拦住苏景,一头身形瘦弱、双腿尤其短小的矮脚杀猕跃出,手执一根银色短棒向着苏景当头打下。

金乌翔空何其迅速,纵是以有心算无心,能够拦击、截杀苏景之辈,也足见其身法了得。

只凭易咸、紫弓、矮脚这三头杀猕,便知今日阵战,远非之前两次宫内行刺可比。(未完待续……)

第八五四章 四百法相,三箭绝灭

矮脚杀猕狞笑,短棍落!

中!

但想象中的头颅爆碎、红白崩飞的情形并未出现,矮脚杀猕的短棍打中的不是头颅,而是一只手。

五指修长、掌心白皙的右手。

戴花抱琴、青衣剑袍、面目森冷的男子,于短棒落下刹那从苏景体内迈步而出,举单掌迎上短棍。棍击于掌心,随即被相柳握住了。

短棒不是等闲兵刃,那是经千年炼化、诸般秘法加持的宝物,轻轻一点足以让坚硬石岗爆碎成粉的宝物,竟轻飘飘地被人用手接下、握住。矮脚杀猕大吃一惊,但斗法搏命不容丝毫迟疑,此獠当机立断,放qì

宝物抽身急退,三百丈后凝滞身形,三目眯起死死盯住小相柳。

他后退时,相柳手上玄光一转,掌中短棒哀鸣一声,断裂几截,又被随手扔掉。小相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虎口被震裂出一个小小的口子,流血了。他低头、把虎口放入口中,吮血,双眼则翻起,看了看矮脚杀猕。

相柳出洞天,抵挡半途截杀,苏景也没想到他居然凭着肉掌去接敌人宝物,但苏景身形不做丝毫停留,金红色的弧光飞射,继xù

扑向持弓杀猕!

持弓杀猕正在神庙大殿上方天空,苏景这趟扑击,欲擒杀他后再从天空直落,直接入大殿去杀皇帝。

叶非是从地面上过去的,正向大殿内冲,他不许苏景同路。苏景也不去触他的霉头,就从空中扑去。这时候,不远处轰鸣暴散,白玉弓上九尾狐狸与杀猕弓修连珠十七箭打出的诸般凶荒恶兽同归于尽了。九尾狐狸法相散!

白玉弓,苏景手上最好用的法器之一,多次狙杀强敌,几乎无往不利,爆起的一击竟被对手稳稳接下了射落白狐,杀猕手上长弓急转、满弦、正对苏景化身金光、而杀猕叩于弓弦上的右手顷刻枯萎:手上精血尽入长弓,无论能否狙杀强敌、今日之后他都再无法执弓。

他以毕生修为凝聚一杀!

若再直直前冲。等若将自己的性命送到敌人的弓箭上。苏景实在做不出这种傻事,光弧陡止、人钉半空,手上白玉弓同样满弦。

杀猕脚踏玄云、糖人身背火翼,相距七百丈擎弓互指、相对。

已然萎缩、全无生气右手仍牢牢叩执弓弦。六耳杀猕缓缓开口:“老夫受先祖之命。守护神殿天空。修弓糖人,可知弓上桀骜?”

修剑者傲于剑,修弓者傲于弓。杀猕问起‘弓上桀骜’,再也明白不过的意思,愿与苏景斗射于此间。

糖人微扬眉,点头。

执弓杀猕沉身:“你牢记,今日射杀你之人:摩沾。”口中说着射杀,但弓弦并未松开,而是将身形游弋起来,奇快,如风,全无规律的上蹿下跳。

两弓相对,不止要射杀强敌,还要躲避对方射杀,晃身动影是为让对方寻不得自己的所在。可无论杀猕如何跳动闪烁,他的弓上锋锐都稳稳锁住苏景眉心。

‘呵’,糖人一声轻笑,苏景一动未动,可就随着这一声笑,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两个苏景,皆持弓、相距七丈,遥对杀猕。

‘呵’,第二声轻笑,两人变四人,四个苏景都手持长弓,彼此相隔十三丈、站成了一排。

‘呵’,第三声轻笑,空气突兀震颤,四个苏景变作四十个、四百个苏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尽是苏景,全不存分别,每人皆挽弓满弦、每一弓皆妖气弥漫。

“哪一个?”四百苏景同时开口、微笑。稍顿,四百个声音又同时询问:“弓上桀骜?你拿什么和我比?”

七百丈外,摩沾额角见汗,哪一个?怎么破?他忽然闭上了眼睛,身随云驾急行不休,三目紧闭不看敌人但就在他闭目后下一瞬,摩沾口中遽然响起一声大笑:“这里了!”声落、弦振、血箭离弦!

破空一箭,离开弓弦时便告消失,消失同时又告出现——现于七百丈外,四百苏景正中央的那个苏景。

“错了。”四百苏景同时开口,杀猕一箭,穿透了他射向的那个苏景身体,不见血光、不见尸体掉落,甚至连丁点涟漪都未曾掀起,飞矢呼啸尖锐,飞向了远处的重重山峦远山中箭,先是微微一震、随即嘭地一声轻响传出,连绵山峦化作齑粉。

今生此世,所有修为凝结、威力最最强猛的一箭,也是今生此世最最无用一箭。

摩沾的面色黯如死灰,重新睁开了眼睛,粗重喘息中费力摇头。四百个苏景整整齐齐地笑了:“可笑吧。”

杀猕目中精光突兀一闪,本已垂下的长弓猛又举起,快如光电、第二箭!他的手废了,但外人不会知晓,他以手上精元反哺魔弓,能够换来三射,是称‘三箭绝灭’,第一箭本就是为了诱敌,果然,箭落空后糖人再开口说话时候露出了破绽,一丝气意泄露,摩沾即刻发动第二箭,糖人必死无疑了!

可摩沾笑容才告绽放,四百个苏景的声音再次传来,整整齐齐、笑:“又错了。你还成不?再猜一次?”

苏景的笑容、笑声轻松,但是只有他自己晓得,背心已然被冷汗湿透!对面摩沾毁手弓杀威力,堪比离山长老全力一击。金乌弟子以身法和火遁穿空称绝,却全无把握躲过对方那满弓一射,若非如此苏景又哪会与他‘斗弓修’,没的浪费时间。

尤其苏景没想到摩沾还有第二箭。

万幸苏景足够谨慎,故yì

露出一线破绽去做试探,若是直接收了满天幻相。怕就要直面那夺命一箭了,能不能挡下?他没把握。

苏景手上有弓、囊中有剑、洞天里有人,但只要动法必会有气意泄露,对面摩沾舍却最重yào

的右手,已是存了玉石俱焚之心。苏景大概能猜到:就算自己一道白狐暴射杀灭了他,他也会在临死前放出一箭来射杀自己僵持。

苏景最不想要、却不得不做的僵持。斗战便是如此了,不是什么时候能够激突猛进的。

地面上杀声四起,十七罗汉压力极大,散去后又复聚拢,结阵抵御敌人猛袭。拼上全力为主公守住‘下盘’。而叶非动命纹六剑,这一会功夫里仍还在冲袭途中,竟未能直接杀进大殿去,足见今次驭人实力强劲。

突然间。一声洪钟响亮。巨声自大殿中传起、于半空里掀起巨大声浪。横扫天空。

摩沾霍然大喜,终于等到了神殿驰援!此钟为历代驻祠‘高僧’尸骨炼化,凝聚目邪、耳邪、思识邪三重‘上上清透’神通。专破幻景幻听法术。殿中杀猕眼见摩沾为糖人幻法所困,立kè

轰鸣此钟,助他勘破真相。

神庙总坛中供奉的上法宏器皆为驭人核心机密,瞎子小厮于此烧火三百年却无从了解。钟声轰涌于天空,三百九十九枚身形迅速浅淡先去,唯独角落处一个苏景身形实在。

异变突起、幻相破尽,苏景猝不及防。摩沾毕生浸淫长弓,他一直在等着钟声响起,此刻动作何其迅捷,弓弦震、杀劫去!

‘轰隆’巨响,如天雷贯耳,这一箭终于落在了实在处,只见糖人中箭、面露痛苦,旋即身形爆碎开去。

真的碎了,不过他的身体崩散后,那尸块、鲜血立kè

融于空气,只剩下一块血红色的玉石,翻滚着向地面落去无论中土第四圆还是瞑目王创造的十一世界,都不曾存zài

‘蜃’这等凶兽,是以杀猕之中无人识得蜃玉。

苏景苦练剑法是为斗战,既为斗战,又怎么不炼器炼宝?以他的性子,最最喜欢的宝贝莫过于南荒老蛤赐下的蜃玉,可惜那件宝贝因为自己当初修为浅薄、炼化不得法又发动的太频繁,内中蜃元渐渐耗尽,废掉了。他还在离山的时候,特意请小金蟾搭桥,以诸般灵丹妙药和三道对本形古妖大有好处的洪荒法符,又想南荒老蛤求来了一块好玉。

再请教高人、以阳火重新做祭炼,刚刚那四百幻相皆从此宝而来。

相比其它幻相、蜃玉本石凝结之像最是坚固,不为邪钟所动摩沾第三箭终于找到了‘真相’——为何会有那么多糖人的真相。可惜,仍是未能杀掉强敌。

蜃玉中箭时,就在它不远处、一个正渐渐消失、变得浅淡的苏景,又突兀清晰起来,火翼振,苏景再化金虹,直扑摩沾!

苏景看得清楚,第三箭后摩沾的右手彻底飞灰,他的修为已废!

也是这一刻,另一处天空里,也是对持了一阵小相柳与那头矮脚杀猕同时动了矮脚杀猕天赋秉异,他的修为不算太高,但修得一门秘法:身法。

短棒被毁,他明白小相柳不可力敌,大家的力qì

差得太远了。但他不怕,他还有绝世身法,游斗之中大把机会戳瞎那个冷峻糖人的眼睛、割掉糖人的耳朵、刺破糖人的心脏!矮脚杀猕一动便是满天残影。

残影才一弥漫开来,惨叫声就告响起!

残影破散去,小相柳的手如铁钳、稳稳卡住了矮脚杀猕的脖子,冷笑声里夹在了嘶嘶蛇信怪响:“分光化影?差得远了。”

分光化影,小相柳天赋本领,矮脚杀猕后天修成,这便是:差得远!

嘭地闷响,矮脚杀猕身躯爆碎,这是小相柳的另一门本领:掐脖子能把人彻底给掐爆了。

身法对决,电光火石。

矮脚杀猕血肉迸溅一刻,也是弓修摩沾人头飞起之时,摩沾的弓修废了,还拿什么抵挡苏景,一道剑光闪过大好头颅飞起,翻滚之中,杀猕三目圆睁不瞑目,死不甘心:弓上对决,却未死在箭下。

不瞑目就对了,苏景就喜欢让对头不瞑目。

苏景、相柳连胜,再无片刻耽误,同时纵起身形,自上而下向着神庙大殿穹顶扑去!这个时候叶非也杀开血路、冲到大殿门口,叶非的速度更快,抢在苏景相柳之前,挟六剑、袭入大殿。

下一刻,忽闻巨响冲天,就在苏景与小相柳堪堪摸到大殿顶上瓦片时候,宏伟大殿轰然崩碎,屋顶四壁尽数炸飞!还有抢前一步突入大殿的叶非口喷鲜血、倒飞出来,重重摔于地面,始终护卫身畔的命纹六剑,只剩半支残剑被叶非握在手中。(未完待续……)

PS:打打杀杀开始了。

这是咱的弱项,所以写地卖力极了。

豆子卖力极了。

极了极了极了极了极了的、极了。

第八五五章 百里天渊,千重宝索

大殿四壁炸碎,但内中情形不可见,团团青烟将殿中景色尽数遮蔽

叶非被人打飞出来,口喷鲜血、命纹六剑几乎废尽。

苏景洞天内一对细鬼儿,见叶非摔得狼狈,反应大相径庭,囝仔口中嘎嘎大乐,他晓得这个叶非不是好人,离山叛徒、主公劲敌,平时狂得不可一世,看他今次吃了大亏,好像个滚西瓜似的让人打飞出来,小娃心中痛快得很;

丫头六六却皱起了眉头,目光凝重、小脸上浓浓警惕,她晓得这叶非可不是等闲人物,掌心六剑弹指间击杀驭人猛鬼,这么大的本领这么锋锐的长剑,进了大殿后竟连一息都未能坚持就呕血摔出,殿中敌人何等强dà



其实从普通离山弟子心思来说,乍见惊变,大都也就是乖乖、六六两人的心思了,要么幸灾乐祸于叛徒叶非吃瘪,要么惊诧警惕于神庙大殿敌人凶猛,可苏景不是当叶非摔出,苏景口中一声怒叱,同时周身‘嘭’一声闷响,烈焰爆起、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不笑、不惊,苏景怒!竟是真zhèng

的勃然大怒!

就算叶非是叛徒,他也是离山的叛徒;就算叶非是白眼狼哪怕他的眼珠子再白,他也是离山的狼!师尊八祖尚且放他一条生路,什么时候也轮不到六耳杀猕来惩治此人。

苏景这个人啊,不知天性如此。还是与大小师娘相处太久沾染了魔性,也变得护短了。

阳火动,金风起,长剑执于手,暴怒苏景纵身就要往笼罩殿内的青烟里冲。

突然,一道剑光自斜刺里打来,正正封阻了他的前进冲势,苏景背后双翅一摆、向后退开三丈,转头怒叱:“你有病!”

偷袭一剑并非来自殿内,苏景看得清楚:残剑、半截。正是叶非剩在手中的命纹断剑。

叶非飞剑。拦住了苏景冲殿。

苏景叱喝未落,叶非已然重新站起,声音平平淡淡:“殿里那个怪物,我的。”

叶非还没死。轮不到别人给他报仇。谁打了他。他自己打回来。

话说完、稍顿,叶非忽又笑了:“当是帮我个忙。”

苏景沉吟刹那,周身怒焰炽烈不变。但面上怒色敛去:“果然是有病。里面交给你了,我对付上面。”说着,苏景抬起头,凝目望向天空,碧空青蓝,浩渺广阔,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苏景冷声开口:“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

小相柳与苏景共进退,并肩悬立半空。

叶非不看天空,他的眼中只有重重迷雾笼罩的大殿,挥手抹去下颌血迹,而后双袖挥舞三十剑、三百剑、三千剑尽出,重重剑光中猛传出一声大笑,三千剑、化长龙,叶非催动剑龙,第二次冲入大殿!

旋即法术轰动、锐剑呼啸、金铁交击声交织一起,狰狞大响充斥迷雾。命纹六剑被毁,但是这一次叶非有备而来,三千剑或攻或守调配有度,自不会像上次那样被轻易中招,殿内顷刻打成一团。

殿内恶战再起,天空异象突现,原本明亮的苍穹猛地沉黯下去天黑了,但不是一下子黑透、入夜:千里方圆天空,边缘处湛蓝依旧,越到中心处天光就越沉黯,直至苏景、相柳头顶正对百里天,变作彻彻底底的黑暗——由此,一方天空变成深渊,深邃无尽的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忽然间,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大作,一条条磨盘粗细的铁索从‘天洞’垂落下来!

百里‘天渊’,千根粗重巨链,首端接连于天际遥不可见、尾端垂悬地面、相距百丈。不知是法术使然还是铁索太过沉重的原因,这些铁索垂下后并未剧烈摇摆,抖动几下、微做晃动就再不动了。

苏景弹指,金光闪烁,一枚剑羽呼啸去,正中他面前一根巨索,‘当’一声响,剑羽回旋、重没于苏景手中,铁链纹丝不动。紫凰庚金打造的剑羽,未能给这铁链留下一丝伤痕。苏景忍不住扬眉:“宝贝啊!”

地面乱哄哄的战场中,那个满头小辫的小丫头转回头,望着满天铁索吞了口口水,圆溜溜的眸子里精光乱窜

小相柳正忙、怀抱琵琶轻抚弦,叮叮当当地弹拨几下、一点点地调弦、正音,头也不抬的说道:“阵啊。”

百里天渊,千盏巨链,平静之中玄力暗暗流转,灵元气息变化无端,苏景与相柳人在天渊正下、铁索丛中,想要杀出去怕是要废上些手脚了。

苏景的五感不见得比着相柳这等天生凶兽更敏锐,不过他有鬼袍在身,能感觉到的东西更多些:“铁索是单独一阵,但此阵气意与大殿迷雾隐隐还有些呼应,若勾连一处,应能结做一道更圆满、更宏阔阵法。”

小相柳又弹了几个音,‘嗯’了一声:“守住这里就是了。”叛徒于地面,真传在半空,一攻神殿一守天渊,正阻住驭人大阵上下勾连,这倒是蒙出来的默契。

而小相柳话音刚落,忽然一阵阴冷笑声响起,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稚嫩声音:“无知小辈,你以为冒用郎齐之名,便能于此呼风唤雨了?莫说郎齐区区后辈、不过九帝尊之一,就是那大祖亲至,本座在此也不容他放肆。”

当、当、当小相柳缓缓扫了一弦,琴音已正,他满yì

微笑,插口问道:“金钟的师父?”

“不错”稚嫩声音正想再说下去,却被苏景的笑声打断了:“这可再好不过了,正找您呢,有笔赌帐是金钟生前欠下的,人死债不能灭,我也是代人收账,还好徒弟死了师父仍在。”说着,他自囊中拿出契据,迎风晃了晃。两百七十年过去,扎姓债主早已死活不知,难得苏景还把契据保存完好,新的一样。

取出契据同时,苏景也把丈一神剑取出,可很快他又一笑,将神剑重新收好。

槊妖不怒,声音平静:“金钟是我亲传弟子,虽然资质差劲,但鞍前马后为我做事多年,也算有三分苦劳我本以为此仇已报,没想到你居然能逃过浮玉之杀,更未想到有朝一日,你们还会闯入我的道场,哈哈这还真是天意。”

神庙为槊妖道场,但在此他不开坛不授业,常驻时只是不断完善内中暗藏阵法,除却身边最最亲近几人,就连狩元皇帝都不知晓‘老人家’在此有一处道场。

昨天深夜皇帝向‘老人家’求援,槊妖只派了易咸和几个‘小鬼’相护,看似托大了,其实外人不晓得,今日他会亲自坐镇!

不过‘坐镇’则已,至少苏景未见其出手,不久前易咸与矮脚、执弓等驭人高手被斩杀,槊妖都无动于衷。只是不知,现在叶非在殿上的对手会不会是此獠。

槊妖说话不停:“夏离山,你已落入天渊,仙佛无救,但、本座爱才,看不得少年人大好仙途就此断灭”槊妖心中不存招揽之意,只是他想弄明白,这个糖人是如何逃过浮玉杀阵的,是以先稳住话题,再慢慢套话。

“嘿,还钱。”苏景又把手中契据摇晃起来,笑着、不和他聊。

这一次,槊妖也笑了:“可惜、可惜啊。”就在他无处不在的笑声之中,千根铁索突然摇晃起来,霎时间当当乱响回荡!随巨锁不断晃动,黑漆漆的天渊中闪烁出点点繁星。

星光‘下落’,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清晰,哪里是什么‘星’,分明一只只巨眼!一头头皮肤漆黑如墨、身形七丈开外的独眼巨猿,头下尾上,正攀着铁索自‘天渊’中爬出,顺索而下。

独眼银亮,远处看显得迷离璀璨,可接近些再看,就只剩浓浓混沌与死气。

苏景想也不想,抬手一剑激射而去,正射向千丈外、也是相距他最近的一头独目怪猿。挂金虹、剑如电,何其迅猛一剑,等闲修家都躲闪不开,那头怪猿却应变奇快,长长的尾巴卷住铁链,身体溜溜一转避让开飞剑。但躲开还不算完,让过飞剑后巨猿身体又用力一荡,自下而上扑去、满是獠牙的嘴巴大张正咬中剑柄。

跟着巨猿摇颈甩头,咔咔声响中竟将飞剑嚼碎、吞下了,那情形像极了一头扑到鱼儿的熊。

剑只是凡品,可就这么被吃掉也足以惹来苏景惊诧,要知dào

,这只是一头猿!天渊中,垂下巨索千重,每一根锁链上,正攀援直下的、少在三五头、多则十余头巨猿。

苏景想也不想,第二剑打出!仍是凡品长剑,但内中被苏景藏蕴了一道阳火真力,看它再吃烧不漏怪物的屁股,苏景枉称金乌弟子。

第二剑呼啸去,还是千丈外那头怪猿,这一回不止巨猿动了,飞剑周围三四条巨链突然甩动开来!

铁索一动、怪风卷扬,链子并不与飞剑接触,但它们荡起的怪风暗合阵法玄虚,风缠于剑,剑上苏景注入的那道阳火真元不知怎地,竟被迅速洗净。之后怪猿探出身子,第二次、又把苏景的剑给嚼了。

剑上法力没了,火自也就烧不起来,怪猿吃得香甜、屁股未被烧漏。

果然是不好对付的,苏景微微皱眉,这个时候地面上‘咚’一声巨响,叶非摔飞出来,狠狠戗摔于殿外地面,三千剑没有一柄跟在身边。

这次叶非未再吐血,但身上的渔夫画皮崩碎不见,胸口上一片血肉模糊。

又被人家揍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八五六章 千倍偏差,我是刺客

摔得狠,跳起来的也快,不等广场中驭人侍卫杀到,叶非站稳当了,又亮出几柄长剑护身,挡下敌人攻势。

叶非的脾气变化无端,此刻居然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好像很久没挨过打、皮正痒一般,咳嗽几声,重新开始活动身体,同时举目望向半空苏景:“你还行不行?”这狂人恢复‘正常’了,语气深处那份轻蔑再显,明明白白的:苏景斗不过那即将行转的天渊巨索万猿大阵。

接连被人打飞两次,胸口烂得都看不见一点好皮肤了,居然还在藐视苏景,苏景立kè

摇头:“这阵诡怪,我不成,你快来帮忙。”

叶非越挫越勇,谁打他他便打谁,打不过要打、自己打!

苏景一样越挫越勇,挨了打一定打回去,打不过也要打、呼朋唤友请帮手,一起打!

皆为中土奇葩,各有各的拍子、拍得响亮。

“我没空,你要实在撑不住就死在阵里吧。”叶非直接摇头,袍袖抖动,一柄接一柄的跃出、飞旋于他身边。深深吸气,叶非准bèi

第三次冲袭神殿了。

趁着自己身边‘天渊’大阵尚未真zhèng

发动,苏景及时追问叶非:“里面究竟是什么怪物,可是金钟妖僧的师尊、那头六耳崽子?”

叶非如实回答:“不是,是个大家伙,金身法相,挺有意思的。”

“怪物好像出不来,你不成就歇歇。待我破了此阵与你一起进殿。”苏景看不透迷雾笼罩中的神殿情形,但至少能看明白,叶非两次飞出来,殿内怪物都未做追杀。

“不用。你该逃就逃、该死就死,无需管我。”话音落处,身周长剑齐震颤,第三次、叶非动身,劈碎周围驭人兵马阻挡、冲入大殿!身入迷雾一刻,天空中苏景喊喝入耳:“你斩杀了那怪物后记得出来帮我破阵”

没什么可客气的,苏景这个人从来不讲究‘客气’二字。

也在苏景的喊喝中。自天渊爬出的巨猿中尤其强壮的一头。昂首开口、发出连串凄厉嘶吼!随首领吼叫,所有怪猿狂躁,尖锐四爪牢牢抓于铁链,发疯似的摇晃起来!如此巨索。于怪猿手中并不比一根细藤更沉重。千道巨索挥舞翻滚。化作震裂天鞭,从四面八方向着苏景、相柳狠狠打来。

顷刻间,天渊下、半空里风雷呼啸。巨链飞鞭。

千根长索,看似乱飞乱打,实则错落有致、丝毫不乱,不见有一根长索会相缠或触碰到其他锁链。

苏景、相柳两人皆以身法、遁法为傲,一见敌阵发动同时动身,两个年轻男子,一般的轻灵飘逸,传花蝴蝶似的,从容穿梭于铁索之间。

苏景叱喝一声,翻手亮出‘北冥’,迎着向他砸来的一道长索劈斩而去;小相柳戴花抱琴,不再亮出其他宝物,同样不退反进,只凭右手、握拳,向着另一根打向自己的巨链打去。

初入大阵,总要问一问这铁索的本钱。

虽不如丈一,但北冥也是神剑,古今两次重创蚀海大圣,足见此剑神奇。北冥愿意追随苏景,随苏景剑术渐渐精深,剑上威力也一点点被发掘出来。

此剑不止暗藏鲲鹏两变、且还存了一份鲲、鹏蛮力,看上去修长灵动的一柄剑,只要主人愿意,随时可化作劈天巨斧、断海大钺一类重器蛮刃来用。

大开大合、大砍大杀的战法,剑冢八剑王,非北冥莫属!此刻苏景如是,双手持刃、口中吼喝,青青北冥遁化钨铁墨色、剑身拔长三尺拓宽七寸,好一柄破山重剑、斩巨索!

就听天渊下,‘当’一声巨响,北冥正中巨链,旋即只听苏景一声怪叫:“相柳不可!”

苏景竟被巨链一击抽飞开去!北冥未曾脱手,但苏景双手虎口同时崩裂,双臂双膀都被巨力反震得巨痛要知dào

精修之人五感明清,刚刚苏景穿梭于巨链之间,识辨巨链划过身边时的破空声、蕴风力,大概就对铁链挥舞的力量有了个猜测,做不到分毫不差,但八九不离十。

巨链挥动的力量着实不俗,但绝非不可抗衡,苏景还以为若运气好些、凭北冥之斩能够断它一根巨链。却万万不曾料到,当北冥真zhèng

砍上链子时候,链上传来的力量比他预想足足超出了千倍!

整整千倍,十斤与万斤之差、一袋米与一仓粮之差、一块岩石与一座小岛之差!如此离谱的偏差,于金乌弟子的明锐感识里、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万幸北冥神奇,交击时刻长剑自变、做急急波颤以卸力,加之苏景的宝瓶修行扎实之极、三乾坤环环相套让身体坚固若非常,这才逃得了小命。若非如此,他怕是会那巨力彻底打爆。

苏景吃了大亏,哪能再让相柳重蹈覆辙,顾不得平息胸腹间逆窜元气,急急出声示警,话刚喊完嘴里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见血了,链上怪猿愈发狂躁,口中嗷嗷怪叫、再不肯安分于一根长索,开始乱飞乱跳,自狂舞铁索间窜来窜去,一时间长嗥短呼、魔影飞窜,天渊大阵内乱成一团!

相柳这边,得苏景及时提醒,他哪还敢再把拳头打下去,分光化影避开眼前一击,直接闪身到苏景身旁:“还好?”

“链子没劲儿,跟吹口气似的,想伤我差远了。”握剑的还哆嗦着、嘴里的血还没吐干净,苏景一副混不在意的语气,不过被惊得煞白的脸色一时间还缓和不回。

能吹牛至少说明没大事,同个时候洞天内不听、三尸、参莲子、细鬼儿纷纷请战,但苏景摇头拒绝,阵法诡怪,找出破阵关键前大家一起出来,也不过是跟着瞎扑腾,不存太大用处。

苏景不放人,身边小相柳也不再多说什么,眯起双眼,随道道巨梭天鞭急舞;苏景展开双翼,同样开始飞舞于铁索间,暂时不再硬碰。

三转吐纳,理气行元,真元躁动平复,苏景目光重新明亮起来,头顶处,大群怪猿乱窜,层层压低、逼近,独目银眸中闪出丝丝血色,伤人之意再也明白不过,苏景一抖手中北冥,在其轻鸣回应后,火翼摆动扶摇而上,剑指怪猿;

小相柳全无斗战之意,与苏景正正相反的,他缓缓闭起了眼睛,微垂首、双手抱琴、身体全然放松,仿若一片青叶,于无尽天鞭呼啸中摇摆、穿梭。

阵中两人各有所为,做的却是同样一件事件:摸索、试探、感受着古怪大阵。

忽然,槊妖稚嫩笑声传来:“我一直奇怪,糖人的脑浆为何比着别族都要稀一些,不好吃原来脑浆稀,便是人傻啊。只懂送死、不知逃命,有趣得很。”

一个傻子、两个傻子、三个傻子。

叶非明知殿内怪物不肯外出,他一次次向神殿里冲去;苏景、相柳明知天渊大阵玄虚,却不想着退走、反倒开始摸索破阵办法。

无论叶非还是苏景、相柳,都在迎难而上

叶非在大殿里打得轰轰烈烈,小相柳神游天外,只有苏景应了句:“我是刺客、皇帝未死啊。”

是刺客,而非逃犯!还未杀皇帝,刺客怎舍得离开,是以不逃不退,仙魔挡路杀仙魔、法阵合围破法阵皇帝不死,今日事情绝不算完。

随口应了槊妖一句话,苏景迂回穿插,已然靠近一头怪猿,北冥寒光绽烁、急刺!怪猿不知死活,面对神剑竟不躲不避,大口一张直接咬中了剑锋。

就在凶猿咬中长剑一刻,与之前迎击长鞭时一模一样的巨力,自巨猿的獠牙间卷扬而起,透过长剑狂袭苏景!

之前苏景挨的那一下有多重,此刻怪猿的一咬便有多重。

只是一头猴子,怎可能有如此力量!若独眼怪猿都这么凶猛,驭人还养什么兵,只凭万余巨猿,足以扫灭天下。

同个时候,‘随波逐流’静心悟阵的小相柳也闷哼了半声,原本轻盈飘荡的身形忽然变得滞涩起来。层层天鞭挥舞破空,引荡怪力扭转四方,这大阵行转得渐渐流畅了,陷入阵中之人受阵法影响,时时刻刻可能会陷入‘乱空’,身形刹那凝滞片刻无妨,但失去了灵活躲避,灭顶打下的天鞭就只能去硬挡。挡得住么?

也是这一瞬,地面上巨响轰动,一道人影飞退如箭,自神殿迷雾中摔出,好像条死鱼似的,重重摔在地上,砸裂几块巨砖、戗起诺大土坑。

叶非,第三次。又被人家打飞出来。

血流披身,头皮也裂开了几道大口子,连头发都被心血浸投,这样的失血法,常人怕是早就死了,叶非却还没事人似的,摔出时像死鱼、落地后又成了活鱼,翻身跳了起来。

竟还在笑。全身上下都是血,头脸自也不会例外,由此,一笑之际,两排白牙特别显眼。

不管怎么说,叶非摔出来,至少算是脱离险境,阵中苏景与小相柳却同遭灭顶之灾决难抗衡的巨力奔袭而至,苏景当机立断,舍却神剑抽身急退;小相柳猛开目,手上急急拨动琵琶琴弦,琵琶动声一瞬,凝滞身形重归灵活,及时后撤避让开当头打下的巨链天鞭,但逃过了脑袋未让开发髻,头巾碎玉簪崩断。

小相柳披头散发,苏景连北冥都丢了,叶非干脆变成了个血葫芦,血葫芦还在对苏景笑:“居然还未死?”

苏景猿口脱险,浑身冷汗,一边躲避着铁索追打一边回答:“你摔上瘾了?”(未完待续……)

第八五七章 相柳自在,魔女昭彰

(二合一)

“没上瘾。”叶非笑着回答了一句:“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把我摔明白了。”

天下修法百门千宗,但究其根底,大都生衍自阴阳、五行。各行法术各有所长,不过单以体魄相论,受伤后恢复最快的非木行和水行两宗修家莫属,尤其叶非修持精湛,已入‘至木生菁’之境,修得水之巅木之纯,虽修为不再但体魄长存,一身伤势肉眼可见都快迅速痊愈。

他伤得重,但好得也快。

莫名其妙之言,苏景避让开几道天鞭轰袭,口中还不忘追问:“你明白什么了?”

“明白不能再小气了可惜了,可惜了”说到这里,叶非突然大咳起来。

随大咳剧颤,叶非身上刚刚收拢的伤口又尽数崩裂开来,无数伤口、那鲜血根本不是流出,干脆就是喷溅出来。于他立足几尺地方,地面鲜血浸染,变得泥泞不堪。

苏景皱眉:“撑不住就走吧。”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牵挂,顾好自己的性命就是了。”大咳,溅血,叶非仍费力回答。剧烈咳嗽与强烈痛楚让他连腰都难以绷直,但他的双足稳,留于原地,不退半步。

想走时候拔腿就走,哪管别人笑话;不想走时,虽死不退,哪怕身崩魂散再无来生。姓叶的。

苏景不再去管叶非,也管不了了,人在怪阵中。阵中玄力行转越来越明显,身周时时刻刻都有‘乱空’成形,虽未曾真zhèng

陷落其中,但为躲避这些‘陷阱’也让苏景失去了身法从容,此时再应付巨链天鞭吃力异常。

稚嫩笑声又复响起,轰轰浩浩如洪钟巨鼓,惊动一方天地,槊妖开心得很:“地上那个,咳吧、咳吧,虽死不退?人都站不直了。退不退的还有什么意思。不退最好,不退最好!天上那俩,躲吧、躲吧,躲得过一时还能躲得过一世么?现在还能蹦蹦跳跳。待会天渊笼罩之下、整座大阵之内都会结做‘乱空’。那时候你要还能跳。我就替金钟还你赌债”

提到‘还账’,槊妖忽觉可笑,由此放声大笑起来。

稚嫩声音。满满童趣。

但就因稚嫩、因童趣,反映衬得这笑声凄厉无尽、残忍无尽。

突然间,大阵中一声凄惨长嗥传来,一下子切断了槊妖的笑声:

一头独目怪猿丧命阵内——之前夺去苏景手中长剑的那头猿。

长剑被怪物夺去,是苏景自己学艺不精,并非北冥不够神奇。怪猿贪心不足,击退苏景后先要吞吃神剑。北冥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让怪物嚼碎、吞吃,那中土的江山剑冢趁早关门算了。

结果长剑在大猿口中轻轻一转大大头颅,自嘴巴一分两段。

凭借一咬之力险些让苏景丧命的怪猿,死得如此简单。

怪猿惨叫、惨死,苏景伸手一招,北冥回归重新入掌。不过那头怪猿的尸身并未摔落,它所在巨链微微一抖,连同怪猿两断的头颅在内、尸体化作点点玄光、尽数相融于巨链。

常人也许看不明白,不过以苏景等人见识,见状便告恍悟:怪猿与铁链是为一体,或者说,这些独眼大猿本就是巨链古锁的器灵,又难怪这些猴子能够轻松晃动铁链。

阵内怪猿惨叫才落,阵外叱咤冲霄!

就在剧烈咳嗽中,叶非猛然爆fā

出一声吼喝,俯身抄手,很有些诡怪地,就在他身前、脚下,被自己鲜血侵染的泥泞中拔出了一柄剑。

严格以论,是大半把剑,两尺七寸长,比着三尺青锋短了三寸、少了一截剑锋。且剑身软塌塌,透着一股‘虚弱’劲。

精血养剑。

掌纹六剑,是叶非来到驭界后才养下的;可是早在苏景尚未出世时候,叶非就以体脉精血养下了一剑,至今千年有余。

千年滋润、时刻淬炼,到得如今此剑已然养得九成,只差最后一截剑尖、至多再有三个甲子就能大功告成但叶非不等了,剑未大成,但也足以杀人!

剑未成,为杀人半途而废,这便是叶非刚才说的:可惜了,可惜了。

‘不是我不想斗战,而是我突然发xiàn

:我只是蝼蚁’,这句话是叶非的魔,剑未成就使用,一次恶战之后便会废掉,实在可惜,可是比起‘我非蝼蚁,我可斗战’而言,一柄剑又算得什么,千年心血又算得什么?

残袍披血、长发乱舞,执半剑,叶非第四次杀入神殿!

就在叶非入殿时候,苏景也在扬声断喝,周身上下、阳火烈烈燃烧开来,北冥化作重砍墨剑,挟苏景全部修为,迎向当头砸下的一头铁索、斩!

当!巨响若洪钟大吕。剑、链交击。

与前次全无分别,与自己抗衡不了的力量去较量,苏景双手染血、身形横飞出去可他在笑,眉飞色舞。摔得乱七八糟,狼狈不堪,苏景问:“察觉到没?”

“刹那停顿。”小相柳的声音冷冷清清,应道。

‘哈’一声笑,苏景点头,又急忙缩颈,让过横扫头顶的链子:“便是如此,千索归一。”

于阵中‘游弋’多时,摸索、领悟,尤其北冥斩杀一头锁灵怪猿后苏景若有所悟,明知不是对手还要冒险再做力抗以求印证此刻终于清楚了这大阵的威力何在。

乱空为困,天鞭为杀。前者没什么可说,后者‘天鞭’,千根长链狂舞乱挥,根根力道十足,但于真zhèng

发力抗敌一瞬,所有铁链的力量会被大阵尽数抽调于正‘打人’的那根锁链上。

千根链,凝力于其一。

这就是之前苏景的金乌感识会‘偏差千倍’的缘由。不管那些锁链挥舞得再怎么乱。迎敌刹那里,这天渊垂索、诡怪大阵的力量永远都会集中于一点!

第二次迎击巨猿也是一样的道理,猿与器灵,它和铁链根本就是一回事,咬住北冥时候,大阵力量都与猿口暴发,这才逼得苏景弃剑。其后苏景退走,怪猿身上集结的大阵法力散去,只剩下它自己的力量,就被北冥割裂了嘴巴砍断了头颅。

不是所有铁链都那么厉害。不是每头怪猿都那么凶猛。不过对阵中人来说。有区别么?这大阵‘千索归一’变化仅在对敌一瞬。

一瞬为多长?

时间绵延无尽,到得细密小处根本就无法再计算,二分之一瞬是一瞬,万分之一瞬也是一瞬。真要看入细微之处。这世上就不会有真zhèng

‘同时’发生的事情。苏景与相柳同时攻击两根锁链?就算再怎么保持一致。也会有极细微的前后差别。

只在这个‘极’细微间,大阵足以做前后两次‘千索归一’、从从容容打翻两人。

也是这个‘极细微’,才是天渊阵法真zhèng

的利害之处!它的‘快’。远胜苏景对时间的把握。

苏景抬头,望向深邃天渊千锁归一,巨力流转于顷刻,而力如水,以玄法让其流转、汇合不难,可是要转得那么快那么稳,单靠法力是做不来的。除非,千根巨链本为一体,它们是相连的。

千道水脉,若控zhì

它们此消彼长起落有度,须得仔细计算、设装无数闸门,以闸门起落控zhì

水流变化,这是人力干预的一重。但光有人力远远不够,还须得有个重yào

前提:这千条水脉须得在源头处彼此交融,否则装再多水闸,也休想靠着一条水脉去控zhì

另一条不相干的河流。有自然为基、再添以人力控zhì

,才能成事的。

千索如千川,同源而来,弄明白了天鞭杀劫的行运道理,自也就明白破阵关键就在诸链接连之处溯源而上,天渊深处。

时至此刻,苏景能明显感觉到,阵中玄法层层勾连,东一块西一块的乱空彼此融合,如槊妖所说,整座大阵正迅速变作一座巨大‘乱空’,可供阵中人躲避的空间已经少得可怜。

尤其上方天空,几乎尽数乱空笼罩,铁索于其中横行无阻,要是苏景钻上去怕是立kè

就会动不了。

这个时候槊妖的笑声再次响起:“少年英才,总能给我这种老家伙惊喜,这么快就能摸索出此阵关键,不错不错。不过天渊刚出现、神链刚垂落时,你不舍得向上冲,现在再想去,晚了些啊。”

阵法一开始,天渊就‘明晃晃’地摆在头顶,可是阵分生死杀灭多门,初陷怪阵谁敢不理不问直接冲上去?万一要是丧灭阵眼岂非送死?到得现在再想去冲,乱空几近成形,比之前要难上千倍了。

苏景未应声,神情里却并不存太多懊恼,就算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每次都能把握先机,何况区区九百年修行的年轻小子,错了就是错了,认了、改了、想办法扭转局势,懊恼无用。

修行也好,做人也罢,这一路都崎岖难行,谁能不摔跤。跌倒后无论还能不能再爬起,至少莫去怨恨那块绊倒自己的石头,因为这条路上没人逼你走。苏景如是,面色平静。

不理会槊妖,由得他去笑,苏景问小相柳:“你那边怎样?”

半晌‘飘零’,苏景又打又飞,弄清楚阵力变化;小相柳的心思则主要放在了‘乱空’之中小相柳的声音很轻,神情里少见的祥和平静,只有小孩子躺在阿姆怀中时才会有的神情:“乱空交给我,但能撑多久我不晓得,你尽快向上吧。”

话说完,手急挥,琴动弦。阿骨王墟精修两百七十年,其中一百五十年、小相柳弹琴不辍,修琵琶。远古邪魔传承,摩天刹精心收藏,阿修罗琴!弦动魔音起,魔音震血波,血波破乱空。

琵琶声声,如刀淬烈,开空宇之障,为苏景开路。

苏景只觉周身一轻,四面八方乱空破碎。哪会有片刻耽搁,元吉天都火翼展开,身化流光,逆冲大阵!

七声琴响,相柳大咳;十四声琴,相柳呕血;三十响后,拨弦右手血肉模糊,再过两次弦动,脸色已然苍白如纸的小相柳突然面露狰狞,而那凶残神情之下。却是他的大笑大唱:九头九杀。九命九劫,生死无定,相柳自在!

十六字短谣反复,管它生死管它性命。此刻纵琴高歌。便是相柳自在。

那琵琶。不停!

似是呼应,或是巧合,阵外地面上。叶非的长啸声再起,不知何时笼罩于神殿的迷雾变得浅淡了,隐约可见一道犀利剑光上下翻飞,如恶蛟怒龙,正围住一头身形三十丈开外、多头多身多手足的金色怪物做凶狠攻杀!

金色怪物开始怒吼、开始惨叫,利剑游龙,于其身体不断割裂出巨大伤口,金色血浆喷涌如泉

魔琴破乱空,苏景如电疾驰向上,而乱空被破,千锁仍在!

长索发疯一般挥舞开来,尽数打向苏景,无论哪根击中,必是全阵之力。

魔琴破出的‘天路’也不过十丈宽窄,千道磨盘粗细大锁一拥而上,苏景又还能有多少穿梭余地,依靠金乌身法苏景急急穿行千丈,迎头一根巨锁打下,再也躲避不开了,唯有举剑相迎。

打不死,也会被打回去,冲不上去啊就在长剑将要迎上灭顶之链时候,突然一个女子显身在侧。

俏丽、明媚的女子,五官精致身形玲珑,看长相还是少女,但因已成婚是以她扮作妇人打扮。

小妇人,目套三瞳、妖冶且迷离,不理夫君阻挠、趁他无暇旁顾时,不听出洞天。参莲子与细鬼儿追随与她。

不听显身同时,阵外刚把‘阴桐’成功挂上铃铛的小贼立kè

遁身、化青光,汇合主人。

大阵阻出不阻入,不听素手翻、青光入掌,皓腕扬,那一条青色长鞭摇摆如蛟龙,破裂风雷,倒卷而起,抢在苏景之前替他挡下了灭顶之索!

鞭、锁交击,那是怎样的一声脆响,毫无意wài

的,不听‘噗’一口鲜血喷出!

人受伤,但手中青鞭不放突然间,叮叮当当清脆铃声大作,青藤长鞭上,一枚枚金色的六角铃铛摇晃起来阿骨王墟修行两百七十年,不听唯一的成就是为自己‘炼化’了一条长鞭:小贼化长鞭。

金铃颤颤,铃动四方,本已无力的青藤长鞭遽然绷紧,死死缠住了那根巨链。

上为千索归一、下为乾坤根脉,两下较量中,顿时引动周遭空气暴鸣,啪啪啪巨响惊人。不听自贝齿间挤出一字,对苏景:“上!”

好友破路、爱妻阻敌,苏景扶摇直上。

阵法灵活,一根重链被为敌人缠住,力量立kè

行转旁移,由得小妖女去困住一链,其他巨索再做翻飞,只求打落苏景。

阵力已转,不听独擒一链全无用处,小妖女皱着眉头、笑了好古怪的神情了。皱眉是因为未能替夫君扫清前路;笑则是因为她另有想到了一件事——好久了、好久都没疯过了。

古怪神情之后的古怪动作,空着的那只手扬起,解发钗。玉钗被拿下、一头青丝垂落就在满头长发落下时,魔女长啸动天,大阵中、半空里,不听身周青木灵元散出,滚滚荡荡如怒潮翻卷呼啸,旋即青藤层层钻出青木灵云!

千千藤,出灵云,钻天去!

妖女厉啸不停、长藤疯长不落,一根根摇摆开来,斗巨链缠天鞭。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落,撒于脚畔灵云、润于冲天长藤!小贼所化藤鞭重归青光,指挥万藤,斗大阵。

破空怪响、巨力倾轧,而三息过后天地寂静。

所有来自天渊的长链,无一例外尽数被青藤死死缠住!管它如何流转、管它力量从哪里转去哪里,所有巨链一并抓住,任而如何‘千索归一’,也还是要被纠缠在小妖女的长藤天!

小妖女摇摇欲坠,但她长发飘摇、她独立藤田、她展颜大笑,此刻无人能见她的虚弱,这女子身上只有无尽昭彰:魔焰昭彰!

就连隐遁暗中的槊妖也是一声惊呼:“怎可能!”

小妖女。一个人,一片藤,硬是拖住了所有天鞭,何等神通、神力!没什么不可能,她有青灯藤,倾尽全力逼迫再逼迫,压榨出自己与宝物所有力量,一力承担大阵杀劫,助苏景破天渊。

传承先祖血脉,心怀莫耶乖张。她本为恶魔地越界而来的恶魔女。小小年纪时候,她敢一人入南荒;修行小成时候,她敢阳身入幽冥;见过小师娘与陆九纠葛,她为了自己的风光大嫁敢让人间开遍笑语花卿卿本就是个妖魔女。只是这些年跟在苏景身边。收敛了性子而已。

乱空破、天鞭滞。体内真元疯狂流转,苏景只求一个‘快’字,向天空急冲。

千根‘天鞭’受困。但铁链上无数巨猿器灵仍能活动,嘶吼怒啸、四面八方继xù

攻向苏景。

巨锁天鞭的阵力已然被不听死死拖住,器灵巨猿没了有‘千力归一’的支持,但它们还有自己本身的力量,身若精钢、尖牙厉爪和来去如风。

群猿杀到,挡路、扑击,它们的目的再也清楚不过,拖住苏景苏景上去的慢了,不听、相柳又能再撑多久?

相柳动琴但身形飘零无定难以捕捉,不听一人锁住大阵,人藏于藤阵内,身边还有参莲子和细鬼守护,想要近她的身绝非易事,是以怪物们都去奋力阻拦苏景。

巨猿纵跃起落,奇快且难以捉摸,大是碍事。但就在它们蜂拥冲来一刻,突然一声清冽叱咤:“孽畜!”随呼喝,苏景身边剑qì

纵横白发秀女,一百八十三魅儿奴,着白裙子执长剑,显现苏景身周。

不是苏景的人,瞑目王麾下宫灵儿,为首女子额带紫魔驳天宝石,宝石上两字鬼篆‘瞑目’,正是瞑目宫执事,那个名唤瞳瞳的漂亮女子。

是宫灵,更是剑姬,在瞑目王手下做事,即便平时不事斗战,又怎能没有几分本领。她们修剑。

众剑姬出王袍,助阿骨王斩怪猿、开天路。

无需吩咐,叱咤一刻便是显身一刻,显身一刻便是入战一刻!剑姬本领,比起苏景的鬼兵要高强得太多了,转眼间苏景身边剑光斜横,身影飘飘,三百宫灵结剑阵,为苏景挡下所有怪猿冲击。

不是寒暄时候,苏景咬牙,继xù

急冲,而再起三百丈后,头顶处传来一声冷哼,一头杀猕自天渊内显身,迎头急扑下来。

着黑衣、带红帽,半生半死驭人凶神。

这种凶物的厉害之处苏景早都领教过,平常时候自不会惧怕,可现在却是和他纠缠不起,苏景心念急转香风飘动中,红红身影一闪而出。

蒙喜盖、穿吉服,苏景身中飞出个新娘子。

新娘煞,只一人,抢上天空迎住飞来凶神。

凶神体魄诡怪,与敌人尚有百丈距离时,凶神右臂暴涨,鹰爪似的鬼手竟一把抓住住了新娘煞的头顶,随即鬼手发力,‘嘭’一声闷响中,新娘煞的脑袋被直接抓爆。

但头颅爆碎时,新娘煞的身形忽然氤氲了一下子,一个新娘煞猛变成十二人,其中一具尸身,还被凶兽抓在手里,另外十一头新娘煞已然包抄而上,各自将长长红袖甩出,二十二盏长袖如流云飞转,缠住敌人的头、手、脚、身体随即十一凶煞齐齐发力、后拽。

凶神惨嚎半声,被新娘煞四分五裂,煞骨尸血崩飞乱溅,杀敌后一众新娘煞又把身形一晃,归入惨死同伴的尸体中。

那具碎了头颅的新娘煞,尸体古怪抽搐片刻,又一颗顶着红盖头的脑袋从腔子里长了出来。

苏景早已远去高空,新娘煞追不上主人,转回头去助紫魔瞳瞳一众剑姬对抗怪猿

身周光线层层沉黯,苏景已然冲入天渊,仍未见长链源头。

身法彻底发动开来,千丈高远弹指而过,又再急冲片刻,苏景陷入无边黑暗,即便金乌神目也无法洞穿的:黑。

当光明彻底泯灭,方向感觉也迅速消失,恍惚间苏景甚至有个错觉,自己不是向着天上飞,而是在沉落、正摔入无底之渊。突然,浓稠黑暗中稚嫩怪笑出来:“还真能冲上来,小看你了。”

笑声之中,远处一点光亮显现,不足三尺高的杀猕小娃,手中提着一盏油灯、自天渊深处显身。

怎么看怎么还是个小孩子。三眼六耳满口獠牙的小孩子向苏景咧嘴一笑。下一刻,它的笑容陡然扩大、扩展开来!(未完待续……)

PS:六千字大章节,今天还是二合一更新了,主要是打架了,不知dào

从哪里断章好。

第八五八章 怪猿怪马,大拿小拿

很古怪的情形。

三尺杀猕先是咧嘴欢笑,随即笑容扩展,真zhèng

的扩展笑容在脸上,笑容扩展便是脸扩展。苏景上空,整座天渊、百里方圆,三尺杀猕的一张笑脸。

杀猕的笑脸变成了苏景头顶的天。

而那笑容的展阔不停,眨眼间,眉目不见了,耳鼻不见了,天渊深处就只剩下一张满是獠牙的狰狞大口!

笑声轰荡仿佛天雷响亮,血盆大口向着苏景吞来。

那嘴巴就是天,苏景根本无处可躲。突然间,一道禅光轻灵,一声佛偈灵动,一个和尚走出。

恶战之中始终未曾出手的影子和尚终告显身,自鬼袍中走出来,抢在苏景之前,迎上了那铺天盖地的巨口。

佛偈自影子和尚口中唱响,‘阿弥陀佛’四个字,在也熟悉不过、就是和尚的念佛声,可是这一次,全没道理的,苏景听在耳中,觉得是鸟儿在叫,是花草在生长,是身边的小溪流淌,是远方的大海潮汐一声佛偈,四字玄音,竟包含了一座天地的生动。

禅光来自法器,敲木鱼的槌儿。既然是和尚,做修行的时候总少不得一副木鱼,影子和尚也不例外,绝非上品,甚至都不是修行门宗里来得,只是中土人间、普通寺庙旁边小摊子上买来的,苏景一度觉得太怠慢,摩天古刹的神僧怎能用这种小孩子的玩具,但影子和尚说这就很好了。还这么便宜,难得难得。

就是这副木鱼,槌儿在和尚手中握着,槌顶地方透出淡淡禅光一点,不比着一根蜡烛更明亮。

然后,和尚用手中的槌儿,好像敲木鱼似的,对着扑天而来的那张巨口轻轻一敲猛一道佛光暴涨,猛一串凄厉惨叫!

金色佛光,自和尚落槌地方暴射迎空。直入天渊深处。和尚一槌,打穿了那张嘴!

“沿着佛光去,这里交给我。”和尚的声音平和慈悲。苏景振翅冲入佛光,继xù

疾飞向上。再回头望时那张巨口已然崩碎。三尺杀猕也并未现身。而是化作千道紫金厉风。围住影子和尚滚滚相斗。

似是明白苏景的担心,和尚的声音又传入耳中:“无需惦念,不是妖孽本人。只是一道封印于此的真仙阵灵,我能对付。”

一道佛光,一条金色天路,绵延十余里,苏景振翅急行,片刻后佛光散去了,但周遭也不再是沉沉黑暗,这天渊至深处透着一份浅淡幽光,很古怪,看上去有些像幽冥颜色,可是感觉完全不对。

没有阴间萧杀阴冷的感觉,更非阳间生机昂然温暖气意,很古怪也很陌生,苏景从未有过的感觉。

苏景分出一道心识,牢牢盯住身边巨链,此行破阵找的就是这些巨链的源头。

再向前行不久,就在毫无征兆中,一道道巨链消失不见,就那么一下子、没有了。

同个时候留守于洞天、随时准bèi

帮忙的三尸急急大吼‘小心’,苏景护身灵识未能探得丝毫异常,但又怎敢有丝毫迟疑,心念急转中,九九剑羽爆起护身。就是这一刻,苏景只觉脑中轰隆一声怪响,灵识尽灭、心识沦丧,直接昏厥过去!

苏景之能,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能摸到,就失去意识了

再醒来时,是被吵醒的,哒哒的马蹄清脆。

张开眼睛,心思还是模糊的,一时间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不过目力已然恢复,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头长毛猿猴骑在白马上,一路小跑着向他赶来。

白马肋下插着双翅,翅膀是敛着的,只跑不飞。翅马虽罕见,但修行人见多识广,不会太过奇怪,但真zhèng

让苏景惊诧的是,白马嘴边,竟还生了四对龙须。

马上的猴子并非铁链阵中那种独目怪猿,身形矮小得多,两尺还不到,天生雷公脸、一双眼睛红中透金炯炯有神,这长毛猿颇为肥胖,苏景见过的猴子中,成精妖物与山中野猿全算在一起,肥胖而论以它为最。

更醒目的长毛猿周身上下挂金带银,几乎快被亮晶晶的贵重首饰埋起来了,端坐在马背上、随坐骑颠簸身上的金银饰物叮铃叮铃的响着,也分不清是吵闹还是悦耳。

怪猿骑怪马,看着是颠颠小跑,实则来得奇快,不等苏景有所反应,它们就来到近前。对着苏景,怪马打了个响鼻、怪猿扮了个鬼脸,然后就跑进去真的跑进去了,从外面世界直接跑进了苏景体内。

元神境界,精修之人,内外两重‘视力’,外查天地内窥己身,就在猿、马到来时,苏景只觉时间被拉长了,内外两重‘目光’看得清清楚楚:

外一重,骑马向前、马头消失在真实世界,随后马颈、马身、马上猴子、马臀、马尾,彻底消失;

内一重,白马显身,马头出现在识海天地,随后马颈、身、猴子、臀、尾,全部显现。跟着马蹄声哒哒清脆,在苏景的识海世界中,长毛猿带着无数金银首饰,喜滋滋地驰骋。

是夺舍?可它们来得也太‘自然’了些,仿佛出一门进一门,全无半点阻碍,苏景自己也没有丝毫‘外魂入体’的阴冷感觉。而体感、神识也没有异常,身体还是自己的。

吃惊莫名,但也不敢怠慢,正要凝神识结内像去对付怪物,穿金戴银长毛猿忽然又扮了个鬼脸,笑嘻嘻:“你别闹。”

阿嚏!龙须马则好像人一样,真真zhèng

正打了大喷嚏。

猴子三个字外加白马一喷嚏,古怪感觉横扫苏景!

不是虚弱,明明有力qì

;不是混乱,思识清晰得很。可有力qì

却使不出,思识清却难凝神,这感觉有些像小时候做梦和人打架,又急又怒偏手软脚软,有劲使不出握拳又打不出去。

就在此时,洞天内雷动声音传来,从未有过的,大天尊声音里满满紧张:“你莫动,我们来应付。”

话音刚落,识海中的怪马怪猿就察觉到三尸存zài

,马头一转,向着斜刺里跑了两步,不存半分道理却又自然而然地,它们从识海跑进苏景的黑石洞天。

长毛猿骑马,看着三尸眨眼睛,红彤彤的眸子里尽是诧异;

三尸站成一排,与对面怪猿怪马大眼瞪小眼,也在眨眼睛。

一扫平时模样,既没有不正经也不装大宗师,雷动天尊开口了:“苏景身内、三尸兄弟,见过大拿。”说着,上前走了两步,来到高头大马面前,奋力跳起来、用手抓住一根白马龙须、拽了拽。

被人揪胡子,白马非但不怒,反倒咧开嘴巴,好像人一样地笑了,厚厚厚的笑声,很开心。

赤目、拈花有样学样,对长毛猿口称‘大拿’,排着队上前跳起来去揪马胡须。

抓胡子,应该是和马匹打招呼。

大拿咧嘴巴,坐在马背上也笑了:“少见啊,少见啊。居然还有活过来的小拿不对,活过来了就不再是小拿,你们也是大拿也不对,你们没有马啊。没有马还是不能算大拿。”

“启禀大拿,我们兄弟情形特殊,全因机缘巧合才转做活人模样,‘大拿’之称绝不敢当,‘小拿’又名不副实,咱们咱们算是怪拿。”雷动一边想一边说,煞有急事的样子,全不觉这些古怪称呼有什么可笑。

大拿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三尸的‘怪拿’之称:“怪拿,你们要和天理作对么?”

“天理是谁?”雷动怪拿反问。

“小怪物一个,”大拿撇撇嘴巴:“不过这小怪物对我不错,看我身上,”大拿抖了抖身体,金银珠玉当当乱响:“他给我的。大拿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帮他做了这一道阵法。”

说话的功夫里,赤目已经围着龙须马转了两圈,问:“大拿怎么会在这里?天理是个什么东西,能指使大拿干活?咱把他皮扒了,有多少金子银子都给大拿乖乖拿来!”

大拿对三尸和蔼得很,笑眯眯:“都说是个小怪物了,懒提他。我这不是快死了么,又出不去,就趁着死之前弄些金银,挂在身上,没事照照镜子,快活快活。”

听闻一个‘死’字,三尸大惊失色,拈花失声:“大拿怎么可能会死?”说话时眼泪都淌下来了。小胖子心思柔软没错,但对头次见面的陌生猴子如此动情,委实古怪了。

大拿嘿嘿嘿的笑,摇头;龙须马厚厚厚的笑,摇头。

笑了几声,大拿道:“死就死呗,没事,只要子子孙孙,绵延传承就好了,咱们拿一族,图得不就是个子孙福禄么。莫说我,就是咱家的太上元始拿老祖不也会死么,没事,别哭得跟苦笔似的。我死了,这一身金银都送你们。”

大拿爱骂街。苏景已然听得懵了,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还好,大拿爱说话,安慰过拈花,又把话锋转回赤目之问:“前阵子,我受伤了,没得救,只能钻进法器里求续命;过阵子,法器被人捡到了,那时候我浑浑噩噩的,具体事情记不清了,应该是有转了几手,反正最后落入一个小子手里。”

“这小子心思可大,想要别开天地另创乾坤,所以好好的王爷都不做他有个名字,叫明什么明来着”

“觅明觅明?”三尸异口同声。(未完待续……)

第八五九章 子孙绵延,心猿意马

“不错,就是觅明觅明,贵为王公,列土封疆、独掌一方江山的坐地虎,穿戴不完的金银珠玉、吃喝不尽的酒馔美食、睡不完的女人女鬼偏还想着什么开创乾坤,傻不傻?”大拿边说边摇头,神情里是气愤不已的,目光里却是万般羡慕。

大拿面前,三个怪拿又齐齐咧嘴笑:“二明哥的脾气确有古怪之处,但人还是很不错的,照顾兄弟。”

“哦。”大拿点点头,转回原题:“我栖身续命的法器落在二明哥手中,他的眼光不错,看出来这是件好宝贝。”

大拿改称呼,跟着三尸一起喊‘二明哥’:“二明哥觉得这件宝贝对他开创乾坤会有用处,在他真zhèng

造天地的时候,就把宝物融入此间,他的本意呢,是要靠此宝来行衍时间你们听不明白?”

说着半截,见三尸都面露纳闷,大拿问了句。

仍是雷动搭话:“行衍时间?什么意思?还请大拿指点。”

“就是他开创了片地方,但这个地方里面没有‘时间’,所有一切永远静止不动,那又怎么行?他的想法是,把这件法器炼入世界,让世界生出时间。”大拿的话不是很清楚,苏景却听得心惊肉跳,一件法器、融入一方,行衍时间?!

惊,但更急,小相柳弹琵琶、小妖女挥天藤,都是用性命在拼,他自己却被缠在此间,如何能不着急!但雷动感受本尊情绪后。立kè

用力摇头,示意他千万不可惶急。

大概解释一句,大拿继xù

道:“二明哥的想法是不错,不过这件法器的玄灵真力大都为我所采补、续命,其实这法器已经废了,是以二明哥的想法落空,有靠着其他办法行衍了时间,法器无用,就被他留在了此间。”

“反正法器在哪,我就在哪。一起也就留在了这里。又过一阵,被天理那个小怪物寻到了,天理小怪物的本事是不成的,太差劲了。”大拿说起别人差劲。龙须马好像很开心。厚厚厚地笑。

“本事差。眼光就烂,他比二明哥差远了,只大概晓得这应该是件法器。但具体此物用途、有什么威力,他一概不知。不过小怪物有一样好处:他有求学之心。”

“在他最初以为,我栖身的法器没什么了不起,即便吃透了它的用法、用处,也不存什么大用。可就是因为最也单纯不过的这个‘不懂不明白’,他就把法器带在了身边,不停钻研、不断琢磨我懒得理会他,由得他去鼓捣,到现在他也不晓得这宝物是能生衍时间的再过一阵子,六耳三眼的丑货来了。”

大拿絮絮叨叨,他口中时间都是‘一阵子一阵子’计较,前面那些‘一阵子’苏景没概念,但刚刚这个‘一阵子’,从天理找到大拿栖身法器、到驭人初入十一世界,中土世界几圆起落?

“天理和一个六耳妖仙合伙,开始琢磨离开这世界的办法,一群小孩过家家,跟我没点狗屁关系。我在这里续命,可终归还是没能真zhèng

转活,神魂将熄,困得很就眯了一小觉,醒来后觉得精神奕奕,按理说不应该啊仔细想了想,哦,这是回光返照,我快死了。我精神大好、挺开心乐呵,可是没什么力qì

,脱不开这件法器。”

“干呆着实在无聊,我就喊了天理几声,小怪物吓疯了,它可没想到这盘子里,还住着我这么一个大拿。有关过往和我的身份,我懒得跟他多说,就问他拿些金银珠玉,戴在身上穷开心,他倒是有求必应。本来他想求我帮他破开壁垒、离开此间,嘿嘿,笑话了,我连盘子都出不去,怎么帮他开世界?”

“不过,拿了他的金子,我自己也闲着发慌,就应他所求,在此处开一阵,帮他和六只耳朵的丑货们守一守这道场。其实也不能算是阵法了,是我所在这盘子的威力,盘子废了,剩下那么一滴答的玄灵真力,开个天渊、垂些锁链,小角色还勉强能对付。下面那座丑货神庙,这些年里攒下点香火愿力,若是和天渊接连上,能让这法器的力量再增强一些。”

“今天有人捣乱,六耳朵丑货妖仙求我开阵,我就开了,然后地下有人弹琴唱歌,有人弄些藤子花草,想要破法术,再然后你们就上来了没想到啊,碰上你们了。”大拿再笑,雷公脸上满满洋溢的开心:“临死临死了,能看到晚辈,真是开心。妈的,真开心。”

三尸也开心,但正经事不会忘记:“大拿,您老的仙佛手段,就快把我们打死了。”

“放心,死不了,死不了,你们都不用死,我去死。我死了你们就能活。”

大拿说完,龙须马又乐了,厚厚厚厚

三尸面上再度变色,但不容他们说什么,大拿径自说道:“且听我说,这件法器已经废了,勉强发动也不再好用,我用它施法后也停不下来,除非要么它杀光入侵之敌,自行收手;要么我自毁神魂我一死,法器就崩了,就没事了,”大拿一直不曾下马,俯下身来伸出手,费力又费力的够吧着,摸了摸三尸的头顶:“莫伤心,苦逼才伤心,我们拿人一辈子只求逍遥快活,绝对不当苦逼。都说了,我已回光返照,本来就离死不远了,一点也不可惜。”

拈花抹眼泪,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大拿,您老是因为受伤才遁入法器哪个贼子伤您,孩儿们虽不肖,来日登仙天外,这个仇也是一定要报的!”

大拿摇着头笑:“报什么仇,有什么可报的?咱们‘拿一族’求的就是个好吃懒做外加后代绵延、子孙平安。你们都好好活,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夜夜美人,这就是好大孝顺了,天大孝顺了。好好的昂,不用想着报仇,那个煞笔你们打不过。”

话说完,大拿一拍马首,哒哒蹄声清脆中。龙须马迈步。几步离开了苏景洞天,幽光闪烁的天渊中,三尸也一起跟了出来。

大拿却不再理会三个矮子,伸出手在白马颈子上轻轻摩挲。先喊了声‘老伙计’。仿佛有话想说。可到底也没能再说出什么,只‘嘿嘿嘿’地笑了一声。

龙须马回头,望向大拿的目光平静且安详。还是老样子、这马儿咧开嘴巴,厚厚厚地跟着长毛猿一起笑。

就在这一猿一马满足欢愉的笑声里,它们身上有青青火焰流转开来,青光绽、火焰涨;火焰落、青光灭,怪猿怪马同时消失不见。叮叮当当脆响连绵,大拿身上挂着的那无数金银尽数掉落。

就在金银掉落同时,苏景忽觉身轻力健,眼前金红光芒暴涨,剑羽挟风火之力,出体巡弋!

大拿来之前,苏景曾急召剑羽飞出护身,之后苏景昏厥、醒来,大拿骑马而来,显示诡怪手段又和三尸好一阵交谈直到此刻,怪猿怪马自毁而逝,一切重归正常,剑羽才飞出身来。

苏景惊诧中仔细回味,若有所思:是时间?从自己昏厥到大拿离去这好一大段时间凝冻了?

另一边,三尸已然放声大哭,一边捶胸顿足一边收拢大拿身上掉落的金银遗物。

而天渊中,沉沉黑暗迅速消退,惨惨的白色光芒很快充斥于苏景身边,苏景这才发xiàn

,头顶三十丈处,一座巨大石盘倒扣,内中星星点点无数古怪篆刻,看上去很像一副星盘。

星盘气势恢宏,盘中有道道巨链垂下,正是险险就把苏景打死的古怪天鞭。

肉眼可见,星盘上正爬起一道道狰狞裂纹,裂缝疯长不休、彼此勾连,正如大拿所说:我已死,这件法器也就崩了。

不知星盘崩碎后会不会引出巨力轰荡,苏景不敢在这神奇宝贝下面多待,挥手把三尸收入洞天,掉转身形疾飞向下。人疾飞向外逃去,另有一道神识投映于洞天,苏景问:“怎么回事?那位大拿前辈是谁?”

雷动天尊面有戚戚,用袖口擦眼泪:“你可听说过心、心猿意马么?”

“心猿意马怎了啊!它们便是心猿意马?!”又一次,苏景忍不住大吃一惊!

凡间早有这个词,意指不专心、不踏实。不过苏景在幽冥,与十花判闲聊时听过另一个‘心猿意马’,这话题还是从‘斩三尸以证道’说起来的,十花大判说言,据说三尸修liàn

到了极巅时候,可以化长毛红猿骑跨白马的真形,照样永生逍遥驰骋宇宙,是身具大能为的。

不过十花大判也说不出个具体东西来,这‘心猿意马’的说法,是阴阳司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无源可溯。说不定还是钟大判和阎罗神君聊闲天时候提到过的一两句,被旁边的侍奉差官听了才有了后来的传说。

苏景惊讶,拈花抽抽嗒嗒地对苏景道:“你也不用多问了,其实我们自己也不太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在幽冥求小师娘帮我们炼化尸煞的时候,她老人家说:苏锵锵晋入元神境界了,和以前是完全不同的层次了,你们是他的三尸,道理上讲,你们三个应该也能领悟到些其他的东西,可你们这些怪东西无案可查无经可据,该如何修liàn

无人可知,只能靠着你们三个自己摸索。”

被泪水洗过眼睛后,赤目的眸子更红了,接过话题:“便如小师娘所说,在你破入元神境界后,我们确实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脑子里多出一些东西,但这些碎碎念头飘来飘去根本把握不住。”

雷动从一旁点了点头:“就因为多了些模模糊糊又把握不住的东西,见了大拿的时候,我们自然而然就知dào

他是大拿,是前辈,是我等同族,祖爷爷的祖爷爷。可具体经过我们也懵得很。再就是大拿死了啊!”

话音落处,三尸再次放声大哭,洞天内、他们满地打滚的哭。有生以来、化形以来,从未有过的悲伤。(未完待续……)

第八六零章 千索崩盘,十祖归一

三尸自洞天内大哭之际,苏景与影子和尚相遇,和尚刚刚降服槊妖守阵仙灵,见面后不急细说两人并肩而退,不多时又再遇到新娘煞、紫魔瞳瞳等一众宫灵儿。

到得这里,苏景已经离开天渊,虽然还在铁链阵法内,但与星盘相距遥远,就算上面炸了此间也不会受到太大波及,算是安全了。

此刻,天渊中星盘将崩未崩,神器将毁,阵中那些独目怪猿察觉灭顶之灾将至,轰然大乱,哪里还顾得上攻击敌人,一头头怪跳怪叫仓皇乱逃。

它们本为器灵,再怎么逃也逃不出法术笼罩范围,偏偏怪猿此刻都被吓破了胆,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却没一头想到要跑回到铁链中去。

正大乱中,苏景身边忽然闪出三个穿金戴银的矮子,脸上泪痕犹存、声音悲戚难消,对着乱成一团的怪猿齐声呼喝:“星盘将崩,届时星索寸断,尔等个个死无葬身之地!保命办法,仅在星盘崩碎前,让星索脱离巨盘无脑蠢物,乱逃什么,还不速速退回星索中去,与大家合力拔索,或有一线生机!”

三尸将‘心猿’的金银珠玉都佩挂在自己身上,这不是‘尸骨未寒先分家产’,是拿人后代对大拿的崇敬尊重。而在洞天穿挂金银的时候,三尸又领受到大拿留在首饰中的一点残念:

星盘必碎无疑,不过千根星索与星盘本非一体,早年间两件宝物被合炼于一体的。本来合炼后分无可分,但趁着星盘崩碎之际,也许能将长链扯下来。

星索内器灵蠢笨凶残,但也懂得忠心和报恩的道理,若能救下它们,凭着珠宝中留下的大拿气息和三尸对它们的救命之恩,让它们认主是没问题的。

这残念是大拿身死前一瞬突然想到的,当时它已青焰烧身,来不及再说话,只能留念于珠宝。看孩子们的造化了大拿留给三尸最后的念头、最后的礼物。

三尸齐吼。奔雷般的喊声仿若当头喝棒,独目怪猿一惊而醒,忙不迭长啸以应、急匆匆融身于铁链。三尸动作奇快,立kè

合抱一根长链。怒喝:“开、开、开!”

只听一声刺耳怪响。铁石摩擦的声音。无尽沉重里又透出无比尖锐,一根星索巨链硬是被三尸合力拔出、摔落!

正如大拿所说,宝物完好时。莫说三尸,就是神佛金仙也休想拔下链子,但星盘绽裂、堪堪崩碎时候,它对铁索的契合也到了最脆弱之时

拔下一根,三尸身形如鹰隼急跃,这次不再三人合力,而是一人抓住一根铁索,吼声却是依旧整齐:“开、开、开!”

巨响再起,三根星索被拨出!

旁人一时间搞不清三个矮子发什么疯,但苏景与三尸心意相通,顷刻明白他们的心思,立kè

对影子和尚喊了声:“链为宝,须得抢!”喊声里,金风、阳火化两道长鞭分别自他左右双手挥舞出去,灵蛇般卷住两根星索,苏景吐气开声、一人拔两链。

和尚大袖挥出,也卷住两条星索,拔!

转眼又是四条长链被拔出,这个时候下面传来小相柳的怒吼:“搞什么!”

当初苏景飞冲破阵,同伴层层显身、相助,算算位置,小相柳在这阵法的最底层,他能感觉到‘乱空’力量消散、大阵将破,当是苏景大功告成,可是具体经过他怎会晓得,刚松一口气,就看上面同伴拔链子,拔下来后随手一扔又去拔下一根小相柳在最下面,好几次险险被他们扔下来的链子砸到头,可把九头蛇气坏了。

“链为宝,须得抢!”还是那六个字,这次苏景喊得特别响亮。

听说抢宝,小相柳琴都不弹了,顾不得一只手鲜血淋漓、顾不得为破‘乱空’气力虚耗严重,跳起来就抓着了身边最近一枚链子,拔!

新娘煞没得说,早都抱住一根铁链使劲向下拉,用力到红盖头都簌簌发抖了;瞑目宫灵儿们也乖得很,明白了眼前情形,紫魔瞳瞳一声脆喝:“收剑、助十四王抢宝!”

娇滴滴一片应喝,白发魔女们去拔链子。苏景见众人齐动,暗骂一声‘我糊涂啊’,心念转动,恶人磨沉冤郎损煞僧尽数显身,轰一声四散而去,奉主公号令去拔铁链子。之前斗阵,这些兵马没有用处,现在抢链子人多力量大。

不久前,不听与挥舞天藤相斗于星索,她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拼的,较力时间不算太长,但已疲惫不堪,巨力流转体内、震得她百骸欲碎;真元损耗严重,上中下三重丹田都仿佛针扎一般巨痛。

但一听说‘抢宝’,刚才凶焰昭彰的可怕魔女顿时变作贪小便宜不要命的小村姑,急急忙忙喊道:“小贼,有宝!”

叮叮当当金铃脆响,本已经累得再不肯出丁点力qì

的小贼晃着铃铛热烈呼应不听,那些疲软、松弛的天藤陡然绷紧!

不听和小贼一出手可就不得了了,什么一根两根,有多少算多少,长藤冲起相缠于每一根铁索,拔、拔、拔!

中土翘楚,离山正道,小师叔统领妖魔鬼怪,好一派抢收抢粮的红火场面

终于,天渊星盘上裂璺蔓长至极限,大好宝物就此崩碎!而其崩碎前那电光火石之间,正是盘与索契合最最脆弱刹那,众人合力之下,小不听嘶声厉啸:“开啊!”

藤绞索,海鸥众家兄弟拼力相助,只见万道奇光绽放璀璨,所有星索都于此一瞬,被拔出星盘、拔出天渊!

不听与小贼用力实在太猛烈,星索陡脱桎梏、藤子一时间收势不住,卷着近千根巨索猛向后甩去驭人京师南郊多山,近千长索被藤子抓着甩起来再下落,正砸中一片山峦,只听土石爆碎的沉闷巨响冲天而去,挺拔山岭被砸了个粉粉碎碎。

不是夷为平地,星索余力未尽、毁山之后又在地面打出一道凛冽深壑。

山峰爆碎大响冲起时候,九霄高处星盘崩碎的巨声也告传来,天上地下,轰雷连绵,震得四野摇晃,连那驭人京城都狠狠跳了几跳。

千道星索尽数‘救下’,不过这一番‘拔裂’对宝物震动极大,链内器灵得活命,可是重伤一场是逃不掉的,那些怪猿藏身链内、尽数昏厥过去。

不听又咬着牙,再次运力,把星索尽数拉回到近前,交由苏景收好。若是其他宝物,哪怕再贵重苏景也不会独吞,但这次不一样,严格以论这些星索是大拿舍却自己性命、留给三尸的宝物,苏景点点头暂时没多说什么,挥手尽数收入洞天,留给了三尸。

另外应三尸所求,留下三条星索在外,就由三尸现在拿在手中。

一见宝物竟没自己的份,可把小贼急坏了,当场一声‘爹啊’就喊了出来。

不听累得脸色煞白,但心里那份得yì

无论如何掩饰不住,昂着下颌跳到苏景面前:“小小丧修,没点本事,说到底还得烦请本座出手,平日里让你好好修行你不听,到得现在啊!”

话没说完她就被苏景给抱住了。

小妖女立kè

就说不下去了,脸蛋红了,结结巴巴:“有有孩子看着了。”

细鬼儿、参莲子,连同刚还跺脚着急的小贼在内,马上转回头不看了。

苏景放开不听,又把小贼抱起来,到底是爆窃过离山宝库上重天的绝世好贼,见过大世面的,再得苏景安慰几声和一句‘下次再有好宝贝定给你挂铃铛’空口白话后,小贼便告释然,眼泪汪汪地点头。

天空恶战了解,地面上,十七迦楼罗正被大群驭人修家围攻,打得苦不堪言,无需苏景吩咐,新娘煞、宫灵儿与苏景麾下三部鬼兵便冲下云头驰援同伴,转眼间杀声大起、混战成一团。

此时,槊妖的声音再次响起,气急败坏:“不可能!凭你手段,怎么可能破了这天渊星盘大阵!”

槊妖确是坐镇此间,但他始终无法抽身入战。之前开声讲话的也非他本人,而是他封印在天渊中的镇灵。直到此刻苏景毁灭大阵,槊妖本人怒声开口。

不等苏景开口,神殿之中长啸声爆起,原来笼罩周围的迷雾几乎散尽,苏景等人看得清清楚楚,长啸声中,叶非手中剑光暴涨,银光若游龙、一剑削首!

房屋般巨大头颅翻天飞起,一颗头颅上,竟长了十张面孔驭人大祖与九大帝尊都在其中。

无数年头里,驭人神庙饱敛香火,其中绝大部分被用作槊妖与天理的破封阵法中,此外也有少数被神庙总坛的神祇法像吸敛,天理与槊妖‘就地取材’,炼铸了‘十祖归一’的金身恶灵一头,作为守坛灵君。这头怪物出不得神庙大殿,但在殿内他力大无穷、法力了得,着实是个凶狠东西。

叶非就是被这头守坛灵君打飞了三次。

三出、四进,不惜废掉千年心血,提前动用身藏好剑,叶非到底还是斩杀此獠,大胜!——

四月一,月初求月票,谢谢!(未完待续……)

第八六一章 言出必践,真正冥王

巨大头颅翻飞,金色血浆自那具臃肿古怪的身体中咕嘟嘟地涌出,多条手臂乱挥乱抓,万般不甘与愤nù

中,巨大身体转了几圈,轰然倒地,死了个透!

“不可能!”

不知藏身何处的槊妖又是一声尖叫。

苏景都懒得搭理他了,自半空里飞身落入一片狼藉的大殿,狩元帝等一群驭人贵胄不见踪影,早都逃走了,这倒不算意wài

,他们要是还留在原地才算奇怪了。

落足叶非身边,苏景笑道:“好剑啊!”

叶非正低头看自己手中残剑,一鼓作气狙杀强敌后,残剑上光芒泯灭、肉眼可见一层层龟裂爬出剑身,真zhèng

废了。

废了就废了,叶非一笑洒然,居然全无心痛模样,随手一甩扔掉了自己的千年心血扔了、向着苏景心窝扔了过来。

剑已残、但余锐犹存,飞射如电!

苏景骂了一声,总算应变奇快,疾飞暴退避开一击,瞪叶非:“没杀够,来来来!”

叶非不见再动手的意思,望着苏景:“刚才说过,我身周十三丈内,你若踏入、必杀无赦。这么快你就忘了么?你忘了,我未忘,叶非此生,言出必践。”

苏景本来挺生气的,可听了他后半句话,‘叶非此生,言出必践’,苏景一下子就不气了。

非但不气,苏景还笑了,对叶非‘守诺’之事他不追究,对叶非‘飞剑伤人’之事也不计较。话锋转开、问道:“皇帝未死,正逃窜,你怎么打算?”

叶非用手去擦嘴角鲜血,但他手上也都是血,抹了几下,越抹越乱,而他神情却放松下来:“打算?没打算,杀了个混账,心里通透了,走了。”

说着话。转过身来。竟真的走了。

“这就走了?”苏景不太吃惊,叶非这个人想起什么就是什么,不能以常理相论,苏景语气里倒是不甘心多些。虽然对方是离山叛徒。但和此人并肩御敌。苏景感觉还不错。

剧战之后。强敌诛灭,叶非的神情轻松且惬意:“猪狗相杀,人间盛景。我已出气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回去看戏了”

说变就变的叶非,此刻不想打了,随手在衣袍上抹拭血迹,迈步向外走去。

苏景不拦,只是笑了笑:“叶非啊,你恨六耳杀猕也恨中土今人,盼两厢厮杀,确是是好戏但真zhèng

凶魔,从不会再台下看戏的。”

叶非暂停脚步、转回头:“什么意思?”

“恨六耳,那就把驭人斩尽杀绝;恨中土,那就把今人全部诛灭!恨谁便杀谁,一个凶字写满长空,这才是味道。缩身一旁去看仇人相斗,就算笑,你又能笑得多痛快?谁死谁生,都是人家仇怨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苏景边说边笑,越笑越狰狞:“什么引虎驱狼、什么祸水东流,统统狗屁。我若是你,见人便杀!不枉今生疯魔一场、不枉天下人唾骂一场!”

听得离山真传居然这样来相劝,叶非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摇头而笑:“这个说法倒也有趣,你是劝我先把驭人杀光,待回到中土再去哈哈哈,回不回得去不可知、能回去时说不定你们正道封天闭地团团围剿、也许不等我回去你就趁我拼尽驭人时候,先把我斩杀了,苏景,你的算盘打得太响,反倒不好听了。”

苏景摇头:“我只想到‘回不回得去不可知’,既然不可知,就不去多想,趁你我人在敌境时,劝你能多杀几个,确是我的私心。不过你总心存侥幸,总想着‘让他们打、我看着’,就总也破不了心底那一个‘怕’字!‘怕’字不破,你叶非纵有天大本领,不过执剑行尸、修行腐肉!言尽于此,你自己琢磨,我正忙、恕不奉陪。”

言罢,苏景不再理会叶非,舌绽春雷、传令手下:“诸班儿郎,莫再追剿穷寇,与我结阵!破去这鬼庙深处腌臜!”

天渊大阵、守坛灵君相继告破,皇帝和神庙主持不知去向,场中驭人早已没了斗志,不再恋战纷纷撤走,苏景麾下鬼兵鬼将正做猛烈追杀,听得主公号令,凶兵立kè

收拢阵势,重返苏景身边。

追杀皇帝只能算是‘彩头’,苏景早就知晓这神庙总坛中藏了驭人破封的玄虚法术,不趁今日一鼓作气破掉此处,更待何时!

前面打打打,不过开胃小菜,会引动槊妖天理这些绝顶鬼物的真zhèng

大战,还在后面。

就在凶兵结阵,三尸、和尚、不听、相柳等诸多同伴并肩,正要把驭人神庙连根拔起时候,突然槊妖笑声再起:“想走的不用走了,想冲的不用冲了,正有一阵,还请你等试炼!”

大笑起处,一阵狂猛腥风卷过地面,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而浑浊腥风过后,众人身边情形骤变,恶战残骸、满地尸身、碎石瓦砾尽告不见,众人眼中只有:塔。

视线之内,苍宇之内,影影憧憧无数恢弘高塔林立。

每座高塔尖顶,都有一头三尸杀猕真灵端坐,个个目光阴冷如刀,死气沉沉望着苏景等人,其中有一头是槊妖本尊,他亲身入阵来。不过,除非他主动显露真身,否则无人能知哪一头阵灵是他

修行到槊妖这等层次的怪物,总有机会领受‘天机’,最近这段日子里,槊妖莫名心悸,他晓得,此兆当是大战将近,也许很快就会有大风暴降临京郊附近,浪浪仙子追逐风暴而来,届时毁界破封大事可期。

由此,槊妖最近常驻于神庙道场,对他们秘密布下的大阵做最后检查。刚刚他一直在疏导阵力、检验诸多阵眼,这样的事情他做过不知多少次了,但无论捕捉浪浪仙子、还是毁灭此界、冲破封印,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由得他不谨慎对待。

槊妖在法阵中忙碌、图谋大事,外面的乱战他无暇参与,本以为凭着天渊、灵君,足以斩灭那几个捣乱的妖孽,未成想天上地下皆告惨败。惊怒之余,又有新的想法浮现心底:

用来擒拿浪浪仙子的大阵。看上去妥当安稳。不过这阵从未真zhèng

行运过,要检验这阵法是否管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扔几个凶狠妖孽进来,让大阵真zhèng

行转一次。

最最合适的人选近在眼前。糖人一伙战力了得。但又远远比不得浪浪仙子。能在大阵里逃窜、抵抗一阵又不会对阵法造成损伤,用来试炼大阵简直再好不过。

对槊妖而言,这也算好事变坏事了。重重高塔、皆布八方,便是大阵开启!

不过对苏景来说,眼下情形算不得yì

wài

。早就晓得驭人再次布置多年,敢来闯、怎会怕凶险。有阵行运?破阵便是。

但还不等阵中杀劫真zhèng

成形,这片高塔天地突然颤抖起来!阵中尽为精修之人,自能察觉这份摇晃并非阵中法度,它来自外力。

高塔上的杀猕阵灵无一例外,都在仰头望向天空。阵中天空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苏景等人只能看到阵中情形,阵灵与槊妖本尊的目光则洞穿阵内天空,望向真zhèng

苍穹:不知是不是星盘崩碎、引动天地灵元剧颤的原因,此刻京郊神庙的天顶上,突然间层层怪风钻出,彼此纠缠撕扯,眼看一场巨大元灵风暴就要成形!

浪浪仙子将至。

三尺杀猕到底是曾逍遥天外的妖仙,当机立断、翻手自袖中摸出一枚乌黑宝珠,另只手上拿着的驱阵灵幡向宝珠上狠狠一插。

‘啪’地脆响中,宝珠爆碎、珠内黑色气息迅速蔓延到阵幡上;同个时候整座大阵阴风四起!

苏景不敢妄动,提醒同伴一句‘小心’后,抱元守一全神贯注防备敌阵发难。三息过后,阴风散尽,不见一丝杀劫神通攻袭,但当阴风散去视线重新清晰之后,苏景大吃一惊!

同伴不见了,苏景孤身一人;重重高塔的阵里乾坤不见了,苏景眼中只剩下绿幽幽的天空、白惨惨的地面幽冥王驾,岂能不识,自己已然离开阳间、置身于阴曹地府了。

时隔几百年,苏景再一次以阳身入幽冥,不过并非中土世界,而是瞑目王创造出来的十一世界的阴间。

天理与槊妖创下的‘万重天塔’大阵中暗藏一变,随时可将阵中人送入幽冥中去。槊妖本欲用这群‘小鱼’试炼自家阵法,不料才一开阵,琼宇变色风暴将起,正主浪浪仙子随时会赶来。

槊妖生怕正主赶到,陷入阵法后与糖人妖孽汇合、会再起什么波澜,哪里还顾得上试炼阵法,当即引动阵法变化,把苏景一行统统扔进了阴曹地府,免得他们碍手碍脚。

待辨清身边情形,苏景立kè

分神一道,遁入欢喜法棍内封藏的阿骨王宫。效仿离山法术,苏景曾在自家王宫里设下‘魂堂’一座,堂内有他身边每个同伴的魂灯一盏,灯在则人安好,人丧则灯寂灭。

盏盏魂灯安静燃烧,透出祥和光明,苏景松了口气,明白大家都没事,只是被大阵扔进幽冥时失散了。

苏景抬手打出几道灵讯,以求尽快联络到同伴。这些剑讯是来到十一世界后他特意炼化的,能主动去找人,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大家失散。

灵讯送出,苏景又仔细打量这处幽冥就在这时,喊杀声起,一道阴云自天际滚滚而来,到得近前、云开一线,杀猕阴兵蜂拥而出,仿若一道幽绿色的巨瀑,自高空倾泻落地,随即杀向苏景!

好久没经lì

过这种阵仗了,苏景不惊反笑,手一挥自虚空中抓出了自己的欢喜法棍,乌黑长棍在身后一背,足下用力,一人一棍,向着浩荡大军逆冲而去。

同样的阳身入幽冥,可他再不是当年那个第七境小小修家。今日苏景,真zhèng

冥王。(未完待续……)

四月初,求月票和聊几句

三月份结束,大概看了下更新量,平均下来差不多每天七千多字,不到八千,自从我开始码字以来,是少有的几个高产月之一了,挺开心啊过年时候豆子说要多更多写嘛。

本来上个月还想在月末时候再来一阵加更的,可是到了月底多出好多事情忙,没能加更,稍有遗憾,所以到月底时候也就没开单章要票,月票成绩有点低迷不过没关系,咱们慢慢来,更新的数量会一点点加起来,要把加更变成平常事,不要把加更当成惊喜,要把不加更变成批判我说胡话呢,我说胡话呢,你们别当真啊!

多加更多加更,豆子努力,大家放心。

最近这段我自己写得挺有兴致的,瞑目王,优和尚,心猿意马等等,这些都是拓展格局的伏笔,升邪的架子在一点点显露出来。

故事呢,只能一章一章地写,所以很多想法短时间里没办法写到,所以写到地方或者有所涉及的时候,就会很开心;

另外,苏景的剑法也真zhèng

进入了故事里,离山剑宗的传人、江山剑域看重的晚辈,剑上是一定要风骚的,写苏景的剑,我也是开心的。不过说真的,藏金、点睛、游刃、忠义一剑这些剑法,在当初想像的时候很费脑筋的,不可能现写现想,需yào

提前很长时间的准bèi

,但是真zhèng

写出来的时候,豆子吭哧瘪度好久想出来的那些剑法,落在故事里也就是几行字,一大堆剑法,打起来也就两三章其实码字就是这样了,准bèi

的时间可能很长很久,到动手的时候,几千字过去了。

文笔有限,能力有限,但无论那些剑法好kàn

不好kàn

,都是豆子满满的诚意,希望大家能看到,能喜欢。

还想说的是,既然是古典仙侠,豆子偶尔会加些小典故进去,有些是自己编的,比如嫁衣魔、忠义魔的故事,有些是豆子看来学来的,有同学看出来,哎呀我艹,达摩爷的一苇渡江,哎呀我艹,大圣爷的心猿意马看过了,大家一笑就好,我以为这些小故事既是升邪的一部分,也是一本书的气质的体现吧。

总之我一直在努力写这个故事,后面还有很多内容,敬请期待。豆子没那个底气去说‘升邪是个不一样的仙侠故事’,我更希望这本书能成为大家的一个消遣,偶尔读到有意思的地方能笑一笑就很好了;如果将来,偶尔能想起来升邪里某个情节,那我就更满足了。

嗯,以上,和大家聊聊天。最后还是要求月票的,希望大家的月票支持,让升邪的成绩能更靠前、冲上去。

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未完待续……)

第八六二章 前朝余孽,虎牙将军

冲于阵前,苏景猛纵身,口中怒咤:“与我破!”吼喝中,手臂翻转,背后长棍高举过头,第一棍重重击于地面。

整整九百年刻苦精修、宝瓶三乾坤、全力一击。

怒发冲关,冥王苏景。他是王,王袍加身时候若有小鬼忤逆犯上,他不自禁就会勃然大怒,此乃王袍法度。

棍锤地面,轰然大响,巨力撞击翻腾起千丈气浪、仿若怒海大潮一般,以苏景为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去、横扫开去!又何止气浪,内中另又掺杂了他的玉露金风,而更让苏景欣喜异常的是:一道意料之外的法力也融入了自己这一击之内——阿骨王袍。

当年鬼袍入幽冥变作一品红袍,袍子认主苏景全无问题,但毕竟不是神君亲封、在加上判官本属文职不司斗战,是以那时苏景在幽冥的斗战中,从红袍内得不来什么支持。

但后来官袍变王袍,苏景成为神君加封第十四王。在阳间时候不显什么,此时斗战于幽冥,当王驾战意充盈,王袍立生感应,阴森之力汹涌而出,融入王驾一棍之力;另外还有一份煌煌威严,随王驾之怒横扫八方。

力量不说,但只那份王驾之威,便是普通阴兵鬼物的大克星,当阿骨王威严笼罩,阴兵只觉巨山压顶、心神沦丧,还打什么仗一棍落下,巨力横扫三十里!苏景置身何处,方圆三十里。再无一兵一卒。

尽做杀灭。

这一棒打得甜,阿骨王不怒了,满心欢喜,可斗战不休,双脚猛蹬地面,一个跟头翻入天穹,第二棒、打那运兵云驾。

棍落下时,仍是气浪翻腾、仍是王袍加持,区别仅在这次苏景送入巨浪的是阳火真元。由此一棍打出个火海烧天!

地下天上,冥王两棍。肃静乾坤。刚还气势汹汹杀来的阴兵。两棍过后化烟化风,连丁点痕迹都未能留下。因王位、王袍之故,苏景在阴间打鬼,要比着在阳间杀人更容易、更简单得多。

阿骨王人在半空。环目四顾。这时候身后人影一闪。拈花赶到了,宝剑暂时放在了小棺材里,此刻神君手中拎着一条长长星索。威风凶狠,显身即问道:“怎了,有敌人?”

“不值一提,一伙六耳阴兵。”见一个同伴赶到,苏景欢喜,又问:“怎么就你一个,他俩呢?”

“我们和不听落在了一处,刚刚你心中动怒,咱们心中有所察觉,可是小不听在斗天渊时候力qì

损耗,留她自己晃荡怕是不妥当,是以他俩留下,我先赶过来帮你这边。”

苏景点点头,突然低头、目光如电望向前方地面,厉声喝道:“还不与本王滚出来!”

话音落,地下深处传来一阵细微声响,很快,地皮上一块石头跳开,一头瘦骨嶙峋的地鼠爬出来,跟着地鼠在地上打了个滚,黑烟冒起、化作一个身穿白色盔甲、背后背了面小旗子的瘦鬼,瘦鬼那头便拜:“瞑目大王麾下,十一世界大罗州、九巧郡白椅县、红彤村第八十里亭、第一万九千八百六十六任亭守常旗子拜见大王,小人给大王磕头,大王威压宇宙、力凌天庭,威风、威风、威风!”

瞑目王创世界,自然是有样学样,尤其在幽冥建制上,中土阴曹怎样,十一世界的冥界就怎样,当年神君在时,中土幽冥十万里封州一万里立郡,千里封县百里建村,一村下还管辖十座十里亭,这亭守就是最最小的小官了。

中土阴间后来被三身獠祖乐乐好一阵折腾,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乱战之局,阴阳司不管世事只固守轮回,早年神君封下的地治章程早都作废了;但在十一世界,这么多年下来地治官僚居然还保留了些,此刻苏景唤出来的就是一例。

十里亭长常旗子一边磕头一边奉承,刚才那一战他在地下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糖人,身上穿了件好像是传说中王袍那样的袍子,凭常旗子的见识可分辨不出真假,但至少他能明白,这人两棒子打碎了六耳鬼兵啊!

管他是不是真王,反正喊大王肯定是没错的。

苏景尚未说话,拈花忽然闪身出来,短短的胳膊一挥,一条磨盘粗的巨大铁链向地面打去,轰隆一声,链子抽出一道深沟,尘土翻滚碎石迸溅。

一铁链子打到常旗子身边,拈花冷笑:“怎么,你还记得瞑目王么呔,大胆逆贼,既知我家王兄,还敢引兵偷袭于我等,忤逆犯上,你该当何罪!”

常旗子吓得啊呀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口中忙不迭辩解:“上仙息怒,小人冤枉啊,就算天大胆子,我也不敢引兵作乱以下犯上,再说我只是一介小小亭长,哪里调运得来这等凶兵”

拈花平日里都是好脾气,偶尔狐假虎威是有的,但从不会往死里欺负人,今天性情暴躁还是因为大拿身死,让他心里不是个滋味。正瞪着眼睛听小鬼常旗子分辨,拈花突然转目向着东南方向望去,又一道运兵云驾来了,阴云滚荡、十余里的规模,向着苏景所在地方赶来。

常旗子顾不得分辨了,伸手指向阴云来处,大声喊道:“逆贼兵马,逆贼兵马,上仙小心,莫看他们规模不大但这是一队精锐”

不等说完,小胖子拈花已经虎吼一声,催动小棺材冲天而起,真zhèng

大宗师气度!一向贪生怕死三尸神今次化身凶魔,于高空里迎上敌人,根本不存半字废话,手中巨链挥舞开来,迎头盖顶那一顿疯抽狠打!

小胖子坐拥苏景之力,星索内器灵虽沉睡但仍难掩宝物本色,链子挥舞开来,打得惊天动地,天上幽云未及展开就被打得四分五裂,所谓精锐也不过是些小鬼,远远比不得中土幽冥的肆悦血海、削朱沉舟,在拈花巨链下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转眼间气势汹汹的喊杀声变成了鬼哭狼嚎,长鞭横扫、所过之处煞尸翻飞。

苏景未出手,只从一旁看着、护着,由得小胖子去发泄一番。

一人之力,盏茶光景,一队驭人阴兵斩尽杀绝。敌人杀尽,拈花势若疯魔,手中长链挥舞抽风,双目圆睁环顾天地,纵声怪叫:“还有谁!”

谁也没有了,只剩苏锵锵和常旗子了。

苏景上前,伸手一搭星索、卸去了内中巨力,微笑道:“有的是机会,来了此间,神君还怕杀不过瘾么?”

拈花这一口气出得痛快无比,心里舒畅了,一回头又看见了常旗子,舞动星索在常旗子身畔三丈处又是一链子空打:“大胆妖孽,刚说你引兵犯上,话音未落你再引来一队兵,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常旗子被冤枉疯了:“上仙明鉴,不是小人啊。”

拈花怒睁双目:“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上仙终于给了说话的机会,常旗子急忙开口十一王开创此间后不久就告离开,甩下诺大摊子不再理会,不过此间乾坤扭曲,阴间倒也安稳太平,虽然远古时候那套治辖办法渐渐松散了,但官制始终保留下来,直到六耳到来后,天理与槊妖勾结,霸占幽冥篡改轮回,原来管事的诸位大人死的死降的降,至于下面这些小吏,天理与槊妖是没兴趣搭理的,毕竟妖孽志不在此,霸占幽冥只为破除封印。

幽冥易主,不少小吏身怀风骨,明里反抗是不敢的,背地里斥天理、槊妖和驭人的阴兵鬼将为叛贼。小吏们俸禄没了但差事不丢,暗中串联,代代传承,就等着有朝一日大王回归,驱逐叛贼光复天下。说穿了,前朝余孽。

好大一番啰嗦,小小亭守声泪俱下,看他身上铠甲、破破烂烂早该修补了,看他背后旗帜全无灵力显然是自己循着古制缝制的冒牌货。

拈花这个人,装凶扮狠是一回事,心底却柔善得像水,听过常旗子祖辈坚持、到得今日还以亭长自居,神君眼圈又红了,戚戚长叹一声:“如此说来,你是忠臣之后,自己也是忠臣了倒是本座错怪你了啊,来来来,我与你引荐,他便是你家大天王、瞑目王的同袍兄弟,阎罗神君亲封:阿骨王!”

一边说,拈花还从苏景袖口中翻出王驾正印,抛给常旗子:“看仔细,我等可不是滥竽充数之辈。”

又一次,常旗子翻身跪拜,痛哭流涕:“常旗子拜见阿骨王,大王与瞑目大天王是兄弟,便是小人的大王,日盼夜盼、千万年盼,终于派来了王驾,逆贼伏诛之日、光复天下之日竟让常旗子盼到了列祖列祖有灵,含笑啊,含笑啊,含笑啊!”

一下子,苏景都不知dào

说什么了,但他能晓得对方说的是实情,王袍在身,小小鬼物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说谎的余地。

拈花开始抹眼泪:“莫哭了,我们来晚了这等忠心之人,要升官发财,一定得升官发财。”说着,小胖子眼巴巴望向苏景。

苏景当然点头:“奉他什么官,听你的。”说话间落下地面、将自己的王驾大印召回手中。

拈花在中土幽冥混过不短念头,大概晓得阴间古制,稍加琢磨后说道:“便封做虎牙将军吧!”(未完待续……)

第八六三章 王都隐没,剑不奉诏

正三品,杂号将军。十一世界为中土冥王所创,官品等级相应中土要低上一等,来自中土王驾亲封的三品将等位这里的二品大员,可堪封疆大吏。

十四王没主意,拈花说什么是什么,苏景痛快答yīng

,心念流转、手中大印向着常旗子额头一盖。

下一刻王袍显现威风,重重阴风平地起,围绕常旗子层层打转,当阴风散去,常旗子一身破烂装束不见,换做银盔紫甲宝云战靴,背后三杆大旗迎风飘摇,左边旗‘阿骨’右边旗‘王威’,正中大旗两字鬼篆‘虎牙’狰狞!

袖中有将印虎符,还有常旗子腰畔多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内中满满上品香火,这是将军的俸禄。

常旗子威风了,苏景则心思转动将冥王袍子隐入体内,另以真元幻化了一套离山剑袍穿着在身。于幽冥中,王袍可堪大用,以小师叔的性情,手中有刀子的时候一定是要掩在袖口中的。

常旗子的惊喜自不必说了,在他看来,王驾回归、逆贼必定一扫而空,以后此间回复旧制,自己得了天大造化,偶遇贵人、以后苦尽甘来荣华富贵。

见了常旗子威风八面模样,拈花欢喜,当即咳嗽一声:“虎牙将军。”

常旗子反应了一下,想起自己就是虎牙将军,忙不迭喝应:“末将在!”

“这便点齐人马,引兵出山追随王驾,除妖降魔、光复天下!”拈花神君传令。

点齐人马马是没有的。人只有一个,三品大将昂首挺胸,跟在了十四王身边,杀气腾腾,铿锵应道:“谨遵上仙法谕,追随吾王出山、光复万里山河!”

召集旧部、拉开膀子和杀猕鬼在阴间里大大打上一仗?至少苏景现在没这样的想法,打架他还行,领兵打仗攻城略地是非小师叔所长,何况‘旧制’已经被摧毁无数年头,就算王旗竖起。招来的怕也只有老弱残兵。连他阿骨王自己都生死难料,又何必再拉些小鬼来垫脚、送死。

暂时不急着赶路,苏景向常旗子问了些幽冥世界现在的情形,尤其对那个‘天理’。苏景异常在意。

提到天理。常旗子努力让自己勇敢些。但眉宇中还是透出恐惧:“相传这头凶物,身高万丈、体黑如墨,生得九头九身十八臂膀。每日必饮鲜血千斗,力大无穷法术凶狠,举手有托天之力,顿足有漏海之力,十足可怕的东西!”

常旗子这等小人物,何曾见过天理,他说的这些都是族中古老相传,多少年下来,早都把天理模样传得离奇古怪了,但拈花听到了重点,转头望向苏景:“身高万丈、体黑如墨会不会是”

“墨巨灵。错不了的。”苏景接下了拈花的话,语气笃定。

屠晚早都昏睡了几百年,但苏景受这十一魂熏陶良久,对墨巨灵的气息敏感异常。

天理早已不再驭界阳间活动,布置在阳间的那些阵法他只出想法,真zhèng

操作、布置都由槊妖布置,是以苏景在阳间察觉不到墨巨灵的存zài



可十一世界的阴间根本就是天理的天下,从篡改轮回到点化阴兵,都由他一手把持,苏景来到此间,很快就闻到了墨巨灵的气味。就是妖邪小乾坤里金头发屠晚,刚才在沉睡中还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白狗涧魔灵童、南荒伏图、西海葵妖、褫衍海司昭、幽冥西仙亭的惊天大战,苏景这些年修行里,总会和墨巨灵打交道,别家门宗祖孙三百代也不曾见过一面的墨巨灵,苏景这边死得活得手下本主已然不知杀过了多少。

这不奇怪,因为他的第十一魂是屠晚,冥冥之中自有命数,可以说他得惠于屠晚、踏上修行之路那天起,就注定今生此事、要与墨巨灵为敌了!

屠晚是墨巨灵的对头,苏景便是墨巨灵的仇人。

苏景又问常旗子:“天理谋夺幽冥后,可有另立新都?”

十一哥当年立下的都城名唤‘万空锦玄瞑目天都’,位居幽冥正中,是一座悬空浮天城池,这世界所有轮回大阵都在城中,天理与槊妖夺下幽冥后未在另立新都,仍以此城为京都,不过他们又另外施展了厉害法术,将瞑目天都隐去了形迹,如今没人知dào

那城池在何处。

苏景点点头,自囊中摸出来一块玉玦,递给常旗子:“你看一看,玉玦内记载地方你可知晓。”

常旗子接过玉玦,面露难色不入流的小鬼,修行实在差劲,当了三品大将军,行头忽然一新本领却没定点长进,他阴识浅薄、根本看不到玉玦内的记载。苏景笑了下,伸手搭在虎牙将军的肩膀上,后者只觉一道阴风自大王手中汇入己身,猛打了个寒战,随即阴识陡然清晰起来,一下子就‘看穿’了手中玉玦。

玉玦是二明哥留给苏景的,内中记载了二明哥留在十一世界的一座宝库所在,同时此玉也是开库的‘钥匙’。

二明哥是开创世界的高人,以前攒下的家底不太放在眼中了,一股脑送给十四弟

玉玦记载地方,都是古时地名,时过境迁,地方还在但地名早都改过不知多少次了,好在玦内还留下了一道大概的路径指引之图,常旗子仔细阅读半晌,对苏景道:“启禀大王,看图所示,上迟州麻嬷郡辖下的祟祟山,此行大概三四万里路程,大王可是要去往此处?末将愿为吾王引路!”

苏景不置可否,反问:“祟祟山,很有名么?”

“祖上相传,那座山时常传出虎啸龙吟之声,声贯幽冥世界,似是有什么灵异之物,是以这山是很有名气的。不过无数前辈大修都曾赶去查探,就差把那座大山搬开来翻了,却全无发xiàn

。到得最近这几万年里,祟祟山彻底平静下来,再无异响,渐渐就变成了个平常地方。”说着,常旗子毕恭毕敬、将玉玦交还给苏景。

玉玦苏景收好,送入常旗子体内那道阴风真元就留给小鬼了。苏景又问:“过去的话,路好走么?”

“有几处屯兵重镇,也有些天理、槊妖手下精修猛鬼的洞府,或许算不得太凶险,但路上还是须得加些小心的。”虎牙将军如实应道:“不过王驾放心,沿途总有些忠心臣子潜伏,等待起事,末将路上代为联络,拼却满腔鲜血,也要保得王驾平安抵达祟祟山!”或许是祖祖代代都在隐忍,压抑得太久了,常旗子这个人动不动就喊些流血拼命的口号出来。

苏景一笑点头:“先去祟祟山,到得地方只有重赏。你且安心,我们从祟祟山中再出来的时候,就是逆臣反贼大难临头之时!”

初启程,不张扬,以王袍法度遮蔽阳身人气意,由常旗子领路,三人敛形匿踪,向着祟祟山方向赶去。拈花知dào

苏景手中玉玦的来历,问道:“去寻宝?不先去对付墨巨灵、破掉驭人的布置么?阳间神庙的阵势我看不简单,发动之后又把咱们突然扔进幽冥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变故,还是得抓紧时间才对。”

这么简单的道理苏景岂会不知,但他摇了摇头:“非得先去二明哥的宝库不可丈一神剑用不得了。”

拈花大吃一惊:“怎会如此?”

“不知dào

,应该是剑冢那边出了什么状况。”陷落于天渊大阵的时候,苏景曾取出过丈一神剑,但很快又收了起来,当时他不动声色,心中却掀起好一番惊涛骇浪,当时一道思识勾连神剑,得到的回应就是:万剑不奉召、来不了!

万剑与丈一的联系穿透冥冥,十一世界与中土并非全无‘联系’,道理上讲,三尸能靠自裁跨界与本尊汇合,丈一就能把剑冢万剑召来,这次是剑冢那边出了问题,以至苏景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而这一次苏景要对付的墨巨灵,远非在中土时候遇到的那些怪物可比,最简单的,天理能够篡改轮回!对方的手段,怕是苏景对付不来,是以二明哥留下的宝库,一下子变成此战争胜的关键,想要诛灭妖魔、保住中土世界平安,先找到二明哥的宝库。

瞑目王修为通天,他留下的宝贝当是不会差,应该能对付得了天理与槊妖。

明摆着的道理,无需苏景多言,大家按照玉玦指引去往上迟州祟祟山。虎牙将军本领差劲,但是个不择不扣的地头蛇,有他照料,其后两天路程安稳妥当,钻天入地、偏荒小路,小心绕过盘查,一路前行不辍。

两天时间里,散落幽冥的众多同伴大都传回灵讯,相柳与细鬼儿中的乖乖在一起,影子和尚与大徒弟参莲子已然汇合,三军凶兵各有着落。唯独叶非与细鬼儿六六的去向不明,前者就不必说了,苏景根本不知dào

如何联络他,但六六始终没有消息传回,这让苏景多少有些担心,但是现在的情形,苏景也实在没办法去寻她。

众多同伴散落各处,大概十万里的一个大圈子,东南西北都有,苏景干脆将上迟州祟祟山的所在传讯与大家,众人商定,于祟祟山汇合。另外常旗子也传出了消息去,请各地‘前朝余孽’代为照顾大王手下诸般猛将。这些‘余孽’潜伏已久,自有联络手段,消息散播得很快,得知十一王同袍十四弟驾临此间,忠臣后代皆尽欢欣鼓舞(未完待续……)

第八六四章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初临十一世界阴曹地府,苏景问‘天理所在’,赶赴‘瞑目宝库’,联络失散同伴

行路到第三天,迂回潜行已有八千里路程,苏景忽然皱了下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转头望向虎牙将军:“常旗子,后面的路怕是不好走了,你回去吧。”

常旗子不明所以:“后面的路?不比之前两天难行”

苏景摇头打断:“追兵到了,拦路虎醒了。以我王袍法力,能抹去你身上气意,再送你入地,待风头过后、你再出来,加些小心,潜回家乡应该不难,归家后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不可招摇,待我扫灭逆贼,再传你入京赴任。”

咕咚一声,常旗子跪倒在地:“启禀王上,常旗子孤寡此生,父母辞世,无妻无后,但我有祖宗啊!祖上千万年盼望吾王回归,光复大统,到了常旗子二百零三岁时候竟盼到了王驾若我就这般回去,无颜面对列祖列祖求请王上慈悲,许得小人侍奉左右,总有凶险,常旗子虽死无憾!”

常旗子不走。此人本领不成,心思上除了一点小聪明再无可取之处,但他是个忠心角色。苏景笑了下,未勉强,他有王袍可受纳鬼物,身边跟了个小鬼也他谈不到碍事,且他真缺了向导。

苏景身边,一具长着翅膀的小棺材,盖子被推开一半,拈花坐起来左顾右盼:“你我行踪泄露了?怎会泄露?”苏景有鬼袍遮蔽阳身气息,常旗子自己就是个普通小鬼。而三尸的童棺本就是件丧器,拈花躲在其中,绝不会被鬼物的阴识探出异常。

说话时,拈花眯起眼睛,又去看常旗子。

“与常旗子无关的,是屠晚。”苏景开始活动身体了:“屠晚总能探得墨巨灵的气息,反过来也一样。”

拈花犹自不解:“以前不是这样啊。”

“以前那些腌臜东西境界太低。”

南荒伏图、西海葵妖、连同褫衍海司昭也算上,这些墨色怪物的境界都太差,是以屠晚能早早察觉他们的存zài

,但他们不知苏景体内还藏了个专门寻墨巨灵一脉晦气的利剑。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天理不知‘屠晚’的来历。但他已经探到自家地头上来了个对自己有莫大敌意的‘东西’。

苏景身带屠晚,便如浓浓夜色中的一盏萤火虫,醒目异常,这不是阿骨王袍能够遮掩的。就在刚才。苏景察觉到一缕古怪元识牵绕在自己身上。内中尽是墨巨灵的气意。由此明白自己已经无处藏身。

两天前,苏景初到幽冥就知有墨巨灵作祟;第三天清早,天理找到了苏景的所在。

苏景被发xiàn

。拈花也就不藏着了,从棺材里跳出来:“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苏景反问,笑。然后就在笑容里,元吉天都火翼展开,罗汉法棍在手,苏景一飞冲天,棍指前方:“既已来了,还不与我现身!”

话音落处,欢喜法棍所指,前路三里远处一片鬼树林哗哗摇曳开来,林中一棵棵巨木向着左右挪移开来,密林从中而分,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个黑衣女鬼面迈步走出。

虽是鬼物,模样却是极美的,长裙拖地步态稳重,一派雍容气度;五感精致双目朦胧,几分动人楚楚,好像个出身贵胄的小公主似的,既有豪门养成的富贵气派又因心地单纯显得异常清新可人。

走出密林,女鬼止步,微笑着对苏景施礼:“贱妾酥小小,拜见贵人。我家主公得知贵人降临,不胜欢喜,奈何家主人在天都,路途遥远不及迎驾。酥小小得主公错爱,常驻于此、代为打理风寒郡事情,适才得主公急令,特意赶来迎接贵客。”

拈花站在棺材上打量了下酥小小,这女子的身骨如其所姓,但身姿却不符其名,一点也不小。

女子笑,苏景也不板着脸,问:“天理派你来,送死么?”

酥小小一笑妩媚,清纯双目中流转出异样风情:“男人间的争斗,酥小小不晓得也不敢过问,贱妾只求能做好本份,以盛礼相迎贵客,引阁下金驾去见我家主公贱妾曾听说过,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想来贵客与我家主公纵有些误会,也不会为难我这小小女子”

话未说完,酥小小眼前金光怒放,天空中那位‘贵客’手中法棍抡圆,挥舞起滚滚阳火,向着她狠狠打下。

酥小小本领不弱,但对上苏景实在差得太远,更没想到苏景说打就打,没机会躲闪或逃走,惶急间女鬼身形急转化归本相,一株百丈高矮、翻着腐肉恶臭的巨大噬灭鬼花绽放开来,恶鬼的煞气与凶威刹那绽放!酥小小拼出全副力qì

准bèi

硬挡苏景一击。不料苏景忽然收棍,气势汹汹的重击并未砸下来。

棍未落,可是另有一道巨链自地面悄无声息地席卷过来,与凶花前三丈处陡然绽放风雷,爆裂一击,重重抽打于花梗!恶力暴起的轰响巨响与冥冥中的嘶吼惨叫交织一处,百丈巨花被拈花一鞭抽打粉碎,腥臭汁液爆碎四方,恶鬼神形俱灭。

酥小小领受天理命令,急匆匆赶来就是为了拖住苏景,这女鬼算计的就是苏景‘自居身份’,可她哪里晓得小师叔的拍子。风度、风范?不如打鬼有趣。

啊呀一声惨叫,常旗子跌倒在地,这一战来得太突兀,小小地头蛇看傻了眼。苏景失笑,对常旗子道:“不知dào

的还以为拈花一鞭子抽你身上了。”说着,伸手一引将小鬼收入鬼袍,不让他在外面担惊受怕了。

恶鬼酥小小临死一瞬,心中闪过的念头居然还是自己刚刚说过的那句:两国交战不杀来使不是不杀么?而拈花一鞭子打出后,戾气十足也委屈十足,暴跳如雷望天大骂:“逼我打女人!妖孽天理,本座与你势不两立,恶贼逼我打女人”

可惜天理不再,否则怕是会忍不住冤枉反问一句‘谁逼你了’。

由得拈花去发狠,‘收起’常旗子后苏景抬手打出一片阳火,熊熊大火烧向前方鬼树林。霎时间大火席卷密林,只听得吱吱鬼叫不休。酥小小之前布置林中的鬼阵被阳火焚烧一空。放火后还不算完,欢喜法棍往地面一戳,长棍入地二尺,跟着苏景用力一掀十余里开外的密林,那一大片地面,尽被苏景翘起、掀飞、斜冲前方天空。

鬼林中正大火妖娆,是以被苏景扔去天空的,干脆就是一片火。

火林翻滚,斜飞上天后,猛然爆fā

连串巨响,竟是在空荡荡的天空中遇到了‘阻碍’受猛轰,原本隐匿半空的阴兵云驾,隐形法术被破,跟着驭人的埋伏变成了糖人的火坑,烧!

苏景不去得多看一眼,招呼拈花一声,一个展开双翅,一个脚踏童棺,疾飞而去!行驰途中,苏景问拈花:“能不能让雷动、赤目别来。”

拈花应道:“我们三人能彼此心意沁染,但相距那么远只能说是试试看。”

此去祟祟山,既然藏无可藏,那便再简单不过,打过去!

三万里路,要有多少追杀,多少阻拦,多少生死凶险?懒得去想了,可真zhèng

担心就是那个为破天渊几乎皆尽全力的女子。怕雷动、赤目因为本尊遭遇凶险就急急赶来,来容易,再回去却难,盼着他们能守得不听安稳。

相柳与细鬼乖乖在一起,细鬼儿是幽冥中的‘宝命’,能助相柳遮蔽阳身气意;参莲子与影子和尚在一起,和尚本就是真魂,佛法精湛手段了得,也能遮藏了参莲子,对这些同伴苏景是放心的,至于自己三命之人,有的拼!

疾飞东南,再不遮掩形迹,爱谁谁,谁挡路便打,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再也简单不过。再上路时,苏景不忘给不听传出一道灵讯,告sù

她:我这边安好,你且安心,照顾好自己,大家祟祟山相见。

三百里平安,六百里无事,九百里时,四方云天中战鼓如雷,望不见尽头的六耳阴兵,无尽旌旗飘摇,大军列阵合围于此,剿杀苏景。

拈花问苏景:“军中可有天理气意?”

苏景摇了摇头,并无浓重墨巨灵的气意,至少那个天理不在此间。强敌不在,值得庆幸,但也当警惕或许是他尚未赶到,也可能他就根本不会来。若是后者,足见他在做一件要紧事。

比着打灭屠晚带给墨巨灵的威胁还要更要紧的事情。苏景能想到那件事是什么。但此刻多想无益,前方一声号角冲天,先是‘嗡嗡’怪响充斥天地,随即破空锐响撕裂沉闷,天光遽然黯淡下来,箭云袭来。

箭锋一点铜精、箭身法撰铭刻、箭尾精炼化风符羽,箭可穿山,箭可破法,箭云中另藏万鬼奔袭,或化身魂烟或化身蚀灭骨砂,一道箭阵铺天盖地。

苏景想也不想,白玉弓在手,满弦、射!灵狐厉啸冲天而起,九位灵狐显身,逆冲逆冲箭云,剖开箭云!

背生火翼之人与脚踏童棺之人紧随九尾仙狐之后,逆袭敌阵。(未完待续……)

第八六五章 主公治下,谁敢称王

灵狐起,箭云破。

灵狐落,厚土崩。

妖力轰涌绽放,凄厉狐啸之中土石粉碎,碎石与尘土裹挟于滔天气浪,就此化作滚滚沙尘,笼罩大半天地。

杀猕兵潮绵延无尽,仿若汪洋大海,大军远处号角滚滚,十支灰色甲胄的阴兵队伍立kè

结做圆行大阵,燃鬼符、催行阵法,十道兵阵急急旋转不休,三息后兵阵化身通天飓风,且转且行,迅速摧毁气浪,将弥漫天地的沙尘一扫而空。

视线重归清晰,只见灵狐一箭射落之地:八十里方圆、千丈深坑,形若巨碗!之前列队于此的杀猕阴兵,早被扫灭一空。

这便是白玉长弓与阿骨王袍并力一击的威力。

巨坑之中,只剩下两个人:尾随灵狐冲阵的苏景、拈花。

下一刻,森森威严巨坑中氤氲而起,无怒、不杀,只是最最单纯也是最最森严的王驾威压。

冥王之威散出,不知几人偿命!

敌阵中,战鼓再度隆隆响起,杀猕阴家猛将跨巨兽、催儿郎,悍不畏死向着巨坑冲来。军令如山,必杀糖人。今天哪怕煞血酿海、哪怕尸垒巨岳,就算靠血海湮灭、靠尸岳镇压,也要把糖人留在此处。

但不等重兵杀入巨坑,一道璀璨火光便从坑底打出,直射九霄。待到高空里,那团充其量三尺范围的火团突然一颤,旋即阳火铺展开来,烈焰璀璨起伏、火焰边缘却是长边正角。赫赫然、七里广阔一盏烈火大旗,旗上一行阴家大篆龙飞凤舞:

冥王阿骨、诛灭八荒。

大旗招展,七息飘摇,而后烈火巨旗崩碎,化作万千烈焰,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十一世界阴间里,从未有过的璀璨烟花。

‘烟花’绽放时候,坑底的苏景突然消失不见。眨眼过后,天上地下、各方各处,全是苏景金乌万巢。穿空火遁!只要有火的地方就有苏景。以一人真身,穿遁万道阳火,谁能分辨那个是残像、哪个是影身、哪个才是真zhèng

的糖人!

有的‘苏景’落地即灭,有的苏景散起百剑飞杀、贼兵尸首翻飞之际他又消失不见!一人之力。不可能剿灭这庞大军队。但哪怕阴兵再多。只凭普通鬼祟的本事,休想留下苏景。

千万道火光尚未落尽,又是一蓬阳火打上天空。旋即一切重来:王旗铺展、烈焰四散、千万苏景四处乱飞苏景冲阵,杀戮随手为之,尽快冲透敌阵才是真意所在。

阳火穿空,一次次急遁不休,阴兵阵中轰乱,到处都是糖人,可糖人究竟再何处!

阴兵乱,猛鬼急,杀声与战鼓军号交杂一起,震得天空都在摇晃,但再如何乱再如何急,到头来也只是空空攥住拳头却只能打尽空气的无尽憋闷。

根本就拦阻不住,统军众将各个焦急吩咐,深藏于地心的中军大帐也乱成一片,各阵军报不断涌入、道道大令接连传去,此战大帅借乾坤宝镜时刻关注着地面上的战况,足足绵延三千里的巨大军阵,硬是阻拦不住一个人,一个人啊!

大帅先是暴跳如雷,但到底是见多识广的猛鬼,观战一阵心里已然明白,凭着自家儿郎的阵势,拦不下那个糖人,连人家在哪里都找不到,还拦个屁!这趟差事就要办砸了,大帅也从暴跳如雷变成了愁眉不展几次转头望向端坐在大帐角落中的那人,似是想说什么,可几次都忍住了。

大帐内外,人人心焦,就只有那个黑袍紫冠的杀猕猛鬼一派安详,盘膝安坐于角落中。

除了装束特殊,此人还有一处异常:肤色明显比着其他驭人要黑。不过他黑得不太匀称,颜色深浅不一,有灰有黑,好像很脏的样子。他静静看着面前的一只黑金大碗。碗中有水,满满将溢。

大碗平稳摆放,但碗中水却非凝止无澜,仿佛有一根无形长针,时不时轻刺水面,一点、一点轻轻涟漪扩散着。

“元帅不必焦急,他走不了。”终于,‘脏杀猕’开口了,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

元帅面色一喜,急忙走上前,躬身道:“属下无能,这次真要仰仗十一王了!”

这冥间也有王,冥王。天理与槊妖封下的王,一共二十王。

守护狩元于阳间、死在叶非剑下的那个,二十王中排行第七,封号天桐王;大帅中军中的这个,排行十一,金弓王。

金弓王站了起来,声音漠然:“看那个糖人的旗号,也是个冥王?阿骨王?不知哪里来的封号天理主公治下,谁敢擅封王号!”话音落处突然身形一冲,好像投海似的,一头扎进了面前的大碗。

碗是大,但到底还是碗、不是盆,更不是缸,七尺杀猕就那么一头扎进去,不见了。杀猕入水刹那,碗中正有一点涟漪新起,而他入水地方,也正是这一点涟漪起处

一道穿空遁,苏景又前行三十里,已然洞穿洞穿敌阵小半了,‘行途’还算顺利。可是这一次,他才刚从虚空中钻出,忽听一声冷笑传来:“什么妖魔小丑,也敢冒充冥王!”冷笑中,一头玄袍紫冠、灰黑腌臜的杀猕突兀显身于前方十丈处,手中一盏烫金色长弓高举,满弦。

杀猕十一冥王显身,远处兵马看不见的,但附近阴兵不约而同、暴发响亮欢呼!人人皆知十一王本领惊仙,他肯出手,糖人必死无疑!

多年恶战打磨,即便苏景表现得再如何轻狂,斗战时他的心中也总会有一份警惕长存,尤其对方身上还带了浓浓的墨巨灵气意。若这等偷袭都能得手,他早都转世投胎三十次了。杀猕显身一刻,苏景手中白玉弓扬!

‘嘣’,两声弓弦震颤同瞬响起。

白弓灵狐出;金弓虹光现。两道弓上绝杀巨力,就在两人相距的十丈之间,对冲、碰撞、爆裂!

左近杀猕阴兵算是倒足大霉,遭暴散的大力轰杀,又是一片扫灭、又是一座巨坑。而苏景十足惊诧的是,腌臜杀猕的金弓神奇,竟能与白玉弓力拼个玉石俱焚嫩。

腌臜杀猕悍勇。两射对抵时、大力播散中他不退反进!金弓宝器。但一击过后须得温养三个月,暂时用不上了,不过他人还在,趁前击未落、穿力场、直接怕碎糖人!

可杀猕才前冲一丈。糖人就已到他眼前了。

十丈相距。他冲苏景也冲。杀猕冲出一丈时候,苏景已经跨过九丈。‘啪’地轻响,苏景与杀猕双掌互击。

神功爆击对撞之后。两人饱蕴毕生修为的手掌,又复对碰于一处第一瞬,两人同时凝固身形;第二瞬,两人身体同时模糊了一下子;第三瞬,两人体内突然冲腾起诡怪光芒,苏景周身阳火翻卷,杀猕身上墨气缭绕。

第四瞬,阳火一放即收,苏景重新清晰起来,杀猕身上的黑气却彻底散碎,飞射四方,跟着他身体也告崩碎,鬼肉鬼骨煞血煞气碎裂四溅。

腌臜杀猕没想到自己会死。

他本还想着,把糖人击杀后拘押其魂,再仔细告sù

他‘主公治下,谁敢妄自称王’的道理、仔细给他讲一讲自己能做金弓王、于此间是何等荣耀之事,然后再将其魂魄文火炼化三百年炼就魂丹来滋补自身多好的念头,他没想到自己会死,真的没想到。

倒是苏景有些疑惑,于洞天中的投影笑道:“这杀猕身受天理法度,当是墨色信徒另外听他那句喊喝,好像对我做冥王不太开心似的。”

拈花已经被他收入洞天了,摸着肚皮耸肩膀:“这鬼脑子有病。你脸色不太好。”

外间苏景模样,真实映入洞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杀人时看上去挥洒自如,但这头腌臜杀猕委实不凡,修为比起红帽子凶神要更深厚,纯粹硬碰硬、于刹那间分判生死的较量,虽得胜,苏景也被巨力反震、气血翻腾。

洞天内,苏景一笑摇头:“没事。”

洞天外,与拈花说话时候苏景法术不停,早将一道阳火打出。

一盏王旗绽放,烈火冲袭八方,金乌万巢祭起、再次破空穿遁仍在敌阵中,还要继xù

冲!

深藏地下、中军大帐内,透过宝镜观战的阴兵元帅,亲眼看着神祇一般实力斐然、又有宝弓护身的金弓王,只在一掌中就被人打碎,元帅‘啊呀’一声惊呼出口,而惊呼未落,头顶处传来撕裂之声,一道阳火竟烧穿厚土,直落中军。

阳火落入大帐刹那,糖人遁火显身此处有阵法遮掩,本来苏景找不到,但杀猕金弓王杀出时泄露了意气,苏景忍不住来转上一圈。

看也不看,白玉弓第三击,灵狐逞凶于地心中军;

看也不看,一箭暴射过后,糖人拔身就走!谁死谁活他不关心,关键仅在:冥王阿骨,睚眦必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太久,只争朝夕。

杀贼王,崩中军,苏景再入敌阵,穿遁不休三个时辰过后,阴兵大军背后忽然冲起层层金红光芒,苏景终于洞穿敌阵,展翅悬浮半空,声绽如雷:“这等货色,也配阻拦于我?!”

言罢放声大笑,双翅猛震,身化金虹一道,扬长而去。

金乌翔空,快如光电,不多时苏景已然将阴兵大军甩在身后六百里。洞天内小胖子满脸关切:“累坏了吧?”

的确累得不轻,与金弓王力拼是其一;接连不停的穿空遁法,对气力消耗极大是其二;而穿梭敌军,也不是说就只穿不打,敌人阴兵多得都快填满一座大海了,苏景火遁穿空、无论从何处钻出,立kè

就会迎来一阵凶狠打杀,敌人之中不乏精修猛鬼,且天理治兵了得,大军之内,三五百人的阴兵小阵无数,随时都能发动、小阵与小阵之间彼此呼应勾连看上去苏景破阵从容自如,内中艰苦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吧。

二百里飞过,突然一串开心笑声传来:“高人过境,不胜欢喜,哪敢失之交臂?”笑声里,一座紫金颜色巨塔从天而降!

这法器来得毫无征兆,落下时宝塔疯长,笼罩三百里,苏景避无可避!

轰隆闷响,巨塔落地,震得大地摇晃不休,苏景被巨塔正正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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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六章 十一天牙,五劫归一

高塔落地同时,不远处空气中散出涟漪,一道模糊人影踏步而出,抬手一抹,擦去额头的煞血符撰。

抹掉隐身神符,那人的身形才真zhèng

清晰起来,并非六耳杀猕,竟是不着寸缕、身上画满浓彩的番子。阳世间无论如何不肯臣服的番人蛮,死后一律游魂入幽冥,也被墨巨灵收服了。

番人名唤金鼓。

金鼓是死后被点化的,但他还在世、甚至刚刚出生的时候,天理就已在关注他了金鼓活着的时候是个疯子,他杀的地一个人就是他的亲娘。金鼓是奇胎,还在母亲腹中时候,就长出牙齿、生出利爪,不等临盆他就急不可耐,以利爪撕肚皮、以尖牙啃断脐带,自己爬了出来。

这等怪物谁敢留他,被他爹一棍打瘪了脑袋,直接埋了。待到三天后,外出的族中智者回归部落,听闻此事大惊失色,说这等凶胎必是乾坤恶气结下的‘狰狞果’,非得焚尽身骨不可,命他父亲去挖尸焚烧,但等他父亲去往后山坟地,才发xiàn

土坑被扒开了,空空地穴婴孩不见。脑袋都瘪了的婴儿竟未死、逃了。

番人智慧不高,但生长奇快,七年后金鼓回归,已然长成魁梧大汉,不知是天生失智还是脑袋被打瘪的缘故,此人疯了,回来就大开杀戒,八百人的部落,内中还有巫术祭祀和健壮战士,但根本没人能挡金锣随手一击,不长功夫就被杀灭一空。

从那以后。金锣四处乱闯,四处杀人,他从来不睡觉,进食则是杀人途中啖肉饮血,同族、别族、鸟兽,只要身内有血的生灵他都杀,其后整整十三年,他身上的鲜血就从未干过。

死在他手上的性命无以计数,内中不乏精修之辈、杀猕高人。

待到他二十岁,正在屠戮一座刽人镇子时候。突然两眼一翻。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金锣的游魂,直接被天理领入瞑目天都,接连十天十夜的讲法点化,金锣‘彻悟’。拜倒在天理面前。奉之为‘仙师’。天理开心异常,当场送了他一方黑玉匣。

玉匣打开,内中密密麻麻。尽是被拘禁的游魂一见开匣的金锣,内中游魂哭号连天——整整十万另一魂,皆为阳世间丧命于金锣手中的怨魂,一个也不少,都被天理收集于匣。

金锣拜奉天理为师,但他修习的不是墨巨灵自身法度,这个天理学识浩瀚,专门选出了一套猛鬼修法让金锣修行。

于‘仙师’指点下,金锣将匣中怨魂尽数炼化入己身,十万零一人,活着被他杀一次,死后被他炼一次,那份因恐惧、畏惧、憎恨而来的‘念力’远胜于普通鬼物,由此金锣铸就上上煞基。天理还曾感慨,若非这世界不像样子,金锣大有希望成就煞鬼仙、能飞升宇宙的。

其后又是漫长年头的修行,金锣修为大成,还是在天理指点下,炼就紫金塔一座为宝,成为天理麾下爱将。

像金锣这样的猛鬼,一共十一人,合称‘十一天牙’,它们不用理会幽冥政事,平日里常驻瞑目天都,随时听候天理与槊妖的调遣。

驭人世界阴间,二十冥王、十一天牙,就是天理与槊妖驾前最最精锐的手下了。另外那些红帽子凶神也强,但一来真zhèng

炼到百生百死、大成境界的凶神数量不多,二来凶神到底是死物活炼,智力稍差了些,做事远不如冥王和天牙精明。

妖孽在阴间的力量远胜于阳间,这倒不奇怪,毕竟阳间有天治,活到了年岁天劫打来,神佛无救;阴间的情形虽也险恶,但在天理、槊妖两个仙家人物可以匡护、扶持下,培养起一群精锐力量还是能够实现的。

不过二十冥王、十一天牙实力的精强实力,或多或少都有墨巨灵的外力介入、催生,是以这些凶獠大都身存缺陷。

所谓‘缺陷’,指的并非眼下腿瘸之类残疾,而是他们身上存了天道制裁,冥王、天牙绝大多数,都身带‘阴阳锁’,只能在阴曹为虐、但无法踏足阳世。这三十多个顶尖猛鬼中只有四人能够从容穿梭阴阳,之前被叶非斩杀在神庙的七冥王便是其中一个。

身带阴阳锁的恶鬼,若想去往阳间,除非阴阳合、混沌起。天地毁灭时,阴阳锁自也随之毁灭。不妨换个说法:天理与槊妖灭世破封,当世界崩裂、封印破除时候,所有冥王、天牙都能入身阳间,再追随主人跨越两界,去往中土人间

金锣显身,打量着高塔冷笑几声,手上掐诀,口中喃喃念上几句咒语,巨塔溜溜打转,转眼化作七寸小塔,飞入金锣手中。

将塔收入囊中,金锣就此唤起云驾,向着主公所在的瞑目天都赶去。

糖人被擒,金锣这就回去向主公交差了,至于被困塔内的糖人能不能活着坚持到瞑目天都,金锣不管,天理传下的命令本就是:活的最好,死了也无所谓

塔内,无尽漆黑。

苏景知dào

被人家的法宝收了,不敢丝毫怠慢,九九阳鸦与诸多剑羽同时散出。真火阳鸦上下翻飞、庚金剑羽轻盈飘零,护卫于本尊身边。拈花在洞天里也待不住了,脚踏童棺飞出、右手提剑左手舞链,如临大敌左顾右盼。

只才几息功夫,苏景闷哼一声:“劫数到了!”

话音刚落,一道血云不知从何而来,突兀出现于苏景头顶,连酝酿功夫都不存,银色雷霆滚荡贲烈、直接向着苏景头顶打落!

再熟悉不过的血云了,苏景自己也有一道,被‘苏晴’收去变成了血红色的头发驭人世界天治、杀灭劫云!

雷霆绽裂,第一击。护身阳鸦爆碎;雷霆第二击,九九剑羽打飞!但这刹那功夫苏景已然应变,金乌剑狱疾飞、呼啸,阳火与剑qì

并和激射,迎上了血云天雷第三击。

刚被雷霆击散的剑羽领受主人心意,嗡鸣、急震,又复激射而起,去往剑狱周围准bèi

布阵硬抗劫数。

可还不等剑羽全部飞回,又一重血色劫云闪现、突降,银色雷霆爆起。劫杀现!

塔中藏了两重劫云!苏景大吃一惊。疾风鼓荡阳火冲腾,同时骨金乌与黄金屋并起,迎向第二重劫云。

但又何止两重劫云,血色铺天腥膻满地。第三重、第四重、第五重血云接踵而至。

五云融汇。死到临头!

金锣修为大成时。天理曾专门去往阳间,着实花费了一番心血,将阳间五道天治劫云收入、炼化于塔内。作为宝塔神通。

苏景现在的本领,几乎可以纵横驭界阳间,难逢敌手,但这十一世界的杀劫皆为断灭之杀,不死不休,对付一道血云苏景的生死尚在两可之间,何况直接面对五劫合一。

手上宝物虽多,奈何那劫数来得太狠辣,强抵片刻,剑狱剑羽北冥黄金屋诸宝便被击落,苏景身陷必死之境!拈花暴跳如雷,手中长剑锋芒如电,一道星索舞动如雷,可五重血云之威太过猛烈,短短十息光景,拈花神君已然身死三次。

风结盾、火凝甲、狐裘与鬼袍内外加身,苏景咬牙强撑,又苦苦挡下劫云接连七次猛轰,双目双耳都淌下细细血线,心里明白如此硬拼必死无疑,想活命,唯一机会仅在冲破怪塔。

连串凶猛轰袭,血云杀劫稍顿,重新蓄势。这‘停顿’也不过须臾,连半息功夫用不了;苏景五内翻腾、气血如沸,但又哪有调息回气的功夫,只凭心中一份金乌血勇纵起身形,向着斜刺里急急冲去,手中丈一长剑在握

幽冥中,金锣忽觉挎囊中传来一阵剧烈震撼,被油彩涂抹得花花绿绿的脸上现出几分惊诧,取出宝塔拖在掌心。

自家宝物,自己一清二楚,刚刚宝塔猛震是因塔中糖人对这宝物发动了凶狠一击。所以金锣惊讶:五重血云合击之下,还有余力冲击宝塔?足见糖人的坚韧和悍勇了。

而惊讶过后,蛮子金锣又是‘嘿嘿’几声冷笑。

幽冥京城‘万空锦玄瞑目天都’内,有瞑目通天塔一座,这通天塔本为瞑目王取用七滴心头精血炼化、建成,本是想着以此塔穿透冥空、将十一世界接驳于浩渺宇宙之中,奈何瞑目王法力不够未能成功,通天塔就此废弃,但后来也没拆除,就留在了天都内。后来天理就地取材,拆下通天塔上九块瓦片,助金锣炼化了这座九层紫金浮屠。

不是不舍得多拆,而是墨巨灵天理皆尽全力,也只能从二明哥的通天塔上拆下九片瓦。

即便只有九瓦,铸成的紫金塔也足以困住苏景!

以风火倾力、引动丈一之威,苏景一剑猛击于宝壁,打得邪魔塔晃动几下,看似颇有成效,可实jì

里,他这一剑却连一丝裂璺、丁点白痕都未能留下,金锣的紫金浮屠根本没受到丝毫伤害。

反倒是随苏景狠击,塔上另有澎湃巨力沿着丈一长剑反震于苏景,巨力阴寒莫名,轻松破去风、火、狐裘的守护,但这力量在最后遇到苏景的贴身王袍时候,忽然化归清风、消散无形。

同为神君驾前护法真王,二明哥的力道不伤同袍!

苏景捡回一条命的同时,也若有所思可是又哪有真zhèng

思索的时间,那五道血云汇聚一起,蓄势已毕、又复卷土重来。

银色天雷再度绽放,道道银狐汇聚,化作一蓬夺目银瀑,打向苏景头顶。

全无思索的机会了,当惊雷来时候,苏景不躲、不挡,身形鱼跃冲向塔壁,仿佛撞头寻死但他鱼跃一瞬,整个人‘亮了’起来,不是真火烈焰、不是太阳光芒,而是冷冽的寒芒剑之光、锐之芒。(未完待续……)

第八六七章 身剑归一,千湖千目

习剑习剑,若不能化身成剑,又算得什么精修剑士。不止苏景化剑,还有他身上的阿骨王袍人袍归一,自幼养于心中的剑意行冲腾,以形入意、以意归虚、再自虚入形,苏景挟袍、化剑。

“崩!”

轰动雷霆,亦然遮掩不住苏景的一字叱咤。

同个瞬间里:杀灭雷劫击于身,化身之剑击于塔,剑上奇术‘一剑崩’绽放,那是苏景所有的力量,于刹那、于一点、做一击!

塔外天地,金锣的冷笑声尚未落尽,他以为永远不会被攻破的手中宝塔,竟在‘啪’地怪响中绽开一道裂缝,凄厉剑光自其中急闪而出!

劫云只在塔内逞凶,不会追出塔外,敌人逃了就逃了。

破塔,但剑光不休,一闪而过、鲜血喷溅,金锣托塔之手也被剑光斩断。

锐剑光芒与鲜血、残塔、断手同时落地,随即剑光散去苏景本形显现,蹲坐在地、似是想要跃起,但用力之下非但未能再站起,反倒直接摔翻。

金锣宝物被破,那紫金塔与他神魂相牵、精血相连,宝物受创他立遭反噬,小腹中‘咚’地闷响,被反噬怪力硬生生炸开一个大洞,随即手腕、肚皮两处重伤的巨痛并发,疼得凶魔惨叫凄厉。

可是金锣的生命之力不是普通强韧,重伤之下他独手一晃又亮出一只狼牙大棒,跟着扑落云头,想要把地上糖人砸成肉泥。就在他冲近苏景身前十丈距离时。突然一道磨盘粗细的巨链飞来。

拈花显身、重击!

金锣重伤在身、护身灵觉散乱,同时心智癫狂、眼中就只剩下那个毁他宝物断他右手的糖人,全没想到敌人还有突袭手段,待到察觉危险已然无力躲避,正被拈花星索打中。

三丈凶蛮、诺大身体,被星索彻底抽爆!连一声惨叫都未及发出就化作肉屑血雨。

十一天牙,被拔掉一颗。

打灭强敌,星索一抖甩净污血,拈花急急忙忙回身去搀扶苏景:“怎样?”

苏景勉强摇头,深吸一口气。但终归未能压住胸中逆行的气血。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绯色,张口‘哇’一声,一口带了青黑颜色的鲜血吐出。凶蛮金锣本身修为雄厚,但他自己的本事还对付不来苏景。真zhèng

凶猛的是他手中宝塔。

融身入剑、阿骨王袍亦入剑。靠着袍子上的冥王气意。紫金塔内二明哥遗留的法度不再阻其离开,可金锣的塔不止有二明哥的九片瓦,还有墨巨灵与金锣的重重法度。想要破开这件法宝,需苏景全力冲击,所幸一剑崩力量足够。不过冲出宝塔时候,苏景也挨了塔内劫云凶悍一击。

一剑崩,力qì

顿失;几乎不设防中,全靠体魄承shòu血云劫数,伤得着实不轻,加之之前杀金弓王、冲阴兵三千里大阵,苏景本就消耗不轻,到得现在,一口血压不住了。

淤血出口,气息为止一瞬,暂时苏景无力再战,须得一阵功夫回力了。苏景则被拈花扶上了棺材,身后阴兵三千里大阵不远,哪能在此地久留,随着拈花一声呼哨,童棺振翅、一飞冲天。

才凌空,苏景突然脸色一变:“坏了,快快回去!”

平时三尸都无比的啰嗦,但重大关头哪容废话不休,拈花不知发生何事,听得苏景言辞焦急,拈花顾不得多问、立kè

掉转童棺返回原地。

跳到地上,踉踉跄跄,苏景把金锣遗落的那方残损宝塔找回来,收入囊中,这才长出一口气。

负伤、脱力也挡不住他拣了宝贝的轻松惬意,收了宝贝苏景又没口子此催促拈花:“快走快走,是非之地赶紧离开。”

塔破了,宝物废了,但这宝塔本身的炼制材料、塔内收拢的五重劫云都完好无损,真zhèng

贵重。

拈花不怒反喜,反而大加夸赞:“我都忘了,幸亏你心细。差点丢了宝物,好险,好险。好孩子,好兄弟!”童棺再起,疾飞冲天!

才飞出三十里,又迎头相遇一道阴兵云驾,兵马普通但领军鬼将实力不俗,拈花剑鞭并起、废去盏茶功夫才斩杀鬼将打散阴云。其后一个时辰平安无事,可一个时辰过后,西、北两侧各有乌云冲天,重兵又至,所幸敌人是从斜刺里追来,未能拦阻于前方,仗着童棺飞行奇快,六只小翅膀扇成了风、黑光似的没命疾驰,半柱香后追兵被甩开。

再急行,又遭遇三五阵阴兵阻截,不过都是普通鬼物,经不住拈花几鞭子,毫不留情尽数打散。

到底黄昏时分,苏景伤势暂时得以镇压,可一剑崩过后,草草收拢归身的元气仍混乱异常,战力回复不足两成。

几个时辰的疾驰中,苏景对外物全不理会,所有斗战事情都交予拈花,他端坐童棺内吐纳、行元,专心调和修为忽然,苏景睁开了眼睛,低声提醒拈花:“有凶猛怪物沉睡于此,不可惊动。”

俯瞰地面,大片水泽湿地,千里方圆之内、大大小小的湖坑,仿若星罗棋布,数不甚数。

拈花伸手轻拍棺材板,童棺会意,哗哗的振翅声减轻许多,速度也随之减慢,同时悄悄拔高,尽量远离地面本来一切都好,哪成想地面上忽然跑出几个杀猕小鬼,个个面色癫狂且狰狞,分别自怀中取出一道符撰,奋力撕碎。

符撰碎裂、霎时间刺耳啸叫怪响冲腾、回荡于广漠湿地!

泽内藏凶兽,常年沉眠中。见糖人从此处逃逸,驭人鬼将派出几个小鬼送死、发动声符惊醒凶兽,多简单的事情。

拈花气得怪叫一声,晃动星索就要去打灭那几头杀猕小鬼。苏景却苦笑了一声:“不必了,小心那个大家伙”话没说完,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湖坑水面忽然旋转开来,当时湖塘泥底开洞、水流倾泻引起的。

很快湖水漏尽,一座座泥坑中玄光闪过,拈花再低头细看,口中立kè

唾骂一声:“邪门!”

无数湖坑,全都变成了眼睛,内中凶光闪烁!

忽然,泽地中深处几根青色触角。将那几个送死的杀猕小鬼卷住。耳中只听得一群小鬼哭号凄厉,不过是被软塌塌的触角缠了身,却仿佛蚀魂炼骨之苦加身。

很快,地面上的杀猕小鬼被拖入泥沼。变成了一连串脏兮兮的泥泡泡。而后地面上那无数眼睛一转。盯住了正从天空飞过的童棺。

被几千只冰冷怪眼盯住。任谁心中也不会舒坦。

童棺得了拈花吩咐,振翅声又复响亮起来,陡然加速。以求尽快穿越巨妖巢穴。拈花右手长剑在握,左手星索开始缓缓挥舞,呜呜风声、催冷人心!

苏景将一道灵识投影打入鬼袍,问已然吓得牙齿打颤的虎牙将军:“下面的凶兽是什么东西?”

“启禀吾王,此间曾是汪洋大海,但远古时候提天地变迁,高山崛起汪洋割裂,就变成了一片内陆咸湖再后来湖水渐渐漏尽,化作现在的千里湿泽,下面的东西据说本是海中的怪物,滞留在此、无数年头吞吐天华地菁,故老相传此物每修行三百年可开湖眼一枚现在这么多眼睛,也、也不太好数出他的修行了。”

啰嗦半晌,虚弱冥王点头:“海里留下的怪物,螃蟹?螺蛳?海葵还是乌龟?”

“章、章鱼贼。”

苏景点头同时,棺材上的拈花已然断喝开口,煌煌大吼豪气冲霄:“呔、下面的凶物听了!我二人皮骨瘦弱、肉涩血酸,脑中更长了大大的毒瘤,味道十足糟糕!再叫你知晓:本座已然三天未曾屙屎,正腹中沉重”

这算是求饶么?至少拈花的语气是威风霸道的。

话没说完,腥风爆起,一条巨大触角自泥塘内逆天冲起,多目巨章不挑食,动手了。

童棺尚在千丈天空,而巨章触角高高扬起,又超出童棺千丈,自高空重重砸落!拈花早有防备,岂能容它得逞,怒骂一声‘饿死鬼投胎’手中星索倒卷,向着巨章触手抽去。

同个时候苏景手掐剑诀,口中低吼一声:“疾!”锦绣囊中青光一闪,好剑刀螂飞出。并非援助拈花,刀螂去处乃是童棺下方。

‘啪’地交击脆响,拈花星索正中巨章触角,血肉之躯如何能与神奇天鞭相较,一击之下触手粉碎,但这场交击劲力十足,神君受大力反震,立足不稳翻着跟头向下摔去;

另一边,苏景放出的刀螂剑芒绽放,自童棺下方七丈划过,剑光闪烁之处,青色汁液喷溅,本来隐形的一条触角被一斩两段、显出真形掉落下去。

这诡章狡诈,以一根大触角轰砸敌人,另有纤细触角隐遁空气,悄悄伸出捕食,但还是瞒不过金乌灵识的辨查。

不过隐遁伸出的触角不止一根,拈花摔落下去、不等他运力调整身形,周围忽然显出十余根青藤粗细的触角,一下子将他紧紧缠住,奋力向地面泥塘拖拽去;

另一边,好剑刀螂也遭遇同样奇袭,一根根纤细触角跃出空气,急急抽打缠绕,刀螂来回飞旋、斩断几根触角后陷落‘敌阵’,被密密麻麻地缠满。

拈花反应奇快,左手的链子挥舞不开了,右手上的长剑却挥动无碍,立kè

倒转剑锋,直接抹脖子了。死后重生,小胖子重活在苏景身边,左手长链右手宝剑落入幽冥、拈花刚赶来苏景身边时候就带着星索,当时苏景没太留意,这次却想起来了,星索也能如童棺、殷天子一般与三尸‘同生共死’?

神君归回同时,刀螂剑上陡然爆起一蓬炽烈阳火,这是苏景放剑前封印于剑身内,阳火炽烈、对水、木两行怪物伤害最大,缠绕剑身的触角顷刻被烧断,长剑一震、清冽长鸣中重返苏景身边。

诡章一击无用?章鱼自己不是这么想的,它的一群触角还抓着拈花留下的尸体。

泽地中无数‘湖眼’同时转动,全都盯向正被拖下去的拈花尸身,眼中浓浓贪婪、浓浓欢喜。

很快,尸身落地、被拽入地面淤泥。

无数巨眼半眯,再也明白不过:即将享shòu

血肉美食的陶醉、快乐。

但下一刻,刚刚眯起的眼睛又猛然瞪起,泥巴地面‘噗’一声怪响,拈花的尸体被啐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八六八章 难吃死了,左右互搏

三千世界,浩渺宇宙,无尽生灵死后尸身,若味道以论:最没味的,非三位爱神君的尸身莫属。

苏景不死三尸不灭,矮子们身死转生之后,全副精气神都从尸体转入新身。尸体摆在那里,看上去有血有肉有筋有骨全无异常,可实jì

里再不存一丝味道。

想当年,苏景、戚东来等人错把邪庙当古刹,误入西海刹天摩时候,邪庙中的小鬼喝血吃肉,唯独不碰矮子的尸体,就是这个道理了。

本来想吃肉的人,把一块肉放进嘴里一嚼、原来是块土疙瘩。吃肉之人会是什么心情?

千目诡章就是这样的心情了。

尸体被吐出、落地,天地间忽地安静了下来。

一息、两息第三息,猛一声沉闷嘶吼自地心轰动,千里湿泽大地突然暴躁起来,泥水翻腾,一条条巨大触角破土而出、急长冲天,随即疯狂摇摆开来,暴风骤雨一般轰袭、狠抽童棺!

生死恶斗,一贯心软的小胖子全无半分犹豫,手中星索舞动开来,迎敌!

生死恶斗,一贯啰嗦的小胖子嘴巴居然还不闲着:“看,它晓得我难吃,这么玩命肯定不是冲我来的,这是想吃你,苏锵锵,你拖累我了,欠了我的大人情。”

苏景笑:“未必是冲我来的,我倒觉得它是被你气急了,难吃死了、急眼了。”口中说笑,斗战不会丝毫松懈。刀螂、北冥双剑齐出,前者化身千翅螳螂,后者显灵九霄金鹏,上下翻飞迎战诡章。另外苏景再轻拍挎囊,清冽剑鸣连绵,一百长剑疾飞而出。

极限施为,苏景能够动用八百剑,但可此修元混乱身上带伤,苏景倾全力,只能驾驭百剑。

百剑呼啸。时而翻飞激射各自为战。时而剑团呼应结化长龙,层层斩断诡章触手,庇护主人、为童棺开路。

诡章漫长年头修行,触角粗壮蛮力巨大。触角断裂后喷溅起的体汁饱蕴剧毒。破修家真气、对法器污蚀严重。百支飞剑有的被触角直接打断,有的被毒水喷溅腐蚀,也有不少陷落于隐匿触角之中、遭‘生擒’被折断

百剑掉落不休。但苏景有心无力,实在顾不得它们,好在只是些普通飞剑,算不得珍贵,掉落便及时补上,苏景主要心思放在刀螂与北冥两剑上,随时以阳火助其洗炼、祛除恶毒。

全力以赴,可只凭拈花铁索和身边诸剑,远远封阻不住诡章攻势,满天触角无以计数,来去如电神出鬼没,总有触角能够突pò

守御直取童棺,每到这时苏景都会再动一剑,或骨金乌或庚金剑羽,奋力破击。

拈花忙疯了,一边指挥童棺上下翻飞躲避强袭,一边挥舞星索奋力迎战,数不清多少次他被打落童棺之下,所幸三尸兄弟精修自裁之术,总能在被触角缠到不能动弹前、及时斩杀了自己。

偏偏那头诡章贪心,每夺来一具矮子尸身,都要拉入泥巴里去尝一尝,然后再一口吐出、然后愈发愤nù



拈花星索挥舞如风,打得卖力无比,但另只手的长剑几乎派不上用场,斗上一阵挥手将殷天子放回棺材,对苏景喊道:“再给我来跟星索,快快快!”

千根星索,三尸一人拿走一根,其他的都在苏景洞天内存着,听到拈花叫喊苏景也没多想,取出其中一枚交到他手上,拈花‘哇哈’一声大笑,开声大喝:“双索在手,仙魔辟易咦?”

一根锁链在手时候,拈花舞动得似模似样,这宝物来自‘大拿’传承,同族血脉,施展无碍,长链如巨蟒翻腾,抽打剿杀,贲烈中不失灵活。

可两根长链在手时,拈花抡开了第一下子,就险险抽到苏景头上,大骇中苏景缩颈让过一击,又气又笑又无奈:“小心点!”

拈花一抖腕子压住长索,急忙忙对苏景送上个谄媚笑容以示安慰,而后饱吸气,双链再起,仿若惊龙出海!拈花神君心中豪气再起,朗朗大笑:“双龙齐天,神鬼授首咦?”

两条大锁链先是抡圆了,然后缠到一起了,怪力互冲星索不受控zhì

,其中一根倒卷回来,又冲着苏景的脑袋来了,这一招来得奇快且突兀,真zhèng

好奇袭。苏景连躲避的功夫都没有,危急一瞬丈一在手,‘当’一声响,千钧一发之际磕开了铁链,保住了脑袋。

可把苏景气坏了,这等精锐同伴简直天下难寻。

再看拈花,不用等苏景呼喝他自己就已经暴跳如雷,一根链子好抡、两根锁链就耍弄不开了,左右手协调不来,小胖子口中咆哮:“我还就不信了,双咦?”

第三次,双链齐舞,未等拈花把话说完,两道长索在此缠绕一起,变成一根‘麻绳’,不过这一次索上怪力回旋并未‘殃及池鱼’,而是直接反震回拈花自身,小胖子哇呀一声摔下童棺——数不清第几次向下摔去。

才一摔下去,无数触角又把拈花缠住,拈花不慌不忙、右手一转挥剑自裁剑呢?

剑在棺材里,右手里的家伙换成链子了,链子怎么自裁?现在上吊肯定来不及了,虽然被拖进泥塘落入章鱼肚子拈花也照样转生回来,可他实在不想遭那份腥臭之罪,忙不迭对苏景大喊:“救命!”

到底是自己的三尸、苏景‘身上掉下的肉’,心念一转丈一神剑化惊鸿、刺穿拈花心窝。

拈花重回苏景身边,手里拎着两根链子:“多谢救命之恩!”

前后两次链子打头,一次急急出剑杀小胖子,让苏景阵脚大乱;拈花更不必说,左右互搏自己打自己。全无对敌手段,斗战之中此消彼长,你这边不打对方自然得势猛攻,一根根触角突pò

守御、四面八方蜂拥而上,或抓人或击棺,形势岌岌可危。

除却力拼哪还有其他办法,苏景勉强提息,双翼绽开左突右冲,金风阳火席卷各处、身中好剑齐齐绽放,拼劲余力破诡章猛攻!此战险恶。堪比天渊斗巨链。苏景唯一心得仅在两字:后悔!悔不该给拈花第二条星索!

拈花也老实了,什么双索在手、双龙齐天都不想了老老实实把一条鞭子舞成了花,配合苏景破除敌阵,好一番苦斗总算稳住了局面。围攻过来的巨大触角被尽数打灭。苏景重回棺材板上。

见他回来。拈花又堆起满脸媚笑:“那个左右手一块抡不太适应你没事吧。”

三尸浑是浑,但永远那都是真zhèng

的自己人,对上他们苏景会无奈会苦笑。哪里会真生气,可这次苏景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如拈花想像那样开口笑骂几句本就没调理好,又急用力,此刻苏景气血翻腾五内刺痛,他不敢开口,生怕不等出声先会喷出一口血来。

吐血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会泄掉精气和战意,恶战未央,苏景还要打!

拈花将一根星索还给苏景,殷天子重新提在右手,两人并肩于童棺,且战且冲。

千里之地、触角重重,但不知是诡章本领有限、还是这远古怪物觉得为了那么一小块肉不值大动干戈,只是发动触角抽打攻袭,并未动用其他神通,甚至打到后来,见苏景与矮子实在不那么容易吃到口中,诡章似是犯懒了,越打越不卖力qì



若在平常,苏景岂容怪物‘想吃就吃,想不吃就不吃’,一定得直接打下泥巴去,把一口闷气出尽,可是今次对方罢手他只觉侥幸开心,非常形势、实在无力多去计较什么,飞剑不停、戒备森严,与身边的小胖子且战且行。

饶是怪物后来不做全力扑击,苏景与拈花冲过这片千里泽地,也用去了整整一个昼夜的光景,当满天触角被甩在身后时,又是黄昏时分了。

转回头去眺望,大大小小的触角尽数收入泥塘,那千百怪眼中正盈盈泛波,又重新变回了湖坑。

没了触角阻拦,行程陡然加快,很快两百里路过去,在确定诡章未曾追来后,拈花神君一屁股跌坐棺盖,忽忽大喘着从怀中抓出一物:“你施个法术,把它存好,别烂掉了。”

尺来长、儿臂粗,一截诡章的触角尖尖,不知拈花何时割断、收藏的,还新鲜得很,正本能扭曲、抽动着。

见苏景不解,拈花解释:“回头再割一把韭菜,最好是韭黄,重见雷动时候给他炒个菜好歹算是个特产,给他尝尝鲜。”中土东方沿海,有些地方管章鱼唤作‘八带鱼’,这‘韭黄炒八带’是大大有名的鲜美菜肴,下酒来再好不过。

命都差点没了,还想着给馋鬼大哥‘尝个鲜’,这就是三尸间的情谊了。

伸手去接‘八带爪’的时候,苏景笑。可是他未料到的,自己笑出了一口鲜血整整一个昼夜的力拼苦斗,并没有大触角直接打中苏景,但他重伤在前、元息混乱,全力动法必会惹来反噬,伤上加伤。

因为苏景自己也没准bèi

,所以他的血吐在了自己的手上,手上还抓着七扭八扭的‘八带爪’。

免不了的,拈花惊慌难过,反倒是苏景安慰了他几句,但不等苏景坐入童棺行气疗伤,前方又是炮号响亮,藏了精锐阴兵的幽云滚滚荡荡、自地平线上腾起、冲进苏景视线。

这个时候,苏景囊中忽有一阵木铃轻响,是不听传讯过来:

心悸不已,你可安好?

相隔几万里遥远,但同心之人、结发夫妻心中总有感应,不听莫名其妙的心慌,担心苏景。

苏景缓缓吐纳几次,用满是鲜血的手掐诀、祭出一道剑讯给不听:有冥王袍遮蔽气意、有二明哥旧部引路,能有什么事,一路太平得很,别疑神疑鬼的,我好得很,祟祟山再见。

平淡之言,细细品读,似是还能读出苏景的几分笑意。

剑讯隐没虚空,去往不听所在。

苏景伸手抹尽嘴角血迹,望向身边拈花:“这次提前说好,只能耍一根星索。你找我要第二根我也不给。”

“阴魂不散!”拈花未理会苏景,小胖子的目光紧盯其前方,长呼、长吸几次,伸手一拍童棺,神君提息长啸,小小童棺飞驰如电,急冲敌阵!

苏景又拔剑!

整整一夜,童棺都在冲杀。

之前穿跨泽地用去了太多时间,让驭人附近兵马得以从容调度,平时一提到打架就皱眉头往苏景身后躲的拈花,此夜用自己把苏景挡在了身后,一场恶战里他死过七次,其中最惨一会被敌军大阵唤起的天罡神雷劈碎了头颅。

杀出来的黎明。

天亮时候终告突围随后半个月的时间里,冲冲杀杀、打打逃逃,其间苏景又斩杀了一枚‘天牙’,靠得是偷袭,赶在那头猛鬼发动手中地尊宝环之前,丈一神剑刺穿了他的头颅。

苏景还活着,不过连场恶战,让他的伤势越来越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满世间阴兵猛鬼都不能直接搜到苏景形迹,只有那头始终不曾露面的墨巨灵天理才能靠着屠晚气意找到他,天理再传令下属、出兵围剿,多多少少会耽误些功夫,给了苏景与拈花逃遁或者迂回的余地。

苦中作乐时后,苏景问拈花:“像不像南荒时候?”

那时候的五境小修,溺春大祭后被剥皮妖皇与伏图追杀于南荒,从苏景到同伴个个身带重伤,血洒万里终得活命。今日情形何其相似,不过两处不同:

苏景之敌再不是几个凶残妖怪,而是整整一座世界;

苏景不是在逃、在退,正正相反的,他在前进!一步一步,靠近祟祟山!

拈花费力思索着南荒的经lì

,那可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想了好阵子,小胖子终于回忆起来:“那时候洞天里有阿嫣小母我想漂亮妖精了!”

漂亮妖精暂时是没有的,倒是苏景囊中的木铃铛响了起来。半月征战中,不听先后两次传来铃讯,和第一次一样,都是担心、询问苏景的情形。

苏景的回答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肯吐露实情,只说自己一切顺利。

不过这一次,不听的铃讯不是‘问’,而是简单四个字:别死,等我。

不用再问了,虽然苏景不肯说,但不听已然确定他出事了。

虽不能并肩结形,但他的步步艰险,她全能感受。只恨,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方向上,一在祟祟山东南,一在祟祟山西北。只盼,他能撑住其实撑住了又怎样呢,谁能保证祟祟山中宝物就一定能对付强敌?甚至二明哥留下的宝库会不会已被天理破开都是未知之数不过无妨,于不听来说,只要相见、只要并肩,便再也不怕、便百无禁忌。

就是个‘在一起’,多简单的事情。

苏景剑讯祭去:别瞎担心,我这边飞得顺风顺水。

此时他们相距祟祟山只剩六千里路了——

很抱歉,今天就这一更了,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回来后不好受,头很疼(未完待续……)

第八六九章 三天闭关,纹篆猛鬼

最后六千里路,若能开启瞑目宝库、找出堪用之物,便可逆转乾坤,从被追杀变成杀人者,便如当年南荒逆袭妖皇!

但前路艰险。

苏景隐隐有些怀疑,莫非墨巨灵算破了自己的行程,晓得他此行目的为祟祟山?

这一路走来,苏景赶路并非直取目标,迂回陡转不断,几次故yì

逆转方向,好像‘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为的就是掩饰自己的目的地。且祟祟山古时候出名、如今早都没了异象异响,变成了平凡山岭。按道理讲,墨巨灵不会看出苏景究竟想起哪里。

可是越是靠近祟祟山,苏景遭遇的围剿就越凶猛,参与攻袭的精修猛鬼就越多、越强。

得知苏景疑惑后,年华皱眉:“莫非常旗子泄密?”

相距祟祟山万里时候,常旗子离开了,三品小鬼大将军觉得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主动请缨要去联络忠臣遗子、为王驾搬请救兵,那个时候苏景得常旗子讲解,早已熟解了前行路途,见小鬼一定要走,苏景便未阻拦,着他多加小心后放他去了。其实放他走哪里是稀罕他的‘援兵’,让他自己逃命才是真zhèng

想法。

苏景对拈花摇了摇头,常旗子受王袍所摄、根本不可能对王驾说谎,而他受封于王袍同时,魂魄深处也被种下一道‘忠义真鉴’,即便被活捉逼供,也绝不会屈服招供,这是冥王的法力、法度。除非阎罗神君亲自出手,否则无人能开解此法。

拈花与苏景商量几句,找不出答案

又是千里冲杀,拈花神君不知死过了几次,总算冲出了重围,正疾飞中的童棺突然一沉,肉眼可见童棺上六只翅膀迅速变黑、变僵,再没了飞行的力量。

与三尸天生灵异不同,童棺是被小师娘施法祭入三尸本命的宝物,虽也神奇但它到底是后天成形的。它是有极限的。三万里冲杀。连续转生苦战不得休养,童棺已然撑到了极限,奋力支撑着滑向向下,勉强落地后童棺缩成巴掌大小。无力再做稍动。

拈花没事。生龙活虎。入得洞房上得战场。但苏景快要不成了,失血、乱气、五内皆伤引起的巨痛和眩晕,让他连端坐都难。

被拈花扶持着、背靠一棵枯树坐好。苏景顾盼左右,丘岭之地、山不高但多,差不多有个三四百里的连绵。苏景喘息片刻,闭上了眼睛。拈花蹲在对面看着,只见苏景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有沉吟也有扬眉若非他嘴巴未动,拈花还道他再和谁聊天。

这是睡过去、然后做梦了?

盏茶功夫,苏景重新开目,对拈花道:“童棺不可用,我也飞不动,靠着两条腿赶路,断断到不了祟祟山。再就是我现在的伤势实在有些严重,非得镇压不可了。”

“不止打斗、冲杀这等战事,待你我抵达祟祟山,就算有‘钥匙’开宝库也须得浩大法力,寻到合适宝物,靠着二明哥的信物‘引荐’和我身上王袍能迅速将其收服、但仍需浑厚法元支持。”

“为今办法,选一处僻静地方,你为我护法,我须得”稍作思索,苏景沉声道:“三天。”

三天疗伤。

本尊说什么就是什么,拈花想也不想直接点头。想也没用,苏景被人家墨巨灵盯得死死的、无处可躲,于某地三天不动、闭关疗伤,到时候莫说此间凶物,只怕天理和槊妖都会联袂赶来,可是还有别的办法么?

拈花背上苏景,草草选了一处还算清秀的小谷。其实僻静不僻静无所谓的,只要在幽冥世界,苏景就无处可躲。落深谷内,拈花想起了另一件事:“三天疗伤?有啥用?”

修行之人受重创,好歹一次闭关疗伤都得几十上百年,苏景就歇三天,伤风咳嗽都养不好吧。

苏景笑了笑:“我也说不好,看情形吧。这几天神君费心了。”话音未落,忽然身后空气一震,星索链子撞击之声乱响,回头一看红眼睛赤目真人赶来了。

赤目真人落地,满脸不高兴开口就抱怨:“我说苏锵锵,你管不管你媳妇,她拿刀子扎我”

拈花追随苏景,赤目与雷动守护不听,后两位矮子领受拈花心思,专心照看不听,就算探查到苏景巨战也强忍着不来相助。可是小妖女也察觉到苏景这边情形不妙,数不清多少次,或软语相求或威逼利诱,要赤目与雷动去相助夫君,奈何在本尊和本尊妻之间,三尸更听苏景的话,不肯赶来。

小妖女实在着急,又实在没办法,忽施偷袭把赤目给杀了苏景家的亲戚,个个手段邪佞,小妖女更是其中翘楚。

只求苏景能平安无事,至于得罪了赤目真人,以后认真赔罪再赔上大把好宝贝,总能哄会他开心。不听想得没错。本来她想把两个矮子都杀了的,但雷动机警逃过一死,此刻小妖女正满脸歉意地给大天尊赔不是。

赤目死来苏景身边,才一开口抱怨就发觉苏景情形不妙,抱怨变成了惊诧:“怎么伤得这么重?!”跟着惊诧又变成了埋怨,红眼睛瞪向拈花:“苏锵锵本领稀松又不知进退,你怎么也如此大意,让他受此重创?”

拈花甩手,满面冤枉:“你哪里晓得,苏锵锵变成了臭鸡蛋,这阴间的苍蝇全都闻着味追杀来了。我把棺材都赔进去了!”

赤目大怒:“棺材坏了?那可是好宝贝哎呀,心疼死我!”

“不是坏了,是累坏了,缩了尺寸歇着去了。”拈花赶忙解释,说完又想起另件事:“我的棺材,你心疼什么?”

“我乃护宝真人,天下宝物无论在谁手中,都是替本座拿着,哪件坏了我都心疼!”

“我还是护花真人嘞,天下美人你媳妇我就不动心。”

“媳妇和宝贝怎么比,你媳妇我也不动心。”

听着是吵架,那语气凶恶得紧,可两个矮子都眉花眼笑的浑人见面,总要啰嗦几句诨话,苏景急忙打断,向赤目问起不听一行的状况。不听可没有屠晚的气息,平时她都躲在童棺内,阳人身上带着的阳气尽被童棺封闭,一路小心翼翼,该绕路绕路、该潜伏潜伏,几乎没遇到厉害敌人,比着苏景之行顺利了不知多少倍。

听说媳妇没事苏景心情大好,笑眯眯地替不听向赤目赔过夺命之罪,赤目比不听想象中更好说话,被苏景高捧重夸了两句,他就眉花眼笑,小手一摆‘嘿’了一声:“你又不是不晓得,你赤目兄长最是古道热肠!弟妹待我如家畜,我待弟妹如弟妹!此事不必再说了二明哥宝库里的东西我得挑几件!成了,你速速疗伤,我与拈花为你看关护法,放心便是!”

说话间,赤目真人一抖手腕,随身星索随力绕转,如长蛇般盘身一团。不过星索又粗又长,盘起来后赫赫然一座金铁高塔,赤目攀爬纵跃,很快跳上‘塔尖’,盘膝端坐监察四方。

这是最近赤目与雷动新研究出来的手法,拈花不会,见了大是欢喜:“这可威风!”说话间,学着赤目的样子,手腕一抖一转,他的星索也告盘结,但‘盘底’远比赤目的大,‘塔’也矮得多,赤目从高处低头向下看了一眼,满脸得yì

,对拈花道:“你那个好像屎。”

两位矮宗师自顾交流耍索心得,苏景由得他们去闲聊乱侃,坐身于一处山根绝壁下,闭目调息一阵,自囊中取出‘龙猿大敕’,这次闭关须得以符锁势,当取笔做篆。

苏景挥笔,可是不等他在身前地面画好第一篆,谷外就传来一阵开心笑声:“原来阁下不止剑法精绝、风火沉厚,还精修符撰之法。我说什么人能斩金鼓、杀冥王,破去麻眼古章追杀又一次次突pò

重兵围剿,难怪了、难怪了。”

笑声过后,来人撤去隐身符撰肉眼不可见、唯有修家灵觉能察觉,那乌黑颜色仿如魔焰一般的凶物威势自谷外冲天而起,遮蔽大半苍穹!

就在滔天凶威之下,一头杀猕恶鬼转过山坳,脚步徐徐走入山谷。

恶鬼身上不着寸缕,早已凝结实在的煞身上密密麻麻篆刻着各色符撰,从头到脚、连面孔和他胯下要害地方也不例外。此獠只在头上戴了一具紫金冠、昭示身份。

猛鬼身份尊崇,且挟带重兵,当主帅显身,遮藏于远天的阴兵也揭去匿形鬼符,大群杀猕鬼兵显现真形、腾驾阴云向着山谷飞驰而来。这支兵马与之前苏景所见不同,也如他们的大帅一般不着铠甲,全身上下篆刻符文。

此外还有不少普通兵马,也揭符亮阵、催动云驾围拢过来,都是些穿戴甲胄的阴兵鬼将,当是那个金冠猛鬼赶来时沿路召集的人马,不算他的本部属下。

‘三天’尚未开始,追兵就已杀到!(未完待续……)

第八七零章 三王纹仙,三剑入符

苏景不动声色。

本尊不出声,端坐高塔上的赤目和独立‘巨粪’中的拈花也不吱声,静静望向来人。

打量过杀猕猛鬼,苏景点点头:“好符,好篆。”

重伤在身,灵觉会受些影响,但苏景一直强提着精神,敌人想要悄无声息的靠近他绝非易事,紫冠猛鬼能凭着一张遮仙符来到山谷入口还不被发觉,足见符篆了得。

此外猛鬼这一身纹篆,或护身守魂、或融天汇势、或凝血成杀篆篆不俗且诸符相合一身彼此全无冲突,足见来者是个符篆大家。

莫说谷中这个头领,就是天上那支纹篆兵马,身上的法文符令也颇为不俗。

听到苏景夸赞,杀猕猛鬼全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笑了起来,咧开嘴巴时候苏景才看清楚,就连他的牙齿、牙床、舌头上都有法纹篆刻:“见那符笔精彩,我便知先生当是篆道大家,此行本为入战、擒杀犯境之敌,不料却是符上同道,不胜欣喜!我主驾前,阴间世界第三王纹仙,见过先生。”

来时路上,苏景听常旗子说过‘幽冥二十王、护法十一天牙’这些猛鬼的名头,面露笑容:“三冥王,纹仙王?”

“正是。”纹仙王点头。

苏景面色惨白,笑容里都透出了一份虚弱,但全不影响他欢颜惬意:“错了错了,三王名唤阿伊,王号‘闭狱’,最是威猛不过。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连脸孔都要遮藏于纹篆下的鬼东西。废话不必多说了,看得出,你专修符道,以篆为法,可敢与我战于符篆?若敢,请笔出篆;不敢,滚吧。”

纹仙王不是自己来的,天上大群兵马瞩目,对方以他最得yì

的符篆本领叫阵,哪有脸面退缩。要知dào

槊妖凶残、天理阴狠。若今日怯阵。回去了会死得苦不堪言。何况纹仙王根本不会退,苏景已然伤成这个样子,恶鬼能赶上这根‘便宜柴禾’只觉幸运,哪有不动手的道理。他还生怕自己动手晚了、会有其他冥王或者天牙赶来争功呢。

纹仙王放声大笑:“就依先生之言。同道切磋、斗于符篆。甚幸、大幸!”

恶鬼的符篆之术也为天理所传。在他看来,他的符篆是写写画画,别家冥王的法术则是打打杀杀。就好像文人与武夫的区别一样,是以纹仙王自认比别家冥王更要儒雅许多,平时说话也是假惺惺的温文客气。

说话酸文假醋,动法却绝无客套,翻手一道鬼符打到脚下,苏景只觉天摇地动,再定睛观看四周:山势骤变!

宽阔山谷消失不见,身边两侧变作绝岭直壁,头顶一线天,身下崎岖小径宽处不过一丈窄处勉强三尺,人在狭窄崖隙之底。再看两侧悬崖,或是刀削斧凿铁画银钩、或是法绢长挂赤字狰狞,满满都是戾篆。

不是化境,真实天地,真实石崖。此峡为纹仙王坐关精修地方,算是他的洞府,石崖两壁无数符篆是他多年的修持与经营,平时只要出门,他都会将此地封入一方符篆内、随身携带。

此刻符破山出,一线天石崖硬生生挤进山谷,苏景已然落入猛鬼的篆地之内。

苏景手中一直握着龙猿大敕,落入布满法篆的石峡后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眉头舒展、摇头道:“你这个人啊,枉称冥王。”

之前苏景说与纹仙斗篆,特意提到‘请笔出篆’,外行人听了无所谓,但内行自知这个说法指的得是‘现画现斗’,以前画过多少符、身上藏了多少篆都弃之不用,就以手中符笔现场来画、来拼。不比家底就拼双方谁的符法更精深、谁画出的篆速度更快威力更强、能够直击对方软肋或破绽。

中土也好、驭界也罢,符篆大家相斗都会以遵循此法,算是个传统了。

纹仙王却不理什么‘请笔’之说,直接动用身带灵符,他是纹仙王,天天除了画符就不做其他事情,漫长修行下来身上好符篆论斤邀的;反观苏景,连天恶战重伤在身,就算有什么家底,为了保命也早该在前面恶战时候扔出去了。

这便仿佛两个赌术高手较技,一方不拼眼力qì

魄赌术,直接落下对方接不起的重注去清盘直扫。以身家欺人,胜负无可厚非,但十成十的输了人品丢了尊严。

纹仙王全当听不懂苏景之言,嘎声笑道:“请先生出篆。”

苏景想也不想,单手龙猿大敕急挥,强提真气劲力催投神笔,于地面急急行篆,做‘百勾分天篆’,此篆为无双传承,对付法宝无用,但对上篆阵堪称奇效,此篆若成形,可勾连起敌人大阵内的符篆之力为己用,破开一道口子逃出生天,哪怕封天之阵,也休想困住苏景!

行此篆,苏景要破去敌人的一线天,与此相斗大不利。

这道符篆上下共百划,每划笔末时都会斜挑勾笔,是称百勾分天。

无双绝学,总有一份气势,苏景心如法则身入魔,刹那长发张扬衣袍鼓荡,手中龙猿大敕落地、赤金磨痕倒映长天,隐透龙吟!

只凭苏景一笔,纹仙王便扬眉大笑:“果然同道,先生好篆!如此,小王也献丑了,还请先生指点。”说话时右手五指搓捻,一张墨色鬼符在手,抬手扔向天空。

苏景是一笔一划的画篆,纹仙王用现成符篆;苏景之符须得百划完成,这才刚落下第一笔,纹仙王的一道墨色鬼符已然打出,凶法成形并非鬼符自身蕴藏什么法术,符为引,勾连一线天石崖间精炼篆,顷刻水声如雷!

墨汁一般的毒水,腐魂蚀骨消金融铁。自苏景身下、自一线天两侧、自身后狭窄石道从四面八方翻腾而出,泉涌瀑泻洪奔,攻杀而至。

苏景闷哼一声,九九剑羽急出,金红光芒与剑qì

编织一起,于他前后三丈方圆结域抵挡毒流。伤残之躯、力量枯竭,一边行篆一边催剑、虽只是三丈剑域,这份压力也不是现在苏景能够承shòu的,身体筛糠般颤抖。

清晰可见,纹仙王在打出一道符篆同时。他左臂上纹刻的几枚法纹篆字消失不见他手中打出的符篆来自身体纹刻。再以身上符接应于石崖篆以身养符,以崖存法,只要纹仙王身在这石崖之内,他便是万法之源、此间霸主!

苏景身体颤抖。但执笔行篆的手却稳如磐石。第二笔落。迥异于第一笔时翔龙奔雷般的霸道,第二划第二勾轻逸灵动,仿佛飞燕踩水。淡淡一抹痕迹划过,却在地面上留下了数串波纹、几点涟漪。

“这便是先生不对了,讲好斗篆,却又动剑,不讲规矩便落了下乘,小王心中敬意成空。可惜,可惜。”口中嘲讽,猛鬼目中十足遗憾,双手抬起十指又复搓捻,两道墨符现于指尖,飞天急去。

符起、雷落。纯透乌黑的雷霆,石崖两侧猛做绽放,狠劈苏景剑域。

墨雷通玄,饱蕴大力,剑域遭遇强袭摇摇欲坠,苏景身上压力猛增耳中鲜血长流,被封阻在外的毒水疯旋开来,化急涡、趁势猛攻想要摧毁剑域。

这个时候忽然两声怒叱响亮,赤目拈花显身苏景身后,星索打出,彷如双龙出海、猛袭纹仙王。

纹仙王来时路上早都收集了战况,知晓糖人身边有能死而复生、力大无穷的神奇矮人,心中始终加了一份提防,见星索袭来,纹仙王又是两道灵符打出,石崖法撰乌光闪烁,转眼千百道触手样的‘怪索’飞出,层层相缠于星索。

石崖怪索透着浓重怨气,当是怨魂炼制来的,但炼化法术古怪莫名,那些怪索又软又韧又粘,好像牛皮糖似的,缠住星索后就紧紧黏住、奋力拉扯。

两道星索暂时受困,纹线王双掌合拢奋力一搓,其右胳膊整整半条小臂上的符刻尽数消失,化作他手中一符,灵符脱手,石隙中陡然炸起尖锐啸叫,三道金光收尾相衔自远处冲起,如鸿矛巨刺,向着苏景狠击而来。

能被天理和槊妖封做冥王,尤其还是身居前五的高位大王,见识、眼光自然不凡,纹仙王大概能猜出矮子与糖人‘同命共生’的关系,是以他不与三尸纠缠,一心狙杀苏景那个摇摇欲坠的糖人,可是天大功勋!办妥这桩差事,就算升不到大冥王,也大有机会把二王挤下去、向前跃升一位。

短短相斗,片刻的试探之后,纹仙王已然笃定苏景确是强弩之末了,当即发动重杀之篆。

无谓再做耽搁,霹雳手段、诛杀糖人。

受雷霆、毒潮侵袭,剑域岌岌可危,再受不住多余打击,金光打到时候,九九剑羽齐声哀鸣,四散崩飞!

剑域破,毒潮轰涌墨雷怒斩,但这些手段都不若金光更快,金光已经打到苏景面门!这个时候苏景的‘百勾’尚未画完第三笔。

赤目动作奇快,放手星索、纵跃苏景身前,手舞长剑迎上金光。

三尸不死不灭,坐拥本尊大力,几乎是无dí

的怪物,但他们有一重短处:相比力量,身体有些脆弱,远逊于本尊身融三乾坤的体魄啪一声暴鸣,赤目惨嚎、尸身崩碎,但他也稳稳挡下了一道金光。

拈花紧随赤目身后,长剑斜横,迎上了第二道金光,全无两样的第二声暴鸣、惨叫,拈花惨死,用一条性命替苏景挡下第二道金光。

可是三道金光接踵而至,前两道被抵挡,还有第三道!同个时候毒潮欺近、墨雷当头,齐落齐杀!

生死一线之际,苏景空着的那只手突然一挥,一道赤黄符篆脱手符篆凌空、符篆化剑!

苏景有符,他在地宫闭关的第一个甲子里,定念入神专修符篆,手上岂能没有符。

出自自己笔下的符篆,发动时无需气力或咒引,只消心念一转,便可绽放威力。

那些年里,苏景画出的都是剑符,既是领悟虚实互换之道,也是对剑术的一次归纳和重悟因为是爱剑之人,所以对亲眼得见或亲身经lì

的浩大剑威都有着深刻记忆,比如在离山、初见贺余师兄第二天见到的‘天外一剑’,比如师父留在符中被他用来打屠晚的‘碎日之剑’,比如西海邪庙第一次动用丈一、那万刃破空的‘君王一剑’,比如师叔显身、对墨巨灵施展的星河九曲群月护天之剑。

地宫修符一甲子里回忆剑法,自己的剑法没想太多,却自然而然想起来这些前辈‘怪物’的凶狠之剑,既在明悟中,思忆中事即为观想中事,观想中剑即为符篆之剑,苏景那时候画出的剑符,几乎都是前辈巨剑。

他现在扔出的这张剑符,当初画符时候观想的是三剑:中土幽冥中,小城不津前,小师娘浅寻破去无尽血海阴兵那一气呵成的三剑符中升剑,长剑凌空、剑锋向下轻轻一转、第一转,毒潮墨雷和第三道金光尽做崩碎!

恶鬼攻势尽去,但剑符威力才起,寒光绽烁于峡谷,剑呼啸、逆袭纹仙王。

纹仙王吃惊,他当真没想到苏景手上还有这般犀利剑符有凶猛符篆,之前不用,宁可身受重伤?恶鬼哪晓得小师叔的财迷;有凶猛符篆,隐忍不发,还似模似样的动笔在地上画符?恶鬼哪晓得小师叔的拍子!

攻守逆转,纹仙惊怒之中急急动咒,双手挥舞成一团,一枚枚法篆从身上剥离、成符,勾动石崖两侧法术,霎时鬼哭狼嚎、法动天音,重重法术涌起、劫杀苏景的符中剑。

符中剑第二转,风轻云淡。管他什么法术,尽做寂灭,消失不见!石崖中陡然安静。

苏景的符,再怎么强也比不得小师娘的本领,不过这道剑符是他整整五年心血,篆上三百画,每一划都是他全副精神全副力量的投入,若一划为一剑,一张符篆就是他全力攻出的三百剑同时爆fā

!再加上符篆相融、类似阵法的添力加成,那时何等威力。

另外,龙猿大敕与江山果浆这等神效之物入篆,能让符篆威力再做暴增,笔墨本身也有压制邪物法篆的神效。天元道、紫霄国,两家天宗中的符篆之冠送给苏景的笔墨岂能是凡物。

纹仙王发动起来的法术,或被剑qì

搅碎或被符篆压制,拦阻不下,长剑飞射面前,第三转!

纹仙王大惊失色,可更让他惊骇的是对面百丈外那个糖人,在扔出第一张剑符后,又从囊中摸出一把剑符,足有十几张,晒银票显钱多似的,正遥遥对着纹仙王扇着。

糖人不画符了,笑得怎么就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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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一章 再来一张,生擒活捉

纹仙王误会了。苏景打出一张剑符扭转局面、又将其他剑符全取在手准bèi

诛灭强敌没错,但苏景展颜欢笑并非小人得志至少不全是小人得志。他笑,是因为想起了从前:

百叶山城、喜袍猛鬼,小小二境修家剑符生威,生平第一次:败家!一口气扔出陆老祖留给自己的所有剑符。

那时恶战不值一提,但那时的情怀、初入修行世界时的憧憬快活、初拥非凡之力的欢乐奔腾,永远为苏景怀念。

今日又次大把剑符在手,虽然敌人、情形、自身状况全不相同,可还是让苏景响起了自己的‘少年情怀’,所以他笑,惬意且欢畅,这笑容与敌人没太多关系,他是在对自己笑。

纹仙王顾不上怒骂,猛鬼使出浑身解数去对付符中灵剑的第三转,连牙齿中封印的法篆都用上了,勉强挡下杀劫。可惜,不等他在回一口气,苏景那边接二连三、又是五张剑符接踵打来!

地宫一个甲子修符,‘丢了’一张,画废三张,苏景手上一共有成形剑符十一道,威力强若不一,像‘浅寻三剑’符,威力能排入三甲。

纹仙王不是普通鬼物,即便‘浅寻三剑’这等强篆也只是让他狼狈而已,未能伤其分毫。你死我活之际实在不能再小气,苏景一口气将手上灵符施展过半。

不只符篆,赤目拈花二人也趁机出手,右手星索左手长剑。飞扑杀向纹仙王!

一鼓作气,苏景不给对方喘息机会,纹仙王的本领也委实了得,被打个措手不及、又在两个矮子强攻之下,接连对付了五道凶狠剑符,待到第六道符篆打来时候,恶鬼一口气提不起来、施法稍微慢了一点,这才被剑符击中,哀号惨死。

精修符篆之鬼,最后死于符篆之下。也算死得其所了。

纹仙王一死。与他有关的所有符篆法术尽告崩溃,被他唤出来的一线天石崖随之轰塌。

不过追随王驾而来的阴兵鬼军悍勇异常,见‘冥王’丧命,大军非但不退。反倒鼓号嘹亮。自四面八方向着苏景冲杀过来。

赤目、拈花两人彼此招呼一声。前者踏童棺飞天去、剿杀于外围,后者星索挥舞如龙,紧紧守卫于苏景身旁。寸步不离!

苏景帮不上什么忙了,身后依住一块残石,长长呼吸不休、平稳气息与心境,准bèi

就此入定。但还不等他稳定呼吸,西北方向敌人突然大乱,隐隐听得有人呼喝响亮:“吾主可在山中?”

吾主可在山中?

吾主可在山中?

吾主可在山中!

先是一个人的大吼,但很快就变作数千人齐齐振声,呼喝声音一句比着一句更加响亮。苏景听得明白,正是自家儿郎,来自中土阴曹沉舟精锐,化形骨池沉冤沉冤郎。

何须苏景开口,赤目就大喜应道:“苏景在此,赤目在此,沉冤郎速速入阵,破鬼祟!”

得了赤目回答,西北方先是一声欢呼响亮,旋即杀声震天!

三千沉冤郎,流落驭界幽冥,浪荡大半月,潜踪匿形隐忍前进,即便他们是一等一的精兵,因少了绝顶高手压阵,还是遭遇了几次杀猕阴兵围剿,折损两成人马。

虽是后来才收服于鬼袍的兵马,但沉冤郎对阿骨王的忠心,绝不逊于大圣玦下妖奴,纵伤亡惨重也要与王驾汇合,纵是死也要死在护卫王驾之战中,这是沉冤郎存于世间的唯一真意。

沉冤郎气势如虹,赤目奋力接应,不多时他们就打穿敌阵,冲入一片狼藉的山谷。沉冤郎主将已然战死途中,如今带兵的是副将,一头名唤红有角的独角赤面猛鬼。

红有角身形高大,手中一柄蛟骨惊云棍上满满鬼煞阴血,快步来到苏景面前,手中大棍在地面一插,抱拳躬身、瓮声道:“末将护驾来迟,累吾王负伤,已犯无赦大罪!但仇敌未尽、红有角不敢谢罪。求王驾降下恩旨,准我战死沙场!”

苏景摇摇头:“无罪,有功,再多杀、凯旋日论功行赏。”

红有角报上一句‘谢恩’后再抄起长棍纵身反回军阵,扬声怒吼:“自中土幽冥入中土阳间,自中土阳间入驭界阳间,自驭界阳间入驭界幽冥,我家儿郎浪荡十万里,到今日、报效时,红有角只求一问:中土猛鬼真王亲兵,驭界阴兵伪敌拥趸,天命勇武冠落谁家?!沉冤郎,与我求解杀!”

重兵喝应,执锐杀敌!

恶战滚滚,山谷内外打成一团,沉冤郎要护卫王驾安全,但他们绝非只守不攻,两千多人兵马分作诸多小队,此进彼退、调度有序,一见敌阵破绽顿时就会有尖刀沉冤直插要害。

这个时候就看出双方兵马的差距了,无论战阵行运、同袍呼应还是对时机把握,沉冤郎都远胜杀猕阴兵,会如此缘由简单:中土幽冥,自三身獠祖乐乐之后,乱战之局就从未休止过。驭界幽冥却始终太平。

一方是腥风血雨、性命垫脚炼出的精兵,一方却是少上战场、乡勇团练似的兵马,如何相提并论。沉冤郎入战后,局势暂时稳定,杀猕阴兵倚着数量优势,一次次猛攻不休,但总也突pò

不了沉冤郎的防线,偶尔几次冲进去了结果发xiàn

原来是陷阱,再想退走就没机会了。

苏景不再关注战局,平心静气、再次准bèi

入定,不料才闭上眼睛,敌阵西南方向又是一阵大乱。那情形一头发疯的犀牛冲进鸡群,会是什么样子?

肉眼可见巨力掀荡巨大气浪,冲阵者行直线,就在他前进方向上,杀猕阴兵四散崩飞,千万大军竟无法挡下冲阵者半步。

从敌阵外打进来的,自然是苏景的朋友,赤目欢喜异常,扬声问:“苏景在此,来者何人?影子大师还是相柳老爷?”困守山谷,援兵就是贵人,赤目喜滋滋、用敬称。

“弃徒叶非。”对面回答的声音不算如何响亮,但字字清晰,落入赤目耳中。

报名之际,赤目也看到了敌阵中的剑光,众剑翻飞、所过之处驭人阴兵尽遭斩杀,剑团之中,叶非一路疾奔。

听说叶非来了,苏景又张开了眼睛,始终守护在他身边的拈花立kè

问道:“拦不拦?”

赤目也踩着小棺材回来了,问题一样:“拦不拦?”

苏景将伸手入囊,自剩下的剑符中挑选出两张威力最大的,分别递与两位矮神君:“放他进来吧,多加一分小心。”三尸与本尊同命共生,他的剑符三尸也能发动。

得了一张宝贝符,赤目大喜:“再来一张!”

本是讨便宜的试探,不料苏景真又给了他一张,赤目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再来一张?”

苏景真听话,又给了他一张,同时笑道:“我留最后一张。”

自从来了驭界,赤目就属今天最是开心,三张剑符在手,哗哗地抖着,左顾右盼睥睨天下。

盏茶光景,叶非杀入山谷,沉冤郎得赤目号令并未阻拦,放他入谷。叶非的情形看上去也不比苏景强多少,早在阳间斗护坛灵君时候他就伤得乱七八糟了。

不过有一点,苏景在他身上察觉不到一丝生气,他似是有特殊法术,将阳身气意尽数遮掩起来,这让他在阴间行走方便许多。

入山谷,叶非双袖一卷,大片护身长剑收起,跟着叶非抬手在自己的肩膀虚拍一击,道:“法术收了吧,到地方了。”

随他虚拍,只见叶非肩膀玄光闪烁,迅速勾勒出一个小小人影,再眨眼人影清晰起来,一对细鬼儿中的妹妹,自从来到幽冥就和苏景失去联络的囡囡、六六。

她正骑在叶非脖子上。

凡间慈父幼女才会有的‘让娃骑在爹肩上’的景色,居然能发生在叶非身上,这可比叶非长出两个脑袋更让人稀奇。

六六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就是这头珠胎小鬼儿施法遮蔽了叶非的阳身生气,要知dào

阴阳两隔、各有规矩,在幽冥遮蔽阳身人气意绝非容易事情,是以六六全力施为、身心入法,浑不知外物如何,此刻正收去咒法过片刻,囡囡张开眼睛,左右看看,很快见到苏景,六六欢呼一声:“拜见嗲嗲!”

口中喊着拜见,六六却不跳下地面,仍骑在叶非的脖子上,似是有些踌躇:“启禀嗲嗲,孩儿生擒活捉叛徒叶非”这次话没说完,叶非失笑:“少要邀功了,你亏心不亏心啊!”叶非扬手,抓着六六的后衣领把她拎下来了,放到了地上。

苏景招手将小娃唤到身边,六六的左肩胛有一道划伤,入肉不浅不过已被处理过,灵药碾碎涂抹均匀,看伤口位置不会是六六自己涂药,当是叶非所为。

除此后肩一道伤,六六完好无损,苏景放下心来。

拈花、赤目一左一右,一手星索一手剑,握剑的手心里还藏着剑符,对叶非虎视眈眈,叶非却混不在意,伸脚踢开几块碎石,清理出三尺平整地方直接坐了下来:“来口水喝。”

苏景从囊中摸出一瓶水扔给他,问道:“你是如何被我家六六生擒活捉的?”(未完待续……)

第八七二章 一个坎子,吃剑搭伙

苏景一行落入幽冥,彼此失散,小鬼儿六六孤身一人。

珠胎之身,鬼灵真魄,进入幽冥对六六来说是游鱼入海一般简单事情,但她的运气实在糟糕,直接掉落在一处冥蛛巢穴中,对上这些身蕴剧毒专吃小鬼的怪物,六六也无法遮掩气意,好一番大战,百宝囊都告掉落,她才逃出生天,但后肩被一头万年老蛛划伤,剧毒行于气血,逃出冥蛛地盘后不久毒发倒地,就此昏厥过去。直到三天后,她被一阵斗战乱响惊醒过来。

斗战双方,一边是杀猕阴兵,虽无绝顶猛鬼但人数众多,黑压压的诺大一片,另边只是一个人,独舞八百剑,冲杀敌阵中,只看那蓬剑光就晓得剑主人是谁了,离山叛徒叶非。

叶非凶悍,以一人之力硬是冲垮了整整一支杀猕阴军,待敌人留无数尸体落荒而逃后,叶非收剑,冷笑中迈步前行。但才走出不远忽听得一个稚嫩、虚弱的声音传来:“大胆叶非今日你落入我手,还往哪里逃!我为嗲嗲清理门户,叛徒受死。”

呼哧带喘的一段话,只闻问罪之声不见行刑之人,叶非啼笑皆非,转回头寻找半晌不见人,六六在幽冥世界里的‘融境之术’不是开玩笑的,这是她的天赋本领,以叶非之能、明知她就在附近一时间硬是寻不到她。

好半晌过去,六六总算攒足了爬起来的力qì

,手持削角牙长匕向着叶非扑来。六六觉得自己是合身一击扑向敌人。其实根本就摔向了人家。

阴冥鬼物,无论何等性情,既然能够成就一身修持,心中总会长存一道戾气,六六也不例外,她当然明白自己杀不了叶非,但还舍命杀出是因为她给自己算了笔账:毒发,必死无疑,被蜘蛛毒死,哪有为嗲嗲清理门户战死光荣?

算出怎样死更值钱。心中戾气冲腾。她杀出来了,待到一刀刺出之后毒气攻心,又次昏厥了过去。

待她第二次醒来,张开眼睛一看。这地方她认识啊。黑漆漆的岩崖间重重道道蛛网弥补。到处弥漫熏天恶臭,正是她之前落难的那座冥蛛巢穴。

不过周围一片安静,再不闻毒虫移动时的哒哒脚步声响和刺耳啸叫。后肩伤口一片清凉、血脉中毒气一扫而空,叛徒叶非正把一片冥蛛丝网折叠再折叠、压成绷带后,一层又一层缠于他的胸腹间、包扎伤口。

非但没杀六六,叶非还于她神智混沌时候问明白了她因何负伤和冥蛛巢穴所在,叶非背着小娃杀回来了。不是报仇、只为救人,毒虫巢穴之中,必有解毒灵草,叶非驭剑扫尽毒虫,寻得灵草救下来了六六小命。

如此一来六六可就想不明白了,逃犯救差官,这又是哪般道理?

六六是真拿自己当差官,虽然叶非压根没把她放在眼中

山谷中,苏景面前,一直是六六在说,声音稚嫩但中气十足,显然遇到叶非以后,她不但捡回了小命,而且恢复得还很不错,叶非杀掉好几头猛鬼,挖出鬼丹后直接给小娃当零食,她恢复得不好反倒奇怪了。

听到这里苏景对叶非点头道:“相救六六,我欠你一道人情,将来必做补报。”

叶非为人,小人的时候卑鄙无耻,大方时却又彷如古时君子,做君子做小人全看他的心情,此刻叶非心情不错,老朋友似的对苏景摇头笑道:“不必客套了,你又怎会不知阳身人在幽冥的苦处。”

确是辛苦,太辛苦了,阳身人在阴曹地府,就像周身涂满鲜血的食饵被投入鲨鱼海湾,无数恶鬼闻腥而来,源源不绝,叶非无可遮蔽也无处可躲,那几天里他看似威风大杀四方,其实心里叫苦不迭,照着这样打下去,就算自己修为满满体魄完好,也早晚得累死,何况如今那盆水落在中土自己前面恶战又负伤不轻。

叶非不怕死,可是死在只为吃人肉的小鬼口中未免太冤枉了些,他救六六本就是看上了小丫头‘融身阴冥’的本事,求个‘搭伙’来着。六六活过来了,自然也不想再死,可惜她的百宝囊丢在蜘蛛巢穴,后来反复寻找几遍都未能再寻得,无法与同伴联系了。暂时就跟叶非走在了一路。

便是如此,六六帮zhù

叶非遮蔽形迹,叶非不再受恶鬼追杀后他就要反过来、开始杀猛鬼了,在六六看来这也算是帮了嗲嗲的忙。叶非手段着实了得,这一路上走来,被他刺杀的驭人猛鬼着实不少,且还重创了一只‘天牙’。

那头天牙本是领奉墨巨灵之命去狙杀苏景的,运气糟糕途径叶非身边,挨了下狠的,拖着半边身子逃走了。

叶非、六六,一大一小两人商量好了,就在这幽冥里先游荡着,争取能找到轮回中枢所在,去寻槊妖和天理的晦气!

苏景扬眉、笑问:“你真是这么想的?阳间斩杀护坛灵君后,不是说要‘两不相帮、看你们互相残杀’么?”

“当时我是这么说的,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叶非笑了笑,毒蛇似的阴冷:“一来,驭人把我扔进幽冥了,他们不想让我抽身,那就要吃点我的苦头了!二来你说的那句话,最近我想了想,有些道理的,我还在犹豫。”

恨杀猕就把杀猕斩尽杀绝;恨今人就把今人诛灭一空,这才是做凶魔的滋味,缩身一旁看两族争杀,人家的仇怨与你何干,你又什么可快活的神庙总坛、陷入槊妖的天塔大阵前,苏景曾对叶非叱喝。

这个话题叶非懒得多说,提点一句后话归原题:“我和小鬼儿其实也没什么目的。瞎闯而已,正巧来到附近,察觉这里灵气动荡、正暴发大战就过来看看,结果遇到你了。”

说完,稍顿,叶非又仔细打量了下苏景:“伤得这么重。你不是阎罗神君亲封的冥王么?幽冥世界当时你的天下才对,怎么也落得如此下场。”

风凉话,绝不衬叶非的身份,但他说得开开心心。

没什么可解释的,苏景直接说道:“六六回到我身边。肯定不能再和你走了。一人独行。你再无法遮掩阳身生气,不如留下吧,帮我看关护法,咱也搭个伙。待我出关一起去找槊妖和天理在幽冥的老巢。”

叶非不置可否。先问:“你须得闭关多久?”

“三天。”

“几天?”叶非面上惊诧一闪而过。随即笑了起来:“以你伤势。闭关三天,能恢复半成么?”

“这你不必管,三天之后我出关迎敌就是。”

给苏景护法。叶非心有不甘;就此离去,又的确对叶非不利,是以他有些犹豫沉吟片刻,忽然他转身、抽剑、纵向谷外,待他出谷时身边满满、三千剑!

剑丛铺展,叶非杀人,冲入敌阵来回绞杀,盏茶功夫过后他收剑、回来,重新坐定原处,目光里已然一片清明,一番杀人夺命,让他神清气爽,心里也拿定了主意:“若你能答我一问,在这幽冥中我就与你搭个伙,其他恩怨都等离开再说。但丑话先说好,你答错了,我转身就走;要是错得离谱、惹我耻笑,我说不定立kè

翻脸。”

“你问。”

叶非随手取出一剑,手上微微用力,‘当’一声锐响、掰下七寸一截剑锋。苏景身旁拈花赤目同时皱眉:三尸曾追随浅寻习剑,是以晓得,追求、痴迷剑术者心中都爱剑,就算是普通长剑也不会随手毁去,好端端的叶非折断自己的剑,这不是剑是否珍贵的问题,而是‘态度’之谬,他所为绝非合格剑手的行径。

叶非才不理会这些,就用手中七寸剑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在剑术上,始终有一个坎子跨不过去,这坎子是什么?”

不等苏景说话,拈花先翻脸了:“拿自己的事情去问别人,你怎么不问问苏景你在中土凡间入过几次洞房?不想留就滚,当我们真个稀罕你么?”

叶非不怒反笑:“苏景也习剑,且他剑上有灵气,进步奇快,对剑之一道自会有些心得,我问的是我的事,但更是剑上事。”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讥诮,继xù

道:“何况,他曾大言不惭,要领我回头刑堂长老想要逆徒归宗,总得做些功课。”

说完,手中剑锋递送、叶非张口、咬下剑锋一点他嚼剑,好像吃零食似的,牙齿与金铁厮摩,喀喀的怪响。

看叶非吃剑,苏景开口。口唇嗡动但拈花赤目和六六都听不到他说什么,苏景传音入密,话只说给叶非一人听。

待苏景把话说完,本来笑吟吟的叶非沉了脸色七息沉默,叶非忽然笑了,吐出被嚼成铁渣的剑锋,笑道:“三天闭关?好,我也想看一看你闭关三天,能有什么用处!入定去吧,三天内、我保你平安。”

苏景笑而点头:“你多费心,还有我家儿郎也请你多加照顾。”

“成了,莫再啰嗦,叶非此生、言出必践,我既答yīng

了你就无需再做担心。”

苏景本来闭目准bèi

入定了,听他‘叶非此生言出必践’的豪言,苏景眼皮又是一颤,心里不踏实了。

叶非才不管他踏实不踏实,站起来舒展腰身,之后对六六一摆手:“在这干等无趣,我去外面杀猕阴兵阵里转转,你来不来?”

六六犹豫了下,飞身骑上了叶非的脖子,开始施法遮蔽他的气息可把旁边拈花赤目急坏了,苏景到底说了啥啊?苏景要开始入定,不能打扰了,两个矮子干脆去问叶非:“苏锵锵怎么和你说的?”

叶非一哂,不理,潜身去往谷外敌阵。(未完待续……)

第八七三章 遮天蒙皮,三日闭关

苏景闭关第一天,杀猕阴兵越聚越多,一位‘挂角王’赶到,排行十九的冥王,此獠率部冲袭山谷,堪堪就要打进去的时候遭叶非偷袭在先,被两位矮神君合击在后,受创想要退走时又被赤目一道剑符打出,碎尸万段惨死山谷边。

赤目三张剑符,拈花一张剑符,赤目用去了一张,很是心疼,小手一摊伸到拈花面前:“我剑符用完了,你给我来张。”

拈花大方的不像话,直接把自己唯一一张剑符给赤目了三尸兄弟,自有默契,不跟老大争嘴,不跟老二争宝,不跟老三争小妞。

不过挂角王没死‘透’,煞神崩碎了,一缕凶魂及时动用‘穿天云’宝物,直接逃回了老巢,早被槊妖、天理施法隐藏起来的锦玄万空瞑目天都。

挂角王鬼魂逃回天都中心、通天塔内,落身即五体投地,大哭请罪:“属下有罪,辜负我主栽培,未能擒杀逆贼,反倒被”

高塔之中,寂静、漆黑。最最纯粹的黑暗,轻易就抹杀了方向与时间。

这黑暗太深邃,以至会让人心生错觉:就算一枚太阳落入塔中,它的光芒也会被此间黑暗敛噬一空吧。

挂角残魂话没说完,浓浓黑暗中淡淡玄光闪烁起来,一群人显现身形——画中人。

高塔四壁上又有古画纹绘,二十头猛鬼格局一方,在画中。这二十头猛鬼齐齐张开眼睛。冷冰冰看着匍匐在地的挂角王。其中一头画中鬼淡淡开口:“十九,既知‘辜负’二字,就应以死谢罪。明知主公在图谋大事,还跑到这里来哭号,惊扰主公清静,罪上加罪啊。”

二十猛鬼中,有冥王也有天牙,幽冥世界中最强dà

、精锐的力量,奉命留守于高塔候命。天理本人也在塔中,更高层。

挂角王奋力压低哭声:“启禀大冥王小弟只求死前能再见主公一面。小弟不怕死只是、只是舍不得他老人家。”

画中大冥王无声一笑。正待再说什么,塔内忽然人影一闪,一个墨色人影显现挂角王面前,微笑和蔼目光慈悲。正是墨巨灵天理。

画中二十猛鬼见墨巨灵。急忙自壁画里跃出。齐做大礼参拜:“拜见我主!”

行礼过后不敢起身,地位最高的大冥王也只敢稍稍抬起头,瞪向挂角王:“大胆之辈。果然惊扰了主公,你万死莫赎!”

天理摆手,制止了大冥王,随后手伸出,好像长辈对待心疼孩儿似的,把手按向挂角王头顶,轻抚他的头发,天理的声音很轻:“回来,只为见我?”

“孩儿有罪重罪之身,却能得您以灵相显圣相见,孩儿虽死亦足”见到天理,挂角王竟真的心智崩溃,放声大哭:“今生辜负您,无可挽回,只盼来生还能追随于您左右”

说到这里,堂堂一方王驾,驭界幽冥最凶猛的恶鬼之一的挂角王泣不成声,哭得像个孩子。

天理不是真身前来,一道法相显灵而已,厚实的手掌摩挲着挂角王的头发,天理摇头微笑:“痴儿,痴儿求不得今生再求来世,只是,哪有那么多来世呢?做人做鬼、成魔成佛都须得牢记一点:不可太贪心。唉,去吧去吧,我亲自送你最后一程,还有,将来万载千秋我都会记得你,挂角是个好孩儿。”

大哭声猛地响亮,但很快又低迷了,三五息过后再不可闻,挂角王的虚弱残魂就在天理掌下消失不见。

周围二十猛鬼望向渐渐消散的挂角王鬼魂,目光里不见悲恸、不见愤nù

、更非幸灾乐祸,而是羡慕羡慕他能在死前再见主人一面,羡慕他竟修来如此福分能得主公亲手相送。

墨巨灵身边,从不缺狂信门徒。这是墨巨灵的本事。

大冥王再次抬头,请战!其余十九猛鬼纷纷附和。天理却摇头:“我已探得明白了,夏离山闭关于千丘山中小谷以他的伤势,想要恢复个两三成,哪怕天纵奇才也须得个把月光景。个把月?那时诸位与我早已进入完美世界了!”

大冥王闻言欢喜:“主公之意上面的大阵已近圆满?”

天理不掩饰自己的欢喜,笑而点头:“浪浪妖孽陷入阳间大阵,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快则三日、慢则七天,此妖必亡于阵中,她身死一刻,便是我等摧毁这扭曲世界、跨入崭新天地之时!那个夏离山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反正他在闭关,来捣乱不得,就让外面的儿郎对付便是,诸位请入阵、安心做咱们的大事。”

天理言辞客气,语气商量,可他说的话对塔中猛鬼就是圣谕天条,大冥王为首,十三个冥王与七枚天牙响亮喝应,随后天理撤去灵身,二十猛鬼重新遁入墙画。下一刻,墙画中灵气暴涨

阳间里,神庙总坛布下大阵一座,槊妖本打算用苏景等人试炼阵法,不料风云突变、元灵风暴乍起于京郊。

苏景等人被扔进幽冥后不久,小尸仙浪浪仙子就追逐风暴而来。她是来玩的,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处心积虑对付她。

反观天理与槊妖,为擒杀、抽力于浪浪仙子,他们花费了无数心血,其他都不提,只说这座大阵布置成形后,阵中煞气太过浓郁,单靠原先设计的藏掩大阵的法术只能堪堪遮掩、有泄露可能,会被浪浪仙子提前探知,为做弥补,天理又提出一桩法术:征调血勇之民,秘法诛杀、身骨血肉与魂魄尽数消融于人皮之内,再以人皮炼化‘遮天蒙皮大幕’,用以加强总坛法阵的煞气隐藏。

这桩法术须得多少人?千万以计、越多越好。

血勇平民从哪一族选?随便杀且还不会引出大乱子,雪原杂末最佳。

这才有了苏景初到驭界时候,十八雪原争擂的‘盛事’,当初糖人夏离山自雪原七脱颖而出,赴夏境去打擂了,而他去往夏境时,雪原七各城散去但甄选出精兵勇卒都被集结原地待命,差不多两百万杂末兵这两百万兵,便是血勇平民了。

一个雪原七,两百万血勇之民,十八个雪原一共又是多少人。十八雪原争擂,根子上就是为了集结这几千万血勇平民,入法术炼‘遮天蒙皮大幕’,至于诸雪原杂末城池最最重视的‘脱颖而出、去往夏境争擂’,反倒是细枝末节,驭人顺手为之,看一场斗兽寻一场乐子开一场豪赌,仅次而已。

此事机密,真zhèng

知情者寥寥可数,就算有通天智慧,不解内情前又怎可能看破十八雪原争擂的真相。

观一叶而知秋寒,只是为了加固‘遮蔽阵法灵气’,便活炼了十八雪原杂末精兵无数,这座大阵的真zhèng

力量可想而知。

被有心算无心,小尸仙陷入总坛大阵,奋力挣扎却逃脱无门,大半个月的光景里,她都在苦战不休、左突右冲,可她的法力却流逝奇快,大阵再行转、困杀小尸仙的过程里就已开始抽取她的法力。

坚持到现在,小尸仙已知脱困无望,虽也咬牙困兽之斗,但她撑不了多久了。

当小尸仙陷入阳间阵法时候,天理也立kè

入阵,阳间抽力、幽冥行法,阴阳两重大阵本就是相护呼应的,天理要主持阴间里的阵法,是以一直以来没办法亲自出手去对付苏景等人。

除了天理之外,阴间阵法在行转到极致时候,还须得二十猛鬼入主各大阵眼,十三头冥王与七枚天牙得天理召唤,集结于塔内,他们时刻准bèi

入阵,自也不能去参与剿杀苏景之役,外面的战事只能交给其他几头冥王与天牙去主持了。

到得现在,终于迎来关键时刻,二十猛鬼入阵。

不过天理算错了一重,他想不到苏景只需三天闭关。这不是天理见识短浅,而是以苏景的伤势,只休养三天就能恢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二天,苏景闭关的山谷外,杀猕阴兵攻势更猛,怒潮般一次次冲击,并无冥王、天牙之类猛鬼显身,带队统兵的冥将虽也不俗,可山谷有叶非这等绝顶高手相助,有拈花赤目这等身具神力又不死不灭的怪物坐镇,小小山谷固若金汤,敌兵人数虽重却难越雷池一步。

待到第三天开始时候,大好消息传来,苏景麾下三支精兵中最强dà

的一路、损煞僧赶来战场与主人汇合。不止损煞僧,苏景那些尸煞也和凶和尚们一路。

苏景身边再添强援。战事如火如荼,数百里连绵丘岭被夷平近半,余下山峦则密密麻麻铺满阴兵突然,苏景入定山谷北方百里外,一蓬淬厉剑光于半空里暴散,叶非显身,疾扑之中他急急旋转,挥荡三千长剑,银色怒龙一般,重击一座小山丘。

丘上屯驻大批杀猕阴兵。兵家重地周密防备,但凭它们的手段,想要防住叶非还差得远!三千剑轰击山丘,山岩崩碎土石冲天,小丘被叶非轰得当然无存,那些杀猕阴兵的下场自也逃不过四个字:烟消云散。

那些被夷平的山峦,大都是离山叛徒的得yì

之作。(未完待续……)

第八七四章 一流上房,恶鬼屠城

最后一天,恶战猛烈。天理以为苏景闭关短时间里出不来,虽心中没太多顾虑,但传出的军令仍是‘必杀此人’。小小山谷久攻不下,带兵将帅暴跳如雷,哪还顾虑什么伤亡战损,摆出亡命攻势。

谷内阿骨王兵马精锐,可数量实在实在太少,恶战压力越来越大,待到第三天尽头,从尸煞到凶僧再到沉冤郎,都杀得快要魔障了,势若疯癫、做殊死之战,务必保得主公三日闭关平安!

正在苦苦鏖战中,来回冲荡于敌阵中的叶非突然收剑,返回山谷内。入战以来,叶非从不在谷内守御,他只在外面冲杀,但非说不可的,他的剑法惊仙,在外游弋冲杀,大大减轻了谷内守军的压力,此刻他说不打就不打了,杀猕阴兵攻势顿时暴涨,排山倒海般冲向山谷。

见他收手回来,赤目恼怒:“你回来作甚?出去打仗啊!”

叶非冷笑:“矮人,你还真把我当成你手下走卒了么?”冷笑过后,不等赤目再做诘问,叶非又给出了个解释:“三天已尽,我得看一看名动天下小师叔,能休整成什么样子。”

赤目先前杀红了眼,都忘了时间,闻言一愣:“三天了啊?”跟着放声大喊、招呼拈花:“你顶一顶,我去瞅苏锵锵。”

说三天就三天,一刻不少一刻不多,就在赤目与叶非回到苏景身边时候,苏景回神、破关、开目、起身!

才站起来身影一晃。直接又往地面上摔,还好赤目就在一旁,急忙双手高举如擎天,歪歪斜斜顶住苏景的腰。

目光仍黯淡、脸色仍苍白、气息仍不畅,站着都晃荡,哪里是伤愈模样,那一身重伤还在,根本就是老样子!

叶非神情古怪,上下打量着苏景:“一点也没好?你这三天关,闭得是什么?”

长长吸、徐徐呼。挺直腰板站好。不晃了。要说他一点也没好转冤枉他了,好了一点点,精神健旺了些,居然在笑:“叶非此生。言出必践之前你说幽冥内搭伙。等离开此间后再散伙对吧。”

叶非皱眉:“有话你就直说。”

苏景伸手一指东南方向:“五千里外。有座祟祟山,劳烦你送我过去。”

叶非没做太多犹豫,伸手一指驻防山谷的阿骨王兵马:“累赘。”

说完。稍顿,叶非把圈子画得大了些,那根手指也把苏景指点在内,又一句:“累赘!”

苏景哈哈一笑,不生气:“等到了祟祟山,我就不是累赘了。”说完心念一转,尸煞、凶僧、沉冤郎尽数收回鬼袍内。他这边一收兵,那边叶非长啸声直穿云霄,重重剑光闪耀,八百剑凝如巨锥,直直东南方向,突围!

赤目将自己的童棺展阔如房屋大小,苏景坐中间、拈花赤目一头一尾,手中星索横扫四方,童棺振翅急起,紧随叶非身后。

“祟祟山是个什么特殊地方,你非要去往哪里?”叶非纵剑开路,人在棺材前,头也不回的问道。

“瞑目王在此间幽冥留下宝库一座,我能开。”苏景实话实说,急得赤目直跺脚:“怎么把这事都告sù

他了,财不可外露啊,唉,不如三两聪明!”

名震中土六两大掌柜,苏景不如他一半聪明,便是不如三两了。

苏景笑,无所谓,宝库只有他能开,内中宝物也得靠冥王袍才会认主,叶非想抢也没那么容易,苏景不担心。

“哦?”叶非转回头,笑了笑:“瞑目王的本领我是见识过的,他留下的宝藏,可饱眼福,该去。不过拿了宝物,你能找得到天理老巢何处么?”

找不到敌人在哪里,纵有打神鞭掌握手中又有何用。让叶非失望的,苏景直接摇头:“暂时找不到,但宝物在手,心里就踏实了。既然是搭伙,就不会让你白忙活,到时候我会选两件宝物,以王袍抹去宝中禁制,赠与你。但你须得立誓在先,永世不以我送你的宝物在中土伤正道、伤无辜。”

拈花赤目看来,苏景简直疯了,叶非之誓岂能相信。

可是让两个矮子意wài

的,随随便便许诺百年的叶非,这次居然不立誓,直接摇头:“免了,回中土忍不住的,好意心领,宝物不要。对了,我还没想明白平白耽搁三天,到底图什么?”

苏景本就要去祟祟山,因伤重、闭关三天再启程,可三天休养对他的伤势全无补益,何苦耽搁这时间。

“也不是全无用处的。”苏景淡淡揭过此节,不多做解释

突围之战,另一番硬碰硬的较量,短短半个时辰里苏景的白玉弓三箭射尽。九尾灵狐一次击杀威力,肃清几十里方圆敌军,但这三箭投入战场,也不过是在大池塘中投入几块小石头,顷刻池中水浪就抹去了石头激起的涟漪。

夺路时几次凶险,落入重围后又再冲杀,苏景真zhèng

成了‘旁观之人’,讲话公道:“没有叶非,不可能突围的。”

苏景公道,叶非也公道:“没有你家那两位矮子,只凭我一人之力,照样出不去。”

“另有一重,若非与我搭伙,你也不会留在山谷,不会被围、何谈突围。”苏景闲聊天的语气,他现在也的确是个闲人。

今天叶非变成了‘君子坦荡荡’,笑了一声:“你答上来我那一问,我便留下我自己乐意被围,与你何干。”

“对了,”拈花从中插口,问苏景:“那一问你到底答得啥?”

这几天杀得忘乎所以,本来都忘了这件事,此刻又被提起。拈花心里痒痒,急死了。

这个时候赤目忽然哇哇怪叫,突围之战打得更凶残,红眼睛矮子心中凶性被尽数激发出来:“这般打不过瘾,苏锵锵,再给我一根星索!”

苏景吓了一跳,赶忙摇头拒绝,拈花也一个劲地劝赤目,暂时把‘那一问的答案’放到了一旁

整整一个昼夜的冲杀,终告冲出敌人围困。其间的辛苦与凶险。也只有入战之人才能明白了。又疾飞一阵见敌人追不上来了,叶非收剑,也跳上了童棺。

叶非身上鲜血淋漓,一道自左肩至右腹。一道狰狞伤口斜贯身体。是藏遁杀猕军阵内一头驭人冥王和一枚天牙的联手偷袭所致。叶非受创颇重,偷袭者也没得善终,冥王遭百剑分尸惨死。天牙被两道星索卷中活活撕裂。

坐在棺材上喘息一阵,自己给包扎了伤口,叶非头与赤目打了个商量,得棺材主人同意后叶非钻进棺材里,闭目便告沉睡。他只有护身的一点修为,抛开剑术、纯粹力量以论,不见得比着方先子更高明,这场斗战对他修元和精神的消耗实在太大。

再也坚持不住了,须得立kè

沉眠休养,否则以叶非桀骜,哪会向赤目开口。

赤目说了,得按东土大城一流客栈上房算钱,还不能赊账。叶非答yīng

了,难得他袖里居然有两块金子。

童棺上面坐三个,里面睡一个,直奔祟祟山飞去。摆脱阴兵围剿之后童棺疾飞,速度快了许多。沿途也会遭遇阴兵堵截狙击,但都是小股的敌人,不成气候的,凭着两位爱神君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又再行进千里,忽闻得前方喊杀、哭号与怪叫长啸等诸般声音混合一处,十足刺耳,拈花与赤目好奇,抻着脖子使劲看,只见三百里外,地面上一座气势恢宏的幽冥城池耸立,城内业已乱成一团,四处火光,城中鬼民正遭恶鬼猎杀。恶鬼屠城,状况惨烈。

常旗子临行前把道路都和苏景、拈花解释清楚了,此城为祟祟山方圆两千里内最大城池,名唤‘乐乐郡’。

看了片刻,拈花稀奇不已:“有人作乱乐乐郡?这还真有趣了是这帮兔崽子!”说话的功夫里拈花已然看清楚了,城头上赫赫飘扬着一盏烈火大旗!

不用看旗子上的字,只看那旗火中金红昂昂,就晓得城中作乱的是谁。

阿骨王麾下,恶人磨。

赤目真人又气又笑:“擅自做主跑来城中烧杀该打还是该杀?”

不该打也不该杀,他们是恶人磨。是中土世界最顽劣、最凶残、最渴望杀戮、只把杀人当狂欢的恶人磨!主人在时俯首听命,老实修liàn

老实打仗;主人不在时他们就以屠杀为乐、以肆虐为荣。

恶人磨能打、但从来都不是精兵,渴望鲜血且见血成狂,他们本性如此。

乐乐郡为大城,本来卫戍森严,军中有精修鬼物坐镇,本来恶人磨攻不破它,但最近这段时间,城中军马都被调往千丘山去围剿糖人,乐乐郡守御松垮,恶人磨行军到此见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可就没法不动心了。

动心、也动手了。

恶人磨屠杀乐乐郡,这倒也算得为苏景被困山谷三天报仇了。

童棺飞驰、来到乐乐郡天空,赤目开声大吼:“兔崽子们,王驾到此,还不行礼。”

赤目喊话时候,拈花配合着把苏景拎出童棺,亮给大伙看。

恶人磨身在狂欢之中,都没注意天上有棺材飞来,听到呼喝、抬头看到主人,立kè

爆fā

出一阵响亮欢呼,或高举屠刀或掷起被斩杀的、热腾腾的头颅,这算是欢迎王驾?

恶人磨是苏景一手带出来的,岂能不知他们的德行,未做训斥,有气无力说一句:“归营吧,随我赶赴祟祟山。”说着心念一转鬼袍开放,恶人磨恋恋不舍收了队伍,乱哄哄回到鬼袍内。

收拢兵马,童棺继xù

前行

在苏景荒谷出关后的第二天,正午时分,祟祟山遥遥在望!(未完待续……)

第八七五章 玉中麒麟,瞑目天都

中规中矩的一座山,但是长反了,山基窄而山顶宽。

被反转倒立的山,看上去不顺眼,惹恼了路过的天神,天神一斧子、好像砍劈柴似的,又把这山从中劈开,偏偏山倔强,中间裂开那么大一道缝子还不肯倒,会是什么样子?

祟祟山就是这样子了。

祟祟山外,仍有杀猕阴兵,一队队蜂拥而来,舍生忘死,对糖人围剿不休。

苏景开放鬼袍,于中休养的三支精兵尽出,红有角手中巨棍挥舞,扬声喝断:“沉冤郎镇守山外,保得主公安宁入山!”军令传下沉冤结阵,为苏景阻下杀猕阴兵的滋扰。

恶人磨大旗凌空,恶鬼们呜哇怪叫着四下冲杀,相助沉冤郎。

人数最少但也最最精锐的损煞僧簇拥在苏景身边,前派哨探、左右分队策应、另有一彪僧兵断后,呼应于主公与山外沉冤郎之间。

童棺振翅,于凶僧匡护下直奔山脚。

抵达山脚同时,苏景一道道灵讯打出,告知失散同伴自己已到祟祟山,请大家速来汇合。剑讯刚刚隐没于空气,苏景忽觉手上一烫:瞑目王传给他的玉玦不知何事变成了金红颜色,仿佛有团烈火自玉燃烧起来一般,烫!

玉玦既是指引宝库所在的地图也是打开宝库的钥匙,待它接近瞑目王宝藏时候,自然会有所反应,那火烫的玉玦不断向苏景传出‘念讯’,指引着他该如何前行。

苏景放松心思。完全听从玉玦安排,依其指引前行入山,半柱香功夫后,苏景入山、来到一段矮小山檩之上。到得此处,玉玦念讯就此中断,再无消息了。

没了指引,但玉玦仍在变化:被烈焰彻底烧熔似的,方方正正的玉玦变作一小团火红岩浆,蠕动着、跳跃中,盏茶光景过去。玉化形。变作寸许长的小东西。

拈花从一旁看着稀奇,口中啧啧:“小狮子啊。”

“你在仔细看!”赤目满心愤nù

,怪自家兄弟不识宝物:“分明麒麟!”

小虽小,从头到尾一寸长。但马头狮目虎背麋身龙尾。周身金鳞满挂。不是麒麟又是什么!

赤目辨宝、天下无双,纠正过拈花后他又对苏景道:“二明哥给你的玉玦是麒麟璧啊。”

玉藏麒麟胎、麒麟玉中来。

这不是说大麒麟藏卵美玉中,而是美玉藏于地心万万年。受烈火熔炼、地风涤荡、大川冲刷,于无数年头里渐渐生出一道麒麟灵气这个过程与苏景当初在南荒相遇的那对山胎兄弟多有相似之处。

大山可生子,美玉亦可结化麒麟灵胎,但,玉中麒麟可要比着人形山胎更要罕见得多。千山未必能结一胎,千枚山胎未必能有一人形,而一千枚人形山胎的成形机会,不比着一方麒麟玉来得更稀罕。

玉玦近宝库,化形做麒麟,小小麒麟在苏景手心摇头摆尾,张口叫了一声,叫声跟小猫似的,细细的、弱弱的。麒麟走了几步,在苏景的手上边走边闻,偶尔还会抬起头望向苏景,目光迷惑,显然觉得此人不是它的主人。

这么小的东西,苏景却不敢丝毫怠慢,阿骨王袍穿着在身,微笑中说话不停,解释过自己与瞑目王间的渊源。

小东西能解人言,听过苏景之言、再嗅过他身上王袍确定是真货后便告释然,跳到苏景食指之间,张开嘴巴咬了一口,挺使劲的,把他手指头咬破了。

拈花立kè

翻脸,骂:“麒麟就能随便咬人了?!苏锵锵,捏它。”

苏景没捏,他能察觉,寸麒麟咬自己那一下子,不是为了泄愤或吃肉,而是将它的一道气意注入自己的手指。之后寸麒麟猛一纵,身化一道金色长弧,脱开苏景掌握直奔祟祟山深处而去。

寸麒麟飞射速度奇快,莫说拈花赤目,即便苏景全盛之后,也休想追赶上它。

“啥意思这就走了?”赤目瞪大眼睛,纳闷、不舍、着急,诸般神情混合于红色眼珠,他脚下童棺翅膀嗡嗡,明知徒劳还要追下去。

苏景摇头:“不必追,应该很快就回来,等一等吧。”

等盏茶时间轰!

轰一声,万石重天,巨岳炸碎。全无征兆里,祟祟山突然崩裂开去。

方圆数百里,诺大山岳,其中最大的碎片也不过拳头般的石块,彻彻底底地崩碎。

就在祟祟山炸碎时候,苏景等人只觉目光一黯,似有大片阴影遮蔽头顶,抬头仰望天空一座气势磅礴、规模巨大的城池悬空而现,千里城、倾盖千里苍穹。

咕咚一声,两个矮子同时跌坐棺材,拈花惊喜:“二明哥的留给你的宝藏是座城?”赤目眉花眼笑:“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待二明哥醒来,得跟他好好说说,自家哥们哪用这么客气。”

寻宝来、到地方、钥匙化麒麟、麒麟飞遁去、祟祟山炸粉碎、天空浮城现。这浮城不是二明哥的宝藏又是什么?

真不是宝藏。

虽然苏景以前不曾亲眼得见此城,但常旗子给他讲过的那些族中传说里,早都把这座城池描述得再详细不过了:万空锦玄瞑目天都!

曾经二明哥的都城,这世界轮回中枢所在的天上王城,瞑目天都。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纵是认出此城,苏景也在一时间有些发懵,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随着天都显现,浓重墨色气息扑面而来!别人无所察觉,唯独苏景能够感觉,迎上墨巨灵气意,虚弱苏景突然变得杀气腾腾,仿佛将断、但仍想再杀人的剑。

正疑惑间,一个柔和声音自浮城飘起、落入苏景耳中:“有件事天理一直想不通,还请夏先生指点。”

城中传出天理声音,拈花赤目再贪心也晓得浮城不是宝藏了,双手一晃剑、索在握,如临大敌、护卫苏景身边。

犀利杀气一放便收,苏景又恢复原样,抬头望向静悄悄的浮城:“你问。”

“万空锦玄瞑目天都,神奇之城,天理平生仅见。”天理语气平和,说话徐徐:“以城中原有妙法为基,天理与槊先生合力再添几分变化,让瞑目天都就此消失于幽冥说句实在话,这是我的得yì

之作,纵是神佛金仙来到此间,想要找到这座城也须得花上大把时间。是以是以我想不通啊:你怎会找到此城?”

苏景心里应了句‘我根本就没找’,面上则是清静一笑,祭出玄机无尽:“你猜。”

两字出口时候,联系前因后果,苏景也终告恍悟:

祟祟山,藏宝地、养宝地、神奇地!

天理与槊妖在浮城中设下厉害法术,但无论是阵还是法,都讲究一个‘地利’,在大山阴眼养尸效果一定会比向阳高岗强,在海岛行布水行法术一定会比沙漠中的水行阵威力更大天理槊妖将瞑目天都遮掩形迹后,就飞来了祟祟山,以山中真瑞灵气来奉养他们的城、来润泽他们的阵。苏景高高兴兴来此寻宝,‘钥匙’发动、大山崩碎,由此也破去了浮城的隐匿法术。

苏景一路腥风血雨、冲锋杀伐,不成想宝库与敌都在一处,就那么‘理所当然’地、一头扎进了人家的老巢中来。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苏景想通了,可天理想不通啊。

天理以为:没这个道理!天都隐匿之术绝顶精妙,连墨巨灵的气意都能隔绝、不会显露于外,以苏景之能断不可能寻得此地。天理根本不知dào

此地有宝库坐落,他选祟祟山来做天都悬空之地是因为此地有‘祥瑞灵气’,可是这灵气跟宝物不存直接关系的

主持阳间阵法的槊妖也不是傻瓜,他把苏景等人扔进幽冥,根本不觉得他们会在下面惹出麻烦,因为槊妖觉得,苏景连地方都找不到,又何谈作祟?

苏景来了,挥手一道金光炸碎大山,逼得浮城显露真形!

但是对苏景来说,另还有一个关键:宝库呢?库了的宝贝呢?有没有被天理收了去?

由此事情变得‘互相猜疑’起来,天理不知此地有宝,想不明白苏景怎会从四万里外一路摸过来;苏景不知天理把浮城拉到这里来的真zhèng

原因,由此担心宝库是否尚在

“我猜?”天理的笑声响了起来:“如能猜得出,我又何必请教先生?我以为事到如今,大家实在不用彼此隐瞒了,天理诚心求教,请夏先生指点。”

误打误闯,我是来寻宝的这等大实话苏景是绝不会说的,面上微笑不变:“本座一入幽冥,就晓得瞑目天都在这附近了,自然要过来看一看,不过你的藏城之术确是有趣,我能查知天都大概所在,可具体地方是模糊的,不得已,五千里外闭关三天,动灵犀、彻天地,这才晓得原来它在祟祟山!”

天理笑声再起,显然‘我一入幽冥就知瞑目天都大概何处’这种说法太无端了,但不等他笑完开口,苏景身上骤然冲腾滔滔凶威,王袍气意彻底绽放。(未完待续……)

第八七六章 苏少东家,凌天骄阳

厚重威严弥漫天地,这道欺天之势与苏景是否有伤全无关系,苏景是阿骨王、他身上穿着王袍便足够了,只要他想生威,哪怕病入膏肓、哪怕生死摇摆,也照样有无尽威严。

在阳间打擂时,苏景也曾绽放王袍之威,但那时只动用了‘王威’,这次另有加入了‘冥势’,此刻苏景气势才是真zhèng

冥王威风,随他双手负起、下颌微扬,这一方天地都在迅速沉黯,所有光芒都汇聚此人一身,小小人影、万丈光辉!

领受到冥王气意,天理如何能不惊诧,沉声问:“夏离山,你究竟何人?”

这一次无需苏景开口,冥王身边,赤目真人大笑一声:“罢了,告sù

你又何妨!妖孽你与我听好,我家四弟,中土神州,东土汉家”

说到这里,赤目自然收声,后半句是要留给拈花来喊的,果然拈花朗笑接口:“锦绣江南,慈州白马小镇,苏记熟食老铺少东家苏景是也,做得一手好卤味!”

连苏景都笑了。三尸没骗人,说得大实话。

一边笑着,苏景反问:“天理,躲着不肯见人么?我杀过的墨巨灵中,你是最无礼的一个。”

“哦?”天理的声音依旧平静,并不意wài

苏景斩杀过同类:“我正想再问苏先生,你身内藏蕴一道犀利敌意专门指向我族的敌意,这是为何”

“杀!”不等墨巨灵把话说完,苏景突然叱咤出声。

吼喝起、童棺起!

墨巨灵出声但不显形。说笑却不打杀?城中大阵正行运在关键时候,能拖延一刻,大阵的行衍就多一份圆满;

苏景和他有问有答,之前全无动手之意?宝库下落未明,强敌压顶于天空,最最理想的结果莫过于先得到宝藏、拿到宝物再来击毁强敌。

可惜,只是‘理想’。

大家各怀鬼胎,都想拖延时间,那就拖延下去了好了苏景不拖延。

这场相见于双方都是意wài

,本应见面即做生死决断。但天理不打。他在拖延什么?他想拖,我打就是了。

至于宝库瞑目宝库无处可寻,钥匙既已发动,苏景就只能等着。等宝库自己出来。

那这宝库还在不在。苏景不知;在的话何时才会显现真形。苏景不知;可以肯定的,待到宝库显现,天理必定全力出手拦击。不让‘少东家’取宝,那时能不能冲近宝库去,苏景还是不知。既然不知连串,何必陪着对方拖延,非打不可!

从大漠五年破通天开始,九百年修行至今,苏景从未做过一天暖窖中的花草,他的所有修为,几乎都是在强dà

压力下或生死边缘修liàn

而成的,是以面对强敌一刻他有清澈心智,有果duàn

决绝,有什么是‘利己’什么是‘损敌’的清晰判断,而这心智、决绝、判断,融合一处便是那两个字:本能。有关斗战的本能。

别人为了斗战,会去修行各种手段本领,可苏景的修行干脆就是斗战,所以他才能炼成这份本能

童棺一飞冲天,急攻瞑目天都。

城悬空,离地三千丈,童棺尚在远处,拈花、赤目手中长索挥舞开来,狠狠抽向城墙。

星索如龙,猛击而去,就在它堪堪打中城头时候,浮城中大群人影扑出,第一人头戴紫金冠,冥王之一,杀猕之形但肤色如铜,双手空空不见法器,显身后一声暴喝,猛抬脚,踢斗之势,竟一脚将赤目蓄势十足的巨链踢得倒飞开去。

天理驾前,二十冥王中排行第六,不动冥王,单掌可劈山、体魄坚若金精,此人其他本领不值一提,就是身体结实和力大无穷!

不动冥王身旁,人形怪物一头,身高十三丈,背上生鳍肩上又顶角,竟是个古人、丁人的混种杂末,这凶物为天理身边近侍,天牙之一,迎上拈花星索后杂末天牙身形一转,就此化作一蓬黑雾,迎上拈花的星索。

看似无形雾气,实则又软又滑仿佛一片胶泥般浑不受力,拈花星索一入其间,链上附着巨力顷刻就被卸掉。

一冥王一天牙,不入通天塔二十猛鬼之阵,常年驻扎瞑目天都,专责护卫浮城安全。消解了拈花赤目的猛击后,两头猛鬼顿足扑下城头,天都内正有大阵行运,不容滋扰,他们要把战场摆在城外,于半空迎击、擒杀来犯之敌。

两头猛鬼身后,另有八百头精修恶鬼追随。八百鬼物本领远远比不得冥王或者天牙,但它们也都是精修之辈,战力堪比阳间驭人皇帝身边亲卫,浮城是什么地方?城中驻防高手岂同反响。

童棺自下而上、猛鬼从天空城池扑落,双方迅速接近,拈花赤目两人几次挥舞星索以求杀灭强敌,奈何冥王与天牙凶悍,星索攻势尽被化解。短短两息过后,大群猛鬼扑到三百丈外,猛鬼阵中咒唱起、玄光绽,神通法器尽展轰袭童棺。

拈花与赤目怒叱不休,手中长剑挥舞开来,敢在剑冢于万剑叫板的殷天子自有神奇之处,绝世好剑,可破法破宝。

无法接驳于大宇宙的世界,三尸的星剑在这座世界施展不来,但不能接引星力不妨碍拈花和赤目把手中长剑舞成一团银光,密不透风、为童棺开路、非要上城去不可。

苏景身边并非只有两个矮子,还有一群凶僧始终守护左右,敌人动法时候凶僧手中一轮劈山大斧也告咆哮掷出,是兵刃更是法器,凌空盘旋飞斩强敌。

黑雾再度弥漫,数百飞旋大斧尽数没入雾气、顿时失了力道,杂末天牙十足难缠。

双方各自强攻,相距已不足百丈。短兵相接在即,三尸也好凶僧也好,心中都不免惴惴:此行不存贪生怕死之辈,但苏景性命重过天地!苏景身带重伤,无力且难行,若陷入混战,谁也没把握能保得他平安。

再接近,两队凶神恶煞之间只剩十丈距离,突然童棺上苏景昂首断喝:“凌天!”

凌天,不像法咒也不似助威,古里古怪的吼喝。‘天’为开口音,喊这个字非得张开嘴巴不可就在苏景喊喝、‘天’字音出同时,还有一枚金丸自苏景口中喷出。

金丸直射苍穹,飞升之中展阔不休,待其真zhèng

悬浮九霄、凌霄时,赫然一盏金轮,骄阳!

苏景口中,喷出了一枚太阳。

金轮明耀,但它的光芒全无泄露,凝聚做一道灿灿光束,只照耀苏景一人。

骄阳凌天,两军相撞,也是这一刻,冥冥中天乌啼鸣穿透世界,再看苏景哪还有丝毫伤态病容,肤色如玉双目蕴火,全盛之威!不放火不取剑,苏景自童棺一跃冲起!

他的动作奇快,一跃便洞穿敌阵,途中几次遇猛鬼挡路,苏景不闪不避不动风火,只是最原始不过、也最简单不过的:撞。

苏景洞穿敌阵,凡与之相撞猛鬼,尽崩碎。

并非未施法,一道金乌重术早被苏景施展:破小真一所得本命法术,金乌蛮。

当那一轮骄阳照耀、苏景全不可思议地恢复十成修为,又将十成修为化入血骨筋肉皮,元力变蛮力,谁能当得他一撞!

一纵、洞穿敌阵,但并不远去——双臂高举过顶,双手相握十指交叉、结拳锤,头后仰脚后登身入倒背弓,落!双手结锤,如雷轰,不理其他恶鬼,只问不动冥王:

身坚如金精,力大可撕天?可敢接我一锤!

不动冥王如雄师咆哮:“来得好!”蛮鬼凶性尽被激发,同样双手结锤,冲天炮。

蛮乌斗蛮鬼,拳锤撞拳垂没撞上。不动冥王祭起轰天一锤向上打去时候,眼前突然没了人影。糖人不见了,留下了满天的剑:有剑羽有剑狱,有北冥有刀螂,还有三百柄普通飞剑,兜头而落急斩妖魔。(未完待续……)

第八七七章 一掌遮天,穿胸断剑

(二合一)

金乌蛮可放可收,随心变换,苏景收了蛮身,放了好剑。即便是敌人也应该赞他一声:动作真快啊。

不动冥王身体坚硬,普通法术或者长剑的确伤不到他,可紫凰庚金剑羽呢、剑冢八王之一北冥呢、前辈遗惠剑刹天乌炼化成的剑狱呢?就是真zhèng

的金精,怕也经不起这些好剑的狠斩吧。

不动冥王大惊失色,急忙扭转身形避让剑羽,但就在他后退方向、头顶处一道不起眼的长剑突兀崩碎。剑碎人影现,糖人又来了,又是金乌蛮,又是双手拳锤、又是倒背弓,拳锤落。

拳风灭顶,蛮鬼避无可避,只有举拳相应。

苏景蛮入剑、剑归蛮一个来回变化里蓄势不变蕴力不变。

不动冥王最先的凶势却卸空得一干二净,仓促发力前后两个冲天炮,相差能有多少?其实没多少,了不得一两成力道。可哪怕只是半成、三分甚至一分,苏景也会争!

啪,拳头相碰的交击声在前;轰,巨力炸散的暴鸣声在后,不动冥王仿若流星坠地,向着地面重重摔去;苏景正相反,受敌人大力反挫,身形疾飞冲天。飞上去时候不忘挥手带走自己的大把好剑。

苏景动时,之前被他喷上天空的那轮骄阳也随之调整方向,无论他人在何处,凝聚成束的阳光始终照射着他,由此苏景醒目得很。

冥王砸在地面上,双手、身躯、双腿、双脚除却一颗头颅完好无损外。四肢百骸所有骨头尽数折断,强壮坚硬的身体扭曲地像根面条,全不成样子地趴在地上,偏却还未死,奋力挣扎、扭动。

苏景一路疾飞向上,待到城头时候轻灵一翻,就要落入城内,突然一只遮天巨掌,向他头顶重重拍落。

无根无源,没有手腕胳膊更看不见人。只有一只手掌。笼扩十里方圆的手,浑黑颜色。

苏景冲城,诸剑相护,无论敌人打出什么法宝、神通。想要伤到苏景先得破他剑护。黑色巨掌来得虽突兀也不可能直接打到苏景。天乌剑狱急急旋转,九九剑羽纷飞漂亮,两道神剑合并一处。迎敌。

好剑迎上巨掌,才一碰剑狱落地,剑羽打散!以剑羽剑狱之能,对上遮天黑手连瞬间都未能支持就被打飞。巨掌不存丝毫停顿,继继xù

向着苏景打下。

这次轮到苏景大惊失色了,剑羽剑狱都与他灵犀相连,交战刹那他就明白对这巨掌自己绝无抗衡之力,哪里还顾得上冲城,背后天都火翼急展,掉转方向、斜刺里急急逃去。

巨掌急追!

场面诡怪但壮观,苏景周身火光缭绕,背后翅膀猛振,逃成了一道金色虹光,身后百丈外,巨大黑手飞射速度毫不逊色,紧紧跟随,清晰可见随巨掌前进,无形空气都被撕裂,不安跳动起来,一丝丝晦暗难看的灰色伤痕不断显现、愈合,那是巨力加持、撕裂虚空之兆。

苏景只觉身后有一座世界压来似的,莫说在放剑抵挡或者施展其他什么法术,就连回头的功夫都不存,只有逃、一个劲的逃转眼十余里追逃,苏景面前不知名山岭横亘、拦路,没别的办法,只有硬冲过去。

金虹如电,洞穿山岩,山南一个人形洞口山背一个人形出口,苏景强冲、破穿山岭。

巨掌到时,那山不在了黑色手掌相距山岭十丈时候,高百仞、坐地十里开外的一座石头山,就在‘卜’一声轻响中,彻底化作细细粉尘,随风归烟,而后烟消云散。

手掌没真打到山,只凭掌前罡风,轻松抹灭小山一座。

天理的笑声再度响起:“若连我一掌都接不下,这趟瞑目天都,先生就白来一趟了。”

人坐浮城中,一掌化灵去,苏景闻所未闻的神通,见所未见的法力!

万幸‘一掌化灵去’,化不去太远,又追了苏景三里多,黑色巨掌停滞不前了,随即微微一颤,巨掌消失不见。

没了追兵,苏景不跑了,挥手抹掉额角冷汗,转身重新飞向锦玄万空天都。

见苏景又来送死,天理不怒不意wài

,笑声永远和蔼清澈,他的声音实在好听,自耳入心让人如沐春风:“苏景小友,倔强是好事,不自量却是可笑了。”

苏景双掌连拍,啪啪作响,意思很明白:一只手不够,舍不舍得两只手都拿出来?

拍掌过后,想起刚才逃得狼狈,心中不解恨啊,苏景又笑道:“我再入城去,你若‘脸面化灵来’,我便不会再退。”

手?不和你打。

脸?不妨试试看。

天理不笑了,淡淡一声叹息,暂时没了声息。

苏景逃得快,冲回去得也不慢,瞑目天都高悬三千丈,城下半空中正恶战成团,拈花赤目带领损煞僧兵大战杂末天牙与八百猛鬼,苏景飞回时候正赶上一道好景色:童棺盖子突然掀开,站在棺材上打仗的拈花和赤目哇哇怪叫着向地面摔去,棺中爆起刺目剑光,睡眼惺忪的疤面糖人挟剑群冲入浓浓黑雾间。

大梦初醒,提剑杀人。

很快,怪笑变惨叫、黑雾变血雾!

散碎尸体摔落地面,叶非挟剑悬空,片刻斗战后眼中睡意尽散,目光明亮且犀利,但是他的脸有些歪天牙不是等闲角色,总是叶非出手、偷袭突兀,要拔掉这颗牙也得付出点代价:

叶非以利剑刺穿杂末天牙时,脸上挨了对方一脚,不算太重、要不了他的命,但足够让他的脸歪上一会了。

以叶非的眼力,一撇之间就能看出苏景修为满复。是以叶非微惊,很快他又看天空上那枚只照苏景的太阳,稍加琢磨他便融会贯通,望着苏景笑道:“那三天闭关,你并非闭关,是修liàn

法术了?”说话间,他分出一剑遥指天上太阳:“能让自己迅速恢复力qì

,入身一战的法术。”

苏景点点头,叶非说的没错,五千里外山谷闭关三日。临时抱佛脚。修习金乌法术一道,便是那‘口喷骄阳,金轮凌天’之术,施法后能让自己全部恢复。好好打上一仗。

叶非继xù

道:“这天下没有白来的修为。此刻你得全盛之力。之后反噬怕是猛烈得很。苏景,你修习的是邪术啊!堂堂离山正道的真传弟子,也会自降身价修习这等邪术么?”

法同源、道同宗。天下千万法术,但根本上的道理都逃不过那几道天地规律,今时得了本不属于自己的大力,来日必当付出代价,差别仅在于修家的付出不同而已,有的代价是身体残疾,有的代价是元基伤损,有的代价则是阳寿相抵,等等等等。

不提将来的反噬是什么,苏景只应叶非的正邪之说:“事无对错,术无正邪,唯人分善恶叶非,你脸歪了。”

对这种说辞叶非没什么反应,他倒是对苏景能在三天里修行这样一门了不起的‘邪术’颇感趣味:“三天就能成术,了不起那太阳是关键?”说着,他身旁遥指骄阳的那柄利剑嗖一声疾飞而去,激射骄阳。

剑斩金轮,是试探,但也是狠辣手段,真要伤了那枚太阳,岂非破了苏景的法术!

剑中骄阳,一片涟漪扩散于空,长剑传天而过,骄阳仍高悬九霄。一剑落空了,叶非倒是释然了:“幻光之术,不是真zhèng

阳火。”

那枚金轮是关键,是苏景邪术的‘意之所在’,但意为虚,有象却无形,除非法术尽末否则骄阳永不陨落、永远照耀苏景。

赤目勃然大怒:“叶非你放肆,真要把太阳打落了怎么办?”

叶非似笑非笑:“真要斩落?被我打碎,总比斗战半途被敌人打碎强些,免得连累我。”

赤目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几句话的功夫里,半空战事了结,不动明王杂末天牙都被斩杀,剩下的八百猛鬼半数战死,半数仓促逃回城中,墨巨灵施展过一次‘遮天黑手’后就再没动静了。

苏景这边也将刚刚被打散的剑狱剑羽尽数收回,苏景传令重凶僧留守城下,只带拈花赤目和叶非,四人并肩、第二次冲向城头。

但才飞起百多丈,苏景心中警兆突显,于此一瞬里他甚至不知敌袭究竟是什么、究竟从何而来,纯粹本能反应,身体向前猛一栽、一个跟头急翻、跳走。

几乎就在苏景跳走同时,一道黑影闪出虚空,黑影原本打向苏景背心的一拳落空。

竟被苏景逃了去,黑影也稍有惊讶,口中‘咦’了一声。此刻众人已然看得清楚:黑影头顶双脚、肤色至黑,正是把身形化作常人大小的墨巨灵。

天理居然亲自出手了。

叶非应变奇快,双袖一抖剑光暴涨,直接逼迫自己入极限,三千剑尽起,剿杀墨巨灵。

剑潮扑面而来,墨巨灵的身形陡然模糊,他人还在,却变成了烟、变成了影,任利剑呼喝劈斩刺杀,身体变成了‘虚无’自不会受到半点伤害。

刹那‘模糊’过后,天理身形又告清晰,回归实在身人已飘入剑丛、相距叶非两尺不到!

一次虚实变化,废去叶非所有攻势,天理扬手、右手手食指,轻轻按向叶非心口。

叶非眼中戾气显现,也扬手、也是右手食指,按向眉心按向自己的眉心。

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实则快若如光电,但到底是自己的身体,叶非的动作比着墨巨灵要更快一线,待天理的指尖触及他胸口衣襟的时候,叶非已然在自己的眉心戳破一道小小血口。

眉心破、寒光烁!一柄寸许小剑疾飞去,叶非藏在灵台的一剑。

天理化做普通人身形,与叶非两尺相隔。

叶非小剑出灵台,急射天理额头。

天理不躲不避。已经按中叶非胸口的手指发力

破!叶非上衫炸碎,心口破,一个茶杯大小的透明窟窿,贯穿前后心。

破!墨巨灵额头破,比着针眼还小的细小伤口,破于额头,小剑入其脑髓中。

叶非闷哼,向后跌退,左胸被打穿了,心脏碎得找不见了。人却不死。鲜血涌出嘴巴、笑容狰狞;

天理‘嗯?’一声,很是惊诧,而后他眨眼,右眼角上莫名其妙垂下一滴眼泪。湛湛青碧的泪水只有精深大修才能看得出。那滴眼泪饱蕴真灵。是水行修者修于体内、珍若性命的本源真水;只有叶非知dào

,这滴水就是自己藏在灵台中的小剑。

墨巨灵一次眨眼,入脑之剑化作泪水。从眼角流出。

一指换一剑。指穿心、剑入脑。剑随眼泪淌下,心已空空不见!

叶非向后摔飞开去。

墨巨灵若有所悟的神情,似是想通面前这个疤面糖人为何心口穿洞还不死、且想通之后天理立kè

将叶非当成眼前首要大敌。再不理会旁人,天理纵身彷如鹰隼,追击,挥手向着叶非头顶拍下。

拈花赤目业已反应过来,迅速扑上,分从左右各执长剑,向着墨巨灵两肋扎下。

墨巨灵心中催念,身法陡然加快,以他奇速,稳稳能在长刃及身前冲过去,但他身法才发动,脑海中突然荡起一阵刺痛叶非打入他脑海中的小剑被天理化泪流出,不过还有一道剑意隐藏其颅内,于此刻剑意爆起发难。

脑海巨痛,天理疾冲身形也随之一滞,拈花与赤目哪会有丁点客气,双剑入肋,拈花剑在左,斜刺里向下刺、要绞断天理的肠子;赤目剑自右刺入,斜刺里上挑,去穿敌人的心脏,赤目倒要看看,墨巨灵的心是不是也如肤色那么黑亮黑亮的。

天理遭重创,口中闷哼低沉痛苦,顾不得再去拍碎叶非,黑色双掌绷直,化掌刀向自己肋下猛斩,只听‘当当’两声淬厉锐响,入身尺半的两柄长剑,被他双掌斩断!

剑身前半留在天理体内,拈花赤目手中各执后半截剑那可是殷天子!中土人间有名的神剑,来自小师娘的传承,纵是九天神雷也难撼其锋,竟然被墨巨灵的肉掌给打断了!两位矮宗师都是一愣,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剑会断。

殷天子也能断么?

那他娘的怎么跟小师娘交代!

剑断、人呆、随即暴跳如雷,气疯了,真zhèng

气疯了!

三尸可以死而复生,殷天子能与主人‘生死相随’,但只是相随、并非重生,若这剑断了就废了。

墨巨灵在断剑时候,业已调运神念击碎叶非留在他颅内的剑意,身法发动开来,第二次扬手,仍向叶非追去。

拈花与赤目急追在后,奈何不如人家快,一时间追赶不上。

胸腹要害还留着两柄藏剑、墨汁一般浓稠鲜血自肋下伤口喷涌而出,天理却毫无退缩之意,扬手赶上还在向后摔飞的叶非掌落、必杀叶非!

从墨巨灵真zhèng

显身开始到现在,电光火石间的斗战。叶非根本稳不住自己的身势,躲无可躲莫说他心口受创,就算他完好无损,修为也全都丢在了中土那只铜盆里,哪有本钱去和黑色狂魔拼力qì



可叶非狞笑,不敌又如何?大不了一死,真zhèng

的关键是,他根本不怕这黑色怪物!疤面青衣狞眉、瞪目、满面张扬,抬手就去迎天理拍下的手掌。

我不如你,但我不怕你。多简单的事情。

突然人影一闪,之前一个跟头翻走的苏景赶回,挡在叶非身前,再无花俏余地,苏景扬臂挥掌,‘啪’,双掌交击的脆响,掌对掌,苏景挡下墨巨灵重击。

两掌相抵,刹那间苏景周身阳火冲腾并非往日那般‘火烧于身上’,而是万道红光自苏景的穴窍、气路、周身上下无数毛孔中散射出去。

明眼人都晓得,金乌弟子的修为,被强敌一掌打散!

火元轰散,苏景双目血红,可他的手掌仍牢牢抵住墨巨灵之手,天理受创如此严重,面目焉能不狰狞。满面狠怒之中,任由赶上来的赤目拈花在背后以残剑戳杀,天理手上再加力,求力毙苏景。

苏景一口鲜血喷出,随他口中鲜血喷溅的,还有眉心处一道金红光芒。

与之前的叶非的灵台飞剑异常相似的,苏景也在眉心射出光芒,也是寸许长短,但不同的是叶非灵台闪出的是一枚小剑,此刻苏景眉心乍起、攻敌的寸光中,似是包裹了一个小小人儿。

距离何其接近,天理避无可避,他也不想躲,怕个什么,先前叶非一剑伤不到他的根本,现在苏景的赤芒也照样没用!

赤芒打入墨巨灵眉心让天理大吃一惊的,那是怎样的一道火烫,烫!

烫烫烫烫烫!

无以承shòu的高温,仿佛有人把完美世界中的太阳摘下来、放到了他的头颅中。

天理一声哀号出口,再无力去对付苏景,双手收回抱住自己的头颅,奋力抱、奋力抓,好像要把自己的脑盖揭开、将内中那团火倒出来。这个时候,自墨巨灵的双眼、双耳。鼻子嘴巴中,都冲出浓浓的金红光芒。

先是七窍,刹那后便是周身上下,三万六千毛孔中,处处金光绽放,那光芒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强烈,短短一个呼吸功夫过后,天理身上冒起的金光就湮灭了一切,也包括墨巨灵自己

苏景痛哼一声,摔向地面。

叶非还在苏景之前,已经快摔倒地上了。

九霄之上,始终照耀着苏景的那轮骄阳颤抖了几下,消失不见了,苏景的‘邪术’尽末,生龙活虎的金乌弟子又变回了老弱病残。

拈花、赤目、损煞僧一拥而上,把苏景接住了,全都去接苏景,没人去理会叶非。心口开洞之人摔得实实在在,嘭一声里溅起几层尘土。

接得苏景在手,赤目立kè

问:“墨巨灵会怎样,死得了么?”

半空里,一团浓烈金光悬浮,看不到天理的身形,只听得他凄厉惨嚎。

苏景的身体无可抑制地打颤,由此他的声音也随之颤抖:“城外这个,死定了。”

拈花想松口气,但听出了苏景话中另有所指:“城外这个?还有几个墨巨灵?”

“墨巨灵只有一个,人在城中。”一句话的工夫,苏景回了口气,身体不再发抖,勉力抬手指向半空金光:“这个,差不多算是他的影身。”

“影身?!”两个矮子一起怪叫。

打穿了叶非心口,废去灵台一剑,折断了殷天子中两剑,把苏景打会原形只是天理的一个影身。

此时半空里的惨叫散去了,叮叮当当连声脆响,‘影身’内两截残剑掉落地面,残剑掉出来、这说明天理的影身被彻底炼化干净。

浓烈金光迅速收敛,片刻后光芒散去,显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金衣女子。

二十出头的年纪,五感精致,长得很好kàn

,她的眉峰斜挑、眼角微吊,这让她的美貌平添出一份桀骜。

赤目眯眼睛,拈花瞪眼睛,这女子老熟人啊。(未完待续……)

第八七八章 再攀浮城,兵败山倒

(二合一)

赤目眯眼睛,拈花瞪眼睛,这女子老熟人啊。

太久未见天地了,金衣女子杀灭天理影身后用力抻了个懒腰,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回头看看浮城瞑目天都,这一圈看够了,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苏景身上。

桀骜女子依旧桀骜,但她望向苏景的目光里,少了那份猛禽看食物的独特神情,也不似有什么恨意。赤目迈步,挡在了苏景身前,对着女子挥手:“阳三郎,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啊?”

话说完,想一想,赤目又觉得味道不对头,后半句换过措辞重说:“你还活着啊?”

阳三郎一直活着。

当年中土幽冥西仙亭恶战中,阳三郎袭杀苏景,结果‘进补不成’反倒被小金乌元神与骨金乌‘合谋夺舍’,一身法力归入苏景的小乾坤,她只剩一缕残魂,沉睡于苏景洞天内。

一晃几百年下来,苏景非但没杀她,反还以自身修为‘反哺’于阳三郎,只因苏景觉得:欠了她一个公道。

苏景不欠,但陆角欠。

陆角欠就是离山光明顶欠,苏景是光明顶传人,这个公道他要还。

因涉及师尊陆角,滋养阳三郎残魂的事情苏景没和旁人说,即便三尸、不听等人也不晓得。

阳三郎的神智始终不曾复苏,但残魂沉睡中仍有神物本能,受苏景的阳火纯元滋补,于沉睡中阳三郎重新凝聚魂灵魄力。法身无法重炼,不过她的神魂渐渐强dà

起来。

到得驭人万年大祭前夕,苏景做第九境如意胎的修持,行功至关键时候他的小金乌舍却骨身、以真魂入识海相助主人,完成结胎。那不多就是那个时候,阳三郎醒来了。

小金乌涅槃去,阳三郎苏醒来,这倒不是巧合,所谓天无二日,小金乌在时。即便它无意为难阳三郎。可实jì

里它只要存zài

,就会压制阳三郎的气意,让她难以苏醒。

大半年前,阳三郎醒了。前生如何、前生的前生如何。所有前尘往事她尽数记起。但她已经成为苏景修为的一部分,若苏景愿意的话她可以独立出去,但即便她独立。也永远无法伤害‘主人’,就好像树叶不可能伤害树干一样,规则为天堑,金乌也无法跨越。

阳三郎与苏景不单单是同命共生的关系,而是从进补、夺舍变成了因他而生、因他开智就算阳三郎不想活了,也没办法与苏景同归于尽。

在她初醒后,苏景曾投影一道神识入小乾坤,与她有过一番长谈,当时阳三郎皱眉垂首、沉吟好久,好一阵子过去她抬起头,打了个哈欠:我还困,再睡会,你别理我。

大姑娘要睡觉,小师叔只好回避,一晃半年多过去,苏景杀入驭界幽冥,屠阴兵闯大阵斗冥王拔天牙,拼出一身重伤的时候,阳三郎这一觉终于睡醒,看苏景伤得那么重,阳三郎很快乐的样子:苏景,我有神奇之术、能让你在重伤下战力暴涨;也是凶戾之术,将来反噬你未必撑得过去,你可要修习?以你身基,三天可修成。

一张帛绢上,小字密密麻麻记载了不知多少阳火法术,远未学全,但苏景都大概浏览过,从未见到有‘受反噬以换战力’的邪门法术,闻言愣了下。

阳三郎似是知dào

苏景在想什么,下颌扬起重现桀骜之态:我这法术是金乌天衍之术,为神物与生俱来的灵妙术,岂能见于人间的修法典籍。

苏景眼睛亮了:好!

如此痛快答yīng

,倒让阳三郎诧异起来:不问反噬如何,不问得力几何,直接就答yīng

了?

苏景答道:都是要问的,请你传术时候再问不迟。我倒是更奇怪另一件事说到这里时候,他略显迟疑。

阳三郎冷笑起来:想问有此奇术,为何西仙亭时我未施展?

苏景笑,半开心半奉承:与仙禽神物说话,果然再畅快不过!

阳三郎一哂,不矫情,给出答案:我肉身不再,凭法魄无法施展此术。再就是你那师父,修为如何姑且不论,但他把‘金乌善战’四字修到了人间极致,战中火候拿捏、机会把握得奇准,我却初出茅庐未经风雨那场恶战里,不等我施展‘凌天’之法,他就抢先一步将我降伏。

解释过后开始传术。

这之后就有了苏景栖身‘千丘山’僻静谷地闭关三日,幸得沉冤郎与损煞僧及时回归、驻守,又有了叶非的神剑神剑相助,否则苏景得不来三日清静,也修不成阳三郎传下的奇术。

三天修成一桩神奇法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此法是‘金乌’亲自传授,重在心中灵机一点,而非如何行气破障,更要紧的是苏景自己也有一头小金乌元神,自此而论他也算得一头金乌,是以修习这道‘凌天邪术’异常顺畅,三天成功。

至于一向性情刚烈的阳三郎忽然发善心来给自己传术,她究竟按了什么心思,苏景没去多想,他只晓得今日境地里,他用得着这门‘凌天邪术’,这便足够了。

刚刚对抗影身时候,苏景难抗敌人强dà

力量,阳三郎终于出手。当知墨巨灵一脉功法、体魄的敌人,绝非只屠晚一个,金乌、阳火本就是墨色的天敌。

阳三郎贵是金乌,即便没了身体,她的魂魄也是金乌真魂。论修为和力量,她远远不是天理的对手,但她要对付的并非天理,而是‘影子’。金乌真魂、太阳精魄,至光至明的本髓,对上一道‘影子’,真zhèng

克星!

未理会赤目的招呼,阳三郎一言不发。人在半空轻轻旋转起来,窈窕身姿尽显,很快又再遁化金光、钻回了苏景眉心。

拈花和赤目有心再问苏景几句,不过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残剑,打从心底升出一声惨叫,撒腿跑向断剑掉落处剑折,无可重续,两位矮神君一个心疼得捶胸顿足,一个愤恨得跳脚大骂。

可骂得再如何响亮,三千丈天上的瞑目天都也掉不下一块砖来。赤目也觉得这么骂没什么意思了。拈花最懂兄弟的心思,从地下扣出块石头递过去,拈花把拳头大的石头接在手里,狠狠扔上天去打城楼上的琉璃瓦:“百年之内。必将此城光复。里面的黑子听好咱们走着瞧!”

赤目的响亮骂声。何异退堂鼓不是矮子差劲,不是他们不敢打,实在是这一仗没法打。

苏景转头望向叶非:“你怎么说?”

叶非正从袖中取出一把又一把香灰样的尘粉、往自己被打穿的心口里塞。听到苏景之问,他嘿嘿嘿地笑了,戾气十足、凶残十足:“那个天理厉害啊伸出一只手就追得你上天入地、唤出一道影就把你我都打残,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这么凶猛,站出来挥挥手就能把咱们打得魂飞魄散,为何不舍得显身?这事我得当面问问他。”

这便是关键所在了。

天理的本事大得上了天,为何不现身。若连这一重都看不破,叶非也没资格做离山叛徒了。

戾笑、说话,牵动气息引出伤疼,叶非面上筋肉有些扭曲,喘息了几声后他继xù

对苏景道:“你是走是留,是接着打还是等宝库,我不管,但我等会再上浮城。”

在叶非眼中,此战已经和苏景没关系了:我被人打穿心口,吃大亏!懒得去管身边同伴如何,反正这个仇我得报。

苏景靠在童棺上喘息粗重,两片肺叶似是变成了破风箱,随他喘息呼呼的嗡响:“我也不走,歇会再接着上去!”

这答案对叶非不算意wài

,连番接触到现在,苏景是个什么性情他大概了解,但‘不意wài

’并不妨碍叶非的轻蔑之意:“正道中人啊,个个都会喊上几句响亮口号,离山弟子更算得其中翘楚。平时听你喊上几句倒也不觉什么,但这次,你的话实在太没味了强提修为的邪术尽施完了,反噬就快来了吧歇会接着上去?”

叶非蔑笑,在他看来苏景已经完了,就算不是等死,至少这场战事没他的份了。

苏景没力qì

说太多话,勉强道:“歇会歇会再说,差不多一盏茶吧这门法术和你想的不太一样。”说完不再开口,斜依童棺闭目养神。叶非在伤口中填满‘香灰’后也开始静心行气,尽量、尽快平息体内真气躁动。

墨巨灵那边暂时没了动静。

拈花和赤目走到苏景面前,小声问:“苏锵锵,咱真要接着攻城?”

苏景未开口,只是点点头,虚弱无力,却又坚定无比。他不晓得天理与槊妖究竟盘算什么,可他明白,无论什么图谋,现在若不能及时破掉,将来怕是再没机会!

两个矮子对望一眼,心意相通无需多言,拈花招手唤来一个损煞僧、赤目小心翼翼撤走自己的童棺,那位损煞僧及时近身,代替了童棺让苏景依靠。

两柄断剑收入童棺内,赤目一声呼哨,小小童棺载上两位矮神君,翅膀扇动扶摇而上。

墨巨灵想拖时间,可苏景无力叶非重伤全都无力再战,既然如此,两个矮子勉为其难攻城去。

见过黑手与影身的本领,拈花赤目萌生退意不假,但苏景执意要打,他们就舍命陪君子了,攻城去。

只是拈花、赤目自己都没想到的,这次飞起、入城,一直到跳进了瞑目天都城楼之内,都未再遇到丝毫阻拦。

站在城楼,眺望全城,天都内四墙宏伟、大街笔直,幢幢神殿错落有序,一方高塔直入云霄,端的神迹之城。但这座恢弘大城里一片死寂,被无数高大建筑充填得满满当当、却不存丝毫生机甚至连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的、万空锦玄瞑目天都。

催动童棺,巡梭于城池。赤目手腕抖动手腕,长长星索如蛇游弋开来,叮叮当当的锁链碰撞声音,萧杀而狰狞。

拈花有些迟疑,问赤目:“要愣打么?不太好吧这城到底是二明哥的。”

赤目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顾不得了,先砸了再说!”

先砸了再说就是这个主意了,拈花肃容,拱手:“真人妙计!”

“神君过奖。”赤目肃容,也拱手。

两道长长星索挥舞开来,砸!刹那之间。瞑目天都里传起轰轰烈烈的打砸声音

盏茶功夫一晃而过。

苏景的虚弱面色不见丝毫改变。眼角眉梢偶尔抽动,显然身体痛苦;

叶非的脸则如石刻木雕一般,冷冰冰的不存丝毫生气,让人分不出他究竟是死是活。瞑目天都内的怪响始终不断。这么大的城、二明哥亲建的城。不是那么好砸的。

这个时候天空里突然乍起一声惊雷。紫红色的闪电撕裂冥间绿幽幽的天空!

真的撕裂了,一道灰色裂隙绽裂于天,何等醒目!旋即裂隙中翻腾出层层乌云。下一刻天隙愈合、乌云散开,大群六耳杀猕显身高空,为首之人,头顶金龙冠身穿九龙袍,凤翎带江山履,面容苍老但目光犀利,驭人世界阳间皇帝,狩元。

阳间槊妖得天理传讯,得知幽冥情形不妙,但槊妖也得主持杀阵抽身不得,是以他调遣阳间高手急急赶来驰援,自阳间入幽冥,一道法术施展直接把人送来了最最要紧之处。

带队者,杀猕狩元,随行之人,驭人大内所有精修之人!

皇帝显身,一眼就看到那两个在人间搞得他狼狈万分的两个糖人委顿在地,全无精神,狩元‘哈’一声大笑:“妖孽啊,可曾想过今天!”

杀猕皇帝狂妄之时,护卫苏景身边的损煞僧齐齐怒吼一字:“杀!”吼喝响起时候,凶僧飞天迎敌,只留下十位铁血和尚贴身护卫身边。同个时候叶非张开了眼睛只是睁开眼睛而言,可那个瞬间里,真就让所有望向他的人都觉得双目刺痛!

怪笑了一声,十剑挥舞,叶非拔身、一飞冲天。

叶非靠御剑之术飞天,速度远胜损煞僧兵,后发先至、抢在凶僧之前冲向狩元皇帝。

陡然间,法咒嘹亮、法器长鸣、法术轰鸣,皇帝身边大群驭人精锐尽数发难,无数杀劫如暴雨倾泻,打向叶非。

“剑!”叶非断喝,剑qì

暴涨,千剑起飞缭绕身周。那些剑锐意冲霄,那个人狰狞凶悍,又哪有丁点受伤的样子!

可就在剑团堪堪迎上驭人围攻时候,叶非口中又一声长啸,千剑随主人齐动,半途转向化作长长流光,攻去瞑目天都!

飞起半途,叶非想明白了一件事件:墨巨灵要靠阳间修家来增援。

足见天理的情形紧迫了,怎么可能放过这等良机,狩元皇帝傀儡小丑罢了,杀不杀他无关紧要,反正叶非早忘了他的‘百年之内取皇帝首级’的豪言,到现在叶非眼中只有一个人:把他胸口打穿的墨巨灵。

突兀转向,移换战场,叶非冲向浮城。至于损煞僧能不能挡住杀猕修、苏景会不会有危险苏景很重yào

么?他爱死死爱活活,与叶非没关系。

叶非飞遁奇快,瞬间入城。他的眼力远胜拈花赤目,入城后全不看其他地方,挟长剑直奔浮城中心通天高塔冲去。他一来,城中立kè

‘热闹’起来,四面八方精修猛鬼一涌而出,拼死阻拦!

纵有拼死之心,也休想拦住叶非。短短一会功夫的休养,竟让叶非比着战影身前还要更凶悍,锐剑入鬼潮,斩出一跳大路朝天。

疾飞之势不见半分阻滞,叶非甚至都不去看四面八方围拢上来的猛鬼,狭长双目只死死盯住通天巨塔的方向。突然,一头杀猕跃出鬼潮,此獠双臂如铁,挥舞中与长剑交锋,竟是叮叮当当的金铁锐响。

玄袍红帽的杀猕,驭家凶神。

叶非冷哂,凶神实力强dà

,但就凭一头还挡不住下他,叶非在剑团中飞身两转,千剑之中足有半数,蓬散而起急攻杀神。看似凌乱无端的剑雨中,暗藏三道三十剑接连成的剑蛇,一蛇灭顶一蛇钻心一蛇破小腹丹田,此外另有一道无色小剑隐藏于剑团寒光之下,悄然飞向凶神的脖颈大筋。

必杀一击,凶神的本领叶非心中有数,他笃定:那头凶神死定了。

可是叶非没想到的,忽然间人影憧憧,一群人自前后左右几个方向里急冲入剑团,它们携手并力,挡剑羽破剑蛇,还有一人伸手如电、稳稳捏住了匿形一剑,之后此人手上用力,捏断了那柄剑。

红帽子、红帽子、还是红帽子,冲出来的都是凶神,叶非面前竟显身十头凶神。

凶神咆哮,返身扑出,围攻叶非。

十个就十个,也未必打不了!叶非狰狞不变,散剑相斗。

可有何止十个,十个之后再十个,二十凶神蜂拥来,杀叶非!叶非强,可只凭剑术,绝非二十头凶神的对手也不止二十头,还有八头凶神显身,不过它们并未冲向叶非,个个纵跃如风扑向了城外,它们要去杀苏景

城外,天空,损煞僧迎战杀猕修家,这一战本就没有悬念,苏景三日闭关里,损煞僧为护主拼尽全力,疲惫之师、伤残之师,再与杀猕皇家精锐作战,全无胜算。

甫一接战损煞僧就节节败退。

同个时候,祟祟山四面八方,号角声、喊杀声传来,杀猕阴兵大队驰援,奉命守护外围的沉冤郎、恶人磨支撑不住。阵势尚未溃散,但也没办法再守住战线,不停后撤。

兵败已呈山倒之势力。

但苏景的灭顶之灾,来得要比兵败更快,八个杀猕凶神飞出城外,直奔苏景,拈花赤目哪还顾得上砸城,自裁回来护佑本尊,奈何长剑已断、星索又不擅近战,他们两人护卫苏景太过吃力,缠斗一阵子,一头凶神找出破绽,猛抬手、自手心中射出一道银光,射向苏景。

半空里银光化形,如白雪闪亮的一柄狼牙棒,向着苏景的顶盖天灵砸下——

先说一下,这几天的确有点忙,接连三天更新都不到六千字,少了些,不过明天开始就没问题,会恢复正常水平,后面还在憋着劲加更,敬请期待。

另外再说个事情时代的弄潮儿、永远走在时尚最前沿的、你们的豆子兄弟又一次引领了潮流,今天我做了一件大事:开微博!

在我们家,我是第二个开微博的人,已经很靠前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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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九章 生死机会,幽紫双灯

半空里银光化形,如白雪闪亮的一柄狼牙棒,向着苏景的顶盖天灵砸下。

不等狼牙巨棒落下,半空里忽然开出一朵花,巴掌大小、乍看上去有些像海棠,但花儿颜色深黑,瓣间蔓有丝丝赤血魔纹。

花开空气中,跟着那朵花儿变成了一只手,五指修长、指甲干净、关节并不突兀却显得异常有力、五指指尖稍稍有些苍白的手。这只手迎上了、挡住了、稳稳握住了满是毒刺的狼牙棒。

下一刻空气中涟漪掀荡,手掌主人显身,青色剑袍修身、面容英俊目光阴冷的年轻男子小相柳及时赶到!

总算来了。

失散于幽冥,约定于祟祟山重聚的同伴之中,小相柳最先赶到!来得正是时候,为苏景挡下灭顶一击。

血肉手掌,挡下了凶神的得yì

宝物,想象中手掌爆碎血肉横飞的情形并未发生。

手没事,正相反的,那根狼牙棒有事,陷落在相柳手中、左右摇摆奋力挣扎,仿佛一条被人抓在手中的鱼。

地宫闭关近三百年,小相柳修宝,一是魔琴琵琶,修成碎空乱障之能;二是黑色魔花炼入右手,他的手就是花,就是宝,毗摩质多罗传承九宝之首,魔花入手。

‘啪’一声怪响,狼牙棒上爆开几条裂璺,竟有鲜血自隙中流出,狼牙棒挣扎得愈发猛烈了,发出了吱吱怪叫声音。

相柳都不去看自己的右手,微皱眉望着苏景:“怎会如此?”

苏景闭目不答。仿佛朽木之人,他正渐渐死去。

拈花在一群凶神围攻中发狠乱打,口中应道:“本就受了重伤”话没说完,拈花脑袋碎裂,死回苏景身后。赤目立kè

接口:“又施展谋力邪法恢复如初”说到这里他被一头凶神的独角钻穿心,也告身死。

赤目死时,拈花又杀了回来,口中继xù

:“邪术施展完毕,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相柳刚刚赶到,不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闻言眉峰一挑:“那还留在这里作甚?为何不撤。”说话间手上怪力滚荡。擒拿在手的雪色狼牙棒暴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号,彻底粉碎。

不等拈花、赤目回答,一个声音自城外战团中心响起:“不能走,非打不可。”

说话之人。苏景。

盏茶多些的沉眠。他终于醒来。面色苍白地几近透明了,嘴角、下颌还残留血迹,如此狼狈了。他还对着小相柳笑,见到失散多日的朋友,他挺开心的。话说完,无需相柳回应什么,苏景猛抬头,昂首向穹宇开声吼叫:“凌天!”

又是凌天!

又见一枚金丸脱口、飞天去。

拈花‘啊’地怪叫:“还能接着来?”

‘凌天’之术能让苏景战力满复,于眼前乱战局面大有好处,可拈花的叫声里不见一丝欣喜就算三尸不学无术,也能明白这等邪术的反噬,一次都让人受不了,何况接连施展两次。

金丸冲天去,待到九霄时猛做膨胀,看上去与前次一模一样,但当金丸膨胀开来后炸碎!

一枚金丸崩分为三,而后三道金丸同时胀大,化作三轮骄阳!

三枚金轮各自集结光芒,只照耀苏景一人。

就在阳光加身时候,城下战场中无论敌人还是同袍,所有人只觉一股荒凉、凶蛮之气扑面而来!小相柳就在苏景身边,受这荒凉气势袭扰最重,情不禁向后退开两步,那一刻,九头凶蛇瞳孔收缩、目光如针:他感受的明白,凌天邪术起、苏景何止全盛之力。

此时苏景力量,远胜当初!

不止恢复,且还暴涨。

一日凌天,全力满复;三日凌天,则是三倍修持!这便是金乌天衍之术的神奇所在。

“非要尽快攻下瞑目天都的。你助我拦住追兵,我入城去汇合叶非。”简单交代一句,苏景纵身而起、飞扑三千丈天上浮城。

飞驰中,他还隐隐听到一双稚嫩声音:“孩儿领旨、嗲嗲放心!”

小相柳与乖乖在一起,这一路赶来他能平安无事少遇拦阻,全靠珠胎小鬼为他遮掩生气。来到祟祟山,一双细鬼儿终告团聚,虽然苏景顾不上和他们多说什么,但不耽误细鬼儿主动去领嗲嗲的命令。

随着稚嫩呼喊,一对细儿手拉着手钻入地面,不多久,层层嫩笋破土、化新竹、结翠林,细鬼儿生竹林,驰援沉冤郎与恶人磨。

相柳不爱多说话,苏景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右手一扫琵琶弦,魔音横扫四方,人已分光化影登天去,助战损煞僧抵挡从阳间赶来的六耳杀猕。这个时候,西北远方突然传来沉重号角,与杀猕阴兵那种尖锐凄厉之号大相径庭,隐隐呼喝声随风飘来:虎牙将军常旗子,领兵护驾来迟,万乞恕罪众同袍,与某破阵!

常旗子回来了。短短几天功夫,他能召集多少人?早已覆灭不知多少年的前朝,所有忠心旧部的后代加在一起又能有多少人?小小一支兵马,法术不精战力不强连旗号都褴褛破烂,可他们还是来了。

常旗子召来的人马与杀猕阴兵大阵相比,小溪见于汪洋罢了,但这支小溪毫不犹豫,冲入大海,杀猕之海。

阿骨王不是瞑目王,苏景的本领担不起他们的性命相托。常旗子和一众旧朝旧部来得盲目了,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当那一线希望乍现,也就显得太明亮太耀目,也就让人失去了最最基本的判断。

何必理会这些缘由呢,等太久了,不想等了。所以他们来了

苏景这边一动,拈花赤目追随身边,那八头杀猕凶神也不理会旁人,急急飞天追赶着苏景,一起去往浮城。

苏景飞上城头时候,正赶上叶非被人家打出来。

二十头杀猕凶神围攻,叶非哪里抵挡的住,身边长剑不断哀鸣散落,叶非早已打得披头散发,左胸伤口又被挣裂。鲜血不断涌出。阴湿了半片衣袍。

叶非的模样实在不值一提,可落魄得就快死了,他的神情也不见丝毫焦急,被凶神从城内打退到城边。是退、但不是败。他看得见天上那三轮骄阳、感受得到苏景身上的雄浑气意。知dào

苏景又再施展邪术,变得更强dà



所以叶非后退,求与苏景汇合。如他所愿。两位第一代离山弟子汇合于瞑目天都南城楼。自己人汇合,敌人也一样汇合,两个战团合并一处,变成叶非、苏景、拈花赤目合战廿八凶神。

“你那邪门功法挺有意思。”得了苏景支援,叶非的剑团层层收缩,似是要把压力尽量移转给同伴。

“嗯,会越变越强,不过有前后两重反噬。”三倍修持,身体燥热,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充沛力量,让苏景有些兴奋,阳火冲腾于周身,举手投足道道凶法,甚至他一瞪目、一扬眉、一甩发,都会有烈火结形凶刃、自眼中、眉心、发间射出,杀敌。

叶非继xù

收缩剑团,借机喘息休整,口中说话不停:“两道反噬?怎么说?”

“后一重不必细说,重伤、大病、修为损丧一类,没什么新鲜哼。”说到这里苏景闷哼一声,他闪身上前击碎了一头凶神的头颅,顺便撕下另一头凶神的胳膊,有些贪功冒进,撤回时候被凶神一道神通绞下左腿上大片血肉,疼:“但是前一重反噬挺有新意的:生死机会。一枚骄阳凌天,施法后九生一死,刚才没死,还不错;这次三日凌天,施法后七成生机、三成死算。”

叶非想了下,居然笑:“挺值的啊。”

“我也这么想。”苏景被凶神的六棱鬼面杵打中肩膀,皮开肉绽、好在骨头没断,但他掩护住了拈花、赤目的攻势,两个矮子借机将一头凶神活撕了。

此刻几乎收势不攻的叶非突然一声大喝,剑团猛扩散,七百剑暴射四方,杀气与剑qì

纠缠、弥漫,剿杀得杀猕凶神好一阵慌乱。叶非的剑未能杀伤一人,反倒是苏景趁机反扑,接踵斩杀三头凶神。

叶非哈哈一笑,剑团重新收拢身边,真zhèng

的攻势本就打算放在苏景身上的,提前没商量,可同为离山弟子、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恶战惨烈,拼斗不过半盏茶功夫,凶神已被斩杀八头,苏景又拼了一身血,叶非叹气:“我的剑快用光了。”秋疆铸剑二百七十年,叶非此次赴战家底厚实得很,可再厚实的家底也禁不住他动不动千八百剑的向外扔。

“我这里还有千多柄”

叶非摇头打断:“离山的剑,我不会用。”话音刚落,叶非忽然愣了下,很明显的、在凶神的疯狂围攻下,他居然走神了。

苏景的情形也不比叶非好多少,脸上尽是惊讶神情,举目望向城中通天高塔,心神巨震,以至他的法术攻势都散乱了些。

全靠拈花、赤目拼命,这才挡下了杀猕趁机打来的几道神通。

赤目大怒:“恶战之中,心神岂容旁顾!”骂声响亮,周围那二十头杀猕似也察觉到莫大恐怖降临,彼此呼哨一声转头就走,转眼隐没城中消失不见。

打着半截、胜负未分,悍不畏死的敌人忽然逃走了?拈花眨眼睛,不知是福是祸,那苏景的袍襟下摆擦了把脸:“咋回事?”说着,他也抬头,顺着苏景的目光,向城中通天塔望去。

黑蒙蒙的高塔,看上去并无奇特之处忽然,那座高塔的塔基处,挑起了两盏巨大灯笼,幽紫色的灯。(未完待续……)

第八八零章 龙盘天塔,水火倾轧

“咋回事?”拈花又问了一遍,他晓得两盏灯笼吓不到大家的,是以拈花莫名其妙。

“可惜了。”叶非古里古怪地叹了口气,袍袖一卷,将所有的剑都收拾起来:“我或能对付它,但须得些时间做个准bèi

。”

“多久?”苏景也如叶非一般,所有火焰、好剑全都收入了身体,跟着长长吸一口气,连身上的凶荒气意与冥王凶焰都告收敛,无声亦无势、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

“长不过盏茶,我争取更快。”叶非应道。

想也不想苏景直接点头:“我先来,你去吧。”

转回头,叶非跳下城头,边退后口中犹自喃喃念着‘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啊’。

落到地面,选了出平整地方,坐倒、闭目,就在战场中心地方,叶非入定去了。差不多同个时候,瞑目天都正中通天塔忽然‘动’了。

动的不是塔,而是塔上缠绕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缠绕于塔身,但此物不动时候,覆盖着融境法术,它与通天塔融为一体,全然看不出它的存zài



现在,这东西‘动’了。

动之前,它先张开了眼睛:塔基处那两盏巨大灯笼

东土汉家北境城中,富户人家宅院代代传承,名族院中都会有些古树,这些树木是宅院初建时栽下的,生长几百年,福荫后代子孙。它们在家主心中珍贵异常。

待到严寒时节到来前,管家会提前请来专门的护树人,用麻绳将树干层层缠绕起来,为了护暖这些古木不被寒冷所侵麻绳没系好,忽然散落了,自上而下一层层盘结开来:便是此刻天塔的情形了,一根原本绕在塔上的‘绳’,正从塔尖开始层层向下、解开。

通天塔,塔通天,能将其尽数缠绕的‘绳’又该有多长?

拈花眯着眼睛又仔细端详片刻。突然间一声凄厉怪叫:“龙!”

拈花怪叫未落。赤目惨叫也起:“怎么还有龙!”

他俩终于看清了那根‘绳’,那条身披乌黑鳞甲的龙。

头下尾上,倒缠天塔的龙!

“是我的龙,”天理的声音由此传来。轻松、和蔼、柔和:“这都城神奇。无论城在何处。它都是这世界的灵心所在,城主人间四境、城主幽冥四向,城主阴阳轮回流转。万空锦玄天都,便是这世界的心,阴阳二气天地瑞灵会自行汇聚于此这些灵气还有另个说法:龙气。天理用了些笨功夫,炼气化形,炼成了这条龙,让苏先生见笑了。”

说完,稍顿,天理又耐心给出解释:“龙气炼形,不是真龙,以我盘算,它勉强能有真龙两三成的力道吧,不敢以它称王称霸,就把它当做镇守天都的灵兽,看个门户,还是很好用的。”

这条龙,才是瞑目天都真zhèng

的守御依仗。

只是瞑目天都与祟祟山的灵气相连一起,之前苏景炸碎了祟祟山,灵气巨震,浮城内诸般法术都受影响,盘塔巨龙也被牵连,未能立kè

醒来,这才给了苏景等人可趁之机。

天理主持的大阵也因祟祟山炸碎而躁动,天理要稳住阵法,他身上压力何其巨大,勉强‘巨掌化灵’、‘影身入形’后,再要分心外敌他真支撑不住了,这才急急阳间搬请救兵,又临时变更阵法,将滋养阵中的众多凶神提前唤醒了二十八头,以求挡住拖住强敌。

这些凶神临时被大阵灌顶,得浩然力量,但寿命短暂异常,出阵之后只能活上三天时间。

天理几次应变,未能诛杀苏景一伙,不过也真zhèng

拖住了敌人,直到此刻,护城天龙苏醒。

阴阳两处大阵,至多再要两天功夫就能行衍圆满,到那时,尸仙灭、天地合,封印破、跨界去!而巨龙苏醒过来,天都也真zhèng

安全了。

天理长出了一口气,彻底放心下来。

墨巨灵说话的功夫,龙解身,全部身体离开高塔,并不急着行云飞天,暂时团身于城内,看上去安静得很。

龙未再动,但龙威弥漫,千里城内千里威严!

这压力犹如实质,沉沉压在苏景头顶,让他情不自禁想要低头苏景闷哼一声,衣袍无风自动,金乌气势行运开,不敢与巨龙争强,只求护住己身、不低头。

“苏先生,还要再打么?天理此生太过漫长,遇到的有趣之人实在太少了,若你想活、便不用死。只需受我一道符篆于脉,你且放心,此符不会害你修为,更不会伤你性命。待我手上事情了结,你我详谈。”天理慈悲,声如佛。随他说话,一道灵符自塔中飘出,有风徐徐、送符飞向苏景。

“我有趣?”苏景失笑摇头,弹指一道阳火射去,将天理送过来符篆烧了:“是我身内屠晚锐意让你觉得有趣吧。”

能让墨巨灵感觉到威胁的锐意,天理对此事的确在意,苏景一语戳破真相。

天理叹了口气,再不说话了。墨巨灵的叹息落下,护城巨灵的咆哮声响起!那是怎样的嘹亮长吟,悦耳、清澈、如天籁仙音,但也愤nù

、压抑、沉闷,如九霄轰雷!

龙吟,龙威炸,饱蕴于城内的浩浩威严掀荡开来,那惊涛骇浪无形却有质,席卷所至之处,先前拈花赤目用力挥舞星索都未曾砸跨的殿亭楼阁纷纷崩碎,化作瓦砾尘埃。

苏景身边两声惨叫不分先后,拈花赤目头颅碎裂!只因巨龙咆哮、只因巨龙威压,两个矮子就要死上一次。

苏景开口,‘啊呀!’,咆哮叫势,金乌之威轰然绽放。有颜色的威风,金灿而火红,阳光之彩,苏景之势!任由龙威惊涛骇浪,金乌弟子身入磐石,立城头岿然不动。

龙吟冲荡,暴雨突降。

暴雨中,巨龙登空,扑向苏景。

大雨下成了狂,哪里还是什么雨水。分明就是无数巨瀑倾斜。滔天水光之中。一道狰狞伤痕何其醒目,那是巨龙穿碎雨帘、腾空而来的痕迹!充斥了天地的水,被巨龙一分为二,卷扬两开。

突然间。一道道火光烈焰冲天。城楼火起。

火自苏景身上来。但火烧于雨水,苏景身周,每一滴每一注每一帘雨水。尽被阳火所侵!其他地方下的雨是水;唯独苏景处身千丈方圆,下的雨是火。

火升腾、雨成了火。

火汇聚、火成了海。

火流转、海成了漩涡。

再不见苏景身形,那千丈阳火之地,只剩下一枚巨大火涡,疯狂旋转着、扩大着,谁敢说这烈焰漩涡不会蔓延无边、直到焚灭天穹!

饶是天龙威猛,也不敢直接扎进这疯狂漩火中来,扑跃半途中巨大身体一提、一兜,沿着苏景的烈火漩涡边缘打转游弋。弥漫天地的大雨尽随巨龙而动,同样层层汇聚疯狂旋转起来,于千丈火涡之外化作无边水漩。

蔚为壮观!万万年人间难见景色,三千丈天上,火漩为心千丈,水涡在外延展无尽,一水一火、一大一小、旋转方向截然相反、但同样旋转到疯魔的两枚漩涡彼此吞噬,较力!

看不到苏景也寻不得巨龙,只有两道漩涡。巨力倾轧爆起巨响,沉闷声压催动气浪与飓风席卷乾坤。

突然又是一声龙吟响亮,隐透咒法之威。奉龙咒,千重金色雷霆倾落于天,直直劈入火涡中心。

龙吟与轰雷呼应,亲热且快活,但很快又有一道啼鸣声穿透世界:稍稍有些嘶哑,但这嘶哑全不影响它的高亢与振奋,饱蕴怒意也饱蕴生机。满含慈悲却又萧杀无边。金乌之唱。

金乌唱鸣时候,城外地面上,一枚豆丁青芽儿破土。芽儿一窜,就此化作参天巨木:双株扶桑,烈火神木。神木长,须臾三千丈,同样直直升入火涡中心去,下一刻,烈火漩涡猛地跳动一下,嘎啦啦的怪响暴散,只见烈火中树冠蓬开、枝桠遮天,千枝万万叶自火中延展向外,自火涡一路长进了水中,断水。

它以雷降火,我以木断水!金乌会守,但绝非不攻。水以雷助势,火以木生威!

彼此倾轧,各添神助,但这场较量拼得只有一字:力!大小两道漩涡相持好一阵子,火漩涡终归抵挡不住巨灵压力,开始簌簌颤抖,再勉强撑上几息,终于在一声暴鸣中轰然炸碎。

但、金乌刚烈,阳火漩涡于爆碎刹那化作万道火箭,狠狠射入水涡之内!龙在何处不得而知,但一片散射,就算不能重创此獠,也要刮下它几片钢鳞!

金乌啼鸣黯哑,阳火崩碎去,苏景身形显现,口鼻沁血,摔下城头。

巨龙长吟愤nù

,巨大水漩重新化作暴雨,那条龙也告显身,若仔细看便可见他身上有着一道道焦黑痕迹,拜苏景所赐!

虽不算真zhèng

的龙,但此物为龙气所炼、又得真龙之形,半法半灵半生半死,自也有几分真龙傲意,竟被个糖人小子拦住去路半晌,还被他的火烧焦几处身体,龙狂怒,巨大身体裹挟风云、直追苏景。

就在此刻两声怒骂高亢,两道星索劈风,赤目与拈花出手,手中锯链抡起十足力量,抽向巨龙。

啪地怪响,星索中龙脊,但巨龙无恙,倒是双尸受不得反震巨力,拈花的胳膊直接炸碎,赤目反应比着拈花快一点,急忙撤手但还是晚了片刻,掌骨折断。

两个矮子暴跳如雷,齐齐怪叫了一声:“再来!”两个字,‘再’字时他们翻手拍碎头顶,‘来’字时业已重生苏景身后,双索抖开、笔直如梭,遥刺巨龙双目。

这次恶龙再不能无动于衷,头颅低垂以双角去迎星索,又是‘啪’地脆响,星索中龙角,而龙角正蕴凶物的精锐巨力,交击之下星索寸寸崩断,两个矮人也再告惨死。

死即复生,但这一次两手空空,恶龙却来得奇快,赶到苏景面前,大口张开就要咬下。

千钧之际,一道人影闪出,一脚将苏景踢开。能来到如此及时,除了分光化影小相柳再无旁人。青袍冷峻之人再踢开苏景同时,身行突兀暴涨开来,小相柳化本形,巨如山岳九头凶蛇。

九头相柳,迎战天龙。

化本相,蛇身倒缠巨龙,蛇尾抽击龙头,九只蛇头凶口大张,所有毒牙齐齐亮出,狠狠咬下!

无坚不破的毒牙与坚不可摧的龙鳞碰撞,彷如指甲去刮琉璃瓦般的声音再展扩万倍,巨龙咆哮、大蛇嘶吼,两头庞然大物自在半空里滚做一团。

相柳九头,十八只蛇目中都绽放起炽烈光芒,大蛇狂每条蛇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屠龙的梦。(未完待续……)

第八八一章 罗汉合棍,真龙何在

真龙,行云布雨、九天神物,人间世界不过是它的栖息一站,只要它待得厌烦了随时会一飞破天去,逍遥宇宙永生不灭。

相柳,散毒成泽、亘古凶物,生于天地间长于世界中,它自有无上大力与奇妙神通,历经九杀九劫也未必能飞升去,可一旦破桎梏,问这宇宙,还有谁敢阻它自在!

都是传说中的凶猛怪物,搏杀一处孰强孰弱?到得极致时候,五爪金龙与星冠相柳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现在小相柳不过两千多岁,这点年纪放在无边寿命的怪物中,实在太年轻了,乳臭未干的小家伙。

纵有奇遇,到底还是个‘后生仔’。

小相柳缠斗天龙,两头巨物身体相缠,彼此猛攻,拈花与赤目飞棺上前想要助战,可两头怪物实在太亲热,难分彼此、从地面滚到半空再从天上摔回地面,外人根本插不上手。

拈花与赤目急得哇哇怪叫。

突然间,恶龙口中爆起痛苦嘶吼,身上的坚硬鳞甲终被毒牙磨穿了几片,大蛇的正中一头,獠牙穿鳞、入肉,不止咬了、毒了,还有狠狠一撕,硬生生从恶龙身上扯下大片血肉。

赫然,龙身上留下普通人家宅院般大小伤口。

两个追了一路偏无法插手的矮子见状大喜,齐齐大笑。

他们才笑一声,天龙吃痛之下逼出筋骨内蛰藏大力,四爪横扯抓烂蛇腹、龙口回咬一口啃断两根蛇颈。精钢一般的龙躯先正拧再翻拧继而奋力一崩,巨力暴起,只听得‘轰隆’一声:甜腥血肉翻飞、剧毒鳞皮四溅,相缠于巨龙的九头大蛇竟被崩碎,四分五裂!

身体崩碎,残肢飞散,但眨眼过后,那些大蛇残肢不等落地就诡怪飘远,于千丈外汇聚成一团血肉模糊,旋即青光一闪。又重合、重化九头巨蛇之形。

相柳九头九命。没那么容易死,只是小相柳重新合并身躯后,九头蛇倒有五条颈子低垂,那五颗头颅双目紧闭全无生机。适才一战。九命之中五命陨落。

九命去其五。但还有四条命在。相柳凶性勃发,蛇躯翻卷四颈卷扬,再扑天龙!

天龙何尝不是凶性暴发。莫说相柳又扑来,就是它想逃天龙也不会放过。长吟烈烈之中,天龙飞扑相柳。

两头凶物又重新扑到一起,这次再没了纠缠过程,连伤五首相让小相柳实力大损,才一杀到就被天龙咬住了一根蛇颈、狠狠甩向地面。轰然大响,大地开裂、尘土弥漫,小相柳摔飞远处,再陨一命,九头剩其三。

到底不是天龙对手甚至可以说,差得远!之前相柳凭着血气伤了龙,此刻再战,万无幸理。不等相柳再站起来,黑色天龙已然扑到近前,它要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扑毒蛇。

相柳凶悍,临死时候根本不想逃命事情,心念急转准bèi

动用最后一咒,做‘我死也要再撕你一块肉’之搏,但不等他成咒,眼前突然火光绽放,苏景杀到。

城头水火倾轧,苏景落败摔下,重伤了、但力qì

犹存,三日凌天的法术还在,他仍有一战之力,只是败阵后体内气血翻涌,须得镇压气血后才能再动。到得此刻他回好了这口起,立kè

返身来助相柳背后火翼猛振,身化金红闪电,挡在小相柳身前,苏景手中欢喜高擎,劈风断云狠烈一棍,砸下!

盘身于通天塔的龙,身形何等巨大。苏景在他面前不如巨人眼前的一只虫蝇,他手中的长棍在巨龙眼中哪有威风,只有可笑。

就是这可笑之棍,劈面而来,正中龙鼻,硬生生打停了巨龙的飞扑之势。

三日凌空,三倍修持,所有力量尽入欢喜法棍,棍、龙交击,暴发天雷轰动之声,巨龙前冲之躯骤然停顿,甚至龙头还稍稍向后一挫,它的凶猛扑击被阻住;苏景则怪叫着,身形翻滚向后远远摔去。

只凭苏景一挡的空子,小相柳已然翻身跃起,重新化归人形,黑花绽放、化右手,手成拳人欺近,所有力量尽在拳中,暴发一拳刚刚苏景哪一棍落在何处,现在相柳的一拳就落在哪里,打龙鼻。

仿佛提前商量好、演练过三千次的攻势配合,苏景才飞相柳就来,天龙虽强但也没得反应,又被狠击一拳。

受重击,龙首继xù

后挫,一尺。

龙头才被打后一尺,小相柳却遭反挫巨力,也如苏景一般向后摔飞,还有他的右手五指扭曲不像样子,骨头断了。不是宝物不成,是身体承shòu不住,远不足以发挥入手宝物的威力。

相柳向后摔飞,忽然身边火光一闪,苏景与他擦肩而过苏景摔去的快,冲回来的更快。

披头散发、气急败坏,手中罗汉法棍依旧高举,掠过相柳冲回战场,第二棍风疾火烈,打下!瞄得准极了,还是龙鼻。

若说苏景和小相柳以前没‘演练’过,天龙死也不会相信,兔起鹘落,你来我往,趁天龙被打得略略有些发懵时,第三击、第二棍打到、打中。

这一棍落下,只见苏景身中突兀人影暴散,十七迦楼罗尽从苏景身中飞出,个个口吐鲜血虎口绽裂,他们手中的法棍几乎都抓不稳当刚刚苏景摔飞之际,十七迦楼罗疾飞赶来汇合主人、入体,之后便是十八罗汉并力合棍,降龙一击!

仍是巨力反挫,十七伽罗楼都被震飞,苏景这次没飞,一晃仰头翻摔、后脑砸地。

苏景这边个个狼狈,可他与小相柳接踵发动的三次狠击,哪一次不是饱蕴倾海崩岳之力!尤其最后一棒,十八堂归一、十八法入棍,打到巨龙鼻子上,竟不存一丝声息,那条巨龙仿佛也被定住了似的,短暂片刻中,它的身形僵滞、纹丝不动直到苏景倒地时候,龙口中突兀发出一声闷嗥,这起先前高亢龙吟,再没了高亢与骄傲,这一声吼若化作人言,就只有一个意思:疼!

真疼!

闷嗥出口,‘啪’地怪响同时发生,天龙鼻翼裂开,鲜血飚溅。

要不是气息不畅,苏景真想笑:我老子把龙鼻子打破了!

不止鼻子破。鼻血涌出一刻,第三棍的大力彻底绽放,天龙身不由己、昂头、扬颈、立身、奋力僵持片刻然后慢慢慢慢地向后摔去。

推金石倒玉柱一般,天龙与苏景一样,摔了个仰面朝天。

一人一龙摔得一个模样,不过苏景摔倒后只觉身体都快散碎了,动一下都难、暂时爬不起来,天龙的背脊才一挨到地皮便告翻身而起,被打得狼狈可它实力几乎无所,庞大身躯扭转、暴跳如雷冲向苏景。

冲向苏景的何止一条龙?拈花、赤目、相柳、损煞僧首领、红有角、新娘煞所有人都冲向苏景,想要救他一命,可是来不及。甚至拈花赤目想要自裁都来不及,恶龙速度实在太快,它已扑起!但是另有一道人影比着巨龙更快!

巨龙摔倒时候,那道人影还在远处端坐、闭目不动,仿佛一尊石刻雕像;待到巨龙反扑时他突然站起身,起身刹那便是赶到苏景身前刹那,凤目开、寒光闪现、舌绽春雷:“滚!”

言出法随,他说滚,天龙真就‘滚’了:仿佛察觉莫大威胁,巨龙双瞳微缩,身形一摆散去前扑之势,急退百丈外,庞大身躯盘结、龙目死死盯住新入场的这个‘小家伙’,面上有长疤、身上穿青袍的糖人。

叶非醒来。

拈花赤目赶忙上前扶起苏景。同时赤目惊诧不已,红眼睛瞪叶非:“你让它滚它就滚了?!”

苏景也吃惊得很,他能察觉叶非身上多处一份古怪气意:元始、荒凉、但澎湃、愤nù

!可是只凭这道气意,就让巨龙‘滚’了?未免太不可思议。

叶非气定神闲,一如既往、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了苏景一眼,冷哂:“龙不是你们这样杀的,退开去吧,这丑物归我了天理伤我心口、我杀他的龙,先算个利息。”

后半句装腔作势的话苏景只当没听见,直问主题:“龙该怎么杀?”

“假的龙,真龙来杀。”叶非声音平淡,漠视神佛的语气,但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由,苏景总觉得他有在装模作样,一边心意流转、开洞天将内中存下的星索又分与拈花、赤目两道,口中仍追问着:“真龙?何在?”

回答苏景,是一声龙吟。

并非百丈外的天龙做啸,这漫漫龙吟竟然出自叶非口中糖人以龙吟做啸!嘹亮、清越,内中不存丝毫情绪,什么愤nù

骄傲狂狷凶狠之类的感情都不存zài

,只是最最单纯、也最最高远的:龙吟!

苏景听到叶非龙吟刹那,突然明悟叶非身上那古怪的气意究竟是什么:真zhèng

龙,龙的气意。

惊骇中苏景不自禁脱口:“你修得真龙在身?!”

长吟之中,叶非扬手、自满头披散的长发中摘出一根、拔他用拔剑的姿势来拔自己的头发。

然后他从自己的头顶拔出了一条龙。(未完待续……)

第八八二章 真龙遗愿,后宫佳丽

古时,那年,中土,荒野中叶非万念俱灰。生平第一次,他明白了‘我斗志昂扬虽死无悔,宁死也要前行却有天突然发xiàn

:我只是蝼蚁。不是我不想斗战,但我只是蝼蚁’之痛。

行尸走肉一般的叶非,他晓得八师叔已经回去了,不会再来追杀他,可他自己却不想活了。只是不想,但总是有些不甘的,就这么死去?不甘心。

人,根子上说和树木、鱼鸟、野兽等等生灵也没太多不同,可以不为什么都不为,就只为活着而活着。那百年里,叶非就是最简单的:因为活着、所以活着。

浪荡深山,百年时间一晃而过,野人样的叶非,腌臜邋遢得不能看了,不过百年休养让他心中生气渐渐昂然。山中一场暴雨过后,叶非看见双虹跨远山,突然觉得心情不错,跳进池塘洗了个澡、囊中取出长剑刮须削发,很快焕然一新。

对着水潭照了照,叶非伸手摸了摸贯穿于左面的那道伤疤,百年光阴,这这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长好了,可是疤痕永存忽然间,一个声音传来:咦,原来你长得还算顺眼。

直接响在脑海中的声音,叶非大吃一惊,翻手长剑在握,左顾右盼寻找穿音入识海之人。

很快那个声音又显现于心:既然看你顺眼,那就好商量了,你走运了、可以替我完成遗愿。

‘他’要找人帮忙完成遗愿,但野人叶非太难看。没这资格;干净叶非勉强还能看得过,‘他’将就了。

百年落魄,心神散乱荒废修行,让叶非的修为大减,可他好歹也曾是一代离山翘楚、曾做客诸大天宗讲剑的强者,很快镇定心神,不去问对方是谁,反而饶有兴趣地接下对方话题:遗愿啊?说来听听,若有趣我或会答yīng



说话时叶非收起了剑,他明白对方高深莫测。绝非自己所能抗衡。拿不拿剑都无所谓的。

有趣有趣,有趣极了,包你喜欢。那个声音在笑,之后就在笑声之中。山崩地裂!

雄山石皮崩碎。大地泥土翻裂。一股怪力自叶非脚下升起、将他托向高空,待到叶非离地千丈再向下看——地面上,盘踞着一条浑黑巨龙!直到此时叶非才晓得自己混迹的莽莽荒山竟然巨龙潜形。

竟是一条龙再和自己说话。

龙须雪白龙目浑浊。本应璀璨光泽的一身鳞甲也变得斑驳黯淡,这条龙很老了,就要老死了叶非心中刚升起此念,黑龙之念就闪入他识海:糊涂糊涂,龙为神物,永生不灭,怎么会老死?我不是快老死了,我是已经死了,所以才老了。

龙已死,但精魂仍在。就是因为此龙已死,所以尸体苍老下去叶非煞是好奇:那你怎么死的?

龙声一下子变得懊恼:滚,不用你为我完成遗愿了,滚滚滚。

叶非失笑:你别这么任性成不。

龙不悦:那你就别问我怎么死的。

叶非对人冷面严峻,对龙倒是好说话,主要他实在好奇,一条龙的遗愿到底是什么,当即痛快点头:你说遗愿吧,对了,你叫啥?

我叫敖元老。报上名字,黑龙精魂沉默了片刻,之后沉沉一叹:魂飞魄散之前,我想再睡个凤凰。

龙性本淫,看到鲤鱼漂亮就化身鲤鱼去亲近,是以有了龙鲤;看到紫雀美丽就化身雀鸟去结伴做对,是以有了龙雀;看到骏马驰骋龙又变成了马追上去,之后又有了龙马但龙最喜欢的、至少这个敖元老生前最喜欢的还是凤凰。他年轻时路过中土世界,偶遇一头青凤,当即颠鸾倒凤春风十年,之后龙凤分飞,再未见面过。

始终黑龙也不晓得,那头青凤究竟是中途土著还是和他一样、也是路过。不过那番云雨,是他最最旖旎的回忆。待到将死时,他又拖着重伤之躯返回中土,盼能再与青凤重温旧好一番,死才能瞑目啊。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神龙之志太过远大,叶非听过有些发懵。

愣了片刻叶非摇头道:我没地方给你弄凤凰去,先别说弄不来,就算我把凤凰摆你跟前你行吗?

敖元老嘿嘿笑了几声:就你这样的,凤凰一个喷嚏打死三百个,指望你帮我睡凤凰是没戏,不过也不一定非得是凤凰,不是有那么句话人中龙凤么?我睡个‘人中凤’就成。

叶非反应挺快:皇后娘娘?

对了!敖元老可高兴了,回答响亮。

叶非是个什么人?出身悲惨心念扭曲,周身四万八千毛孔都在冒邪气的怪人,他觉得这头死龙挺有趣,帮他睡个皇帝媳妇算得什么事,当下笑着点头答yīng

:成了!我这就帮你抓皇后去!

黑龙敖元老急忙喊住了叶非:慢,你忘了,我死了啊。不管睡谁睡什么,就算你把人洗干净了摆放我面前我也只能干看着。唯一办法我以残魂入你身,然后你放松点

叶非瞪起了眼睛:夺舍?!

不是夺舍,敖元老死了很久了,残留身内的与其说是精魂,倒不如说是一段真龙精气维持的残念,无论如何一个‘念头’是无法夺舍的。敖元老说的‘遗愿’,需yào

借用叶非身体不假,但它都没办法去指挥,全都得靠叶非自己做事。

说穿了,敖元老落下的就是个‘感同身受’。

叶非有些迟疑:这样的话,算你睡的还是我睡的?

敖元老反问叶非:你以前睡过皇后娘娘么?

待叶非摇头,敖元老笑道:那不就结了,反正就是睡了。不用分那么清楚了。

若是苏景或者其他离山弟子,断断不会点头答yīng

的,可叶非之邪,远非普通修家能比,不但答yīng

了,而且还挺高兴。当即他放松身体,一道黑中带红的龙形精气自龙尸双睛之间飘摇而出,没入叶非眉心。

一人一‘龙’,兴高采烈地赶赴当时的京师去了,黑夜后他们入宫。然后叶非站在禁宫内院、皇后塌前。识海中传来敖元老嘬牙花子的声音:皇后这么难看啊。

正宫娘娘初登宝位,还年轻,但长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叶非说你别痴心妄想了,我绝对不碰她。

由此。正宫娘娘逃过一劫。叶非敖元老退而求其次。挨着屋子去看万岁爷的女人们,奈何皇帝登基不久,嫔妃数量不多。且皇帝初登大宝,现在娶进宫中的嫔妃,莫不是家中势力雄厚的女子娶亲时不看长相,长相自然就看不过眼。

敖元老一口气接着一口气的叹,叹过诸宫‘佳丽’后无奈道:去看看公主们吧。

叶非没好气:皇帝才十七岁,公主们才多大。皇帝那样子你也瞧见了,还能指望他有出色姐妹?

说完,想了想,叶非有出主意:或者宫女呢?宫女肯定有漂亮的。

敖元老不是很情愿:宫女都被教xùn

约束,老老实实全无风情不对啊,我要睡的‘凤’,宫女算凤么?

没辙了,叶非出宫,向着西北飞去。中土世界不止一家皇帝,这家凤凰不好kàn

就再去找好kàn

的皇后娘娘。但不知是叶非运气不好还是敖元老霉运当头,大半个月里,一连跑了三家皇宫,居然没能看到一个像样的娘娘或者嫔妃。就在叶非急急纵云去往下一家皇宫的时候,脑海中忽然传来敖元老的大笑声音:有趣,有趣,这般寻美人,可比着睡美人有趣得多,多谢小友、我去也!

话音落去,残念消散,敖元老彻底消亡。

本就是行将消散的一缕残念,离开本体龙身后也就愈发虚弱,勉强坚持十几天后终告散去。

到最后敖元老也没能睡到‘人中凤’,但最后一段时间里,每天盘算着‘下个肯定更好’,思索着‘这家皇宫看上去挺气派,娘娘当不会差’,却也落得充实有趣。

真要说到‘睡’,神龙遨游宇宙,三千世界转了个遍,什么东西没睡过。死前能得‘充实有趣’,足矣!

残念不再,但那一道真龙精气却留在了叶非体内,至死敖元老也未多说半字,但这份报酬是留给叶非的绝不会错。

敖元老死了,叶非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有趣的龙死了,有趣的事也做不下去了。他又折返先前栖身莽山,那地方荒僻,既没有修家也不存精怪,巨龙尸身还安安静静摆在那里,并未被人发xiàn



真龙尸体,丹、睛、须、角、牙、爪、鳞、皮、肉、骨、筋、血、五内六腑样样是宝。敖元老从未交代过自己的身后事,想来此龙生性洒脱,不该关心自己的尸身如何,叶非也大可以为‘这尸身就是它留给我、送给我’的。但叶非并未解龙剖尸抽筋取丹,正相反的,他深挖坟坑,将巨龙埋葬,又耗时三年结下蔽气阵法一座,以保尸身龙气不会泄露出去,让这头与自己相处十几天的朋友安心沉眠、永不受滋扰。

不过叶非没想到的,待他葬龙事情彻底完结时候,地下龙尸中接连射出九道精光,全都打入他的眉心!

黑龙之身早都死了不知多少年头,但龙躯生俱聚气养精之能,那一道道精光正是龙尸养下的无智精魂,三魂七魄,前一后九在叶非体内重聚,前后一共十道真龙精气,合到一起就是个:命!

从那天起叶非便是龙命在身之人。

这算得好人有好报,若叶非开刀解尸,精魂必随尸身受损而散入天地,留无可留。

十道真龙魂魄相聚于体内,带给叶非好处无数,最简单的,叶非平添一命。人一命、龙一命。入驭界时他修为丢在中土、又遭遇血云天劫,虽奋力抵抗但终归未能抵住天劫杀灭,人命丧。不过他还有龙命,不会死。而龙命在天劫看来,他就不再是糖人,自也不再诛杀于他。既然是龙命,身躯虽还为糖人,可是身体要害已随命数更改,龙有逆鳞在咽喉下,叶非的致命要害也在咽喉,心碎重伤、但不死。

除了得一命,叶非炼化真龙十道精气时修为暴涨他那一盆水,便是因炼化真龙精气而来。其实,那盆水要是普通的真水修元,就算再精纯十六老爷也未必去喝可它是掺杂了人息的龙气真水,阴褫一脉本就是恶龙转世,它们在人间修行的终点就是‘重化恶龙’,由此十六见了叶非那盆水,简直比拈花见了漂亮大姑娘还要亲,哪能不喝。

此外叶非还在炼气过程中,得‘龙筋’一道,不是真的龙筋,而是精气化真形,就养在他的脊骨之内,接连后脑直到天灵顶盖,这是他所有修为的基础所在。

诸般好处,还有最最重yào

的一项:龙性!龙荒唐,龙凶恶,龙疯狂但诸性之首,是为龙桀骜。

本已万念俱灰的修者,因真龙精气入体又重拾骄傲,这是所有龙鳞龙皮之类宝物都无法比拟的。他被陆角打碎信心,躲入深山时候,成一个;但叶非真zhèng

离开那片荒莽群山的时候,他变成了一条龙。

虽还有一道深深心碍,可至少,不用面对陆角时候,叶非无惧天地无惧仙佛!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苏景有他的三阶十二景,一路走来风景不断,千万精彩。叶非又何尝不是奇遇在身,经lì

斑斓多彩也不止苏景、叶非,中土世界每一位能成气候的大修,修行路上步步脚印中,都藏了万丈奇光!

奇遇不会专属一人,陆八陆九、贺余、尘霄生、无双戚弘丁等等等等,所有这些凶狠家伙,个个活得一场大大漂亮因为活得漂亮了,所以值得了;因为值得了,所以他们不怕死。

拔头发的时候,叶非笑了,前尘往事自心中一闪而过,他想起那条死了还想睡凤凰的龙。

那根长发被拔离了头顶,长发之下又‘牵’出了一道黑红相间的气意,仔细观瞧,薄薄黑雾之中赫然是一条小小的龙!

被叶非炼于脊骨的那条龙筋。

已得真龙形状的龙筋,只是‘小龙’还为开目,若等它睁开眼睛,就能随意进出叶非身体,如今取出来就再也养不回去了,发xiàn

通天塔倒盘龙时候,叶非曾喃喃念道‘可惜’,可惜的就是小龙火候未到,现在取用能威风一时,但这份威风的代价就是:真龙叶非修行路断!

人命已丧,只剩龙命。

龙筋是他修真龙的基础所在,这次离开身体后,叶非就再无法修行了。

可惜死了,但叶非无悔,原因实在太简单:不杀对面恶龙,大家死无葬身之地,想活得拼命,想同归于尽更得拼命。再就是,刚才那个浑身黢黑的龟孙打了我,哪怕修为尽毁于今朝,我也得打回去。

叶非不怕墨巨灵,是以要死打到底——

叶非身世揭秘中今天这两章写得比较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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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八三章 盘龙长剑,梨花小僮

叶非不怕墨巨灵,是以要死打到底。

大半个月前,糖人大战仙祖祠总坛,那时见叶非取用精血藏剑时候,苏景就曾大皱眉头,同为爱剑之人,见好剑早夭免不了的郁郁;待到此刻,乍见叶非自身中抽出一条‘龙’来,苏景心里沉沉一窒。

苏景不晓得叶非与真龙的渊源,但他能看出那条小小的‘龙’是叶非的修行基础所在!

取龙筋前,叶非口中连串念叨着‘可惜’,取出龙筋后他就释然了,开口时候声音平静,问苏景:“你怎样?”

苏景费力扬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三轮骄阳皆已散去,第二次施展的凌天秘法尽末了,苏景没力qì

了。

比划过后,苏景才发xiàn

叶非根本没看他,叶非的目光带笑,只看自己手中的小小‘龙儿’,小龙三尺,软塌塌的身体,一点也不威风,怯生生地翻转身体、正一圈一圈地把自己盘在叶非的手臂上。

小龙气势全无,旁人察觉不出它的丝毫可怕,但浮城里下来的天龙却如临大敌,巨大身体盘结、一双龙目中饱含戒备,瞳孔缩成了两条长线,死死盯住小家伙。

“我须得休整一阵,仍是盏茶功夫。”既然叶非不看别人手势,苏景只有说话。三日凌天之后,还有五日凌天!杀掉天龙之后,还有塔中巨灵、摧毁通天高塔之后,也许还会遭遇归仙槊妖

今天一战,还早得很。远远有的打了。

“你能斩杀此龙?”不远处,丢六命伤一手的小相柳忽然开口,问叶非。

叶非笑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无聊,他懒得回答,空着的左手对苏景一摆:“你去调息吧对了,三日凌天,三死七生,要是那三成死算成真,你调息的时候是不是就直接死掉了?”

生死机会。并非凌天法术一结束就立kè

分判。苏景死不死,会在术尽后盏茶光景内见分晓。

“是,不过运气不会总这么差吧。”苏景的神气古怪,似是有些无奈。

叶非没去追究苏景的古怪神气。直接点头道:“知dào

了。你闪开吧。若你未死,再醒来时我请你看死龙。还有屠龙为我叶非一人事情,哪个插手。莫怪我剑下无情。”说话时候,盘龙的右臂微微一震,只见玄光乍起、一放即收,再看他右臂上盘龙不见,手上却多出一柄黑红色、盘龙纹的长剑。

长剑提起,遥指巨龙,腕力到处剑尖轻颤,刹那、剑上一道曼妙龙吟弥漫天地!下一刻叶非已然消失不见,化身一道黑红光芒,直扑恶龙。

庞然大龙,对那三尺龙剑忌惮无比,竟不敢接战,身体倒卷一飞冲天,避开这一击。叶非又岂容它逃窜,不等一击落空,黑红剑光便兜转直上,追上九霄、屠龙去!

苏景收心凝神,与拈花、赤目护卫下,寻得一处安静地方,端坐下来闭目行法。

小相柳抬头望着天上双龙恶战,神情里似是有些犹豫。

拈花最善揣摩人心,笑嘻嘻:“小相柳,刚才见你斗恶龙,那神情投入得很啊,你想屠龙?”

赤目接口,同样笑嘻嘻:“去吧去吧,不用理会叶非说的狠话,他这个人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不对,说了不算,不说更不算”

不等赤目说完小相柳就摇了摇头,放qì

了屠龙打算,倒不是怕叶非的威胁,只是他觉得,就算自己入战也是捡便宜去的。

靠捡便宜屠龙,那不算屠龙的。

摇摇头,相柳闪身又飞出另一处天空:城中恶龙显身,杀猕凶神似是受恶龙所克、早早得逃走了,但其他方向恶战依旧,天空里损煞僧仍在苦战阳间来的六耳杀猕。

小相柳再去驰援凶僧。

两个矮子对望一眼,拈花留下来,为苏景护法,赤目踏上童棺去给相柳帮忙。

赤目去入战,刚挥舞着星索抽碎两头阳间杀猕,不料地面上心中警兆闪现,同个时候地面上传来拈花的怪叫!赤目哪敢稍有耽搁,赶忙自裁驰援。

死时便是复生时,赤目赶到苏景身后,未等他察觉危险从何而来,就觉头顶上恶力袭来,跟着天灵巨痛、意识泯灭,再死一次。

死时便是复生时,赤目又活回来,这次看清楚了:自己的尸体成了肉垫,垫子上摔着一个人青衣疤面,手执龙剑,叶非。

自己是被叶非砸死的?赤目还有些糊涂,身边三尺处拈花的怪叫声传来,小胖子抱着入定如泥塑的苏景,撒腿就跑!半空里,那条巨龙正张牙舞爪、气势汹汹地倒冲下来,这凶物个子太大,也分不清它是要扑杀叶非还是想对付苏景。

赤目大惊失色,手中长链晃动倒卷天龙,掩护拈花抱着苏景逃命,口中不忘怒问叶非:“不是说你屠龙吗?!”

“斗战事情,总会有个起伏过程。”叶非被恶龙从天上打下来,摔得狼狈不堪,但他气势不衰半分,说话的时候赤目暴发惨叫,星索被天龙甩尾倒抽回来,把他打得四分五裂,所幸叶非已然站起,暴喝‘孽障受死’,提剑再冲天空,又和天龙斗成一团。

赤目又活回了苏景身后,拈花惊魂未定,还不肯把苏景放下,颤声问赤目:“不是说叶非屠、屠龙吗?怎么倒是他把打下来了。”

赤目把星索层层盘结,气定神闲:“斗战事情,总有个起伏过程。”

话才说完,半空里巨龙一声怒啸,垂首戳角,叶非挥剑抵挡后又次被巨力直贯,摔回地面。

拈花哭丧着脸:“那也不能总伏着不起啊!”说话间抱着苏景又开始跑,务必躲开巨龙远点、再远点。

再过片刻,待到叶非第三次被巨龙砸回地面时候,任谁都看出来,叶非不是巨龙的对手了。可矮子们如何甘心,赤目还在‘嘴硬’,迟疑道:“他故yì

示弱、以求诱敌”

话没说完,第四次叶非摔落,这一回爬起来,叶非哈哈大笑:“你们再不来帮忙,我可就死了!”

叶非求援,可叶非居然在笑,眉飞色舞生死输赢且放到一旁,打得开心过瘾了就要欢笑!笑声中再举剑,斗龙去。赤目顿足,对拈花喊了声:“你接着跑!”言罢踏棺飞天助战叶非,另一边小相柳也再化巨蛇之形,涌动毒云扑杀过来

中土,幽冥,西仙亭西北,破败的神君祠中,黄裙浅寻守着那只碗。一晃几百年过去了,三身獠祖乐乐留下的神奇宝物不见丝毫动静,陆角也再出现过。

等待漫长且孤寂,但这是浅寻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除了等待陆角八出现、为陆崖寻得这世上唯一亲人之外,浅寻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忽然,她布下的剑界外,一个声音传来:“属下拜见主上,有要事呈秉,求请主上开境。”

再熟悉不过了,尸煞阿大的声音。浅寻挥手,将禁法开出一线,放自己的忠心下属进来。

浅寻法域内,阿大不敢飞遁,低垂首一路快跑来到神君古祠门口,再做告礼后迈步入祠,毕恭毕敬跪在浅寻面前:“打扰主公清修,属下罪”

阿大是浅寻一手带出来的尸煞猛将,从阳间到幽冥生死追随,时隔几百年后浅寻再见自己的忠心仆从,心里也有些浅浅安慰,是以她并不严厉,仄仄摇头:“不必啰嗦了,直接说正经事吧,为何找我。”

“有一物,务请主公过目。”说着阿大自囊中挎囊中取出一面巨大铜镜,口中喃喃有声施了一咒,挥手在镜面上一抹,旋即七彩光芒自镜中流转开来,片刻成像、映出一片阳间景色,阿大跪在地上,双手高举铜镜过顶,奉于主人观瞧。

浅寻不解,可她才一瞥镜子,消瘦肩膀忽然一颤,素手探出立kè

拿过了铜镜镜中所映应该是江南地方吧,正是阳间三月初春,素白色的梨花开满小镇,青青石板路上,四五岁的小女娃蹦蹦跳跳地正向前走,娃娃背身看不见五官,身上的衫子又干净又漂亮,缎面的鞋子上绣了红红的花儿,算不得多富贵,但一定是小康人家的心尖儿宝贝。

囡囡头上,也戴了一串梨花,漂亮极了。

从手到臂、再到全身,浅寻颤抖,轻、但难自抑,她认得这个背影,绝对不会认错的,哪怕她的眼睛瞎了她的五感废了、哪怕她已入土千年身体腐朽了,她仍能认得、永远不会认错那个小小身影。

忽然,浅寻‘啊’地一声轻呼,镜中的小女娃笨兮兮地,左脚绊到了右脚上,扑倒在地。

完全下意识的,浅寻想要伸手去扶,指尖碰到了镜子,撞起一串涟漪,还好,镜中景色仍在,并未散碎。

镜子里隐隐有呼喊声传来,孩子身后跟了大人的,只是相距远了些,见娃娃摔倒正急忙跑上前。但小囡囡很要强的,不等大人赶到她就自己爬起来了,转回头去向大人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囡囡转身了,浅寻看到了她的脸,就那么一下子,浅寻眼中噙满泪水,怎么可能、真的是她,那个小小的姑娘长得和妈妈一模一样的就如冰冷大湖下深藏于水晶棺内的孩儿,怎么可能啊!(未完待续……)

第八八四章 大判传承,头等重案

浅寻突然暴躁起来,因为眼泪,眼中有泪就模糊了视线,就让她看不清楚了,可是这个时候又舍得看模糊、怎么舍得有一点的看不清。扬起袖子去抹眼睛、想要擦净眼泪,可惜擦不干净了,泪如泉涌,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

其实梨花树下的囡囡跌倒再爬起、转头望回大人的时候,她是想笑的,可一见大人满脸焦急和心疼,小丫头瘪了瘪嘴巴,笑变成了哭,泪儿像一颗颗珍珠,晶晶莹莹地滚落。

不用那么认真吧,梨花带雨,小丫头哭得可真投入。

大人赶上来了,干净体面的妇人,长相是姣好的,但身形微微有些发福,不是浅寻,她才是娘亲。

女人伸手,轻轻地拍打,给囡囡掸去漂亮衫子上的泥土,又用帕子擦掉小脸上的眼泪,免不了的还要皱眉轻斥几句,埋怨小娃不小心语气里尽是心疼的。

不敢再让小娃自己跑了,体面的妇人把囡囡抱了起来,继xù

向前走去。

小娃儿的眼睛红红的,将下颌搭在阿姆的肩上,静静望过来。像极了对望。与浅寻。

镜上法力不能维持太久,很快内中景色散去了,头戴梨花的僮儿不见。

浅寻终于不用再擦眼泪,任由泪痕存于粉面泪珠半垂腮边,她转头望向阿大:“这是在阳间?”

阿大的声音低沉且笃定:“江南,慈州。怀安古镇。”在人间时候,浅寻听说过怀安古镇的名气,它家的梨花冠绝天下。

浅寻再问,张开口开口时才发xiàn

,自己想说话却未能说出声音,檀口开阖、无声三字:齐僮儿?

阿大看懂了主人的口型,或者说他早就料到了浅寻这一问,点头:“正是小主人转生”前半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他晓得这件事太过重大。大过了天地神魔。所以阿大有些恐惧,声音自然也就飘了,但半句话后他的心思稳定下来,大事。大喜事。当庆当贺当欢喜鼓舞才对:“恭喜吾主。镜中僮儿正是小主人转世!”

一下子,浅寻的眼泪再度涌出,她不擦。再问:“究竟怎么回事,齐僮儿怎会转”才说到这里,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一口鲜血被浅寻喷出,落衣襟、落罗袖、落铜镜!

又见齐僮儿,浅寻心神震颤气息躁动。

阿大大惊失色,急忙要上前救护,浅寻摇了摇头,不容他上前。

浅寻长长吸气,可非但未能抑制气息躁动,反倒大咳起来,止不住的咳嗽中,挥袖将阿大送出法境,而后中土世界最最强dà

的女子放声大哭!

可是不能哭太久,还有太多不明白,她需得立kè

知晓真相。

很快,浅寻重开法境,不是再召阿大进去,她亲自走了出来,到了法境外她才晓得,阿大不是一个人来的,其余尸煞猛将悉数到场,另外还跟了两个判官,红袍一品大判花青花,橙袍二品大判贺余。

判官身份尊崇,但花青花与苏景平辈论交,贺余师兄更不必说,是以两人都对浅寻行晚辈之礼。

阿大躬身道:“有关小主人轮回事情,其中过程颇有复杂之处,末将唯恐转述吃力,还请两位大人为主公详解经由。”

花青花先开口。

道理上讲,如齐僮儿当年遭遇,生灵一旦魂飞魄散就再没机会入轮回了,这是天地铁律,绝无更改余地,漫长年头里,阴阳司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直到阴阳司遗落人间的另一件一品红袍回归幽冥。

小九王带回了大红袍,不过苏景是阳身人、对判官鬼法修习有限,红袍穿在他身上也没觉什么特殊地方。再后来苏景斩田上,神君真灵显现、封下十四王之位,一品袍重回幽冥,传承到花青花身上。

花青花心系人间、为人谦和,可不管他如何良善温润,到底他也是个猛鬼,待他继承一品袍时候不久,就探出一份天大惊喜:红袍之中暗藏了钟大判的一份传承,有关法术,有关政建,有关天地玄虚探索的传承。

可以说,钟大判前半生的成就,尽数记载于红袍内。

得钟大判的传承,阴阳司如获至宝,大把早已失传的古法秘术重见天日说到这里花青花略显兴奋,但很快他想起正题,按下心中激动,继xù

说浅寻最关心的事情:在钟大判的传承中,记载了一件事。

严格而言,不是一件事,而是大判的一个猜测:他以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世界无论阴阳,都是生为主、亡为辅,就好像阴间政事是为了让阳间更加兴旺一个道理,也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会对魂飞魄散者网开一面。

不是所有魂飞魄散之者都有机会,只有本性纯良、且不亏气数、不谋天地之人,可以逃过魂飞魄散之劫!换个说法:看上去他魂飞魄散,但真相并非如此,还是会有一缕游魂能够逸出劫数。不过这缕游魂不会直接入幽冥,而是被收藏于‘某处’,既非阳间也非幽冥的‘另一处’。

对这些游魂的处置,不由判官做主,是天地规则来做‘发落’,它们的下场往往是非生灵但开智精怪,比如土精石怪、火灵云妖一类特殊怪物。

本来阴阳司主持的轮回,只限生灵之类,没有‘你下辈子投胎山胎巨人、你轮回为石中顽猴’这么一说。

便是说,在阴阳司以前看来,阳间有些怪物,在机缘巧合之下是会生出真魂灵的,可钟大判觉得这些‘生出’的魂灵,其实也是轮回所致,不过这重轮回与阴阳司没关系。

之后钟大判好一番旁引博征,花青花一度面露迟疑,不知浅寻想不想听这些有关齐僮儿为何能还在轮回中的所有事情,浅寻都不会有丝毫不耐烦,她的神情认真,花青花就把钟大判的记载原原本本说清楚。

那是好一番长篇大论,大部分论述丝丝入扣,但也有几处说得模糊,想来钟大判也未能尽解其中奥秘吧。

再说中土那些山精石怪,比如拜认苏景为主的那对南荒天斗山山胎兄弟,他们的魂魄不是来自阴阳司,但死后一缕游魂就会入幽冥,从此真zhèng

进入轮回。

花青花是从苏景手中接下的大红袍,平时他又和苏景多有往来,是以红袍中存有大判传承之事,见面闲聊时候他对苏景说得颇为仔细

说到这里,花青花收声了,具体关乎到浅寻的事情,还是有离山弟子来说更妥当,贺余师兄接下了话题。

苏景得知钟大判‘魂飞魄散未必真zhèng

散’这件事,立kè

重视起来,请来幽冥真zhèng

的当家人尤朗峥大判,郑重其事要大判帮忙查找几个已经魂飞魄散之人,名单列出,第一位,三字工整:齐僮儿。

大概何时身亡、因何魂飞魄散、她的父母是谁等等事情,苏景都对尤朗峥交代明白。此外又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拈花找来,专门画了一幅凝翠泊湖底冰棺内齐僮儿的面绘。

这事真不那么好查的,可阿骨王对幽冥的人情太重,另外小九王也实实在在不好惹,尤大人眼见着自己若一个‘不’字出口,对面那个泼皮怕是立kè

会撒泼起来,尤大人皱着眉头答yīng

了。

尤朗峥何等身份,真zhèng

言出必践,且为了照顾离山的面子,追查此案的都是心腹:及时阴阳司的干员猛将、也和苏景有着过硬交情的自己人。追查齐僮儿一案的阴司首官,就是贺余贺大人。花青花的官位比着贺余更高,但在此案中花青花只能给他做副手。

最近这两三百年里,追查齐僮儿,算得上阴阳司头等大案!

贺余不居功,但也不肯遗漏丝毫细节,免不了又是一番长篇大论,把自己如何追查的经过细细将来。

案子已经查了快三百年,不过除非真zhèng

找到‘齐僮儿’,否则谁也不晓得她是否还在轮回中,毕竟钟大判提出这桩道理,对或错都无法证明,是以无人敢把此事提前告知浅寻。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钟大判的传承记载是对的,贺余剥茧抽丝层层追查下去,终于在半个月前找到了齐僮儿的转世,一户小康人家的独生娇女,名唤赵红翠,乳名梨花儿。赵家殷实没错,家门得体,但不是读书人,给孩子的名字实在难成雅致。

听到这个名字,浅寻一下子笑了,叫什么都好,是她就好!

想那时候,为了给孩子起个名字,陆崖、浅寻两位修行道上的青年奇秀,硬是没能找到好字词,如今人家给孩儿起了个这么简单土气的名气,浅寻却开心得不得了!

至于娃娃在转生之后,为何样貌还和齐僮儿一模一样,这件事贺余也说不清楚,依着几位大判的推断,这可能与‘另一重轮回’的规矩有关。事关重大,贺余不敢怠慢,已经亲赴阳间查验孩儿魂魄,验明正身,古镇上赵姓梨花僮儿,就是齐僮儿。

说到这里,贺余大礼以对浅寻:“晚辈无礼,为验明正身,去过凝翠泊湖底,惊扰小师姐遗骸,开棺取得她的一根头发,非如此无法证鉴师前辈请放心,冰棺重封妥当,小师姐她安详得很。”

今时此刻,眼泪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烫的,滚滚自浅寻眼中涌出,她退后一步,对贺余、花青花深深敛衽:“多谢你们,大恩不言谢,将来阴阳司若有差遣,浅寻生死效命我要回阳间去,还请你们相助。”(未完待续……)

第八八五章 天尊眼力,唯一胜算

十一世界,幽冥浮城战场。

入定不觉时光几何,百年尚如弹指一霎,何况盏茶光景。苏景醒来时候,先看了一眼自己的罗汉法棍,略松口气:法棍未断,这次自己得了那七成生机,很好,他感觉赚了;跟着苏景只觉身下颠簸不已,仿佛正骑马驰骋一般,低头一撇,自己正被拈花神君扛在肩头,难为小胖子一双短腿勉强比着一尺长一点点,也能跑得飞快。

第三眼,苏景望向天空,立kè

就明白拈花为何会带着自己逃窜了——战事大不妙,叶非屠龙不成,倒是快要被龙屠了。

天空里恶战滚滚,叶非的右臂软绵绵地垂在身旁,骨头不止折了几截,胸口也塌陷了大片,周身浴血,正以左手持龙剑苦战;

小相柳化身庞然大物,但只剩下两颗蛇头了,且其中一只双目流血、眼睛瞎了,犹自咬牙奋战;赤目早都不知死过几次,他空着双手,新从苏景洞天内取来的星索打碎了,拈花那条链子取来手中,很快也碎了。

一见苏景醒了,拈花又欢喜又委屈,立kè

告状:“叶非把牛皮吹上了天,真打起来根本不成!”

这样的说法有些冤枉叶非了,围斗众人狼狈不堪,但恶龙的情形也不那么妙,周身上下伤痕不知多少,头上长角这折断半根,昂昂嘶吼时口中不停流淌鲜血,不知是伤了舌头还是被拔掉几颗尖牙,腹部被破开了一条巨大伤口。另外还断了一根爪子,几乎所有伤势都是叶非所赐!

真龙之剑,对浮城恶龙伤害极大。

可是说到底,这场恶战是气力之争,真龙自自天性上克制假龙,气势上叶非站足上风,但是他以凡人之躯养龙、且他受纳的真龙气意是‘敖元老’死后攒下的、终归落了下乘,更要紧的是随‘龙命’而成的那盆清水修元不再其身!龙有真意而缺真力,让它的实力锐减。

再加上龙筋尚未真zhèng

成形,种种不利累加一起。待到拼死恶战时候。叶非不是浮城天龙的对手。

叶非已然打出心底魔性,人如疯癫,完全是悍不畏死的冲锋,手中黑红长剑只对恶龙颈下逆鳞要害。虽是几人合力。但相柳和赤目至多是在牵制。几乎所有攻势都被叶非接下来。全靠他时时刻刻都在同归于尽的打法,才让天龙有所忌惮,才拖过了这盏茶光景.

由此天空的战团显得诡怪异常。实力上,巨龙占据绝对上风,灵怪、妖孽、邪主三大中土世界高手全无胜算;可气势上,叶非占据绝顶,仿佛苍鹰搏兔一般的亡命猛攻!

一剑乍起,黑光光芒再斩逆鳞,但天龙猛转身躯,巨爪横扫,荡漾罡风正扫中叶非左臂,大片皮肉被如刀罡风刮下,叶非左臂鲜血淋漓,既可见骨。

左臂也伤,一时间无法紧抓长剑。

手中黑红龙剑摔向地面。

叶非身势不稳向后摔去,浮城天龙等待这个机会太久了,早已蕴势力的夺命狠击就此暴发,龙尾摆龙躯崩,那庞然大物就像一根无匹巨箭、激射叶非!若被它撞上,莫说血肉之躯,就是金精铸身的巨佛也会四崩五裂。

可叶非没力qì

躲了。

小相柳与赤目急忙扑上夹击凶物,奈何巨龙周身荡起的力量太过凶狠,让他俩一时间难近其身,这又何谈攻敌!

叶非眼睁睁的看着巨龙扑来,死前瞬间,似乎时间都被拉长了。很古怪的感觉,叶非竟然还有工夫能想到一些事情:杀六耳父、入离山宗、伤恩师商照、被八师叔追杀、得龙命重拾傲性、成就中土人间第一邪徒死前目光,不见绝望或者不甘,他的眼中神情:无所谓。

没有人喜欢死,能活着自是最好,但就这么死了的话,无所谓的。

无所谓的叶非,虽然叶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无所谓。

时间被拉长了,叶非脑中旧日情形浮现,之后时间就停顿了?

若非时间停顿,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堪堪就要将我撞碎的龙角为何忽然停了下来?

猛扑如箭的巨龙突然凝滞于空,因急扑而卷起的疾风吹得叶非长发飞扬,但巨龙真就停下来,停在叶非面前尺半处。

与时间不存半个大钱的干系,巨龙骤停只因天空中升起五轮骄阳,只因一声振喝大吼、两字‘凌天’响彻琼宵,只因一个相比于巨龙那么微不足道却又因满聚阳光而无比辉煌的小子、死死抓住了龙尾。

就算是龙,只要力qì

不够,被抓住了尾巴也无法在前进半分,这一点上,龙和狗也没什么区别。

“杀!”这一字的吼喝,是随着一口血喊出来。苏景口中鲜血狂喷,总是五日凌天,五倍修为,也禁不住这等巨力倾轧,他抓住了龙、但也险险就拼掉了命

不听赶到时,看到了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情景:五枚骄阳在天上排成一线,所有光芒都照向苏景,鲜血从他口中喷涌,他手中牢牢抓住了一条龙,嘶哑地喊着‘杀’。

这一声‘杀’,是喊给同伴的。

叶非的声音比着苏景更嘶哑,两字狂喊:“吾命!”,正翻滚落向地面的龙剑听到主人召唤,散起震耳龙吟,剑倒提、倒飞,冲向叶非!

右臂断了、难动,左臂伤了、无力,双手都不足以握剑,是以剑入口,叶非以齿擎剑,身形再化流光,冲龙咽逆鳞!

龙被捉住了尾巴,冲不上前,但并非身体不能动,先低头以最最坚硬的龙角挡下叶非一剑,跟着巨大龙躯倒卷而起,想要翻身回去打碎那个死死抓住自己尾巴不放的小小妖物!

龙倒卷、龙转头。可它才一转回头,迎面一道星索就向它双目间抽下。

天龙开口猛喷一口罡气,纯罡蕴巨力,硬是将袭来星索打得粉碎,施锁之人‘哇呀’怪叫一声,气急败坏:“这龙这么凶?!”

打到现在还有人会问这等愚蠢问题?只因他刚刚入场,不晓得前因后果,拈花赤目则齐齐欢呼:“天尊好眼力!”

雷动天尊到!

星索崩碎,痨病鬼却愈发勇猛,手舞殷天子。踏童棺飞驰如电。迎着龙头急冲上前。

但不等他靠近,另一道巨大身影从天而降,‘笼罩’于龙身——只剩下两颗脑袋的巨蛇,小相柳扑杀上前。以自己的身体死死盘绕住龙颈。不让凶物回头去对付苏景!

同个时候。词古拙但声音清越的咒唱声轰响于四方,不听动咒。

她才刚到,什么事情都不晓得又何须晓得。打就是了!法咒相催,天空里垂下层层乌黑长藤,混于大雨的倒垂藤,缚龙身缚龙爪缚龙角。天藤坚韧异常,可是比起星索还大大不如,如何困得住凶物。天龙身躯再崩劲力,啪啪爆豆声密集响亮,千万天藤崩裂、寸断,仿佛被斩断身体的蚯蚓,扭动着、翻滚着四散飞去。

但还有一根藤,来得悄无声息,它得气意也被无数天藤遮掩,待天龙发觉时,这根长藤已到它面前藤不缠,藤如鞭,鞭上坠金铃!

小贼化形,不听挥鞭,那一声鞭哨贯穿天地,藏下了不听所有担心、所有焦急、所有愤恨的一鞭,正正抽中天龙。

天龙的鼻子。

打龙打鼻子?没这个说法。不过大家相处得久了,冥冥中早都养下几分灵犀,之前苏景、相柳两人三击打鼻子,现在不听来了,想也不想还是打它鼻子。

不听得修为绝不差,更要紧的是她手中的‘小贼鞭’,那是一枚天地藤、世界根!

龙又流鼻血了。

刚愈合片刻的龙鼻子又被抽打得绽裂开来,鲜血飚溅。

看似小小伤口,但也有天龙自己晓得,那份疼痛入锈刀、自鼻端直冲脑海,疼得它发疯!

巨龙吃痛,开口痛吼,身体本能翻滚。也是因为这疼痛来得太过剧烈,激起天龙骨血之力。

随着巨龙身体扭曲,巨大力量再次暴散开来,到得此刻苏景再也抓不住龙尾,人被甩飞开去,但他不肯后退卸去力量,正相反的,苏景背撑天都火翼,逆冲向前,疾飞如电。

宁可以身体硬受可怕力量,也要向前飞去。只因一线机会,在他眼前闪现:那龙在痛吼,它正张大嘴,它疼得yì

识模糊。

咽下逆鳞一点,巨龙性命所在,这是龙的弱点。

逆鳞即为屠龙捷径真的是捷径么?这弱点太明显了,哪条龙会笨到不做仔细防备。之前叶非舍生搏命无数次冲击,始终无法碰到逆鳞;此刻天龙疼得狂躁,一只前爪仍本能护住逆鳞。

打不到逆鳞,但不是这龙就杀不了。

在龙嘴巴里杀龙,这个事情苏景以前不是没干过。

苏景扑向龙口。

一道身影还在苏景之前,小相柳。化身巨蛇的相柳便会人形,分光化影、冲向龙口,苏景看到的机会他也看到了。

一道身形还在相柳之前,叶非。身体遁入剑芒,化作黑红光芒一闪,入龙口!

叶非在前,双臂暂废,以口擒剑;相柳在中,人形,双手十根手指上长出长长尖甲,如刀,不止锋利,且饱蕴凶蛇剧毒;苏景在后,他也有一柄龙剑,虽然中土剑冢封闭,但这柄好剑本身锋锐,也足以让神佛色变,丈一在握!

一邪、一妖、一正。

一个随口许诺百年转头就忘,一个吃到嘴里就是肉,一个坑不了才打。

一个骄傲于心,一个骄傲于性,一个骄傲于骨血。

三个中土五圆之人,个个身形如电,冲入龙口。

三尸重聚,凑到一起顾不得叙旧,赤目一掌拍碎了拈花的头顶,拈花一脚踹碎了雷动的胸口,雷动一剑抹断了赤目的脖子,三尸追随本尊,闯嘴!

外面打,就算加上不听也不见胜算,进了肚子便不一样了。

男人们都冲进龙嘴巴,唯一胜算、最后一搏。

入龙口,真龙剑激射去,斩龙咽;入龙口,长甲刺龙舌、种剧毒;如龙口,阳火冲腾烧到哪里算哪里。

巨龙的吼叫声突然嘶哑了。

旋即天龙猛跳。(未完待续……)

第八八六章 大王威风,天龙精魂

龙在半空,翻滚,跳荡,上下翻飞左冲右撞。

天大的龙,到处乱冲乱摆乱砸,力量何其惊人、声势何其了得。只是力量再大、声势再隆也看不出威猛所在,不过是石板上的将死的泥鳅被放大千万倍而已。

放得再大,也还是泥鳅。

叮铃叮铃,几声悦耳铃声,从不听手中青藤鞭上响起,铃声只有不听能解其意:小贼在问阿姆,咱们该干点啥?

龙嘴已经闭上了。不听没法钻进去找夫君了。

不听稍作思索,暂舍巨龙转身飞向外间战场,待到沉冤郎、恶人磨与杀猕阴兵鏖战之处不听也不停步,扬声传令:“乖乖六六随我来。”

“孩儿侍奉阿姆左右!”一对细鬼儿催起竹林,紧紧追随不听左右,向着战场深处杀去!

瞑目天都旁边,一条巨龙上下翻滚,火烫血浆自龙口中不断喷溅;祟祟山外围战场,阿骨王麾下精兵死守阵地,将那无边无际的杀猕阴兵封拒山外,杀生震撼苍穹

足足燃香功夫,忽听得沉闷嘶吼自巨龙腹中传来,怒吼响起一瞬,巨龙腹皮浓浓鲜血迸溅,被利刃自内而外豁开一道狰狞伤口,叶非、小相柳两人破腹而出,自龙口杀入,入喉、入咽、入胸再入腹,一路冲来剿杀不停,直到洞穿巨龙下腹!

龙鳞如钢,法术难伤,但它肚子里没长鳞,叶非与相柳这番冲杀。捣碎、绞烂了凶物的五脏六腑。叶非两手空空嘴巴空空,真龙之剑在绽放出全部力量后就此散碎,成烟成灰,再不复存zài



叶非、相柳两人重返天地时候,苏景和三尸也告显身,不过他们不是从龙腹出来,而是自内向外、打碎龙目冲出。

三人加三尸入龙口,杀入龙咽喉时便兵分两路,叶非相柳入腹;苏景三尸冲脑。

若巨龙全盛,六人入口无异添菜。但这恶龙已经被叶非打得重伤。真龙剑对它的伤害极大;

即便重伤,六个人中随意两三个入口,还是能轻松应付,但六个人一起来的。自身内分兵两路。让它首尾难兼顾。就算是真的神物也有力穷时。何况一条假龙。

恶龙终于抵挡不住,已经被打得稀烂的咽喉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庞大身躯轰然落地。

死了个透。

苏景才冲出来就听到一阵欢呼。一位扮相不是普通威武的猛鬼大将军俯身在地,激动大吼:“大王威风,仙佛难及!常旗子拜见大王,助战来迟罪该万死。”

常旗子和他召集的瞑目王旧部冲进来了只凭他们的本领,想要打通敌阵汇合阿骨王根本就是做梦,他们能冲进来,全靠不听与细鬼儿接应:

不听来时,见到一支打着瞑目王旗号的残兵正在杀猕阴兵大潮中挣扎,但那时候小妖女惦念苏景,顾不上他们。

后来男人们都钻进龙嘴巴里去了,这边恶战她帮不上忙,是以她返身去接应瞑目旧部,她是懂苏景的。

果然,见到常旗子苏景惊喜异常,那份欢喜比着诛杀恶龙怕也不逊色,但也不及细说什么,扬手将一团黑雾扔向叶非:“这个比不得你的真龙,不过也算不错。”

黑雾中,隐隐可见一条三寸小龙张牙舞爪,此物长相与浮城天龙一模一样。

浮城天龙是假的,永远结不成真龙金丹。但天理的炼化得法,让这条恶龙也在祖窍中养出了一道精魂,苏景攻入恶龙脑海,生擒此魂。论成色,比起‘敖元老’给叶非的传承差远了,可是叶非的‘龙筋’废了,得此魂也是一番好滋补。

叶非接过黑雾,一瞥:“破烂玩意,我不要。”

明明是滋补,他却懒得多看一眼,叶非永远这副德行,结果惹来拈花大赞:“好叶非,从一而终,正道本色!”

浑人诨话,叶非不理,伤残胳膊勉力一挥,龙魂黑雾被他扔向相柳:“脑袋掉了那么多,这个你吃了吧,没准能长出半颗头。”

相柳冷哂:“丑陋腌臜,我吃不下去。”说着又把龙魂抛回苏景:“你家那条泥鳅和十六都修真龙,这条龙魂对他们的修行或有补益,你留下吧。”

“裘平安、十六修真龙不假,但他们都是以本命入真修、为求至高成就不取外力相助,这龙魂就算摆放面前他们也不会看一眼。”苏景可不知dào

十六把叶非那盆‘龙水’喝了,一边替手下吹牛,一边又把龙魂扔回给相柳。

明明是件大滋补的宝贝,三个人却扔来扔去谁都不要,三尸和小贼全都看不下去了,小相柳也眉头大皱,烦不胜烦的模样,接过龙魂后又把手一扬扔进嘴巴里吞了。

上次接到龙魂时相柳快流口水了,才一扔出去他心里就后悔了后悔的事情不能做第二次,吞掉恶龙精魂,相柳不忘冷笑,正要说上一句‘麻烦无聊’,结果话未出口先打了个饱嗝,什么场面话都说不下去了。

赤目还道相柳会把龙魂还回来,没成想人家这次开饭了,红眼睛真人愣了愣,旧愁新恨齐涌心头,转回头对苏景喊:“我以前就说,相柳不是个好东西!”

苏景笑,一边笑着一边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倒下去的不止苏景,叶非、相柳个个立足不稳,摔。

叶非那盆水没了、精血藏剑没了、到如今连龙筋都没了,现在还未死但已形同废人,连喘息都吃力,再站不住。小相柳在龙腹中又丢了一颗脑袋,九条性命打没了八条,最后一命也伤得乱七八糟,吞龙魂是滋补没错,不够想要化解其中力量须得一个漫长功夫,现在除了打个饱嗝外并无其他效果。

三个中土怪物齐齐摔倒,三尸一拥而上,不理另外那俩,都去扶苏景。

但苏景不用他们扶,小不听闪身抢上,打横将他抱在怀中被这样抱着,苏景皱眉头:“不太好吧。”

不听笑:“还成。”

叶非摔了个五体投地,还忍不住问:“任我摔倒不理也就罢了,九头蛇你们也不扶?不是一伙的么?”

三尸被不听‘抢了’苏景,明明够时间去扶一下相柳,但赤目拦住了拈花和雷动,由得相柳摔个四脚朝天。

闻言,赤目恨恨回答,还是那句:“相柳不是个好东西!”

苏景被不听轻轻放下时候,天空五盏骄阳寂灭。

拈花与赤目立kè

紧张起来,又一次‘邪法’尽灭,又一次生死‘抽签’的时候到了,这一次生死机会、五五开。

见两个矮子神情有异,小妖女自能晓得其中有隐情,追问:“怎么回事?”

拈花赤目你一句我一句把‘骄阳凌天’的前一道反噬解说清楚,顺便把她来之前的战况也讲了个大概,小妖女听完扬手去掀苏景的袖口,随即俏脸变色:套在苏景手腕上的‘金火缠’镯子,镯上赫然一道裂璺。

得自离山库的宝物,赋予苏景真火一变,也为苏景平添一条性命,这镯子不知何时断裂,已然‘替’苏景死过一次了。

素手轻轻覆在苏景的镯上,不听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运气糟糕,一日凌天之后镯子就断了。”苏景苦笑。宝贝损毁、丢掉一命,心疼死了。

一日凌天,一死九生,大大的‘赢面’偏就没赢,苏景丢了一命。

苏景翻过手腕,把不听的手覆在自己掌下,真不需太多说辞,平平淡淡一句:“为我护法燃香时间,然后你我杀进城去。”

‘镯命’早早就丢了;刚五日凌天的对半生死现在尚未分判,若也死了呢?棍命会丢;还要杀进城去?那便是七日凌天了,三生七死,他自己的命去搏。

这笔账太好算了,话说完时小妖女已经为他算好了可不听不劝,点点头:“安心行功,我为你护法。”

很快,苏景入定去。不听起身,对相柳、叶非深深敛衽:“连番苦战,不听谢过相柳先生、谢过叶非先生。”

谢他俩与苏景并肩苦战,谢他们守护苏景身边。可是何须道谢呢?

小相柳与苏景本就是过命的交情;叶非也早都明言会和苏景在幽冥‘搭伙’。

不听不去理会这些,男人之间的交情、信义与她无关,她只晓得,他们护了苏景,她这个妻子就应该去谢。

敛衽过后,不听掠到百丈外,左手食指伸出,敲了敲缠绕在自己右手腕上的青藤,小贼会意、跳到地面显现人形,扎了满头小辫子的囡囡。

不听蹲到小贼面前,轻轻说了几句话,小贼微一愣,立kè

摇头,带动着满头铃铛乱响,竟然拒绝了不听。

小妖女的脸色不好kàn

,继xù

开口,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旁人听不清她说得是什么,但不难看出她的严厉,很快,小贼的眼圈红了,圆溜溜的眼中噙泪水。

就在此时浮城上破空声响,二十头红顶凶神去而复返!法术炼制的原因,这些怪物在天性上受克于恶龙,恶龙出战时候他们逃回城去,现在龙被斩杀,最凶猛那三个糖人个个重伤难动,大好机会它们怎会放过。

三尸纵声怒叱,冲上前去迎敌。

再也明显不过,三尸绝非二十凶神的对手,想要护住苏景等人力有未逮,情形大不妙。不听俏目显露焦急之情,却不起身驰援,继xù

对小贼说着什么,语气愈发严厉了。(未完待续……)

第八八七章 倔强体贴,莫耶霖铃

小贼伸手抹了一把泪水,下定决心似的狠狠一跺脚,小小身躯一转化作三寸青光,打入不听眉心。

仿佛被敌人神通击中要害一般,不听惨叫半声,血流披面、扬身摔倒在地!

三尸打得太吃力,拈花转回头想要去招呼不听来帮忙,正巧看到那一幕,小胖子大吃一惊,怒叱:“小贼造反”话未说完,分神中的拈花就被身前三个凶神合力撕碎。

死而复生,拈花转活,跟着他就听到一串凄厉长啸,刚刚摔倒的不听一跃而起她的头发颜色变了,从乌黑变成了轻飘飘的青绿;她的眸子变了,从妖冶迷离变成了死气沉沉的黑绿;她的指甲变了,变得又尖又长,三寸尖锐,闪烁幽幽青芒。

厉啸之中,不听忽然消失不见。

消失同时,百丈外显身,不听突兀出现在一头红帽子凶神背后,手探出,打凶神后心。

那头凶神察觉护身罡气被破,晓得有强敌自背后偷袭,心中吃惊但并不慌乱,凶神转心念、催法力,前冲速度暴涨!

那具尸体快如闪电,前冲、飞、落地胸口上大洞空空。

他以为自己足够快,但在他加速冲起一瞬,后心已被不听击穿、心挖走!

这头凶神冲起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挖心一瞬,不听消失;第一个凶神尸身落地,不听显现于第二头凶神面前,仍是那只手。仍是探去敌人胸膛,此刻不听手中,还抓住之前那个凶神热腾腾的心脏。

手入胸、手上心亦入胸,两颗心撞在一起,都碎了。

第二头凶神死。但他死前发动凶猛反击,手中精钢法锏狠狠打落向不听头顶,不听微侧头、锏落香肩,嘭地怪响,她闷哼了一声,之后再度消失。

第三次显身。一对并肩冲向雷动的杀猕凶神只觉身边清香涌动。侧头一看小妖女已然跻身两头凶神之间,双手并起!

左掌落,左边凶神的头颅沉陷、被直接砸进胸腔;右手扬,右边凶神的头颅硬生生被拔出身体。颈下还连了一串脊骨。两个凶神的濒死反击尽数尽数落在不听身上。换回来的也不过是她一声闷哼。

就是那颗挂了脊骨的头。变成了暗器,向着三十丈外第五头凶神扔去。

人头飞出,不听又次消失。

三十丈外凶神沉声怒吼。翻手打出十八张墨色符篆,‘十八夜、永沉沦’,至黑天结界身周七丈七丈黑暗才告结法便崩碎开去,什么道法玄虚,什么妙术神奇,只消力量大上十倍,打过去看那法术灭不灭!

人头到,结界崩,第五个凶神的小腹上多出了一颗同类的头,口喷鲜血而亡。

余下凶神口中同时暴发短暂且急促的啸叫声音,此为凶神联络讯言。啸叫第五声时,不听显身、挥手,尖且锋锐的指甲划向第六头凶神的肩膀自左肩斜下、直到右腹,身如金刚强硬结实凶神之躯,在不听手下变成了面糊纸扎,一抓碎裂!

第六头凶神惨死。

但凶神彼此间已经踏入阵位,这次不等不听再消失,附近四头凶神立kè

扑杀过来,一铲中其肩、一棍中其足、双刀刺天灵、一环击小腹,全中!

一人为饵,四人猎杀,四套宝物尽数打在不听身上,不过她的身体仿若朽木一般,绵糟而全不受力,中击之处都深深凹陷下去,无论铲棍刀环,难伤她一点皮肉。

不受外创,可是那些宝物上藏蕴的巨力还是打入不听身体,小妖女面上显现一抹绯红,檀口张鲜血喷喷出来的又哪里是血,分明是一把细碎绿叶。

细碎叶末正喷中施环凶神的脸,那头凶神立kè

一声惨叫,连法宝都不要了双手在自己的脸上疯狂乱转——那些叶子又变成了种、沿着他的七窍钻取,三息过后,细蛇样的藤撑裂了他的头壳、胸膛、小腹。

藤子们霸占了一具尸体的时候,另外三头凶神也死了,或碎首或开胸,个个血肉横飞,而不听又告消失,继xù

去猎杀第十一个。

三尸、相柳、甚至叶非都惊呆了,须臾功夫、不听独立斩杀十头凶神?!她哪里还是不听,随着血腥杀戮与身躯受创,她的额角、面颊、脖颈、小臂、手背露在衣裙外的肌肤都贲起细密、青紫色的血脉,再不见平时风情,只剩无尽疯魔。

十头之后再十头,小妖女身形闪烁、手段残暴,所有凶神都死得惨不堪言!杀尽凶神后,不听直接跪倒在地,手抚心口接连呕出三大口青绿叶末:每一头杀猕临死前都会暴发最后的反击,而不听只求杀人、跟本不懂躲避,这般打法纵使她修为再高三倍也受不了,强敌死光、自己也告重伤。

三尸又心疼又着急,纷纷跑上前去搀扶,雷动冲在最前:“小不听,你啊!”一声惨叫,不听竟挥手将雷动也斩杀了。

杀人同时,跪在地上的妖女猛抬头,眸中死气沉沉的青绿颜色不见,两只眼睛不分黑白,全都变成了红,血红颜色!

人入魔,性疯癫,智慧泯灭!

拈花见状立kè

大吼一声:“苏景!”

苏景正入定,根本听不到声音,拈花也不是要喊他来帮忙,他只是喊出这个名字,喊给不听来听。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不听眼中的凶气微滞;复生回到苏景身边的雷动也大概能明白怎么回事,急忙把苏景抱起、高举,大喊:“不听,你来看!”

红色的眼睛一转,她看见了苏景淋漓血色中,真的有一线柔情闪过。不听跪在原地。深深吸一口气,依旧望着苏景,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用力:“护好他。”

言罢纵身去,直奔天空三千丈上瞑目天都

一直以来,不听都记得一句话,大师娘蓝祈飞仙前说过的话:

莫耶世界,彩虹七氏明耀天地、匡护凡间。七氏之中,蓝氏尚有嫡传弟子于此。蓝祈活着,莫耶便未死。毁天灭地之仇,蓝祈尚在。轮不到别人去报。

身为正道弟子、身带屠晚神剑、修习太阳真火。这些缘由让苏景与墨巨灵也成了对头,顺便他把莫耶之仇也扛上了肩,他对不听认真说过,莫耶之仇他感同身受。墨巨灵一脉他永远视作仇敌。

那时小妖女微笑着点头。她信他的话。晓得他是真心实意。可是点头只是因为苏景之言让她心里暖暖的,却并非认同。

莫耶人还在,莫耶之仇就轮不到别人去报。蓝祈如是。不听亦然天上那城中,就藏着一头墨巨灵!

即便天理没机会参与剿灭莫耶的战事,但他是墨巨灵,这就足够该死了!

莫耶之仇,与旁人无关,她不想等苏景醒来。

还有一个小小算计,她不能等苏景醒来的——醒来了,要入城,苏景就得施展七日凌天,七成死三成生。若他醒来时,浮城沉落、巨灵伏诛,他就无需发动邪术了。不动‘凌天’之法,自也就没了生死反噬。

想自己报仇,这是霖铃的倔强;

想免去苏景再施‘凌天’,这是不听的体贴。

成全自己也能成全他,实在不用太多犹豫了,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她有能力打入浮城、摧毁巨灵么?

不听以为自己可以,因为她是莫耶人,通晓‘祈灵’的莫耶人。

莫耶‘祈灵’之术,在中土被唤作另一个名字:请神。也叫做神打。

此术于中土只是小术,几乎无人做专门修持,倒是走乡串镇的神婆巫汉常常会用,大都是行骗,不值一提;但在莫耶地,请神上身入战杀敌却是重术,传承千万年、开枝散叶秘法流派众多,甚至凡人也多有施展,只要长年茹素再诚心敬奉一方真灵,待到需yào

时唱响法咒既可成术。

不过法门不同、修为深浅不同,施法时请来的神灵也林林总总,从黄大仙到孤坟野鬼再到诸天神君等等各不相同。

但请神也好、祈灵也罢,法术中真灵附体,施术者会变得神志混乱,不属于自己的大力入身,对身体的伤害巨大,一次施术过后,大病一场是最好的下场了。

从此疯癫不辨亲仇;元基粉碎修行路断;身体残疾再难稍动甚至直接丧命,种种恶果根本不是施法之人能够控zhì

或选择的,会有怎样下场,看运气。

也是因为会有这样的后果,所以在以汉家传承为主的中土修家眼中,请神为邪佞法术,不足取、不去修。

其实法术本身不存正邪之分,差异的是中土、莫耶两地灵长对修行的认识:中土修家追求中正大道,莫耶高人认为力可胜天。

不听施展的就是‘祈灵’,不过她请来的不是什么神尊仙灵,她请的就是她的化灵宝物:青灯藤、小贼。

以莫耶秘法,让小贼彻底融入不听身体不妨换过说法,融身、合智,以己身做炉鼎、以自己的修为、血肉、身体铸成炉鼎供养小贼,尽不听所能尽可能激发小贼的潜力。

杀敌时候,不听、小贼都是疯癫的。

这一次‘祈灵’过后,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还能不能活、能不能认得苏景?不听不知dào

。不过她以为:自己去‘蒙’一次生死,总比苏景去蒙生死更好,所以值得。

值得了,冲城去,杀敌去!

双目血红的不听冲上城楼,稍一分辨便察觉通天塔是敌人一切法术的中心,墨巨灵天理必在其中。疯女人的口中突然爆fā

一声嘶吼,向着高塔疾飞而去此刻小妖女的神志混乱,在她心里只有一道杀念——杀掉那座塔中所有生灵。

是以她自己都不晓得,她口中的怒吼是两个字:莫耶!(未完待续……)

第八八八章 金铃还真,巨灵天音

不听才告扑起,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一个人向她迎面冲来!

周身上下纯透黑色、额上生双角,化身常人大小的墨巨灵。不过并非天理本尊,与之前一样,来迎敌的是他的影身。

不听猛挥手,指甲尖锐,横扫来敌。墨巨灵不看对方攻势,黑手结印直直向着不听额头扣下。

连串火花迸溅,轻易撕碎凶神的指甲,划在天灵影身上竟如钝刀刮岩岗,不听难撼敌人分毫、只留下几道浅浅白印。不听应变奇快,左手一击无功同时右手已经扬起,去抵挡天理影身扣下的手印。

双掌交击,全无声息,黑色之手结印、打中不听的右手心。

印落,自有诡怪法术成形,不听的身体陡变僵硬,于此一瞬难做稍动。小妖女不能动,天理影身却不会稍有停留,另只手也结印,正中不听顶盖天灵。

小妖女被打落,流星坠地一般,重重摔下。

影身面上惊诧显现,天理自己明白,对这道影身倾注的修为,比着上一个影身要强dà

许多,一掌拍下去就是小一些的陨星也被打碎了,不听的头颅竟未碎裂,只是人被打得摔落。

影身立kè

掉转身形向下追去,以求一鼓作气打灭妖女,可他才一动,双掌忽然一阵麻痒,悉悉索索地怪响中无数细小藤蔓从影身黑色双手中钻出,细藤迎风而长,反卷其身!

正摔落中的不听身体陡然一提,又翻身重回。素手翻翻一条血色长鞭在握,长鞭破风,遥击影身。

影身急震动,就在血色长鞭打到前刹那,所有生于其掌的细藤尽数被墨色侵染、催杀,跟着影身一闪消失不见,消失同时他已出现在不听身后。天理双手结印正要轰袭,不听周身青光一闪,也告消失。

一念穿空,不听躲过一劫。百丈外再显身。可还不等她逆袭强敌,耳中忽然响起‘呵呵’一声轻笑,旋即巨力袭来,她被打中肋下百丈外那头墨巨灵影身正重来、身边另个墨巨灵手结锤打中了她。

两个影身!

第二次摔落。妖女转念再穿空。两个黑色也同时消失眨眼后。三条身形同时出现,或挥鞭或结印,彼此换过一击。不听再吃亏,背后中一印,又告消失。

两头影身相对微笑,黑色身形迅速模糊、不见。

这次‘消失’的时间稍长,整整三息后才又出现,仍是才显身就打做一团。再也明白不过,不听的虚空穿遁逃不过墨巨灵的洞察、逃不过两道影身的追杀。

既然逃不过就不逃了,‘祈灵’妖女魔性昭彰、恶斗强敌。只是对上一座影身她都略占下风,双影双杀之下她全无胜算。短短相斗,七息中五击,不听呕血,细碎的绿叶飘洒。

无论怎么看小妖女也输定了、死定了,但人已入魔,不知进退,那个心中只剩一道杀念的女子!

还有恶战中,不听在变化,窈窕身体迅速枯瘦下去,她的额头塌陷了、眼睛狭窄了、皮肤黯淡了,又过七息她完全变了个样子,变成了另外一人。

三尸催促童棺急急入城相助不听,此刻刚跃入城内,乍见不听的‘变化’,三尸脱口惊呼:“田上!田上啊!”

不听变,变作了田上。那个被中土幽冥通缉万万年、于阴阳两界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凶恶魔头。

死后尸体被小贼挂了铃铛的田上。

田上的双目同样血红,从头到脚不见丝毫生气,但他的笑声桀桀,狰狞无边,猛伸手抓住了一头影身打过来的拳头,那头影身仿佛身在雷亟,立kè

开始剧烈颤抖,拼命挣扎却怎也无法挣脱田上的手。

肉眼可见,丝丝缕缕的灰败煞气自田上的手迅速蔓延上影身的拳、腕、肘、臂、肩

另一头影身全力出手,以求击毙田上救援同伴,法、力、拳、印诸般狠击暴风骤雨般打过来,田上则一动不动,由得敌人把自己打得头颅歪斜身体开裂,他都无动于衷,只‘专心致志’地抓着第一头影身的手。

片刻,田上的煞气爬满第一头影身全身,旋即‘嘭’地轻响,影身爆碎、变成细细尘埃、飞扬四方。

一头影身被诛灭同时,已然快被打烂的田上,周身筋肉又开始蠕动:一个人,开枝散叶,那过程快到弹指难及,但那过程却清晰无匹,人变成了树、树落了叶、叶落半空又变成了树刹那,一片青青之林铺满瞑目天都!

林为木,可木上、枝间、叶中都透出盈盈水色,这是一片水做的林?

水不会变成林,但水可生木,五行生衍之一环,至水生木。

驭界夏秋交界,金秋湖底曾有这样一片至水生出的林渊,被小贼挂了铃铛的水生木秀。

林成形,林成狂,这世界上最最凶残的莽林,藤鞭叶箭,百木凝雷千木化罡万木之林化身无穷劫数,攻杀影身!

三尸入林,三尸亦死,重活到苏景身后,此刻周围战线溃败,四方阴兵、空中杀猕冲来,他们不敢入城,只把地面几个要紧糖人当做目标,三尸无暇顾忌城中不听,与瞑目旧部、阿骨麾下人马汇合一起,做苦战死守。

城中,十息过,连绵青木消散,第二头影身碎尸万段,变成一滩滩难看墨迹洒落在地。妖女重现、朱瞳青发,疯魔模样!一跃而起想要再冲高塔,但很快她又跌倒原地,呕血:这次吐出的再不是细碎绿叶,青红斑斓的汁液,透着诡怪的香!

一口血未能吐完,她的天空陡然沉降——手,一只孤零零的十里巨掌突兀显现,向她抓来。

天理故技重施,一手入灵通!曾追得苏景上天入地险险身死的巨掌,小妖女拿什么去挡?

不挡,也没了妖女。

巨掌当空拍来时候,妖女变成了一块石头,亮晶晶、闪烁着璀璨星华的石头,拳头大小。

若离山司宝长老申屠灵灵在此,当会失声惊呼:上重天宝、补海星石。

离山库上重天里供奉的七件乾坤宝物之一,被小贼挂了铃铛的星石。

石破天惊。

黑手崩碎。

通天塔中痛吼如雷,星石飞起,只一击便将十里黑手打了个粉粉碎碎!

黑手散碎去,星石上金光绽放,猛一闪光芒散去后魔女再现,挺胸昂首将冲到口中的腥甜鲜血重新吞回腹中,不肯耽搁、再次冲向高塔。

神志癫狂,不听现在记不起自己是谁,记不起苏景是谁,更记不得‘只有燃香功夫、非得在他醒来前毁敌阵、杀巨灵、沉天都’,她不晓得为何‘不能耽搁’,只是在心底存着一道潜思:要快,要快,一定要快!

可是刚刚冲起的身形马上又停顿下来,不听驻足,微侧头,显得有些迷惘:伫立城中心、无比醒目的高塔不见了,在她眼中,只有一片黑。巨大的黑,自浮城直连苍穹。

距离近了,就看不清全貌,直到不听抬起头向着高处望去,她看到了一张黑色脸孔,正垂头、满目慈悲的望着她。

墨巨灵真身显现。

恶龙、凶神、影身、灵掌当所有手段都被破去,墨巨灵不得不显现真身了。

到得现在,祟祟山崩碎造成的城中阵法震动已经平复,天理能够暂时抽身法阵,只留一道真灵镇守大阵即可。但他决不能离开太久,半个时辰是为极限。

这一进一出,也非全无代价,将来天理会受下一道大阵反噬,虽不致命但也足够他重伤一场了。天理已经没得选了,宁可将来反噬也得显身杀敌墨巨灵不记得自己究竟活了多久,但他记得明白:这漫漫岁月中,自己从未想今日这般狼狈,被人硬生生逼出重yào

法术。

逼他到如此狼狈境地的,不是什么金仙妖圣,甚至连修行境界都未全部完成的几个小家伙,小人物!中土五圆,江南白马,苏记老铺的少东家和他的朋友们。

“你不要命了么?”墨巨灵开口,对不听说话。

言辞斥责,但语气中既无愤恨也不存敌意,只有满满的难过与焦急,仿佛父母知dào

孩子不听话、偷偷去有暗流的河中游泳了。天理叹息:“你这样打,一定会丧命的,不值得。”

墨巨灵身形大若巨岳,说话声音浑厚洪亮,闷雷般的振响,可这声音落在不听耳中,柔得如清流、暖得如春风,无可言喻的柔柔暖暖每一字,自耳中落入心底,迅速消融着她中的冷冽与戾气。

而城外,无数阴兵等人听来所有人都知晓墨巨灵在说话,却无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好像是首曲子、是首山歌、是首从未听过却再也熟悉不过飘靡调子,让人入坠暖春,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阖,没法说的舒服。以至众人的拼杀都不自觉地放缓了,瞑目旧部阿骨精锐再到驭人无尽军马,个个如此,甚至连小相柳与叶非的目光也放缓许多、柔和了些。能不受魔音所扰的,诺大战场中除了入定苏景外,就只有三尸。

灵怪之耳,什么仙籁佛唱,和淮河画肪上红倌人的伶伶小曲全无区别不对,明明是姑娘口中的小曲儿更好听、更销魂,唯一不足之处只在姑娘们不白唱,想听得花钱——

这辈子好像还没写过第八八八章。庆祝下!(未完待续……)

第八八九章 铃如怒海、歌中宇宙

“凄苦少年时,等啊盼啊终于等来了你的快活日子,那日子很长远的,连时间都是香的、连呼吸都是甜的,今天你却来拼命了,你可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天理轻声规劝着不听。他不算墨巨灵中的至强能者,但他有两项得yì

本领,冠绝同族:

其一为‘精学’,他擅长学习与钻研。若以打斗而论,瞑目王的手段他望尘莫及,但他改变了十一世界、改变是瞑目王留下的诸般法术,靠得就是他的‘精学’之术,一点点学习明白了瞑目王的法术,研究透彻了那这世界的规则与重重法术的行转原理,再着手修改事半功倍。

另一项本领为‘慧眼’,他与不听素昧平生,却能一眼看穿她心底最最柔弱之处。具体经过、究竟何事天理是看不出来的,他只能明白个‘大概’。‘大概’就足够了,能让他的蛊惑之言有的放矢,直击心底。至少在天理那个年代,因为‘慧眼’之能,论起蛊惑人心的本事,在同族之中天理能排进前百。

“莫再逞强了,好强伤了自己更会伤了他”天理说话不停,这一族巨人都罗里罗嗦,可此时他的言辞绝非单纯啰嗦,声灌天魔改弦之声、气蕴古妖劝诱之意,这一道天音靡降的本领,本就是墨巨灵的拿手绝技,看似平常闲话,他在语中灌注的修为与力量,比着入身一场恶战也毫不逊色。

田上尸魔、水生木秀、穿霄星石,魔女接连展露的手段。即便天理也不能不忌惮,能以声色沁染收服此人是最好的选择。

可天理能知不听的脆弱何在,却又怎晓得她的脆弱究竟从何而来!怎会成为孤女,怎会无依无靠,怎会有家不归?全是拜墨巨灵所赐墨巨灵!

最初的犹豫过后,她的眼色更加狰狞,心底戾气重聚,被贲起血脉覆盖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凶狠且残忍。

天理的声音稍顿,软软地笑:“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说未说完。突然金铃怒鸣!

来自魔女身上的铃声。急促、铿锵、高亢、嘹亮,饱蕴杀伐气意,直扑墨巨灵!

天理眼中异色闪烁,又是一个没想到:不受魔音诱惑不算太稀奇。虽少见。但总会有些心志专一的蠢货不被魔音劫持。可不仅不受,反还动音反击的,自降世以来天理只遇到过一次。眼前这次。

铃声才响起就告疯狂,传上天传下地,传去四面八方,乾坤饱受其声又告回荡返回,只在刹那间,这城、那山、远处的林、更远处的连绵丘天地间所有一切都成了铃声的‘帮凶’,纵其音、纵其意,各个方向涌动如潮,急扑天理。

这已经是在斗法,以金铃破魔音,而魔音本就是天理的法、一旦被巨灵难逃重创,在道理上,斗音与斗剑、斗符、斗阵全无区别。

惊却不慌,音法相斗,本为墨巨灵专擅,就在柔声说话中,天理的声音突然一变他唱歌。

完全陌生、甚至完全超乎想像的调子,再没有柔和婉转、再不见声色劝诱,他的歌声古拙、久远得甚至超出了天地的由来,他的歌声广阔,广阔到甚至三千世界都受纳不下。

苍凉之歌。浩瀚之歌。

从地到天,从天到星,从星到银河再从银河无边扩散开去一切都被收容于天理的歌声。即便听不懂他口中生涩歌词,即便从未想像过世上还有这样的歌,但是在感受到他的苍凉、他的广阔之后,人人都能明白:他唱的是宇宙。

什么样的人,才能在一首歌里唱出宇宙的滋味。

隐藏许久、寂静许久的瞑目天都,终于在今天‘热闹’起来,铃如怒海、歌中宇宙,瞑目王也不曾想到过的声之盛筵。

只是这场筵,只有一人能活。

歌声一起,金铃突然嘶哑嘶哑,但并不低迷。

便如撞钟,大钟完好声音浑厚,可钟若开裂后再被猛撞,它的声音就变得刺耳,变得凶狠,变得更倔强。

铃如是,嘶哑后的铃声更加凶悍,于短短几息间刺耳金音暴涨爆起,险险就湮灭了天理的歌声。可无论铃音如何凶悍,哪怕它已呈怒海暴潮之势,却总也无法湮灭那一线歌声。

再疯狂的海也吞没不了一片轻灵羽毛。随波逐流、随浪起伏,泰然自处的天理之歌。

涨潮之后,就是退潮了,铃以嘶声装势,如壮士绽血勇,强却难持久,而此消彼长,天理的歌声渐渐涨起,初时他的歌声并不响亮,可短短盏茶功夫过后,他的歌声已然变作浩荡天音,充斥天地!

铃声仍倔强,愈发的尖锐,隐投绽裂之声,强悍不变,只是稍有修为之人都能听出那份声嘶力竭的‘味道’。

忽然,墨巨灵收了歌声,言辞缓缓说话也和唱歌一样,注入浩大法力,继xù

与铃声争强,只是歌声停下后就没了那份洪洪广浩的压力,让铃声变得‘轻松’许多,天理垂首望着不听,他的目光很软:“音为法,属声色,这般斗法不止拼修为的,还要拼心境心境从何而来?从眼界而来。太多事情你没看过没见过,又怎么可能有上乘心境?这一战你又怎么可能会胜?收手吧天理没什么朋友的,今天却真觉得少了你会不好,做我友,我带你去听去看,去见真zhèng

宇宙,去见无尽未来。”

笑声响起了,不听在笑。

她的笑声里有哪有丝毫欢愉,只有悲凉和愤nù

,比着痛哭更痛苦更悲愤的笑声,被屠灭后就变成死寂之域的莫耶世界,正在魔女的疯笑声中纵声大哭!

笑声入铃声,同为不听法音,再攻。

天理不晓得这个女子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叹了口气,歌声再起

不听入魔、小贼发狂,战中不做思考全凭本能行事,天理以魔音攻来时候,‘她们’想也不想就动铃反击,选‘音’为法与巨灵相斗,只因铃铛本就是乾坤引的一部分,法音为小贼擅长的本领。

可惜天理说得没错,这等斗法与心境有着莫大关系,小贼出身不凡可她才从懵懂中开智多久?初战时‘她们’可做迅雷般狠打急攻,斗得稍久就落到了下风。

终归不是天理的对手,铃声里开始出现了杂音,嘶嘶沙沙的怪声,没法说清楚它从而来来;不听的怒笑依旧抗癫,但天理看得清楚,她的眼中、耳中都淌下细细血线,强弩之末了,还能再撑多久?

城外众人何尝不知小妖女情形危殆,可四面八方杀猕攻杀凶狂,情势岌岌可危,谁也腾不出手去攀城相助就算没有阴兵牵扯也无用,浮城范围内法音成杀,铃声笑声歌声交杂一起,若以普通法术、剑术强破音杀,即便成功也会连不听一起打杀。想要援手,除非同术相助,催音凝法以入战。

三尸根本不懂法术,苏景尚未醒来,叶非成了废人,小相柳连喘气都吃力,还有谁能相助不听?

突然间,三尸等人所在战场,大地猛烈颤抖起来,嘎啦啦的怪响中,一道道巨大地缝绽裂开来,旋即道道粗壮巨藤裹挟滚滚泥沙,自地下冲起、横扫!

千根藤、千丈藤,轰轰烈烈打击战场,扫米杀猕!其中一根巨藤上,站着个三四岁的光头小子,遥遥对三尸抱拳:“孩儿拜见三位叔叔,孩儿来迟了。”

打过招呼,光头小娃在巨藤上手舞足蹈,道道法篆被他散出、翻飞,大地躁动愈发剧烈,更多的藤被他唤出,助战三尸,强袭杀猕兵马。

参莲子到了。

参莲子是与影子和尚一路的,三尸霍然大喜,急急发问:“参莲子,影子大师何在?”

不等参莲子回答,西北方向上就传来一阵木讷声音:“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

正是和尚,他念经。

参莲子入战,影子僧也入战;参莲子助战城下战场,影子僧驰援瞑目天都——法入禅音,和尚念经。

即便最懒惰的小沙弥也会背的法华经。

和尚从西北来,直接入城,口诵着经文缓步来到不听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三尸看不见他现在的样子,否则一定会‘咦’上一声、再伸出小短手去摸一摸他身上的袈裟,灿灿烫金的璀璨袈裟

论身形,和尚为真影魂身,说穿了就是个鬼,以他的本事,想要在幽冥中隐藏自己和参莲子容易得很,一路上都没打过一仗,没人能察觉他们;论位置,和尚与参莲子落入此间的地方,相距祟祟山比着不听、相柳、苏景这几路同伴都近,但他却来得最晚。

“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很普通的经文,但被影子和尚念来,一字比着一字更响亮,短短两句后,每一字都如天雷浩荡、炸响九霄!

而和尚的语气平静,全不见他运力使劲,何须用力,他的经就是他的法!经入法音入战,影子和尚与不听并肩,共抗天理的宇宙歌:“皆为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未完待续……)

第八九零章 那些花儿,生命声音

念过几句经文后,影子和尚忽然把话锋一转:“优佛陀走了。所以我来晚了。”

“蒿草中的佛陀真识总有耗尽时候,在我落入幽冥第三天,这段真识终到油尽灯枯境地,佛陀散去前再显金身,与我交谈片刻。”

“寥寥数言,醍醐灌顶,佛陀散去,和尚却隐约尝到菩提滋味”影子和尚面带微笑,把自己在幽冥的经lì

说出。他人浮城中,面对墨巨灵,这番话却是讲给城外同伴听的:“之后我静悟七天,将菩提滋味化心中明慧,之后起身赶赴祟祟山,结果耽误了此间战事,来得晚了、和尚错了。”

影子和尚对面,墨巨灵的脸色变了,和尚念的不是经,可他声中法力不减分毫。

随口说话,也有经法之力,即便天理也做不来。墨巨灵尚还需借住‘宇宙调’来扩动魔音,和尚却白话、经法等同之。

他所言,即为经;他所想,即为法!这是怎样的境界?所幸和尚现在的力量有限,想是他的修为远未恢复之故。可境界摆在那里,恢复修为只是磨时间的功夫了,假以时日,此僧必成大患,非得及时扼杀不可

天理虽是强敌,但他的见识了得,所料不差。

优和尚‘临行前’再显身,这段真识所带记忆不多,没办法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地去做点化,但又何须过多言辞,一段真zhèng

佛陀思识即为一段真zhèng

光、一缕真zhèng

香。光明耀于目香清静于心!和尚送‘他’最后一程,能感受和体味到这佛光与禅香,远胜破经万卷!

和尚的记忆尚未恢复,但心底重开清明。

论本领,影子和尚确是逊于盲眼僧、天真大圣、剑域主人这些人,可这不是说他本领不行。正正相反的,当盲眼僧走后、正是这位影子和尚撑起撑起摩天古刹,独掌佛光暖耀人间,他曾让万家生佛让天下得惠!当年西海邪庙中,就连那杀猕归仙残魂郎齐都说:你全盛时。我唯一活命机会就是跪地讨饶求你能心软。

重开心底清明。在别家修士来说不过是心境更坚固些、心智更聪慧些,可是对影子和尚而言,却是花开见佛、举手齐天。

以前他只是个迷迷糊糊、修为不错的和尚,如今他却是行走于人间的尊者。

往日的光芒万丈。不会理会迷糊和尚。但会很快重聚于人间尊者。和尚已经找到了回去的路。只差:时间。

陡然间,天理的歌声暴涨,全力催动魔音。务求诛杀和尚于今日。

和尚的元修不足,他的禅音威力与入魔不听的金铃狂笑相若,两人联手,墨巨灵依旧胜券在握,时间会拖得长一些,但他仍有把握在归阵时刻到来前杀尽强敌。

歌声苍凉且浩瀚,于瞑目天都中回荡不休,不可见的魔音之杀,开始急攻猛打。

和尚说完了事情,又开始念经,说闲话也有经文力量,不过和尚木讷,平时不善言辞,不念经的话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聊的。

影子和尚的经法没语气、没顿挫,白开水似的调子,声音里满满慈悲本意。慈悲源于心,本就和语气无关;

魔女的笑声和铃声急躁,始终高亢,凶悍如刀。

一慈悲,一凶狠,一为苏景的第十三魂,一为苏景的结发妻子,咬牙苦头墨巨灵又是盏茶功夫过去,天理的歌声越来越嘹亮,无论铃声笑声还是经咒声音都被牢牢压制,和尚与魔女犹自强撑,但已摇摇欲坠。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道声音突然闯入浮城内:

悉悉索索,很轻微,寻常人的耳力都难以捕捉,只有修为足够火候的好手才能听到,只有曾入世领悟自然的大修才识得这个声音:破土、发芽,种子生长的声音。

声音闯入城中,但它来自城外苏景身前,三尺处,一盏轻芽儿钻出地面,凭空出现的嫩芽生长奇快,拔梗、开叶、结苞、花开绽放,前后一息光景,一朵葵花长成了。

花如盘,鲜黄明艳的葵。

花开一瞬,花盘微颤,数百花籽洒落入土。下一息,数百嫩芽生长、成形、花开、落子,一花再生数百花,如此往复,就那么一息再一息,短短一会功夫,以苏景端坐之地为心,浩瀚花海绵延铺展,猛扩远方。

花海铺展于战场,花儿不伤人,只是最最普通不过的向日葵,只懂得生长,其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杀猕阴兵不管、身边有花长出他们一刀扫过,砍翻一片。

可生命之韧其实刀剑能足够斩断的?被砍断,再生长,被连根拔起,又有新的种子落入泥土,再生根又发芽

一朵花生长、开放的声音,细弱不可闻,但千枝、万枝、万万枝呢?当目光所及每寸地面上都有葵花招展,当连绵花海同做招摇的时候,那悉悉索索的生长声音,早已贯彻天地、席卷浮城!

看似再普通不过生命,却是天地自然、诸天神佛所有伟大力量存zài

的最终意义。花海之声即为生命之声、生命之声即为金乌之声,最最直白也最最辉煌的声音,它不是法却远胜诸般法术。

生命音,生长声,惊涛骇浪一般攻入瞑目天都,助战魔女与和尚,斗那墨巨灵的宇宙调!苏景尚未醒来,但他已出手?

天理面色再变。

以如此平凡的花开声音对抗饱蕴玄法的宇宙调,以平淡无奇的‘生命’对抗深邃浩渺的宇宙,这又何尝不是一重境界。与修元无关、只于心境相牵的境界!一场恶仗打到现在,天理早已晓得这伙糖人不好对付,可他仍未料到。或许他们的力量羸弱,但他们的心境高远、他们的思慧无边,他们是修行世界的妖孽!

法声重重,决战浮城,不知何时开始,歌声、铃声、笑声、经声、花声这些声音都变了样子、脱了形质,变成了罡风哭号变成了神雷轰动,天音搅动八方风云,滚滚黑气与金光、佛光、血色和虹光重重压在浮城天空,剿杀成一团。

又是盏茶光景过去最后的盏茶时间、苏景入定行法的最后一盏茶。功成刹那。那一声‘凌天’崩裂于苍穹,那一道金丸迸射于九霄,还有他身边乌黑长棍截截崩断!

镯命损丧后,棍命也丧。

金丸飞天、崩散去。排一线。自东向西。自东方地平线起、至西方地平线末,一枚接着一枚的骄阳绽放开来!

即便身在恶战中,也不耽误三尸抬头数太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九个太阳?!”

五日之后。不该是七日么?怎会多出了两盏、怎会直接跳到了九日?

横亘天空,九日凌天!

一道烈火冲天,出关苏景飞扑瞑目天都。

也是在苏景破关一瞬,天理突兀大吼一声:“收!”他的歌声戛然而止、一口墨汁般的鲜血喷出,而后巨掌落下,轰响不听与和尚墨巨灵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但他没想到‘那些花儿’。

魔女与和尚占了‘凶、慈’两极,音法互补很难对付,而宇宙无情弹压万法,天理赢定了。

可是花儿开了,命音传来,让这场争斗彻底变了样子:

论修为,天理远胜,绝无落败道理;但是论起声中真意,墨巨灵的宇宙调是他自己观摩星天、游走星河后悟出的。那些花开声音却是真zhèng

、实在的命音。这是玄意真属的争斗,歌声强dà

却为‘假’,花开脆弱却为‘真’。一道真音入浮城,立kè

竟恶战拖进纠缠、拉扯的胶着之局。

若只是胶着还无妨,真zhèng

让天理惊骇的是:苏景跳起来、打杀过来了就算他出关,也应该主持花阵才对啊。他冲上来了,花声却不减分毫?便是说主持花海声潮的另有其人。

这笔账再好算不过了:天理本人被拖在音法相斗中,苏景跳上来直接去砸他身后的通天塔、摧毁大阵。阵若碎,身为主阵人的墨巨灵必遭反噬天理当即立断,收法音,动凶法做直接轰灭!

被逼无奈强收法音,与法音被破也没太多区别,天理立kè

受创,伤得不算轻,但比起大阵的反噬几可忽略不计了,哪头轻哪头沉,墨巨灵分辨得很清楚。

天理收声,天上地下两个女子同时倒地

浮城上,不听倒地,她是被打倒的,影子和尚出手,在她后脑海轻轻一点。不听祈灵,小贼狂躁下暴发的力量,斩二十凶神、杀两道天理影身、破入灵一掌再斗法于魔音,早已超过不听能承shòu的极限了,得自离山库的灵袍一命已损,再撑下去她必死无疑,是以和尚打到了她;

地面上,苏景先前闭关地方前一尺,阳三郎倒地,她是先从地面跳出来后又摔倒的,随她显身无边花海凋零枯萎。

发动花海的不是苏景,而是她。本为金乌、还有谁能比她更明白命之真谛,全靠她及时出手,和尚与不听才撑到苏景醒来。花音本真,拖住天理,不过真意不是斗战的全部,其中还有修为比拼,阳三郎就差得远了,勉强坚持到现在,真魂都已不稳。若苏景晚醒来半盏茶,她怕是就会魂飞魄散了。

两个女子跌倒,墨色巨灵袭来,巨大的手掌遮蔽天空,打下!

影子和尚先挥手打出一道淡金色云霞,云霞包裹不听飞向城外,和尚不走,留在原地抬头望向那铺天盖地的手,跟着影子和尚猛将双臂撑开。

站步、昂首、开臂,他站着摆开一个‘大’字,这姿势不论不论,而他口中狮吼也全不成体统,不是经不是咒,那是一声充满虔诚充满感激也充满期待的嘶吼:“佛啊!”

佛啊!(未完待续……)

第八九一章 骨断天塌,再见理想

站步、昂首、开臂,他站着摆开一个‘大’字,这姿势不伦不类。他口中狮吼也全不成体统,不是经不是咒,那是一声充满虔诚充满感激也充满期待的嘶吼:“佛啊!”

佛啊!

吼声起时,钟鼓鸣、禅唱升、金光暴散开,一切异象都在和尚身后,一枚巨大掌印破碎精光、横空显现、向前拍去!

佛印。

全不逊于天理手掌的金色巨掌,影子和尚一声‘佛啊’,请来的佛陀手印。

黑色手掌自上向下轰杀和尚,金色佛印自和尚背后冲起,但并未迎向黑手,而是斜前向上,径自拍向天理的胸膛。

和尚慈悲,和尚除魔,一道佛陀大手印已是和尚全部修为所在,这一掌过后再无余力。

只此一掌。所以和尚做玉石俱焚之击。

除恶务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黑色巨掌当头落下,金色佛印拦空斜打,和尚做了能做的一切,他知dào

自己没机会看到胜负分判,黑手裹挟的罡风已然催压到身,天空完全被遮蔽了,和尚眼中只有滚滚黑暗,他的微笑安宁,等死但在‘死’前,他先等来了火。

飞火入天都的苏景。

入城时,他与被和尚送出城外的不听擦肩而过,不听昏厥着,此刻她还好,所以苏景笑了,笑着入城。

苏景入城,扑去和尚身边,在他落足一瞬。一朵火焰之花自他身上绽放开来,火花开、开放出一座火海,顷刻间千里浮城被火海淹没!随即巨浪翻腾火涛倒卷,一枚金红色的拳自火海中冲起!

苏景还活着,他身边同伴就一个也不能死。

我死之后万事皆休,但我若在生,你们一个也不许走!谁也别走。

与巨灵手掌、佛陀手印一般大小的,来自金乌阳火滚滚凝结的拳,迎上天理拍来的手掌。

轰动巨响,起于浮城。震于乾坤!

阳火拳碎。火海炸散,但也消弭了墨巨灵的灭顶一击,火海不见了,苏景与影子和尚重新显现身形。和尚微笑依旧。金乌弟子跌坐在地满面狰狞。

第一声巨响未落。第二声轰雷再起,影子和尚请出的佛印击去墨巨灵的胸膛!天理有两只手,右手摧毁火海却未能伤人。左手则回转胸前、及时挡下了佛印猛击。

接连两道大力冲撞,接连两声巨响绽放还有天理的一声惨叫:

左手抵挡佛印为应急之举,主要的力量都被他凝聚到右手去了,更要紧的是这只左手受伤在前——以手如灵的是他的左手,入灵一掌被遭不听星石所破,法术破灭、手也会受伤,只是外表看不出来罢了。

受伤在前、凝力不足,而那佛印来得何其凶猛,惨叫声中黑色手掌掌心被打穿巨洞,黑色掌骨清晰可辨,拇指向后扭曲不堪、十指中指与小指干脆消失不见!

佛印虽也散碎了,但和尚自己毫发无伤,这一击,影子和尚大获全胜!

可是也只有一击,所有力qì

都已耗尽了。

和尚站着、再无力稍动。和尚微笑,仅仅伤去邪魔一只手,未能完全铲除魔物,但他尽lì

了,是以无悔无愧,无悔此生机缘从灵火中的混沌到修持于佛堂的高僧;无愧于盲眼僧的点化教导和他的衣钵传承。

和尚平静,天理却暴跳如雷,所有谦和温润都是建立‘我为神’这三字之上的,他的谦逊正来自高高在上的自傲,到得此刻竟真的被几个凡人所创,又怎还能再维持住和蔼!犯上者,必须死无全尸、必须死得苦不堪言!

右掌再起、拍下!

之前恶战不断,加上一场魔音斗法,天理知晓这伙人手段层出不穷,比法比术反倒会被他们拖住手脚,快刀斩乱麻、直接于巨力降伏才是获胜捷径。由此巨灵弃千法,只凭一掌、硬生杀灭。

苏景之前硬挡天理一掌,被恶力反挫在地,但背脊才一碰触地面他就重新弹起,起身之时,火花再绽之时;仿佛时光倒转,花开火海,弥漫全城,阳火凝结第二拳,墨巨灵要打,苏景又何尝会停手!

拳掌第二次交击,颤抖了巨城。仍是平分秋色,所以有了第三拳、第四拳、第五拳接踵十一拳,交击天理巨掌。

火海十一崩十一聚,拳掌十一分十一合,两个怪物打出个天花灿烂!

拼到第四拳时,城下三尸就惊得懵了,六只怎么瞪也瞪不大的眼睛齐齐望向阳三郎,目中询问之意在也明白不过:怎么可能?

就算是九日凌天,也不过是将苏景修为翻上九倍,强dà

是真的强dà

了,但无论怎么算,‘九倍’的苏景也不可能和墨巨灵平分秋色的。若九个苏景就能与天理一战,那‘五日’时候杀一条天龙做出来的龙也不会如此吃力了。

阳三郎未出声,直接将一道似识打入三尸脑中,她是神物真魂、一念入人心她有这个本事。

一念如海,事情经过尽在其中:

五日凌天后,苏景再入定前,一道神识投影入骄阳小乾坤,对阳三郎道:“请你帮我唤日,不做七日凌天,直跨九日法术。”

有关‘凌天法术’的一切,阳三郎早已和苏景交代明白了。金乌施展此术,前法灭时新法生,从一日、三日到五日、七日直至九日,可以接连施展,一气呵成,其间不存丝毫停顿;亦可‘跨日’而行,但只能跨过一阶。一后可以直接入五,但想要入七,至少也得是三日术尽后才行。

苏景到底不是真zhèng

金乌,施展凌天秘法,中间须得有时间间隔。且越向后间隔时间就越长;再就是凭他一己之力难以‘跨日’。也是因为他非真zhèng

金乌,所以才要承shòu‘前一重反噬’。

若是阳三郎完整的话,她施展‘凌天’之法是无需承shòu那些‘几生几死’的生死机会的。

苏景想跨日不是绝对不行,但非得阳三郎施法相助、为他‘唤日’不可。

即便阳三郎相助,苏景仍需付出代价——性命一条,术成时夺命一条。

想跨日,先得把棍命丢掉再说。

阳三郎笑得灿烂,本应成就一枚骄阳女子:“为何要直跨九日?”

按部就班施展凌天,棍命是苏景的缓冲,因为‘性命反噬’是在前法尽末盏茶时间后才发生的。便是说苏景‘凌天’时不知自己后面会不会死掉。有棍命做缓冲。他随时可以后悔先打了再说。打完行功准bèi

下一道凌天,行功其间若法棍崩断,说明自己中了‘死签’,要是心疼自己性命。大可收功收手。逃走再图后算。

谁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苏景悍不畏死不假。但棍子是他心理上好大的安慰和依仗也是真的。

可现在他顾不得了,因为不听来了。

苏景没想到墨巨灵就在祟祟山的,否则他不会约不听来此相聚。

今日世界。无论莫耶中土还是驭界,最了解不听的那个人非苏景莫属。她的倔强她的体贴都在他的意料中,苏景晓得,不听一定、一定、一定会和墨巨灵搏命,哪怕以卵击石!这就是小妖女的性子。在报仇这件事上,不听永远不会躲去苏景背后。

只要自己入定,不听就会去拼命。拦不住的,苏景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性命去拼,求跨日让力量直去顶点,用自己的命去拼回她的命。

一直以来,苏景都不觉得拼命是什么光彩事,但能身边有几个能值得自己去拼命的人,他又觉得自己何其有幸。

“为了媳妇?”阳三郎居然看出了苏景的心思,不等苏景回答她又问道:“你自己想好,差不多就是必死之局。”

不用想了,苏景点头。

便是如此,不听入浮城是报仇、也是为了‘省下’苏景后面的抽生死签;

苏景跨日直接舍去棍命求与天理一搏之力、杀敌也为救她佑世真君与笑语仙子之间的账目,永远也扯不清的。

之后苏景施法入定,他和阳三郎商量妥当了,入定前一盏茶的时间,阳三郎不去‘唤日’,那时五日凌天的生死签那时还未落定,若棍命损在‘五日凌天’的反噬里,再跨日他直接就得死,还妄谈什么九日凌空。

那样的话他只能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去做七日凌天。

很走运,生死对半的机会里,苏景抽中了‘生’,入定盏茶后法棍完好,阳三郎施法‘唤日’,这对阳三郎来说不算大术,只需凝集金乌本念做九日观想,不用多少工夫和力qì

就能成术,唤日成功后阳三郎还有大把力qì

,生衍了一座花海。

苏景则继xù

行功,终于直跃九日凌天,术成一刻‘献祭’性命一条,欢喜法棍崩碎。

跨七入九,略过‘七日凌天’,七日凌天的生死反噬仍在,只是与最后的‘九死一生’合并了,两签并一签,死算占到九成七分,生望微弱到半成的半成,区区‘三分’,可以忽略不计了、死定了。

苏景得到了他能自法术中汲取来的极致力量

但九倍苏景,对上遭魔音反噬、一手被废的天理,依旧胜算渺茫的接连十一次对攻,看上去胜负难分,但天理再打十一掌也全无问题,苏景却没了那份力qì



十一拳,逼出了自己的全力,经脉巨痛、如万针攒刺;脑海与丹田中空空如也,说出不的难过;胸口和喉咙却被无形之物死死堵住了,仿佛塞满了尖锐碎石,让他无法提息无法呼吸。

不是苏景愚蠢要和墨巨灵拼蛮力,只因天理一掌接一掌打下劲力笼罩八方,让苏景不得不相迎以拳。

这一战打到尽头了,再无外力可求,穷途末路,苏景和来自中土世界的每个人。

墨巨灵第十二掌砸下。

第十二朵火花盛放于苏景身边,只有花开。却无火海。真元枯耗身体亏乏,无力唤出火海。自东向西一线排开的所有骄阳都在迅速黯淡下去,将息。

没了火海,自也没了重重阳火凝聚的重拳修为不见了,苏景还有什么?还有一条性命,一双拳头,一身骨头。蓦然嘶吼中,苏景飞身冲上天空,举起自己的拳,迎向那只遮蔽长空的巨掌。

人的拳头。能够多大?

墨巨灵的手掌。倾盖二十里方圆。

渺小之拳,渺小生灵,迎击能将宇宙入歌声、能将冥王世界篡改阵法的黑色神祇。拳掌交击前那个瞬间,突然强烈光芒横扫天地。浓稠到有如实质的金红光芒充斥天地中每一寸空间。那是阳光、湮灭一切的阳光。

回光返照。九轮骄阳泯灭前,同时爆fā

的回光返照。

凌空九日绽放最后的光华,便如此刻苏景。

就在返照强光中。拳击于掌,碰撞、轰动、人骨碎,九阳齐丧还有墨巨灵的一声咆哮,小小苏景,小小的拳,竟在最后的反击中打穿了巨灵的掌!

手掌被传来个小洞,有点疼、有点意wài

,所以墨巨灵咆哮,不过咆哮里并没太多怒气,相反,倒是欢喜更浓些,护身魔识能察觉天上的太阳灭了;手上的感觉很清楚,苏景的骨头全都断了。

糖人的确是冲破了巨灵掌,可巨力交击下他全身上下,除了脑壳之外所有的骨头都断了,彻头彻尾的废人了。

只是天理想错了一件事:苏景的骨头不是因全掌交击而断。

是在交击前就崩断的。苏景自己崩断了所有骨头。

自断身骨,因骨中藏力!

早在地宫修符时他就施展过的,自崩身骨、求取骨中力。光明顶弟子,血中藏性骨内敛力,血迸溅时桀骜生、骨断碎时大力出!就凭着这骨中力量,苏景穿透敌掌,但最后的反击还未完,还有一线机会,苏景要把握。

穿巨掌、人疾飞,飞奔墨巨灵的胸膛三根肋骨扎进了肺里,一截腿骨刺破腿上血脉,两截臂骨压住了身筋,身骨尽碎让他再无法维持身势,只是凭着一点点惯力继xù

前冲着,根本不存可能飞到天理胸膛,更谈不到再给敌人什么伤害我飞不到无妨,他能到就行;我打不到无妨,他能打到就行。

“崩了!”无声嘶吼,响自苏景心底,早已盘算好的心念急转自断身骨后,他又自毁乾坤:大圣玦、金风天结成的妖邪小天地。

体内三重小乾坤环环相连,毁则尽毁。败亡之际,苏景自毁小乾坤!

只为小乾坤内安养的、沉睡的一剑,屠晚。

谋夺天命、化形人婴后的屠晚陷入沉绵,苏景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立kè

唤醒此剑的办法,崩乾坤。地震了、屋子要塌,屋中沉睡的人是不是就会醒来了?

自毁乾坤不仅是自废修为,更是自爆丹田,苏景此举无异自裁,必死无疑。但‘死’是一个过程,哪怕死得再快也会有时间的流淌,苏景要争的就是这一点点时间,他求:

我死前,崩乾坤、屠晚醒来;

我死前,屠晚醒来,凭他对墨巨灵的天仇、憎恨,醒来一瞬即为暴发一瞬,斩杀敌寇去,一剑穿了那颗黑色的心;

盼屠晚发威。

巨响炸于心底巨痛冲滚全身,三重小天地都告崩碎,无数辛苦与重重机缘所得来的一切,只凭苏景一念尽数轰塌屠晚未醒来。

三个娃娃外加一个小金乌,他们皱眉、他们攥拳、他们全身都在用力,但用尽全力也没办法让眼睛睁开,醒不来啊!不是他们不愿醒,而是乾坤炸碎、身神毁灭之噩敌不过阳火正法在这一境修liàn

中的规则,外力来得再凶悍也无法唤醒沉睡中的小元神们。

冲势至末、命火已灭,苏景并未即刻身死,不过‘无所谓’的,差得只是短短片刻而已,还能有几息活命?三息还是五息?又或七息?苏景自己也不清楚,终归不会超过半盏茶吧。

身体翻滚着,摔落地面。愤nù

和不甘是有的,只是这情绪来得并不如想像中强烈,毁乾坤惊醒屠晚这件事本来就没把握的,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妖魔尚在却与我再无关系,重yào

的是无愧师叔的教导,无愧懵懂少年入离山修行了一场,便如扶乩仙子、便如贺余师兄。

愿望与理想是两回事。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是愿望,人将死、愿望折断;关门修行开门做人、事无对错人分善恶是理想,九百年修行知行合一。最后以死而证。死是坏事,但直到身死仍未偏离理想之路,算得好死!

好死,再见理想。

天理完全不晓得苏景自毁乾坤。他正笑。真zhèng

惬意畅快糖人终于完了。这个一死,外面那些不足为患,可一指扫灭!所以天理欢喜就连天理自己都没发觉:堂堂神祇。打死一个凡人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还有,天理未察觉,天上的太阳都熄灭了,但九日散去一瞬,又有一枚暖阳凭空跃出。

比起之前金轮,新的暖阳少了几分炽烈,却多出些许妖娆,那是鹰隼与白鹤的区别。

九阳熄灭前的回光返照来得太强猛,横扫天地的浓烈光芒,遮掩了这枚新生暖阳,当它悄然跃出天幕时候,只有一个人发觉了它的出现:阳三郎。

见了鬼的阳三郎。

阳三郎一副见鬼模样,哎呀怪叫里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口中声音因为太惊讶所以嘶哑:“怎么可能。”

天外的神物不知几何,麒麟白虎、玄武朱雀、天龙大鹏、金乌凤凰等等等等,这还都是存zài

于志异、曾显现于人间的,还有数不清多少人间为所未闻、叫不上名字的强dà

家伙。

神物桀骜,彼此不服气,但也会分个三六九等,金乌便是第一等了,在神物中地位颇高。

不过金乌族内传说,太上古时金乌的地位自也没那么高,三流而已,见到其他神物还好些,最烦天天昂头走路的凤凰,那鸟儿杀心不重但因为太漂亮了,所以骄傲的不像话,遇到金乌总会出声嘲笑。打的话纯粹以卵击石,可金乌天性凶悍,被笑话了就冲上去打,从来都是金乌被打翻在地、再被凤凰在肚皮上踩上几脚。

地位是因实力而来,金乌为三流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直到后来,一位金乌先祖不甘境域,发誓要暴打凤凰一顿!

打凤凰,也得有那个力qì

才行。金乌先祖苦苦修行,很快修到金乌极致:那时的金乌修liàn

,以九阳封天为巅。金乌一枚接一枚的炼化骄阳,待炼成九个太阳,就算是到达巅峰了,再无法突pò



阳数以九为极,九阳是为极限。

可金乌先祖不甘心,坐拥九枚太阳的金乌要是能打过凤凰,金乌一脉也不会是‘三流’了。

九为极,而极九之上还有一个‘十封尊’,只差个‘一’,却是云泥之别。

九为凡中巅,十则封尊成圣,便如宰相和皇帝,前者在金銮殿上站立位置相距龙椅寥寥几步而已,不过这几步相差的又是整整一座江山!

若能修出第十阳,当可脱胎换骨,从量变到质变的最后一点积累。这位金乌先祖开始炼化第十枚太阳。

道理是简单的,真要做起来就千难万难了,不止难,而是干脆没有成功的可能,极限就是极限,金乌族中不乏杰出之辈,若这一族真能炼出第十枚骄阳机会,金乌一族早都晋身一流了。

漫长时间、无数辛苦,其中艰难也只有那位金乌先祖自己知晓,始终也没能炼出第十阳,不过在修liàn

途中,他遇到了一个不知是贵人还是坏人的矮子。

矮子的来历并无确切记载,此人听说这头金乌要炼第十日,未如别家神祇或神物那样摇头发笑,而是兴致勃勃和金乌研究了一番,其间他说出几处法术关键,让金乌先祖颇有启发。矮子没多待,聊了几百年后就去别的地方玩了。

之后又是无数年头的打磨,依着矮子的启发金乌先祖还是未能成功,但他炼成了一个‘怪东西’:他自己。

光暗两面、善恶一心,金乌先祖拼命祭炼出第十阳,哪想到在极九之上炼成的,竟然是一个反面的自己。

金乌先祖给自己炼了一个亲生的仇人。

细细回想祭炼过程,那几处关键分明都是矮子的提点。金乌先祖这才晓得上当,有心去追杀矮子报仇,可当时已经顾不上了,‘反金乌’与他绝不两立、又拥有他所有的力量,转活时候就开始与他厮杀,不死不休——

大章节,今天的更新二合一。

感谢‘不管谁都好请和我交往’的飘红鼓励,成为升邪第二十九位盟主,过几天会有加更的,认真感谢!!

单独说明下,新盟主就是苏景三哥(姐)阿伊大王。据我所知阿伊是学生党,还没参加工作。

一直以来豆子都在说,能够正版订阅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肯定,对于额外的打赏我不敢奢求也只有感激,有心的同学可能会发xiàn

,豆子会求票求点击,但从来不求打赏,就是这个原因了。

尤其小阿伊这次的支持,让我觉得沉甸甸的,很感激,不敢不好好写。有机会来天津吧,豆子哥带你吃遍天津卫,显你斗士本色、扬我吃货雄威!!

最后惨烈之战,明天绝地反击。(未完待续……)

第八九二章 正阳一变,火棍朝天

昨天更新发布后被提醒,才发xiàn

新章的名字很有大结局的感觉,汗啊——

‘亲生的仇人’与这位金乌先祖反复争斗,奈何谁也斗不过谁。到得后来‘仇人’想出了一个办法:同身两变,自己永远也杀不了自己,要斩金乌,非得脱出本形不可。

是以‘仇人’远遁,自断第三足、除尽全身翎羽,忍受强烈痛苦、耗用漫长年头,终将自己化作纯粹人身,这不是简单的变化,而是真zhèng

的脱胎换骨!术成后,断下的第三足被他炼化成宝弓一盏,周身翎羽合炼做利箭九支。

仇人回归,继xù

开打,连绵恶战中不知摧毁乾坤几凡。其他金乌想帮忙,可正反两个金乌是仇人也是‘亲生’,其他金乌打‘仇人’,金乌先祖照样暴跳如雷。只有他自己打自己才行,别人不能插手。

这一架打到最后,金乌先祖的八枚骄阳都被射落,只差最后一盏金轮;仇人手中也只剩下最后一箭。

那时的金乌不是优秀神物,比起后来它们的身体与法术还有诸多缺陷,比如现在的金乌,炼成骄阳后随时可抽身离去,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如巅顶大修的元神与肉身;但在太上古时,金乌炼化出太阳后是不能远离的,最后一枚金轮若毁、金乌也会死。

‘仇人’身上伤痕累累,金乌先祖只剩最后太阳。

仇人的最后一箭已经搭载饱满长弓上。遥对金乌;金乌气喘吁吁,但他最后的杀机也稳稳锁住了仇人。

这个时候,有不少心存慈悲的神祇、神物都赶来了,纷纷劝解两人说:小正、小反,你俩别打了,不管正反你们都是神尊,怎么就非得分个你死我活呢,多没意义的事情啊。再打就真死了,难道你们想死?

小反苦笑着摇头:我不想死,可我看他就是不顺眼。非弄死他!

小正摇着头苦笑:弄不死他我活着别扭。他活不了我死了也舒坦。

说完,‘小正小反’不再理会那些唠唠叨叨的神祇,继xù

对峙,血红色的两双眼睛对望。不久两人同时暴躁怒骂一声‘看你妈’。小正动杀劫、小反放弓弦。光芒、力量轰轰烈烈地绽放开来,两人同归于尽。

煞笔啊来劝架的神祇见到这等结局,都是满面难过。各自摇头叹息、口中低声评论着不料当法术绽放的光芒散去,空中竟又出现了一枚金轮。

饱蕴热烈、但那份可怕的热内敛,看上去它比以前的金乌骄阳更柔和,也更妖娆、更风情。

金轮中,金乌拍着翅膀飞了出来,看着这头金乌,一众神祇都吃惊莫名,有人问:你是小正还是小反?

什么正反,我就是我!金乌用翅膀拍着肚皮哈哈大笑笑声绵长,少了原来的暴躁,可是笑声中藏蕴着浩瀚力量,深不可测!重活回来的金乌实力暴涨!

九阳极上、自我相残正反同焚,正是金乌一族的涅槃之道。九已入极,添一又怎如归一?!金乌之道:九日凌天,正阳一变。

就在大笑中,金乌先祖说了句‘麻痹,害我的矮子在哪,我得去烤了它’,分不清是气话还是笑话,金乌先祖游走宇宙,他再不受金轮桎梏了,想去哪里都行、不用随身带着太阳。

矮子始终未能找到,倒是在路途上遇到了不少凤凰,第一头凤凰和金乌狠狠打了一架,不分胜负,不过恶战之后金乌大呼过瘾扬长去,凤凰痛哭流涕三千年在遇到第二头凤凰的时候,金乌先祖跳到她面前,大刺刺:站住、喊大兄!

凤凰和金乌大战平分秋色之事已经为同族所知,这头凤凰晓得他的来历,冷声道:要不喊呢。

不喊就打!金乌先祖铺火海升旭日、拉开了架势。

凤凰一笑风轻云淡:大兄!

怕?肯定是不怕的,打起来也是势均力敌。可是凤凰实在爱漂亮,她们不怕金乌,却怕打得太狠了会伤到自己的羽毛。前一头凤凰一哭三千年就是因为一身羽毛都被打烂了。

羽毛伤了就不漂亮了,不漂亮了还让人怎么活!

而且这头金乌真的凶猛,认来这样一个哥哥好处多多,何乐不为。凤凰很开心的,抖动一身绚烂羽毛:哥,我漂亮不?

金乌先祖大乐,扔了一枚扶桑树种炼成的仙音铃铛给凤凰:我走了,以后有事摇铃铛

金乌一族寻得突pò

办法,‘九日凌天正阳一变’不止是修行法门,更是一门对金乌最合适不过的炼心煅体之术:正反两分、同命取舍、涅槃重生!

此术修习起来危险重重,不知多少金乌在‘正反相残’中未能获得正阳一变而惨死,但大损之后就迎来大盈,最简单的道理:炼心炼体!这是一重‘脱变’,或者唤作:进化。

远古法门,今日金乌早都无需再去修行‘九日凌天、正阳一变’了,不是子孙懒惰,是不需yào

了十六若修成了真龙,他再娶妻生子,后代孩儿还会是阴褫么?当然不是,他的后代会是龙。差不多的道理,随着闯过正阳一变的金乌越来越多,这一族神鸟的心境臻入化境、身体趋于完美,后代得其惠,从出生起就是完美神鸟。

由此,三足金乌从三流跃升一流,和最漂亮的凤凰平起平坐,大家称兄道弟了,多好。

金乌族中传说,不可考

驭界幽冥中,九日落寞,少了霸道多出妖娆的新阳初生,正是‘九日凌空正阳一变’之兆。阳三郎哪能不惊骇。

苏景不是古时金乌,但他突pò

生死之困唤九阳凌天入力极之境;九阳升九阳落,不惜断骨、崩天、毁灭自己所有一切以求摧毁强敌,境遇不同可是在心境与志气上与那位金乌先祖凤凰大兄完全一致斗到疯癫,而疯癫即为金乌弟子的峰巅!

正阳变!

苏景只比着阳三郎感知慢上一瞬,差不多阳三郎后脑勺挨地面的时候,正脱力损命向地面摔去的苏景也察觉到了‘正阳’的出现。

柔和红日藏身在尚未散去的满天金芒中,她的光芒浅浅的、根本不为视线所查;她的温暖淡淡的,不像那些凌空骄阳般特意去照耀苏景,可是苏景却感受得明白。这柔和红日就是因自己而来。她所有的光和热都是自己的、全无痕迹却一滴不漏地注入了自己的血脉、流淌在自己身体。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赤脚走在地面、嫩嫩的草芽儿轻拱着脚心;闭目站在山中,随风轻飘的蒲公英落进了长发;一人行走在静夜,遥远的钟声撩起了身边虫豸的兴致。唱啊唱。唱来了一只萤火虫思意中的惬意、观冥里的自我。

而虚空意想之外。还有真实的力量涌动:清澈但温暖的泉游走经络,被毁灭的一切都在迅速重铸,断剑入仙炉。融化、融和、重整、塑形、新的剑更锋锐!崩塌的古庙沐浴神光,砖石就那么凭空长出,一层层一重重,恢复了它的恢弘之后神光并不离去,永远留在其中,由此古庙又添出浓浓庄严!

感觉细腻并清晰,可过程奇快,几乎就在苏景察觉‘正阳’时,那份蓬勃生气、贲涌力量就充斥于身体,四肢百骸断骨重续,三重乾坤破后又立于此一刻,天理第十三掌拍下!

天理不知有‘正阳’,他正欢喜,开开心心地挥动巨掌,送苏景最后一程。

巨掌遮天,灭顶而来,得正阳一变的苏景强忍着自己的蓬勃,他愁眉苦脸、悲伤不甘、倔强瞪目、浅唱低吟地哼哼唧唧快死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子。

巨掌落,澎湃气浪与隆隆大响向着四方席卷开去。天理面上的笑容一僵手盖方圆二十里,但掌触敏锐异常,莫看苏景那么点的‘小东西’,大手拍下后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天理感受得一清二楚:没拍着?

没拍着。

掌下已无人,不打都没几口气好活的糖人,竟然能避开自己这一击?天理惊诧莫名,可还不能他弄清怎么回事,炽烈火光就绽放在他身后!

巨掌落时苏景逃了,及时而隐蔽,身遁入电大大兜了个圈子,来到墨巨灵身后,跟着一朵火花儿绽放于身、火花化作起伏火海‘前一段’和以前并无区别,但火海翻滚起来后并未凝结成拳,苏景也再不是躲在火海中。

跃出海面,扬手一牵,无尽火浪疯狂流转,刹那凝聚化形浩瀚海、所有火,层层包卷,那是一条通天大棍!豆丁一般的苏景挥舞着与他体型绝不相称的烈火巨棍,像极了一只乌鸦举起来一座大山。

火棍朝天,随即棍落、狠打!

打墨巨灵?就算天理猝不及防,他也能躲能挡;倒是另一样的‘东西’,永远矗立在地不会动不会逃不会还手打那不会还手的,打那座主持莫名大阵、承载了巨灵无数心血的瞑目天都、通天塔。

塔中藏大阵,阵连墨巨灵,塔震则阵摇晃、阵摇晃则巨灵受创。

棍塔相击、金属交鸣之声,洪钟大吕般巨响。

即便凡胎肉眼也能看到,当那条疯癫火棍砸于高塔,通天塔四周都凭空跃出层层灰白气旋,那是巨力撕扯、断时空破虚空的可怕景色!

棍崩碎、塔摇晃,但这塔并没被轰塌,二明哥的法术、天理的加持,一时之间苏景还打不塌这座塔。

天理怒声嘶吼:“妖孽狡诈!”庞大身形转回奇快,一掌劈天打向苏景。天理想不通、巨灵勃然怒!

巨灵快,苏景更快,金乌万巢穿火遁去,脱离巨灵掌力覆盖同时,他已显身三十里外,手再牵、崩碎四处的火海冲聚、化棍,再打。还是打那座高高的塔!

塔摇晃,棍崩碎,穿空遁去再整火海,第三棍!这次大棍起时,棍势直指墨巨灵,似乎苏景觉得打塔没意思可是棍落时,势头一偏又砸在了塔上。

打塔有意思。(未完待续……)

第八九三章 舍不舍得,做个了断

之前凭着‘九日凌天’苏景与天理拳掌硬击十二次,那是无奈之举,当时苏景的力量脱不开巨掌覆盖,现在不一样了,得正阳一变苏景破而重立力量猛增,再不为巨掌所困。

打塔就是打墨巨灵,多开心的事情。这一仗打了多久苏景就郁郁了多久,终于能有件开心的事情来做了。

既然打塔就是打墨巨灵,若再一个劲地去和天理对打,实在不是小师叔的风范了。

火海聚散,苏景起落,接连十七棍,棍棍轰塔。墨巨灵身法略逊于苏景,打不到糖人只有回身护塔。前后十七棍,除了最初三棍时天理失神外,之后就只有四棍真zhèng

击中高塔,其他猛击都被天理挡住,算起来两人也有十次交击。

交击十次,足够天理与苏景明白,正阳变后,苏景力量仍是不敌天理,即便天理早就受伤而苏景焕然新生。可力量不敌有什么关系,狸猫打不过豺狗,和狸猫能不能咬死豺狗守护的小鸡完全是两回事。

守护,是斗战中最难的事情,尤其墨巨灵比着苏景还慢一些。天理暴跳如雷!

又一棍中塔,通天塔摇晃得愈发剧烈,塔身上一道道裂璺疯长,苏景哈哈大笑,正道高人堂煌之战,我就不信打不塌这座塔。

塔中大阵躁动非常,天理人不在阵中,但阵力躁动照样对他有着莫大冲击,哇一口黑色鲜血喷出如瀑。苏景管他伤得呕血还是气得上吊,再次束火成棍。不料这一次天理不再护塔,更不去追击苏景,他竟猛地纵跃开去,跳出城外城外有不听,有相柳,有参莲子细鬼儿常旗子,有苏景所有的同伴。

这天下从不会有永远一头甜的事情,城内通天高塔是天理的软肋,城外一群同伴何尝不是苏景的死穴。天理精擅揣度人心,最初暴躁过后已经想到扭转战局的办法。巨灵只问一句:这些人。你舍得么?!

苏景舍不得。

塔虽摇晃不已,却也不是马上就能击塌的;可墨巨灵出城只要一挥手掌就能打杀所有人。苏景追出去相护的话护得住谁?怕是连自己也得死无葬身之地。

情势突变只在一线,唯一开解死局的办法只在:决战!

金乌穿遁,苏景横空拦住天理去路。火海尽数收入身内。手中丈一却绽放起比着火海更强猛更犀利的璀璨光芒。一剑刺向天理,苏景低声叱咤:“崩!”

所有修为,全部力量。一剑以崩。

苏景还想炸自己的骨头,可骨未断,金玉重塑后就不再是金玉了,他炸不断但骨中藏力不留涓滴,尽数融入这一剑!

天理早已打出了真火,当苏景穿透虚空扬剑而来,他摘角:墨巨灵一族,头上长双角、如牛,这角不是摆设好kàn

的,天理取角在手,不是生硬掰断,而是提刀一般将其摘在手中,角如巨锥,巨灵同做一字吼喝:“破!”

剑、角,一触惊仙,摇撼天地!

数不清第几次了,苏景昂首一口鲜血喷出哪里是血,分明是熔岩一般浓稠、明晃的火浆!小小身体翻滚,直飞城外落向地面;

天理同样受巨力反挫,那是苏景所有所有的力量,从一日凌天到跨七入九,从九日泯灭到正阳惊变,化一剑,震琼霄,崩啊!天理惨叫,向后摔飞,城内。

在巨大的力量掀荡下,天理那座山岳般的磅礴身体不比一个布娃娃来得更沉重,一路翻滚倒摔城内,最后整整砸中他苦心相护的通天塔。高塔中嘎啦啦的怪响传来,塔中大阵躁动到极限,反噬力量一阵一阵逆冲巨灵,时至此刻,天理须得立kè

入塔去弹压大阵,可他怎能回去,容得那糖人再回来轻松砸碎高塔么?

疼、且焦急,墨巨灵又是一声嘶吼,奋身扑起务必击杀糖人,顾不得心中无数个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会被凡人逼入如此境地!

城外,不等苏景落地,三尸就自刎、重生于他身后,之后三个矮子与本尊摔成一团。起身后苏景还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迹,前方的天空便黯淡下来,巨大的阴影遮蔽苍穹,墨巨灵又复扑来!

到底还是不敌一剑崩,所有力,墨巨灵重击后即刻又杀回来;苏景又哪还有还手之力。

打到了现在,死都不肯放qì

的,死也要死在冲锋路上的,勉强一提息,收回的力量不到一成中一成,苏景再飞身,手中丈一重现光芒,迎上去!

我不敌,但我不怕。

因为不怕所以不退。

就在这个时候,墨巨灵扑出浮城、苏景重新飞起一瞬,地心深处突然传出一声嘶吼,其声若牛吼但远要高亢嘹亮,旋即土崩石裂,隆隆颤抖之中大地绽开一道巨壑。再眨眼金光冲腾直射于天,一头身形巨大的凶兽纵出地壑,四蹄踏火向着苏景疾奔而来!

若墨巨灵是个普通人,地下冲出的凶兽便是雄狮身形,凶兽大小可见一斑。

巨兽凶威熏天,斜刺里急扑苏景,三尸正要相助本尊死拼巨灵,哪料到地心深处又忽然扑出巨兽,三尸暴怒成狂,有剑挥剑无剑扬索,拼了吧,凶兽也好巨灵也罢,拼了吧。

可苏景却急急一声大吼:“不可!”

金乌神目、刹那辨真,别人眼中只见一团金光包裹的怪物冲来,唯独苏景能看清凶兽模样:马兽狮目虎背麋身龙尾,真zhèng

麒麟大兽!

更要紧的,苏景还看见,一头小小的寸麒麟,正四爪合抱、奋力抓住大麒麟的顶角尖尖上寸麒麟带来的大麒麟。

巨兽麒麟头颅微扬似是要分辨什么味道:寸麒麟离去前曾在苏景指尖留下的气意。

相距千丈外,巨麒麟开始昂首。电光火石、它来到苏景身前时候便已确认了、笃定了他的味道,而后大兽张口吐出一枚晶莹玉石。玉石落入苏景手中时候,大兽掉头而去,口中爆起烈烈嘶吼,疾冲三千丈天上、万空锦玄瞑目天都!

麒麟并不理会巨灵,径自向着浮城而去,神兽飞扑之势煌煌烈烈,竟是要以身毁城、同归于尽。

城中有塔、塔中有阵,城若碎则塔崩阵毁,连带着天理不得好死!苏景难撼分毫的千里浮城。在麒麟面前可没那么结实。

墨巨灵真就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此处怎会有一头麒麟大兽!就算藏了一头麒麟,大家无冤无仇,它又为何发狂,来和瞑目天都为难。今日一战中。天理想不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但想不通并不影响他的应变。天理口中怒叱如雷。已经扑出城外的黑色身形急转,再顾不得去击杀糖人,改作斜刺里冲去、截击麒麟大兽。

天理把握斗战时机精准异常。这一击不会兜头拦住麒麟,而是瞄向麒麟肋下的猛攻,如龙有哽嗓逆鳞一般,麒麟软肋即为肋下,若挨上一下,大兽也受不了。

这头麒麟不知是不是被狂怒烧掉了智慧,对天理发动的猛击景不管不顾,它眼中只有前方天空那座悬浮大城。

另一边,苏景在接下麒麟吐出的那块美玉后,心里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但现在实在没工夫去理会那些前后渊源了。

金光绽放,金乌穿遁!

麒麟四蹄踏火,苏景火遁的显身之处,就是麒麟的足间火截击天理、护麒麟。

苏景火遁显身刹那,三尸自裁赶到,同根同命、同生同死,东、天、剑、尊并肩而立;下一瞬,四人身旁玄光闪烁,虚空中突兀跃出一头大蛇本应九颗头、但现在只剩一颗脑袋的大蛇。小相柳分光化影赶来。

不听、和尚、苏景先后苦战浮城,相柳得了一阵喘息,恢复了一点力qì

,麒麟的危机他也看得到,所以他到了。

大蛇显身即开口,或者它就是张着嘴巴分光化影的?开口闭口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蛇口中还有两人:废人一个、修为废了可目光里的傲色却更浓的疤面叶非;刚刚苏醒过来,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可神情一如往昔、笑容明媚的莫耶女子。

还有,阿骨王袍上佛光氤氲,之前已经被苏景收回鬼袍的影子和尚一步跨出,尊者面色平静、目光惬意、步伐决绝!和尚知晓已经到了最后时候,又怎会安养于袍——我去拦,我会死,但只要牵扯住天理哪怕一瞬,容大兽碎了那城毁了那塔,至少墨色魔物的图谋会落空,中土浩劫可免家乡万万生灵免遭涂炭影子和尚的想法,苏景的想法。

前者得道高僧,后者离山弟子,修身修慧修力量修本领,这他们修行的过程里也早都修成了一颗悲悯天下匡扶人间的善良之心!

相柳不是这么想的,亘古凶兽眼中,生灵皆为肉,生死无所谓,但他是苏景的朋友,两人一起南荒西海驭人世界跑了这么多地方,你救我我救你的乱账算也算不清,也不在乎这一次了;

至于叶非,本就盼着两个世界能同归于尽的,不过他在山谷中答yīng

苏景过‘搭伙’,叶非此生言出必践。

小不听就更单纯了,与墨巨灵有刻骨之仇,那魔物做什么,自己想都不用想,去阻拦就没错了,只要有一丝力qì

也要阻拦真巧,苏景也来了,真好,苏景也来了,所以不听是笑的。

苏景、不听、三尸、相柳、和尚、叶非众人到齐,举剑扬鞭动法结印,迎向正凶狠扑来的天理。

天理截击大兽,苏景等人又来截击天理。最后一搏了,谁生谁死,谁活着笑傲天下谁死了永陷沉沦,就在此战中:做个了断!(未完待续……)

第八九四章 疑神疑鬼,大小麒麟

苏景一行,八人决绝,同时出手。

天理却犹豫了,他与阳间槊妖一直都有灵讯往来,先前发生在阳间的战事墨巨灵了解得清清楚楚,加上浮城内外恶战,对这群凡俗之敌、其中每一个人,天理都有深刻印象:

那个脸上长了蜈蚣疤的糖人,修为浅薄得几可不计,全凭剑法,先有掌纹剑杀伤‘冥王’,后有精血剑斩杀坛灵,还有真龙剑镇压浮城天龙。他的好剑层出不穷,而且在阳间里他就伤了个乱七八糟,之后就一直伤一直伤,每次他看上去就快不行了的时候,就会弄出把惊世之剑杀出个威风来,此人太狡诈!真龙剑真的是他最后一剑吗?

那个三瞳相套的小魔女,一直以来都显出不错的身手,在阳间斗天渊星索时曾绽放异彩,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哪成想她一到天都就暴发惊人,独斩二十凶神、力挫两大影身与入灵一掌,又纵金铃天音斗过一场声法前后差距怎能如此巨大!

那个和尚一样,不显山不露水的秃驴,真zhèng

翻脸时候竟凡声入真经,一念唤佛印。

苏景就更不必说了,他是主凶,一日三日五日九日,三番五次一回比着一回更强,骨头断了人快死了,转眼又生龙活虎偷偷摸摸去砸通天塔

在墨巨灵看来,面前横身列位一排的妖孽们,一个比着一个狡诈,全都私藏手段、先示弱再坑人!这印象在天理心底实在深刻得很了。天理都数不清几次自己提醒自己:不可小觑、他他娘的可能是故yì

示弱。

再就是另一重关键,天理记得清楚,主凶苏景在阳间时曾施展过一件宝物:能够催生惟妙幻象的红色宝玉。那会不会这头大麒麟是幻象来的?麒麟若不是幻象,为何不扑我而扑城?

一群狡诈妖孽都存了凶悍一击、关键时刻施展幻象迷惑我的视听,他们好借机发难?

还真是有这个可能啊。

一般来说聪明人都会多疑,莫说人了,即便在多智慧多见闻的墨巨灵族中,天理也算是聪明的,所以他想得有点多了。闪念只在瞬息,天理刹那犹豫其实也不是他想犹豫。眼前情势紧急。容不得犹豫的,可是他对苏景一伙的‘狡诈、爱示弱’印象太深刻,深刻到已经植入心底、变成本能的戒备。

本能也不全是好事,天理明知自己不该犹豫。但还是犹豫了刹那。戒备于心、巨灵急冲之势稍稍一缓。他犹豫。苏景一伙哪会等他,残存的一点力qì

唤起勉强攻势,迎面打杀过来。其中最凶猛的就是三尸了。

待众人杀劫、法术打到面前,天理突然暴跳如雷:假的、假的,他们是真无力了,却还是骗过本座,让我稍有犹豫,这伙子妖孽太擅攻心之战犹豫即为慢,光电之争岂容一个‘慢’字,天理已经错过了攻杀麒麟的最好时机。

这可真是冤枉人了。苏景一伙没耍诡计没攻心,他们是光明正大来拼命的。

苏景等人心里也奇怪得很,不明白墨巨灵在急扑而来时,为何会慢上一线。按理说不应该啊。

麒麟冲城,巨灵斜扑,苏景不听等八人并肩截击巨灵!

天理自己多疑,错过冲破封锁重创麒麟大兽的好机会,眼前情形似乎再明白不过了:巨灵含怒杀灭苏景众人,麒麟撞碎浮城毁灭大阵,今日此间,巨灵凡人大兽统统丧命同归于尽!

苏景坦然、不听坦然、影子和尚坦然,甚至连叶非都是坦然的,但墨巨灵可没那么坦然,堂堂神祇、眼看重返‘完美世界’的心愿就要达成,岂会甘心与这群莫名其妙的怪物玉石俱焚!而且他明明还有机会的:

错过了直击要害重创大兽的机会,不代表他也失去了拦阻麒麟的机会,只是再容不得瞬间耽误,就连出手抹杀一群无力糖人的时间都不存,由得那些小虫子在自己身上打几下,已经扑到苏景等人面前的天理陡然转向,不去理会苏景,巨灵急追于麒麟身后。

真zhèng

燃烧元基、暴发潜力的疾驰,本不以速度见长的天理冲速猛提,竟追上了本来比着他更快的麒麟,大手伸出用力抓着了麒麟尾巴,天理口中咆哮:“给我止步!”

就如之前苏景抓龙尾一样,这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凶兽很可能顺势反扑回来,届时巨灵中门大开,多半会被扑个正着。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些了,拦住麒麟、保住浮城才是关键。

昂!

麒麟大兽暴发一声嘶吼,尾巴被捉身形受阻,速度一下子减慢许多,但它并未反扑天理,一根筋似的继xù

发力冲城,用自己的尾巴和身后巨灵拔河。

此时麒麟,相距浮城不过六百丈,近在眼前!

天理大喜,这麒麟果然是傻的,它不反扑是它贻误战机,自己人在麒麟身后,又抓住了它的尾巴,面前大兽几乎空不设防,如此争斗自己必胜无疑。

却不料,还不等天理施展法术去打麒麟的屁股,忽举手上一轻,诺大麒麟居然没了丝毫分量,纸扎得一般,被天理拉住尾巴向后、直接扔上了天。

这般变化实属意wài

,惊讶中的天理顷刻就发觉真相,暗叫一声‘糟糕’:大麒麟被掀飞了,但趴在它额顶的那头寸麒麟前扑如电、继xù

冲城。

大麒麟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尽数注入寸麒麟身中,所以大兽脱力,被天理轻而易举地扔掉了,可是对浮城来说,该是怎样下场还是怎样下场。

寸麒麟得了大兽全部力量,继xù

冲城!

这次是真的来不及阻拦了,好个天理,千钧之际厉声咆哮,再不去徒劳追赶麒麟,而是翻身回扑,向着苏景等人杀来!既然必死无疑,总要有人垫背,这伙妖孽才是罪魁祸首!

苏景、叶非、相柳、三尸,六个人同时吼喝,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分开跑!”

喊喝中,小小的人群轰散,虽是同命共生三尸也没和苏景跑在一起,非但不和本尊一起跑,三个矮子都不在一起,大家各跑各的苏景身边只有不听,但宁可让逃跑的身势受阻,苏景还是把不听扔开了。

小妖女被他扔开时,口中喊出的是在怎样一声哀伤之呼!天理不理从犯只问主凶,巨大身躯覆盖半边天空,向着苏景狠狠压下

天理快,另一边的小麒麟更快,六百丈距离不过瞬间奔驰,一头撞入浮城。

千里浮城,寸许麒麟。

如此悬殊差距。

可寸许的麒麟,却承载了那头大麒麟的全部力量、全部怒火和全部仇恨!

没有想象中的土崩石裂和嘎嘎乱响,甚至连‘场面’二字都无从谈起,只有轻轻的一声‘嘭’响:

寸麒麟撞于城墙刹那,瞑目天都轻微一晃,随后就在那声‘嘭’地轻响中,千里巨城化作齑粉。

直接化成了粉,变做了一场弥漫天地的大雾。

是瞑目天都太不结实,还是寸麒麟太过凶猛?反正苏景全盛时候,莫说整座浮城,就连城中的高塔都没办法迅速砸塌。

城都化作了齑粉,通天塔岂能独善。塔和城池是一样的下场。

塔毁则阵灭,阵灭则反噬至,大阵反噬到来时候,天理正扑到苏景身前三十丈处,就在风疾火烈的冲势中,庞大身形遽然停顿!

就那么凝止了,仿佛被冻住。

愣刹那,做狰狞!彻底狰狞的墨巨灵,似是想破口大骂、对苏景做怨毒诅咒,可是不等他说出半字,他那具纯透浑黑的巨大身躯,自心窝位置忽然散起灰白光芒。

光奇快,眨眼席卷全身,之后光芒散去、灰白颜色却侵染了每一寸巨灵身体,墨巨灵变成了灰巨灵,活巨灵变成了石巨灵。

金乌神目,一望辨真,真的成了石头。

死了。

另一边,寸麒麟毁灭天都,它的玉身崩碎,精魂也遭重创无可寄托,用不了片刻就会消弭于空气中,苏景急忙发动鬼袍将其收容。

墨巨灵死了。

可墨巨灵临死刹那,苏景心底并无轻松快活,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那一刻里他心中涌出的念头居然是:别死啊!这一仗打到如此凶残,到得最后可怕魔物就这么死了?

苏景不甘啊,嫌他死得太容易太简单,嫌他不是被自己亲手打死的。

差不多的念头,还有叶非:就这么死了?

或许是心有灵犀,相隔距离颇远的两人对望了一眼,谁都看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但这个念头不能说出口的,哪怕只说与对方,也一定不会换来点头附和,倒是得一声‘你煞笔吧’的冷笑可能更大些

一路惨战,生死沉浮,所有人都告重伤,打到惊天动地、最后却结束得如此悄无声息。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终于灭了法阵,墨巨灵图谋漫长数圆、费劲无数精力才布下的大阵,到最后他就死在了自己的阵上,这算是死得其所还是报应不爽!(未完待续……)

第八九五章 挫骨扬灰,镇地灵石

天理于幽冥,是主君、是仙师、是图腾,是所有杀猕妖魔鬼怪心中的真念和执念所在,他一死,周遭万千驭人大军,轻则无心恋战,重则跪地嚎啕。

阿骨王这边的人马却大声欢呼,也有人哭,瞑目旧部、虎牙将军放声大哭,可他们的哭声何等快活、何等喜悦!

王都毁灭主君身亡,杀猕阴兵军心死丧,再无战意,带队主将鸣金收兵,大军惶惶撤去再图后算,连天恶战终于告以段落。

不听、三尸、叶非、相柳等人没那份心思也力qì

去追杀那些杀猕小鬼,汇聚过来、一起打量着墨巨灵的石头尸身。

雷动摸着下巴:“真死了?”

“透透的!”叶非用手中剑敲了敲石头巨灵,当当响。

“收进兜里,等回到离山以后立在门口,多威风!”拈花出主意。

苏景摇头而笑:“离山正道天宗,门口摆个邪物不想样子,而且立敌人尸首于山门这种事,太小气了些。再说”苏景稍加停顿,找到不听的手、握住了,继xù

道:“不解恨啊。”

不碎了它的身骨,不打它个稀烂,不解恨啊!

这可是个大好提议,众人雀跃,除了心境平和的影子僧,全都踏上一步,连损煞僧首领、沉冤郎红有角、虎牙将军常旗子都来凑热闹,争这个砸石像的名额。

三个矮子不理众人,一起跑上几步把影子和尚给拉出来:“您砸。您砸!”

就影子和尚不想做这种‘毁尸’之事,那就请他来砸,三尸最喜欢做这种事。

一时间场面有些乱,不听没去凑这个热闹,拉着苏景的手向外走开。战事初歇,苏景心里说不出的轻松,一边走一边摇晃手,把不听给摇晃笑了:“以前没和你说过?”

“什么?”

“两口子拉手不用摇,牵小孩才用摇的。”说着,不听站着脚步。与苏景四目相对:“下次你若再把我扔开。我就我就”

语气是有一点凶恶的,但‘我就’了好几次,也没能说出就怎样。

苏景笑着一点头:“嗯,下次绝不扔了。”

简直毫无诚意。为防小妖女不依不饶。苏景及时岔开话题。反客为主:“聪明人装不行,笨人才逞能你平时都挺聪明的,怎么这次笨了?”

苏景是在责怪不听‘祈灵’搏命。可他才说了一句,打天理时那个如疯如魔的不听忽然哭了。深仇大恨、劫后余生、都还活着她心中情绪何等复杂。

媳妇哭了,苏景说不下去了。想要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而他对这场恶战稍作回忆、再将目光扫过面前热热闹闹的人群后,眨眼间、不经意,苏景也滴下一串泪水。

不是悲哀,也谈不到狂喜,只是修行一来最最险恶一战,打得太惨。如今胜了、都还活着,真好。稍稍有些唏嘘,想流泪,就流泪了。

夫君流泪了,不听立kè

哭不下去了,心里有些分不清楚:这算耍无赖么?算也好不算也罢,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抹去眼泪归入人群,三尸张罗着,苏景招呼着,从瞑目旧部到阿骨精兵,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还能动的人全都被召唤一起,妖魔鬼怪济济一堂,握凶器、掌法宝、捏符篆、掐手诀随雷动天尊一声:“打!”所有人一起出手,打那石化尸骸!

修为有深浅、战力分高下。这群横行中土的凶神恶煞来到十一世界,从阳间神坛开打,落入幽冥后又从四面八方聚拢,最后会战于祟祟山瞑目天都,因力量大小或机缘差别,人对战事的贡献不同,但无论本领高低身份贵贱,所有人的性命都是一般珍贵、最珍贵!每个人都舍命了、拼命了,由此每个人都荣光万丈,小鬼、大妖和离山叛徒!

无以奖赏,无以感激,只有邀上所有同伴,大家一起来毁那邪魔的尸,碎那邪魔的骨。

来来来,大家一起,把它挫骨扬灰!

呐喊声,大笑声,欢呼声,轰一阵喧闹鼎沸中,天理留下的巨大尸身寸寸崩碎。巨灵身体结实非凡,但受反噬化石身死后就变得脆弱了,还不如普通石块来得坚硬,打碎它轻而易举。

少不了又是片刻的欢呼热闹,雷动拉着苏景坐下来,同伴中的要紧人物围坐,不等大伙坐好赤目就迫不及待发问:“苏锵锵,大麒麟是怎么回事?”

寸麒麟撞城、玉身碎只剩魂魄,大麒麟则因将全部血气与力量送与小麒麟,自己力qì

全失,被天理仍上天、摔在地,仗着皮粗肉厚居然没受伤,就地打了滚,然后鼾声如雷、直接入梦。这种大家伙恢复精力的一觉,睡下去可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

二明哥在玉玦里没说得太明白,是以苏景以前不晓得,二明哥留在十一世界的宝库是活的:祟祟山下,巨兽麒麟

世上本来没有祟祟山的。

但地心蕴灵玉,玉中纳精气,生成了一块三胎并蒂三石连玦的麒麟宝玉,宝玉缓长影响大势、渐渐生出了一座祟祟山。

祟祟山也不在十一世界的,它原来坐落中土。

当年二明哥开拓世界,先造了一个大世界,后来又把世界三分,切成了三个小些的天地,分割是为了稳定,但分割之后另两座‘十一’世界都还好,唯独此间幽冥摇晃、岌岌可危。

由此二明哥须得一方‘镇地石’来稳定幽冥,这宝物他没有,只能在中土寻找,其他十二位兄弟一起帮忙,花了一段工夫寻到了祟祟山。

连玦麒麟玉与祟祟山本为一体,那时还分割不开。是以瞑目王干脆把祟祟山搬进了十一世界。搬山,但绝非一起一落一摆一方的力qì

活,其中还有山根连接、地脉循转等等大把复杂功课,玉胎是活的,所以祟祟山也是活的,二明哥要保证这山继xù

‘活’下去,唯有如此才能保住胎中麒麟、才能让祟祟山成为十一世界阴间的‘镇地石’。

但是把山挪过来后,镇住了幽冥后,二明哥又此间灵气不足以养活麒麟三胎。

瞑目王睥睨神佛,在他眼中就只有神君一位真神。但他立志开创天地。心中自然敬畏天地,不忍中土天地孕育出的神奇灵物就此夭折,又专门花费大力qì

去‘保胎’,为此还被三王阿伊好一阵嘲笑。说他婆婆妈妈娘们似的。

若真是修liàn

大成的麒麟圣兽。在三王眼中或许还‘像个样子’。这等才化胎且非真zhèng

麒麟血脉的‘土麒麟’,哪怕长到万里身躯封狱王都懒得看它一眼。

二明哥不理三姐,煞费苦心施展法术。自麒麟兄弟三胎中剥离其一。如此,十一世界幽冥气脉循转,滋养祟祟山下两头麒麟胎;十一王以自身修为温养第三头麒麟。

十一世界总共三座,前两座先后崩塌,之所以此间世界最稳固,和这祟祟山麒麟玉的‘镇地石’有着不小的关系。

不过二明哥忙着开天辟地,身上还担负着中土幽冥一方王驾重任,没太多精力去养麒麟,被他带在身边的麒麟胎也只是保住了性命而已,未能生长壮大,就是最后撞毁浮城的那头寸麒麟。

这就是本领和眼界的差别了,普通修家得了头麒麟胎,那还了得?一定费劲心力去做饲养,哪怕麒麟要喝主人的血也照喂,但二明哥把麒麟当猫养,这小兽对冥王没什么用处。

到得后来,二明哥将一些无用的宝物留在十一世界,封印于祟祟山下,其实就是放进了山下两头麒麟中一头的肚子里,寸麒麟则封入一方小小玉玦,当做开库的钥匙随身携带,不久前传给了苏景。

苏景说话的时候,众人都仔细倾听。而大战之后更懂珍惜的不听尽展莫耶女子的‘泼辣’本色,全不顾及旁人目光,牢牢抓着苏景的手,把自己依在他身旁,螓首枕着他的肩膀。

“再就要说墨巨灵和槊妖的图谋了,妖孽篡改二明哥的十一世界,所有法术都以浮城为中枢,通天塔更为重中之重”苏景声音不停,继xù

向下说道。

天理贪图祟祟山的灵气,将浮城挪至山上天空,又是连串法术施展,攫取祟祟山的真瑞灵气来滋养天都、滋养自己的阵法。

天理学识广博毋庸置疑,可就算神佛也不可能无所不知,他始终不晓得山下藏了两头早已脱胎化形、气候大成的凶麒麟,更不晓得自己抢夺的真瑞灵气其实就是麒麟大兽的生机灵气。

藏身山下的大兽算得瞑目王的部署,一来它们领奉王命,不得离开祟祟山根,永世镇定幽冥;二来它们也根本不知此间世界易主,灵觉探得王驾天都凌空、夺去它们的生气,它们还道是瞑目王的法度。

是麒麟没错,但玉中脱形的麒麟智慧有限说穿了,它们傻乎乎的,又忠心得很,既然错认了主人,就逆来顺受。而天理的阵法何等庞大,对灵气夺去甚剧,山下两头大兽已经被硬生生地抽干一头直到苏景赶到。寸麒麟疾飞入地,幸存的那头大麒麟才晓得真王驾到,藏在半空里的瞑目天都被妖人把持,自己兄弟并非为王驾效忠,它死得糊涂、冤枉且还为妖人相助大力。

获知真相大兽暴怒,气力暴发一举崩碎祟祟山,想要跳出来宰杀仇敌。可再之后无论它如何用力挣扎也无法离开地面:

瞑目天都中的夺灵法术非同小可,尤其初时两头大兽都心甘情愿领受夺灵之法,漫长年头下来,幸存的这头大兽已经被浮城法术牢牢困住,挣脱不得。

本无望重见天日了,但浮城内外恶战不休,打到‘正阳变’,苏景得浩力狂轰通天塔,引得阵法翻腾狂躁,到最后正阳变下苏景一剑崩,天理被震飞自己又狠砸了高塔一下子,塔未崩可是塔中主持的诸多法术都受剧烈影响,其中夺灵阵散去了大半威力。由此大兽脱困!

可以说,大兽是苏景放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八九六章 既得其惠,何惧所害

大兽破土而出,第一件事是来到苏景面前,献上‘宝库’,就是它吐给苏景的那块玉石了。

灵胎三兄弟中负责藏宝的那头麒麟已经死了,但它腹中宝物另有瞑目王的封印,不受天理的夺灵法术,由此得以保留。‘宝库麒麟’临死前以本命精魄结做灵石元胎裹藏众宝,交给了身边的兄弟继xù

收藏。

所有宝物都在灵石中,安好无恙。且那块石头上也封存了‘宝库麒麟’的记忆,苏景接石在手、自知它生前经lì

,再糅合自己所知事情,顷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大兽破土后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与寸麒麟一起、撞那悬空浮城,既是为自家兄弟报仇,更是向王驾谢过渎职怠责的大罪!冲锋之中两头麒麟都抱了必死之心。它们也的确太委屈、被妖人坑害得太惨了些,心中羞愤非同归于尽不能洗刷!

只是大小两头麒麟都智慧不足,‘笨’已经称赞了,愚蠢鲁钝才是真实评价,加之它们狂怒攻心,认准浮城为妖魔挟持非得毁去不可,却根本没去理会当时已经显身城外的墨巨灵天理。

麒麟所以能一举撞碎瞑目天都,除了它本身凶猛气力巨大之外,和它本为此间‘镇地石’也有莫大关系:它与瞑目天都同根同源,都来自瞑目王的法度,天都主掌轮回,镇石把持幽冥稳定,既相通也相克。

后面的事情大家都亲眼看到了,无需苏景再讲。但苏景还有一事不解:“我总也想不通,天理截击麒麟、我们截击天理那个时候,巨灵犹豫了一瞬,由此错过良机,他犹豫什么?”

“我也想不通此事。”叶非淡淡回答。

所有人都想不通,所幸天理已死,若他还活着、被讯问此事,怕是又会暴跳如雷,以为这伙妖孽明知故问

天理为何犹豫瞬瞬已成无解之谜,无需再执着寻解。要紧的是魔头伏诛、天理已死!

为求浮城内大阵行转畅顺。天理行法谋夺祟祟山灵气,他不知真相却真zhèng

杀死了一头麒麟大兽;

苏景在阳间与槊妖为难,被扔进幽冥;

天理所在浮城隐形匿踪本来无可寻找,苏景一行赶路几万里遥远。汇聚来到祟祟山只为寻找、开启二明哥留下的宝库。不料山碎炸出天都。直面墨巨灵;

生死浮沉、恶战连绵,恶人磨、沉冤郎、损煞僧三军伤亡惨重,苏景和身边一群顶尖好手各遭重创。攻城无果毁塔未遂,但也撼动了通天塔,由此放出麒麟大兽;

妖魔把持的瞑目天都最终毁在这城池夺灵力无数年头的麒麟手上;天理最终死在自己以无数年头无数心血祭炼成形的大阵反噬中、就在他相距成功只差一天多光景的时候。

这连串事情,怕是瞑目王苏醒过来也说不清:其中究竟几分注定、究竟几回因果!

理顺事情,如苏景、叶非、影子和尚这些见识非凡之人,心中免不了的一番唏嘘,此外本性上更好斗的苏景和叶非,还看穿了另外两个字:差距。

‘涂鸦之作’,二明哥建成了一座世界,天理来了、槊妖来了,两个曾遨游宇宙的仙家本困于此,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硬是走不脱!

这就是差距了。

二明哥无心困敌,他们却走不了。

苏景咳嗽了一声,本意是想以一声咳转开话题,去说说二明哥留下的宝物,未料咳过一声后就停不下来,连串大咳让他腰都直不起来!除叶非,所有人都面露关切,身边小妖女轻轻给他拍背顺气。好半晌,

好半晌,苏景才止住咳嗽,气息犹未稳,苦笑着摇头:“凌天之术,后一重反噬到了十年大”

话没说完,突然间、同伴中暴发出来一声欢呼。

那是怎样的一声欢呼啊,欢喜、热烈、激动,打从心眼里泛起的快乐,要比着摧毁浮城斩杀巨灵时候还要更热烈得多!

苏景懵了。被这群妖魔鬼怪喊懵了、笑懵了说反噬呢,大大的倒霉事情,他们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啊,骄阳凌空,两重反噬,前一重生死签,后一重还不晓得,可是后一重来了,便说明前一重过了,‘生死签’下苏景活着,众人又岂能不高兴、不欢呼!

自从天理惨死,众人最最担心的就是此事了,但出乎意料的默契,谁都不曾提及,甚至连三尸这样浮躁的心性都未多问:九成七分死,三分生机,这事真没太大悬念了好像苏景只顾着理顺事情经过,忘了‘生死签’这茬,忘了最好、想不起来最好,等死的折磨何其难过,最最快活的死法莫过于死前刹那还不知dào

自己要死吧。

大伙抱的是这样的心思,有些古怪可笑,但也体贴暖人。

因为他要死了,所以小不听不理别人目光,静静依偎身边。

结果没死?

一个女子声音淡淡传来:“前一重反噬已过,他唤起‘正阳一变’时候就经过了。莫忘记,那时他毁身骨、崩乾坤,彻底舍了性命,未死不假对那也算是死过一次,应了九成七分的生死签劫数。”

阳三郎给出了解释。雷动老大不高兴,但剑锵锵没死,东、天、尊就能死皮赖脸跟着一起活,由此东天尊脸上还是笑开了一朵花:“阳三郎,你不厚道,既知他已经应了生死签劫数,就该告sù

咱们一声,免得大伙担惊受怕。”

阳三郎一哂:“他自己都未说,我犯得着么废话么。”言罢身化金光遁入苏景身内小乾坤,之前铺花海斗魔音对她消耗甚剧,‘回家’歇着去了。

在得正阳一变时苏景就得感知,晓得自己的‘生死签’已过,再后来战场接踵变化,那已经过去的劫数他就不再放在心上,还真把这件事丢开了,事后也忘记和大家去知会一声。

眼看众人个个欢喜,苏景抱拳作揖罗圈赔罪,上次他作罗圈揖还是辞职白马镇候补捕快的时候了

没死就好,何须道歉,众人纷纷摆手。不听明显松了口气,一直是在强撑,到了此刻再也撑不住了,轻声对苏景道:“我须得睡上一阵子”话没说完,小妖女的身子一软,倒卧在地,跟着自她身内滚出来一个‘小人儿’,满头小辫子、金铃铛的小贼。

大小两人顷刻陷入沉绵,不听侧卧,身体躬起如胎儿在腹中模样无双城传承的修经中有一本‘潜意本行记’,苏景翻看过是以记得,想不听这样姿势沉睡的人,心里缺乏安全感觉的。

倒是小贼,双腿大开双臂向上双手攥拳,大开大合地睡了个‘虎抱头’,不是一般的霸道。

心念一转,将两人送入黑石洞天,小心安置于一块平整礁石上,专分下一道灵识真影,苏景守护在旁。

待不听妥当睡去,拈花迫不及待追问:“凌天法术的后一重反噬是什么?”

“十年运道大旺,百年神躯加身,千年寿数增加,外加平添九成修为!”苏景应道。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目古怪,有人忍不住问:“这是反噬?”

苏景笑:“不是反噬,是反话。”

十年霉运当头,百年五劳七伤,寿数锐减千年,修为九成沦丧。

凌天堪称逆天,施展此术反噬岂会轻松。且无论苏景还是真zhèng

金乌,倾其毕生就只有一次‘凌天’机会,以后再也动用不了此术了。

一个声音带了笑意,传来:“这些反噬具体怎么说,讲来听。”说话之人叶非,饶有兴趣的样子。

苏景应道:“我家乡白马镇有句话,说人倒霉的时候,洗把脸能被呛死以前只当是笑话,没想到还真有差不多的事情,刚才我咳嗽不止,就是被口水呛到了。”

即便气力损耗一空,即便身体遭受重创,像苏景这等元神境界的大修,也不可能会被口水呛到,因为常年修liàn

早已让自己的气息平顺、身体趋于完美协调。

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刚刚他被呛得好一场大咳,这就是霉运当头。整十年。

乍一想没什么,就是加个小心呗,平日里多几分谨慎可是若在细想,这十年里苏景要不要行功修liàn

?连呛口水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行功时候会不会岔气?入定时会不会突受干扰?哪一样不是要命的事情。

未来十年,步步惊心。

修行道上,自古便有气运说:气运即为天命,修行是参天更是逆天,参天、得之为得命;逆天、失之为失运。说得浅显些,每一个踏入修行之人,相比于凡俗中芸芸众生,都是得了大气运的,运气好才能修行。若失了运道、无异失了天命,枉谈修行!

看似虚无缥缈的‘气运’,可是冥冥中太多注定巧合,不由得修家不信它真实存zài



运道全失的修家,十年之中会有几成生机、几分死算?

倒是苏景,在解释起自己的‘反噬’时候,语气轻松神情自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了,小小一桩倒霉事可能会惹得他大不甘大抱怨,但十年大衰败开始时候他却能坦然接受:

骄阳凌空,反噬深重。既已得其惠,又何惧其害!所以苏景是轻松的,这一点,让叶非高看了他一眼。(未完待续……)

第八九七章 原物奉还,好意不领

先是十年运道全无,再是百年噩病苦疾,大病一场算是‘必须要有’的,堂堂离山小师叔会不会活活病死,现在可没人说得清,苏景盘算了下,大概是考验师侄儿灵水峰风长老的本事的时候了。

直减寿数千年没什么可说,三百多年前战玄天时苏景悟天道破无量,从那时起就进入中土世界‘元神境界三千年天治’,如今被削去千年,自己还有差不多一千七百年可活。

如今九百多岁,还有千六多的寿数,不错了。

至于最后一重‘九成修为沦丧’,指的是他现在的本领:在九日凌空的基础上又得正阳一变,一下子灭去了九成,可算来还是赚了,比他入幽冥时的修为仍要高深些,不可太贪心啊,当庆贺。念及此苏景想笑,结果岔了气,肋叉子下面一阵疼痛。

修为削减不会影响身基,正阳变所得金阳骨正金浆血仍在,虽后面的修行困难重重,但也不是就肯定修不回来!

再怎么轻松坦然,反噬到底不是好事情,到手的修为没了,说好的三千岁丢了一千,再加上百年病和十年衰这话题实在引不起苏景太多兴趣,把事情和同伴说明白也就是了,就此把话锋一转:“二明哥封在库中宝物,一共二十三件,不过宝物上都有封印,短时间里都用不上。”

赤目一听就翻脸了:“封印?二明哥亲手封印?!那他娘的谁能开解”

不等说完苏景就一笑摇头:“是他亲手封印的,不过这印无需解。入我王袍封印自做融化。但二明哥的封印法术中藏了一道‘敛意安神’的功效,让诸宝都陷入长长沉睡,此法可保得宝物再醒来时威力不失分毫。”

毕竟,年头实在太漫长了,那是中土的五个圆!仿佛夜明珠,若露天了随便摆放,用不了太久就会光华散尽变作顽石,一样的道理了,二明哥施法封存了这些宝贝的威力,苏景所谓‘短时间用不了它们’。是须得给诸宝一个自然苏醒的功夫。以他估计,长则十年短则三载,现在还使用不来它们。

本来二明哥将开库玉玦传给苏景时,也只是说这些宝物都送给他了。并没说宝物拿到手就能用。

说话中。苏景自袍中取出一块晶莹玉石。正是大麒麟吐给他的藏宝石。手一抛,苏景将玉石扔给了叶非。

叶非接了石头,愣了下:“作甚”话音未落。身边风声凶猛,红眼矮子猛虎扑食一般冲上前来,又把石头从他手中抢走了,赤目抢回石头,犹自气急败坏,瞪苏景,一样的问题:“你作甚?”

“给他。”苏景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坚决。

苏景才是本尊,他决意事情三尸不能违背,赤目大恨,一边把石头撒回叶非手中,一边瞪叶非:“你敢拿?我看你敢拿?”

叶非还真敢,石头入手、掂了掂。苏景笑对赤目:“放心,只是石头了,宝物都留在袍中了。”

“咳,苏锵锵你说你这人小气啊,宝物都自己留了,就给人家叶先生一块石头?不像话,不像话。”赤目大气。

不理赤目,苏景转目望向赤目:“大兽虽丧,但全副精魄魂力都凝于石玉,无主无智。”

“麒麟精魄?”赤目脸色再变

这块‘石头’的成色是比不得叶非的真龙精魄的,但好歹也是灵胎脱形的麒麟遗留,非等闲。叶非废了自己的真龙剑,不过用一样的法子,以此石还能再成一条厚土麒麟之命,修得一枚麒麟骨,将来大成可得麒麟一剑。

不如以前,可是绝对算得上一重不畅了。

叶非微扬眉,真传苏景对他这个叛徒的出手算得豪迈了。但让众人意wài

的,叶非一哂,扬手,居然将麒麟精魄玉石扔还给苏景。

掌纹六剑,我出剑我愿意;

精血一剑,我出剑我愿意;

藏龙一剑,我出剑我愿意!

若非我所愿,谁能逼我拔剑。既是心甘情愿,又何须补偿。麒麟珍贵,精魄难寻,我还看不上,不要。

原物奉还、好意也不领!

叶非此举出乎意料,可他做什么意wài

之事都不算意wài

,苏景摇摇头:“最简单的,打灭墨巨灵有你大功劳,不看补偿至少也应有回报。”

“看不上。”叶非的笑声清澈,味道上好像泉水流淌的叮咚声:“叶非不是一无所有,龙筋毁了无妨,返回中土取回我本命真修,照样剑挑离山。”

怪人,狂人。

叶非把石头退回来了,赤目真人大大松了口气,不由得想起了小相柳:叶非得麒麟精石又扔回,相比那头一个脑袋的九头蛇一口它就把浮城天龙的真魄给吞了啊!赤目有恨恨瞪向相柳。

小相柳不是好东西!

苏景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起风了微风,迥异于阴风的森冷凄然,这风熏熏暖暖,甚至还带了些清淡香气,缭绕身边让人说不出的舒适惬意,可微风飘荡后的下一个瞬间,就那么毫无征兆的,风狂风猛、几欲吹散天地!

比不得驭界阳间的元灵风暴,但这狂风撕碎高岗绝不费力,“不好!”苏景怪叫一声,手忙脚乱施法行咒,身边大群同伴该收洞天收洞天、该入鬼袍入鬼袍收拢众多同伴,自也落不下瞑目旧部和呼呼大睡的大麒麟。

收个人能用去多少时间,就在这片刻功夫里,不知来自何处的狂风已将大地层层吹化,肉眼可见大地正被狂风寸寸削薄!

沙土仍在,被风卷扬之上九霄,由此天地失去了界限地蒸腾土石扶摇,天沉落云雾散落。

苏景沉心定念,行布阳火屏,屏障内再布剑羽剑域与火鸦真炎两阵护身,所幸狂风虽猛烈,他还抵挡得住。但撑上几个时辰后突然天旋地转,大势崩裂,人难独善,无异抗衡的怪力起伏涌动,苏景被狠狠抛起,翻着跟头从地面摔向天空。

身形身势难以控zhì

,但心念坚定咒法稳固,仍牢牢把持着火、剑、鸦三重护身小阵,而人在空中正摔飞中,蓦地眼前各色诡怪光芒闪烁,无以形容的乱声充斥耳鼓,似狂吼似低吟有洪钟大吕也有雷鸣轰动,如此好半晌,忽又觉得身体一沉,奇光怪响尽数消散无形,起伏颠簸的怪力散去,身形随之稳定下来。

不等苏景看清周围景色,一只小手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出现眼前,五指结怪诀、向着他的眉心重重点下。

一番可怕颠簸,让苏景灵识破碎,难查危机从何而来,可是他身周内外有三重小镇守护,什么人能随意靠近?!那只手破阵如破纸,奇快、夺命。

苏景应变奇快,急侧身让过一击,继而身法发动,向后暴退去。

那只袭来小手亦快,一击为中即撤诀变势、五指如钩猛抓,正拿住了苏景的手腕。

苏景想也不想,手腕转、十指中指并作剑指,一字沉喝:“崩!”

一剑崩!

正阳变,反噬下削弱九成,可即便只剩一成也比苏景出关时的修元更深厚,他的一剑崩轻轻松松可碎巨岳,却未能撼动那白白嫩嫩地一只手!

小手仍牢牢抓着苏景的腕子,此刻苏景已然看清,手的主人,幼童样的六耳杀猕。

槊妖。

苏景所在之地,四下处处狼藉,幢幢高塔崩塌,有些只剩塔基、有些拦腰折断,还有几座高塔仍有轮廓,但裂璺满身砖瓦摔落、正崩塌。小尸仙浪浪仙子匐身于瓦砾中,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此间已经阳间。

地面、苍穹,滚滚阴气涌入,本应只在幽冥才有的气息,汹涌侵入阳间。

槊妖的模样也狼狈不堪,头顶的第三目瞎了、血流披面、右臂齐肘不见,胸腹间贯穿长长伤口,周身衣衫破烂。此獠已受重伤,再挨过苏景的一剑崩,口中痛吼咆哮,抓住苏景的腕子狠力向前摔去。

一剑崩过后气力尽失,全无回气时间,苏景如何抵挡,重重向后摔去,整个人都拍入坚硬砖石,身体经脉遭槊妖劲力直灌立kè

重伤呕血,且槊妖这一甩用力诡怪,不止伤了苏景的身体,还震晃了他的穴窍洞天与护身鬼袍大群人摔落,所有同伴都被甩出,摔得密密麻麻。

伤虽重,但未死,苏景费力挣扎,想要坐起来,三尸则齐齐怒吼,挥舞星索猛攻强敌,到得现在就只有他们三个还有战力。

槊妖气喘吁吁,可他的身形灵活无端,在星索猛攻下从容游走,见自己这一下子并未打死苏景,似有些意wài

,目露凶光死死盯住苏景,口中桀桀戾笑:“妖孽啊妖孽!”

恨极了苏景,因阴阳通传灵讯,他与阴间天理时刻都有联系,知晓瞑目天都那场恶战。骂过一句‘妖孽’,槊妖身形突然一晃,光电迅速欺身三尸身前,独手挥舞却不做诛杀,而是以自己胸腹间淌出的金仙心血画符、于三尸身上一人花了一道符。

仙家篆非同小可,封力却不杀,三尸神志清醒,却再施展不出一点力qì

,哪怕连小手指头都难稍动。降服三尸,槊妖的笑声更是凄厉。(未完待续……)

第八九八章 撕手撕臂,亦剑亦龙

阳间,神坛,万塔凶阵困杀、夺力浪浪仙子;

阴间,浮城,通天高塔中大阵行运,摧毁十一世界以求破除封印,打开去往中土世界的道路。

阴阳中两道大阵本就是想通的,甚至可以看为一阵。

幽冥通天塔大阵崩毁,阳间的万塔阵也受牵连,就此轰塌,但阳间法阵的力量远逊于阴间之阵,且困杀之阵已经行转至将末时,反噬之力要削弱许多,是以槊妖受反噬却未像天理那般惨死,受重创不过保住了性命。

浮城通天塔之阵,才是这连串法术的重心所在。道理上讲,苏景只要打碎了通天塔,天理、槊妖万万年经营就算打了水漂。可是被毁去的不止高塔,还有那座万空锦玄瞑目天都!

瞑目天都,为十一世界轮回中枢,天都毁灭轮回受创,打碎浮城便是杀了这世界!

是杀,是死,但不是毁灭。轮回断灭会让天地不稳,却不会直接让世界崩碎,毁天都最大的‘效果’就是让此间生灵失了轮回,假以时日阳世枯萎阴间干涸,变成死寂世界。

世界死了,但世界仍在,好像人死尸骸在。毁灭瞑目天都后,十一世界依旧在不过苏景与天理在幽冥一战,不止摧毁了瞑目天都,而是幽冥‘镇世灵石’与承载轮回的天都同归于尽!

如此一来,便是天塌地崩阴阳重合的灭世大祸了。

天理死在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大阵上,苏景杀灭巨灵同时居然也成全了他生前最大的愿望:灭这天地!

世界将毁。阴阳并合,在阴世的苏景受大势‘驱赶’,又回到了阳间。

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其实此间已不再是单纯的阳间了,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但阴阳浑浊,天地昧明

戾笑之中,槊妖站直身体,不再去看地面三尸,一双血目死死盯住苏景。

一身重伤都因苏景而来。以槊妖的性情。自然恨死了这个糖人。槊妖吸了一口气,笑容收敛、似是想做斥骂,可他忽然又笑了起来:“没死好,没死最好。可以先看他们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好好kàn

!”

言罢槊妖飞身去。不向苏景。他扑杀所指:刚被甩出黑石洞天、摔落瓦砾间、陷入沉眠无法苏醒的小妖女。

苏景目眦尽裂,强起身,且不说小妖女与他相距甚远。他一剑崩在前受巨力打击在后此刻又哪有力qì

去做截杀,无能为力,暴跳如雷!不料想就在此际,突然一道人影扑来,迎面拦住槊妖。

长相姣好唯独双目腐烂的少女,浪浪仙子。

困杀、夺力之阵未能行运圆满,苏景在幽冥放出麒麟大兽、摧毁瞑目天都,也救下阳间奄奄一息的浪浪仙子。此刻小尸仙爆起,聚拢最后一点残力,必杀槊妖

阳间大阵毁灭后,槊妖曾查探过浪浪仙子,确信她再无力动弹,为防万一他还特意设下了一道镇符,暂时留她性命只因小尸仙从皮到骨周身是宝,须得活取才有效力,若她死了身体会立kè

化归枯骨再无用处。

他没想到,小尸仙在力qì

枯竭时竟还能破封篆起身伤人。

全盛时的浪浪仙子,槊妖有多远就躲她多远。可油尽灯枯的小尸仙何足惧,见她飞身扑到面前,槊妖怒笑:“贱婢找死!”独手晃直拍她面门。

小尸仙双手迎上,接住槊妖的掌,两道大力甫一碰撞,小尸仙一口煞血喷出,而下一刻槊妖的尖锐惨嚎响起:

小尸仙呕血时,双手如蛇缠绕,她的左手抓住了槊妖的尾手和无名指,她的右手攥住了槊妖的中指和食指,双手各握敌人两根手指,随即小尸仙撕,撕敌人的手!

怪力暴发,硬生生将槊妖剩下的一只手掌从中撕开,自无名、中指之间一直撕开到手腕。

何其疼痛!槊妖的惨叫歇斯底里,手指被小尸仙抓住甩不脱,巨痛中槊妖躬身、飞起一脚直蹬浪浪仙子小腹。‘洞’的闷声中,槊妖一脚蹬穿浪浪仙子的肚子!

可肠穿肚烂,浪浪仙子仍不撤手、继xù

撕!撕开手掌,再自腕及肘,又撕开了槊妖的小臂。

浪浪仙子面色痛苦,挂在唇角的笑容却残忍无边,她是死中仙、最喜听人惨嚎。

第一脚未能踢开小尸仙,槊妖惨叫不迭,但反击不做丝毫停留,小小身体一扭,另只脚自下而上飞起,踢中浪浪仙子下颌。

本为强弩之末,再连受三击狠击,小尸仙再也坚持不住,闷哼声中向后摔去,落地未死,可再难站起来,而她被破撤手之际,槊妖所剩独手已被从中撕开、直至肩膀!

一根骨头直直两片皮肉悬挂。

槊妖疼得跳脚,此痛远胜断臂自苦太疼了,怎么办?让别人比自己更疼更苦,自己的疼痛自然减少许多,一直以来槊妖就是这么做的,击垮小尸仙后,凶獠苦嚎几声,猛转头、竟对着苏景一阵狰狞笑。

随后槊妖第二次飞身,直奔不听而去,他要听苏景的哀号、杀了这个女子后他的哀号会是什么调子?一定好听极了,槊妖迫不及待。

第二次扑杀不听,第二条人影横空,截杀槊妖!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女子,长发花白让她显得苍老异常,其实她的面貌很年轻,眼角眉梢天生妩媚风情。

蜂侨来了。

蜂侨早就来了。

大半个月前,苏景一行遁身神庙总坛,要再驭人万年整祭中兴风作浪,那时蜂侨正在地心深处冥想入定,做思慧关,苏景未去叫醒他。

后来神庙大战,天渊开了又毁、连神庙正殿都在战中崩碎,剧烈动静穿透天地,被蜂侨所察,立kè

出关来汇合同伴,但她赶到时候苏景等人已被扔进幽冥,神庙总坛开万塔大阵困杀小尸仙。

蜂侨有心帮忙,可她根本找不到阵法破绽,莫说破阵、就连靠近都难。一晃快二十天里,她游弋外围想要寻得‘入门’办法,奈何全无收获。不久前万塔大阵自行崩毁,蜂侨就守在阵外、猝不及防被暴散的阵力波及,未受重伤但一时间气血翻腾,难动身。稍行功镇压真元躁动便急急赶来。

蜂侨到时,正逢槊妖踢开小尸仙、再去扑杀不听。

槊妖为兵刃化形、浪浪仙子是凶尸开智,两人都晋位仙神,都精通法术但也都更擅肉搏近杀,是以槊妖与小尸仙拼于蛮力与斗技。蜂侨没有那样的身体与本事,人未到已动法化剑。

万剑爆起!

长发花白形容憔悴却依旧难掩风情妩媚的女子,身化千万剑。

三百丈外,槊妖眼中万剑铺长天;两百丈时,剑龙消散只剩八柄神兵锐剑;相距百丈时,八剑再归一,划过独剑一柄,龙纹盘身,剑刃奇长,睥睨万剑更睥睨天地之势,高高在上独我为尊的君王气势弥漫冲腾,蜂侨所化、绝不属于她的剑:丈一君王。

剑击面前时,丈一再变、化龙剑还是剑,眼中看到的是长剑,可是全无道理的、眼中见到此剑,所有人心中都会觉得,它是一条龙。

亦剑亦真龙,是君也是杀,直击槊妖,蜂侨杀敌、救不听。

乍见此剑,苏景情不自禁‘啊’地惊呼,他自己的符,他自然认识。

化剑是因符而来,符在身,是以符化剑即为人化剑,必杀之法,是剑是符更是蜂侨自己

闭关地宫,甲子修符,七年寻灵犀一朝得剑悟,苏景画出的第一张真zhèng

意义上的剑符,画在蜂侨身上的那张符。当时苏景心慧所在,正是青灯境内吃面老道将丑剑点活、让其化龙纹丈一时那剑qì

爆冲惊鸿游龙的盛象。是以这张符,画的是丈一。

丈一的威力,绝非只是‘召万剑’,这神剑有它自己的杀意、杀气与杀技,只是苏景浅薄无法将其激发。

不过吃面老道点活丑剑、化丈一本形时,苏景在一旁观摩,此剑真意当时他领受一二,就是这份真意被他入符篆。

符篆成形,内中威力不及丈一半成甚至三分,可即便如此,符中丈一也比着苏景掌握真实丈一打杀更犀利无数。

第一张符,或许笔触不够圆润、或许经验不够丰富,但气血充足精气满溢,那是他习剑以来所有积累的首次入篆,以威力而论,六十年十余篆中,此符最强。

符被画在了蜂侨身上,两百多年里,蜂侨珍惜、以身养符终在此刻绽放。

龙吟直贯长空,剑qì

横扫四方,寒冷的光芒冲碎视线,即便苏景也看不穿光芒深处,剑篆与槊妖的搏杀。

符是苏景画的,但画在蜂侨的身上,就成了她的符。

片刻鏖战,冷冽光芒崩碎,满天剑芒消散不见,蜂侨重现,花白头发如霜雪侵染,化作纯粹皓白。当力量耗尽,强dà

修者也和羸弱凡人没了区别,蜂侨向后摔飞去。

轻飘飘的身骨,她很消瘦。初到驭界时她不是这么瘦的。蜂侨就摔落在苏景身边。

槊妖摔倒在原地,他只剩下一条腿了。金仙也有极限的,大阵反噬险险就让他身体爆碎,再受苏景一剑崩、小尸仙撕手撕臂,槊妖何尝不是强弩之末。他被丈一符打灭了最后的力qì

,只剩下喘息的份,像条奇形怪状的鱼在地上挣扎,站不起来了。

这世上没有能站起来的鱼——

两章连发,下一章马上到^_^(未完待续……)

第八九九章 单打独斗,非我所擅

两章连发,别看漏了上一章^_^——

小尸仙在前、蜂侨在后,接连狙击槊妖,苏景已然回过一口气,蜂侨落地时他已勉强起身,本想伸手去接她的,可苏景血脉里好像掺进了无数细碎铁渣,稍一用力就巨痛加身、动作也迟缓非常,未能接住。

蜂侨摔在地上,这女子居然在笑,管是谁的符,击垮槊妖、救下不听的那个人是她。

槊妖已不足为患,苏景催转心意奋力行法,先把所有同伴都收入洞天或鬼袍。小尸仙与鬼袍气意相合,被收入袍中,她还活着、奄奄一息;蜂侨则进入黑石洞天,她的气息虚弱但眸子明亮,并没多说什么,入洞天后随便找了个地方立kè

盘膝端坐、开始打坐。

收拢过同伴,苏景摸出一柄长剑,摇摇晃晃正向槊妖走去,前方千丈处,地面上突然爆起一蓬黑色光芒。

黑光一放即收,地面上多出一群猛鬼。

苏景识得他们的打扮,有冥王,有天牙,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个。

二十猛鬼齐齐抬头,为首大冥王静静望着苏景,目中无喜无恨,淡看片刻、忽然大冥王笑了起来,熟悉的声音、谦逊的语气,淡淡的祥和:“苏景小友”

四字后,大冥王收声,他身边的第一天牙接口,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笑意:“可还安好?”

太熟悉不过的声音了,墨巨灵天理之声。借着冥王与天牙口舌传出。苏景没办法不吃惊,皱眉止步:“天理?搞什么玄虚。还没死么?”

二十猛鬼中另个冥王开口,依旧天理之声:“死了。死了。死得通通透透,死得魂飞魄散,我修为再高三倍也挡不住阵法反噬”

第四头杀猕猛鬼出声,继xù

说下去:“不过我人在阵外与你厮杀,塔中留下了一道真灵镇守法阵。我就是这道真灵了。”

锵轻响,手中长剑戳中地砖的声音,苏景站不稳身形,剑做拐杖:“塔碎了。阵毁了。肉身与魂魄尽丧灭,一道残灵还留下作甚,走吧走吧,归风归烟去吧。”

第五头猛鬼面露微笑。边笑边摇头。‘天理’道:“是啊。想不走也不行,阵毁了我也没得活了。”

“但大阵毁灭一瞬,我做了做后一件事:护刀!”第六头猛鬼说话。二十猛鬼长相各异。装束有别,却是一样的声音,被天理残灵所附、讲话。

“大阵中,有我麾下二十驭人精修猛鬼,我护住了他们!”

“大阵行运目的之一,灌顶‘凶神’,阵毁时它们已得灌顶,拥大力,我护住了他们!”接连又是两头猛鬼开口,此时不远处黑光再度绽放,一群杀猕显现,着玄衣戴红帽,被灌顶、寿命短暂但修为大成的驭人凶神,将近两百头。端坐在地,目光阴冷望着苏景。

通天塔中阵法为天理一手设计和布置,当塔崩阵毁时天理身为阵心阵主必死无疑,但辅阵二十猛鬼与灌顶凶神可活,被天理留在阵中的真灵救下并送入虚空、再归返人间

主凶伏诛,高塔中二十猛鬼与百多凶神仍在。苏景心里叹了口气,赢了还是输了?或许没赢,不过也不算输吧。

不算输,不过死定了。杀猕冥王与天牙、凶神的本领他又怎会不清楚。

不止二十猛鬼百多凶神,他们说话的功夫里,渗入阳间的滚滚煞气中人影闪动驭人阴兵中的凶猛将领、之前被槊妖派去阴间驰援的杀猕皇族、阳身高人这些人比不得苏景凶猛,可他们的修为也绝不差,扛过阴间狂风,也如苏景之前经lì

一样,陆续回到这半阴不阳的人间。

“我只是一缕残灵,做好这最后一件事本该散去了,可我有几句话还要对你说清楚,这才苟延残喘,强撑着未散去,还担心你会被槊先生打死你没死,很好,很好。”

‘天理’之言自二十恶鬼间一个接一个地说下去:“我行阵是为灭世,灭世是为离开此间。”

“你千方百计阻挠于我,作祟阳间又大闹幽冥,无外是自居正道,想要护佑你那世界中的卑贱生灵。”

“但你可知”说到此,‘天理’突然放声大笑:“到底还是天崩了、地裂了,这做乾坤就快崩毁了,两界封印就要消失,通路将现!我虽身死不得成行,但还有他们!天理麾下,二十猛鬼,百八凶神,驭人皇族、幽冥猛将诸儿郎!”

‘天理’已死但积威长存,一声喝断,在场所有杀猕,无论是人是鬼都齐齐吼喝:“我辈在此,领奉上仙法谕。”

“此去完美世界,轰城、轰山、轰修宗,见人便斩,与我杀一个血海尸潮,杀一个腥风血雨!”吼叫声嘶哑,无尽疯狂。

“领法谕令、杀!腥风血雨。血海尸潮杀!”六耳杀猕个个大吼,兴奋且激动,气盈于声而血冲于心,那声音浩浩荡荡,贯穿越来越混沌的天地间。

“小贼苏景啊修行就是修行,逍遥就是逍遥,炼气炼身炼命,快活不羁无界行走岂不是好,非要弄个‘正’字把自己套住再说,你又算什么‘正’,你又算什么‘正’啊。”

残灵将散,神志开始混乱,‘天理’的话渐渐混乱,有些词不达意,就在此刻,天顶高巅突然传来雷霆轰鸣,银色长划过长天,强烈光芒刺目生痛。

平日时候常见的普通雷霆,绽放如脉弧光歪斜,横七竖八枝桠参差,但此刻天顶神雷道道笔直且独一,这不是天降之雷。正正相反的,这些是打天的雷,彷如神剑犀利,一击又一击,正狠击苍穹!

‘天理’的笑声遽然高亢、尖锐:“来了、来了道路将显,如我所料啊,这世界崩碎封印自然消弭,赶在世界毁灭前,道路会先显现哈哈,比我料想的还要更早。更好!”

最后的笑声。最后的疯癫,狂笑中天理残灵烟消云散,他死了,但坏他好事之人是为保住中土中土少不了一场大劫。所以他死得开心痛快

一道响箭冲霄。驭人天子狩元帝打出讯令。加持了法术的哨音穿透千里,天子调兵。

早在两百多年前,驭人就将本族所有精修之人集结于皇城。其中绝大部分不领正职、入京后就专心修liàn

,随时候命。这些修行杀猕人数众多、真zhèng

顶尖高手有限可大都基础扎实、法术出色。

驭人京城与神庙总坛相距不过百多里,顷刻就有回应,大群杀猕修家奉召起身赶来汇合,另有常驻京师的精锐军马也告开拔。

修家汇聚、兵马集结,还源源不断从阴间返回此间的杀猕鬼一下子,这片浑浊、扭曲的天地间竟透出些红红火火的意味。

另一边,孤零零的苏景。

六耳杀猕汇合、汇合、再汇合,太多人看见苏景了,但个个面带笑意,不急着上前斩杀就让他看,看驭人如何集结。在杀猕眼中,苏景已经变成了个笑话。

苏景昂头,看了看天空,刀削斧凿似的神雷轰动苍穹天的那一边,是离山!

离山准bèi

得怎样了?当二十猛鬼、百八凶神率领大批杀猕越界时,离山弟子能挡住么,不得而知。

积攒了一点力qì

,苏景深吸一口气,背后火翼展开,扶摇直上。

伤得真不轻啊,飞得摇摇晃晃,途中几次险险摔落,才飞起千丈就再飞不高了。

密密麻麻地驭人都望了过来,所有人脸上都是一样的神情:戏谑!他们不怕糖人逃走,天尚未开、他跑不了;就算天开了,‘通路’也在穹顶九霄,只能飞千丈的人根本就没有逃跑的资格。

千丈天上,苏景勉强悬停下来,摇晃、稳住、再摇晃这时候驭人皇帝狩元扬手、遥指苏景,‘哈’地一声笑。皇帝发噱,所有驭人哄笑出声。

笑声响亮。

不做理会,苏景手入挎囊,丈一在握。左手剑,右手食指轻轻抹过剑身。必死无疑,但至少、还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手指抹过剑身,长剑斜斜指向地面。

该怎样死?执剑当关,战中身死。

想去天顶、想入中土?先跨过一剑一人。

剑锋指点地面驭人,喘息几次,苏景开口:“单打独斗,非我所擅”

单打独斗,非我所擅,三眼六耳的一起上来吧!这是苏景想说的话,可话没说他就开始咳嗽。是我不稳还是天地不稳?苏景分不出来了。真元躁动气息逆转,让他连句整话都说出来,甚至他都分不清自己的咳嗽是因为倒霉呛了口水还是伤势所致。

他把自己咳成了一枚虾子,直到喉间腥甜、那一口几乎凝固成块的血糟被吐出,气息才算顺畅了些。

地面上的驭人笑声愈发响亮,听起来好像海潮。

由得他们去笑,苏景重新提息,已经低垂的剑锋重做斜挑:“单打独斗非我所擅”

“躲开。”

这次苏景的话还是没能说完,忽然他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跟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颈。后颈传来的感觉,那只手细腻、指尖冰凉。

苏景就被这只手抓着后颈、拎起、挪开、放下,让出了道路。

离山的小师叔啊,天真大圣的半个传人啊,中土人间的佑世真君啊,幽冥世界的第十四王啊,吃过阎罗神君亲手做的饼的人啊,就这么被人像拎小鸡似的挪开一旁。

之后,苏景就看到一道浅黄裙影滑过身边,那个飘飘如仙的女子。(未完待续……)

第九零零章 妖孽安敢,入侵我界

之后,苏景就看到一道浅黄裙影滑过身边,那个飘飘如仙的女子。

可她手中一剑,何等辉煌,何等崩裂,何等疯狂又何等威风跋扈,剑光动天雷,化霹雳千千,斩入驭人战群。

浅寻来了。不止浅寻。

“老臣拜见帝婿。帝姬可安好?”白面无须,古朝内臣打扮的老太监满面关切,关切到焦急。

苏景点头:“她脱力、休养沉睡了。”

人未死,未死就好,忠义天魔面色先是一松,而放松过后便是怒气冲腾,敢伤帝姬帝婿,万死难赎之大罪,道一声‘帝婿好生休养老臣去去就回’,秦吹怒啸魔音绽裂,杀入地面敌阵。

秦吹来了。不止秦吹。

“少主,借过。”十几个声音,冷冷冰冰但恭敬和欣喜,尸煞十二头,早已在中土幽冥打出名气创出字号的猛将追随主人,冲向地面!

“辛苦师叔了。后面的事情就交予弟子。”又是十几个声音的异口同声,又是十几个人滑过身边,沈河一剑当先,红景相伴身边,樊、龚、雷、秦、风、虞诸长老紧随其后,再之后他们荡漾起的是怎样一片剑光!

“拜见师叔祖,师叔祖辛苦了。”一片声音,这次人多了,开口不算整齐,扶苏在、剑尖儿在、剑穗儿在所有离山第三代传人,内外两门弟子都在。也不全是第三代,樊翘、妖精不成、无双希佳都在其中。领头的是个苏景不认识的少年,脑袋圆圆的、眼睛亮亮的,他叫鱼苗。说是拜见但身形不做丝毫耽搁,追随掌门与各峰长老,他们挥剑,剑华冲天!

“拜见吾主,效死吾主!”妖怪们的声音听起来总是戾气十足的,身形包裹在滚滚妖风中的大黑鹰、雄奇壮雌奇秀的比翼双鸦、周身富贵手执自己修为远远配不上的神兵仙刃的松鼠妖怪;

“黄皮蛮子,睡了几个六耳妖姬?”嘎嘎大笑的红猴子,眼波妩媚的莲花妖。三只手抓着三支剑的南荒蛮人既有苏景麾下妖奴也有南荒并肩血战的好伙计。妖云滚滚,自苏景身边倾泻,直扑地面!

还有:

“苏先生辛苦了。”烟霞青鹤,群道临风。首座真人一声天尊赞唱。千万道人跃下青鹤遁剑入战;

“苏道友好生休息、待会再聊。”紫金儒气。书生成群,口中高唱着正气歌,自天上一步一步、施施然踏入战场;

“苏施主安好。我佛慈悲。”佛光普照,高僧结队,声声佛号震颤琼小,天龙八部法相于空气中若隐若现,吼喝如雷;

“苏景,还活着啊,妙极!”巫风呼啸,紫霄展翅,地面上忽然拱起了一座山,直连天际的山、万万琼花巫万万金蚕蛊汇聚成的大山;

“苏前辈快请安歇。”水光火色,涅罗巨舰从天上开到地面,惊起无边烈焰

一声声招呼不断,如春风如旭日,拂过苏景耳边又将暖意送进苏景血脉。何止离山一家,何止南荒妖孽,中土世界诸大天宗、天宗辖下修行正道,一阵阵一队队,就那么从苏景身边冲过,冲去,冲杀到敌阵!

他们笑着和苏景打招呼,然后他们目烁寒光凶猛杀敌。

直到那个再熟悉不过、再亲切不过的声音传来:“师弟辛苦了。”早已热泪盈眶的苏景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大哭出来!来了,都来了,整座修行正道,所有人间修家,还有那位如兄亦如师的贺余师兄。

哭一声,太丢人,急忙收声,这次能确定是唾沫冲进了气嗓,死去活来的咳啊。

援兵未尽!

阴风席卷浩浩荡荡,叮叮当当金铁交击的轰鸣中,中土幽冥重器七三链子结做宝物本形,一链就在地面抽出血河一道!紧跟在七十三链子身后的,已然威震一方的滑头王,小九王麾下四大鬼王,还有肆悦大王麾下猛将王伯当统帅的煞血兵海、削朱大王驾前大帅楚三桓统御的沉舟精锐。

打、打、打,费劲心机不惜灭世以开天路、入中土,可还不等去到中土,第五圆的阎王们就先杀进驭人世界,想打,此刻便打!

不死不休。

天理已死,槊妖残废,如今驭人首领是天子狩元。

初见敌人突然降临时候,狩元惊却不慌,他手上握着从未有过的实力:二十冥王天牙,个个巅顶修为,他们不受天治、有大把时间修持;一百八十凶神老祖,他们灌顶得磅礴大力,随便哪个能都笑傲一方!不提其他手下,只说这两百绝顶人物在侧,三千世界驭人哪里不能去,哪里不能屠灭!

因为胜券在握,狩元不慌,反还放声大笑:“来得好!”

可是等狩元见到了浅寻的剑,等他见了秦吹的劫,等他见了离山的剑,等他见了中土世界六大天宗的杀与法,等他见了从中土世界源源不断冲入此间、仿佛汪洋怒潮一般的凶兵怒将、妖魔鬼怪,狩元皇帝只觉脑中嗡一声怪响!

一千个三四岁的霸道孩子,遇到一万个正值青壮的凶横大人,这一仗该怎么打?无论怎么打也得输也得死,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斗战。

怕了,慌了,所有狩元皇帝的笑声断落,唤作愤nù

吼喝:“妖孽安敢入侵我界”

话未说完,哄堂哄天大笑,所有中土来人都放声大笑。杀猕皇帝这是要讲理么?中土修家既然来了,就不打算讲理了。

谁说正道中人就一定讲理,就永远会讲理。

苏景不咳了,他的笑声尤其响亮,正向说什么忽然‘咦’了一声。微扬眉:黑石洞天有变。

变化只在一人:涅罗蜂侨。

妩媚女子端坐礁石,安安静静。突然间娇弱身体急急颤抖起来,只见一道道玄光自她身周绽放不休,就在旖旎绚丽的光华包裹下,蜂侨的气势层层提升、层层膨胀、层层浩大起来!从六境到七境,从宝瓶到破无量,跟着如意胎、欢喜儿、远游子短短几个呼吸间,小小的六境修家一路突pò

突pò

再突pò

,待光华散去时候,如瀑长发尽转乌黑、虚弱之态一扫而空。她已晋入第十一境。

或者说。她重返第十一境。

下一刻,她起身,对洞天内的苏景投影躬身施礼,笑:“外面正打仗。晚辈同门尽在战场中。蜂侨当去汇合。请先生成全。”

先生自然成全,心念一转放她离开洞天,自也免不了问一句:“怎么回事?”

“回头说。”蜂侨飞身去。人在半空黑弓扬,长矢勾弦,箭连珠

蜂侨打仗去了,红长老飞回来了,手里拎着个人,往苏景身边一放,笑着对苏景、贺余道:“劳烦两位师叔照看好这小子。”说完红长老转身再回战场。

被红长老拎回来的,一身离山剑袍破烂,手中长剑残半的狼狈少年。少年脑袋圆圆、眼睛长长。

被放下后,少年似还有些不甘心,对苏景、贺余施礼:“鱼苗拜见两位师叔祖,师叔祖明鉴,我还能打。”

苏景不认识他,贺余则笑道:“你太过虚弱,入战反倒添乱,累着沈河他们总要照顾你。就老实在我身边待着吧!”

放眼望去,中土精锐势如破竹,六耳杀猕被打得人仰马翻,二十猛鬼、百八凶神虽强,但在小师娘、离山二代、中元诸剑、弥天大德、紫霄娘娘、大成学名儒这些绝代人物面前还不远远不够看,再差一层的高手就更没得比了。

战事如火如荼,不过没太多悬念,苏景目光从前方战场转回身边贺余:“师兄,到底怎么回事?”

贺余伸手拍了拍身旁鱼苗儿的肩膀:“说起来,苏景啊,你要好好谢一谢这孩子。”

师兄说谢苏景就谢,都不用多问,伸手自囊中摸出一个小坛子,比着凡间的半斤小酒坛差不多大小,直接塞进了鱼苗手中:“拿着,你的。”

小小青玉坛,坛身鬼篆铭刻,塞上鬼符封口。贺余师兄的功课勤奋,做二品判几百年,幽冥古今尽做了解,一见坛上鬼篆就面露惊诧:“这是上古冥王的东西?”

“是。”苏景点头,取自二明哥麒麟库中的宝物:“里面都是天水灵精。”

手一颤,鱼苗差点没拿住坛子。天水灵精是什么样的宝贝无需多言,一滴入世不知会引出多少争杀抢夺,此刻苏景直接塞过来半斤多?

宝物宝物,珍惜金贵、人间难寻才算宝物,他随手送人一坛子,用喝的么?

不过反转过来看,二明哥要开创世界,天水灵精是水脉之胎、江川源头,对他创世有大用处,自然会多多准bèi

,到最后剩下一坛子真不奇怪。

苏景随手送礼风轻云淡着,鱼苗捧着坛子心惊胆战着,贺余又惊又笑,不过没急着追问苏景的经lì

,先把中土这边的事情大概说了下。

离山掌门亲传弟子鱼苗儿,生俱穿天仙目,慧眼慧心能见常人不能见的冥冥预兆。在驭人万年整祭前夜,鱼苗自断第六境夺罡修行,修行半途抽身而退,此举异常凶险,可他毅然中断夺罡,自幽冥急返离山,只因他在修行半途领受灵犀:杀劫将至,离山封印。

鱼苗归宗时,山中封印还算安稳,不见异常。不过做师父的最了解自己弟子,几乎未做丝毫犹豫,沈河打出离山剑讯,将‘封印将破、浩劫即至’八字传遍各大天宗。

离山下封印镇压六耳杀猕之事,早已为诸天宗所知,各宗之间也早都商定此事,秣兵历马备战不怠,得离山传讯,各大宗再传讯谕,征调本门精锐和辖下所属大小各宗精修之士,一时间中土世界风起云涌,正道之士齐聚离山。

中土正道,同气连枝。

这八个字从来都不是说笑。(未完待续……)

第九零一章 绝非一人,慧眼识珠

修家汇聚离山准bèi

迎击杀猕只是阳间事情,一直以来幽冥世界不得牵扯阳间征战是不变铁律,为免贺余为难,沈河未将此事告知幽冥。但因为‘齐僮儿转世重生’之事,小师娘自阴间返回阳世,贺余与花青花相伴随行。

浅寻来人间第一件事自是去往古镇看齐僮儿,可无论此行目的如何,阴间去往人间的通路彼端就在离山,她一到,见山内山外高手云集、一副大战将至的萧杀气意,自然明白出事了。

离山有事,浅寻不知dào

则已,只要知晓就绝不会退缩半步,在‘离山’两字上,浅寻的心境与那位误伤齐僮儿的尸煞阿添没有丝毫差别。

浅寻、贺余抵达离山时,各大天宗、人间修家已经集结到八九成,沈河召集诸宗首脑与正道名宿,他要和大家商量一件事:若封印破碎无可挽回,那守不如攻。

与其等敌人打过来,不如我们冲过去。

提议一出,八方附和,花青花忽然大笑起来:“妙极,妙极,我这就向尤大人请令,征召鬼王出兵,入此一战!”

沈河稍显意wài

:“不是说幽冥不得干涉人间么?”

“这一仗若在中土阳间打,一个鬼也不能调;可是这一仗是在驭界打的。去外界开战,不算牵扯人间真人当知,尤大人也好、司中诸判也罢,都非知恩不报之辈,只恨铁律绕不开!”花青花边笑边传讯。向尤朗峥请令。

果然,如花青花所料,只要绕开了铁律,尤朗峥痛快答yīng

,大判征兵、幽冥齐动,杀人去!

一道封印,隔绝两界,当十一世界崩毁,封印自解,但是当初瞑目王设封印时思虑不周。留下了一个‘时间差’。封印撤销时候十一世界还能有几天的残存才会真zhèng

崩碎。

天理与槊妖求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不过他们从未想到过,那边竟会主动冲杀过来。天理残灵彻底消散之前,还曾狂笑说‘通路将显现。比我想的来得更早’。那时候他又哪里晓得。之所以会‘早’,是因为中土修家在主动破去封印。

因为鱼苗儿的神奇本领,预见封印将毁如此。苏景在驭人世界阴阳两界搏命拼杀的意义何在?就算他不理会这件事,中土修宗大队人马也会杀过来,所差的不过是多出天理、槊妖两个大敌,但中土这边也有忠义天魔、七十三链子、小师娘浅寻、沈河和天宗诸多绝顶人物,数阵仗还是数实力都不逊色。

苏景在驭界打得生生死死,白打了?事情的根底是: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义无反顾。

苏景做了他应该做的,中土正道无数修家亦然。若得神目看透冥冥,便知:苏景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我们从这边主动破封印,你提前猜到了?”事情经过大概说完,贺余问苏景。

苏景摇头,目光里满满开心,没法说的神采:“哪里会提前知晓,我又没有鱼苗儿的本事。”

“提前不知dào

?”贺余微微笑着,讲话慢条斯理:“打破封印一瞬、大伙可都听见你正喊:单打独斗非我所擅”

单打独斗非我所擅,你们一起上吧。

单打独斗非我所擅,人多打你人少才是我的本事,看:我老家来人了。

一样的前八个字,后面接那句话更顺理成章?以苏景一贯为人,贺余以为、离山诸位长老以为、小师娘以为、与苏景相熟的妖魔鬼怪以为:后一句更像他的性子吧。

好好的豪言壮语,就那么一下子变成了无赖之言。

苏景哈哈大笑,笑没两声引动心肺伤势,疼了个面目狰狞,身边晚辈鱼苗赶忙上前相扶,苏景摆手示意自己无妨,待巨痛消退他对鱼苗笑道:“适才不知你是掌门弟子,那坛天水灵精算是白饶的估计得被你师父收回去,你自己了不得捞到一两滴。得另给你一份见面礼。”

苏景又要送礼,可以说他的命就是鱼苗救的,这礼物送得绝不手软。鱼苗是个本份孩子,明白手中这坛子天水灵精里必会有自己一滴,已经是意wài

大喜,不敢再有奢求,急忙摇头推辞。贺余也从一旁笑道:“师弟,知dào

你有身家,但也别宠坏了小孩子。”

苏景笑着:“真zhèng

的好孩子宠不坏。”说着话,自囊中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白色宝珠。

宝珠才一离开挎囊,天地之间遽然响起海浪翻涌之声!汪洋声音弥漫同时,苏景、鱼苗、贺余以及广阔战场内所有人,无论出身无论种族无论修为深浅,从最最浅薄的小鬼兵到高高在上的天魔秦吹,无一例外都觉寒意袭来,自天入地又自地侵体、无可抑制的、所有人都于此一刻打了个寒颤。

莫说天魔秦吹,就是掌门沈河、天宗长老这些人全都修为大成,被寒意所侵打个冷颤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苏景手中的珠子,就有这个‘本事’。

霎时间,不知都少人都转回头,望向寒意来源,望向苏景鱼苗的身份中土修家都是知dào

的;沈河是在苏景去往驭界后才收的徒弟,大家也是知dào

的,由此很快明白:这是苏景给晚辈见面礼感受苏景的‘出手’,不知多少少年修家都忍不住恨一恨,我怎么不是离山弟子啊!

身边贺余师兄倒吸凉气:“师弟啊,快快收起来,别吓煞了小孩子!”

鱼苗修行尚浅,感受寒意觉得惊奇,但他看不出这宝贝来历和效用,何谈‘吓煞’,倒是见多识广‘慧眼识珠’的二品判官被吓煞了。

对自己人,苏景不是一般的大方,直接把珠子塞进鱼苗手中,同时对贺余道:“没事,本打算给相柳的,不过他已得天龙精魄,这可珠子就给鱼苗了,他有功、当得此物。”鱼苗确实有功,大功,且他半途中断夺罡,对他元基影响极大,否则也不至如此羸弱,才入战就被大人送回来了。

自然世界不是甫一成形就有生灵存zài

的,分阴阳、定四象是个漫长过长,那时乾坤不稳气候无常,有浩海无量、而天突变、奇寒降,绝非世人能够想象的寒冷,诺大汪洋根本连结冰都来不及,在巅极寒冷中骤然收缩,结做小小一盏明珠就是这枚珠子了,一座大海被急冻成的珠儿。

浩瀚水灵与苍玄寒气混合的灵珠,别说对人间修家了,就是天外神龙也要把这它当宝。

贺余也不知dào

是该惊还是该笑。苏景转开话题,其他都可以慢慢说,唯独一事须得立kè

告知同门、同道:驭界毁灭无可挽回,充其量不过几日缓冲,此地不可久留。

贺余传讯下去,消息扩散全军。此时战事已呈一面倒的局势,就算天理复生归来也绝无翻盘机会了,眼见苏景虚弱不堪,贺余劝他不必观战,带着他飞入天隙、自十一世界返回离山。

一去近三百年,终于回到了离山,苏景只觉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通泰舒服,仿佛伤势都好了很多,结果没能走上三步就把脚崴了伤势好或者不好,十年失运都在。

贺余还不晓得怎么回事,挺纳闷师弟居然会崴脚?不过他未多问,只劝道:“不忙说话,你且行功稳住伤势、归理元气,之后你我再聊。”

一想起自己的倒霉运气,苏景都有点不敢行功疗伤了:“疗伤的话须得师兄为我护法,可能会出岔子肯定会出岔子。”

这可让贺余有些为难了,身死阳间、入幽冥后修为全失,须得从头修持,而修鬼前三百年进境是最慢的,到现在贺余的本领不及全盛时一成,否则他也不会不入战、专门留下和苏景说话了。

以贺余现在的本领,为苏景护法力有未逮,所幸这个时候风长老奉掌门之命从战场撤回,掌门人特意把他派回来照料苏景。

离山门下医术最最精绝的长老回来,都无需苏景自己行功了,自有风长老为他行神针用灵丹,苏景只消放松身体就好身体放松、精神放松,最初的兴奋过后,疲惫如潮水袭来,很快苏景也沉沉睡去

一场大睡,不知时间几何,醒来时候苏景唯一的感觉:疼啊!

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疼得要死。

张开眼睛,两个身影从模糊到清晰,一个白胡子老头,灵水峰风师侄,另个温婉柔美,风长老的亲传弟子、也是他最好的助守,扶苏。

不过睡了一觉的功夫,老头子比起上次见面消瘦了许多,精神萎靡不堪,双眼血丝密布,大病一场后才有的憔悴。见苏景醒来,风长老居然低低地欢呼了一声:“小师叔,感觉可还好?”

大夫面前,病人不隐瞒不强撑,苏景实话实说:“疼啊。”

风长老‘咳’了一声:“疼无妨,没死就好!没死就很好了。”说完,老脸莫名其妙一红,拿起苏景手腕为他问脉,之后起身出去给他配药,着扶苏代为照顾。

等老头离开屋子,苏景望向扶苏:“风长老怎了?古里古怪的。且还这么憔悴。”

扶苏苦笑:“你险险就醒不过来,哪能不憔悴、不古怪。”

苏景吓了一跳,自己伤势自己知晓,虽重得不像话,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冰雪聪明的女子,能看懂苏景的想法。扶苏压低了声音:“不是你的伤势如何,是师父差点把你给治死。”

“啊?”苏景愈发惊诧。(未完待续……)

第九零二章 不如没有,不如不要

(二合一)

不是病灶怎样、伤势如何,是风长老这边出了问题:照料着苏景睡去后,风长老行针用药替他化解伤势,用到一副灵丹,丹内有一位材料唤作龙蛇果,这种果子不算少见,药性温和但灵验,不过龙蛇果有个特性,医经上记载的明白:十万妙果、其一剧毒。

十万个果子里,必有一枚藏蕴剧毒,其他的都是极好的,可入药。

毒果与好果全无区别,从外相到味道都一模一样,此乃造物神奇,就是神仙也无从分辨。且这颗毒果毒性奇重,大修误食也凶多吉少。

不过十万果中一枚剧毒,这等比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哪成想就是这么巧,风长老喂给苏景的灵丹用到的就是枚毒果。

灵丹馨香、入口即化,苏景在睡梦中服下丹药当时就开始抽。

风长老不是普通大夫,手段了得,及时发xiàn

苏景不妥,赶忙再去金针为他拔毒,那时情形焦急万分,风长老动作奇快运针如风,哪成想在最关键的第七针正扎下时候,苏景躺身的石床突然塌了。

以风长老的本领,本来山崩地裂他行针也不会出错,可凡事无绝对,都是个几率问题,床榻突兀对他行针多少会有些影响,或许一万次塌床风长老会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次不受影响苏景就赶上了那个‘一’。老头一针扎歪。

高深针灸,如修家行元。不容丝毫差错,一针扎歪就是截脉乱气的大祸。

风长老气急败坏,急忙封住苏景心脉,之后命扶苏架狗皮鼎煮活天汤,要尽快把苏景放进去泡澡,鼎神奇汤神奇自不必说,烧鼎的火也有严格讲究,三百三十三根白叶禾木梗缺一不可,这‘柴禾’稀少,离山只剩下最后一付。被风长老妥帖保管着。

妥帖保管为何意?法术封印、符篆相护。保得‘柴禾’到取用时立kè

就能用,到得风长老取用的时候才发xiàn

,其中一根柴居然发霉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这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那根柴禾就是发霉了

听到这苏景就笑了。一笑就疼。可还是忍不住笑。这事不怪风长老,是他自己倒霉啊。十年失运、洗脸溺毙,金乌果然没和苏景开玩笑。倒是连累风长老差点急疯了。

见他笑。扶苏也笑了,转开话题,她晓得苏景刚醒来最关心的是什么:“你放心,半年前咱们联手天下正道、幽冥阴兵,那一仗大获全胜,如今驭世早已崩塌,中土心腹大患已除。”

苏景又吓一跳:“半年?”

半年。整整六个月的一场大睡。难为风长老为了救他殚精竭虑,可怜风长老在施救过程里总有意wài

不断、简直倒霉透顶,佩服风长老这样都能保住苏景性命,着实了不起。

那一仗打完之后,各宗修家归山,幽冥恶鬼重返阴曹,大家早都散去了。忠义天魔会杀人会照顾人但不会救人,战后见帝婿也睡了,有离山弟子照顾老天魔放心得很,就返回空来山继xù

闭关去了。

扶苏继xù

道:“归仙槊妖遭擒,由花大人待会幽冥审讯,他们判官做刑讯最是拿手。余众尽被扫灭,只有那个驭人狩元皇帝是个油滑人物,竟然被他逃进了中土,不过他运气糟糕,逃去哪里不好、非要去凡间皇宫,结果惹出了一位不出世的高手。被打折了脊骨和四肢,五花大绑送来离山,那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斩杀了了事。”

这事苏景爱听,笑道:“仔细说说。”

扶苏点头:“狩元帝成了漏网之鱼,他潜去汉家都城、大洪皇宫是为扰乱凡间,不料皇宫内有大修高人坐镇大洪天朝、开国始祖皇帝!”

苏景瞪大了眼睛:“洪开国皇帝,真页山城主人白翼白羽成他爹?他没死?还修行了?”

想当年,苏景初出茅庐,在真页山还曾有过一段渊源,说起来,他这个‘佑世真君’的神位就是白翼送给他的。

扶苏正待仔细解释,离山门内要紧人物已然得知苏景醒来的消息,纷纷赶来灵水峰,扶苏暂告收声退了出去。第一个进来探望苏景的是小师娘。

一贯冷冰冰模样的黄裙女子,但比起从前,她的眸中多出了几分昂然、几分生气。就是这一点点神采,让她焕然一新!

苏景挣扎着要起身,浅寻摇头制止,伸手按住他的脉门,仔细查探了一阵,浅寻问:“还好?”

“弟子无碍,师母放心。”

浅寻并没太多表示,点点头后说道:“青灯给我,我要见你师父。”

小师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苏景将青灯自囊中取出,双手奉上,另外将青灯已经自内封闭,外人再无法开启的事情告知。浅寻‘嗯’了一声,将青灯取在手中,之后似是想嘱托苏景好生休养,不过她这个人实在不太会说嘱托之言,是以犹豫刹那、到底还是未开口,拍了拍徒弟的头顶,走了。

小师娘离开,沈河与门内诸多长老又进屋,皆为离山最最核心的人物,少不了的一阵问候之后,苏景把此行经过仔细讲与掌门。

如今十一世界已经轰塌毁灭,杀猕大祸根除,苏景那些经lì

都变成了‘故事’,不再重yào

了,可是还剩下一个关键:叶非。

叶非还在苏景的洞天中,受重创,变废人。

苏景昏睡半年,没他点头,洞天里的人出不来。

沈河直言相询:“对叶非,师叔以为该如何处置。”

“我想先放他离开,还请掌门成全。”被离山追捕几千年的叛徒,敢向六祖行刺的逆徒。苏景想放,且具体缘由他没做解释。

沈河稍作沉吟,应道:“叶非是师叔带回来的,你要放没问题,但须得禀明师叔的,他的身份未变,半年为限,半年之后离山还是要缉捕叶非的。”

苏景笑:“多谢掌门。”随即转心念、开洞天。

叶非显身而出,三尸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三个矮子被槊妖符篆所制失了力qì

。但那些符篆不能持久。如今早已不存威力,三尸却坚持着不洗脸,还把符字留着。

能逼得归仙在身上画符,那也是光荣!

三尸出来自有热闹。叶非却一言不发。对苏景点点头。目光又在沈河和一众长老身上一扫而过,随即迈步走到门口,背负双手眺望星峰。片刻后长长一个提息,面色无喜无怒平静得很,但目光里稍稍藏了些唏嘘的:“我以前说过,离山诸多星峰里,味道最最香甜的,莫过灵水峰了。”

苏景回答:“觉得好就多住一阵,正好请风长老看看你的伤势。”

叶非一哂:“不劳操心。不是对你说另了么,只要我取回那盆水,就算以后无法再做精修,至少修为能够尽数回复。倒是你,快些调养妥当吧,百年之后,我来问剑离山时候,若都是些不成器的晚辈应战可无趣得很。”

当着一群离山高人的面前直言‘我还有盆水’,这算是叶非的傲气,不过他又来百年诺,苏景都懒得细问了,摆手笑道:“快走快走,找你那盆水去吧。”

苏景轰他,但已经答yīng

放人的沈河忽然开口:“叶先生留步。”

叶非转目望向沈河:“怎么,掌门人想留我?”

“已经答yīng

师叔的事情,沈河不敢反悔。”沈河摇头,从语气到神情都轻松和气,全然看不出他对叶非的态度:“只是我听叶先生提到‘那盆水’,想问一问”

话没说完叶非就开口打断道:“我的修行,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何必多问。”说着说着,叶非目中忽然闪出一份狐疑他有些看不懂沈河、红景、龚正等一群离山高人的神情了,他们的神情怎会这么古怪?

沈河全当没听到叶非之言,继xù

把刚才被打断的话说完:“我想问一问是这只盆里的水么?”

掌门人从袖中摸出一只铜盆,看上去普普通通,唯一一点出色之处仅在盆底两条锦鲤刻绘得活灵活现。

一眼叶非就认出这只盆了。

只有盆,里面空荡荡的,水呢?

认出盆来叶非就懵了,见识那么深广的高人脱口、问傻话:“什么什么意思?”话说完他就回过神来,声音恢复漠然:“这盆水谁都能拿去,但放眼天下,无人能用。那是我的真修。离山扣下了?无妨,就当寄存贵宗,过几天我再取回来。”

真修水元,别人根本无法炼化,且它‘永远在’,就算把它泼进海里、撒进泥土,元灵真水也不会化去,知晓主人找到它泼洒的地方,心念一引自会还原入身。

该说的话说完了,而离山扣了他的水让他心中平添几分不屑,叶非不想再逗留,迈步欲走。

“且慢。”苏景开口了,暂时留住叶非,跟着望向沈河:“究竟怎样经过?”

被人看轻,离山依旧是离山,就算有一天山门倾塌弟子死绝、甚至这座山都崩碎无形,中土人间依旧存zài

过‘剑出离山’这四字,它存zài

过。是以明知叶非不屑,沈河也没有解释的打算,不过苏景询问又是另一回事了,沈河真人开口作答。

全无隐瞒,把事情经过仔细说了一遍,有铁证如山——十六吞掉水元后就‘醉了’,一直都在灵水峰睡着,就是从盆里挪进了碗里,小小一条黑鳞蛇盘在小小一盏青花碗中,碗上还有个盖子,茶杯似的。

听沈河把事情说完叶非就懵了,又懵了。

无论那盆水是被离山倒了还是被离山扣下,只要水在就有希望,可是这盆水已经被阴褫喝了,几百年过去早都变了灵性,就算抽精多元于小十六,再抢回来的水对叶非也是无用了。

苏景可也没想到,转来转去居然是自己占了叶非一个大便宜。他的表情才是精彩的,想对叶非显出些无奈和愧疚,奈何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喜实在不知dào

该说点什么。

看看空荡荡的铜盆,看看青瓷小碗里的十六,叶非嘴巴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未能发出丝毫声音,也不理会苏景、沈河等人,走出屋子来到院落中,就在风长老最最喜欢的那棵梧桐树下坐下去,后背倚着树干。目光漠然、远眺碧空。

什么都没了。今日叶非,一无所有。

苏景费力起身,在扶苏搀扶下一点点蹭着,来到叶非面前。同样坐下。沈河与诸位长老对望一眼。暂时退出了院子。给两人留出一片清净,如今离山仅剩的两位一代真传,一个残废一个重伤。真zhèng

势均力敌,大家不怕叶非突然发难苏景应付不来。

苏景坐稳当,从囊中把那枚麒麟精魂宝玉取出:“这个你拿着吧。”

叶非把石头接在手中掂了掂,又换给还给苏景,他不要。

苏景‘咳’了一声:“都这样了,您就别装了。何况十六是我大圣玦下猛将,它占了便宜就是我得了实惠,小小补偿理所当然。”

叶非的身体有些佝偻,但他的神情并不呆滞,听苏景直接说他‘装’,叶非唇角勾勾、带出了几枚笑纹:“装是真的,不要也是真的可要可不要的东西我从来不要,既然打定主意不要,为何不再装得淡然些、傲气些。”

这样的说法苏景第一次听到,仔细想想,原来也有些道理,反正我不稀罕,干脆就装得更不稀罕些。

苏景为把麒麟石收回:“一无所有,何谈可要可不要?”

何为可要可不要?

满满一桌菜,足够酒足饭饱,饭馆又另外奉送一道菜。白送的这道菜,可要可不要。

但若囊空空空、腹中空空,白送来的一道好菜就从‘可要可不要’变成了‘不可不要、非要不可’。

“一无所有啊也看怎么说了。”叶非面上的笑意稍稍浓厚:“从我降生,我有什么?我有个爹,不如没有。”

“我杀六耳父,浪荡于世,被云游人间的商照六看中,引入离山门墙,修道参天。我修行了,我有什么?我有个师父,我有个门宗,我有一群同门,但是汉人的师父、五圆人的门宗,我却不是五圆土著。门宗、师父,不如没有。”

“师父说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我刺他一剑反出门宗,茫茫天地却无我藏身之处,我有什么?你师尊陆角亲自下山缉拿于我。我有个始终紧随背后、追杀我的凶猛人物,不如没有。”

“追杀。其实不算追杀,根本是猫捉老鼠。明明能很快追上、斩杀了我,可他故yì

放过机会,一次又一次、赶着我四处逃窜。开始我只想逃,结果被他的轻慢逼出真火,设伏、反击、陷阱、偷袭全都没有用处,初时我还以为是他太过精明步步提防,后来才发xiàn

不是真不是啊,他根本就没提防,我也根本就伤不了他,就好像蚂蚁再怎么用尽心机,也伤不了大象半寸皮。多可笑,我有怒火,不如没有。我有不甘,不如没有。”

“不管怎么说,束手就擒的事情我绝不会做,既然斗不过他,我就另想办法还在离山修行时,有次我出宗游历,于一座荒废的散修洞府内寻得一道妙法换皮之术。比着什么画皮幻行法术都要好用得多。当时觉得以后可能会有用,就私藏下来没有上报门宗。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我有一道换皮秘术在握。正好那时陆角被其他事情绊住,匆匆回山去了。天赐良机供我施术,找来一具新死之尸,先剥他的皮秘法炮制、再剥掉我自己的皮换上那张皮,这一来真zhèng

改头换面,不止是面目改变了,从神情到举止甚至修家气意,完全都随换皮而变,从此天下再没人识得我乃叶非!被陆角逼到剥皮换皮我有一身死人的皮,不如没有。”

“换皮是个麻烦事,换皮后那条从头到脚的伤疤得慢慢愈合,差不多三年后,伤疤只差左颊入肩这一段尚未消弭的时候。陆角办好了他的事情,又来追我不费吹灰之力,他找到我了。我忍受无边苦楚、我强忍心中对自己的鄙夷念头的改头换面;我以为天衣无缝、绝决不会被再找到的藏头匿身,在他面前竟全无用处!三月末他出山,四月中他就找到了我。见面刹那你晓得‘崩溃’二字的真意么?什么信心、什么信念、什么骄傲、什么不甘,全都土崩瓦解,我怕了这个人,比死还怕!这份‘害pà

’与死无关。看我崩溃大哭陆角放声大笑:以为你是个人物,原来狗屁不如。脸上这道疤永远留着吧。他扬手打下一击耳光,从此这道伤疤永黥于面。再不会痊愈消弭了。自那以后。我有了一道伤疤,不如没有。”

“一记耳光后陆角转身就走,他没杀我,奇怪么?再明白不过。狗屁不如之人、烂泥似的孽种。他都不屑动手。不屑呵我没死,我还有命在,不如没有。”

叶非声音缓慢。语气平静,这是他的沉痛往事,可他面上全无悲恸之意,正相反的,唇角几枚笑纹渐浓渐深,初时的浅淡笑意在这番话说完时已经变成真实存zài

的微笑了。

稍加停顿,他问苏景:“可还记得,驭界幽冥,小山谷中你要三日闭关,之前请我搭伙,我让你答我一问。”

当时叶非说自己在剑上修行上有一个坎子,问苏景这个坎子是什么。

苏景当然记得此事,点点头。

“你答我‘师父陆角’,不能算错,但其实也不全对我的坎子不是那个人,是因那人而来的一个字:怕。”

崩溃惊恐,刻骨惧怕!无论叶非平日里表现得有多桀骜不驯,如何高高在上,陆角都在他心里永永远远地刻下了一个‘怕’字!擦不去这个字,穷尽天地叶非也休想再有进境!

叶非面上的笑容更浓,再开口时连声音也带出些笑意:“一晃几千年,我曾有个不如没有的爹,曾有个不如没有的师父和师门,到现在我还有道不如没有的疤,有件不如没有的死人皮,有一条不如没有的命,心底还有一个‘怕’字你能说我一无所有?”

“陆角走后,我在荒山中遇机缘,得龙命、养龙剑、得真龙精水苏景,你可知何为‘怕’。怕就是:即便陆角已经身死道消,我还在想、时时刻刻都会想:若是当年我有现在这样厉害,或许能从他手下逃走、真zhèng

逃走至少他不会不屑杀我了吧?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可笑。”

“真龙在身尚且如此,拿了你那头麒麟石又能怎样?我的身基已毁,不如以前;你的麒麟玉脱变自土麒麟,不如真龙。就算再卖力修行,我也再没机会比拟自己全盛时有什么用!”

“有朝一日,我又修得一条麒麟命,一把麒麟剑,一盆麒麟土然后再去想‘这样的修为不够啊,如果回到当年陆角还是不屑杀我’么?这就是‘可要可不要’。可要可不要,不如不要。”

叶非修行,叶非高绝,可是不管他用自己的修为杀什么人、做什么事、搅动几重风起云涌,他修行的根子都只为一个缘由:若我当年如此,我就不用怕了。

苏景静静听他说完,开口反问:“行刺六祖现在想来,你以为是对是错?”

叶非笑出了声音:“对也好错也好,都是我做下的事情,得yì

也好后悔也罢,那一剑已刺了出去,我做的,我认!”

说到此,叶非站起身,走了。

苏景未动,望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以后修行如何打算。”

叶非放声大笑:“除非能找到‘若我当年如此,就不会怕他’的修法,否则修行便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可做不可做不如不做!”边说边笑,头也不回的叶非大步向外走去。

不料,就在他的笑声之中,层层乌云突然自四面八方涌出天幕,汇聚一起、压在离山半空滚滚翻腾,道道天雷轰鸣不休。雷声汇聚、汇聚、再汇聚,就那么自然而然的雷声变成了笑声。

乌云中,天雷般的放肆大笑!(未完待续……)

第九零三章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下一刻,乌云开,一道人影显现云心,旋即此人跃下天际、落足离山灵水星峰,就站在叶非面前。

他在天上时候,只是普通人大小;随他下落身形迅长,跳落地面时候已然化作千丈身形,巨灵般的大汉!

打赤膊、面虬须、一头长发倒竖冲天、胯裹艳红长裙,赤足无靴踝挂一串金铃,巨汉打扮古怪,说不出的威风震撼。

天现异象,离山内众多高人顷刻集结、严阵以待,就在此刻不远处突然传来‘哎呀’一声怪叫本来妩媚娇柔的声音,因太过惊骇而嘶哑,怪叫之人、天魔宗掌门人大师兄,骚,戚东来。

半年前中土‘入侵’十一世界,连忠义天魔都来助战,空来山上下魔子魔孙自然追随入战,战后天魔弟子返回空来山,只有戚东来要等苏景醒来,留在了离山未归宗,惹得天魔宗上下好一阵大喜。

得知苏景苏醒的消息,戚东来也来到灵水峰,不过他等在了外面,先容他们同门讲话自己再进去叙旧。

旁人或许对那位天灵巨汉陌生,可戚东来身为天魔弟子,怎么可能不认识老祖宗老祖宗中的老祖宗,大天魔,金铃天!

金铃天纵声大笑,低头鸟瞰身前叶非:“能真zhèng

看懂心中之‘怕’,算得难得,为这一‘怕’,可要可不要便不要,可做可不做便不做,更是傻巅巅、魔巅巅。恭喜叶非证得天魔道,从此为我千零一弟,这便随我去吧!”

不修魔,照样可证天魔道。

那十文魔、忠义魔,哪个生前都不修魔尊,只是普通人而已,只因以身证道得以列位天魔。

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但上位天魔只有一千人,得天魔真身像、像入天魔龛。也只有上位天魔证道时才会被金铃天以真灵显像亲做接引。

一千上位天魔外。其他魔尊是没资格与金铃天称兄道弟的。

戚东来吓呆了,惨叫后跌坐在地,嘴巴大张,看他的神情也分不清是惊骇还是欢喜。

此刻苏景也认出了金铃天。人坐梧桐树下愕然发愣。叶非证得天魔道?他这就要飞升入魔坛了?惊骇之余心里还有几分欢喜。叶非恶,但不坏;叶非狡诈,但不下作;叶非随口百年诺。但谁爱信谁信,他只看自己喜欢叶非是唯一一个曾和苏景并肩死战却不是朋友的人,而苏景对他印象居然不错。

眼见他修行路断犹自倔强,能就此‘立地成魔’无疑最好的结果。

苏景替他欢喜。

叶非不欢喜,皱起了眉头,退后两步,上下打量面前怪汉:“你是哪个?”

“我名金铃天,为真魔首尊。”金铃天笑声收敛,蹲下巨大身躯,向叶非伸出了手。

“我不修魔。”叶非竟然摇头。

金铃天一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事,微一愣,可面上不见怒色,反而喜色更甚,巨大身体玄光一闪,化作普通人大小,跟在叶非身后道:“你证得魔道即为真魔,哪个管你还不是修魔,你道三万七千魔在凡间都是修魔的么?咱家魔坛中,和尚老道尼姑大把抓。”

叶非一哂,一贯那副‘我看不上你’的神气:“什么跟什么,我就成魔了?你们魔坛空位子太多么,随随便便就能证得真魔。”

金铃天的刷子眉一扬,喝:“坐下!”

言出法随,叶非无可抗拒,直接坐倒在地。

金铃天再喝:“躺下!”

全无挣扎余地,叶非躺下了。之后金铃天居然也躺下了,和叶非并肩:“我最喜欢看着天聊天。”怪汉铜铃似的眼睛望着乌云滚滚、雷霆穿梭的天空,满脸惬意:“成魔容易?你这么说就不实在了精血藏剑,已有九成火候,就因为他打了我,千多年的精心阳炼说废就废,废了千年心血算什么,我宰了他!几人能做到?龙筋在身,多大的造化!有龙筋、有龙命,你叶非是有机会化龙的啊,可是老子就看不得假龙在我面前晃荡,废了龙筋也得斩了那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几人能做到?你自己说,你是疯还是傻?疯到傻了,你不是天魔又是什么。”

边说边笑,边笑便从喊:“离山的小子们,有没有酸梅汤,给弄一碗了,我要喝!”

堂堂大天魔,兴致到时不喝酒,喝酸梅汤。

酸梅汤这种好喝的东西,红长老是随身带着的,闻言一拍挎囊取出一只琉璃瓶,正要迈步,戚东来就冲上跟前:“我来我来。”不由分说自红长老手中抢过瓶子,虬须汉猫腰耸肩缩肩膀,孙子似的一路小跑把酸梅汤送到金铃天手中,满面谄媚:“大老爷爷,您的酸梅汤。”

金铃天被他膈应了,冷哼一声接过酸梅汤,不理戚东来,倒是遥遥对着红长老喊了声:“多谢小女娃。”

红长老一笑从容:“随便喝,有的是。”

金铃天哈哈一笑,咕咚咚畅饮喝了个底朝天,喝完也不擦嘴,正想再对叶非说什么,突然天上乌云中的一道惊雷急冲直下,正正劈斩向梧桐树。

灵水峰风长老栖身小院正中栽着的那棵梧桐树,重伤在身的苏景后背倚靠着的那棵梧桐树。

雷劈的是树,可树下的苏景又岂能幸免,小师叔哇呀惨叫,被劈得飞起十丈、直挺挺摔趴在地,脸着地。

后背都焦黑了。所幸,他伤得再重元神境修家的体魄仍在,挨了这一雷没死。

金铃天满满yì

wài

,自己显灵会勾引天雷,这雷不是真zhèng

的霹雳,而是法中雷,轻易不会落地的真zhèng

雷也好,法中雷也罢。总归都是雷,不会轻易落地不表示就永远不落地,偶尔也会落下一两次。再仔细看看那个挨劈的小子,金铃天暗吸一口冷气:这般气运可少见得很。

离山一群要紧人物个个大惊失色,忙不迭冲上前去扶起苏景,见小师叔没事,沈河先是松一口气,随即又面现怒色:“大天魔,离山与你素无瓜葛,为何动雷霆伤我门中长辈!”

大天魔又如何?伤离山门下。沈河就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

沈河可不晓得这是意wài



金铃天又是什么样的凶獠。他没想着劈苏景、纯粹雷霆意wài

落地,可劈了就是劈了,有什么可解释!闻言冷笑森森:“你管我为何,劈了就是劈了。若想动手就拔剑。”

沈河拔剑。长老拔剑、离山拔剑!

苏景赶忙摇头。连嘘带喘吃力不堪,苦笑:“与大天魔无关的掌门忘了?我有十年运势大旺啊。”

都这般模样了,还在嘴硬非把‘十年倒霉透顶’说成‘十年运势大旺’。沈河被他气笑了那边金铃天也笑了:“你这小娃有些意思,想没想过修魔?你点头,我传经。”

苏景立kè

点头,修魔?肯定不会的,不过点了头他就传经大好参考啊,录一份,再把金铃天真传送给天魔宗,又是好大人情啊。

金铃天说到做到,一枚魔玉简扔给苏景。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离山能做到天宗之首,绝非知错不认。晓得自己误会金铃天了,沈河收剑、拱手,对大天魔道:“晚辈唐突了,魔尊见谅。”

“再来瓶酸梅汤!”金铃天浑、金铃天横,金铃天有趣。

戚东来往返一趟,自甘‘跑堂’,红长老出手大方,五瓶酸梅汤送出去了。

又是一番痛饮,金铃天不再理会离山,继xù

对叶非道:“真龙废了,修为没了,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修麒麟的机会摆在面前,你一句可要可不要的就不要,推辞了,几人能做到?都他娘落魄成煞笔了还不肯退而求其次,傻到疯了,你不是真魔又是什么!你道修魔简单?我却道修魔千难万难,大小三千世界,大世界千万万人,小世界也有万万人,有几个能如你这般?莫再啰嗦了,随我走吧,魔坛今日大排筵宴,为你接风!你不是想胜过陆角么?成就真魔,逍遥宇宙,陆角又怎是你的对手?”

“就算我成就了真魔,你怎知我就不怕陆角了?”叶非开口,语气漠然:“我不怕你,却怕陆角,那你以为,你和陆角谁更‘凶猛’?”

此凶猛非彼凶猛,与实力无关的。

大天魔眨眼睛,正想再说什么,叶非就抢言道:“我要修‘若我当年如此,就不会怕他’的本领是我要修,修!不是白捡。再就是我叶非,占族之首,不飞仙则已,若飞仙便是占族天、占族神、占族第一仙,占家仙,去给你真魔当弟弟?一千零一弟?笑话!”

宁可不飞仙,不做千零一。

言尽于此,叶非起身迈步就走,再没兴趣应酬金铃天成魔成佛,成仙成神,不管成什么都是超脱凡俗、成就永生之身成就宇宙逍遥,叶非竟不肯成魔。

走了几步,叶非又停步,金铃天面露喜色,可叶非根本不是和他说话,望向苏景道:“之前心神激荡,忘了一件事:肖斗斗被扣离山,我得带走。”

无亲无友,只有几个属下的叶非。

苏景痛快点头,叶非不谢转身走了,由得金铃天站在原地,他都懒得再去多看一眼。

金铃天眼睁睁看着叶非走远,面上喜色愈浓,忽然纵声大笑:“叶非,不管你自己认不认,你都是魔,一千零一上位魔尊之位,老子给你留着!”大笑声中转身欲走,不料面前人影一闪,一个长相威风的虬须大汉跪在面前,恨不得伸手去抱大天魔小腿似的,声音娇滴滴麻酥酥:“启禀大老爷爷,姓叶的不识好歹,辜负您老一片好心可您老好歹来一趟,也别白走不是,孙孙儿愿跟你去一千零二?”

金铃天打赤膊的,是以背后那层鸡皮疙瘩清晰可见:“憎厌魔的崽子?”

“是呢,憎厌魔的小孙儿。”虬须大汉受宠若惊,一笑妩媚。

“边呆着去!”鸡皮疙瘩褪了又起,金铃天再不敢多呆,顿足飞天。

戚东来不失望,满心欢喜——人越憎厌,他越开心,能恶心到大天魔,简直成就非凡!不过再怎么欢喜,他都记得一件事,用力对着金铃天的背影喊道:“大老爷爷,忠义老爷爷还在人间疗伤,您得帮帮他啊!”

“秦吹,吾弟,留在人间对他只有好处你转告他,安心休养,莫胡思乱想,待我手边事了自会来看他。”滚滚魔音中,金铃天消失天际。

雷霆消了、乌云散了,露出广阔无垠湛蓝天穹。那天空,漂亮得要死。(未完待续……)

PS:自卖自夸,这章写得爽爆了!

比中土联军逆袭驭界还要爽。

叶非、沈河、金铃天、酸梅汤、骚戚东来写得太过瘾了!

第九百零三章。好久没这种感觉,写完都不舍得留,非得赶紧发出去的感觉。

艾玛,猫腻蝴蝶蓝德罗巴孙燕姿附体。

第九零四章 十年大旺,下不为例

叶非不成魔。

叶非是离山逆徒,但能有这等逆徒的门宗,也只有离山。

连逆徒都成了门宗荣光,苏景、沈河、一众长老、诸多真传何止开心,简直开心。

天开云散,诸魔退散,苏景忽然响起一件事,忙不迭:“扶苏扶苏,撑云驾,带我去追叶非。”

扶苏不明所以,还道是大事情,立kè

撑开云间卷起苏景向外赶去,很快追上了叶非。叶非听到呼唤转回头:“还有事?”

“你要是真成魔,魔号为何,你可想过?”苏景问。

三尸也跟来了,闻言不等叶非出声,雷动就抢话道:“可要可不要就不要魔!”

拈花摸肚皮:“百年诺你爱信不信魔!”

赤目摇头晃脑:“怕陆角怕得没着没落魔!”

叶非笑了,不和浑人计较,对苏景道:“我也不知dào

该叫什么好,你以为呢?”

苏景大笑:“别扭魔!”

叶非皱眉,问苏景:“你急匆匆地追赶上来,就为了这件事?”苏景点点头,叶非一脸不耐烦:“修行修天修身修性,修成你这般无聊的委实少见。走了。”

‘别扭魔’这个称呼让苏景乐不可支,不料扶苏突然真气逆行,一时间维持不住云驾,云崩了,小师叔直挺挺摔落地面扶苏最近修持‘临江帖’,这道修法好处极大,可是修liàn

之初会让修者气息不稳。偶尔特别偶尔的会有真气逆行的情形,不会伤身、但会让法术消散。

苏景十年大旺!

突然坠落,苏景猛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不算小,一蹬就更大了,然后一只路过的小虫子撞进了他的眼中。

疼、疼疼疼,十年大旺!

眼睛‘中了’虫子,刺痛难当,可身体摔落在地并不疼,身下泥土松软异常。好像落身松软沙堆似的。苏景心中一喜。忽然头顶一声惊呼:“师叔祖小”

还有一个‘心’字没说完,一个人就从天空砸落下来:扶苏。

初修巅顶法术,瞬间真气岔走,让扶苏散了云驾丢了苏景。但扶苏还在半空悬浮。眼见师叔祖摔下去了。她赶忙急降去接人,哪想到自己才一动,气息又躁动了下接连两次气息躁动。扶苏连自己的身形都维持不住了,掉下来、整整砸在苏景的身上。

再轻巧的女子,八九十斤总也是有的,砸下来分量实在不轻,还不等苏景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中了谁的‘暗器’,身下松软泥土突兀崩碎,两个人抱成一团翻滚着直落地窟。

不是什么藏宝穴古人洞,就是个空心井隙,从地面看不出来,以前地皮结实得很,但世间长了渐渐松垮,被苏景扶苏两人一砸就裂开了。

地窟三十丈,落地时苏景在下,直接摔晕了。

十年大旺,旺旺的。

叶非尚未走远,看着佑世真君、十四冥王、中土人间最最有名的大修掉‘井’里去了,愣了愣,正想笑忽听得怒骂声凶狠:“叶非,你这害人的妖孽!”

叶非不明所以,循着声音望去,破口大骂的正是跟着苏景一起过来的赤目。

“我害人?”

赤目红眼睛瞪起:“你害人!若非苏锵锵专门跑来告sù

你你的新绰号,他又怎会掉进井里。”

叶非从不和三尸对骂,大笑出声,口中哼起了一声‘天注定、气运调’的民间小曲,转身迈步、继xù

出山。

小师叔被送回了灵水峰,就是眼睛里有只小小的死虫子外加头壳受创昏迷了,倒没有性命之忧,风长老问过他的脉象,神情里颇有些犹豫,对沈河道:“师兄啊小师叔的情形,若要救醒他,不过举手之劳,可我以为最好还是别救,反正昏个三两天他自己也能醒来。”

不是不想救,实在是不敢救了,天知dào

行针用药时候又会出什么岔子,还是让他自己醒来更妥当。

三天之后,苏景醒了,才睁开眼睛就看到三张丑脸凑了过来,三尸异口同声:“怎么样?怎样了?”

苏景笑着叹口气:“连扶苏都靠不住了啊。”

很快,灵水峰上又热闹起来,离山上一群要紧人物再来探望苏景,问候过后,沈河先把最近这几百年的门务对苏景做仔细交代,诸如尘霄生、林清畔两位师兄飞仙、老实头方先子身现异象、白羽成还在打拳不停之类,另外沈河又把亲传弟子鱼苗再为苏景引荐一遍;

跟着樊翘带领一众光明顶晚辈弟子来拜见师尊,妖精不成都在其中,无双孙希佳也在人群中,认真向师父交代过自己的功课。除了裘平安还在西海闭关之外,苏景身边几大妖奴和一群乌鸦也来了,比翼双鸦到场,那番热闹可就不是言辞能够形容的了。

当年,苏景刚从南荒归宗时,贺师兄曾给苏景讲过‘天上、地下,离山两重隐患’,前者为三祖回归半途陨落之谜,后一重地患指得就是封印彼端的杀猕世界了。

如今这重‘地患’终告铲除,苏景又重返同门、朋友、乱七八糟的妖怪手下群中,心里说不出得开心和惬意,唯一的一点唏嘘只在那时候为自己指点隐患的贺余师兄,如今已与自己、与离山阴阳相隔。

师兄身具二品判官大位,公务繁忙,早都返回冥府去了。

说过了战事、门务,话题被转来转去变得乱七八糟,有人说自己的奇遇,有人说中土最近的奇闻,有人催促苏景赶紧要个娃娃,马上又有人说不妥不妥,十年大旺时候千万别要娃娃说什么的都有,唯独红长老提到一件事。引来了苏景的兴致:

差不多百年前,西方沙漠中一场飓风肆虐,风过后一座早被掩埋沙下的古城重见天日,正巧有一位弥天台的高僧云游到此,进入城中转了转。

古城遗址,并无太多特殊之处,但高僧在城中神庙的地宫内发xiàn

了一道封印。

封印这种事情可大可小,高僧不敢怠慢,传讯回门宗,弥天台又派精锐高手过去增援。众僧各展所长、在不破坏封印法术的前提下。探明了这封印究竟封了什么——通往莫耶的往来阵法。

古时中土、莫耶两界有仙阵连接,但中土视莫耶人为邪魔、莫耶当中土人是蛇蝎,两界间着实掀起过不少腥风血雨,后来这些往来仙阵都被本地高人设禁封印。从此两个世界断了联系。

不成想无数年头过去。一座古时封印又重见天日。苏景望向掌门人:“封阵的禁法能破掉么?”

“我们没去看过。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太麻烦。弟子这就派人过去。”沈河微笑回答。时过境迁,莫耶已经成了一片死地,重开通联也不会再有什么纷争了。

当场沈河真人就传下法谕。离山中最最精通阵法的雷、秦两位长老领命,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后就会启程去往沙漠古城。

这个时候山外有灵讯传来,说是紫霄国的高人来访,倒也没什么正事,就是几天前听说苏景醒来,紫霄国正宫娘娘带着一众王公大臣来探望。不止这一家的,苏景在驭人世界闯幽冥战人间,为匡护中土立下卓绝功勋,若非他斩杀天理重创槊妖,那‘入侵’一战里不知会有多少中土名宿陨落。是以几座天宗和诸多修行大宗都会来探望苏景送上敬意,不过紫霄国来得最早罢了。

贵客登门,苏景不能不去迎见,被弟子扶持着起身时,沈河不忘嘱咐:“启禀师叔,你过去驭界的时候,我曾传讯诸宗,说是你主动入敌界,为探查杀猕军情。”

早在两百七十年前沈河就替苏景把牛皮吹出去了,正道天宗人人敬佩离山小师叔慷慨高义,说破了可得丢人。

苏景一听就乐了,心中美滋滋、口中咳嗽两声:“咳,没必要、没必要这种脸上贴金的事情,我实在不太适应的。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啊。”

掌门道场九鳞星峰上,苏景见过紫霄要人,正说笑半截大成学名儒来访,两家天宗未走涅罗坞又到。

涅罗坞来访众人里未见蜂侨,苏景向启巧问起她,启巧满目开心:“一趟驭界游历,归来时候师妹修为尽复、境界尽复,战后归山即刻闭关巩固修持,这次就没能跟着来你们在驭界究竟有何奇妙经lì

,让师妹得了归复境界的契机?”

苏景也不明所以,不过他觉得,多半和自己画在人家姑娘身上的那张符有关系,可是这事情和谁都不能说,只有摇头装傻,摇头之际扭到了脖筋、其后三天他脑袋都是歪着的。

其后一段时间里,离山宗内仙客往来、高僧探问,小师叔不顾重伤在身来客必做亲迎,听着众人赞扬伤势仿佛都轻了许多。直到半个月后,离山才渐渐重归清静。这天苏景正用风长老特别给他预备的、不会突然碎裂的铜碗小口小口地喝汤药,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翅膀扇动声音,三尸架着自己的小棺材赶来灵水峰。

跳下棺材,冲进屋子,三尸一个比着一个着急,你拉我退他拽,簇拥着苏景出屋:“快快跟我们走,出大事了!”言罢不由分说,带着苏景跳上棺材,疾飞而去——

今天晚上就一更了。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都是今天晚上写好明天的一章更新,明天晚上写当天第二更和后天第一更昨天晚上一嗨写好就发了,今天的时间又有点紧,外加头壳混混沉沉,决定早睡了,养养精神。希望大家体谅,谢谢。

再:升邪三百万字了^_^(未完待续……)

第九零五章 弥天大谎,对错难分

(二合一)

“怎了?”坐在童棺上,苏景的手牢牢抓住了棺材帮,以前就算重伤他也不会扶着,童棺一向飞驰稳当。不过最近他运气太旺,不敢不防着点。

“是小师娘。”虽然浅寻人不在眼前,但她老人家积威太重,提起她时雷动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声音低了,语气却重得很:“她进青灯去见师叔了!”

赤目真人的红眼睛里满满担心:“你说他们两口子见面不会打起来吧!要不赶快找你过来呢”担忧、长叹,之后忽又想起一事:“要真打起来,你说谁能胜?”

拈花本来也要‘担心几句’的,结果被赤目的话岔了心思:“我看还是师叔更厉害些。”

“那可不一定。”雷动大摇其头:“师叔的本领单打独斗的话,你我兄弟不是他的对手,足见高明了。可若咱们三个联手,他老人家怕是就敌不过了,你们莫忘记,咱们的剑术是小师娘教的,他们两口子谁强谁弱,还用说么?”

雷动这么说,赤目真人不高兴了:“天尊所言不算全对,师叔的确不是你我兄弟的对手,咱们的剑法也的确是小师娘传授的不过咱们早已青出于蓝,小师娘也一样不是你我的对手,这一来”

苏景都懒得去理会三个矮子。上次醒来时候小师娘找他要走了青灯,当时已经明言她要去见师叔。她进青灯不奇怪,她怎么进去的青灯倒是让人纳闷。三尸那边争得煞有介事,雷动说小师娘厉害拈花说陆师叔厉害,赤目骑墙左右帮忙,争不出个结果六只眼睛一起望向苏景。

苏景摇摇头:“不必担心,两位老人家不会再有争执的。”

雷动听过、眨眨眼睛,赶忙手拍胸口:“唉,听你这么说我可算安心了,担心死我了。”

另两个一起附和:是啊是啊,担心死了。

苏景继xù

道:“贺余师兄已经给我说过了。齐僮儿转世、投胎在江南小镇一户殷实人家。小师娘去见师叔。当是为了告sù

他这件事。”

“当真?!”三尸在童棺上齐齐跳了起来,个个惊喜无比!

浅寻找苏景要来青灯后,返回自己的道场凝翠泊。苏景知dào

她这个时候会求清静,是以不敢去打扰。还特意嘱咐三尸不要去给师娘添乱。这些天里离山宾客往来。三个矮子觉得无聊就离开山门。在附近无聊闲逛,最近转到了凝翠泊,到葱姜蒜三妖的洞府去吃喝玩乐。今天一早辞别妖精去探望小师娘,苏景的嘱咐他们忘了个一干二净。

说来也巧,三人飞过大湖,还未等落地,遥遥就看见小师娘安住的小岛上,青灯开放、小师娘步入灯中化境去了。三尸这才急急忙忙去找苏景。

出离山,再飞一阵,不多时来到凝翠泊,棺材降落小岛上,苏景不敢贸然进门,就老老实实地等在大门口,既然青灯开放,总要去见一见陆师叔。不过此刻灯内夫妻重聚,苏景可不会去打扰。

等候的时间并不长,燃香工夫后院落中传出小师娘声音:“进来吧。”

轻轻门轴响动,有尸煞为苏景开门,恭敬执礼:“见过少主。”

浅寻麾下尸煞阴冷残酷,但从来都对苏景恭敬忠心,苏景也从不敢把他们当做下属,拱手问候:“有劳六将军。”随即入门,有阿六引领着去见小师娘。

小师娘人在后园凉亭,她坐在石凳上,青灯摆放在石桌上。见苏景到来,浅寻摆手免去了他的礼数:“来得正好,你师叔想见你,省得我去离山找人了。”

话说完,小师娘法度施展,青灯上绽开一片纯黑圆通之光,此乃入境通路。

施法过后,小师娘站起身来:“快些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三尸急忙问:“师娘去哪?我们能跟着不?”

被追问要去哪里突然间、真的就那么一下子,冷清漠然的黄裙女子笑颜绽放!

以前,偶尔,她也笑,可这次与以往哪次都不相同。

以前时候,展颜只是让她神采飞扬,让她美丽无端,可那笑容本是身清清冷冷的,因她眼光深处永远藏了一份痛恨,把自己当做仇人的人,怎么可能有真zhèng

的开心。

但这一次,她的笑容暖了、热了,她目中浓浓关心、浓浓思念、浓浓浓浓的向往期盼,这眼色太浓太重,彻底遮住了‘痛恨’。

她笑,她回答:“江南、怀安小镇。”

去见孩儿的娘亲,笑容何其明耀!

言罢飞身,遁化剑光传天而去。

没带三尸。

苏景自洞天中把抱头大睡的小贼抱出,暂时请尸煞代为照看,神君叮嘱永不敢忘,青灯藤不可再入青灯境。随后苏景整肃衣衫,踏入青灯境,三尸紧跟身后,和他一起去见陆老祖。

青灯境还是老样子,不见雕山的少女和吃面的老道,陆老祖独自一人坐于角落,垂着头正愣愣出神。

苏景这么快就来了,让老祖有些意wài

,不过没多问什么,端坐在地心安理得收了苏景与三尸的叩拜大礼。苏景起身后满面欣喜:“弟子已经从幽冥得了消息,喜闻齐僮儿师姐再次转世,恭喜师”

“跪。”陆老祖打断了苏景,一个字,没什么语气。

师叔有命,苏景不会半点违背,立kè

跪倒在地,但他目光不解。三尸也忙不迭一起跪了。

三尸个子矮,在同样矮子中他们三个又算得腿短的,所以跪下也不比站着矮多少。

着苏景跪下后,老祖沉默了。一言不发,静静看着自己的手心,偶尔会抬起头与苏景对望片刻,他的目光说不上严厉,也没了往时的笑意,平平静静,如古井无波。

师叔不说话,苏景暂时也不敢发问,倒是目光愈发得纳闷了。

三尸跪得久了,见师叔总也不开口。彼此对望一眼。眼色流转。

自诩最讨师叔喜欢的小胖子拈花试探着、把身体稍稍拔高一点老祖没反应;再试探着站起来师叔不理会;再试探着走上一步又后退一步,陆九还是不说话,拈花踏实了,站起来没事。

雷动和赤目也都站起来了。稍等片刻。见老祖确实不管他们。胆子都大了起来,赤目手握空拳放到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说苏锵锵啊。在外面我们兄弟怎生督促你来着,让你好好修liàn

、勤奋用功,你却充耳不闻,怎样?今天见了师叔,境界如此差劲,惹他老人家生气了吧!”

雷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本来资质就差,再不肯用功,将来怎生会有出路,飞仙不成,真真辜负了师叔对你栽培唉,但也不能全怪你,适逢多事之秋,我们晓得你也有苦衷。”

拈花沉沉叹了口气:“修行之人,修行为本!这些年你教导弟子、让光明顶一脉开枝散叶,教出了几个好孩子;重建无双城再续天宗香火;追缉叶非执行家法;独闯驭界扫荡六耳杀猕这些事情都是好的,也真zhèng

辛苦你了,可无论做什么,你也不能耽误了修行啊。”

说到底三尸是苏景的三尸,眼见陆老祖神气不对,三个矮子明贬暗褒,把苏景这些年做过的大事都摆出来

“你们三个放心,我让他跪不是要罚他。”老祖何等智慧,怎能听不出三尸的意思,随后他望向苏景,问题有些无端:“苏景,以你看来,浅寻这个人是正还是邪?”

当着老祖的面,苏景如何敢点评小师娘,摇摇头不敢说话。

“既然是我发问,你就直说无妨。”

苏景犹豫了下,本想措辞做赞的,可转念一想那些空头话多半会惹得师叔训斥,还是照实讲了:“小师娘为人率性,不受正邪羁绊,她老人家行事不看自己力量,不问人间疾苦,不理生死差别。剑指本心,所以做事只问本心。”

老祖嗯了一声:“说穿了,一个字:疯,”

为了还陆九一个亲人,以阳身入幽冥寻找陆角魂魄,不惜搅得阴曹大乱,浅寻做事,本就有些疯。

陆老祖所说‘疯’字,指得不是脑筋,而是风格手段。

“浅寻以前,有些倔强,有些执拗,但和这个‘疯’字不沾边的,直到齐僮儿出事后。”陆崖九继xù

说道,提起浅寻,他的声音变轻了:“宇宙人间、古往今来,再无可珍惜之人、之事,再做什么自然无所顾忌。”

小师娘的‘疯’从何而来?因她有一障在心。齐僮儿就是她的心障,这一点苏景再了解不过。

稍顿,老祖再次开口:“抛开后面那些事情不提,只说浅寻独闯幽冥时候,如果我兄陆角的魂魄被阴司大判拘押着,苏景,你以为她会如何?”

这么简单的问题何须苏景回答,三尸立kè

抢话,雷动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拈花附和:“十花判挡杀十花判,尤朗峥挡杀尤朗峥!顾小君挡杀顾小君顾小君要是被斩了实在有点可惜”赤目补充:“就是阎罗神君亲自来挡,小师娘怕是也会跟他老人家斗上一斗!”

老祖静静望着苏景:“苏景,你自己说吧,我为何让你跪。”

苏景摇头,满面疑惑,想不通的样子。

“浅寻不在这里,你又何必再装糊涂。”虽然老祖说苏景‘装糊涂’,也还是把题目点了出来:“让你跪,是让你想一想:你用‘齐僮儿’编排的这场戏,若未能骗过浅寻,会惹出什么样的祸事。”

苏景愣了愣,随即面露委屈,可老祖摇了摇头,不给他喊冤的机会:“莫再装了,你道我不想齐僮儿能转世投胎么?上一世爹不像爹,我盼她下一世能投生好人家、拿她当宝。可魂飞魄散就是魂飞魄散。再没机会了。”

“你骗过浅寻,已经是万幸万幸中的万幸了,不可太贪心,还想着连我一起骗过江南小镇、齐僮儿转世我也想信她就是,但不是就是不是。”陆角的声音苍老。苏景以前很少注意过,其实师叔已经是个老人。

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

拈花大概听出了师叔话中意思,大摇其头正待替苏景分辨,身边雷动忽然捅了捅他的左肋。拈花把话忍住,望向雷动,后者下颌微扬向着苏景背后一指。

三尸都站在苏景身后。拈花顺着大哥的指点望过去。只见苏景背后衣襟已被冷汗浸透。

人死不能复生,但一道游魂可入幽冥世界再进轮回;但魂飞魄散,便是一了百了,完了就是完了。结束了!

穷尽天地穷尽宇宙。也从不会有‘魂飞魄散还能转世重生’这件事。

所谓齐僮儿再入轮回。今生此世,苏景撒下的第一大谎,弥天大谎。这个谎他一个人撒不来。还有阴阳司的全力配合。

早在他还在幽冥时,就曾问过尤朗峥‘可有办法让魂魄和另个人一模一样’,为的就是要做这场戏。后来苏景力战西仙亭,为轮回立下大功,在阳间斩杀玄天田上,完结阴阳司卷上天字第一号的大案,立下如此功勋,尤朗峥不能不领他这个情。

几百年里,封天都内,尤朗峥殚精竭虑、又动用了目中一颗将逝之‘星’的判官大愿,终于将一道游魂改造得与齐僮儿一模一样,再为她寻了一户殷实人家,发往人间投胎去了。

怀安古镇的娃娃,从魂魄到再生样貌都与齐僮儿全无差别,这是‘大愿’之力,不如此便不足以打动浅寻。

至于‘事情经过、为何魂飞魄散还能再重新转生’,一番言辞是早先苏景打了个底子、再由尤大人与身边前任大判,加上花青花、贺余等一众心窍玲珑的老鬼反复推敲编纂的。

有前辈考证、有道理依据、更有几处玄之又玄无法解释明白的不解奥秘,终于出炉了西仙亭神君古庙前,花青花与贺余对浅寻的那一套说辞。

谎言绝非天衣无缝,但内中破绽都被判官主动提出,归入‘玄虚难解’、主动言明‘暂时还想不通其中道理’,反倒更显真实,浅寻信了。

圆有缺,才是真zhèng

圆——便是这个道理了。

好大一番折腾,苏景只求:能打开两位至亲前辈的心结。

如陆老祖所说,苏景贪心,小师娘已经信了,他还希望师叔也能相信。

忽然,老祖笑了笑。

因为浅寻相信孩儿转生心障渐消所以他开心,同样因为浅寻信了孩儿转生所以他觉她可怜,因为再被揭开心底伤疤他心疼难耐,因为苏景这份善良心思他略觉欣慰老祖的心绪有多复杂,此刻他的笑容就有多复杂。

“心障,于修行而言是障,于人而言就是一根刺,扎进心根深处的一根刺。你是好孩子,想帮她、帮我拔掉心底这根刺侥幸,浅寻受骗,你赢了。那你有没想过,万一你败了,她又被人动到这根刺,她会如何?”

老祖说话很慢,从始至终都不存责怪之意,他只是个老人,忍着自己的心疼来给晚辈讲明白一个道理:“她会疯,即便她知你是好意,知判官是为她好,但被人动了刺她还是会疯,会杀人。你或能幸免,其他参与此事之人,那些无关旁人,皆是她必杀之人!此举无关善恶,只是:人心。你们用齐僮儿骗她。”

“让你跪,只是盼你明白此事的后果;让你跪是想你晓得:前一辈的恩恩怨怨,我如何,她如何,所有事情都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当初我们种下什么样的种子,今日就只能去吃什么样的果。这些都和你无关,你无需扛在肩头的。”

老祖的语气稍稍加重了一点,重复:“长辈之事,散去云烟,你无需扛在肩头。做好自己的修行,就是最好报答了。起来吧。”

苏景不知该说什么,低垂头站起身来。一贯胡闹的三尸也不敢再出声,苏景这些安排他们并不知晓,只觉自家本尊竟敢编排齐僮儿的事情,纵是好意,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苏景才告起身,陆崖九缓而又缓,用力且真挚的三个字:“谢谢你。”

着其跪并非怪罪,而这一句谢更是非说不可!我如何,无妨无所谓,她得快乐便是大好上善!拜苏景所赐。

老祖非谢不可。

双腿一软,苏景又复跪倒,可除了一句‘弟子不敢当’外,他仍是不知该说什么。这个话题哪怕再多说半字,都是再伤老祖的心。

这一次老祖摆长袖,柔和力量涌动,把苏景扶了起来:“你心中当有一问,我是如何看破这场谎话的其实你更该问的是:为何浅寻看不破这场谎话。”

有一天,已经冰冷去世、深埋入土的孩儿忽然归来,父亲会晓得它绝非自己孩儿,母亲却一定会觉得它就是自己的孩儿。

所以浅寻看不破这场戏,她盼着事情成真,太盼望齐僮儿能真zhèng

转生!上一世娘不像娘,她盼她下一世能投生好人家、拿她当宝

陆崖浅寻,一生爱恨,痴情也好成仇也罢都是情到极处,两人心底早有灵犀相牵,这冥冥里的牵扯,纵是青灯世界也隔绝不断,十几天前老祖人在灯中就觉心绪不宁,那时他还不晓得具体缘由,但总觉得自己应该开放青灯,或许外面有人要找他。

由此,老祖开声,问于正闭关中的老道和少女,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不成想两位‘土著’先后回应:旧法将落新法未起,交接过渡时候,可暂开青灯,但时间不长,至多一天光景。

少女与道士并未出关,但施法撤去了青灯内封,由此浅寻得以开青灯,入化境。

陆崖九没想到来得是她。陆崖九更没想到,她见到自己那般神情:愧疚,委屈,欣喜,不知所措。浅寻忍得住眼泪却忍不住声音的颤抖,说起齐僮儿已经转生,又活在了花花人间时候,终于泪水长流,可她的眼睛是亮的。

陆崖九满面惊喜,放声大笑。

就如当年要扮作恨绝浅寻一样,今次他仍得扮,扮做相信、确信孩儿转世。

这一关他得过,为了浅寻也得咬着牙忍着痛地过。

浅寻离开时,陆崖九和她对望良久,之后他笑了。浅寻也笑了,笑着离开的青灯境的。

今生里能再见面,能笑着离别,还有什么不知足!

老祖深深吸一口气,再把胸中浊气用力吐出,他结束了这个话题,再不提了。转话锋、问苏景:“莫耶的丫头呢?就你们几个来了?我还打算见见这丫头,问问她有没有被你欺负。”

苏景挺胸昂头:“启禀师叔,我天天欺负她。女人不管不行,男的不凶不行,她见我便如小鼠见了猫,我可没给咱们离山弟子丢脸。”

诨话,老祖气得笑了:“好好说话。”

见师叔笑了,苏景心底放松许多,说实话,‘齐僮儿转生’这场戏不圆满,让小师娘变得快乐却更伤了陆老祖的心,自己究竟做得究竟是对还是错,苏景自己也无从分辨了(未完待续……)

第九零六章 完美世界,乱象纷呈

“在驭界不听第一次真zhèng

对上墨巨灵,当时打得有些拼命,气力消耗过剧,最近陷入沉眠,这次不能来向师叔问礼了。”这次‘好好说话’了,提起不听时候苏景的神情有些古怪,有些心疼。

有关不听,一句话轻轻带过,倒是叶非,苏景说得仔仔细细,从十一世界与其相遇再到不久前大天魔以一道真灵显形人间来做接引,要请他去做一千零一别扭魔,所有事情、前因后果都仔仔细细交代明白。

这算得是苏景第一次和老祖正式谈起离山唯一叛徒。不出所料的,听着叶非的事情,老祖面上并没什么怒气,听到最后得知叶非居然不肯成魔时候,老头子还笑了下,似有得yì

:离山的小崽子,升什么魔。

“弟子有些想不通的,师父当年下山去清理门户,为何最后又放过了他。”

猫戏鼠、不屑杀可陆角八追缉叶非不止是私怨,更重的是门规执法,到最后说放就放了?苏景想不通。

老祖双手一摊:“我不知dào

,这不是我的事,老八给我说不用管,我就懒得问了,有那闲工夫管东管西,还不如想想我自己的剑法。”

“诶师叔这是教xùn

我呢?”苏景笑嘻嘻的。

老祖也笑道:“没那闲工夫,不如悟剑!”

苏景问不出个所以,只好再转话题:“师叔对天魔宗的‘立地成魔’有了解么?”

提起了修行事情,从神情到语气都愈发兴奋了。以前他也听戚东来讲过‘一朝疯癫入巅峰,顿足破空升魔去’的典故,不过都是些久远传说,做不得准,苏景不怎么相信。后来忠义老天魔秦吹重返人间,可是他记忆模糊,从未向苏景亲口印证过自己如何成魔。

直到前几天,前些日子,苏景亲眼得见金铃天真灵显圣来接引凡人。

陆九晓得苏景最最关心之处,点头道:“立地成魔也不是天魔专美。修行道上本就有‘顿悟’一说顿悟两字。来自佛家。但巫、道、儒等宗也都有同样的说法,不过叫法不一样罢了。我倒是不曾得见,不过你大师伯当年在外游历时候,曾亲眼见到一位正给孩子们教书的私塾先生。瞬瞬彻悟白日飞仙。”

拈花听了。从一旁插口笑道:“还真有这么回事啊。那大家干脆都坐着去想好了,省得修行那么辛苦,打打杀杀地还有性命之忧。”

“话不是这么说。”老祖笑了笑:“最最讲究‘立地成魔’的天魔弟子,不也在按部就班的修行么,从普通人一朝顿悟实在太罕见,三千年一万年也未必能有一人,那等重大机缘可遇不可求反过来说,想求一悟,怎么求?悟从何来?还不是从经lì

来!没有修行就没有长长寿数,就没有开阔眼界,就没有多彩经lì

,就没法去见识那些凡人见识不到的东西。没有经lì

,又何谈领悟。”

“就说叶非,若非人在修行中,他也没机会成就别别扭魔?这个魔号是金铃天给他起的?”刚刚经lì

过一场恨爱,陆老祖的心神多少都受了些影响,刚才没注意到这个魔号实在别扭。

青灯境只有短短一天开放,想多陪老祖一阵都难做到,说说笑笑、讲道论剑中时间过得飞快,苏景以为自己才来不久,直到那盏炼丹洪炉中吃面老道的声音传来‘时候差不多了’,才晓得‘一天’已至尽头。

苏景不舍,老祖却坦然,微笑道:“走吧,走吧。上一辈的恩怨往事,无需再挂记于心,做好你自己的修行便是最最好。”

大礼相奉,拜别恩长,苏景离开化境,小心将青灯收入囊中,由三尸护送着返回离山。

辞别老祖,下次见面不知何时,心中自有一份唏嘘,不过才入山门又有喜讯传来:贺余师兄从幽冥来访,正在九鳞星峰和掌门人说话。

苏景闻讯满心欢喜,直接去往九鳞星峰。

掌门人要想小师叔见礼,小师叔要向贺师兄见礼,二品判要想十四王见礼反正没外人,这等罗圈礼数干脆免掉了,苏景笑问师兄:“贺大人公务繁忙,抽身来离山必有”

“好好说话。”

“您来干啥?”

“阴司刑讯六耳槊妖,如今终于有了结果,有些事情想来你会感兴趣。”贺余师兄直入主题。

有关杀弭、有关十一世界,所有事情苏景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不过该审还是要审,没想到的是刑讯中险险又酿出一场祸事:即便剑魂屠晚在身,苏景都未能察觉,在槊妖的神魂深处,被天理种下了、深藏了一道神识。

所谓神识,即是和苏景打过交道的‘墨灵精’。

阴司刑讯,抽魂剥魄,槊妖不过是个被打残将死之仙,如何抵受得住,一股脑将自己这边的情形尽做吐露,也没什么新鲜东西,但是审到后来,蛰伏他神魂根底的墨灵精眼见藏身不住,悄悄然转到了刑讯判官身上,那位判官本人还未能察觉。

所幸尤朗峥与花青花分外重视十四王交办的差事,常常回来刑房督办问讯,两人有红袍在身法眼如炬,看出了那位判官的不妥当,当即施法将那道‘墨灵精’抽夺出来。

再审、审墨灵精。

墨巨灵凶猛,可天理都死了,一段残留神识哪里抵挡住判官手段,由此交代明白说过前因,贺余喝了口柳叶茶水:“师弟晓得蝗虫吧。”

谁会不知dào

蝗虫,一只两只无所谓,成群结队则是天大灾难,遮天蔽日而来,农家挡无可挡,蝗群所过百里良田顿化荒土,吃过了这一县蝗群再飞去下一县。

墨巨灵一脉就是蝗虫了。不过它们啃食的世界。大队人马所致,乾坤沦丧阴阳败亡,莫耶世界便是一例。

至于天理,他是个‘前哨’。平时游走宇宙,专责为同族寻找‘良田’,他是第一圆时来到中土的。在天理看来,中土是一片完美世界,真zhèng

的肥沃‘大地’。

世界虽好,生灵却差,天理觉得立kè

召唤同伴过来灭掉此界未免可惜以天理的本领,是探不到那时中土有神君坐镇的,但他以为‘庄稼未熟’,最好再将养一阵,由这世界生息繁衍,这一圆不成就等下一圆,墨巨灵只采摘最最甜美的果子。

由此天理不再离开,收敛气息化身凡俗,就在中土常驻下来,他有不灭金身,寿数漫长无边,完全等得起。

不成想他才等到一圆尽末,就被二明哥的法术抓进十一世界了,再无出头之日

就连槊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被天理种下了墨灵精,这段神识便如寄生血虫一般,吸食宿主养分缓缓壮大自己,若没有后来那么多变故,迟早有天槊妖也会变成纯透黑身,如南荒伏图那般变成墨巨灵的信徒。

“墨灵精到底也只是一道离开本体的元识,他所知事情有限,审到这里再无可问了。”事情说完,师兄收声。

得了这些消息,事情也就能串联一起了,墨巨灵前哨早在第一圆时就来到了中土,但青果子、他们挑嘴;待到第五圆古时,哨兵还被困在十一世界,不过‘蝗虫’们终于来了。而那时中土群仙争艳人才鼎盛,东有江山剑域、南有天真大圣、西方有摩天古刹盲眼神僧,幽冥中的三身獠祖乐乐大帝隐居墨巨灵大军到来,好一场大战惊动天地。

江山疆域化作万剑古冢,天真大圣只留下一枚大圣玦,摩天宝刹自天空摔落坠入汪洋大海,三身獠祖乐乐收拢无数墨巨灵尸身、自封宝碗至今仍在重伤挣扎换来了今日的锦绣中土、美艳世界!

只是,墨巨灵败了,却未亡。就在几百年前,他们摧毁了莫耶。

中土、莫耶,冥冥相连如镜对照的两个世界。

莫耶已经毁了,中土又会何时迎来大劫?

再印证二明哥的‘天将大乱、妖孽出世’的说法,生俱慧眼的鱼苗儿‘三万年未遇之灵元大潮不是好事,而是将遭横祸、乾坤回光返照’之辞

墨巨灵就快来了。中土世界的劫数就快来了。

还有天上也不太平,三祖归仙途中遇害,天魔坛正遇苦战诸魔陨落,久不见归仙的世界有秦吹、杀猕这等神志受损的仙家回归,就连本领远胜普通仙家的瞑目王都被人挖去了心脏

天上地下,乱象已现。

凡人何以应对?

无以应。离山、天宗、中土修行之辈能做的也仅在两字:磨剑。

古时有大圣、剑仙、活佛、鬼王,今日中土还有天宗正道,还有幽冥阴司。或许本领远逊,但心思未改。若劫数真的无可挽回,大不了剑毁人亡吧。

贺余神情平静,沈河微笑从容,苏景一想到打架身中自有真气行运,然后岔了气、手捂左肋咳嗽得惨烈。

就在他大咳之中,身上衣袍忽然玄光闪烁,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出来的时机正巧,看上去好像是被苏景咳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九零七章 清泠剑歌,心意已决

此人出来的时机正巧,看上去好像是被苏景咳出来的。

影子和尚。

和尚出来后见苏景大咳难受,当下不急着说自己为何出来,面露慈悲微笑,伸手在苏景的肩井下三寸轻轻一点此乃摩天古刹前辈传承下的救伤之技。

人有潜能无限,身体藏蕴深奥玄机,双肩肩井下三寸地方,各藏一道隐匿之穴,凡身肉体时候不显、但修入元神境界后这道穴就会悄然开窍,它对运气行元、修行炼气并无太大帮zhù

,不过有稳神镇元的奇效。

一道柔和禅家力道注入其中,可助苏景迅速止痛、止咳。

和尚以前神志迷茫,忘记了,十一世界中得‘优和尚’点化,心神渐渐恢复清明,记起了这个疗伤秘方。

今日修家,就算己身早都晋入元神的老妖、名宿,都不晓得自己身上还有这样一道神奇穴窍。

都不知dào

,除了一个人风长老。风长老被外门敬称‘医仙’,这个称呼可不是白来的,他对人体精研、医道见解自有精彩地方,最近这三百年精修里,他最最得yì

的成就莫过于发xiàn

了‘肩下三寸、元神开窍’穴。

风长老为苏景疗伤时候,就在这一对穴位上做了大文章,入针封药、灌玄草力注青木精,借以镇压苏景内伤。如今和尚一指头点上去,他的禅家力与风长老封于此穴的针力药灵对碰,狠狠冲撞起来。

噗嗤一口血喷了和尚满脸。苏景两眼一翻直挺挺昏厥过去。

和尚脸上悲悯笑容登时僵硬。

掌门静室中立kè

乱了套,三尸跳脚骂和尚‘秃驴你瞎戳、戳哪了’,贺余沈河手忙脚乱护苏景、再火急火燎把他往灵水峰上送。正在家里读医经的风长老见小师叔又被送来治病,老头子只觉得头都大了

所幸和尚用力柔和,风长老的封穴药灵也是神奇之力,很快平息了躁动,不多时苏景被救醒过来,费力张开眼睛,从身边人群里找了找,找到影子和尚。堂堂小师叔。语气里居然带了些些委屈:“您干吗啊。”

和尚干笑了两声,没好意思提一指头戳翻苏景这茬:“是这样,最近我想回摩天刹看一看,可能还会到处走一走。特地出来当面和你告别。”

瞑目天都一战。和尚言、经同法。足见他性根上明慧重生,回到中土这大半年里休养伤势,如今旧伤痊愈。是时候游历以重拾旧念了,这是和尚的修行,更是他的回复。

苏景稍一琢磨就明白了怎么回事,面露欢喜:“恭喜大师。”

和尚微笑,继xù

道:“我为你王袍器魂,与它的联系无可更改,我不在时候你若有事,一道心念打入王袍,我即可获知,除非碰巧我结无定寂智关,否则都会马上赶来。”

无定寂智,影子和尚如果想要彻底恢复,必须要过的一关,是以提前打好招呼。

苏景点点头,正向说话,呛了,开始咳嗽。

这次和尚没敢再点他肩膀,双掌合十深施一礼,又和三尸、贺余、沈河等人点头做了个招呼,转身向外走去。

“大师再、再见”和尚身后,苏景连咳带喘的吃力声音传来。

“咳。都这样了,你就甭那么讲究了。”和尚边笑边摇头,走了。

等苏景咳稳当了,贺余也要离去,临行前被苏景喊住:“有件事情要拜托师兄。”

贺余点头:“你说。”

苏景起身,与师兄并肩走到院外空旷地方,之后随他心念一转,大队人马显身:

十一世界阴间,瞑目王旧部;

身卧寒玉床正沉沉昏睡的是十一冥王和从瞑目宫中出来、照顾在王驾身边的诸多剑姬;

十一世界中遭大阵重创,只剩半口气小尸仙,她昏迷不醒,身边有苏景的一群尸煞照顾着;

恶人磨、损煞僧、沉冤郎残部也告显身,在驭界幽冥打生打死,这三支精锐都伤亡惨重,恶人磨和沉冤郎都只剩下八百猛鬼,三支兵马中最最凶悍损煞僧伤亡也最终,只剩下最后八十三人。

另外十七迦楼罗也被放了出来。

苏景点兵,论起身份来历,不乏传说中人、仙圣之辈,细看人马军容好一批老弱病残!

贺余不解,苏景道:“这些人想请师兄带去幽冥。”之后他又做仔细解释:瞑目王旧部,传承上讲都是阎罗神君子弟,如今认祖归宗,且他们相助十四王平叛有功,苏景总要给他们谋个前程。想请尤大人做个安排,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阴阳司合用的,能做个阴司差官再好不过,剩下些不合适的,就调去芙蓉塔任职,反正神塔初建成,有的是空缺。

至于瞑目王,一来,中土幽冥是诸多冥王的根脉所在,且阴阳司专有阴身猛鬼养伤修liàn

的极致冥穴,对二明哥的伤势休养再合适不过;另则,苏景最近运气实在太旺,万一连累着二明哥一起兴旺发达了那可糟糕无比;

小尸仙浪浪仙子也是一样的道理,她和苏景交往不深,但为人不错,算得半个朋友,能帮就帮一帮。

至于迦楼罗和三支阿骨王精兵仗打完了,个个有功,是时候让他们享福作乐一阵了,大批香火赐下不算,再去芙蓉塔里快活些日子吧。

这都不算什么大事,特别瞑目王,与阴阳司同根同脉、身份犹在一品判之上,助他疗伤让他安养本就是阴司分内事情,贺余痛快点头,余众一柄收入鬼袍,但对瞑目王另添出一份恭敬,师兄用他的二品乌沙专门盛了二明哥和紫魔瞳瞳等一众剑姬,返回幽冥去了。

送走贺余,沈河对苏景道:“最近这段时间,弟子打算闭关,想请师叔代掌”

话没说完,苏景赶忙摇头拒绝,苦笑道:“如今我的运气掌门人还看不出来么,不止是我自己糟糕,还会连累旁人啊。”两人身边、风长老不自禁点头,小师叔所言极是,他深有体会。

让这等洪福齐天之人主掌门务也实在不太妥当,沈河稍稍沉吟后就不再坚持:“这样的话我闭关时候,就请虞、樊、龚三位长老代掌门务,师叔以为如何。”

“再好不过。”三位离山名宿,虞长老为人圆滑,樊长老老成持重,龚长老铁面无私,他们三人无论联手还是轮流,都是代掌门的好人选。随即苏景笑着对沈河道:“恭喜掌门人。”

看看境界,沈河早已破‘远游’,他勘破‘远游子’犹在任夺之前,但那时候为了‘兄弟不合、任夺入魔’之谋,沈河从不显露分身、故yì

隐藏境界,给天下修家造出‘长老修为远胜掌门、故心生不忿’的印象;再算算时间,沈河相距自己的元神境三千年大限只差不到五百年了,是时候闭关、去破飞仙的最后一障了。

苏景恭喜的就是此事。无论能否成就飞仙,去冲击最后一境大逍遥问的闭关,都值得恭喜。

可沈河却摇摇头:“师叔误会了,这次闭关是为修行清泠剑歌。”

清泠剑歌,又名清泠剑啸,大祖传承的剑上绝学。

是大祖传承下来的,但刘旋一他老人家本人在飞仙前,未能炼成此剑。

寒刃出匣,云清水泠,长剑一唱天海击节离山从未有人修成的剑法,沈河要攀此险峰。

中土大祸将至,便不肯再钻营长生,残年但求一道犀利剑法,用以守护离山。他是离山掌门。

运道全失,但智慧长存,苏景立kè

明白了沈河的心意,劝道:“掌门当知,天上也不是太平无事,三祖喊冤大仇未了,离山弟子多一个人上去,上面就多了一份元气,一份实力。”

离山九子,六人飞仙,三祖并非孤独仙,他陨落了,另外五位离山仙祖又在哪里?不得而知,但可以预见的,另外五位师祖的境地不妙,否则三祖又怎会陨落。

上面也需yào

人帮忙的。

苏景算计过,就他所知,自己这边上去的,任夺、戚弘丁、尘霄生、林清畔,另外大师娘也能算一个,凭着她和八祖的渊源,在上面遇到另外几位师祖有事绝不会袖手旁观,这个五个人各有精彩之处,可这样的力量够么?多一个人,必会多一份好处,尤其沈河这等有本领有智慧有心机之人,不吝强援。

“师叔所言,弟子也曾做深思但先祖、前辈把离山托付给我,若劫难当头时我弃世登仙,师叔以为,仙祖会如何说我。”沈河摇头:“离山,我卸不下来的。”

苏景努力让话题轻松些,哈哈一笑:“也不是这么说啊。宇宙浩渺,时间无情,就算真有劫难,谁知什么时候发生?所谓天上一日,人间千年,或许你我穷尽此生连鱼苗、妖精不成他们都证得仙道时候,劫难还没落下呢?掌门不必把此事看得太重。”

沈河修神通不修仙关,五百多年后大限到来劫数、墨巨灵却还不见踪影,岂不冤枉!

掌门人笑:“一来呢,弟子就算去参悟大逍遥问,又哪有把握就一定飞仙?证不得仙道、又没炼成本领,万一再有生之年赶上墨巨灵杀到,不得悔死我。二来离山弟子求仙求义,若仙、义难取舍长生不是偷生。”

离山仙、义戒训。沈河心意已决。(未完待续……)

第九零八章 歌弦和合,鸡蛋盐巴

(二合一)

离山门下,长老、执事各司其职,门宗虽大但底子打得牢靠,仿若一架精密机器,轴挂轮、轮连杼各部接连紧密行转有序,且沈河今次闭关并非不动死关,随时都可以破关而出的。是以无需太多交接事情,掌沈河召集离山一众核心弟子,交代了几句便罢,转过天来就去闭关了。

苏景送沈河闭关时候,沈河问他最近打算,苏景摇头苦笑,十年大旺后还有百年噩疾,有什么事情都等熬过这两个甲子再说了,以他现在的运道,还要硬做修行实在是找死了。

沈河哈哈一笑:“师叔是得天运眷顾之人,将来必能成就金仙,不必急赶时间。暂缓这一百一十年修行、做心性观养只有好处。”

苏景眼睛亮了,语气欢喜:“我是得天运眷顾之人?鱼苗告sù

你的?”

沈河笑容微微发僵,没骗师叔:“这个客气话。”

苏景干笑了几声,转开话题:“掌门将修的‘清泠剑歌’,能否抄录一份于我。”

后面百十年不敢妄动真气修行,不过观剑悟剑想来无妨。

以前苏景自己的修法、自己的剑法都修习不过来,明知离山有顶顶上乘的剑传也只有摇头叹一声‘奈何奈何’。但驭界的剑符修行和金乌凌天之战过后,他在剑法、斗战上已经突pò

到自己现在这个境界能够达到的极限,这时候来参考下‘外门’剑法是大好选择。

身份以论。离山宗内就不存苏景不够资格修习的功法,掌门痛快点头,剑歌原经就在他身上,当场掌门人为苏景复录一份,将玉简递入苏景手中后,沈河合掌作礼,对苏景和众同门深深一躬:“以后一段时日,辛苦大家了。”

言罢飘身而去,就此闭关。

随后七八天的功夫,苏景待在自己的阳火道场。细细问过自家弟子的功课。便如苏景刚入离山时候的感觉:此间人人都在向前跑。带动着自己也会跑起来、越跑越快!孩儿们个个上进,大家修行努力,加之他们本身资质不俗,一别三百余年再相见。这群弟子着实给了师父些惊喜。

樊翘姑且不论。一群光明顶弟子中成就最出色的还是以古法修行的妖、精、不成。尤其丫头陈精,她和无双孙希佳在同一道幽冥天罡中做夺罡修行,结果一起得了造化。那道气脉为古时一族猛鬼的天冢化罡,以至修liàn

着实凶险,可修出来的成就也实在了不起得很。

这就是机缘了,别人羡慕不来。

离山陈精和无双希佳,当年的两个小女娃如今已长成婷婷少女,不打架的话颇有些仙子风范,一动手就完了,先不说陈精如何,孙希佳就直接抓人脸,凶悍狠辣颇有老城主戚弘丁遗风。

另外让苏景着实高兴的,是他从南荒收入门下的那群小祸斗,天生火命妖孽,小时候不显得什么,越成长、越修liàn

,这群小狗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魄上的优势就越明显,而金乌火为光热源、烈焰祖,修liàn

中又对它们的体魄不断改善,到得现在,苏景的祸斗弟子们反倒还比着它们的天斗山兄弟更出色、更凶猛。

几天的功课考校,苏景开心异常。可弟子中还有人不满足就是那几个冒尖的:妖精不成、无双希佳,他们是苏景的弟子,心中对师父的敬佩就不必说了,对苏景以往的经lì

他们更是了若指掌,如今他们都修成‘夺罡’,跨入宝瓶境后修行也就到了平缓期感觉好无聊啊。

是以五个少年,外加一群小祸斗凑到一起,你说我汪好半晌地偷偷商量,最后推选出陈精和孙希佳两人去见苏景。

进门施礼,不急着说事情,陈精烹茶希佳添水,好生殷勤,苏景笑道:“别忙活了,有话就说。”

“弟子听说,浅寻奶奶返回人间了。”陈精先开口。

苏景还真没摸到弟子的心思,只道她们有想去和小师娘学剑,摇头道:“师母正有要事在身,不能分心,也无暇教导你们,若想和她学剑,至少最近几十年是不行的。”

孙希佳关切追问:“浅寻奶奶的事情,就是孩儿们的事情,若有能效命之处弟子愿往!”

话音未落,另一边陈精‘嗤’地笑了:“浅寻奶奶何等本领,哪轮得到咱们去帮忙。再说奶奶身边还有十二位师伯,个个阴身煞魄,放眼天下难寻敌手!你我在幽冥听说过的,有关这十二位师伯猛将的传说还少么。”

似是觉得自己本领低微,实在没资格去帮浅寻,孙希佳无奈点点头,跟着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俏面上焦急微现:“浅寻奶奶和十二位师伯都回到了阳间那她老人家在幽冥打下的基业,谁人看护?”

陈精愣了愣,喃喃道:“是啊大好基业,万里江山,奶奶多少心血在其中,就这么散了?”

孙希佳微微皱眉:“奶奶的基业,就是师父的基业,师尊贵为幽冥阿骨王,本就应列土封疆把持一方,可本就有的这大好格局,竟无人守业”

给她们个话题,两人一唱一和就顺到题目上去了,苏景小心翼翼地喝了口水,没呛:“是啊,本来我应该下去正一正师母的大旗,让那些大小鬼王晓得就算师娘返回人间,她在阴间的字号也照样长存不灭!可我现在这样子两个娃娃,你们可敢一试、替我跑着一趟?”

两个丫头满目喜色,异口同声:“弟子愿往!请师尊传令!”

“胡闹!”

苏景两个字,把她们骂回去了。

两个徒儿可不甘心。陈精俏生生,希佳怯生生开始软磨硬泡,说到底其实就是一句话:愿意去幽冥磨炼!

金乌弟子,斗战精进,无双绝学也不是清修自守的本事,尤其苏景的经lì

里写得明白:疾风劲草远胜暖窖鲜花。

讲打,中土没意思,受灵元大潮影响,这些年里小门宗如雨后春笋,可没有什么像样的邪魔外道崛起。至少暂时还没有。但幽冥乱战不息。较之苏景离开时候更乱,无关正邪的争霸之战,早都被苏景面前的优秀弟子看作了试炼场。

初时,苏景觉得小娃们胡闹。不过被陈精希佳软磨硬泡得久了。其中也有些说辞颇有道理。他自己能有今日成就还不是一场架一场架打出来的。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凡俗言说却是至真道理,弟子有意打磨自己,其实也真没什么不妥当的。

思索片刻。苏景的心思活络了不少,不再一味摇头,让珠胎细鬼儿乖乖六六跑一趟幽冥,去请他手下四大鬼王中修为最高的楚江王来阳间相见。

很快鬼王赶来,苏景对一群弟子笑道:“单打独斗,赢了楚江大王,为师就放你们入幽冥。”

说完,又对楚江王道:“从我本心,是不想这些孩子去幽冥胡闹的。”

楚江王笑道:“王上放心,他们谁也下不去!”

一动手,果然谁都下不去。那经年老鬼何等凶恶,何况他自幽冥中成长、精进,这才是真zhèng

的‘疾风劲草’,斗战中花招层出不穷,双方相差的远不止修为。

待一群徒儿都败下阵来,苏景又把参莲子唤出洞天,光头小娃一现身,光明顶上以白胡子樊翘为首大群弟子齐齐施礼,口中敬称:“大师兄!”

瞑目天都一战,参莲子也受伤不轻,现在尚未痊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先是大刺刺地摆手:“众家师弟不必多礼。”跟着又换上满脸笑容,转回头抱拳躬身:“师尊何事唤我?”

“想请你和楚江大王做个切磋,给师弟们看一看。”

参莲子点头、列位、请手。

既然是小九王吩咐,楚江王也不做虚伪客套,全力出手,掐诀动印、法宝飞天、大咒阴森一息,仅只一息,满天鬼影崩散、地面阴气消弭,楚江王踉跄后退、参莲子站在原地微微笑着:“大王承让。”

楚江王站稳脚跟,深深三次吐纳才压住体内元息躁动,摇头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小九王的风流正多彩,参莲子少主便已显露狰狞!”

猛鬼痛快认输,而光明顶上大群弟子,除了樊翘之外都没人能能看清参莲子是如何出手的。丫头陈精多疑,极低声音和身边孙希佳嘟囔:“真的假的?别是演”

话未说完,大师兄忽然转回头,望向陈精一笑。

旁人眼中轻轻松松的笑容,就只有陈精觉得:他展颜一瞬,天变地变世界都变,看上去四五岁的小娃,身躯竟真的顶天立地,仿佛一座奇雄巨岳耸立面前!

陈精明白了,心服口服:“小妹造次,大师兄见谅。”

参莲子又是一笑,这次再无异象。

苏景笑望陈精等人:“参莲子这样的本领,他要去闯荡幽冥,我都不太放心。不过说出的话一定算数,无需去比你们的大师兄,只要赢过楚江王,为师就放你们去幽冥历练。”

见过了鬼王的本领,再见识了大师兄的手段,想下去的弟子们还是想下去,那该怎么办?无他,练吧。

教了几天徒弟,苏景去往红鹤峰,不料红长老闭关了,问过代掌星峰事务的剑尖儿,才晓得红长老闭关也是为了修liàn

一重剑法,不算离山嫡传,是陆老祖当年游历时候得来的一道剑谱,名唤‘岷峒剑弦’。

修成此剑,施展时候也会如‘清泠剑歌’一般引动天音,不过一为剑上长歌,另为裂弦筝音。

能被陆老祖看上眼、带回山的剑法自然是了不起的,可是离山精妙剑法无数,红长老偏偏要在掌门去修‘清泠’时候,选了这门‘岷峒’来练,心意也就不用多说了

惹人发笑。

可是时间不多了。

沈河只剩不到五百年就会迎来天劫,红景盼。他走前,能有一场剑上玄音,琴歌合鸣。

谁说修行寡情。

绝情断欲,不是离山道法。

苏景来红鹤峰没什么大事,不敢打扰红长老精修,就给剑尖儿剑穗儿列出了长长一张清单,请她们帮忙准bèi

单子上需yào

的东西。双姝接过清单看了看,稀奇道:“你这是要盖房子么?”

土木砖石、瓦棱门窗、家具器物林林总总,什么都有。红长老司掌离山‘杂物大库’,这些东西请她红鹤峰的弟子来置备再合适不过。苏景点头:“嗯。盖房子!”

双姝更稀奇了:“那你直接写个‘房子’不就是了。”

苏景笑道:“这房子我想自己盖。”

之后没再解释。和双姝闲聊一阵,免不了说起他初入离山时候那些趣味事情,说到开心地方三人相视大笑,惬意莫名。

辞别红鹤峰。苏景又和代掌门务的长老打过招呼。出山去了。

三尸早都不再山中了。他们三个重返人间,哪有不入红尘大大快活一番的道理。不过苏景出山也无需三尸随行,更不用离山弟子相送。自从他返回中土,天字第一号妖精大东家六两连买卖都不管了,就跟在苏景身边随时照顾,尽显大圣玦下第一好妖奴的本色。

六两的买卖做得好,但比起三阿公还差了老大一截,不过三阿公他老人家两百年前勘破天道,成就妖仙飞升去了。没了这位精明大鳄坐镇,天酬地谢楼的生意一落千丈,渐渐被齐喜山的逍逍遥遥阁盖过了风头。

不过六两做事从来都留余地,当年出来抢劫都不带钱的。如今他的买卖大过了三足蟾一脉,就开始反过来照应对方,中土世界最大的两家妖精店铺十足和睦。

苏景闯荡十一世界这段时间里,得惠于三万年不遇的灵元大潮,破道飞仙者着实不少。

人间证道者:离山两位师兄,大成学蒹葭先生,弥天台中一位光字辈高僧法号晋光,紫霄国当朝国丈、紫游牵娘娘的亲爹紫圭大巫,再就是当年曾闭着眼睛来离山嘲笑苏景的那位天元道长冲霄。

论本领,冲霄在天宗弟子中算得第一流,可是算不得最最拔尖的,他能飞仙倒是让苏景吃惊不小。

但相比冲霄,苏景更惊诧于另位妖仙:这些年里,妖仙证道的只有两个,三阿公是为其一、另个也算苏景的熟人,进过大圣玦的。南荒时候结识的‘老石头’。

灭顶大圣之后,用法术凝出一匹黄马常年骑着跑东跑西的那头老猴子。

老石头的本事不差,但以苏景所知,他远远比不得裘婆婆、年三叔这些大妖,比着霍老大夫妇也差了老大一截,他能飞仙多半是得了什么造化。

一边数着最近飞仙之人,六两奉承送到:“小祖宗入道九百年,相交满天下,三百年中土飞仙者,倒有大半是小祖宗的朋友啊。”

马屁直接拍上去、纵然措辞工整也只能落得下乘,是以说笑中六两又把语气一转:“不过说真的,除了两位师兄,余者也只能算是普通朋友,算不得真zhèng

贴己之人。但再过些年,待到小祖宗飞仙时候,那可就是另一番场面了!”

“裘平安那小子,修真龙得真意,相传西海深处最近已有龙气升腾,必是他的修行所致;十六沉沉入睡,此子恶龙转世,得了那盆龙水真修定能成就一番风云,化龙迟早事情;还有蚀海大圣,褫衍海翻覆眼神奇,大圣恢复真身为板上钉钉之事,时间迟早而已待将来,这三个长身家伙成就妖仙,追随小祖宗一起飞仙,那真是哈哈真是老奴才疏学浅、笨嘴拙舌,实在找不到合适言辞啊!”

想一想,果然是威风八面,苏景也笑了:“大东家,天都快说塌了,这还嘴笨?”

“这不是还没塌嘛。”六两笑道。有说有笑、云驾急急向北而去,直奔东土江南地方。

一路疾驰,直奔江南名地、古镇怀安。

‘齐僮儿’转生之地。小师娘来这里看孩儿,一晃差不多半月,苏景来做探望。‘弥天大谎’骗过了浅寻,上次见面匆匆未及多谈,苏景做晚辈的,又是浅寻身边有限的几个亲近人物之一,于情于理都要来做道贺的。

黄昏时分抵达小镇,适逢小雨过后,微湿的石板路、清澈的乌瓦棱,小镇干净得仿佛画中地方,空气中都透出些些清甜。六两早都做好了功课,走在前引着苏景去往‘齐僮儿’投胎之家。

小镇东、街旁,拈花手指一座庭院:“小祖宗,就是这一家只是不知老祖奶奶在哪里?”

小娃的家找到了,可是小师娘又在何处?苏景转目四下看了看,甚至连‘找’这个字都无从谈起,他就笑了——小娃家的街对面,正对面的一座宅院,门厅稍显陈旧,但门外挂着的那方木牌却是崭新的,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字:陆宅。

差不多同个时候,‘陆宅’大门打开,一身民妇打扮的小师娘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两颗鸡蛋,见了苏景点点头:“你来了。”

从没见过师娘手拿鸡蛋的样子,苏景先拱手做半礼,大街上哪能大叩拜,意思到了就是,随即纳闷问道:“您这是作甚?”

“昨天找他家借了俩鸡蛋,今天还鸡蛋再借点盐巴。”口中应着,小师娘来到‘赵宅’门前,敲门、待有人应声她喊‘还鸡蛋’。

赵宅门开一霎,小师娘笑容满面——

月底到了,又是双倍月票其间,豆子求月票。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九零九章 重拾祖业,小镇故人

等半晌,小师娘才拿着一小包盐巴从人家出来,春风满面、眉目带笑,显然是见到了囡囡,看来还逗弄了一阵。

苏景跟随身后,笑道:“借东西还东西,师娘,这招俗啊。”

细细眉峰一挑,浅寻回答:“我曾在一甲子间,只用一式仙人指路,未尝一败。”

招不怕俗,好用就行。

扮作了民妇,她也还是浅寻,清清淡淡一句话尽显峥嵘。

不过还是被苏景听出了‘破绽’以她往日性情,这种话根本都不屑去说的,今天说了,因为她开心?又或是不甘示弱?还是在弟子面前冷漠惯了所以不由自主掩饰一下?

苏景心中满满高兴!

弥天大祸、被看穿则连累无数,可是小师娘没看穿不是么。跟着小师娘回到‘陆宅’院中,苏锵锵废话不停,继xù

笑道:“那也不能总是没完没了的借东西啊,一次两次无所谓,长久以往人家可就该不踏实了:咱家这新邻居是怎么了,三天两头往这跑,莫非我家有什么宝贝被她发觉了?”

小师娘眉头微皱,坐下院中石凳:“你说的不错,这事我也想过,可一时间寻不得更好的办法。”

一旁的妖精大掌柜奉上香茗,躬身道:“孙孙儿六两有个笨法子:我冒充江洋大盗去劫小祖奶奶绑票,您老及时赶到一脚将我踹翻,再押送官府如此一来您就成了赵家的恩人。他们多半会让小祖奶奶来拜认您做干娘,以后大家就能能常来常往。”

一脚踢翻这四个字六两加了重音,顶顶要紧地大事,得是一脚,千万不能是一剑。至于被抓紧官府大牢大掌柜就算修liàn

不勤,从凡人牢狱脱身也不费吹灰之力。

这‘我扮恶人你扮英雄’的招式比着‘借东西’还要更俗,但胜在一劳永逸。话说完了,六两又从袖中摸出一只精致瓷瓶、毕恭毕敬呈现小师娘面前:“启禀老祖奶奶,这瓶北蔻玉髓对凡人身体大有滋养之效。凡人嗅一嗅它的香气后就会香甜睡上几个时辰,于沉睡中药力会行走体内到时候就用此物请小祖奶奶美美睡上一觉。孙孙儿的狗头担保。决计、决计不会惊吓到她。”

浅寻笑了。

以前浅寻笑得少,苏景好歹还讲过两次,六两却是第一次见她老人家展颜,大掌柜受宠若惊。

“不会吓到孩子会不会吓到孩子的父母呢?”微笑中浅寻问六两。无需妖怪回答。她就摇头道:“他们是娃儿的父母。他们对孩儿很好,他们便是我的恩人。明白了?”

六两哪敢不明白,急忙点头。

“非但不能吓。还要保得他们平平安安,保得他们此生无忧。”浅寻端起茶杯、喝水,顺便收了六两送上的‘北蔻玉髓’:“还是帮我想想明天去借什么吧。”

齐僮儿转生,盼她代代安好,盼能永远守在她身边但也只是守着而已。浅寻晓得,转生一世,她还是自己的孩儿,自己却永远不是她的娘亲了,那个机会已经错过、再不会回来,是以就像现在这样,住在她对门、时常能够看到她便已心满yì

足。

别无所求,浅寻已在逍遥中!

浅寻转开话题,问苏景:“你今年多大了?”

“弟子还年轻,才九百五十二。”

“都九百多岁了。”浅寻摇头,似有蹉跎:“想拿你当小孩子都不行了。”旋即浅寻笑容绽开:“可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生个娃娃,抱来给我养几天。”

苏景愕然不知如何以应,这就是那个三剑破血海的浅寻么

一颗心都系在孩儿身上,浅寻没心思应酬苏景,转天一早,堂堂佑世真君阴十四王被小镇民妇轰出了门。

出得怀安小镇,云驾升天,清早时候出门,普通人一顿早饭的功夫苏景和六两又进入另座小镇:白马镇。

同在江南,两镇相聚不四百里。

灭世一战、玄天之战已经过去三百多年,那时一方乾坤明镜将小师叔的模样传遍天下,再如何清晰的面目也早都被时间磨灭了;真君神祠中的大像高高耸立虽历久弥新,但毕竟那是冷冰冰的泥胎塑像,纵然五官有几分相似,神气也是迥异的,是以凡人与苏景对面不相识。

曾经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对面不相识,足见时间可怕。

果然是活得越久,越能体味时间的厉害。家乡小镇里,没人认识苏景。

不过乡音是不会变的。行走于小镇,听着身边过往百姓说笑闲聊,心里总有几分亲切。稍有不足的是今日白马镇比起当年,少了几分安宁多出不少富贵。佑世真君出生之地,早被传得神乎其神,什么群星捧月的堪舆大局、什么玲珑点窍的风水小局,统统都被扣在这小镇上,名人雅士往来、富商大吏暂住,小镇远胜往昔的热闹。

剑仙出镇,小镇出名,不知算不算因果。

走不久,随便找一处茶寮坐下,堂倌儿上前笑问:“客官喝什么?”

“照日青。”江南灵秀,名茶无数,虽是小镇茶寮,也常备下龙井、碧落、君山峰一类大大有名的茶叶,真假姑且不论,味道都算不错,可本地土著独独喜欢百里外照日山上出产的茶叶,这茶太偃,失了清淡风雅,所以不出名。

味道浓、杀口茶,三口苦后甘甜自来。

“得嘞,公子是识货之人!”

“这个季节金桔应该是极好的再来盘松子,其他看着掂配。”

小祖宗对属下从来都是照顾有加的。随后苏景望向六两:“有件事请你帮忙。”

“安敢不为主公效死!”早在八百年前六两就学熟了黑风煞的口头禅。

“不用效死那么夸张,”苏景摇头笑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不回离山了,你帮我置一处店面。”

区区小事,莫说一件店铺,苏景就是要盖做皇宫对齐喜山逍逍遥遥阁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连举手之劳都算不得,举半个小指头都富裕。

六两痛快点头:“不知公子想做什么买卖?”

茶水和松子、茶食摆上桌,苏景搓搓手心,笑道:“我的手艺呗,熟食铺子。”说完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如记忆中好喝了。

好容易自驭界归来,因运道太旺暂时不敢修行也就罢了,居然还不肯在门内多待,跑回老家再拾少东家的身份重开‘苏记老铺’,六两心中纳闷,不过好妖奴谨守本份,不必问的就不多问半字,又沉声铿锵:“安敢不为主公效死,小人这就去办!”

“不用急,嗑完松子再去。”

置办处店铺,何等小事,但此为小祖宗亲口吩咐、更是小祖宗‘重拾祖业之壮举’,六两哪会怠慢,非得亲力亲为不可。

匆匆嗑了几粒松子,六两告辞而去,齐喜山也算江南地方,相距不远,待得大东家归山,驾前一群精明大掌柜闻听东家竟要亲自出手,只道是一桩天大买卖

苏景留在茶寮中,闲来没事、就坐着喝茶,好端端的碎了一次茶杯、塌了一张桌子。掌柜接二连三跑来告罪,不晓得今天这是怎么了,苏景哪会在意,明明是他自己的运道太旺,笑着说无妨凳子给我选结实些的。

杯子碎过,桌子塌过,以最近这段时日的经验来说,苏景以为,快轮到凳子了。

换过新桌子的时候,大街斜对面一户人家户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苏景本是无意一撇,结果又惊又笑:他在此地?

苏景看到对方时候,那人也发xiàn

了苏景,眯眼睛,做一哂,假装不认识,背着手走了。

“叶非,我请你喝茶!”苏景遥遥对着那人喊道。

叶非头都不回:“跟你不熟,免了。”

苏景哈哈一笑,不熟就不熟吧,懒得多理会,继xù

喝他的茶,结果从干干净净地金橘儿中吃出了一只黑虫子,运气啊!

连归仙都打过的人,岂会在乎一只虫子,换只金橘儿继xù

吃。不料叶非刚从这边走过去,又有一位白发苍苍地老者从街那边走了过来。富家翁,而且是暴发户一般的富家翁,金珠宝玉穿戴在身。而金乌辩真,苏景一眼就看出此人身负非凡修为更要紧的,这人有些面善。但一时间想不起他是那个。

对方却是认得苏景的,目光相对微微一愣,随即老者面露惊喜,用全不合他年纪的矫捷步伐跨过长街。来到近前,看样子是想施大礼的,可大庭广众,这样做未免太惊人,是以老汉只做欠身,恭敬道:“晚辈拜见苏苏先生,先生可还记得晚辈?”

“先生请坐。”真君自有气度,宠辱不惊微笑从容:“苏景眼拙,还请恕罪。”

“苏先生这么说可折煞晚辈了。您老仗剑天下,救人无数,不识得晚辈也再正常不过了。”老汉落座,屁股只沾一点凳边:“九百年前,先生自西而来,曾经过一处城池,名唤‘真页山城’”

话未说完,苏景已然恍悟:“白翼城主?!”

“正是晚辈。”见苏景想起了自己,大洪开国皇帝、白羽成的亲爹白翼大喜。(未完待续……)

第九一零章 金银修行,枉为大修

白翼的年纪不比苏景小,但是从白羽成那边论辈分,稳稳妥妥地苏景晚辈,要喊叔伯的。不过这里又不是离山正堂,故人相见欢喜,苏景实在听不得这暴发户似的老汉唤自己前辈,摆手不应,免了那些敬称谦称,之后打量着白翼的扮相。

大洪未建国前,真页山城便富可敌国,那时白翼尚且低调内敛,后来做了开国帝王,后来又得修行机缘连驭皇帝都被他打成了残废,如今怎会有变得如此俗气。

白翼晓得苏景的疑惑,既然上前相见便不打算隐瞒,也不用苏景来发问,白翼就说道:“穿成这个样子不怕先生笑话,是我自己喜欢是我的修行所致,这眼光、情性都改变了些。”

“正想请教城主,修得什么样的玄妙功法,九百年不算短但也不长,能有您这般修为,着实惹人惊诧。”

“银子。”白翼回答了两个字。

修行之人,都晓得人体玄妙,暗藏造化。而血脉传承不容忽视,为何修家的孩儿多有被前辈引入门宗之事,不是什么亲缘牵绊,只因血脉传承,根骨优秀之人的子嗣嫡孙,传承先祖优秀根骨的可能性会更大些。反过来看,白羽成有上好资质,他爹其实也不差,不过没机缘罢了,小时候没人发xiàn

,长大了、三四十岁的汉子再无成就可言,没人要了。

但白翼算是个例外,他六十岁那年才开始修行当时他还是皇帝。有官员奉上一本民间搜罗来的奇书,书中记载了一道法门:用银子修行,而且不能是新银,非得是流转人间、来回经手的旧金银才好。

没人提及的时候,苏景想不到,不过白翼说道这里时候,他已若有所悟,稍加思索后笑着点头:“果然是妙法,旧金银,有趣有趣!”

佛家大宗传承法器。会将法器供奉于佛堂。让其饱受禅香侵染,年头越久此物也就越有灵犀,威力自然增长;

修妖的,就如人间里最最有名的‘黄家’诸仙。最喜让人立奉龛位、日日夜夜香火供奉虔诚祷念。这香火、祷告、虔诚心中自有念力。吸之可化法元、增强修为;

苏景亲身经lì

的,摩天刹反面刹天摩,内中大小邪佛。干脆就是凡人的‘贪痴嗔’三大恶念凝结成形的

一模样的道理啊,银子上有什么?

得了银子,抒怀欢畅;见了银子,心生欢喜;丢了银子,郁郁难解;为了银子,费心卖力;为了能让娘子孩儿日子舒坦,挣银子;为了能在人前显贵扬眉吐气,挣银子;为了能让爹娘老来安泰安享残年,挣银子;再看古往今来,还又有多少血腥事情多少可怕事情都因银子而来。

银子上,满满当当都是人心、都是‘念’!

但银子不是灵物,远远比不得美玉,更毋论灵石或法器,它在万万人手中打转,得其心染其念,看似浓厚其实能留在银子身上的不过丝丝缕缕、少之又少。要炼化银钱上的‘念’来做自己的法力,非得有钱不可,大钱,多多益善的金山银海,才能有所成且还都得是流通下去再收回的旧银子。

所以修银子看似简单,实则难行,除非那个人是皇帝。

皇帝有金银矿,金银库,铸就成钱发放人间,流转一圈再自税赋、官债、官号银桩中收回,旧银归库熔铸重炼再以新银返入人间循环往复源源不绝。苏景人在山中,是不晓得的,比之前朝历代,大洪收旧币铸新钱要更频繁得多。

可即便如此,整整一座东土汉家世界流转的金银,能供几人修持:白翼一个已属勉强。

白翼炼化银上‘心念’收为己用,初时进境奇快,越到后来旧银越不够用,最近百年进境几乎停滞不前了。

皇帝修银钱,这是他的机缘,银子不够用,也是他的天命注定,苏景就算想帮也帮不了,没地方给他找银子去。

可单就‘用银子修liàn

’这件事本身,苏景还是觉得开心,开眼界长见识,学到以前不曾想到的事情,也算得一道风景了。

白翼修行,只为长生,平时除了采补于回收旧金银的大库外就隐身在宫中,不去干预朝政不去作恶人间也不理会凡俗疾苦,倒是真算得个‘大隐隐朝市’之人,但驭皇帝狩元潜入皇宫作祟,他又岂能不管。

这时候苏景忽然大笑起来驭人皇帝狩元一心想要横扫中土,斗不过中土精修高人就去祸害凡人,结果却被汉家的皇帝打得惨惨惨惨,这还真是门当户对、应景报应!

就在大笑声中,坐下凳子无妨、茶寮挑起的凉棚突然塌了。

正是好天气,茶客大都坐在外面凉棚下,连佑世真君带开国大帝,一起都被篷布给罩住了。

茶寮掌柜又急又气,直跺脚,不晓得自己今天运气怎么这么差!莫说赚钱了,那个被竹竿打破了头、那个被蒙布惊到了神,统统都要送医奉药赔礼不可。

以白翼现在的本事,莫说一方篷布,就是大修的赤霄天罗网也未必罩得住他,不过万岁爷见真君不躲,他也就跟着一起挨了。

耳听得周围一片惊呼咒骂,苏景不好在笑了,对白翼道:“城主,你可带钱了么?借我十两。”

自己倒霉连累茶寮,苏景打算留下十两打赏,小师叔平时仙来仙去地仙惯了,这次出门忘带钱了,坐在茶寮里好半晌就是因为兜里没钱,一身伤怕跑不过店家的追打。

白翼,知恩图报之人,虽不出世但只要苏景一句话,他水火不辞,可听说苏景要借钱,老头子脸上居然不由自主显出几分心疼,修银子修的,不知不觉里就把银子当命了。

不过佑世真君的面子,勉强能值十两银子,白翼掏钱了。

银子扔桌上,钻出篷布,漫步小镇随口和身边白翼闲聊着,很快苏景发xiàn

白翼神情有些古怪,问道:“城主有心事?不妨直言。不瞒城主,当年我救人不假,可也得了莫大契机,后来因这契机得了不知多少机缘。对真页山,我印象是极好的。”

这是实话,不去真页山,何来九九剑羽、十二煞将和那件一品大判官袍!前两样或还无所谓,只能算是宝物和侍卫,可红袍给苏景带来的影响何其重大。

一念之善,得报千年。不可不行善,实在太赚了。

白翼摇了摇头:“晚辈没什么心事,只是觉得觉得先生未因我的修持看低我,心有感慨。”

修银子,野路子。

野路子还在其次,修家清静高远,对这黄白俗物从来都是不屑的,从银子堆里修出来人,本事再大也只是旁人口中一个笑话而已。

苏景笑了:“想多了,城主想多了啊。”

他的大师娘,莫耶蓝祈,来自邪魔地的可怕妖女;

他的小师娘,沉世渊余孽,修习的丧家法术为天下不耻;

他的小白脸朋友,凶名昭著罪恶滔天九头相柳,以前修家提起这凶兽,都会说上一句‘孽畜’;

他的大胡子朋友,声若娇娘举手必做兰花指翘,上天入地没人不膈应他,那些俗人就不说了,连老祖宗金铃天都让他边呆着去

苏景会看不起修银子的?就是修马粪的,只要投脾气他也是苏景的朋友。小师叔、十四王、佑世真君高高在上,可苏景就是苏景、还是苏景。

白翼来小镇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最近修持进境缓慢、又因斩杀狩元显露形迹,惹来些目光短浅的嘲笑笑话所以心中烦躁,随便出来出来走走,途径小镇偶遇苏景。

苏景自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玉剑,这是离山要人的信物,塞进了白翼手中:“以后再有修家不识货、嘲笑于你,你就把它亮出来,告sù

他:今日算起,三月内你若再露一丝笑纹,自有离山离山天斗来剑庐吧,自有离山天斗剑庐弟子来问你为何那么爱笑。”

简直儿戏,白翼失笑,又再寒暄一阵就此告辞。

待白翼走后,苏景才想起来自己没钱,没钱怎么住店。

何况自己的运道不好,若在连累客栈塌房实在糟糕,小师叔转了转,又回到茶寮斜对面的大宅。举手拍门半晌无人应,看来家中无人。叶非的宅子是大门户,围墙甚高,苏景掂量了掂量,觉得自己爬不上去。就坐在门阶上等。

等了一个多时辰,叶非回来了,一见门口赖着个人叶非眉头大皱:“你作甚?”

“没地住。”苏景应道。

“我家中正烈炼邪法,我家中正残害良善,离山正道弟子,要么来剿灭要么就绕道。”叶非言辞冷冷,拿钥匙准bèi

开门:“恕不远送。”

“真不想让我进门,你就别开门。”苏景站了起来,只等叶非一开门就要往里钻的样子。

大家都是‘残疾’之辈,若叶非开门、苏景真往里闯,叶非未必拦得住。

叶非回头看了看苏景,之后笑了笑收了钥匙、没开门锁,邪魔叶非身形一闪、费力不堪跳上了墙头、跳进自家院子里去了。

叶非也是一身重伤,不过他不像苏景那么倒霉连连,所以翻个墙头还是能做得到的。

他没开门。

苏景大怒:“叶非,你枉为大修!”(未完待续……)

第九一一章 阿骨手段,步步传奇

转过天来,子夜时分六两自齐喜山重返白马镇,在镇外田野边上找到苏景。

正是金秋飒爽时候,小师叔坐在一块大石上,面目平静眺望星天,这块石头他还记得,小时候坐在这里磨过刀。

六两上前行礼,笑道:“本以为小祖宗会投宿住店,没想到您老于此静悟天道,小祖宗的功课真真勤奋。”

“没钱住不了店。”天道悟成什么样姑且不论,这人间道小师叔是领悟得透彻异常。

根本没提叶非的事,苏景拍拍屁股站起来,跟着诚惶诚恐连呼自己疏忽该死的六两到镇上住客栈去了。

再转天清早时分,六两带着苏景去看店面,原来的苏记老铺早都被官家征用,盖起了一座不算太气派但精致非常的佑世真君祠。天下皆知白马小镇为苏景故乡,此地焉有不建真君祠的道理。

自己的祠,拿回来再扒掉?真君自毁真君祠这种事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而重返小镇再开老铺,对苏景来说也不是非得旧址不可,干脆另选地方六两已经为小祖宗选好了,说来巧合,就是头天苏景喝茶塌棚的那座茶寮。

地皮买卖、铺户易手这些事情都由六两去张罗。有钱能让鬼、让妖、让人一起推磨,大东家做起事情效率惊人,只才半天功夫就过好了契据、从衙门做得证鉴、备录。

当天下午工匠进场,按照苏景的指点。还原当年苏记老铺的格局。这边正忙碌着,大街斜对面的宅子里有个疤面人翻墙出来了,门是从外面锁上的,回家翻了墙,出门的时候还得接着翻。

大洪朝律法严明,可是也不管百姓翻自己家的墙头,叶非跳落在地只是引来几道惊诧目光,倒也没人去官府请差老爷。

抬起头,见苏景在对面茶寮中指指点点,叶非自然能看出对方盘了铺子。是以皱了下眉头。对这个新邻居,叶非不怎么喜欢。

苏景大人大量,不计前嫌,还对着叶非挥挥手:“出门去啊?”叶非理都不理。背负双手走了。

差不多两个时辰后叶非回来。见苏景还在铺子里忙、没有再闯门的意思。叶非冷笑了下,自袖中取出钥匙开锁。可很快他又把锁放下,钥匙收回袖中。未开锁转回身望向街对面。

百忙中苏景还不忘应酬他,遥遥招呼:“回来了,放心进门去吧,我住自己这里。”

叶非开口,语气冷冰冰:“你居然堵锁眼?这就是你阿骨王的手段?”

小师叔茫然:“什么堵锁眼你家门锁让人堵了啊?”一下子,苏景眉花眼笑:“难不住你,你翻墙翻得那么好。”

茶寮也是吃食买卖,后院有井后厨有灶,格局上无需太大改动,短短几天功夫过去,所有准bèi

事情做完。

走动四邻告一声叨扰请一声照应,翻黄历定吉日,好肉禽蛋一应原料备齐,头天晚上苏景高挽袖口烹汁卤肉,第二天上午的大好天光里,随六两大东家一声吆喝‘吉时到’,两串鞭炮喜庆遮匾红绸落下,还有隆隆锣鼓吵闹,六两特意请来了南北双狮,狮舞欢腾纵跃,献福献瑞献上一副商运亨通的好祝hè。

热热闹闹,苏记熟食铺开张了。

一个时辰后,新开张的熟食铺子失火了其后半年里,白马小镇添出了一道风景:坚强的熟食铺。

隔三差五,铺子不是倒墙就是断梁,或者走水或者裂顶,至于招牌无故掉落、桌椅突然坍塌都是太微不足道的事情了。镇上百姓莫民奇妙,都道苏记的东家‘投机取巧’,在白马镇上开一家苏记熟食铺子,这不是明摆着借佑世真君的光么,岂会不惹来报应。

如此倒霉不断,小铺硬是屹立着不肯关张或改号,有火救火,墙裂补墙,就算铺子彻底塌了很快也能重新建起来,再放炮再开张,短短半年,苏记熟食铺子已经开张过三次了。

镇上百姓对‘苏记’多少有些忌讳,纵然途径熟食铺子时候闻得阵阵香气扑鼻也不会上门去买东西,怕会惹来佑世真君的报应。

可是铺子只要打开门,就一定会有生意:六两驭下不严,从齐喜山走漏了消息,修行道上很快传遍离山小师叔隐居白马镇,开了间熟食铺子。

燃香破宁清,如是开千零八十阿是穴,小真一不悟而过,冲煞时南荒杀妖皇,夺罡时西海破邪庙,宝瓶时阳身闯幽冥,离山前大战玄天连破两重天道,斩田上后得阎罗真灵封王,娶得莫耶美人归大婚时又得域外天魔赶来效忠,晋入元神境界不久又去驭人世界杀了个来回小师叔几乎是步步传奇,他的名气太大,就和吃过阎罗神君亲手做的饼让苏景倍感荣幸一样的道理,只要是路过江南的修家,都会来一趟白马小镇:

先看一看妖门里最大的买卖东家给凡间小铺做跑堂的奇景;再和离山小师叔疗伤几句、真金白银地买一包酱肉卤蛋。

苏景做的事情买卖,除了真zhèng

好朋友过来,别路修家要买肉他都要钱。

修行道上猜测,高人此举必有深意,只恨自己见识浅薄揣摸不到离山小师叔的真意所在,否则效仿之,必能提升修行。往来修家晓得苏景不愿在凡间显示身份,是以大都晓得规矩,早早收了云驾,改换衣衫以凡俗模样步行入镇、买卤味。

别人爱怎样想怎样想,来买卤味只要给钱就好,小师叔每天周旋于油盐酱醋和登门食客之间,忙得不亦乐乎,似乎都忘了修行为何物

但树大招风,小镇的买卖日子也不全是风平浪静,修行道上想要和他争胜之人不在少数。

如今正道昌隆、邪魔式微,能在正道连续追剿打击下匿藏得活的邪道人物莫不是心机深沉的老妖,他们才不会来铲除苏景,因其明白杀掉一个苏景根本没有用。

修行正道如浩瀚大海,苏景不过是这汪洋中耸起的高高一顷巨浪,就算打碎这浪头,其后还有整整一座浩海。如今气运在正道,邪魔大修或者心灰意冷、专心修行以求借灵元大潮之势早日飞仙;或者心存大计,细细筹谋小心布置。但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不会也没兴趣专门来打一个苏景。

倒是些本非邪道、但心高气傲的少年弟子,修为本领不差但心智浅薄之辈,会特意来到小镇,想和苏景争个长短,输了不丢人、赢则一步登天,实在是好事情。

这样的人分作三类,第一种最多,本非邪佞之人,不过少年气盛而已,心中那点戾气被苏景三言两语化解:志气为何物?不是谁赢了谁,只在他做的事情,你是否也能做得到、做得更好。觉得自己了不起,大可想办法去幽冥转一转,实在下不去无妨,去看看南荒风情,再来白马镇不迟。

第二类人就少得很了,不肯听劝执意要动手何须苏景动手,熟食铺子里还有个六两大东家。六两不太会打架,可是六两都来了,黑风煞又怎能不到。不过大个子平时都不露面、老老实实在后厨帮忙炖肉。若把一身佐料味道的黑风煞从后厨惹出来,来人就得吃些苦头了。

当然这一架不能在小镇上打,一般而言,挑zhàn

之人根本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就被大黑鹰抓着飞上了天,在云彩上痛打一顿,扔了。

第三类人最少黑风煞都不一定能对付的人,今天遇到了第一个。

三十出头的道人,大晴夜里打着一把油纸伞来到‘苏记’门前,他的伞上挥着一棵大树和一座宝塔,树大、冠入云盖撑开,宝塔小,十三层,躲在树荫下。

道人才站住脚步,尚未安睡的苏景就放下手中活计,与黑风煞一起走了出来。无需对方多说什么,道人散出的那道犀利法术气机已经牢牢锁住了苏景。敌意彰显。

黑风煞跨上一步,于道相距十丈、对峙。两人气势上旗鼓相当,黑风煞如今已是货真价实的妖灵神,且在南荒的腥风血雨中历练出来的大妖,身上杀气何等浓烈,对上这个打伞道人,黑风煞心中却全无胜算。

单凭气势,道士不弱于黑风煞,而他手上油纸伞更有玄机藏纳,即便苏景神目都看不出这把伞的深浅!

“修天悟道,本为长生逍遥,道长何苦执着一颗争胜之心。”苏景微笑开口,他的伤势比着原来好转了一点,但也就是个能翻上丈高墙头的水平,再高半丈的墙他都上不去,如何能动手。

不过非要打的话他一点不怕,身边是只有黑风煞,但只要自己一遇危机还会跳出来三个矮子,坐拥本尊大力、能把星索挥舞得好像面条似的矮子。

道士面无表情:“你误会了,我不争胜,我来抓人,抓不到直接杀了也无妨。”话说完,手中油纸伞打转,猛然一阵怪风鼓荡,伞上玄光绽烁。

伞一动,苏景就晓得事情糟糕,这件宝物威力绝非黑风煞能够抵敌,就算三尸赶到能否抵挡也是未知之数!

伞一动,苏景身后空气震颤,三尸纵跃而出,查知本尊身处险境急急赶来相救。

就在三尸跃出刹那,突兀一道剑光闪烁!(未完待续……)

第九一二章 四百里剑,四百里仙

剑自天上来,快且无声息,待其光芒绽放瞬间,已然斩杀来敌——旋转怪伞正欲逞凶的道士头颅忽地飞起,一蓬鲜血自脖腔喷溅而出。

头颅落地,咚咚作响,尸身仍还站立原地,手中还在转着伞死了,但他自己不知dào



再过片刻,尸身才力道乱散,软绵绵地倒落在地。

黑风煞与六两惊诧莫名,还道是三尸的本事,毕竟大家多少年没并肩打过架了,如今三尸的本领两大妖奴并不了解;三尸却以为这神来一剑是苏景的手段,赤目老大不高兴:“有这等宝贝还用我们赶来?早早一剑杀翻这人不就是了。”

苏景的伤势三尸都是知dào

的,不觉得那一剑是他的神通,但他们晓得苏景从十一世界得了宝贝,理所当然以为此剑是二明哥的宝物所致。

赤目还只是不高兴,雷动却是真zhèng

勃然大怒:“苏景啊苏景!你开食铺竟然不喊我!”饿鬼的鼻子何等了得,不用看招牌,一闻味道就晓得怎么回事了。

苏景则是左眼惊骇右眼惊喜,骇然之处:即便自己全盛时候,对上这一剑也只有丧命的份;欢喜在于:他认出了这一剑的气意,来自小师娘!

一下子,苏景心里暖洋洋的,小师娘人在四百里外怀安镇,分心费神将一道灵识牵挂在这个倒霉透顶的弟子身上,这才能在苏景遭遇危险时一剑奔袭而来,杀敌救人。长辈的心意。尽在其中了。

再就是一剑穿天四百里还能有如此威力,似乎小师娘的剑法又有精进。

夜深人静,界面无人,苏景这边杀了个人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并未惊动四邻。只有街对面那所‘叶宅’吱呀一声门轴响动,叶非迈步出来,前阵子外出办差的大头矮子肖斗斗三个月前回到小镇,此刻也跟在叶非身边。

看看‘苏记’门前的情形,叶非用‘吃了吗’的语气对苏景道:“杀人了?”

雷动带上拈花赤目绕去后厨吃喝;六两上前收拾狼藉、打扫血迹;黑风煞在这道人尸首上仔细搜索了一阵,不见命牌或者门宗信物。难解此人来历。

苏景拿过道人手中的奇伞仔细查看。片刻后低低地‘嗯’了一声,显然有所发xiàn

,但他神情古怪。

叶非一改往常的‘视而不见’,带着肖斗斗缓步穿过长街。向着‘苏记’走来:“这把伞不错。你查到什么?”

“查到一方印篆。”苏景并不隐瞒。说话时候神情越发古怪:“天元道印。”

正撒炉灰清理血迹的六两闻言一惊:“天元道印?这是天元道的宝物?”

黑风煞声音低沉:“妖道为天元弟子?”

伞上的印鉴绝做不得伪,苏景更不会认错,而大黑鹰说的也不会错:那方印鉴不仅仅是标记。它还是一方封篆,暗藏法术封印宝器,除非天元道弟子,否则外人就算得了此伞也使用不得。

说着话,黑风煞身上杀气弥漫开来,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他就要动兵符、点起天斗山妖兵妖将去向天元道问罪了。六两更稳重些:“这里怕是会有误会吧。”

天元与离山并肩于正道天宗,各执一方牛耳,以前虽有龃龉但往事早已烟消云散,根本没道理来捉拿或者刺杀苏景。可没道理的反面就是:大麻烦。既然天元没道理对付苏景,那苏景为何斩杀天元弟子?

没有人能作证是这个打伞的道士主动来找麻烦的。

卖酱肉也能卖出如此讨厌的事情,苏景皱眉不语,立kè

将一道剑讯打去离山,告知同门此间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叶非走到近前,伸手:“伞给我看看。”

苏景不担心他会夺宝,直接将伞递入叶非手中。

叶非弹了弹伞骨、看了看印记,又将其撑开转了几转、最后仔细打量着伞上墨画,好半晌他才笑道:“居然是真的啊。”

苏景微扬眉:“你识得这把伞?”

“不是伞,此器实为一座塔,松伞真一塔。”无论叶非现在的身份如何,他都曾是最早一代的离山真传,他在离山修行时候苏景还不知dào

人在轮回何处。

叶非的见识远胜苏景。

离山是最近四千年里才崛起的修宗,相比于其他修宗它的根基最浅,而七大天宗之中,屹立时间最长的就是天元道。相传六千年前,天元道曾闹过一次内讧,不知是对修行见解产生分歧还是对道家真意认识不同,当时的天剑掌剑真人青虹道长率领本部门徒出走天元山,据说并非平和分手,这一部道士是打出山去的。

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但天元道自己不承认内讧,只说青虹真人闭关山内。而青虹道长一脉无论是否离开了天元山,他们都再不曾露面过,就那么平白消失了。

所以相传于修行道上的‘天元内讧’版本众多,却无一能够落实,只能算作‘谣言’。其中有个‘谣言版本’是青虹真人并非空手出山,天元道六件宝物中倒有三件被他带出山去,所以天元本部道士才会不肯罢休,最终闹出兵斗之祸。

松伞真一塔即为天元六宝之一。

执宝道人被小师娘一剑斩杀绝非宝物不济事,只因那个道人的精神全都放在苏景身上,且此人的修为虽不错,但还配不上这座塔,这才被一剑斩落了头颅。

叶非说的只是传言,但也足以让苏景松一口气,还是刚才的道理,天元道根本没理由来对付离山的小师叔,由此坐实了六千年前的‘谣言’,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又牵扯两道天宗和睦大事,今日天元首座对离山首脑不会再隐瞒此事。这一来苏景反倒对天元有功了,帮他们寻回一件门宗重宝。

至于‘天元叛徒’为何要来抓苏景,这件事不仅离山要查,天元道更得查。

伞闭合,抛给苏景,叶非转开话题:“你铺子里的酱肉我买些。”

叶非要买卤味。

后厨里,赤目声音传来:“贵得很,你要买价钱得加三加五倍!”赤目爱金银,钱财多多益善。

话音刚落,雷动声音又告响起:“再多钱也不买!”不是针对叶非。是雷动看上了这里的卤味。都是他的,都是他的,不买!

苏景颇显意wài

:“你卖卤味?稀奇啊。”

“要出门了,难免有口淡的时候。带些酱鸡腊肉有备无患。”

苏记、叶宅。做了半年的对街邻居。两家主人加在一起没说过二十句话,如今叶非要离开小镇了,苏景还有点舍不得:“去哪里?做什么?”

“去找修行办法。修liàn

一阵就去剑挑离山”

不等叶非说完,苏景就问:“百年之内?”

从驭界回来一年,叶非都在休养伤势,如今伤势渐渐痊愈,可龙筋被废他无法修liàn

,总不能坐等枯老,由此出门。究竟他已经有了目标或者只是碰运气,他不说旁人也不得而知。

当初沈河掌门曾说过,给叶非半年时间,半年后离山会继xù

追缉叛徒,后来沈河闭关、苏景又和长老讨价还价,把期限向后延了两年,如此叶非才有了这段太平日子。

买卤味、说狠话,也能算是个告辞。

苏景点点头,着黑风煞从后厨包了一份卤味交给叶非。

若苏景说‘送你了’,叶非一定会掏钱,可苏景对他说:“酱牛肉半斤、卤蛋三枚、卤羊蹄两只,承惠,纹银二钱。”

苏景要钱,叶非就一定不掏钱了,让肖斗斗接了纸包转身就走,惹来苏景笑声:“叫你别扭魔果然没错。”

叶非走后还不到一个时辰,离山铃铛剑岑长老就赶到白马小镇,他正在附近办事,接到苏景剑讯先行赶来,苏景又把事情的经过和叶非所说‘传言’给岑长老仔细说过一遍。

岑长老初闻莫名之人携带刻有天元印记的凶猛法器袭击苏景,面色一度变得冷清凶恶,但听说过‘六千年天元内讧’后他渐渐放松来来,点头道:“师叔放心,此事自有离山与天元交涉,早年叛徒也好,今日门徒也罢,总归是有人持了天元的宝贝来伤人,须得让他们有个交代。不过有凶徒盯上这里”

苏景知dào

岑长老的意思,他是打算派人过来守护‘苏记’,当即摇头而笑:“不必。”跟着他把话锋一转,问起秦、雷两位长老的进度。

大漠古城内发xiàn

了通往莫耶的阵法,秦、雷两位长老奉命去破解阵法上的封印。岑长老应道:“顺利得很,至多再有一两年光景,便可破去封印只是弟子不明白,莫耶已成死寂地方,师叔为何还要过去。”

苏景请同门帮忙解封印,自然是要去莫耶。不过苏景所答非所问:“过去后我会逗留一段时间,几十年或者上百年也说不定,到时候再说吧。”

岑长老不再追问,将‘松伞真一塔’收入囊中,向苏景告辞后纵云飞天,赶回离山去了。

苏景也不多呆,着六两关门上板、又取了糨糊在大门上贴了张‘东家有喜,休业一天’的红纸,由黑风煞带着飞天,向着四百里外怀安小镇飞去。小师娘一剑穿天,给苏景帮了个大忙,无论如何苏景得去上门磕头道谢。

不料,黑风煞的云驾才一飞起,湛湛青蓝之风乍起于天穹,天涯海角、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欢笑之声这笑声何其熟悉,有人证道、普天同庆!

未见天劫?最后一劫各不相同,未必就是大雷大闪那么惊人,当年大师娘蓝祈不就在悄无声息间渡过天劫么。

不等苏景惊诧,只见四百里外夜空开裂,缝隙中灿烂金光洒落,一道着黄色衣裙的窈窕身影于金光之中,飞天、出天!

‘啊呀’一声惊呼自苏景口中冲出,不止惊,还有喜浓浓浓浓的欢喜、大喜、狂喜!

有歌声传来,动听且曼妙,来自飞升之人口中,她已得证仙道,于飞升之际唱响的却是中土凡间再也平凡不过的调子:齐僮儿!

四百里遥远,那个女子遁入天隙前,转回头、对着苏景摇了摇手。

相隔太远了,苏景只能看道她在向自己摇手,却看不清她面上神情,但想来:她在笑。

一曲齐僮儿,半阙欢喜调。

浅寻飞仙。(未完待续……)

五一快乐和求月票。

五月一号,祝大家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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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八号开始双倍月票,这几天里大家为我投票,还有书友打赏、飘红来出票、来支持我,莫大鼓励,诚惶诚恐。豆子写了几本书,笔头稚嫩硬伤大把,还能得到如此厚爱,真是觉得自己运气好极了,谢谢你们。

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只有感谢,唯有感谢,太多的感谢我就是感谢你们了,怎么着吧~~

上面一句开玩笑,我总能被你们感动,你们很棒,感动一个油头眼镜抠脚大汉不是件容易事。

四月里,小师叔打了一场硬仗。杀猕祸患是一定要铲除的,但怎么除我犹豫过好一阵子,不外两种方式:那边杀猕过来,打;这边大家过去,打。

我选了后者,苏锵锵光荣的穿越到十一世界去了。主要是之前对抗陨星的时候感觉中土太惨烈了,所以这次就把战场放在那边吧。

无论在哪里打、怎么打,为了保证升邪不会立kè

完本,都得让苏景赢。还不错,苏景赢了。

在十一世界这段情节里武戏多多,所以写得累爆了,写打架实在不是我的强项,希望大家还能看得过吧,唯一能保证的也就是我吭吭哧哧写得挺认真的。

还是这段情节,或者说这个副本,其实不是要刷什么,不像南荒刷皇帝、得了五大穴窍两重火煞;也不像西海或者幽冥那样得了一大堆好处,在十一世界的经lì

,我以为的有趣之处一个是设定上的:大世界外还有个附庸的小世界,以前几个纪元的生物都在小世界里繁衍,形成了另外一套生物链;再一个就是扩展了下格局,或者说埋伏笔,让井底之苏开眼界,见识了真zhèng

的冥王、不是佛的佛和骑马的大拿,了解外星世界高等文明也动荡不休。

毕竟,升邪不止是地球的事情,天上地下是连接在一起的,这是宇宙大事件。后面涉及到的高级智慧生命体也会越来越多。

打完了驭人世界,回到中土后这几章情节平缓下来,有张有弛嘛,不过我自己还是很满yì

这几章的,还是总说的那句话,希望大家也能喜欢。

一大段情节结束,这也算是个总结吧,就说这么多了,最近精力很差好吧,其实是昨天熬夜看球了,今天我还想睡俩小时然后起来接着看。

嗯,就这样。

故事正在展开,敬请期待。

最后再恳求月票,真心不能在五月一开门就被甩老远啊

谢谢大家。

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14.05.01……(未完待续……)

第九一三章 得闻此讯,大笑疯癫

苏景赶到怀安时候,小镇内外开疯了梨花。

凡人不懂修行事情,但至少能看懂飞仙景色。整座小镇都被惊动,又有谁能想到才搬来半年多的那个年轻女子,竟然是位仙家。

有几个修家比着苏景到得还要更早,正向镇中人打听飞升者为何人,居住于此的细节等等。

小镇百姓彼此间聊飞仙是一回事,那是他们自己乐意,可陌生修家往来打探得太多频繁,就算是打扰了,尤其山中修行弟子,不少人心中会把凡俗看低一等,纵无恶意也难免倨傲模样惹人生厌。又不忌讳形迹,直接从天上跳进人家院子去说话,岂不吓人。

无需苏景吩咐,六两已然赶上前去,找到那几位先行入镇的修家,亮出自己的身份后言明‘飞仙之人,是一位与我离山大有渊源的前辈’,大东家言辞客气,对方又岂会不知这是‘尔等莫扰民、此事少打听’之意。

另外苏景知晓据此向西六百里有大成学的一座书院分庐,当即传讯于大成学现在的掌门大先生秭归,说明飞仙之人为‘浅寻前辈’,望他能传讯分庐、派遣几位弟子暂住过怀安,为赶来探听消息的同道解惑、守护小镇安宁。

修行正道刚还并肩恶战于十一世界,人人知晓有个黄裙女子剑法绝顶,外人不晓得她的真zhèng

身份,但都知这个名叫浅寻的女子是离山的朋友。秭归先生得小师叔剑讯后立kè

传令下去,待到黎明时候。书院分庐几位弟子赶到,和苏景打过招呼就进入小镇暂住下来。

再有修行同道来此探听飞仙消息,自有他们来应付,不会扰到小镇。且这些人都是书生,读书人走到哪里都不会惹来百姓反感,他们以游学之命入镇,食宿自理性情谦和,倒是颇受欢迎。

苏景呆在小师娘的家中。

怕吓到小孩子,小师娘在此独居,未带尸煞护卫奴仆。

她在这里住了半年多。家里总被她收拾得纤尘不染。但是苏景看得出。那些箱子、柜子几乎从未动过,甚至寝室、厅堂里,浅寻都不曾有过稍坐。只有那方小小院落,才是她真zhèng

静心打理的地方:草坪整齐、花儿娇艳。初长的葡萄藤上叶儿青青。对面架起了一只小小的秋千。秋千旁摆放了一只竹马,还有一方浅浅浅浅的小水潭想来‘齐僮儿’偶会会来院中找浅寻姨娘玩耍吧。

平时浅寻自己,也都待在院落中。

苏景又等了一阵。日上三竿,他站起身来这个时候小娃一定睡醒了,他想去对门做个拜访,小师娘走得突兀,自己总要替她去向‘齐僮儿’打个招呼,说一声‘姨娘走了,过一阵再回来看你,你要乖乖的啊’。

但还不等他走过院子,外面忽有敲门声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恭敬客气:“请问浅寻仙长的高徒可在家么。”

六两要去开门,苏景摆了摆手,亲自上前去开门,门外一家三口:赵氏夫妇,囡囡‘齐僮儿’。

大人晓得自家对门那个今天借盐明天借油的女子是神仙,神情里既有恭敬又有畏惧,低垂目光不敢于苏景对望,只一个劲笑:“我们住在对门,以前与浅寻仙家多有往来”但小娃还不太懂这些,圆溜溜地眸子里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苏景

“我晓得你们。师母在小镇时,承蒙你们照顾,感激不已。”苏景微笑着退后,把一家三口让进了门。

赵氏夫妇听苏景这样说又是欢喜又是惶恐,男子当家、急忙摇头:“小仙长言重了小人凡胎肉眼,委实不知她老人家竟是天仙人物,平时只当邻里相处,失了恭敬,怠慢有罪、怠慢有罪啊。”

赵家家境不错,但当家的不是读书人,奋力文绉绉地讲话,加之面对仙长心底紧张,一句话一句话地说出来实在吃力得很。

请到正堂落座,妖精之中天字第一号的大东家给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奉上香茗,又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包极品玫瑰红豌脆糖放进了囡囡的小手中。

无需赵家人再多做客套,苏景直接问道:“赵先生怎知我会在师母家中?”

赵氏夫妇转头,把目光投向自家孩儿。

读书少,家教却好,‘齐僮儿’不似旁的娃娃那样遇到一件自己知dào

的事情就立kè

开口抢话,而是在得了父母许可后才开口,稚嫩声音:“是浅寻姨娘对我说过几天她可能会走,到时候应该会有她的弟子来这里有三句话要我告sù

哥哥。”

“小孩子不分尊卑,岂敢胡乱称呼。”当爹的听得女儿喊小仙长‘哥哥’,急忙开口斥喝。

当娘的也赶忙对爱女做出指点:“要唤仙长前辈。”

苏景一笑摇头:“喊哥哥就很好,姨娘要你告sù

我什么?”

“修行末路、最后一关大逍遥问若真在逍遥中又何须问逍遥。”短短一句话,在囡囡口中说出来实在太吃力了,什么‘修行’、什么‘逍遥’,这些词汇对个几岁的小娃来说未免晦涩,不过她聪慧、仔细记下了。

这便是小师娘最后的领悟,与心尖儿宝贝短短相聚时的领悟。

不久前她已领受天机,但她懒思量,也难辩自己的领悟是对还是错,由此借僮儿之口留下这一句话,若是错、无法飞升、她走不了,这句话没了意义也不会为苏景所知;若有天她真的走了,这句话或许会对苏景的修行有些帮zhù

吧。

浅寻留给苏景最后的礼物,僮儿口中奶声奶气的一句玄真道理:

若真在逍遥中,何须问逍遥。

大逍遥。贺余师兄的弃仙护世,小师娘的母女重聚。

第二句话就简单多了,僮儿继xù

道:“告sù

他,保重,再见。”

‘他’是哪个,苏景懂得。

还有最后一句话:“未能寻回陆角,心存遗憾。”

心存遗憾,怎能逍遥?

月有圆缺、世无圆满,谁说心中存憾就难寻逍遥圆有缺才是真zhèng

圆的道理天下修家皆知,可若非浅寻飞仙去。修行中人又有几个会想到:真zhèng

逍遥。绝非无憾。

深深提息,苏景微笑,对着‘齐僮儿’点点头:“多谢你。”

赵家男子接过了话题,先是寒暄客气。说自家孩儿能替仙子传话是她的福缘。跟着又提起小娃似是和仙子颇为投缘。以前浅寻仙子如何喜爱她云云,他说的都是实话,但话里话外隐隐透出了一个意思:这孩子可能很有资质。若能修行就再好不过了。

如此说了一阵,见苏景微笑不语,赵家男子无奈收声,但做娘亲的显出了焦急神情,纵是凡人也晓得仙缘难得,万一错过百年追悔,这可是孩儿的长寿机会,她突然带着小娃一起跪倒向苏景:“求请小仙长看一看,这孩子一定是有资质的”

浅寻说过:齐僮儿的父母就是她的恩人。

她的跪拜苏景如何敢受,急忙上前搀扶,摇头道:“两位有所不知,这孩儿与我师母投缘是真,但她的根骨不合修行,若强行纳气修liàn

,无法学有所成不算,还会害了她的体质不过两位放心,这孩儿就是我的小妹,我保她今生快乐无忧,我保她世代轮回妥当,总有好根骨的时候,到那时我再引她步入大道。”

齐僮儿是假的,此事始作俑者:苏景。本意只是希望这孩子能打开师叔、浅寻两位前辈的心结。失败一半成功一半,浅寻得解脱师叔却伤更深。

可是她让浅寻寻得逍遥真谛、一朝飞仙去。

若老祖得闻此讯,当会大笑疯癫。

下一次苏景再去青灯境时,老祖就能得闻此讯,必做大笑疯癫!

只冲这一个缘由,‘齐僮儿’的今生来世,苏景揽下了。这样做算是任性了,可是浅寻看重的弟子,又怎能没几分任性。

管今生再管来世,得小仙长许诺,纵是孩儿无法修行,娃娃的父母也有无限欢喜。不过赵家男子见惯事故,多少也有几分眼界,晓得‘修行之人不可干涉人间事务’,此刻面前这个年轻人竟连‘轮回’都包揽了,话说得实在有些太大,也就不可信了。是以他神情略显踌躇。

苏景不去解释什么,照顾赵家是后话了,轮回事情他会和阴阳司打招呼、阳间事情自会有六两和樊翘照顾,这孩子、这一家,错不了了。

这个时候苏景忽然得到剑讯,扶苏来了附近小师叔鸿运当头,病病殃殃,擅医扶苏领受师长之命,隔三差五都会来看看苏景,请他吃上几颗药丸子再挨上几针。

苏景暂与赵家人辞别,起身出门去迎扶苏,趁此机会赵家父母轻声问六两:“一直没请教小仙家师承门宗、仙名尊号。”

“先要告知两位的,我家主公言出法随、令出无改,他说世代照顾就是世代照顾,两位尽可放心;再、家主心存柔善照看人间,但也绝不容旁人打了他的旗号招摇的,两位千万要珍惜这份福缘。”六两笑了笑,该说的说完,报上名号:“我家主人,离山、苏景。”

离山苏景?

赵氏夫妇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佑世真君。

佑世真君刚刚说过:她就是我的小妹。

先是惊骇满面、继而欣喜异常、再做相视对笑笑着笑着,笑停不下来!纵知这样在六两面前会失礼,可父母心中那份狂喜又怎生能忍耐,自家的孩儿将来能得佑世真君的照拂!

得闻此讯,大笑疯癫——

唏唏嘘嘘的一章啊。

祝兄弟姐妹五一快乐!(未完待续……)

第九一四章 交由天定,一笔勾销

未再过多逗留,见过扶苏,苏景转回赵家道别,也无需多嘱托或者承诺什么了,一家三口从此纳入苏景的眼线之内,平时不会打扰他们、有事情时候自会有人及时照顾。

今日苏景再不是要自刺一剑才能向别宗讨回公道的小修了。离山不提,幽冥不提,他身后还有南荒天斗剑庐的势力,还有齐喜山逍逍遥遥阁的羽翼,还有整座中土正道的万千同伴。

他要‘以权谋私’,他就‘以权谋私’。

随后苏景启程返回自家白马镇。

小师娘飞仙,发生这等大事,三尸都跟苏景一起去了怀安古镇,不过从头到尾他们都露面或者多说个一字半句,一到地方就钻进内室,守着也不知dào

小师娘是否睡过的床榻,吧嗒吧嗒流泪不止。

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

浅寻心中有个结,为人清冷漠然,与苏景等人相处的时间远不如蓝祈那样长久,对苏景说过的话远不如蓝祈那么多,可她对晚辈的照顾、对苏景与三尸的恩情,比起大师娘毫不逊色。到得现在她也飞升了,虽是天大喜事,但一想起从此仙俗两隔、不知见面何期,三尸就忍不住地难过。

一路飞行哭哭啼啼,直到落地后再后厨寻来卤味雷动的心情才好了一点,唉声叹气地开始吃肉,同时不忘相劝自己两个兄弟,另两个矮子在大哥规劝下,各自勉强吃了二斤牛肉和四五枚卤蛋。看着真让人心酸。

苏景当然感慨的,一个接一个,那些照顾自己的、指导自己的、教诲自己的人都走了,他们只能扶着自己上路,却无法永远相随。

总有一段路是要孤身去走的,这就是凡间的道理,也唤作:天条。

其后一段时间,‘苏记’的日子波澜无惊,来买卤味的永远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家,苏景不理天下只看灶台和账目。尤其后者。算账时候总是笑吟吟的,偶尔还是有人会‘慕名而来’想与苏景做论道问剑,但值得黑风煞出手的都不存,又何须苏景出面。

小师娘飞仙去了。苏景身边并无绝顶高手守护。苏景不知dào

的。自从上次‘打伞道人’来过之后。就总有一位离山长老常驻于白马镇东六十里外的临安城。

苏景缴获的那枚‘松散真一塔’已经归还天元道,正如苏景所料,重宝归宗为恩。天元道今日天剑真人亲自赶来白马小镇道谢,有关六千年前那支‘叛徒’的事情他没多说,不过他语气极重、说要追剿此部查明他们为何要对付苏景的真相,此事未了结前,天元道永欠离山一个交代。

正道天宗、同气连枝,天元道的门中长辈能这样说话,足见其心了。

影子和尚没消息,叛徒叶非没消息,蜂侨还在涅罗坞闭关,相柳倒是来看过苏景一次,吃了一锅肉塞了个牙缝。

一是凶兽体魄惊人,另则他本身修行火候到了,小相柳在十一世界落下的一身重伤几乎痊愈了,速度堪称神奇。吃饱喝足,留下一句‘我回北方去精修,没事少找我’,小白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琵琶走了。

戚东来给苏景写了封信来,北方空来山魔君的大师兄,说灵讯飘飘不显真诚,笔墨文书才见真情,虬须大汉一笔娟秀小字,什么甚是念想、盼祈安康之类废话一堆,正文其实就一句:过两天找你去玩。不知是魔崽子修为又有突pò

还是其他什么缘由,苏景看他的信,总仿佛能听见他的吃吃娇笑;

第一封信送到没两天,戚东来第二封信又寄来了,原来他师弟蚩秀虽继承了魔君大统,可修为入瓶颈迟迟提升不上来,蚩秀决定冒险做强突之法,戚东来放心不下,要回空来山守护师弟,不能来看苏景了,这次读信中,苏景似是听到了骚人的幽幽叹息

时日无影亦无痕,轻飘飘地流淌着,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修行道上大小门宗、数不清多少人都吃过了苏记卤味,味道是不差,但也没谁还会专门转回再买、做个回头客。

大家都是图个一时新鲜罢了,苏记的生意渐渐冷清下来,只是生意差了运道仍旺,房子三天两头的裂、招牌无缘无故地掉,堪称坚持不懈。苏景早都习以为常,那天要是没出点事,晚饭时他都会喝上两杯以资庆祝。

苏景的手艺还可以,可平心以论,也不比别家的熟食铺子强上多少,三尸早都吃烦了,小棺材排成一溜,飞去其他地方玩耍了。

生意差了,无需东家时刻守灶台,时间也就多了起来,闲来无事苏景会读一读‘清泠剑歌’的剑诀,做剑意的领悟与揣摩。但这样做只能算作‘读书’,不算修行的。自从他十五岁被老祖引着踏入修行世界以来,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不问修行。对此无人过问,苏景也不会主动向别人解释什么。

这天里,离山消息传来,沙漠古城中的法阵封印终于被破去,只要苏景愿意随时可以去往莫耶。苏景精神一振,‘苏记’关门大吉,小师叔先回离山待上几天,随即启程去往西方沙漠。

请雷、秦两位长老相助,古时阵法开启,苏景自中土天地一步跨入莫耶世界!

三尸未随行、黑风煞被遣回南荒继xù

修行、六两回齐喜山逍逍遥遥阁去做他的大东家,离山弟子也一个没带,苏景又次来到莫耶世界。

举目四望,这世界仍是以前模样,阴冷,沉寂,漆黑和死气沉沉。

完全感觉不到生机的天地,已经死了的莫耶。

心念转动,苏景身内突然远处一团金光。很快,金光收敛、浅淡下去,最后只剩一道模模糊糊地光影虽模糊,但依旧惊人:三足金乌之影。

再过片刻,金乌之影化形,变成了一个女子,面目姣好、神情倨傲、目光倔强的金衣女子,阳三郎。

先打量过四周,阳三郎又望向苏景,尖尖的下颌一点:“还可以,反正不比我想得更差。”说完身形一晃正要飞投远天,苏景忽然开口:“请留步。”

身形暂止,阳三郎问:“还有何事?”

“你我仇怨真就一笔勾销了?”苏景问着,同时摇头苦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像你的性子啊。”

阳三郎没找没惹陆角八,平白被打灭身魄抽夺神魂,即便陆角有再多苦衷,阳三郎又何其无辜。

离山陆角欠了这头金乌一个天大公道,苏景背下了。

后来又发生诸多事情,连番争斗,如今阳三郎变成了寄身于苏景的阳魂,她再也奈何不得他,只有乖乖听令的份。可是公道与强弱、地位都并不无关系。苏景人在十一世界、阳三郎初醒时就问过她:我当怎样助你。

当时阳三郎未知可否,待杀猕战事了结、苏景又提出此问,阳三郎应道:助我找一方无主世界,我与陆角、与你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

金乌口中‘无主世界’,指的是没有太阳的地方,何须刻意寻找,简直就是现成的。这是神物的修liàn

秘法,外族即便是苏景这等阳火弟子也无法效仿。

往日仇怨一笔勾销是大好事,不过以苏景对阳三郎的了解,她真能就此放下?

她放不放,都对苏景无害,只在乎那重‘公道’还未还。

在小乾坤里待得久了,回到大世界中,阳三郎心情似是不错,全不成体统的抻了个懒腰,金色衣裙为上下两分、扬手抻腰之际神物露出一线白皙肚皮,看上去很是细腻:“初醒来时和你长谈一场,那时确是犹豫的再也奈何不了你,可就如此与你作罢心中不甘,偏偏继xù

与你势不两立又纯粹是别扭自己。金乌一脉无畏生死,不过‘别扭’这两字能不找还是不找的好。”

懒腰抻完了,手臂放下了,肚皮被重新遮掩,阳三郎笑了:“那时我想,我得寻个主意,解了眼前这一局。后来机会来了:你遇到对付不了的对头,我就把‘凌天’之术传授于你。”

骄阳凌天,生死签落。苏景的生死交给了天,阳三郎也把自己的仇怨交由天定。

苏景死于‘生死签’,阳三郎便是大仇得报,与他一起魂飞魄散何足惜;若苏景未死,阳三郎就不再计较前嫌,只当以前做了场噩梦,拉倒算!

直到阳三郎亲口说出,苏景才晓得她传授凌天秘法的真相说穿了,阳三郎根本就拿他的‘生死签’当骰子来掷。一场凌天之战,三命去其二,可苏景到底还是活了。

实在古怪的手段和想法,但又何尝不是神物的洒脱。

话说完了,阳三郎振起身形,遁化一道金光向着东方飞去,转眼消失不见,自去做她的修行了。

而苏景来这世界,也绝非单单送阳三郎过来修行那么简单,待她走后,苏景心念转转,又一个女子离开洞天,被他横抱在手中:身着茶花隐绣长裙、熟睡得像个婴儿的不听。

“我说你啊,总这么睡下去不行的。”苏景声音轻轻,和怀中不听说着话,举目分辨方向,迈步向着东南方向走去。他来过莫耶,依稀记得晴族丽山所在的方向。

不听的呼吸匀称,睡眠深深,蜷缩在苏景的怀中。

此行目的,小妖女的故乡家园,丽山。(未完待续……)

第九一五章 喋喋不休,顽石飞灰

祈灵。汉人的说法是‘请神上身’。

中土乾坤中不入流的小术,莫耶世界里广为流传的重法。

瞑目天都一战,不听动用了这项法术,一人独斩二十凶神,杀天理两座影身再破巨灵遮天一掌,直到逼出天理真身,又与影子僧联手和强敌斗了一场金铃魔音。远远超出她的极限了,五倍还是十倍?没人能计较得清。能确定的仅只是:要还的。

不听多出的那条性命已经搭进去了,但不够,还得再加上现在的沉睡。

恶战过后,不听的处境,远非旁人以为的那么轻松。

沉睡是从三年前开始的,苏醒则遥遥无期。用风长老的话说:醒或者不醒,要看天意。

可是话说完没一会功夫,风长老又摇了摇头:其实她现在也不能是算睡着的,这个情形该怎么说呢她差不多是醒着,身边之人说什么做什么和周围发生了什么,都会落入她的识海,她是知晓的,可她知dào

也没用,她醒不过来。

话说完、沉吟片刻,风长老又再补充:至于她自己知不知dào

自己睡着了,我就不晓得了。不过不管她自己知不知dào

,她都醒不来,是以我觉得还是不知dào

更好些。这事有点像做梦,嗯,做梦。

梦中人,若知dào

自己在做一个永远醒不了的梦,当何其恐惧。

“我问过风长老了,怎么才能把你弄醒。”抱着不听。苏景前行不辍:“他说‘尽量刺激,悲喜都无妨’。这件事我请他封口,无需再对旁人提起了,一是担心也无用平白让同门和朋友思虑,更要紧的是我也实在受不了他们会来问候你也受不了吧。”

“尽量刺激”苏景拖了长音,笑着对不听,一直以来不听都喜欢他笑,亲密独处时候总会说‘笑一个给姑娘瞧瞧’,只是她闭目沉睡,苏景不晓得自己的笑容会不会映入她的识海:“当时我就有妙计跃升灵台:再娶一个。我还挺高兴的。这下可算名正言顺了。我纳新房是为了救夫人醒来啊可风长老又说尽量并非‘玩命’,这其间是也要有个度,若你被刺激的不想活了,那就算彻底完了。我一听就急了。这不娶不成二房了么。你那么喜欢我。见我又办喜事,妥妥的跟我耍赖到底、不肯醒了。二房没了,你可害我不浅。”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回白马镇重开苏记。看着我炖肉卤蛋卖钱数钱应该挺开心的这算是你一个心愿,所以我就回白马镇开店了。结果把天下修家的钱都赚了你还没醒,诶我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三年,苏景不务修行专心开店,看上去忙忙碌碌,也只有他自己晓得,洞天之内始终都还有另个‘苏景’,守在熟睡的不听身边,给她讲牛肉应该如何做酱,烧鸭与烧鸡在做法上的区别,茶叶蛋的茶叶该如何选料,还有今天赚了多少、明天又该上货什么三年,说话不停,几乎不存过片刻的沉默。

现在莫耶,阳三郎飞天远去,就只剩他们两人时候,苏景把不听‘拿了出来’,从神识投映的啰嗦变成自己真身的唠叨。

“不过,你是没醒,这店咱也没白开,真赚了不少。修行人不拿钱当钱,不赚他们赚谁,我问过六两了,开店赚来的钱够咱在皇城买几套好院子了,现如今我算得富家翁。这事不服不行,我手艺不如爷爷精,可赚的钱真心比他多,多多了。我要是你早都乐醒了是,我知dào

,累了就得睡,可也不能总睡个没完不是,白马镇我一个人打理苏记,大黑鹰杀人的活干得那么熟,居然都弄不清横切牛肉斜切鸡,全靠我一个人忙,都累瘦了,也没见你来帮忙。”

“往事就算了,我既往不咎,谁让你长得好kàn

呢,不计较了忙生意时候你装睡我不跟你计较,画符的事你也别跟我计较了到现在也想不明白,那张符怎么就画到蜂侨身上去了。可不管怎么说,在人家姑娘身上画符总是我的错。当初我以为这事跟你说了,你一急就能醒,不成想夫人真沉得住气,硬是接着睡。”

“以前有什么事情都不提了,如今你我重返莫耶,若我能让此间重现生机,你可真不能不醒了。”说到这里苏景稍作停顿,他叹了口气:“说真的,我不觉得自己能做成这件事,你得帮我。”

随即苏景又换了语气,沉重不再,往常那样开开心心:“刚我吓唬你呢。让你醒来,我手上办法多得是!莫耶重现生机不灵的话,咱就换新招:打。”苏景捏手指,喀喀地响声:“打媳妇。挨了打你还能不醒?我跟你说,你可别逼离山小师叔打媳妇,这不是咱离山的传承”

一路说话不停,苏景前行。

无风无雨也没有晴天的世界。

驭界一战,苏景夫妇损命三条,各自落得一身重伤与严重反噬。战后三年,苏景重返莫耶,奢望能重现这世界生机,奢望能让怀中不听能因此醒来来莫耶,苏景盼能治好自己命中最重的那块伤。

没了生机的世界,沦丧速度远胜想像,泥土层层沙化,大地龟裂碎碎开片;眼中所见坚韧高山都泛起黯淡却刺目的灰,苏景能察觉,山已经变得‘脆’了,看似挺拔的山壁未必经得住凡人一拳,勉强剩下一个轮廓、一个形状而已;沿途所经洪川大河或者干涸见底,或者颜色漆黑如墨散出浓浓腐败气息;还有那些昔日里繁盛的大城,坍塌成了一片片废墟。

回归中土的三年,苏景无时无刻不在倒霉。层出不穷地各种意wài

大大影响了他的疗伤,不过这段时间过来,他的伤势总归比着‘单打独斗非我所长’时要好一些,尚不能冲天疾飞,但抱着个人走得也还算稳当。

世界沦丧,地质变化,看似平坦的大路下出现或深或浅的陷坑,运气使然,有一个算一个苏景全都踩了个便、摔了个遍,但不管是双脚落地还是后背后脑猛砸于窟底。苏景永远都让自己摔在她身下。

呲牙咧嘴爬起来后。苏景总不忘对怀中不听笑上一句:别谢,莫耶帝婿来到莫耶世界,就一定得守你娘家的习俗。

莫耶习俗,女上男下。

三个月。苏景整整走了中土一季。终于抵达晴族根基所在。丽山。

连绵山峰半塌半伏。曾经睥睨一方的雄浑气势如今只剩下两个字:狼狈!

山已如此,晴族先祖在山中的一应建筑也早都腐败垮散,连大概模样都看不出来了。这山完了。腐朽不可雕铸、脆弱不堪轻负。伫立山脚下,苏景仰头打量着丽山,神情里不见颓丧,语气中反还带了些欢喜:“到地方了,该忙了!”

说话间,苏景一拍挎囊,铁锹、长竹、麻绳一大堆东西飞落在地。用去一天时间,苏景在山脚下搭了一间竹棚,算是有个落脚地方。

不听安置于一只自中土带过来的软榻,苏景不忙进山去,而是坐在床边,自鬼袍内取出了一方玉匣。

匣上鬼篆古文,法符封印,来自二明哥馈赠、‘麒麟库’中的宝物,阿骨王袍大袖拂过石匣,其上封印玄光一闪就此消失,这个时候他的识海深处忽然传出阳三郎的声音:“苏景,你可看得见我么?东方。”

金乌阳魂与苏景本命相连,相距遥远时无需大喊传声,运转心识自能沟通。

起身走出竹蓬,面向东方蕴足目力黑漆漆地天空,哪有丝毫光亮,苏景摇了摇头,一道心念转过:“看不见。”

阳三郎并未立kè

回答,似是在沉默思索,苏景则问道:“跟你商量个事情?”

“说。”阳三郎的语气里好大不耐烦。

“先别贪那么大的胃口,照这整座世界你现在差得远,先把我所在这万里地方当做小世界来照,一点点来。成不。”

阳三郎反问:“你这是为我好?”

苏景笑:“是给我自己帮忙,没阳光我啥也干不成。”

“肯说实话就好。成了,甭管了。”阳三郎也笑了:“其后漫长光阴,你所在这万里地方,天气会变得乱七八糟,时冷时热,这是我修liàn

所致,提前和你打个招呼。”

“不妨我事,你只管行功。”一边转念回应,苏景回到竹棚、打开了石匣。

匣分两格子,左边大格满满的碎石,奇形怪状什么样子都有,石上也有小小鬼篆封印,丝丝缕缕的灵瑞气息自碎石间穿梭缭绕,行转有序,永远也不会逸出匣外;右面小格摆正这几件工具,刻刀、长镊、铁砂纸之类工瓦匠的家伙,但要小得多、也精巧得多。

自碎石中挑挑拣拣,找出一块形状最让自己满yì

的。石头在盒子里不够娃娃指肚大小,被苏景取在手中后就变得与成人拳头相若,变大了不少。

自匣中取出一柄小刀,他准bèi

雕刻石头。轻轻落刃,第一刀不敢用力,不料就那么轻而又轻的一下,坚硬石头直接断裂。

开裂后,两断的小石顷刻化灰,消失不见。

叹口气,心疼啊,二明哥传下的石头,每一块都珍贵无比。可废了就是废了,没得挽回。苏景再从匣中取出一块石头,这次轻一刀顽石岿然不动,手上稍加力qì

,锋锐刀锋加于石身、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如此,一点点加力,直到他身中所剩那点残损修为全都拼上去了,石头还是不受刀锋。倒是苏景太用力岔了气,好一阵子咳嗽。

玉匣中的碎石形状各异,可质地是完全相同的,第一块一碰就碎,第二块皆尽全力丝毫无损,简直莫名其妙。

咳得惨,手也跟着一起抖,无意中碰到手中顽石,不料想刚刚拼出大力都难动分毫的石头,这次在小刀一点下又从中裂开。

两断、化灰,第二块石头毁了。苏景咳着抖着,懵了。

懵的时间不长,苏景若有所悟,第三块石头取到了手中。

之后第四块、第五块待第六块石头入手时,苏景面色彻悟,笑道:“不听,你明白没?仙人的道道啊,就是麻烦。”

“这石头古怪,会随人心思而变,你若对它重视,它就会坚硬起来,越重视就越坚硬,反正刚好比你手上的力道硬上一点点,让人刻不成它;可如果心思放松了,你全不拿它当什么,它又会脆得不像话,完全受不住刻刀锋利,一触即碎,龙脉神峰毁于我手。”小小刻刀在手中一转,苏景微笑望向不听:“要刻此石,不看咱的修为如何,只看持刀人的心境怎样。”

说完话,苏景深深提息,闭目,再不稍动十道心神并合归一,所有杂念尽数遣散,心空灵则思意不存,识海空空再无一物。

空灵即为净静。

净静之中漠然等待,不知多少时候苏景忽然‘看到’一道纯白光芒自识海中绽放开来。

就在此刻身外世界突然炽热袭来,苏景护身灵识警兆迭起,猛从净静中醒神回来,举目观看,视线之内四面八方尽是熊熊烈焰,重重火焰正彼此纠缠彼此吞噬,几息之间化作无边火海,正向着丽山方向扑涌漫延而来——

不好意思,今天就这一更了,从上午到现在心里好像长草,状态奇差,我得缓下下。(未完待续……)

第九一六章 空灵一刀,一品山种

火海真髓,满满骄阳气意,苏景在也熟悉不过的金乌阳火。

并非敌袭,而是‘天灾’。火从天上来,是阳三郎修liàn

所致。

这事不能怪阳三郎,不久前她给苏景打过招呼了,说天气将会恶劣多变。

刚入净静冥思就赶上阳三郎天降火海,这是苏景的运气。

火海澎湃,但真zhèng

的阳极真炎少得可怜,不会伤到苏景,但刚搭起来的竹棚子完了,不听再摆放外面也不妥当,苏景转心念、把她重新收回洞天。

站在原地看了一阵,见火海怒潮全无退散之意,苏景懒得再等,又次提息、端坐在地。

烈火卷扬、浩浩荡荡,可无论多凶猛的火潮火浪,在接近苏景身周三尺时候都会悄然消失,或是退散或是绕行。相附相属,阳三郎永远也解不开的枷锁,因她而起的火伤不到苏景。

若从天空鸟瞰,方圆八百里大火妖娆,唯独中心处一个青年端坐,安静安详、微笑从容。

洞天中,一道心神投影陪在不听身边,声音低浅温和,嘴巴一刻也不听,说说笑笑着可是不知不觉里,洞天中的苏景身形浅淡了,越来越‘稀薄’、越来越‘透明’,就那么慢慢慢慢地,彻底消失不见:十立心神归一,所有杂念放空,心无一念苏景再入空灵净静。

与上次一模一样,净静中坐守不知多久,识海灵台之中忽然一道白光绽放开来。

绽却不散。浅却清澈的一团宝光氤氲着,黎明时份竹林深处那最最静谧的一团烟,轻灵飘动中,似是结成了一个形状,可苏景看不出它是什么。

净静人,痴痴中,从心思到脑筋完全停滞了,他在看却不知自己在看什么,他能听却听不懂任何声音。

忽然,苏景动了。长:肉眼可见。他的头发一寸、一寸,正长长。

头发长得不快,像极了懒洋洋的蛇,迟缓地延展。可头发生长本应缓慢不可查。此刻能被‘看出’。便是足够快了!一炷香时间过去。头发再长三尺,便是现在,左手小刀猛地挥起。在左手顽石上一斩。

‘铮’地一声轻响,如此悦耳,之前要么不受刀锋要么直接毁去的石头,终于此刻变作宝玉灵石,受刀一斩,一道多余边角落下。

雕石、第一刀!

不过,挥刀能用去多少时间?以苏景的速度,半个弹指都不用的。可就在这‘不及半弹指’之中,一头披散在身、几乎直垂腰际尽转皓白;原本光泽饱满的皮肤皱纹横生,本来安静明亮的目光突兀涣散苏景顷刻衰老。

苏景甚至连片刻坚持就不存,一口黑紫血浆自口鼻涌出,身子一软摔倒,就此昏厥。

其后半年,莫耶丽山附近天气幻变无常,沉黯天空里会忽然乍起烈烈阳光,一下子这片天地变得温暖了,好景绝不长久,短则盏茶长也不过半个时辰,天气越来越热,直到空气都会炽烈光芒灼烤、燃烧起来,八方烈焰汇聚火海,四处冲撞。火海才起滂沱大雨也许就会降下,不等大雨将火海浇灭,一阵凄厉寒风卷来,带来了纷纷扬扬地大雪,能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里,于地面上积起三尺的大雪如此,诸般可怕天气彼此冲突,全无过渡与征兆的出现、又被取代。

风、火、雨、雪中,苏景倒卧着,阳三郎来过,坐在他对面七天七夜,看着他的白发寸寸脱落、看着他满面满身的皱纹缓缓消失,看着他已经干枯的皮肤又重现盈泽,阳三郎放下心来,重返九霄去做她的修liàn



半年后,苏景醒了,大雨滂沱,下得正疯。

‘老迈’褪去了,苏景还是原来模样,只是一头长发变白、落进后,新的黑发长得不成体统,乱糟糟的,正好遮住了眼睛。

莫耶中的苏景仰起头,张着嘴巴去接口水,喉咙里火烧火燎,这场雨来得正好。

才喝了一口,突然大咳,最近这些年呛水岔气成了家常便饭,可这一次真不能怪运气,谁都得呛刚醒来苏景就气急败坏:“你下的这是什么雨,辣酱油么!”

又咸又辣却一点也不鲜的雨水。

喊过一句还不甘心,苏景又喊:“你怎么不再下俩馒头下来,好歹也给我个就的!”

识海中阳三郎的大笑声传来:死界死天乱气候,这雨从‘死’中生、从‘乱’中来,你道是普通雨水那样,拿来就能喝?无知小子,齁着了活该。

苏景无话可说,从囊中取出中土带来的清水,漱口润喉解渴。

人在‘喝水’之际,黑石洞天里早都有一道神识投映在不听身旁,这个苏景笑得满面欢畅:“我那一刀,看见了没?明白了么?二明哥的石头只能这么雕!”

东土汉家讲究风水,自古就有‘龙脉’一说,有关传说多且精彩,比如上古有巨龙,在生时行云布雨泽被天地;终老时伏尸于地化作莽莽山脉,继xù

庇佑人间,山有龙灵、可镇八方,稳定乾坤传说不可考,离山虽为道统,但对风水易法并不精通,苏景就更不成了,连大概了解都谈不上,于青乌之术真zhèng

门外汉。

不过即便不懂,他至少能晓得,龙脉起伏、灵山绵延,许多大山真的是藏蕴灵瑞的,一座‘好山’,不仅可自成一环滋养界内万千生灵,更可溢势于外、福泽周边。

于此一道,中土那位刚刚成就妖仙飞去的南荒妖怪老石头精通异常,老石头的学问不像东土汉家那般著述有经典、传承再发扬,那妖精是灭顶大圣的后代,血脉纯正到不能再纯的山魈石怪,大山之道他不用学自然就知晓、就精通。

在南荒时,老石头与苏景一起抗洪蛇、共患难,闲聊时曾提起过‘龙脉’之说,本来老石头兴致勃勃,奈何当时苏景五境一小修、所知实在有限,聊过几句后老石头就没了兴致,摆手道:龙脉之山,你也别太去矫情它的来历,把它当个品别称呼来看就是了,生俱大灵性、山中第一品的,就叫做‘龙脉’。而山之道,最简单的讲究是‘四平八稳’,一品龙脉,四座可结独独乾坤,八座永镇浩大天地!

一座世界里,四尊‘龙脉之山’彼此错落呼应,就可以自称方圆,不受大气候的影响;若能有八座一品山扎根、合围,天地都能更添灵瑞,变作秀美乾坤。

二明哥这一盒子‘碎石头’,无一例外统统都是‘龙脉山种’,种下去、长出来,即为一品山。

盖房子要备砖头、开青楼得请姑娘,瞑目王要建世界,麒麟库中存了一坛子天水灵精,再多一盒子一品山种子也不稀奇。

不过这些种子到底不是草籽树苗,直接扔出来一颗埋进土里,到天地崩塌了也长不出山来,须得栽山之人执法刀开真形方能引活内中灵性。

开真形,就是苏景半年前做的事情了,那空灵一刀:净静之中,杂念退散,其后‘真念’生于灵台,真念所至,法刀斩下!

所谓‘真念’也称‘潜识’,其实就是苏景心根本念之物最最直接的投影。

若是到了二明哥那等境界,明慧于魂魄中,直见真我本心,他随便哪个念头都是‘真念、潜识’,想把这山雕刻成什么样子就能雕刻成什么样子;可苏景的心思再怎么精灵清透,在心境上也比着其他诸位冥王相差得太远了。以他现在的心识境界,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雕灵种开真形,他无法把石头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只能是真念中显现了什么,他就把石头雕成什么。

若他心底真念中最最想念的是个土豆,那他雕出来的灵种就是个土豆,将来这莫耶世界中就会有一座长得好像土豆似的大山。

而真念深藏于心,即便本人也看不穿凡人以为自己知dào

自己的心底最深处的念头是什么,这是看山是山的境界;

可踏入修行,随着眼界的不断提高,修家脑中会渐生一问:那真的是我想要的么?所以才要开悟、才要明心见性,要真zhèng

来认识自己,这是看山不是山的境界;

直到大彻大悟,方能看破逍遥,才有了成仙的契机,到这时就是‘看山还是山’了。

‘迷’却不‘茫’,修行的过程,本就是追逐本心的过程。现在苏景还不知dào

自己的真念潜识是什么,他做的只能是依靠本心指引去挥刀雕石头,以求引动石中灵性。

黑石洞天里,苏景唠唠叨叨,有时候他自己也惊奇,原来自己那么碎嘴啊。和不听在一起的时候,都无需去刻意寻找话题,嘴巴追着心念飘忽无定,总有话说,说不完似的。

大世界里,苏景坐身于‘辣酱油’的滂沱大雨中,手中拿起那块石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开真形,不是一刀就完事的,非得把心底真念想到的东西真zhèng

雕刻出来才行,如今才刚完成一刀,后面有的磨了。

且才刻了一刀,石头不过掉了个小小边角,完全看不出它将来会是个什么模样,是以苏景很好奇:我究竟会刻个什么出来?

还有冥思时候头发疯长,一刀落时刹那衰老,这个梗苏景尚未想通。为何会如此,对自己身体会有怎样伤害无所谓,这山苏景是一定要栽的。(未完待续……)

第九一七章 萌动生机,真的很像

右手刀、左手石,大天地中苏景复端坐;

说笑着、比划着,黑石洞天里的苏景身形缓缓浅淡,又一次心入空灵。仿佛时光倒流,灵台中白光泛起、一头乌发疯长,灵犀到时挥手一刀再雕灵石。

须臾间,发如雪皮相老,刀子离开石头的时候,苏景身形晃晃、软倒在地

七天后,千万里外,苏景来时的阵法所在地方,忽然连串玄光闪烁。法术光芒散去后,地面上多出一对婀娜身形,两个年轻女子。

右首女子着紫裙,五官精致容貌娇美,眼角眉梢里天生带了几分妩媚之气,多情之相,涅罗蜂侨;左首女子也是美丽的,青色剑袍贴身且挺括,眉目如画微笑舒雅,离山扶苏。

蜂侨出关了,去往离山寻找苏景,这才晓得他来了莫耶。正好扶苏也打算来探看苏景的旧伤,就引着她一起来了莫耶。

修家修天,修来修去都是修一个‘活’字,即便鬼修、尸修,追求得也是‘活’,是以越是有道之人,进入这片完全死寂的世界就越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几乎同时,两个女子打了个寒颤。

蜂侨不自觉皱了下眉头,喃喃:“他来这里作甚?”

扶苏也不晓得。整座离山就只有风长老一个人知晓不听的状况,苏景已经请他封口,这算是小师叔的私事,风长老对谁都不曾说起。即便他最得yì

的弟子也不例外。

行元转气,驱逐这死寂天地带给自己的阵阵寒意,扶苏挥手一道离山剑讯打出去苏景昏迷无法回应,不过离山核心弟子的剑讯中另藏搜魂妙法,不久后扶苏已经得知苏景所在,当即催动云驾,与蜂侨一起向着地方赶去。

此行遥远,但两位仙子都是有大能为的,飞遁奇快全不吃力,飞过好一阵子遥遥就见前面远处。拳头大的冰雹正在狂风中下得热闹。两位仙子同时一惊:莫耶已成死地,又怎么可能会有‘天气’之说。来时这一路上所见即为沉沉寂静,只在这里,有风有雹子?

不等二人看清前方。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说话。声若焦雷气势煌煌:“何方小辈。来我修liàn

重地!”

蜂侨和扶苏都不识得阳三郎,自也听不出她的声音。扶苏将自己的离山命牌高举在手:“中土离山门下,真传弟子扶苏。求见我离山长辈,苏景师叔祖。”

阳三郎是修liàn

得无聊了,凭她神物心思,遥见扶苏身上的剑袍哪能不晓得她们来找谁,非得要开声问上一句才痛快。待扶苏应答后,阳三郎还不算完,森森冷笑道:“找苏景就找苏景,但须得牢记,进我修liàn

之地不得妄动法术,否则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多谢前辈提醒,晚辈晓得了。”

扶苏就是有这个好处,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凡事娓娓道来,说话温文柔雅,阳三郎吓唬过两个女娃娃心满yì

足,‘嗯’了一声:“进去吧。”

附近乱了套的天象是阳三郎修liàn

所致,但天气本身并非她的法术,是以放得收不得。她是说了句‘进去吧’,可狂风仍一个劲地刮,巨大冰雹撒欢似地砸。所幸扶苏与蜂侨都有上乘玄法在身,各自行法护住身体纵云继xù

前行。

未入冰雹前,扶苏与蜂侨也只是有些惊讶,而进到这片恶劣天候中,两人情绪便是骇然了离山、涅罗坞门下最最出色的两位女弟子,修为深厚且各有独到‘灵秀’,两人都能察觉这场冰雹、或者说这片恶劣天气笼罩地方,暗藏了一份造化气意。

此事难以言喻,任谁都没办法准确说出自己心中的感受,可是错不了的,那是一点点生机,一点点灵瑞,眼中看不到春华秋实心中却能体味得丝丝能让生命诞生的温暖。

寒风冰雹中,藏着孕育生机的暖意。

扶苏、蜂侨对望一眼,心中同样的念头:此人修liàn

,修得竟然是造化,这个人是谁?

想来是苏景的朋友了,即便知dào

苏景从不缺神奇朋友,两个女子还是忍不住惊奇当知‘造化’二字,非人力所能及,它的出现和发生与修为本不存直接关系。

扶苏耐不住好奇,想问一问,微笑开口:“敢问前辈与敝宗师叔祖苏景如何称呼。”

“仇人。”阳三郎的回答一点也不大气,扶苏不敢再问了,默默前行。飞了一阵,远远就看到地面上有人趴伏,看背影正是苏景,只是变成了个光头:空灵一刀斩下时他会刹那苍老,之后昏迷又会‘返老还童’,白发脱落随风飘散不见,此刻新发才刚生了短短一层青茬。

这可把两个漂亮女子看得稀奇了,心里琢磨他是削发明志么?一边纳闷一边降下云头,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把苏景扶起,旋即两人同时‘啊’一声惊呼!这哪里是苏景,分明是个苍苍老者!

老了的苏景。

才七天,苏景正老,未回复。

在看清楚这个老人就是苏景,扶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相熟交好近千年的两人,全无准bèi

时候一个忽然见到另一个老了,那么老了。那份堪称摧残的寒意直击心底,让她没办法不流泪。

蜂侨眼中也显出浓浓恐惧,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他在施法,上次也是这样,要用半年功夫缓缓恢复,不必做无谓担心。”阳三郎不喜欢蜂侨的媚气,但觉得扶苏温婉讨人喜欢,由此提醒一句。

话说完,稍停顿,阳三郎又尖声尖气笑了:“离山丫头,我看你心里有苏景啊!正好,苏景前阵子还跟他婆姨提过再娶二房的事情来着。”

前一刻伤心难过,后一刻愕然呆立,扶苏不知dào

自己该怎么回应,片刻后无奈摇头,心里倒是大概晓得了阳三郎是什么货色。

施展法度,会让自己变成个耄耋老者、之后又再缓缓恢复年轻,这样的法术闻所未闻。蜂侨只道这是苏景师门传承的奇术,对扶苏由衷赞叹:“离山妙法,匪夷所思。”

扶苏笑而摇头:“师叔祖修以阳火真髓,但他身上还有诸多法门,得自前辈仙神,至少这重吓人的法门不是我们离山的传承。”说着话,把苏景扶坐稳当,芊芊手指拿住了他的腕子,为他问脉。

片刻,扶苏又次面露惊奇,不过这次带了些些喜色,跟着她那尖尖眉峰一挑,似是又从苏景的脉象上察觉到什么,之后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蜂侨和扶苏不算太熟悉,若是她家师姐、那位口无遮拦的启巧来了,此刻一定一定会伸手指去戳戳扶苏颊上的笑涡,说:又哭又笑,天上那位前辈说得没错啊。

可扶苏的雍容大方不是装出来的,哭哭笑笑算什么失态?他一下子老去,扶苏心里难受自然流泪,苏景的脉象让她想到一件趣事,她自然也就笑了,相比于蜂侨的天生媚骨,她的从容和温婉美得毫不逊色。

问脉,扶苏欢喜是因为短短半年不见,苏景的旧伤居然大有起色。不是说他的伤势好了多少、能动用多少厉害修为,而是冷冷的灶中多出了一道火苗儿,那火还微弱得很、远不足以烧开灶上的大锅,但火有了、再添柴,还愁灶不旺锅不开么?

一点火苗之前、之后,是那座灶台的本质脱变!

问脉,扶苏把自己给逗笑了,是因为她察觉到苏景体内正有新的生机萌生,且还不止一道。这生机因苏景而来、与他有着莫大关系,但却不是他自己的

扶苏知dào

苏景在驭界修行‘如意胎’,知dào

苏晴、屠晚夺天命化真形,与苏景的本命元神一起成就元婴初态,是以她晓得苏景脉象中的生气从何而来。

苏景从驭界回来后,扶苏没少给他诊脉,今天查到的萌动生气以前没有,这也是大好事,当时长眠中的那几个小家伙有所‘突pò

’导致。

可明知如此,她还是联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个字:孕。

真的很像啊。(未完待续……)

第九一八章 眼前一亮,我喜欢她

比起上一次,这回苏景昏迷的时间短了些,五个月便告醒来。张开眼睛,一双倩影跃入视线,模模糊糊地,一时还看不清楚她们是谁。耳边有一声轻柔问候:“师叔祖醒来了,感觉可还妥当?”

好熟悉的声音,可苏景一时间想不起她是谁何止想不起说话之人,此刻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刚刚醒来,魂儿好像还在天外游荡,心中脑中都空荡荡地难受。

但不适感觉只在片刻,很快苏景回过神来,视线与思识迅速清晰,看清了也想起了,是以苏景欢喜、笑了。

一笑而已,可蜂侨也好,扶苏也好,真就觉得眼前世界都告一亮!

全无作伪,清澈纯透的笑容,照亮的究竟是她们的眼睛还是周围一片小小天地?两个女子都分不清楚苏景确是有这样的本事,无它,只因:真诚。

他是真的开心,真的欢喜。对面之人领受了他的情绪,所以眼前一亮。

真zhèng

清醒一瞬,一道神识已经投映入黑石洞天去看不听,大天地中的苏景则全无前辈风仪,大大一个懒腰抻开。修行人,身体柔韧是不会错的,在一个懒腰里苏景由躺变坐,再由坐改站,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没法说的古怪。

扑哧一声,扶苏又笑了又想起来那个‘孕’字,真想嘱咐他一句‘师叔祖现在身体娇贵,可得小心啊’。越想就越笑。扶苏以前也没太注意过,和苏景相处时候她总是笑啊笑的。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苏景伸手摸了摸第二次散落又重新长出的头发。

焦雷震、大笑于天,抢在两个女子之前阳三郎的声音就告传来:“听说你要娶二房,她们就来了。”

苏景气笑了,对着天空摆摆手,算是对阳三郎打个招呼。

扶苏、蜂侨收敛笑容、整肃裙袍,毕竟是晚辈,尤其不是独处、身边还有个别宗的师姐、妹,互相看着都不能坏了礼数,这就准bèi

执拜见前辈的大礼了。苏景赶忙摆手制止。辈分是差着不少。可交情照样深厚,又不是宗中典时,动不动就被执礼他实在受不了。

两个女子道明来意,其实扶苏和蜂侨此行并无大事。不过是来做个探望。而修行人。时间最是珍贵。她们两个明知苏景无妨还在这里坐守五个月,就为等苏景醒来说上几句话,足见情谊了。

门宗无大事。中土无大事,里里外外都是太平的,这也没什么可欣喜的,总不能天天都有事。修行千年和人活一世也没多少区别,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平平淡淡的,人这一辈子能赶上几件会改变命运的大事?没几件。修行路上总有风风雨雨,可还是晴天居多的。

聊了一阵,苏景望向蜂侨,驭界最后一战时她从第六境直返十一境的修为,对此苏景颇有些好奇,不过人家的修行事情或有忌讳,不好直接发问,只是说道:“你启巧师姐这下该开心了吧。”

“师姐说一定一定要谢谢你,且这次‘谢’不能光靠嘴巴耍的,不过具体怎么谢她总也想不好。”提起启巧,蜂侨微扬眉,妩媚横生。

“谢我?”苏景笑而摇头:“破后重立是你自己争气,与我有何干系,这谢得可莫名其妙。”

这个时候扶苏站起身来,对两人笑道:“五个月守在这里,手脚都有些发僵了,我去附近转转看看,一会回来,你们先聊。”

早在进入莫耶前,蜂侨就对扶苏说过:师姐,小妹有个不情之请,见到苏景的时候,可能有几句话会做私下交代这也算得蜂侨懂礼,提前‘请命’总比着到时候再请扶苏回避更妥当。

扶苏为人体贴,自是痛快点头。

待扶苏走后,蜂侨继xù

道:“师姐不晓得我破后重立的契机关键,她有自己的一套算法:她曾托付你找我、照顾我,你在十一世界救了我也照顾了我,我在十一世界得契机重返远游子境界,这一圈算下来,谢你是绝不会错的。不过师姐不知dào

的,我破后重立的契机也真的是因你而来。”

大风大雨,天气糟糕,阴沉沉天空里,一道接着一道的雷霆绽烁,蜂侨抱膝坐在了地上,面带微笑语气平静,但话题转得有些突兀:“这块玉,好kàn

么。”

她的颈上绕着一根红绳,挂着一块玉牌。说着话她讲玉佩取下,递向了苏景。

常戴于身,深藏体温的玉佩,苏景接过触手温润。玉牌不大,质地绝佳,并非法器只是上好籽料加以打磨成形,值得很好的金银价钱。

玉是好玉,磨形圆润足见匠人手艺不俗,可玉面雕工只能算得中规中矩了,有几分灵秀却谈不上工整,雕出的花纹就更古怪了,不是什么福禄喜寿或翠竹蝙蝠,玉牌正面刻了个‘一家三口’,两个大人带着个小娃娃;反一面刻的是‘姐妹两个’,大一些的女子牵着妹妹的手。

再仔细看,正面的‘小娃娃’和反面的‘妹妹’,五官眉眼依稀有些相似蜂侨,认出了蜂侨,反面那位姐姐也就好辨了,脸圆圆、眼圆圆,不是启巧是谁。

“你有所不知,我的资质特别得好。掌门说过,我这一辈修行弟子中无人能胜于我,太长时间不敢说,但百年之中、中土世界新降婴儿的根骨以论,我拔头筹。”蜂侨的话似是全无重点,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我的资质好成什么样子呢这么说吧,三岁前只要我哭,天必落雨;我笑则晴空千里;若我生气发怒,定会有惊雷劈落,镇上不知多少古木都因此遭殃了。”

“像我这样的人,天生来就是要修行的。甚至可以说,蜂侨生来,就注定要飞仙的这话说得不自量力,你莫见怪、莫笑话。”蜂侨望向苏景。

若是个不熟之人在苏景面前说‘我生来就注定飞仙’,苏景多半会问她‘你知dào

注定的注怎么写么’,不过大家是驭人世界并肩苦战的交情,听得蜂侨之言苏景全不觉刺耳,反还点了点头。其实以蜂侨幼时资质,说她‘天命飞仙’也不算太多过分。

“我的资质被师尊发xiàn

,引我入修行。就算我根骨好,能进入天宗涅罗坞,仍是我的运气了。”实情确是如此,有资质又如何,无人领路,先天带来的灵气迟早会消散,最终泯于凡俗。天宗与修行世界各大门派都会花一分大力qì

行走凡间寻找传承弟子,可是人间何其广袤,哪能处处搜到;而修行人时间珍贵,寻找弟子没错,为了寻弟子耽搁了自己修行这种本末倒置的傻事就不会有人做了,是以不知多少娃娃坐拥出色天分却无缘踏入长生路。像白翼那样老来得机缘的,整个中土第五圆中又有几个。

“我得了机缘,可天下不存完美事情,想问长生先得骨肉分离,我离家、我入山,父母是欢天喜地的,也是伤心难过的。”

她说的是所有修家都曾面对的、也是修行道上最最烂俗的事情,以她今日成就和地位,再去念叨这些往事,让她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是以蜂侨笑了笑:“到我二十岁那年,故乡小镇横遭惨祸,天干物燥时一场大火席卷全镇,我家上下十三口全都丧命了。修行人啊,一身本领、上天入地,可还是逃不过那三个字:留不住。”

“启巧师姐带我返乡,帮我料理家人后事再归山后群殴一蹶不振,总也缓不过劲来,我一直以为我能为父母养老送终,能看阿弟成亲生子,甚至还想过要是那个小侄儿资质差不多,就去求师父把他也收入坞内。哪里会想到,我就是修火的,一家却丧于大火。”

双十年纪,修行不长、心境未稳,丧亲之痛的打击于山中蜂侨来说太过沉重。她所谓‘我修火,家人丧于火’,两件事根本不存联系,可她就是钻了这个牛角尖,没道理的心魔来时,从不讲道理。

“其后大半年,我魂不守舍、迷迷糊糊,心里是很想哭的,奈何眼中无泪。师父为人是极好的,可涅罗坞谢三祭酒是个粗犷汉子,找他陪喝酒再好不过,请他来讲道说法也能得天花乱坠,但丧亲失情这等‘小情怀’,他是不会劝的,所幸我身边还有个启巧师姐她真的是个姐姐啊。”

启巧如何相劝、如何安慰这些细节蜂侨不提:“很快,我二十一岁生日到了,修行人什么时候会在乎生日,我入修行这么久,我经lì

过近千个生日,就只收到过一件礼物:二十一岁时,师姐送了我这块玉。”

玉牌已经被蜂侨重新挂回颈下,玉上刻了两幅画,一面是一家三口,一面是姐妹两个。家里人没办法陪她太久,可至少还有个师姐能带着师妹走得更远!

玉上刻绘,出自启巧之手,算不得巧夺天工,但满满心意。

“得玉时,大哭时,憋在心底几欲成魔的郁郁终告宣泄。真哭了、哭过了,人就精神了。心神清晰起来,心智明澈起来,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我就发xiàn

麻烦了”蜂侨微笑着:“我发xiàn

啊,我喜欢上师姐了。”

‘喜欢’两字,蜂侨加了重音。

俏目一转,直视苏景:“我喜欢她你明白?”

男女彼此喜欢,尚不足为外人道,何况一个女子喜欢另个女子。

若说‘不明白’纯粹装傻,可直接说‘我明白’苏景又觉得有点不合适,试探着,他点点头:“那启巧呢?”(未完待续……)

第九一九章 天生媚骨,注定多情

蜂侨笑了,她还真没想到苏景会这样反问:“师姐什么都不晓得,这是本就和她没关系的,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情义。”

“喜欢就喜欢吧,本来我不觉得如何,反正总能看见她,时不时吃她做得挂面汤,我就开心得很了,修行上也一帆风顺,进境快得我自己都害pà

,一路破入十一境苏景,你可知,害处在哪里么?”蜂侨忽然发问,但不等苏景回答,她就给出了答案:“修行道上,本就有双修之说,情爱无妨只要发自内心可那说的是男欢女爱。”

“男欢女爱,天欲人伦,繁衍之道即为造化之道。但女子喜爱另个女子,便不对头了:此情为逆,逆造化。逆于造化,即为‘孽’。我心藏孽,精修猛进看似挺快,但迟早会遭反噬的三百年前,星天劫数降临中土,六大天宗各起大阵应劫,战后我修元大损,几近灯尽油枯,就在这最最虚弱时候,心魔滋生、反噬到来。”

当初去涅罗坞时候启巧给苏景讲过当时情形,蜂侨先是十年沉睡,跟着又是十年闭关,之后境界崩溃修为散尽

“别人只道第一个十年我在沉睡,只有我晓得,自己陷入了梦魇,时时刻刻煎熬不断,启巧师姐与噬人血骨的恶魔来回交替,那份折磨,除非身临其境否则永远不会体会,第一重反噬。我撑过来了,至少醒了。没有永远沉睡下去;而后十年闭关,别人只道我在行功恢复受损修为,其实那是第二重反噬,心境躁动神魂颠倒,时而飘飘欲仙时而如坠冰窟,真zhèng

欲仙欲死的滋味这一关我未能撑过,苦熬十年后终于境界崩塌了。”

“我的修为破了,因为我喜欢启巧。”

轻轻一声叹气,但并无忧愁或懊恼之意,蜂侨一直都是微笑的:“修为没了。至少性命保住了。只是内中缘由实在无法启齿。我出关后就胡乱找了个借口,说是星天劫数到来时候我突然领受乾坤灵犀一道,但难解灵犀深意,闭关时做苦苦追究。结果灵台中强光迸放。修行一下子都没了。”

修行没了糟糕透顶。可因追究灵犀而丧,便是‘天命’要她破修,绝非坏事。当知。天不绝人,落一害必追一利,将来这孩子还是会有福缘,大福缘。是以涅罗坞长辈非但不愁反而欢喜。

几大天宗各有底蕴,蜂侨一个谎话能把真相瞒过师长,绝非涅罗坞高人成色不够、容易上当,主要是蜂侨这等情形实在太少见,且她前面的修行也实在太顺利了,天降挫折完全说得通。

“其实真算不得坏事,前后二十年反噬中痛苦挣扎,也是对我心性、心境的着力打磨和历练。我还能活着就说明我见到一花开。之后我重新修liàn

,进境缓慢异常,不过我的心思放松了放下了。不是不喜欢她了,而是心底那份非分遐想真zhèng

熄灭。”说到这里,蜂侨站起身、走了半个圈、再坐下。

从与苏景相对而坐变成了背靠着背,不知是她为了自己舒服,还是看出苏景刚刚醒来血脉不畅,一个姿势久坐疲惫,所以给了他一个‘靠背’。

背靠着背,蜂侨的故事未完:“中土没什么特殊经lì

,机缘巧合一头栽进莫耶,遇到了你苏景啊,你可知,你在中土好大的名气,可我原来是如何看你的么?三个字,不服气。你的辈分高,可单以入门修行时间来算,你我算得同一代人。同一代,明明是我的资质最好,修为最深、境界最高,只是被门宗捂住了,准bèi

将来为涅罗坞露个大脸,这才被你抢了风头。”

说着,蜂侨摇摇头:“是以前这么想,但反噬劫数过后,心境成熟许多,就不存这样的心思了。再和你相遇十一世界,我才发xiàn

拿瞎话当实话说,拿害人之事当救人善举来做,把坑杀猕那些谎话、坏事说得苦口婆心做得悲愤交加,原来你这样啊!名满中土的前辈高人啊。”

苏景插口:“也不全是那样。”

蜂侨一笑嫣然,不理苏景的话茬:“看你扬威驭界,看你对付杀猕,看你匡护同伴,看你把大义当成私欲,把正道演成邪道,然后我就喜欢你了。”

大咳。

苏景大咳。真没想到最后蜂侨能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蜂侨转身,伸手为苏景轻拍后背,越拍苏景咳得越重,快抽了似的。

好一阵子,总算咳声止住,蜂侨也重回苏景面前,四目相对:“我喜欢你,是真的。你喜欢我么?”

目光柔柔,蜂侨多情。

她已经直接发问,这种事情含糊不得,苏景摇了摇头,但他没有开口的机会,蜂侨就说道:“嗯,你不喜欢我。只把我当做同道朋友,我知dào

的。”

蜂侨的神情重归恬静,天生媚骨之人,安静时候也有风情:“这事挺奇怪的,我以前喜欢的是个女子,可是后来又喜欢了一个男子,且是个并无深交、只曾短暂相处的男子想不通,没道理的。可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你了。”

一边说话,蜂侨站了起来,素手扬起自己身上轻轻一挥衣裙除下!

咕咚一声,坐在地上的苏景直挺挺向后摔倒,仿佛被人打了一飞剑。她脱衣服?

这次枫桥笑出了声音:“莫怕,没什么怕人看的。”

没什么怕人看苏景也不敢看,万一把不听给看醒了怎么办?

不过确实不怕看,裙下还有裙,整整齐齐的蜂侨眉花眼笑,恶作剧的娃娃似的:“这条裙子好kàn

么?”

不算好kàn

,现在这身长裙古里古怪的。白缎裙,没花纹没刺绣,而是画了刀削斧凿般的一道道大篆符文苏景看清了,倒吸凉气,这篆他认识,他画的。

第一张符。

剑符被画在身上,蜂侨化剑暴发于驭人世界、重创槊妖。剑符用过就完了,再无威力,但符篆上的笔墨绘画都被她保留了下来,以自己的水行真修liàn

化了这样一条长裙。

“那张符篆你画在我身上了。”终于还是说到了此事。蜂侨主动提起。但神情里无喜无怒:“被你画符的时候,我只有一个感觉:害pà

。真被吓坏了。但事后再做回忆,很快就不怕了,相反。还觉得开心来着更喜欢你了。”

“反噬过后。对我师姐。我盼她安好,盼她精进,盼她有朝一日能飞仙永生。她若有难我赴死不辞,但没有非分之想了;十一世界和你共处,尤其这道符篆过后,我心底却开始盼望能和你长相厮守,还有,不能自已地,对笑语仙子开始抵触了这不可能,也不对劲,没这个道理的。”

“我知dào

这件事很难想清楚,可是我非得把它想通不可,为何会如此,我该怎样应不是我非得去想通不可,想不通也不见得有多大后果,只是说不清啊,我就是觉得我得想,得使劲想。”

言语不详,可苏景理解,修行会有‘惑’,总会自己和自己较劲的时候,哪怕微不足道的小事。

“十一世界地脉冲煞后,我就开始想这件事,越想就越入神,连修liàn

事情都忘了,常常会深陷迷思半入冥冥,时间没了意义,阳寿似乎也快耗尽了。像极了灵犀一点,我距它越近,它就越模糊越飘忽,真相只在刹那,可为了追这刹那我得跑上一辈子!”

“真相啊,相距极近了,但你可知真zhèng

可笑的是什么吗?是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要想的是什么。”接连几句话都颠倒迷乱,若非蜂侨目光明澈,苏景几乎要会误会她心神失守胡言妄语:“只差一层窗纸,我戳不破。心里的憋闷无以言喻后来开战了,你上天入地地打,我却来晚了,不能和你步步相随,几次懊恼地流眼泪了。”

“再后来,你从幽冥杀了回来,我急急赶来帮你,那时候我的境界浅薄,本领有限,唯一的依仗只有你送我的符。其实我舍不得用掉它,但我也更没想到,我会用它去救不听。”

“这就是关键了。那张符在你是无意之举,在我却是命中珍宝;我自己不会用它的,除非为了你;我愿有你为伴,我隐隐抵触笑语仙子,我已经想过多次,若是这世上只有你没有她该多好。到了最后,我为救她用掉了这张符。”

深深地一个呼吸,蜂侨的声音很轻、语气很重:“这就是关键了。那个契机。截杀槊妖发动剑符一瞬,我自己也是错愕的,我最最珍惜的宝,拿去就不听?我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傻事,但我非作不可,似是本能驱使、又或玄机相牵,我来不及多想什么,只晓得这样做是对的。”

“剑符发威,不听得救,我却恍然大悟!什么都想通了,什么都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救不听不是因为‘天宗正道同气连枝’,不是因为‘杀猕可恨个个该杀’,更不是因为‘我明大义而弃私情’,我救她是因为:唯有如此,我才能破悟!”

“醍醐灌顶!天生媚骨,注定多情,于旁的修家而言,情之所生不算什么,可选至情或忘情,即便两者都不选,只要秉承本心不负愧疚仍可昂首修途;但我不行,我是多情人,生来要受‘情’字所困,这个字对我是一障!原来我在想的,是我的‘障’为何物。”

“我要修行唯有破障。蜂侨没得选,只有这一条路走。我在驭界地心苦思冥想,仅在于:障何以破?”

“障何以破?灭情则破!我救不听,就是为了斩灭遐思其实我早都想通了,只是我自己还不知dào

而已。救下不听后,明澈明悟,知dào

‘障’何在,知dào

‘障’怎破,刹那通达,修为与境界复返。经过便是如此了。我的修为一破一立,皆因我喜欢之人而起。”

蜂侨站了起来,微微笑,这个时候暴雨停歇,难得的,黑漆漆的天空里挂起来一道彩虹:“我说的,你能明白?”

苏景点点头。

“现在回想很可惜的,你画符时候我只顾着害pà

,忘了其他。快乐来时我没留意,却再第二次机会了。”蜂侨浅浅笑着,转开了话题:“我来是向你告别。灭情须入慧定关,出关时即为飞仙时,凡间此生未必再有相见时,盼着将来能在天上重聚吧。”

蜂侨走上两步,直接走进了苏景怀中,轻轻一个拥bào



很快放开手,再退后,蜂侨长身鞠躬:“多谢。”

苏景合掌,同样长揖深躬:“恭喜。”

天赋异禀,注定飞仙,中土人间难得一见之才;

天生媚骨,注定多情,今生此世必受情障所累。

求飞仙还是求多情,断仙途还是断情丝。

蜂侨必须要有个选择。她选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或者说,每个人的修行之路都是独一无二。而她的两字‘多谢’,他的两字‘恭喜’,便是一场修行。

机缘起落情生情灭,处处:修行——

长长呼一口气。(未完待续……)

第九二零章 桃大将军,阳弓九剑

佛讲因果,道说机缘。

老祖参悟的天道即为机缘,乍一看飘渺虚妄,仔细想却处处玄妙。三百年前谁在无意中一指,三百年后化作了谁的生死劫难,可意会却难言传,多少人成就了苏景的机缘,同时苏景也成了别人的机缘。

蜂侨前后喜欢过两个人,无论‘应不应该’去喜欢,蜂侨都无错。‘情’之一字不存对错之说。

心中喜欢却无缘厮守。修行之人,本领到时可一掌翻天,但哪怕修成金仙神佛,也改不了人心。改不了别人的心,她没办法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别人或能渐渐放下、或能慢慢淡忘,奈何蜂侨本为多情人,情不遂则心生刺,不伤人伤自己。

灭情与多情一样,无对无错,仅只是个选择。因为苏景,蜂侨看破情字关,她选了:情比蜜糖,不如宇宙逍遥。

喜欢一场,修行一场,苏景即为她的机缘。

而启巧、苏景过后,也许还会再有第三个人?

这第三个人,会不会又是另个启巧,另个苏景。

枫桥不等了。

镜中花,水中月,谁人渡我风雨桥。

蜂侨自毁风雨桥。

‘天无道,现世报’,这才是苏景的上下两重天道,与‘机缘’无关的,不过不是自己的道,也不妨碍苏景稍作探索,很有趣,自也有一份唏嘘,揉捏在一起,算得一场风景。

蜂侨与扶苏走了。

告别之际扶苏忽又想起一件事。对苏景笑道:“对了,一个月前陈师叔成功过关,现在已经去往幽冥。孙师叔运气稍差,功亏一篑抱遗落败,不过虽败犹荣,楚江大王的脸被抓成了花瓜。”

若非最后一句提到‘楚江王’,苏景还在纳闷‘陈师叔、孙师叔’都是何方神圣,这才恍然大悟,光明顶三大新晋弟子‘妖精不成’中的陈精和无双城传承弟子孙希佳。

辈分一点都没错,可怎么听扶苏对她们的称呼怎么觉得别扭。

愣了愣。苏景面现惊奇。两个小丫头,一个赢了鬼王,另个抓挠了鬼王?虽说不是时时守在身边,可弟子的进境。苏景这个做师傅的心里有数。晓得修为以论。两个丫头肯定不是鬼王的对手,那就是诡计了

幽冥环境使然,只要能做到鬼王。一定都不是好相与的,能凭着阴谋诡计让楚江老鬼栽跟头,那一样是光明顶弟子的本事。孙希佳也不错,抓了楚江的脸,也算给师父露脸。

“师叔祖有言在先,只要赢过楚江大王就放人去幽冥,不过樊翘师叔本来还是犹豫的,主要是阴间太过混乱,而这次咱们离山弟子下去只为历练、并非境界修行说穿了就是添乱去的,不好请阴阳司做照应。滑头大王和小九王麾下几位大王肯定是会照应,可樊翘师叔有些信不过他们。”扶苏婉婉道来,一句一句说得清楚:“不过巧的是尸煞阿大将军来了,和樊翘等人打过招呼,说是浅寻前辈飞仙,他们兄弟在阳间待了无聊,打算重返幽冥。”

浅寻、陆九、苏景等人的关系摆在那里,十二尸煞与光明顶也算同气连枝。苏景去往莫耶前已经和十二尸煞打过招呼,他们就不再专门向小九王请辞,阿大去了趟离山留下能够沟通阴阳的传讯法器,只要离山有事情他们兄弟立kè

会赶回来。

一众凶猛尸煞要去幽冥,这下子樊翘放心了,小陈精就托付给了他们。

小陈精如愿以偿,赴幽冥‘享福’去了,其他几个暂时没去成的,或者勤学苦练修liàn

本领或者冥思苦想筹划诡计,各有各的忙碌与乐趣,这本就是‘修行’二字落到每人头上的不同精彩。

黑石洞天里,坐在礁石上静静凝望不听的苏景,身形越来越浅淡。莫耶天地中,雕石第三刀开始蓄势。当这世界重现生机,她就该醒了吧

二百七十刀。

二百七十次瞬间苍老,二百七十次昏厥转醒。

每次昏厥都是个‘返老还童’的过程,但不知是不是‘刀功熟练’的缘由,‘返老还童’用去的时间越来越短暂,第一刀苏景昏厥六个多月,第二刀苏景昏睡五月多到得第十刀后,苏景每次昏厥基本稳定在六十天上下。

时间匆匆,随风不见,第二百七十次转醒时,六十年光阴滑过。

一个甲子,凡人一世,于苏景留下的唯一痕迹不过是件小小的玩具:桃大将军。

桃大将军背战旗、执长戈,胯下追风马,端的英武威风。

桃大将军不姓桃,而是桃木雕刻成的将军。江南地方的男童手中几乎人人都有的木雕玩具,苏景小时候也有过一件,很是喜爱。

哪个男子在幼年时不曾向往战场,不曾希望自己将来成为桃将军这样的勇猛大将呢?率百万兵,杀翻乾坤去!

人长大,小时候的梦就散去了。苏景几乎都忘记了自己童年时还有这样一件玩具,是以他从未想到过,自己入空灵动潜念雕刻出成形的一品山种,居然会是桃大将军。

六十年间,扶苏常常过来。十年运道大旺已过,百年恶疾重病加身,苏景形销骨瘦,病痛折磨无以言喻,所幸扶苏尽得风长老真传,且百年种植千年炼化的诸多灵药在她手里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有她相助,苏景勉强撑下来。

而雕刻一品山中不在于力只在于心,即便身中苦痛无以复加,苏景也从不会停下手中活计。

天气晴好,苏景重新搭起竹棚,不听从洞天中被挪至竹棚下,苏景把手中的将军翻来覆去给她看,得yì

笑道:“这可是三千世界,八方宇宙中雕刻最久,最最值钱的桃大将军,你仔细看看,连将军的眉毛我都刻出来了。”

不听仍在沉睡,六十年里,安安静静。有时候苏景会有种错觉:不是我在救她,是她在陪着我。每有这样的念头,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景总会心生恐惧,从心底深处散起的寒冷恐惧,怕她永远醒不来!

从苏景这边来说,齐喜山偶遇,南荒妖宫重逢,大师娘蓝祈做了半个主,再到后来西海、幽冥两人的经lì

到最后娶得莫耶美人归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不听不是啊,苏景失踪在西海,她去寻找;苏景杀入幽冥,她请动大圣去追随;为了一个‘风光大嫁’、更为了不伤苏景威望,她种花天下行善千万;离山有难时苏景不在,她赴死相护。

这个小妖女为苏景做过多少事情,才换来的长相厮守!

所以苏景害pà

了,他还什么都没为她做,不听就睡去了

“阳三郎,来帮个忙。”苏景心识动处,面前光芒闪烁,金裙阳三郎显现面前:“我正入定中,遣来影身一道助你,此影具我半成法力,若你所做事情她力所不能及,那就不怪我了。”

半成足够了,苏景就是向阳三郎讨个‘脚程’。

金乌影身纵火云,载上苏景与不听,按其指点飞赴南方千里外,落足地面,苏景用剑挖了个小坑,而后手握‘桃大将军’默持心咒,燃香功夫,桃大将军身上青色玄光一闪,‘将军’猛地眨了眨眼睛,挣脱了苏景之手自己跳入地上已经挖好的土坑中。

苏景埋土,影身跟着帮忙,最后‘阳三郎’还伸脚帮忙把土坑踩实。

种山也不比着种棵树苗更麻烦。随即影身把两人送回原处。苏景又从玉匣中取出一块石头山川之道,讲求‘四平八稳’,只一座山,纵是‘龙脉’,在这生机灭绝的世界里也难有用处,最少最少苏景得雕出四座山才有望达成心中所愿。

人心中的真念潜识,与本人经lì

有着莫大关系,可即便经lì

简单之人,心底真念也不会只有一个,多不胜数的。是以苏景雕成的第二座‘一品山种’不再是桃大将军。

三百另一刀,五十年仅在一弹指间。这回苏景雕成的山种有些复杂,非一枚而是一套:十块石头组成,长弓一柄、利箭九支。

一弓九箭,这潜识从何而来?苏景一度纳闷得很,还是阳三郎出关后为他解惑:“九日凌天,正阳一变,这么快就忘记了?”

金乌修得九日巅顶,‘逆金乌’炼化阳弓九箭,玉石俱焚时即为涅槃重生时。苏景斗天理施展九日凌空,自毁身体为唤醒屠晚,屠晚未醒,苏景却因九日之下自损身魄,契合了金乌大义得正阳一变。

只是他自己都不曾留意,于此一变中,逆金乌的一弓九箭已化归潜识深植心底。

这五十年里,扶苏照样两头跑,苏景大是过意不去,扶苏自己却挺开心:“你不晓得,我这也算劳苦功高,山中诸位长老没亏待我,你不是带回来一坛子天水灵精么?我得了其中两滴恶疾反噬百年已过,我还有点可惜来着若再多个百十年,我应该能赚到第三滴天水灵精。”

苏景闻言一边笑着,一边囊中摸出落有自己印鉴的玉玦一枚,心念流转落玦生令。玉玦递给扶苏:“拿着个去找咱当家长老。”

扶苏动识一探玉玦,玦内有小师叔的‘亲口交代’,措辞婉转但意思明白:扶苏救我命了,两滴天水灵精可值不回我性命,怎么也得十滴。

“不好吧?”扶苏捏着玉玦,挺犹豫。

“哪有不好,简直太好了!我不值十滴天水灵精?我还就不信了。”不知为何,苏景忽然想起了以前那块如见玉牌。(未完待续……)

第九二一章 天元封山,妖门正斗

扶苏往返两座世界,中土有什么消息苏景都能及时了解,这五十年里修行道基本是稳当的,未见有成气候的邪魔作祟,也没太多门宗冲突,不过出了两件怪事:

一是道家仙门,天元道在毫无征兆中突然传讯天下:天元将做封山。

修宗封山是罕见事情,有数的几个先例都是一样的情形:门宗元气遭受重创,此宗求得同道策应守护后彻底封闭山门,其所求甚至都不算休养生息,而是以门宗积累储备的灵果仙丹对幸存弟子做灌顶强修,只为强提门宗实力,再与强敌周旋。

灌顶仿佛饮鸩止渴,或能提高一时,但修家的身基就此毁了,再无精修和进步的机会。自古以来,曾做封山的门宗,无一例外都迅速没落,即便撑过眼前大难,往后也是一蹶不振。

好端端的天元道封山,此事引来诸多猜疑,不提别宗,单说离山,虞长老得了中元道传讯后就曾三访中元山,以期了解事情真相,若道宗有难离山一定倾力相助。

三次造访,对方都客气迎见,只说封山是为做古法修行,绝闭于红尘,清静于人间,并无其他什么玄机。虞长老也见到了中元道几乎所有重yào

的前辈道长。

要紧人物都在,肯定不是受到重创。不过这事依旧透着蹊跷,只是天元封山的真zhèng

原因外人无法追查。不久后天元道真的封山了,再无人下山。断决了与外间的所有联系,护山大篆开启、再不容别宗探望。

提到天元道,苏景自然想起了白马镇上遇到的那个身带重宝的无名道士。对此问扶苏无奈摇头,这件事离山与天元都在追查,离山这边找不到有用线索,而天元封山,他们的追查也不了了之。

天元道封山是其一;另件古怪事情就透着些趣味了: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十年前,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伙妖精大摇大摆直入齐喜山逍逍遥遥阁,对六两说要接管他的产业。六两还道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后大东家笑了:我不给。你说怎么办吧。

对方妖精道:正斗。

‘正斗’二字是古时候的妖精习俗。现在早都没人提了,对方说出这两字,六两倒是高看了他们一眼高看归高看,可六两也忍不住地觉得好笑。他们要和我‘正斗’?今天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总让大东家觉得匪夷所思。

对方看出六两面上笑意。冷声道:入世之辈。贪图富贵,能修成什么像样本领,财雄势大又怎样。买不来性命!

六两不是乌鸦,懒得和对方去争口舌,哈哈一笑:好,依你们,正斗。

所谓正斗,换成人间青皮的说法就是:约架。

订好地方订好时间,各邀帮手打上一场,生死天来定胜负靠拳头,谁也别站谁便宜,谁也别搞那些诡怪花样,光明正大的打。

隐世的看不起入世的,不知哪里来的妖族,为夺六两产业,定下‘正斗’。

消息传出,妖精道立kè

就炸了,天真大圣无鞋传人麾下大妖奴跟人约架,这还了得。就算不提苏景,这些年里大东家照看八方,倒有三成家财都散到了妖精门中,六两自己打架不成,但他要打架,有的是人来帮忙。

黑风山点选精锐,与霍老大夫妇和诸多大祸斗兵出天斗山;南荒深处蜈蚣大妖阴老率地摄天追,会同三手蛮、烈烈儿、阿嫣小母这群剥皮妖怪浩浩荡荡赶赴中土,洪灵灵也戴着他的尖顶帽子加入其中;南环非至剥皮一国,齐凤与苏景的渊源深厚,仙帝尘霄生身边老臣点将,尽选精锐,由六目蝎子沙包大将带队前来助拳;

妖精非只南荒一脉,西海还有一群和尚尼姑老僧沙弥,鳌家大德牵头,数不清的螃蟹章鱼上岸,海鲜怪物一路行云,下着雨就来了。

离山光明顶一群火鸦后裔终于找到正事做了,助拳之前先担当联络妖官,一时之间乌鸦满天乱飞,呱呱大叫随处可闻。不知哪位鸦仙不辞劳苦,远赴北疆苦寒之地连小相柳都被喊来了,少见的,小相柳兴高采烈,约架啊!

裘大都督闭关,媳妇小金蟾说要去喊南荒边缘那位老蛤祖宗,她真去喊了,人家不来。

这等大事自也少不了三位矮神尊,闻讯第二天他们就赶到了齐喜山,把自己的粗大铁链挥舞得忽忽风响。六两委婉相劝:妖门正斗,一般不约别族助拳。三尸不以为意:没事,我们看热闹的。一边说着手里的铁链子挥舞更急了,杀气腾腾。

其实六两没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夸张,本来他只喊了靠己的那群朋友,再算上他逍逍遥遥阁中的护卫,为防不测他又请了天斗山霍老大夫妇和裘婆婆压阵,这样的阵势足够了,不成想妖精性情浮躁嘴巴滑溜,转眼风起云涌,天下妖精都来帮忙了,六两根本控zhì

不住局面,齐喜山满山遍野处处精怪,大吃大喝大吵大闹

正斗当日,对方只有三百多人;齐喜山中升起的妖精云驾把整座江南都盖阴了天。

那伙妖怪的本事不错,不过其中十几个骨干的本领比起烈烈儿还逊色一筹,首领大妖算是了得,堪比去驭界前的小相柳。而六两阵中,比着现在的相柳还要强些的大妖就有好几个。

这一仗他们哪有胜算。

听到这里苏景好笑同时,不自禁地摇头:“果然古怪得很。”

反常即为妖,愣头青苏景见过的多了,他自己就是,可是能把头愣到这么青的还是头回听说。

正斗不限人数,本来也存了比人脉的意思。不过裘婆婆实在可怜对方,她做主,齐喜山这边也派三百人下场。即便如此这一战也全无悬念。出世是为清静专心,入世却又何尝不是打磨历练,修行方法本无高下之分,只看适合不适合自己。出世妖族被入世精怪打了个落花流水,带队入战的小相柳念着他们能提出‘正斗’未下狠手,不想伤它们的性命。

不成想,这支妖族倔强且凶戾,眼见不敌个个发动‘断妖身’,分明搏命,这一来就激起了相柳等人的凶气。精怪出身艰苦,心中杀气远胜凡人,相柳下了重手,杀光了事。

隐世、蠢妖、不惜生死、抢夺隐者绝看不上的俗世产业果然古怪得很。

隐世妖族不做功课,大东家又怎么不查,查到了可是没用:这伙隐世妖族来自东方滨海一座小岛,世代不离岛屿,不知为何入世来,待到裘婆婆带人去做探查时,小岛早已妖去巢空。

这件事发生在十年前,如今早已尘埃落定,齐喜山逍逍遥遥阁愈发兴旺,再没人来捣乱过。不过六两加了提防,动用重宝为自家妖阁请来三位供奉,据说这三头大妖的本领比起裘婆婆也毫不逊色。

大东家求个踏实,真金请真佛。

天元封山、妖门正斗两件怪事之下,中土世界就没什么新鲜事情了。

另外,苏景在莫耶百年长驻,光明顶弟子妖精不成、无双城孙希佳都已如愿过关,进入幽冥历练,除了这些惹祸精,还有个老实孩子也跟着一起去捣乱:沈河亲传、慧眼鱼苗儿。

幽冥传来消息,这个少年伙混得还不错,业已占住了一块地盘、有了个小小旗号。最近他们几个正商量着分家几个孩子回报得明白,此去幽冥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只求劲风打磨,分家不是内讧,是为了更好的历练。

算算年岁,无论妖精不成还是鱼苗希佳,早都不是小孩子了,少年仙少年道,去闯荡好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由得他们。

差不多在‘阳弓九箭’完成时候,扶苏最后一次过来莫耶,十年大旺,百年健硕两道反噬之期已过,运气正常恶疾痊愈,苏景的旧伤也就渐渐好起来,不再需yào

旁人照看。

扶苏本有自己的功课和修行,最近百十年为了苏景耽搁不少,现在须得赶快补功课了。

这次她走时,苏景特意送出了一段路,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迟早苏景也要回去中土的,是以沿途说笑、气氛轻松;受人百年关爱,可苏景并未道谢,离山宗下同门之谊,本也不是一个‘谢’字能说得完的。

送走扶苏,返回远处,右手刻刀在握,左手又拿起新的石头,最少须得四座山,他还差两座山。

人空灵,刀空灵,刹那苍老与重返年轻交替往复,三十三刀落尽,这次苏景手上的一品山种被雕成了一把小小尖刀,解牛刀。

懂事之后、入道之前,十几年里时时刻刻都在打磨的、因此落得‘锵锵’绰号的那柄解牛刀。

神剑屠晚曾附魂其中,这把刀算得苏景所有机缘的起始之处,心底有这把刀的潜识真念再正常不过了。雕刻小刀比着之前的桃大将军,阳弓九箭都简单多了,只三十三刀就让开出了它的真形。

但区区三十三刀,耗去了苏景整整八十年光阴。(未完待续……)

第九二二章 返璞归真,大逍遥问

(二合一)

但区区三十三刀,耗去了苏景整整八十年光阴。

苍老只在挥刀瞬间,重返年轻的昏厥稳定在两个月上下,但雕刻‘解牛刀’前心入空灵人入净静的冥坐时间,比着以前大大延长。

桃大将军和阳弓九箭时,净思入空灵用时无定,时快时慢,快的话一两个时辰,慢也不过月余光景,放在漫长雕刻中几可忽略不计,但第三座‘刀山种’,每次入定苏景须得两年有余。

以苏景现在的心基、思识,想要排空杂念进入无物无我之境,只需片刻光景,可以说:我一坐,即入定。不过忘我入定是一回事,真念自起灵犀显现又是另一回事。

童年、少年中时刻不离身、常常做打磨的解牛刀上,藏了他对修行世界的一切向往,藏了他修不成仙就做个好捕快的今生志向,藏了‘我愿为善,事无对错但人有善恶’的心根本愿,这把刀是他的开始,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宿命,由此,他追求此刀的空灵思慧,耗用时间远胜以前。

不过三十三次空灵之斩过后,‘解牛刀’真zhèng

成形时候,苏景有大收获。

本念潜识良多,雕刻山种时人在忘我中,苏景没办法选择‘动用’哪道潜识,只能‘想起哪个是哪个’,升起哪道本念,他手上就会刻出什么样的山种,埋进土里假以时日将来就会长成什么样的龙脉大山。

若本念中涌出了爷爷,师叔。苏记老铺,白马私塾也不奇怪,将来莫耶会多出一座爷爷山,一座老祖山,一座熟食铺子山和一座学堂山而已。

可是正因苏景没办法去选,所以这次识海灵台中跃出‘解牛刀’,就算是他的造化了。缘由简单且明了:磨刀为始,今日苏景跨入元神境界、修为深厚成就不凡,三阶十二景里他已攀到高处。

人到高处,再追根溯源。是对心智神慧的无上打磨。所谓追根溯源。不是随便想一想就可以的,哪又算什么追、算什么溯。非得重返其境、重拾童心才可以,今日坐拥一切皆为云烟,层层消散而去。真就仿佛时光倒流。小师叔、阿骨王又重新做回小镇上那个日日磨刀不辍、眼中总藏倦意的少年郎。

归于璞。返于真,身临其境,千年两端大小苏景于空灵之中渐渐重合。数那幼童心中志愿,看这大修今日所为,还能对的上么?我是我,可我是我幼年无知、单纯心眼中希望成为的那个我么?

是或者不是本身无所谓的,关键在于那重明悟:本真何在,本心何往。

因解牛刀而来的一场空灵观想,三十三刀,每一次挥落苏景脑中都炸响一道惊雷,仿如当头喝棒,锥其心震其神!不曾刻意去想,不曾刻意去要领悟什么,而思悟之事玄妙重重,灵犀穿跨了时间与空间轻柔牵引,思慧随之而动,一切都来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待到最后一刀落下、手中第三块一品山根开得真形时,苏景只觉得识海之中玄光迸放,诸般色彩自魂入身再侵透骨髓,惬意感觉如潮水疯长,顷刻将自己淹没。

刀落人苍老,开一重领悟也不妨碍瞬间苍老带来的疲惫,和以前一样苏景昏厥过去;可是和以前不一样的,就在自己失去意识前那电光火石里,‘答案’自脑中一闪,这场意wài

而起、幸运而来的思悟有了结果。

再醒来时苏景真就觉得神清气爽,这是来自心慧的快乐,远非想通一个道理那么简单,所以他把夫人抛起来了,高高地。无以言喻的快活,一定要不听一起来庆祝的。

抛起来,接住了;再抛起来,又接住了,如此三五次,喜不自胜的苏景,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开心怎么、就、那么高兴啊!

请夫人入竹棚,元神境界大修唠唠叨叨,把自己雕刻解牛刀的经lì

、一次次雷霆喝棒、最后明智开悟,前因后果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此时苏景的旧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以他现在的修为,没有那些运道、恶疾困扰,无需刻意动法风火双元就自然行运,为他化解伤淤修复身体。不再需yào

阳三郎为驾,苏景带上不听自行去种山。

四山种其三,离别中土快二百年,以他自己的算计,想要达成所愿,后面总还得几百年时间,趁着心中欢快,不妨回中土去看一看。与西海、幽冥、驭界不同的,自己不是被困,莫耶来去自由,本也打算隔断时间就回去做个探望的。

阳三郎留在莫耶继xù

修liàn

,苏景带上仍在沉睡的不听,入古时阵重返中土。

古阵在西方沙漠深处,让苏景颇为意wài

的是离山居然在此设下一栈,有弟子轮流值守。莽莽沙漠,守望什么?还不是等小师叔回来。再就是一重安全考lǜ

:万一谁跑来把阵法毁了,小师叔就只能在莫耶飞仙了。

这让苏景才一步入中土心里就暖了。师叔祖心窝暖了,驻栈守阵的弟子自有大好处

纵云驾,穿西域入汉境,苏景直接回到离山。沈河仍在关内参悟剑歌,红长老也不离开红鹤峰,连门务都扔给了剑尖儿剑穗儿,她铁了心要修成剑弦。

阳火道场喧闹非常,比翼双鸦常驻的地方能安静了就太奇怪了。妖精不成,鱼苗希佳都还在幽冥闯荡,‘分家’之后实力大损,成就不值一提了,常可见其中一两个被别家鬼王打得四处乱逃,另外几个急急忙忙去救;救出来没多久,不知又是谁被追打,余者再去救。

今天我救你明天你救我,已经变成他们的套路了,不过追追打打中他们的修行精进不俗,这群野孩子乐在其中。

再就是樊翘。早在苏景闯荡幽冥时候他就破无量跨入元神境界,如今已经修得如意胎,晋入第十境欢喜儿了。他的修行总比苏景快上一截

樊翘修金乌阳火,却未能在冲煞前炼成剑刹天乌,注定成就有限不过这个‘有限’是跟苏景来比的,就算按部就班、中规中矩,金乌阳火也是巅顶正法,樊翘的‘大修’之名绝非侥幸。

无论灵元大潮是不是真如鱼苗所说的‘回光返照’,至少劫数未降前天下修家皆得其惠,尤其离山这种聚气引灵的风水宝地。得到的好处远胜普通门宗。由此好生兴旺的离山!

境界修行的时间比着原来大大缩短。元基所得比着以往更深厚扎实,而环境中的‘浓郁’对修家开悟也有着强dà

助力,就因灵元大潮的推动,离山宗内不少停滞于领悟境、不得不止步的弟子又告突pò



修行路上。离山弟子高更猛进。欣欣向荣的八百里山。

今日离山愈发兴旺。苏景心中就越是想念一个人:师兄贺余。

若非贺余,莫说现在的离山,就是人间怕也当然无存。

星天劫数是天下修家合力救下的。但泱泱修者之中救得最关键、最惨烈、最震撼人心的,非贺余莫属!巧得很,苏景刚刚想到师兄,冥冥中就传来了鬼差的鸣锣喝道之声,随即一蓬煞气阴风钻出地面。

阴风散去,贺余显身,笑着对苏景点头:“长老传讯幽冥,我听说师弟从莫耶回来了,刚好手上没什么公事,就上来看看你。”

如兄亦如师,贺余可是苏景十足真金的亲人,相见欢喜,单独寻了清静地方叙话,稍作迟疑后苏景把不听的伤势如实讲出,这才是他去往莫耶的真zhèng

原因。

贺余是何等老练之人,不听昏睡可能醒不过来这等大事,师弟为何现在才提?稍作琢磨他就明白了苏景‘不愿人提、不想人问’的心思,是以贺余只点点头,认真道:“笑语仙子的机遇远非你我现在能够想像,你放心,她会醒。依我看,将来她的成绩还会压你一头。”

苏景笑了笑,转开话题说起自己在莫耶雕刻一品山之事,尤其第三座山,空灵之中返璞归真,‘老少苏景’重合一境拷问本根的经lì

更是非说不可。做师弟的边说边笑,眉飞色舞,这场领悟的味道实在太过香甜了,一定要和师兄念叨个过瘾。

贺余却听着听着神情就变了,原先的微笑变作了惊讶错愕,待苏景说的差不多了,贺余追问道:“那你最后可曾得了答案?”

“得了答案!”苏景喜色盈盈:“不过这答案有些晦涩。”

“反正是闲聊,说来听听。”

“本真何在,本心何往我所悟,本真为先,永不变;本心在后,随境而迁。修行成长,成长修行本真长存永驻却于我无助;本心幻变却时刻在。不妨这样想:本真求个无怨,本心求个无悔。修行路上,处处有怨处处无悔。苏景有怨不悔。”苏景稍作沉吟、措辞:“无悔却有怨,但有怨也不悔。便是如此了。”

这番道理说得似是而非,想明白一个道理是一回事,想把它说清楚又是另一回事。说到底:领悟道理不是讲道理。

小真一,真我唯一。随便哪个修家都知dào

第四境要领悟‘真我唯一’。明摆着着的道理,为何还有那么多人领悟不了;贺余师兄破无量的天道是‘气运’,天道就是气运,仍是摆在明面上的道理,又有几个人真能参悟?

离山戒训中早有‘无怨、无悔’的取舍之说,小师娘飞仙前留话也提到了‘逍遥非圆满,逍遥亦有遗憾’类似说法。道理早就有了,关键是谁能悟、怎么悟?

苏景的话虽然说得不明不白,可他自己悟透了,足矣!

他的话才说完,对面贺余突然放声大笑!真zhèng

开心、展颜、痛快的大笑,苏景被他吓了一跳。

“师兄为何发笑?”苏景让贺余笑得都不踏实了。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有趣,当年那个仗着一块玉牌横行山里、当年那个被逐出门宗后跑到山门处跳脚撂狠话的小子,今天居然也似模似样入空灵悟玄理了。哈哈,哈哈哈”甭管苏景多大的年岁,多深的修为,多高的境界,在有些人眼里他就永远是个娃娃,甭想再长大。

‘这些人’中,贺余算一个。

笑声过后,贺余转开话题:“我记得你刚回来时候说过,十一冥王曾提醒你,苏晴、屠晚他们两个夺天命后入沉睡。不可超过六百年算算时间。现在快八个甲子了吧。”

宝瓶三套三乾坤,‘苏晴’夺天命于正气乾坤,化形最早;屠晚夺命于妖邪乾坤,化形次之;苏景自己的小元神是他又闭关又画符货真价实修liàn

来的。化形最晚。比着‘苏晴’足足晚了两百多年。

若以红头发的‘苏晴’来算。六百年沉睡极限已过大半,届时若不能醒来,元婴会灵气消散重归烟尘。不但逆夺天命前功尽弃,就连离山巅灵魅儿最后心意也会落空;至于金头发‘屠晚’,后果就更言重了,化形过来可没办法再转形回去,醒不来、归尘烟,一代神剑就此夭折。

师兄说的是大事,不过苏景仍是轻松的:“师兄放心,二明哥留给我的山种神奇,雕山其实也是修liàn

,正契合我现在的进境。”

一品山种,开其形、唤其灵。若非亲手施为否则很难理解:瞑目王留在麒麟库中那一盒‘山种’是活的,真的很像种子,只不过内中灵气正在沉睡。

种内灵气不是修家用来采补炼化的灵元,而是饱育生机、可点化一方乾坤的活气、命元、造化之髓!山种内蕴藏的灵气,根本就是被刻意提炼、净入极纯至巅的乾坤鸿蒙本元。因其混沌是以需yào

唤醒,因为藏蕴真zhèng

造化灵精一点,是以被唤醒之后山才能长成龙脉,或独划小乾坤或匡护大天地。

雕刻的过程,即为栽山人以自己的真修本髓与石内灵气交换的过程,即为以自己的本命之火点燃石中造化的过程。

每一次灵气的交换,都会让苏景的生机旺盛到极点,活疯了,所以长疯了,所以瞬间苍老!痛苦不堪,可是‘我于刹那活尽千年’的感觉也痛快之极。苏景自己控zhì

不好火候,不过也无需他来控zhì

,石头有灵,把握有度,每次他都会苍老濒死一线,只差一点就老死了。

随后进入苏景体内的石头灵气会被融入他的身体,并入他的本命元气,‘心甘情愿’被被苏景炼化、同化,变作命火一线再缓缓回归石内。这个过程有些像垒塘养鱼,水从河中被抽入鱼塘,转一圈、过一阵再从鱼塘中被排回河中。

“大河沾染了鱼塘的生机;至于塘中的鱼我就是。”苏景指着自己的鼻尖笑。鱼没截留河水,可它得惠何其优厚,从寸钉都不如的苗儿长成两尺大鲤。

灵气往复,滋润苏景同时,三重洞天内三重元婴也得起滋润,三个胎儿迅速茁壮,现在还沉睡着,不过苏景晓得他们就快醒了。甚至可以说,现在并非他们醒不来,而是他们‘贪睡’,做着美梦浑厚生机就自行流入身体,多好的事情,哪舍得醒。

金乌正法有关‘元婴唤醒’修liàn

法门,与行元运气并无太多关系,这半个进境重意不重气,修liàn

者非得要彻悟于‘生命’这重大道理,元婴才会苏醒过来、得到真zhèng

的命数。

光热源头,生灵依仗,若金乌弟子不能彻悟‘生命’二字,修为就止步于元神下第一境吧。

并非只有阳火正法如此,天下修行法门千千万万,无论哪种修法,第八境到第九境都是一道分水岭;前面八个与元神无关的境界,除了小真一、破无量两个领悟境之外,只需静心炼气即可完成;但进入元神境界后,‘领悟’二字就时刻相伴,变作重中之重。

再看看苏景最近两百年在莫耶的经lì

,来来回回不外两件事:老到要死,返老还童。

论起对‘生机’的探索,论起对‘生命’的感悟,老了好几百次又重返年轻好几百次的人,岂能差得了。

论起修行道理,贺余比着苏景明白多了,苏景还在翻来覆去啰嗦着,贺余早都明白了,不过师兄不点头不打断,就让他唠叨来唠叨去,难得师弟说得来劲,那就说吧我听着。

但是没能等到苏景说完,贺余师兄袖中的一盏铃铛就响起来了:司中有公务了。

不是什么大事,放一放也无妨,不过贺余恪尽职守,这是他的性情,要么就不干,既然做了这个判官就不容公事哪怕有一点耽搁,他可不像苏景,动不动公事扔一旁自己出去玩耍。

是以贺余起身,对苏景笑道:“该走了,下次再聊。”

苏景了解师兄为人,心中不舍却不会挽留,也站起身,恭恭敬敬一礼躬身:“恭送师兄。”

伸手拍了拍苏景肩膀,也不用和山中长老打招呼,贺余身形氤氲开来,很快化作一团阴风,旋转三周钻入地下。

阴风入阴冥,重归判官之形,落足于他自己的衙门门前,早有鬼差在此等候,头戴双角牛头冠的大差头手捧公事薄,但不及着交代正事,脸上堆起浓浓笑容:“卑职见大人面带喜色,不知何事但一定要先恭喜大人。”

身高十九丈的牛头巨汉满面堆欢,对着七尺贺余点头哈腰、瓮声瓮气地做笑,也算气势不凡。

贺余真zhèng

是开心的,听到手下提起,也不再压抑心中喜悦,就此放声大笑!

正巧,司中二差头,十七丈高的长脸汉子出差归来,眼见自家大人欢喜,这是一定得凑趣的,二差头合掌施礼,笑道:“大人因何发笑?”

“我笑我师弟他啊,”边笑,贺余边说:“他领悟了大逍遥!”(未完待续……)

第九二三章 你别躲啊,我在我在

“我笑我师弟他啊,”边笑,贺余便说:“他他娘的领悟了大逍遥!”

两大差头同时一愣:“大多大的逍遥?”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幽冥与阳间多有往来,阴阳司与诸冥王相敬相亲,苏景的事情阴阳司辖下众多官员也多有了解,他们晓得苏景大概的境界。

贺余笑道:“多大?最大的逍遥。大逍遥问,三劫十二境最后一重领悟境!还有,说过多少次了,马庆你别一吃惊就瞪眼睛。”二差头为马面,马生竖眼,一瞪起来可就太长了,大人看着总觉说不出的别扭。

马庆赶忙放松了眼皮,嘿嘿笑道:“十四王领悟了大逍遥,他的境界已经到了?那不是该飞仙了这可是大喜啊,天大的”

若贺余晚打断片刻,后面就是潮水般的道喜辞与阿谀调了,贺余及时摆了摆手:“境界没到,还飞仙不了,不过大逍遥领悟得千真万确!”说着,接过大差头手中公事薄,低头翻看着向衙内走去。

才走了两步,贺余忽又止步,转回头:“牛欢马庆。”阴阳司各衙都配牛头马面之差,所有担当此任的猛鬼也都以‘牛、马’为姓。

两位差头身形一晃,将近二十丈的巨大身体急急缩小,化作不足五尺之人,对贺余合掌躬身,做领命之姿。

阴司恶鬼,出身千差万别修行各不相同。身形大小差异极剧,平时说笑闲聊共处一堂,谁比谁个子大都无所谓。但若大人传令,差头接令时候必会‘矮上’大人一头,取‘大令如山压头,属下莫敢不从’的敬意。此乃极乐川和无穷春两司自己的规矩,贺余做官以来觉得此例未免流于形式,不过他还算‘新人’,就没说什么由的他们了。

贺余摆一摆手,不是什么公务调遣:“你们两个若把此事泄露出去。以后千年的俸禄就不用想了。”

恶鬼生命漫长。日子单调,口滑之辈大有人在,若是贺判官不加这一句嘱咐,怕是‘十四王境界不够却先领悟大逍遥’之事五天就能传遍幽冥。七天就能传入人间。

让苏景太早知dào

这件事情并无好处。是以贺余在阳间没多说。被苏景追问时候他岔开了话题。

苏景自是不晓得‘无悔却有怨,可即便有怨亦无悔’的领悟竟是大逍遥问,又难怪这次明悟过后身心会如此愉悦。

大逍遥问因人而异、并无定势。不是说苏景领悟的道理就是大逍遥问的道理,贺余之所以敢确定苏景就是‘问过大逍遥’了,关键在于他领悟的过程。不过师兄不细说,旁人暂时无从了解。

贺大人处理公事去了,牛欢马庆两位差头对望一眼,最初惊诧过后,心中只剩一问:这么容易,就能领悟大逍遥问?

贺余走后,苏景又在山中待了几天,向同门告辞出山,并未立kè

赶回莫耶,而是将不听带在洞天内,在中土世界转了一圈,先去了天斗山看望老友,再去齐喜山逍逍遥遥阁做客几天,之后又跑了一趟空来山。

忠义天魔仍在关内,仙家轻易不会受伤,可一旦受创必会伤到根本,休养疗伤须得一个漫长的时间功夫,一次闭关莫说几百年,就是千万年也算得正常。

秦吹未能见到,骚人倒是见到了。好一阵子没见,戚东来的模样越发威武了,一根根胡须仿佛钢针似的,刷子眉比起从前乱得多,双目炯炯有神,身上筋肉刀削斧凿一般,皮肤中泛出淡淡古铜颜色。

可模样越威武,动作举止就越扭捏,以前他说话还只是娇柔女调,如今女调中新添了一份娇羞之意,远远一看到苏景他脸红!

看得苏景直恨。

骚戚东来最可恨的还不是脸红,是他现在给自己弄得扮相:三尺长发不知是真元灌注还是抹了糨糊拌牛油,根根倒扎向天,上身打赤膊臂上扎金环,下半身不穿裤蹬靴,而是赤着双足腰挎一条金红长裙只差脚踝上再来串金铃铛,他就是真zhèng

的金铃天了。

憎厌魔,惹人厌,他竟敢把自己扮成大天魔金铃天!这是惹人厌嫌不过瘾,还要恶心自家的开坛老祖宗了。

对他这身扮相魔宗上下无人不恨,不过修魔的注重本心,高高在上的诸多大天魔是他们的图腾崇拜,宗内弟子把自己扮成魔尊模样并不是忌讳,是崇拜尊重的另种表现,这是魔宗古已有之的传统,戚东来说得明白‘我见过大天魔后满心崇拜,扮成这样是我至诚敬意’,其他魔门弟子虽心中气愤但也说不出什么来。

举止扭捏,动作轻佻,不过戚东来还是戚东来,习惯就好了聊上一阵苏景越来越不习惯。

闲聊其间,苏景问起魔宗掌门蚩秀。他在白马镇重开苏记老铺时曾得戚东来信笺,说蚩秀心骄气傲,受不得自己的修为与身份不相配,兵行险招要强提修为。

提到师弟,戚东来笑道:“总算魔尊眷顾,师弟冲过险关,妙法大成,如今空来山中无人能挡他挥手一击!不过行法过程也实在凶险,唉,现在一提起来我这心儿还嘭嘭嘭的跳,你来摸摸看你别躲啊。”

苏景赶忙退后一步,戚东来没能抓住他的手,从神情到语气都变得幽怨了。

分不清他是本性流露还是故yì

使然,不过提起蚩秀时候,戚东来眼中藏了一缕担忧强提修为,就算魔功大成也是有隐患的,不暴发则已,一旦暴发怕会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事魔宗门内事情,虽与苏景同生共死是铁打的交情。但对外门人物,这些事情戚东来还是不会说。

蚩秀正在行元调息,不能相见,天魔宗内也苏景也没了其他熟人,和戚东来聊了一阵就准bèi

告辞,不料就在辞行时候山外有消息传来,天宗中佛门圣地弥天台传来的灵讯。

不止传讯空来山,弥天台昭告天下各宗各门:古刹封山!

道宗天元之后,佛宗弥天台居然也要封山。

这让苏景诧异莫名,匆匆辞别戚东来。离开空来山后一道剑讯打回离山。很快龚长老以剑讯回应,弥天台封山之讯离山已经收到,虞、樊两位长老正启程赶去佛宗,这件事情里总透着一份蹊跷感觉。离山会做追查。

此外龚长老还请小师叔安心修行。毕竟这事情也只是‘蹊跷’罢了。并无危机迹象或阴谋味道,天元道与弥天台还是离山信任的伙伴。

眼下没什么明确线索,苏景耽搁在中土太久并无意义。看过门宗探过朋友,传讯给长老嘱托有事就传告,他会立kè

赶回。

随即苏景西去,自大漠古城入法阵再回莫耶。

中土转上一圈,前后用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重返晴族离山脚下,苏景再次结安定大坐,只是与以往不同的,初坐时候他是睁着眼睛的。

人已入定了,双目仍半开,‘视而不见’也是结定坐的一重境界,算不得太稀奇。是以刚做过一场大修行、正缓神调息的阳三郎自高远九霄望向苏景的时候,她撇了撇嘴角:就算有‘视而不见’的本事,闭眼睛入定也肯定比睁着眼睛更容易、更稳当些。

明明不用睁眼,还要‘视而不见’,这是显摆么?显摆给谁看,谁又稀罕看呢。阳三郎撇嘴巴,满面不屑。

可是不久之后,当苏景眨眼,阳三郎大吃一惊!

眨眼,眼睛一闭、一睁。

闭目一瞬,苏景消失不见!他闭起了眼睛,人就消失于天地间!不是什么隐身法藏身术,一个大活人从身形到气意,曾经存zài

于此的全部痕迹统统不见了。即便阳三郎的金乌神目、金乌感识也找他不到,真zhèng

消失。

一瞬闪过,当苏景再睁开眼睛时候,他又重新显现于世界,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个姿势,仿佛从未离开,不存稍动阳三郎觉得这分明是自己眨眼才会有的‘景色’,哪里是苏景眨眼啊。

阳三郎没眨眼,眨眼的是苏景

修行道上对‘我与世界’有一种见解:我在天地在。

因我在,所以天地在。花草树木,醇酒美人,生离死别所有所有身边事物都是虚妄,皆因我本念生,便如面前一支桃花开得正娇艳,我看它在那里,所以它才在那里,我若闭目不看它就不在。

这种说法是对是错无关紧要,大道三千六,人人一苗根,无论悟玄还是修实在,只要走到巅顶皆可登仙去。

‘我在天地在’体悟的是‘真zhèng

我’,所谓上天入地,为我独尊!这句霸气之言放在这重玄理中,指的不是要横扫乾坤,只是真我存zài

的一种方式而已。

此刻苏景‘闭眼我没了’的‘施展’,与我在天地在的玄理颇有相似之处,不过他更实在些:我在,乾坤也在,虚妄的不是天地,而是我与天地的联系。

套用‘我在天地在’的句式,现在苏景的境界可以唤作‘我在我在’,但在金乌修持中,对此有个专门称呼:独独之我。

就是苏景在修liàn

宝瓶境时领悟的‘独独之我’。

我是真zhèng

在,天地一样真zhèng

在,但我和这天地并无关系。我不因它而在,它也不因我而存。若我想在,这世界有我一份;若我不想,乾坤又与我何干!

所以苏景闭目,他消失于天地。真zhèng

的‘独独之我’。

阳三郎本就是三足金乌,自然晓得‘独独之我’,乍见苏景空灵中轻轻一眨眼就成就‘独我’,她又怎能不吃惊,须知这重心境就是真zhèng

的金乌也不那么容易修成,至少她现在还差得远。

人修金乌,连元婴都还没睡醒便成就了‘独我’,阳三郎没办法不吃惊。

可不等阳三郎惊呼出口,苏景忽然从入定中清醒回来,先是满脸惊诧,随即喜上眉梢,下一刻哈哈大笑没法说的欢喜和没法说的有出息边笑边动念问阳三郎:独独之我,真是独独之我?你瞧见了吧,瞧见了吧!——

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这个生日豆子过得很快乐,谢谢你们!(未完待续……)

第九二四章 独我之法,金乌大唱

在褫衍海做宝瓶修行中,苏景曾领悟过‘独独之我’,得‘人在天地中,心悬乾坤外’真意。把自己抽离天地外再去看天地看怎样的天地不是关键所在,重点是:谁在看,怎样看。

一切都以‘我’为主导。

得了这样的心基心境,他再参悟‘道何在’时,所有思索都以‘心为起始,行为终末’,眼睛看世界,世界入心后折射出的是‘我当如何行以证、证我道’。可以说,从那时候起苏景的悟道就没了天,只剩‘我’。

有什么样的心境就会有什么样的道,这个说法再也正确不过,所以苏景才在破无量中,先‘不理天如何,天不报我愿报’,第一步有了现世报;而后再得机缘又做突pò

,彻悟‘天无道’。

现世报,天无道,根子上都来自这个‘独独之我’。

六百年前,宝瓶境时的‘独我’只是他的领悟,他的心境,当时他懂了一个道理,并且把这个道理纳入心底,成为他悟道的思考办法;再到今日,领悟过他自己还不晓得的‘大逍遥’后,苏景以己身证己悟,此刻的独独之我已不再是他的心境,而是他的法!

真zhèng

存于身,再非虚无缥缈之思的:法。

阳三郎自高远天地急落,看不惯苏景那副‘胜则妄喜’的样子,不过事关金乌修liàn

,他通了、她未过,得仔细问个清楚:“你闭上眼睛后,有没感觉自己去了哪里?”

话问得没什么水平。但已算得‘问道’,所以苏景收敛了笑容可很快他又笑了,不过再非之前那种窃窃欢喜,微笑,明慧且清澈、安静并从容:“去了哪里?去哪里不重yào

的,要紧的是我离开了这里。阳三郎,你可能明白?”

道所在,难言传只可意会,苏景的回答纳蕴玄机,须得一份明慧心思去思悟。奈何阳三郎贵为神物。却是个‘野路子’的,急急躁躁的性子,没一点思索的意思。漂亮的剑眉皱起,金衣女子不耐烦:“好好说话!”

“嗯。我也不知dào

去哪了。”云山雾罩之词没能敷衍过去。苏景说实话了:“入空灵。无遐思,就那么无意中一闭眼睛,只觉身体突然轻飘飘了。心念随之而动,灵识探查却一无所获,那情形古怪得很。不过我能辨得出,不是虚空、也不是什么真zhèng

存zài

的地方,当时一纳闷,心境就松动了,我又回来了。”

即便不是误打误撞,苏景也才刚刚证得此法。他进门了没错,可是门路没能摸清,又哪里指点得了同伴。

说完,苏景又试探着问:“你说不会有‘回不来’这种事吧。”

“这道不用担心,从未听说过会有‘回不来’的。”阳三郎先把定心丸给苏景吃了,跟着又提了有关‘独独之我’几问,可惜苏景的回答要么就是阳三郎已经知晓的,要么就是他自己也没弄清楚的。

其实修行事情,迈过门开就算进门,这是他的思悟、经lì

、元基结合所致,所谓‘知行合一’即使如此,内中道理根本不是随随便便几句话能总结出来的,入门人无法传经门外汉最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尤其苏景这样才入门的情形。

阳三郎很快死心了,懒再理会苏景,返身飞去高远天际。

独独之我,并非金乌弟子修天飞仙的必须境界,只能算作‘境外境’,就算苏景始终不曾有过‘独我’的领悟,照样可以按部就班的修持、破境、飞升。不过破此一境,得此一法,无论对他将来修行、斗战或者炼化法术都大有补益,何况坐拥一法之乐,还是一场好风景。

开心一阵,苏景收心敛神,重新结坐安稳,很快再入空灵。

这次他直接闭着眼睛入定,过不多久重现‘独我’,整个人消失在天地间短短几个时辰过去,突然间他摔回真实世界,长发苍白皮肉枯老,手中灵石已被刻下第一刀!

人回来,直接昏厥倒地。和以前一样的,刻一刀人老去,昏睡中返老还童;但和以前不一样的,原本稳定在两个月的恢复,一下子加快了许多,短短二十天后苏景就变回年轻模样,苏醒回来。

想来是‘独我’之法神奇,苏景未做太多思索,回口气、集中精神重返空灵,再去雕刻第二刀、第三刀昏睡的时间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可是他第四座山种的雕刻,还是耗去了整整一个甲子。

无它,只因这座‘山’雕法细致,足足用去一千一百刀才真zhèng

成形:小妖女。

苏景刻了个小妖女。

人在空灵中,心底真念即为手中刀法,三寸高的‘小不听’惟妙惟肖,目中的三瞳,身上长裙的山茶绣花都被苏景刻了出来,还有她微扬的长发,似是有清风掠过。

笑容明浩、秀目微眯,透出几分妖冶的快乐不听。

真念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涌出来哪个算哪个,苏景雕出一个不听没雕出陆师叔,并非在他心中媳妇比老祖重yào

,只是‘不听’运气好,碰巧冒了出来。

真zhèng

运气好的人是苏景,为了唤醒不听他才来莫耶雕刻一品山种,得了鸿蒙元气滋润己身,三个小家伙跟着沾光迅速茁壮,得契机领悟‘有怨无悔’,成就独我之法,到最后又应景应事的雕出了一个不听山种。

这可太巴结夫人了。

能够想象的,有天不听醒来,看到苏景为她在莫耶世界栽下一座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山,当会何等快乐。

念及此,苏景特别特别特别想她醒来。

快快醒来。

桃大将军在南,阳弓九箭在北。解牛刀在西,‘小不听’被苏景种在了正东。每座山都相距晴族丽山千里整。

雕刻四枚山种,最短五十年,最长八十年,前后用去四甲子有余。待到苏景把不听山种埋入土中,第一座被种下去的桃大将军已经长成百里方圆的雄壮山峰了。就连‘解牛刀’都有了二三十里的规模。

二明哥传下的宝物委实神奇,雕刻山种的过程吓人且吃力,可山种一旦开出真形、被掩埋入土后生长奇快。

种子真形如何,大山之态如何,拜苏景所赐。莫耶世界中多出了几座怪模怪样的山。

种好不听山后。苏景暂停‘重现莫耶生机’之事,元婴化形后需得六百年内醒来,相距最早成形的红发苏晴,六百年期限十成去九成。

帛绢上有关这段修行说得明白。元婴苏醒会有两种情形。一是水到渠成、自然醒来。这样的话无需修者主动干预;但也会有元婴茁壮却不肯醒来,毕竟娃娃无意识,睡得正香甜。不愿醒来也再正常不过,这样的话需得修家将其唤醒了。

算上小金乌的话,四头元婴都已足够强壮,既然它们自己还贪睡不肯醒,苏景就得将它们唤起来了。

当然不是修家神识投影去乾坤去推,再说也推不醒。修者需yào

炼化一门提息吐纳之术。行元转气、气息吞吐,算得一道行气的法门,并没什么难度,不过复杂是一定的。

苏景依法修习,体内几大气穴各出一道真元,出气穴后每一道又再分作二十路分别游走正十二经与奇经八脉,行气‘线路’各不相同,对不同的正穴大窍,每一道行运元气都有不同绕法,还要再勾连阿是穴与成就小乾坤的宝物。

偏偏苏景的基础打得太好,多出了两个大气窍,人家一乾坤他有三个,外加一千零八十阿是穴全开这道功法行运起来,干脆就是百团千团的乱线乱绕。

饶是智慧花开心神十立,想要把这道法门行运完整也不是件容易事,一蹴而就不可能,只有一点一点的修习熟悉,练到烂熟

其后七年光阴,苏景都在依法行功,而帛绢上记载的法门,岂有无用之功,这七年炼气苏景只觉得皮骨发紧、心口越来越沉重,甚至胸肺间渐渐有了份压抑感觉,绝非坏事,此刻‘压抑’只因炼气未成,深藏在身魄、经脉中的杂质正一点一点被剔除出来,它们积攒、积压,自隐像变作显像,这才会让苏景觉得难过。

只消功成,即刻一扫而空!

七年,功成。

当一道道阳火精元随心神指引扩散开去,再逐层行运最终彼此汇合在祖窍灵台一瞬,静坐中的苏景,眉心处突然爆起一蓬金红色的火花,同个时候苏景猛开目!

凡胎肉眼可辨,一道火影自他左目瞳孔闪出并非飞出眼窝,火光自左目瞳孔显现,激射向右,没入他的右目瞳心。

如有修家在场,当能看得更清楚些,火光分明是一头针孔大小的三足阳鸦,尾拖长翎周身流火,自苏景的左眼飞入右眼去。

金乌神影目中闪过,苏景只觉一股逆气自各个气窍急冲起来,于经络中彼此汇聚彼此融合,化作无可阻挡的怒潮,裹挟了这七年行功以来胸肺中攒下的无尽‘压抑’,狠狠向上出来,入吼、入口、再脱口冲天。

全无法自抑,苏景猛开口,雄壮气息喷薄间,一声长啸轰轰烈烈,冲霄而去!

长啸脱口,苏景脑中怒雷奔放,猛惊觉:自己的吼喝长啸哪里是人声,那是一声金乌啼鸣!响亮、清澈、声威凛然的金乌大唱。

以往苏景动法,也曾唤起金乌鸣唱,但那些啼鸣都来自冥冥,是法音引动阳光中的金乌气意,幻化出来的声音。唯独这一次,是他自己的金乌大唱。

唤醒元婴,凭得就是修者自己的这声金乌啼鸣!

元婴怎样才算苏醒?简单得很,眼睛睁开来、哇呀一声哭就是了。

炼气功成,法门得破,当金乌大唱响起时候,夺正气乾坤的红发苏晴,夺妖邪乾坤的金发屠晚,苏景自己的小小元神和与之相依相偎的稚气金乌,身体都猛地一颤,同时张开了眼睛开目,却不哭。

红发苏晴醒来,他的眼睛也和头发一个颜色,如血殷红,小小婴孩目色冷冽,一声清冷叱咤:“劫!”

金色屠晚醒来,他的双瞳和头发同样一色,金色眸子寒意冲腾,口中之吼饱蕴怒意,杀气腾腾:“杀!”

苏景自己的元婴是个正常孩子,软软的黑头发,漆漆的黑眼睛,他醒来,目光清澈如夜,之后他笑。笑了,咯咯地笑,快活不已!

苏景做内视,看得一清二楚。要知dào

,就连人家妖孽精怪的妖丹化形,初得来的‘妖婴灵儿’刚醒时候也是哇哇哭的,苏景这三个小元婴醒来,喊劫喊杀咯咯笑,比着妖孽还妖孽!

但还不等苏景惊诧,苏晴喊过了‘劫’后微一愣;屠晚喊完了‘杀’也一愣;苏景元婴笑了两声同样发愣。

发愣只在刹那,喊过笑过愣过的三个娃娃一眨眼、再眨呀、三眨呀旋即哇哇大哭!哭得眼泪横流,哭得四脚朝天,哭得没法说的可怜巴巴。

算算时日,中土世界五月初七,三个小元婴外加一头小金乌,苏醒之日即为:生日。

苏景说:生日快乐哟!——

最后两句与正文无关,豆子祝豆子生日快乐^_^

另外再次感谢你们的祝福,本命年的生日,豆子过得很快乐。鞠躬,谢谢你们!(未完待续……)

第九二五章 石台古庙,喜鹊登枝

元神,修家智慧由玄虚入真实的存zài

方式。

元神境界的大修遭人斩杀,性命断灭肉身会丧,元神会急急跳出逃遁,只要元神还活着,修者本人就不会死,损掉的不过一件皮囊而已。

可以说,炼成元神,就炼成了一条全新的性命,就修成了另一种性命存zài

、延续的方式。

至于修家与自身元神的关系:完全统一,大统大合。修家就是自己元神,元神就是修家本人,这是修行道上亘古不变的定例铁律别人的定例,别人的铁律,对苏景不好使。

算上小金乌,他炼出来了四道元婴!

苏晴是离山巅灵魅儿以离山巅内利剑真意融合血云杀气生成的灵婴,自生灵慧,他是苏景的元婴没错,但他有自己的智慧;

屠晚就就更不必说了,本为神剑睥睨仙佛,落魄了才被苏景‘占了便宜’,如今夺命化形转生为灵婴,自身智慧也不会改。

小金乌本来是‘土生土长’的元婴,不过它能成形,很大一部分机缘来自大圣玦内百多巨妖的纯净魂力,后来又夺舍阳三郎,不仅得了神物之形,也渐渐生出神物之灵,现在还看不出太聪明,可是保有自己的慧真是没错的。

四枚元婴中,就只有那个‘小苏景’才是真zhèng

的‘大统大合、本我智慧’的元婴。

三个人形元婴各占一重乾坤,打着滚地哇哇哭。小金乌本来没事的,不过见‘小苏景’哭得太惨它不好不讲义气,也跟着一起开始打滚,口中开声不是乌鸦叫更非金乌长啼,倒和小奶猫的喊声差不多。

啼哭是新生命的本能举动,苏景早得同门晚辈指点,元婴哭生,短则三声长不过盏茶,此刻无需理会什么。苏景开始也没在意,分出三道心神分别投映于三重小乾坤。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娃娃们哭。可是长则盏茶?转眼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他们收声收泪。

这一来苏景可不踏实了,神识投影上前,扎手扎脚学着凡人的样子去抱孩子,满脸干笑地去哄小娃哪有半点用处。除了装哭的小金乌给面子外。苏晴屠晚小苏景继xù

大哭大闹。

哄不好。苏景心念一动,投影传遁,苏晴和屠晚都被抱到祖窍灵台。让娃娃们碰个面,看见小伙伴没准就不哭了吧?

果然,几枚小元婴彼此碰面,齐齐都是一愣,哭声顿止!

苏景心中一喜,可还来不及自夸自赞一句‘聪明’,‘妖孽啊啊!’三个娃娃同时大喊,旋即又复大哭,声音比着之前更提了个调子,嗓子都哭哑了不算,三个娃娃凑一起手舞足蹈大哭,本来没事的小金乌也撒泼了。

苏景顿时懵了,赶忙把他们分开来。再等一阵见他们还在哭,心底不免发慌,这等哭法委实夸张了些,苏景哪能不担心他们会有不妥,急急忙忙翻开帛绢。

帛绢早都翻看得烂熟了,根本没提元婴会哭多久的事,可惶惶之中苏景还是盼着以前有看漏地方,打开帛绢,没有的记载依旧没有,不过因为又破一境,倒是看到了师父在‘如意胎’修法下的注言:怎么哭起来没完了!

一下子苏景就踏实了。看来当年‘陆角小八’初生时也有一场大哭闹,既然师父也曾有此遭遇,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咱家金乌元婴就是有力qì

,哭都比别家元婴凶猛。

心中大定,苏景喜滋滋地在师父的注言下留字:是啊,哭起来没完,烦人得很。

由得一群小家伙去哭闹,苏景收去帛绢,又自囊中取出另一囊:陈旧破烂、仿佛随便一搓就会稀烂散碎的乾坤囊。

大漠修liàn

时,自一群修为浅薄的蜥蜴怪物身上搜来的宝囊。

差不多苏景修行了多久,这只囊就被他带在身上多久,永远只差一线就能攻破封禁、可永远也攻不破打不开的乾坤囊。

每破一境、苏景修为大涨后都会取出此囊试着破开它,心里实在痒痒啊。这次元婴啼哭,苏景修破如意胎,境界突pò

修为再做突飞猛进!又到开口袋的时候了。

体内阳火真元流转开来,金乌摧禁之术行运,风火双元依照苏景指点,向着破烂乾坤囊的封口冲击而去。

真元滚滚,如浩海怒潮,绵延不绝猛攻向前,一波强过一波。能感觉,破烂囊的封口法力与苏景法力一碰就迅速溃败,层层散碎而去。摧禁之力势如破竹,一路高歌猛进,直到最后封印只剩一线之力,但往次情形重现,一线即为天涯!

攻不破。

当知,苏景千年修行,生里死里一路拼杀过来,他的力量远胜境界。看似境界浅薄,可十二境的大妖巨孽他数不清杀过了多少,此刻再破一景,就是与满境界入悟大逍遥之辈相比,他的力量也不遑多让,如此都攻不破封禁,这个破烂囊真是神仙封印的么?苏景不甘心,短短燃香功夫过后,他就已运起全力,十成力道,惊涛骇浪!

封印的‘最后一线’,真就如神山仙岛一般,任那骇浪冲袭,任那风雨催天,它自岿然不动。

苏景加力再加力,浑厚真元尽做沸腾,疯狂流转开来,凶狠冲击毫无停顿,而当他全力以赴时,四头小元神却都不哭了,躺在地上愣愣感受片刻后,红发苏晴眯眼睛,用小手拍了拍自己身下的礁石,黑石洞天汪洋爆起,浩荡真水顷刻蒸腾一空,尽化青蓝灵气,源源而出汇入苏景真元法力;金发屠晚瞪眼睛,躺在地上左手食指伸出遥遥向着天空一指,永远明亮的大圣玦洞天突兀漆黑一片,天空中所有光芒都受屠晚一指所制。抽空、出洞天、入本尊法元

苏景的修行,大圣玦、离山巅这两件洞天宝物是他两大气窍,也是他正义、妖邪两座乾坤的‘煞地’,做气窍时宝物洞天开放为苏景储纳真元,入乾坤时它们为苏景镇守世界,效用各不相同。

而无论离山巅还是大圣玦,它们本身还拥有另一份‘宝物之力’,纯粹、浩瀚、凶猛的灵力。只是这份力量不受调运,即便苏景是宝物主人也用不了。不过现在不同了,小乾坤先妖化再被逆夺天命。苏晴和屠晚活了。他们是夺小乾坤的命转活的,表面上看他们是苏景两重小乾坤的掌届真灵,根子上讲他们就是苏景的小乾坤。

一栋房子,可以住人。但住人不能用房子去和别人打架;后来房子成精了。主动去帮着主人打架。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两大洞天,一为离山剑宗镇山重器,一为南荒古时第一大圣本命至宝。它们的底蕴元力何其浑厚,全部融入苏景正行运的摧禁大咒。

苏晴和屠晚调用的自家洞天里至上宝物的力量,相比之下小苏景和小金乌就是两个没用的小废物了,他俩主掌的乾坤就是苏景自己,苏景的力qì

早都用上去了,小苏景和小金乌眼见帮不上忙,闭上眼睛继xù

去哭了。

摧禁咒力于刹那暴涨,这力量来得何其凶猛,破烂囊的封禁再也承shòu不住,只再坚持片刻‘最后一线’终告崩碎!

同个时候苏景耳中爆起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只觉天旋地转,浑不知身在何处!

眩晕感觉只在片刻,很快耳中巨声散去,身体稍一沉、重归稳定。可是变了:眼前的景色变了。

竹棚不见了,丽山不见了,莫耶不见了。

暗红色的一片天空下,孤零零一座百丈方圆石台。

石台上孤零零一座小庙。

不是佛家庙宇,破烂倾斜,随时都会坍塌的样子,庙门紧闭着。旧庙的木门与四壁都藏蕴玄法,金乌灵识难透,察觉不到内中情形。

苏景人在石台边缘,探首向下张望,绝壁仿佛刀削,其下深无量,漆黑不可见底,即便金乌神目也望不穿。

苏景脑筋不差,稍一琢磨就能明白:普通的乾坤囊,打开了、里面的东西掉出来;来自大漠的破烂囊,打开来人被囊收进去!

这破烂囊到底藏了什么玄虚,内中居然装着一座化境小世界。

莫名其妙之地,苏景不敢丝毫大意,护身灵识远远散开,风火双元行转体内,诸般好剑虽未显现但都已蓄势。空荡荡的四面八方,除了眼前破庙,苏景稳了稳神,迈步走向破庙。

可还不等他走到门前,门内忽然传出一个女子声音,满满地欢喜:“今早喜鹊登枝,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有仙友自远方来!”

庙中有人,算不得太意wài

,但这女子的说话全不对劲,苏景修金乌的,主生也擅杀,对‘生机’两字敏感异常,这座古怪化境比着莫耶还要不堪,莫耶至少还有个自然生灵、曾经繁荣昌盛;此间却全无生机气意,它不算死寂之地,因为它从来就不曾活过!

绝无生机的天地,怎么可能有喜鹊,还登枝?

庙中女子却似能看穿苏景心机,笑声清淡了一点点:“只要仙友想有,就会有的。你可想有只喜鹊?”

对方这样一说,苏景自然而然就想到:有只喜鹊?这念头才刚刚一转,忽见一只灰喜鹊从空气中跳了出来,拍着翅膀飞了围绕石台盘旋两周,一时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苏景又想‘登枝’之说,念头未落,凭空里又伸出一枚无根无源地青枝,喜鹊落枝头,脑袋一转望向苏景,喳喳喳地叫了几声——

不好意思,今天就这一更了,状态不在,提不起精神就找不着感觉。请大家体谅,感谢。(未完待续……)

第九二六章 心想事成,无法无天

“想什么就有什么?”苏景不掩饰自己面上惊诧。

古庙中的女子‘嗯’了一声:“若你不信,大可多试几次。”

心底戒备不变,苏景再转念,他想的是两件宝物,心念动处只觉右手中微微一沉,欢喜罗汉棍在握;同个时候左手腕上稍一紧,金火缠宝镯套在了手腕。

两件宝物都赋予苏景一般变化,一条性命,在莫耶拼杀墨巨灵时都告损毁,如今断棍和断镯都还在苏景囊中,‘新宝’又告重现。

下一刻,苏景忽然消失不见,欢喜法棍被戳立地面,棍旁出现一团火焰——金火缠宝镯赋予苏景的真火变化。

初得此镯时,苏景只能变作豆丁火,如今他的化形真火已有普通篝火大小了。

火焰一跳,苏景重归人形,验过了镯子他又拿起罗汉法棍苏景再变,微笑欢愉双目明澈的年轻和尚,将手中法棍在地面轻轻一顿,遽然阴风呼啸,遥见高远天空中突然跃出一座辉煌王宫,十四王栖驾之地,阿骨王台。

动念想这两件宝物不是没道理的,一棍一镯都暗藏玄妙,而验过长棍、金镯,该它们做的它们都能做到,足见:真!宝物是真的。

‘想出’两件宝物还不算完,苏景又动念,想不听。这次全无动静,半空里没有跳出来个不听。

苏景动容了。

相比于想什么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就想不出才更显真实。

目光闪烁片刻。苏景重新望向古庙:“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仙子又是何人?”

“什么地方?心为真事大成,法无界天无量,此界之名:心想事成、无法无天!”庙中女子笑声动听:“我又是谁?天为马,渊为车,乾坤区区一驾辇。车马正中神祠座,座上人即为执驾掌鞭人!我就是那个赶车匠了,你若喜欢,叫我‘车老板’也行。”

就在她带笑声音中,苏景脚下石台陡然延展开去。自百丈方圆扩去千里开外。分不清是天穹还是深渊中连串雷鸣轰动,台上的破庙也告暴涨,开裂斑驳的顶瓦绽透青光、歪斜欲坠的四壁金芒四射、陈旧腌臜的木门则映起满天赤霞短短三两个呼吸功夫,千里台上千里殿!

小小破庙。化作金碧辉煌凌霄仙宫!

苏景人在巨大宫殿前。渺小的仿佛蚂蚁。

不等苏景惊诧。门声响动传来,前方那座巨岳般的朱红宫门大开,辉煌仙宫为他开放门庭。开门响声不是普通门户开阖时的门轴吱呀。而是神兵出鞘、异宝出世才会有的苍苍龙吟!

宫门之内,烟霞氤氲玄光起伏,朦胧且旖旎,唯有仙光神韵否则不足形容。

“来者即为缘者,我愿挥鞭驱架,送君一程。前方何方,仙友可有打算?”宫门大开,女子仍未显身,只有声音传来。这次再说话时候,她的语气里没了笑意,安怡且平静。

不诱惑、不劝导,进不进门、坐不坐‘车’全凭苏景自己做主可就是这‘全凭他做主’,不知为何让苏景心中升起浓浓冲动!

千辛万苦,终于打开破烂囊,世上可会真有‘宿命’一说?若真有,谁又敢说苏景前面千年修持,不是为了开这口袋?

进来了,怎么回去?既然暂时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就只能向前探索,又或者回去的办法就在仙宫内?

前所未遇‘心想事成无法无天’之域,闻所未闻‘天地车马,执鞭驱驾’之人,不用想也知dào

‘车老板’的本领通天彻地,她若要害人,我早就死在门外了吧?

还有坐上这天地车马,一路驰骋赴星穹,又当如何快意!

连串遐思不断,苏景欲迈步可是就在他将动未动之际,苏景忽然闭上了眼睛。

双目闭合,人也消失不见。

眼不见,即为净;眼帘阖,世界与我再无干系!

眼帘为铡,落则断灭所有联系,苏景抽身乾坤外。

消失了,离开了,但还回不去,片刻后当苏景双目重开,他仍回到石台上。但是当他将‘联系’斩断后再看此间:暗红天空狭窄、深渊黑暗无尽,百丈小小石台、破败古庙居中。

还有,手上法棍、腕上金镯消失不见幻!就连之前法棍和金镯赋予苏景的本命变化、棍中显现的阿骨王台也是幻。

幻至峰巅假亦真,这世界甚至能看出‘不听不该出现’。

不止会说谎,而且还是个说谎的行家。

若非苏景修得独我之法不等苏景多想什么,遽然天旋地转,被扭曲了的空间暴发怪力,即便以苏景的浑厚修为也全无办法控zhì

身体,被狠狠抛起,翻着跟头飞向远天。

翻滚、大骇之中,苏景隐约还听到庙中女子喊着‘别走啊再聊聊喂好商量’

喊得再怎么响亮也没有用处,刹那,苏景就消失于‘心想事成、无法无天’。

庙中女子沉默片刻,幽幽一叹,骂了声:“奶奶的!”

坐着走的,趴着回来的。

在阳三郎看来:不久前苏景端坐地面,手拿一只破烂囊,咬牙切齿的使劲破囊,囊开一瞬苏景倏然不见;差不多盏茶光景,他又从空气中摔出来,用了一招猛犬扑食,直接摔趴在地,戗翻好大一片泥土。

苏景的一身修为不是凭空吹来的,脸面硬得很。若是凡人来这么一下子,怕是脸孔会被搓平了,他一点事都没有,抹了抹泥土就翻身跳起。

看看四周,竹棚、丽山,再举目远眺,南方有座山好像桃大将军,满心莫名其妙但也真的踏实了:回来了。

正要思索下自己刚才的经lì

,忽然识海中阳三郎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把口袋扔给我了?这破烂囊我不要,你要真想送礼就把你的锦绣囊给我。”

问声落,宝囊落,内中装了一个神mì

乾坤的破烂袋子被阳三郎从天上扔了下来,摔落苏景身前。

刚才苏景消失时候,他手中的破烂囊也随之不见,待苏景‘返回’后片刻,正在天上修liàn

的阳三郎忽然觉得手心一暖,那只袋子无由出现在自己手中,阳三郎还道是苏景给她的,这算什么?把堂堂神物当成要饭的打发么?直接扔还给他。

囊随人同去,随人同回,只是它跑回到阳三郎手中。其实要说起来,阳三郎与苏景份属主属,落到她手中也就等若是重回苏景手里。

苏景没多想,拾起破烂囊一道真元试探过去,发xiàn

破烂囊的袋口封印在被破去后居然又告‘痊愈’了。想要再开它怕是又得废上一番手脚。

阳三郎对苏景消失颇感纳闷,特意又下来了一趟,当面向他询问此事。苏景不做隐瞒,袋子的来历、封口法印的古怪、内中怪人怪庙怪天地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其实从头到尾,四个字:莫名其妙。

破烂囊,神奇囊,居然出现在一群连不成气候的沙漠妖精手中;进去一趟全然没能弄清内中状况;不明所以间又被袋子吐了出来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阳三郎是个爱听故事的,听得很是认真,之后皱起眉头:“我觉得这袋子邪门得很啊。你若没有完全把握,先别去碰它了。”

苏景点了点头。以‘攀一阶一阶看一景一景’为愿来做修行之人,天注定就是个好奇鬼。不过被打开后不肯往外面跳宝贝的袋子不是好袋子,就算苏景好奇其中的‘无法无天’,好奇自称‘天地车马我执鞭驱驾’的神mì

女子,暂时也不会再去袋子里冒险。元婴初成、不听未醒,还有大把事情等着他去做。

苏景转开了话题:“你修liàn

还需多久?”

他所问,不是金乌炼就大圆满,而是问何时能有些真zhèng

阳光洒落,不用光盖天地,能偶尔照一照他布下的这座四山小域就好。

四座山长成规模,够这几千里小域成形总还得需yào

三四百年的时间,可即便最后的‘不听山’成形,四座一品龙脉聚合造化还不够。四平也好,八稳也罢,都须得一个前提:世界基本完整。

莫耶天地连太阳都没有,光热无源则生机无源,何谈完整。想要在莫耶重现生灵,非得有真zhèng

的阳光洒落不可。

此问苏景以前就提到过,阳三郎晓得他关系所在,沉吟片刻后说道:“若我自己的话炼就旭日真芒最快也得两千年。”

两千年?那时候苏景要么破道飞仙,要么再入轮回,无论怎样都等不得这么久,九日凌空反噬中被削去千年阳寿,他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苏景一听就急了:“不是七八百年足矣么?”

刚来莫耶时苏景问过同样问题,当时阳三郎开出个‘八百年’期限,如今四个多甲子过去了,又变成了两千年?

阳三郎耸肩膀:“修行事情,哪就能一定说得准,当初你要下手不那么狠,把我伤那么重,说不定连八百年都用不来。”

翻翻旧账,眼看着苏景神情不痛快,阳三郎痛快了,口中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若你肯帮忙,了不得再有三四百年,四山小域中必有旭日初光洒落。”(未完待续……)

第九二七章 并翼齐飞,修山栽池

怎会不肯帮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若真说帮忙,倒是人家阳三郎在帮忙。苏景立kè

点头,满面愁容变作眉花眼笑:“你说你说,该我怎样做。”

阳三郎一哂,全不掩饰自己对苏景那份‘看不起’:“枉为金乌弟子,这等简单法子自己都想不到。”数落过一句,阳三郎话归正题,轻描淡写两字:“双修。”

“啥?”苏景吓了一跳。没法不吃惊,双修这是为了唤醒不听还是为了不听永远别醒。

“双修。”阳三郎神情全无异常,又重复了一遍,之后才见苏景瞪大了眼睛,阳三郎皱了下眉头:“瞪什么?你可知,若你在天外如此瞪一头不认识的金乌,那可就要打架了。”

苏景把眼皮放松了下,试探着问:“你所说双修如何修?”

“把你刚刚炼成的小金乌元神和那道那道骸骨与我,双乌并魂共享一副身骨”阳三郎出言解释,苏景这才知此双修非彼双修。

误会了,不能怪苏景,‘双修’一词于修行道有特殊含义,不是师兄弟两人一起切磋、修行就算双修的;可是也怪不得阳三郎,她是金乌,本来也没和修家打过太多交道,会说汉话没错不过不是所有意思都能明白。

这和九头大妖小相柳自称小白脸是一个道理。在阳三郎看来,两头金乌并翼齐飞、共同持法就是双修了。

苏景笑了,双修就双修。谁怕谁啊。不过疑惑之处还是要问明白的:“不是说‘天不容二日’么,两头金乌如何能在一起修行?”

“天无二日没错,不过也要分情形的,以前我与你敌对,是以我沉睡时只要你家小金乌清醒,我就会被她镇压,休想醒来。但现在我对你不存敌意,就可以算一算我和她之间的渊源了。”

阳三郎为神魄阳魂,与苏景有主属之份,道理上她和屠晚剑魂、影子和尚一样。都能算作苏景的一道魂魄;小小金乌涅槃转生。有独立智慧,可她还是苏景的元婴,两头金乌,自苏景这边多出了一重渊源。为同袍、为手足。

骨金乌本来是阳三郎的遗骸。后来在与苏景的争斗中。被小金乌夺舍霸占,那个时候小金乌是纯粹的‘元神’,只有本能而无智慧。占了这具身骨后它才修得神物之灵,为真zhèng

的涅槃转活打下最最重yào

的基础从‘身骨’来看,阳三郎在前、死别;小金乌在后,开命。她俩的性命都在这一副身躯内,那算不算一个人?

算或者不算都无所谓的,关键在于:异命却同身,这让两头金乌的本髓契合无比。同样一副身躯,阳三郎在其中领略‘死’,小金乌在其中体味了‘生’,生死大道两乌各执一味,若能并翼齐修,当可互补有无互添强助,修行事半功倍。

合则两利、大利。阳三郎的提议简直是个天大便宜,不止她自己能精进神速,不止苏景能早得旭日初光,连着元婴小金乌的修liàn

都包下来了。苏景大喜点头,骨金乌和小金乌一起取出,交予阳三郎。

元婴稚嫩,不能离开主人身体时间稍久,但小金乌是神物化形,算得特殊情形,现在离开了苏景身体也能勉强栖身于骨金乌内,再加上阳三郎同源火法暖护,小金乌尽可离苏景远去。

正如阳三郎所说,当敌意不见、只剩渊源后,小金乌见到阳三郎再无斗志,反倒是亲近、依赖的模样。手捧骨金乌,暖护小金乌,阳三郎又问苏景:“你眉心怎么回事,好不了了?跟开了三只眼似的,看着就让人别扭。三目神跟咱们金乌一脉可没什么交情。”

苏景眉心有一道伤口。之前修成金乌大唱、唤醒体内沉睡元神时候,苏景眉心曾爆起一串火花,而后眉心就纵裂了一道寸许的口子。

凭他的体魄,皮开肉绽这等小伤,三两个呼吸间自然收口痊愈,可是眉心的伤口全无好转迹象,就那么豁着、摆着。

苏景抬手摸了摸伤口,摇头笑道:“无妨的,待灵元洗炼过后就会痊愈。”

破境后,修者会得灵元洗炼,奈何莫耶全无生机,已死之地无以洗炼,得等会中土再说了。此事苏景并不着急,‘洗炼’永远都在那里等着,不用专门再回去一趟。

“要不我弄块布个你包上?”阳三郎是真看不惯苏景的‘三只眼’。苏景哈哈一笑,摆摆手懒得理它。阳三郎也不再多待和废话,小心翼翼地捧着骨金乌、小金乌飞回天空。

金乌并翼,径自去炼日,无需苏景再做援手,苏景这边也忙忙碌碌,元婴才刚刚转活,需得做温养功夫,为其稳固魂光命火,不过让苏景颇为意wài

的,当他依照帛绢记载动法,指引阳火真元行转去润泽体内灵婴时,红发苏晴、金法屠晚都不受他的阳火滋润,这两个小娃娃似模似样结做身印苏晴姿势古怪,两只手都簇指成凿,左凿戳右凿点中眉心;屠晚的样子古怪更甚,左腿独立、右腿盘膝,左手拇指指天,右手除了拇指之外四指岔开、指地。

灵婴怪样,正气、邪佞两座小乾坤中的灵气自然行转,依从这两位‘掌界仙灵’的心咒化作千百线,或缭绕或巡游,围住他们缓缓打转,做气息交换。两人不用苏景帮忙,他们自己修行。相比之下苏景自己的小元神就笨蛋十足了,老老实实坐在灵台,欢欢喜喜领受苏景的阳火润泽、洗炼。

体内行功,不用专门入定,分出一道心神照看着足矣,苏景腾云带上不听,游走于四座正茁长的一品山。栽树须得时时修剪,栽山亦然。裁剪边角、锯断赘峰之类事情,若没有一身好力qì

当真做不来。

此举不单是为了让山长得更快更好,还因这四座山是要围拢独秀一隅的,不等由着他们的性子乱长,山之势要配合合围大势。苏景本来不懂风水之说,好在二明哥在宝库中留下了养山诀,乍看时只觉晦涩深奥,可若仔细研读又觉处处有趣。好奇心重的人在修行里,占了这样一道趣味:总会有趣。

另外只有山,总是缺了些滋味,于将来的‘一隅独秀’也太多单调,苏景选了六处合适地方,将他从离山带来的天水灵精栽了下去。天水灵精是宝贝,可养水之道并无半字记载和传承,今日元水以后会干涸还是活转成川不得而知,盼着其中能有一两道长成大河或深潭吧。

养山栽池,得闲时候就回到竹棚,以金乌小炼世之法重炼已经断裂的欢喜法棍和金火缠镯。

宝物断碎是可以重炼的,以苏景今时的本领,想要让宝物完全恢复是远远做不到的,也没地方在找阎王爷来帮忙。不过两件宝物都有要紧之处,不由得他不做修复。

法棍是件打人的好家伙,重炼后不能再让苏景变回欢喜罗汉,但法棍本身威力不会受到影响。再就是棍中还藏了座阿骨王宫,棍子断了,王宫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屋瓦都不会掉下一片,只是断棍唤不出王宫,须得重新炼好后才可以;

至于金镯,重炼也不能再赋予苏景火行真变,不过苏景本为火中仙,镯子炼好后仍可与他玄意想通,只要苏景动念,他仍能变成火焰:不是身边、形变,而是心变、意变。不是变成真的火焰,却仍能体味自己变成火的感觉。

多出的一条性命找不回来了,镯子对修行的帮zhù

却不会变

忙忙碌碌,一晃又十年。

相距上次苏景返回中土,已经过去八十年有余了,其间有离山弟子来做过探望,并非扶苏,是其他真传和与苏景交好的剑尖儿剑穗儿、樊翘等人。来者带回家乡消息:掌门和红长老还在闭关,总也不肯出来似的。

下到幽冥去的几个弟子中,鱼苗儿被执宗长老唤了回来,他是掌门人亲传弟子,要做的功课远非只是修行那么简单,回山后跟随龚长老进入刑堂,凭他的资历和辈分,去掌管刑堂远远不够,他担当的是白羽成当年的法职。

另外无双希佳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返回阳间,再怎么不甘不愿,她也是能晓得自己比不得离山弟子的:她身上担有大任,重现无双荣光。

少年仙子,肩膀削瘦,却还有一座天宗等着她担起。这些年离山鼎力相助,重新建好的无双城中渐渐有了些优秀弟子,孙希佳为大师姐,她不能玩得太久,得回去坐镇、主持城务。不懂不怕,可以学;力所不能及无妨,自有离山高人相助,但不闻不问,孙希佳对自己没办法交代。

‘妖精不成’可就没有鱼苗儿、孙希佳那么沉重的胆子了,本事炼得挺厉害了、师父又不在中土,简直就是完美世界了,在幽冥中玩得发疯,乐不思蜀。十六年前樊翘已经传下令去:最多再玩二十年,否则永远不用回来了。

回复灵讯领受樊师兄之命同时,陈精还在讯中委婉提到:小妹不是玩,是修liàn

啊。

离山安好且荣昌,中土也太平安然,只是除了两大天宗封山之外,这近百年里,前后又有两座比着天宗逊色一筹的一流门宗,和三座规模更小些的门宗昭告天下同道,他们也闭府封山了。(未完待续……)

第九二八章 灵脉纵横,画兔成真

小宗也凑热闹封山的消息是剑尖儿剑穗儿告sù

苏景的,闻听此讯苏景不疑反喜:天元、弥天两大天宗封山,护宗大篆行转、前辈高人守穴,阵凶猛人凶猛,即便离山高手想去潜入查探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小一些的门宗天宗与大宗,写法上不过差了一横,道法上却差出了一重天地。离山长老随便哪一个,就算修为最差的红长老、公冶长老,想要潜入普通门宗都不是难事。

离山是正道没错,可离山从来都不是老古板的教门,偷偷进去看一眼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只要别被人家当场抓住就好……

不过双姝入离山的时间比着苏景更长,但受辈分、身份所限,对宗内诸位前辈远不如苏景那么熟络,就算离山哪位长老悄悄摸摸地探人家自封的门宗重地,回来后也不会和她俩念叨。是以她俩全不知情

到莫耶探望师叔祖的离山弟子来了又去,丽山脚下的日子忙碌却平静。

仔细想一想,修行至今一千两百年,时间最长的平静日子,莫过莫耶战后离山将养、小镇开店、莫耶栽山这三百年了。其间不曾发生过半点争斗,动用法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以前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挺好的。

只是遗憾的:有些寂寞。

不听还没醒。

事情就是这样,没遇到小妖女的时候。山中修行日月浅淡,平静就是平静,和寂寞永远没牵连;两人心生情意后,聚少离多,可即便不在一起,想到她时心里总是能暖一下子、痒一下子,知她安好,知dào

重逢有日,所以想念就是想念,和寂寞永远没有牵连直到今天。不听就在洞天里。这许久时间两人寸步不离,苏景却尝到了寂寞滋味。

莫耶世界多出了四座怪模怪样的山,苏景身内身外多出四个掉尊古怪元灵之婴,连那枚永远打不开的破烂囊都被打开了。可是不听还没醒来。

从十一世界归来已经三百年。不听也沉睡了三百年。寂寞是因为害pà

。苏景真的在怕。

人在四座新山中往返奔波。照顾着山势成长,有时候苏景会觉得自己花出的心思哪里是在照顾山,分明是在照顾不听啊。念及此。他总会笑一笑。

这天里,刚刚挥动利剑,将‘桃大将军’山上一块多余的峰岭斩断、搬开,苏景忽觉心念一动,随即轻轻‘咦’了声:红发苏晴和金发屠晚仿佛约好了似的,维持十年不曾稍动的修身印同时改变,从古怪身姿变成了更古怪的身姿:

红发苏晴纵跃而起,双臂撑双腿蹬、凌于半空就此凝身不动,好像只怪鸟;金发屠晚就干脆得多,跳起、半空转身、大头朝下、扎!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剑,还真就身体笔直脑袋向下,一头扎进大圣玦洞天泥土中,除了一双脚留在地面,全身都扎下去了。

怪身玦后便是异象生,苏晴所在乾坤之内浩然正气、屠晚所在洞天内凛冽邪气滚滚凝聚有如实质凝聚成风,裹挟小乾坤内厚重灵力,破壁垒入经络,他俩把自己的力量融入苏景气脉,层层循转最终涌向灵台。

灵台中住着小苏景,苏晴与屠晚的驱动的灵气滚滚而来,与苏景自己的风火精元一起,为‘小苏景’做温养洗炼。

灵气行运并非只去不回,苏景是四婴之主,顷刻就明白血、金两发元婴的意思,心念转动‘小苏景’随之而动,双臂互缠双手各自捏诀,左手焠真诀右手炼世印,正法行运气息再转:小苏景双手印各自送出经过秘法炼化的真精元气,再由苏景经脉循转分别送向苏晴与屠晚。

如此,以苏景身体为脉、以风火秘法为媒,三婴换气,齐生共长!

当元婴能够做炼气功夫,就说明温养告以段落,可以开始做‘欢喜儿’这一境的正法修行了。不过苏景做内视、仔细看过三枚灵婴后惊喜发觉,他们居然在‘铸脉’。

随着三婴换气、焠真与炼世两法并持,苏晴身内从左手手心开始、贯穿臂膀胸膛再至右手手心,一道浅红色的灵脉正缓缓成形;屠晚也是,不过他的‘脉’是‘纵生’,颜色为金,自天灵顶盖向下,穿颅穿颈穿胸入腹人有正经十二,奇经八道,合为二十经脉,无论修行什么样的功法,真元永远都是在这二十道大脉中行转循环,不过不同功法、行元的线路千差万别。

唯有个别天资秀奇且得大奇遇之人,能在二十经络外再修成另外一道灵脉,不过这等情形实在太罕见,就说离山九子,个个惊才绝艳,也不见一个给自己修成灵脉。是以‘灵脉’之说,只能算传说。

至于灵脉的用处,还是传说:

脉中自有朗星明月,脉中自有神殿仙庭,脉中自有金龙天鹏,脉中自有三千世界,脉中自有长生逍遥,脉中自有古往今来,脉中自有修成灵脉能得到什么,中土世上有关记载,有一本算一本,都是瞎蒙加乱吹,真相无人可知。

元婴为灵体,可灵体也是‘体’,既得生灵之形,他们就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一样有自己的体魄,不过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灵气凝真。

常理而言,元婴与修家大统大合,修家的身资如何,元婴的体魄就怎样,不同质但同形,说穿了修真有什么元神就有什么,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如今‘孩儿们’在铸就灵脉,若能成功,苏景体内也会多出两条灵脉。并非修行得来,而是拜双婴所赐!

白捡的,还不用还。

苏景又惊又喜。哪会现在打断他们。

想想不久后回去离山一趟找风长老,说:我最近身体不适修为躁动,请你帮我看看究竟出了什么状况。然后伸出腕子给老头问诊,再等片刻风长老大惊失色:您这是体生灵脉啊!

佑世真君东天剑尊,炼体生灵脉,一横一竖两条,消息传遍离山,消息传遍中土,消息传遍幽冥现在苏景忍不住就要笑。

就在他脸上刚刚露出笑意时候,面前空气中突然跳出来一只金丝雀儿。

麻雀大小。红冠碧睛一身金黄翎毛里夹杂丝丝金线。这种雀儿叫声动听,在中土偏北地方,民间以此雀象征男女之情,若是哪家少年郎捉了这样一只鸟。养入竹笼送去给别家少女。就是认认真真地表白心意了。

抓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不过北方集镇上有买的,自己抓不来又真心喜欢哪家姑娘,画上几个大钱买一只就成。卖的不贵。

全无生机的世界,自不可能跳出一只雀子,鸟儿不是活的,和离山金剑、南荒紫蝉一样都是法术炼化、修家用来传递消息的灵物。

雀子现身,口吐人言:“苏景,你在何处,给个指引,我来探望你了。”

传讯之人还怕苏景不肯给自己指路似的,另外又加了一句:“你若不理我,我扔鞋照样也能找到你。”

雀子声音即为传讯者声音,柔然妩媚、甜腻腻的。若只听声音让人陶然,奈何苏景识得声音主人,想想那条大汉的一身疙瘩肉、一脸大胡子,苏景后脊一排鸡皮疙瘩跑过。空来山大师兄,

用一头‘表白情意’的鸟满世界去给同道传讯这种事情也只有骚戚东来做得出来:一讯传天,恶心八方。

苏景无言,唯有一叹:唉。抬手一道剑讯打出,为戚东来指引方向。不久之后,浓艳香气自粉红挂翠的云驾中传来,金铃天打扮的戚东来伫立云头,满面欢笑对着苏景摇摇摆手。

不能算摆手,他手上捏了条帕子,他在招手绢。

苏景摇头而笑,半开心半无奈,说破天大家是同生共死的朋友,骚戚东来模样可憎但并肩对敌时候绝不含糊,是以苏景见了他总能、至少会有一半是开心的:“骚戚东来,别来无恙。”

纵下云头,用手里的帕子抹汗,不是抹,而是蘸,一点一点的蘸,女子爱惜妆容怕会擦花了自己面上的胭脂香氛才会蘸。

戚东来倒是没涂脂抹粉,不过他脸上没半滴汗水小心翼翼蘸着,一双豹眼目光闪烁,透过手帕边缘一瞟一瞟地望过来:“你这神采不得了啊!大精进?如意得破、踏入欢喜!”

苏景笑道:“我这点小小突pò

算什么,倒是天魔宗大师兄,脱胎换骨惹人惊奇!”

刚刚用来擦汗的手帕现在用来掩口,虬须汉一笑含羞也含春:“你看出来了?”

苏景点头,回答得实在:“嗯,一见你,就打从手心里泛起痒痒劲。”

憎厌魔惹人厌,别人越厌恶他的修为就越高——这是戚东来自己的说法,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反过来是一定的:在别人眼中,看他越生厌,就说明他的本领越高强、修为越精深。

今日戚东来,相比当年西海、幽冥时候,惹人憎厌以论,当真脱胎换骨。苏景和他是有交情的,也真心把他当朋友的,可今次见面之下,手心确确实实是在发痒,恨不得打他回原形。

现在苏景是怎样的心境?独独之我,喜怒由我不由人,除非他自己愿意发怒或开心,否则这世上几乎无人能撩动他的情绪。一见戚东来,苏景心里不得劲了,足见魔崽子的本事大了,大得不得了。

再就是,苏景雕山种刻出解牛刀,千年大修绝顶人物与昔日小镇懵懂少年同心同境,明悟玄理同时彻通返璞归真本意,修不显像、强不露骨,破境没错但气象内敛,等闲修家绝看不出来,戚东来一眼就看破他修入欢喜儿,这份眼力精强本也说明魔崽子今非昔比。

苏景说手心痒,是想打人。

戚东来心思柔柔:“你手心痒?来,我给你挠挠手心。”说着又去抓苏景的手。

苏景双臂拢、双手对揣入袖。笑道:“当不是专门来找我玩的,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

“赶路十万里,横穿两世界,来找你的正经事是:我想你了。”戚东来声音娇嫩,好像他的嗓子能挤出水来:“另外还有件不算太正经的事:魔坛圣火落入中土世界时日久远,已经无从考究,不过铸魔台、建魔殿,于空来山开宗立派的日子还是能算清的这就快一万年了。空来山上会有一场盛典。”

苏景忍不住问他:“你管开宗万年重典叫做‘不太正经的事情’?”

戚东来皱眉头也有风情:“你这人讨厌,抓我言辞小小纰漏”

能被憎厌魔传人骂‘讨厌’,苏景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就觉得自己嘴欠。

“咱们天魔弟子在中土名声响亮。不过人缘嘛就提不到了。修魔的,闭上门过自己的日子,睁开眼看自己的心思,立宗万年大典拜自己的祖宗喝自己的酒。什么西方龙裔族南方妖圣东土天宗这些莫名其妙的人物咱们是不会请的。不过你和不听算是例外。因为有秦吹老祖宗这重关系在,掌门和诸方魔王都觉得应该请你们登山观礼。”

苏景微扬眉:“忠义天魔出关了?”

“没有,没点动静。但他出不出关,不听和你都是他老人家的帝姬帝婿。”说到此戚东来幽幽叹气,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秦老祖宗总也不出关,我这做晚辈的想去他老人家身边尽孝都没机会,唉。”

苏景想说‘没准他老人家就是为了躲你才闭关的’,不过害pà

再被戚东来说‘讨厌’,话到嘴边忍出了。

没去提及不听的实情,只说她在闭关修行,眼下不得惊动,戚东来也不失望,说是修行要紧、不听来不了就算了,他又力邀苏景去观礼。抛开忠义天魔这层关系不谈,只凭天下修宗迎抗天星劫时昔日大魔君所为,苏景对空来山就只有好印象,痛快点头,答yīng

下来。

时间从容,魔宗大典在三个月后,现在过去太早,戚东来又不愿一个人回去,暂时就待在莫耶了,拉着苏景陪他喝酒闲聊,其间苏景向他问起中土诸多修宗闭户封山之事,戚东来笑而摇头:“天魔宗我行我素无法无天不假,但魔心以为:大逆不道非我专美。我能倒行逆施,你亦可胡作非为,你莫来惹我,我就绝不会去管你。”

这倒是魔家弟子修行、行事的本义,就算全天下所有的修宗都关门大吉了他们也懒得理会,更不会派人专门去追查此事。

修行中人,又都是同道中的翘楚,闲话说过一阵自然而然聊到修行,既然说到修行就免不了行法演示。

修行不是为了打架,参天悟道讲究的是我心入我法,我法铺我道,参悟得玄妙灵机回头再来印证于法术,是为修家一大乐趣,戚东来挽起袖子为苏景演法而后苏景大吃一惊!

戚东来用手指在松软土地上画了把剑,跟着他就把这柄剑拿在了手中。

地上画的不过是‘形状’,拿在手中却是真zhèng

利剑!

戚东来把这柄剑送给了苏景,剑到手,三尺青锋寒光绽烁,质地算不得太好,可千真万确的,剑就是剑。

戚东来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圆,之后他伸手一拿,地上的‘圆’落入手中,一面小小铜镜,戚东来照镜子,细数自己眼角皱纹。

苏景又惊又笑:“这是什么法门,如此神奇。”

镜子不送人,戚东来自己收起来了:“憎厌魔,惹人厌,修行深了天地都嫌,造化都弃,无人与我为伴,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些伴儿这是憎厌修的法门,无名以称之。”说着他再次‘作画’,这回他在地面上画了只小兔儿。

画好后,一眨眼,地面上的画竟真的变成了一头小兔,三蹦两跳,跃入戚东来怀中可充其量三五个呼吸的光景,兔子两腿一蹬双眼翻翻,死掉了。

戚东来叹口气:“若是在中土,这兔儿能活上几年的,和其他兔子无两样,可惜这里不行,莫耶是死寂天地。”

苏景惊诧于戚东来‘画兔成真’,但他另又注意到一个细节:画剑画镜时候并不明显,画活了这只兔子的时候,戚东来的容貌稍有些变化,似是老了。

老得不多,充其量一两岁的差别。

虬须大汉,三十六岁和三十七岁时样子会有多大差别?几无分别,不过金乌目光锐利,纤毫之差也能分辨。

“此术伤身?慎用。”

死后的兔子还是兔子,没有变成泥土,戚东来抱着兔子:“放心,我的命,我比你在乎。”

戚东来比苏景可更晓得深浅,无需多做嘱咐,苏景转开话题:“你这法术怎生修成的?”

问得是法术道理,离山剑、空来魔,山头两立,不同道也不同宗,壁垒森严,按理说这样的话苏景不该问,不过大家的交情摆在哪里,如果能说戚东来自然会回答,如果不方便讲苏景也不会在意什么。还是因为有交情,是以闲聊说笑时候都不用那么小心。

“不久前领悟了一重玄机,可领悟得莫名其妙,没办法细说,总之总之莫名其妙就是了。”说到这里,戚东来笑了笑,少了几分妩媚多出一点无奈:“从头到尾,我都挺莫名其妙的。”

唏嘘一句,就此收拾心情,再不提自己的事情,戚东来又变回了那个柔柔媚媚的虬须汉,满目爱怜地看着自己怀中兔儿:“它因我法术而来,可活了就是活了,它真的是只兔儿,只可怜这兔儿命薄你开卤味铺子的,又是玩火的行家,烤个兔子不算难事吧?”——

二合一。

感冒了,头疼低烧嗓子疼,抽烟都不是滋味了。

西医治感冒有个很管用的方法:把自己的感冒传给别人,自己就好了。头两天我闺女的感冒就是用这法子治好的。(未完待续……)

第九二九章 无中生有,月上天宗

何止烤兔子,炖兔子烧兔子酱兔子熏兔子苏景都会,白马镇苏记老铺的少东家不是白当的,关键是戚东来用法术变出来的这只兔子真能吃么?

真能吃,烤熟后外焦里嫩,味道鲜美。戚东来由衷佩服苏景的手艺,苏景则真zhèng

服了戚东来的法术。

真皮真肉真血真骨的真兔子,在地上画了几道就拎出了一只兔子来,是法术还是造化?莫说苏景,就连戚东来自己都分不清。若是造化,骚人明白自己决绝到不了那等境界,甚至可以说凡间无人能及。生造化?成色差些的神仙都做不来;若是法术兔子明明是真的。

大千世界,妙法无数,但法之所在:为心、为力、为定、为转、为衍为变!就是这个‘变’使然,法可以是一切,唯独不是无中生有。

变的前提是‘有’。

变自‘有’中来,法自‘有’中来。‘无’为虚妄虚空,自虚妄中生出‘有’,那就不再是法,而是道。

戚东来手中有‘道’?他自己都不信,他手中有只喷香的兔子腿,一口咬下,流油。

兔子吃光,戚东来摸出手帕要给苏景擦嘴,可把苏景腻歪坏了,远远地躲开他。戚东来也不当回事,笑嘻嘻地用帕子给自己蘸嘴角,又把剥下来的兔子皮小心收好。

苏景看得稀奇:“你留兔子皮作甚?”

“北方不比你们南方,冬日时节天寒地冻。我想用这张皮子给我师弟做副耳朵帽。”憎厌魔不是说笑的,戚东来早都练成了一手好针线。

想了想魔宗门长在冬天里带着一副耳朵帽的样子,苏景忍不住笑了:“蚩秀非凡人。”

“他修为再深,地位再高,在我心里也还是个孩子用不用戴耳帽,是他的主意;给不给他做,是我的心意。”虬须汉吃吃地笑,刷子眉梢铜铃眼角带出几分爱怜:“我家这个师弟啊,贵人是忙,一心只求广大门楣。重振空来山昔日威名。从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唉。”

苏景和蚩秀接触不多,但大家打过交道,对他的为人能有个大概了解:本根不坏,修行资质更是上上之选。可他的‘人情世故’实在差了不少。说穿了。他是参魔悟道的好材料,却非做掌门的好人选。

才有多属,蚩秀之才不在经营一道。蚩秀只适合做个门内精修之辈,就如当年离山九子中的陆八陆九兄弟那样,平时不过问门务,却执掌着、代表着强dà

的实力,镇山之石,再好不过。

天魔宗在蚩秀手中,或许不会没落,但也难有大作为。在蚩秀这一代,空来山休想能比肩正道诸大天宗。

可蚩秀为人又心高气傲,心中太想能做出一番成就力所不能及,却又不肯怠慢丝毫,只有辛苦,辛苦,辛苦。

戚东来就不同了,此人行事当机立断,喜形于色而怒藏于心,足智多谋且心狠手辣,天魔宗若有他主掌,一定会比蚩秀更兴旺苏景都能看穿的事情,两个徒儿的师父、空来山前任魔君岂能不明白,门宗大位本来是要传给戚东来,奈何他去修了憎厌魔!

堂堂空来,傲骨魔家,掌宗之人怎能选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生怕天下同道不来笑话么。

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修哪位魔尊不好,偏他选了憎厌魔。到后来大魔君对戚东来冷淡异常,其中固然有‘憎厌魔、惹人厌’的缘由,更多的却是因为这个被悉心栽培、深得喜爱、从小看重的大弟子,真zhèng

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

苏景不禁想问戚东来,你到底怎么想的,去修憎厌魔?但不等苏景开口,戚东来就站了起来,笑嘻嘻甩下一句‘时间尚早,你先忙,我去那几座怪山里转转去,头次来莫耶,不能不好好玩一趟,过几天我回来找你,咱们一起回中土空来山’随后顿足生云驾,一个人跑去玩耍了

三剑不姓三,本姓蚕。

西南少民,族部众多,古时有贤能,率领少民出山穴、务农耕,各部渐渐发展壮大起来,其后便是与东土大族的冲突、融合,融合、冲突到得最后还是融合了,谈不上谁同化了谁,大家各取其长补己断,合则两利、自然之选。今日西南,多以汉统传承,不过仍有些部族保持古姓,古时候他们农耕者多取姓田、禾、木,丝蚕者取姓桑、蚕,锻铸匠人取姓铁、火、段,此为始,传承绵延。

蚕健是西南人,保有古姓,但早已走出大山,他是西南大城大户人家的小少爷。

小少爷今年四百多岁了。

蚕健四岁时候被离山剑法最精的虞长老相中了,说这孩子左眉藏剑、左耳藏剑、右踝藏剑,身藏三剑,是修习剑法的好人才。虞长老选弟子,自有‘观剑’之术,这是滇壶峰独传的剑学正典,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通的,离山门下绝大对数弟子都不懂此术,不过虞长老说蚕健藏了三剑,那他就一定藏了三剑。

所以蚕健入宗后,同门兄弟很快就给他起了个绰号:三剑。

开始时候蚕健老大不高兴,不叫名字喊绰号,你们都是什么天宗高人可后来稍稍长大一点,蚕健就喜欢上自己的绰号了,一是听惯了,更要紧的是有次滇壶四秀中的一位带着他出门办事,路遇别宗仙子,师兄代为引荐:“这是我家师弟,离山三剑。”

那位漂亮仙子一听就惊了,以前只听过说离山九子,什么时候又出了个离山三剑?这得是多大的本领才能得此称号。惊讶过后,仙子还不忘问道:另外两剑是谁?师兄大笑:我师弟,一人三剑。

离山三剑这个名号委实响亮,不能改,决不能改。

离山三剑正在斗剑,和蝎子斗剑。他的飞剑化作银针大小,抹起锋锐、藏其力道,于沙盘中与一头巴掌大小、三尾独目的怪蝎对持和蝎子斗剑是没办法的事,茫茫大漠,除了毒蝎厉害些,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练剑的好对手了。

蝎子不凡,不过远未开灵,还是普通虫豸。可不管怎么说,捉它斗剑,它都是来给自己帮忙的,三剑不会伤它性命,相反,斗剑过后还会给它一点灵丹渣渣算是奖赏报酬。

他在沙漠中,十年前到他轮值,来此古城遗址,守卫师叔祖往来中土、莫耶的法阵。

对峙已经一炷香的光景了,那头怪蝎晓得厉害,不妄动,始终饱满蓄势,随时都会爆起一击、可总也不动。三剑无所谓的,燃香功夫算什么,他们在滇壶峰同门切磋,师兄弟一动不动对峙一个月都算短的。

就在此时,一串悦耳铃声响了起来,被三剑挂在帐篷外的风铃儿在晃动,摇摆幅度颇大。

风铃是法器,莫说风来了,就是一头大鹰撞上风铃也不会动,它与四方戒卫法术相连,只有修家飞天靠近时才会响。

铃声未落,帐篷外、地面上摆放的一枚小石鼓也发出咚咚闷响,石鼓和风铃是一回事,不过追查的是遁地之人。

剑斗不下去了,三剑叹口气,不再关注沙盘,自怀中取出一面长满古锈的铜镜,口中喃喃几句声言咒,挥袖在镜上一拂,古锈如薄雾退散,镜分阴阳两面,正正映出那些引动风铃、石鼓的修家模样。

镜阳,重重云驾此起彼伏;镜阴,道道人形急穿沙土。天上地下,大队人马急行、逼近古城。

三剑放下镜子,从袖中取出一柄两寸木剑,开口对剑说一声‘他们来了’,木剑摇摆,顷刻消失于空气中。跟着三剑捏了一点灵丹渣渣,摆放在沙盘中怪蝎面前,请它吃好的。

随后三剑挑帐帘,来到外面凝身肃立

来者不是敌人,至少以离山探得的状况,他们不是冲着城中阵法、冲着苏景来的。最近这百十年中,中土新兴一道,名唤‘月上天’,以月为尊,拜月而修。

月上天,与其说是门宗,倒不如说是‘教派’,就仿道宗、佛门、魔宗一般,月上天传承的不止是功法、更有信仰。而拜月信月,内中不知藏了什么玄虚法持,确确实实让信徒修为激增,实力大涨。

月上天的掌教尊者是个独目女子,来历莫名,不过以她行事来看,小小桀骜是有的,可本性善良,对待同门极好、于外也不曾作恶,有几次适逢其会法身所至整赶上民间灾祸,她都曾出手赈救。

逢灾动法相助、事了拂衣而去,不留名。心怀慈悲却不博人间宠幸,算得可贵。

心地是一重,手段也不差,百年里,月上天在修行道上发展不错,不少小宗、散修入教,奉月拜月。这不是修宗立门户,而是教门招信徒。值得一提的是,那个独目女子对手下极好,却不会护短,‘月上天’信徒作恶,无需天宗或正道出手,独目女子自己就会施法惩戒、清理门户。

对月上天,或者说是对其他一切新兴法门、教门,只要不与正道本义冲突,离山都不会横加干预的。

万法搏大道,千门竞长生,这才是修行道。(未完待续……)

第九三零章 代月巡天,五长罗汉

但不干预和不关注是两回事,对月上天,离山还是颇多留意的。是以前阵就探出,月上天将在西方做拜月盛典,广招信徒齐赴西方。他们的人当会路过大漠古城。

现在大群修家或飞天或遁地,至少看上去他们只是路过。离山不会大意,通传古阵值守弟子蚕健多加关注,只要对方不打那座阵法的主意就不要起冲突,另外雷长老也带了两签道兵和本部弟子出山,赶赴大漠。

不过古城法阵之事,除了几家天宗和与苏景交好的朋友外,别宗并不知情。不知dào

才是最安全的。未免重兵驻防太过招摇,雷长老一脉暂住于三百里外一片绿洲沙城内,古城法阵没事就最好,万一出事,不消片刻就能赶到。

三剑站于古城,收神敛势,除非精深修家否则探不出他是修行人,可离山剑袍穿在身上,人在空旷遗址中又那么醒目,谁能看不到他、谁又会不知他是天宗门徒?收敛气势本就不是为了匿藏,而是离山弟子对天下同道的尊敬。

两个时辰之后,天上行云、地面急掠、沙下穿遁重重纵法灵动闯入三剑护身真识范围内,几乎同个时候,也有不少灵识扫过三剑。荒凉大漠,古城遗址中站了个离山弟子,怎能不惹来好奇。

云中人未跳落、沙下修不显身,三剑自也无需主动招呼,面带微笑静静站立,只要表明自己无dí

意。大家各行各路就是了,又不是有渊源的熟人,犯不着打招呼。

短短盏茶功夫里,天上地下几十名修者自顾赶路疾驰而过,其中还有两位仰慕离山的中年人见三剑孤身一人,特意显身:“离山道友静守古城,若有需我兄弟效劳之处只管开口。”

三剑微笑作答,回应得体,谢过且婉拒好意,对方也不多追问什么。寒暄两句继xù

赶路。

刚开始一切都好。到了后来。路过修者越来越多,以三剑粗略数来,大半个时辰里,前前后后怕是有数百人路过此处向下而去。五行修法皆有。居然还有不少本身就在教法之内的出家人。就连精怪都遇到了好几个,而三剑身后的风铃、石鼓全无停歇之意,铃声、鼓声不重但越来越急促。现在过去的只是个‘排头’,真zhèng

的大队人马还在后面。足见‘月上天’这短短百年中发展的规模怎样了。

人头多了,性子就杂了,有特意停下来打声照顾的人,也有特意现身只为冷冷瞪上三剑一眼、说句刺人话之人。树大招风,离山好大的名气,即便他把好事做尽,仍有人觉得此宗沽名钓誉,仍有人看不上离山之剑。无缘无故地看不上,无他,人心。

若站在这里的不是离山弟子而是空来山下来的天魔凶徒,或许来点头招呼的人会少些,但横视冷哼之人一定更少。

三剑从小到大的好脾气,站在原地,别人对他微笑他就还个微笑,别人对他冷视他干脆就不去看对方,没什么大不了,你瞪我不会眼睛变得更大,我被你瞪修为不会削弱半分

如此,又过了一阵,一道飞于高空的银白云驾忽然沉落,法云散开后十余人显现身形,男女老幼都有,衣着颇为古怪,上身着紧身短打、窄领窄袖腰腹裹细带,下身则是肥肥大大、灯笼似的长裤,非法袍非汉衣,当是出世在外自成体统的散修。

为首者是个手执山魈拐的老太婆,头发稀疏、鹰鼻鹞眼,走上两步来到三剑面前:“离山小辈,你在此作甚。”

修行道上,三剑四百多岁的年纪,就只能算是个小小少年,可他的辈分小么?滇壶内门、拜奉虞长老为师,沈河掌门子侄一辈,真要论起辈分,修行道上不知多少白胡子老头都要恭恭敬敬对他喊一声前辈。

修家性命漫长,动辄几千几百岁的活,辈分实在是混乱的,不同宗不同门本也没得论,除非真有渊源,否则大都以‘道友、小友’来称呼年轻人,或者喊上声娃娃也不算错,不是指辈分而是指岁数喊的。

一不是打架二不是卖老,少有上来就喊‘小辈’的。称呼无礼,问话也同样无礼,你走你的我站我的,我不问你赶路作甚,你管我站着做啥。

不过三剑未着恼,应道:“回禀婆婆,在下出山游历,行至此地心有领悟,就此止步坐悟以期能有所获,见诸位同道路经此地,心中不敢怠慢故立身路旁,静听吩咐。”

“老太婆活得太久了,见过了太多口中生花、心中藏杀的宵小之辈。”全不理会三剑的客套言辞,老太婆目光如针,直视离山弟子双眼:“荒漠古城、杳无人烟,驻道何处不好偏要选在我教西行之路,小辈,离山有什么图谋,我劝你直接说出来吧。”

老太婆是人,但修行的应该山魈石鬼的妖法,说话声音仿佛魈鬼啼鸣,嘶哑难听。

这时候地下突然鼓起一座沙包,眨眼沙包破碎,一个和尚从地下跳了出来。

这个和尚在做地遁,远远地就被三剑灵识察觉,三剑对他还颇为好奇,别人遁地靠得是法术,虽不如苏景金乌万巢那种五行穿空大遁,但也如鱼入水,行去急急却身形从容,唯独这个和尚,遁地不如说是挖地,他在地下深处可真是一拳一拳把面前土石轰到粉碎如末,一路跑身后留下长长坑道,偏偏他‘挖’得奇快跑得奇快,双拳上的蛮力比起同行遁地的法术可要凶悍得多。

和尚的‘遁地法’古怪,模样更古怪,身高五尺出头,但他的双臂双腿都奇短,短得根本不成比例,若只看四肢,两三岁的娃儿才有。四肢短,身形却不算太矮,那就是身子奇长了。

“老衲西海万仙岛,三叠大寺住持,法号五长。同道抬爱,唤我一声五长罗汉。”和尚的门宗籍籍无名,但万仙两字真够响亮,五短身材的和尚自称五长罗汉,他说话笑呵呵地,全无dí

意,对三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见过小哥。”

住在西海的和尚,去东土西方参加教中典仪,怎么也不该路径大漠,想来他是有事去过东土,绕了个圈子。

和尚不伦不类地招呼,三剑也自报家门,口称‘见过大师’。五长罗汉又转头望向灯笼肥裤老太婆:“肖婆婆,赶路要紧,你何必为难人家离山的娃娃,他站在这里又没碍着谁。”

五长罗汉说的是公道话,肖婆婆却不买账,冷笑森森:“十五尊者厚爱,委我‘西钩’之职,中土西方,代月巡天,老身重任在肩,不敢怠慢,更不敢辜负尊者厚爱,如此荒凉地方,如此扎眼人物,怎能不问明究竟。”

月上天掌教尊者,那个独目女子自称‘十五’。月上天宗内组织松散,连个明确教规都没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在《月篆》经文中有提及,不强迫、只说希望大家能依篆行事,虔诚之人可得月光永照。

此宗将中土以九宫划分,一宫设一方月下使者,接引信徒、传教讲经、和诸多琐碎教务,月使什么都做,但也没个准确的职守章程,先不说使者的职责,单单九宫划分真是公平得很,一块地平均分成九片,谁家地头人多,谁家地头荒芜,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月使之上再设‘南朔’‘北霜’‘西钩’‘东江’四月巡使,代月巡天护教有责,同样是职守模糊,内贼作恶要管,外敌欺人要管,有灵宝出世要去碰运气,哪宫使者临时有事缺职巡使也得去替任。

五长罗汉闻言嘿嘿笑:“代月巡天肖婆婆你还真当回事,用得着那么一本正经嘛,十五尊者成此月上天不过是大家能有个门庭,相处共聚方便些,同导世人将心向月,除此之外哪还有其他意思,偏你,煞有介事,不嫌累么?”

肖婆婆脸上变色,但五长罗汉不等她发怒质问,又转回头对三剑道:“这位小友,我看你神采飞扬,目光明澈,想来在离山修行了不短年头,炼出真味了吧。”

“大师谬赞,在下入离山四百年,心智愚钝,成就浅薄,实在辜负了门中师长。”相比那个肖婆婆,三剑更喜欢和怪和尚聊天。

“四百年啊,”五长罗汉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很快又收起一根:“那可不短了。有没待腻了?是不是想换个门庭?来我月上天可好?老衲为九宫之中西南宫月下使者,你若想入我月上天,老衲这就给你发牌子。”

居然直接拉离山弟子入伙,三剑啼笑皆非,一旁的肖婆婆也终于发作:“五长昏僧,你就是这般引人向月的?此子无诚心无成意,来历难辩行踪诡怪,你说收就收?他可有半点向月之心!”

五长和尚撇嘴角,反问:“若人人都有向月之心,还要你我这些使者作甚,还要月上天干啥?他无向月之心,所以才要拉进来,为他养成向月之心嘛。”(未完待续……)

第九三一章 三请吩咐,阻月巡天

(二合一)

五长和尚撇嘴角,反问:“若人人都有向月之心,还要你我这些使者作甚,还要月上天干啥?他无向月之心,所以才要拉进来,为他养成向月之心嘛。”

老太婆隐修于山野,少于外人交往,语气凶狠,嘴巴其实笨拙得很,反观这个怪模样的和尚,虽也孤住海外,但想来平时没少和西海妖精说法论道,口舌着实滑溜,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驳斥的老太婆面色铁青。

老太婆身后,同样窄衣肥裤打扮的一个中年汉子踏上半步,他是肖婆婆本家子弟,对和尚冷语道:“五长僧,你入教甲子有余,得尊者厚爱,天下九宫你掌其一,但是到得现在、泱泱西海无尽生灵,你可能劝道一人入教、可曾引得一妖将心向月么?十五尊者仁心仁德,从不曾追究你怠慢之责,我家婆婆也念在同宗同教的情分上不去和你计较,不过今日见你行事如此轻佻”

辩理不过就直接追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人间道、修行道都是长存真理。不过话说回来,五长和尚即为九宫使者之一,代尊者传教西海,六十多年里一个信徒没找来,也实在说不过去。

五长罗汉仍是笑呵呵地,对叱问全不在意:“西海不比别的地方,生灵众多没错、妖精无数没错,可所有精灵都受沉入海中的弥天古刹禅香沁染,天生就带了一份佛心禅意此乃先天灵光。与生俱来,为本性、为本能,你道西海佛徒都如旱陆上那些半吊子和尚么,要他们的心别向佛、尽向月,老衲没这个本事。莫说我,你去让十五尊者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召来一个信月亮的。”

怪和尚口无遮拦,说话时候连十五尊者都敢捎上,之后不等对方辩驳,和尚脸上笑意更浓,得yì

之情溢于言表:“再说。你讲得也不对。怎么会一个都没有,明明有一个!”和尚短小胳膊一转,手指头指向自己的鼻子:“我啊!我引我心向明月,度得己来再度人。西海之中有我万仙岛三叠寺五长罗汉拜月。你还敢嫌人少?你们倒是人多。人多又怎样。来来来,咱们这就等天黑、比一比,看看月亮光芒照在谁身上更亮些。”

说话间。和尚扬手拍光头,啪啪响。

光头程亮,不用等天黑现在就能见分晓,待到月光洒落时候,一定是和尚这颗光头更明亮。

不过他也说对了一重:肖婆婆那边人数众多,这老妪境界圆满修为精湛,因为不出世所以没太多名气,但在月上天教内威望隆重,自她落下云头、对离山三剑显现敌意后,再路过此处的月上天信徒几乎尽数止步,甚至已经过去的不少人也重新陡转回来,站在了肖婆婆身后,黑压压的大片人头。

反观这一边,一个和尚,一个三剑,孤零零地单薄。

和尚是个趣人,三剑在一旁听他和同门纠缠几次莞尔,此刻微笑开口:“多谢大师眷念,今日之徳,离山蚕健铭记千年。还是我来和这位婆婆说吧。”

和尚与老太婆这样争下去,迟早是个动手的局面,五长僧是为了离山弟子才和同门起了争端,三剑又岂能让他因为自己与同门结下深怨,这是离山律己待人之道,该是自己的事情,不能也不会落在别人肩膀去扛。

三剑转目望向了肖老太:“晚辈离宗,于此常驻,眼见诸位道友途径此处,心中不敢怠慢,守候路旁本就是存了听候吩咐、效劳犬马之意,婆婆有话尽可吩咐下来,力所能及决不敢辞。”

滇壶峰虞长老就是个圆滑人物,三剑得了几分师传,‘你划下道来吧,我接’这句话说得也算委婉。

“荒山野人,哪敢吩咐离山仙家。”肖婆婆的口气阴冷:“不过你说你在此修行,这等鬼话说得太没味道,骗不了人。”

离山修水,平白无故弟子跑到三十年能下一场雨就算发发大水的沙漠里来修行,哪里会有这等道理,只要稍稍有点见识的人就能晓得这个离山弟子不是在此修行。可三剑是在骗人么?

好歹修行四百年,滇壶峰上新起之秀中有他三剑一个,会说这等拙略谎言?究其根由,他就没想骗人,‘在下于此修行’只是顺个台阶、做个交代,彼此心知肚明。这般说法,要比着‘我在此做事,做什么不能告sù

你’顺耳得多。

修行中人,‘做修行’就是最最简单的理由,大家互相留个情面,我不说你莫问,有缘再相逢时抱个拳问个好,如此而已。

三剑照顾了别人脸面,别人却用这份‘照顾’来回戳他的脸面,三剑笑了:“不应该啊,我这番骗人的鬼话滴水不漏,全无破绽,婆婆是怎么晓得我骗人的不管怎样,婆婆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总是没错的,在下佩服。”

是褒是贬是夸是骂何须分说,三剑面上微笑不变,喜怒不形于色,这也是跟师父学的,更要紧的是骂过人之后要立kè

转开话题,不给对方发作的机会:“婆婆代月巡天,巡到蚕健这里来,究竟想要巡些什么,蚕健等您吩咐。”

少年人话锋渐起,代月巡天,代的是哪个月?月上天的月;巡的又是那重天?月上天的天!可三剑为离山弟子,不同月不同天,你巡我作甚、直接说。

月上天内,此刻也有些修家觉得‘西钩’肖婆婆没事找事,无端端地去要折服人家小辈、拆人家的面子,可离山的少年不好欺负,一个钉子撞了回来,这又该如何收场,难不成真要先打了人家的娃娃,再惹出人家的大人么。

不过说到底他们月上天都是一家人,没人像五长和尚那样出言顶撞肖婆婆。反倒有些平日里与肖家交好的散修出声叱喝三剑,叱他牙尖嘴利不敬尊长。

叱喝声一起,场面立kè

显出几分混乱。

三剑全不理会,他的目光只看肖婆婆。肖婆婆摆一摆手制止住身后呼喝:“古城遗迹,常掩沙中,东南离山派人来了西北荒漠驻守老身姑妄一猜:莫不是古城藏宝,你才在此守护。”

老太婆自作聪明,不过也确实是个解释。在场不少月上天门徒都觉得此地当是有什么宝贝,至少会有出现宝物的可能,这次引来了离山重视。一个恰巧在附近的弟子先守住古城。门中重量人物、大队人马正在途中。这是正常‘套路’。

三剑未说话。

肖婆婆望向三剑:“后辈,怎地不吭声了。”

“我说有宝,婆婆肯走么?我说没宝,婆婆就信了?”三剑居然还在笑。笑得老太婆都烦了:“既然如此婆婆你让我说什么好啊。蚕健在此静候吩咐。您老怎么说。我怎么听就是了。”

第三次,三剑讨肖婆婆要吩咐。

肖婆婆目光如针,逼视三剑:“天下宝物。缘者得之。老身巡查西天,大漠中若真出了宝物,我见不到则罢,落入旁人手中我也不敢抢夺,但宝藏地下尚未开启,我就不敢不为月上天尽上一份虔诚心了,后辈,你闪去一旁,我要:搜城!”

真要搜到宝物,没得说,取到手奉于十五尊者;什么都没搜到也无妨,警告这后生几句再扬长而去最好是这后生不让搜城,大家能动一动手。肖婆婆心中对离山藏了一口恶气,否则也不至于专门来为难一个修行少年。

西天巡使,拥趸众多,至少在此地、于此刻,肖婆婆说上一句话,周围有的是人听。

离山少年看似识趣,立kè

点头:“这古城不是我的,更是离山的,婆婆想搜就搜,在下不敢阻挠,不过有一个地方搜不得,还请见谅。”说着,他半转身向着后面指了指,他就驻守在阵法旁,手指地方正是被一座新盖石屋遮住的法阵所在:“这石屋,不能搜。”

不让搜?肖婆婆心中欢喜,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却戾气毕现:“屋在城中,这古城寸寸角落都要搜过,自不会单独甩开这间”

“没得谈。”三剑打断了老太婆的啰嗦,负在背后的手缩入袖中,捏碎了传续用的木铃铛,这边木铃铛一碎,三百里外雷长老一脉立kè

动身。

“没得谈?”肖婆婆终于笑了:“你可是要挡月巡天么?无知小辈啊”

“没得谈。”三剑又次打断了肖婆婆的话,还是那三个字。

这个时候半晌没再说话的五长罗汉又开口了:“这位离山小友,当知人不可貌相,肖婆婆的修为深厚,远在你之上。”

三剑区区四百年小修,纵有天资到底修行时间还短,好像苏景那样的妖孽几千年里也不一定能出来一个,以三剑现在的本事,对上肖婆婆这等巅顶大修,不存半分胜算。

和尚之言是对三剑说的好话,不过仔细琢磨人不可貌相,她修为很高这是在说老太婆相貌丑陋么。三剑笑了笑:“多谢大师好意,但搜石屋没得谈。在下只有舍命相陪,只求肖婆婆开心就好。”

五长罗汉口中啧啧做声,似是自言自语,嘟囔了句‘你看人家的孩子怎么教出来的’,之后又把话锋一转,继xù

问三剑:“你在离山的辈分当不会太高,附近可有你家长辈?”

雷长老须臾便至,这种事三剑犯不着说谎,大方点头:“长辈将至。”

五长罗汉哈哈一笑:“那就成了,既然有长辈过来,便不用和尚管着闲事了。”跟着他又望向肖婆婆:“婆婆请便,阿弥陀佛。”说这话和尚踱步到一旁,闪开了。

而和尚闪开一瞬,老态龙钟之妪陡然绽放气势,三剑只觉一座巨山扑面而来!势不伤人却催心、夺神,若是三十年前,只凭老妪绽势三剑就会冷汗如浆摔坐在地,但四十年前他们师兄弟七人得了一滴天水灵精。用十年时间炼化了其中灵气,得此灵物相助三剑修成云转无定水清无痕心境,这才能勉强支撑下来。

见小辈竟能强撑住,未做半步后退,肖婆婆也略显讶然,森森一笑:“小辈阻月巡天,理当严惩。莫说老身以长欺幼,小子,怎么斗随你来说!”

还能怎么斗,怎么斗都绝无胜算。何况三剑身受强敌气势重压。能站住就已经是极限了,再要开口的话声音一定打颤,平白招惹耻笑,正要咬牙从自己的左耳拔剑。便是此刻忽然身后一个笑声传来:“怎么斗?离山弟子站住不动。老妹子你用尽全副手段。只要把离山弟子逼退半步,就算你赢。”

妩媚声音,缠绵情意。莺燕般婉转清泉般甘甜,端的悦耳铃笑,何须见其人,只闻声便知说话之人必拥绝代风姿倾城容貌。

笑声过后,‘没得谈’石屋中走出两个人,前一位龙骧虎步赤膊金裙虬须大汉,莫看他着裙,但裙朴拙、尽显苍凉意味,这样一条裙穿在这样一位大汉身上,非但不见丝毫女气,反倒添尽威猛!在场修家大群,倒有半数之上乍见大汉心中都会惊起一念:此人自远古中生、荒古中来!

威风大汉身后,是个身着剑袍的离山弟子,面目算得清秀,别无特殊之处,站在疯魔般的大汉身旁,此人几可忽略不计。

见石屋中忽然走出两个人来,包括肖婆婆在内,所有人都告一惊:屋中竟还有人,在场精修者众多,事前全无半分察觉。此外众人心中也都提起了戒备:

显身之人不可怕,隐藏之辈须得万分小心,刚才笑语的那个女子还未现身。

听到‘娇笑声’时,三剑霍然大喜,最近十年他都守在古城,天魔宗大师兄不久前来入阵去找师叔祖,三剑自是知晓的,且戚东来爱说话,特意告sù

他,过不久师叔祖可能会与自己一起返回中土,叮嘱三剑想好拍马屁的办法,师叔祖只要一高兴就一定有重赏。

如今魔宗大师兄回来,果然师叔祖与之同行。

赶在雷长老抵达之前,苏景与戚东来自莫耶返回中土!

“不必行礼,多谢你。”师叔祖密语声音传入三剑耳中,温和带笑:“现在且听我吩咐”

苏景刚到,不知事情前因后果,不过能肯定的,自家弟子在此只为守护法阵,能与人冲突必与守阵有关。

守阵就是守路,守着苏景回家的路,苏景怎能不谢他。

此时戚东来伸手指捅了捅苏景肩膀:“离山弟子立身如剑,老妹子气势熏天,这可是一番龙争虎斗,你看谁能胜?依我看,还是老妹子占得半分先机”

虬须汉边说边笑,而他笑声起时,满堂皆惊:哪有俏丽女子,之前是此人说话!还有他管西钩巡使叫老妹子?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被莺声燕语虬须汉所夺,跟大汉一起走出石屋的离山青年也把目光扫过眼前众人,无人能让苏景的目光有片刻停留唯独那个五长罗汉,苏景看到他时微微一愣,随即垂首摇摇头,似是遇到了件又无奈又好笑的事情,他笑了。

笑容刚刚绽开,苏景又抬头,这次把目光望向东北天空,空荡荡的天空。他注目时,熟悉声音传入耳中:“弟子见过师叔,恭迎师叔出关。”

“雷长老辛苦了。”密语回应,苏景开心。雷长老赶到!

不过雷长老见苏景回来了,他这边暂时不做现身,一是后面无论争斗还是交涉,事情交由苏景主持尽可放心;另则自己隐身,也算是藏剑,真要动手可以占个大便宜。离山正,且还精。

不现身,但密语未停:“肖婆婆,小东山隐修,境界几近圆满,八百年前晋入最后一关逍遥问,她有个心疼的重孙儿,曾追随玄天星宿。”

小东山隐修,不出世,但族内年轻人耐不住世外清苦,离家入世去了,结果拜入玄天宗,陨星劫数后玄天攻离山,一场大战邪宗败亡,肖家这个重孙儿也战死当场。这便是肖婆婆心底对离山藏的一口恶气了。

那场大战过后,离山休养生息,不过对玄天门下诸多人间邪修来历的追查不会大意,由此查到小东山肖家。

查到了,但这又不是连坐诛九族,肖家人在世外,除了那个已死子嗣外,余者和玄天并无牵扯,离山也不会再追究。当时追查负责追查这一路上的就是雷长老,由此他记住了小东山、肖老太。

正邪倾轧,生死较量,去分辨对错实在没太多意思,大家立场不同道不同而已。肖婆婆因为自家孩儿丧在离山手上,怨恨离山也算情有可原,但:不见她上离山寻仇,却见她在荒漠中戏弄为难一个晚辈。

苏景一哂,密语三剑:“你且退开吧。”

师叔祖怎么说三剑就怎么做,全无半分犹豫就向后退开一步。肖婆婆不是等闲之辈,若自己从旁做法、借三剑之手与老太婆争斗一番不是不能,但谁能保得三剑就一定不会受伤?

为搏面子拿同门去冒险,这种蠢事苏景不会做,离山更不会做。

按照戚东来定下的规矩,三剑退后了,他输了。三剑才退开,就见虬须大汉笑得花枝乱颤,娇滴滴地喝彩:“老妹子神功盖世,逼退离山弟子,大获全胜,恭喜恭喜。”

笑中、稍顿,不忘补充一句:“我就说你会赢!”

老妹子脸都黑了。一是被戚东来恶心到了,再就是这算什么?儿戏!是认输更是大大羞辱。

三剑输了,可事情还没完。

三剑身旁丈外地方还站着个苏景。(未完待续……)

第九三二章 不共戴天,杀心已动

三剑退开了,苏景正要迈步上前,不料身边的戚东来突然抢步,赶在苏景之前抢到之前三剑站立地方。

老太婆刻意绽放气势,仿佛巨岳傲立,戚东来并未刻意做什么,于他跨步动身之际,自有一份荒凉气意向着月上天众人扑面而去!恍惚里众人只觉走上前的不是一个汉子,那是一头来自洪荒远古的巨魔,随便一爪就能将怒海撑裂巨岳拍碎的巨大凶兽!

戚东来抢上前去,苏景愣了下,但没再去争,一拍腰间锦绣囊,居然取出来两把椅子,自己坐一只,招呼着三剑也来坐,摆明了看热闹的样子。三剑不敢和师叔祖并座,苏景笑道:“让你坐你就坐,要不我看你资质不错。”

别人听不懂这话,但离山弟子哪个不知一千两百年前师叔祖初次归宗,一句‘我看你资质不错’,直接毁去了樊翘一身修为,此事可在离山广为流传,离山弟子个个晓得。

虽说樊翘最后下场不差,可师叔祖的手段,离山晚辈都是‘引以为戒’的。

三剑当然明白苏景开玩笑的,笑了笑,规规矩矩地坐到苏景身边。

另一边,戚东来迎上肖婆婆,口中娇媚笑声响起,一下子荒古凶魔气意崩碎无形,虬须汉笑得风情万种,问肖婆婆:“老妹子,我才刚到,见你们和离山争斗我欢喜不已!劳烦打听一声,离山这群小鱼儿是怎么惹上你们了你们又是何方仙圣。”

何须肖婆婆说话,刚刚退下来的三剑已然开口:“月上天诸位道友路过此间。见弟子驻守于此,便道城中藏宝,月上天西钩巡使欲搜索古城,这才起了些小小争执。”

三言两语里事情难以说清,不过三件这句话也大概交代了经过,是向戚东来说明,更是对自家师叔祖呈报。

“月上天?”戚东来豹目一眨:“这些年里月上天开宗立派传教八方,好一派新教崛起的风光场面,何其有幸,能在此间得见诸位高人。老妹子。你就是西钩巡使了?代月巡西天。了不起!”

比起西海、幽冥时候,戚东来的修为大大精进了,以前他让人讨厌,恨不得能提拳打他;如今他惹人憎厌。却连打他的念头都不会提起会有人去暴打面前的一堆牛粪么?就是这个道理。

肖婆婆被他恶心到不行。眉头深深皱起。寒声道:“既知月上天之名,既知老身肩负代月巡天之职,还不闪让一旁。这古城不是离山的。谁都能入内搜索。古宝本无主,缘者得之。”

“老妹子想多了。什么古宝有缘没缘的跟你、跟月上天没有丁点关系。这城不是离山的没错,但这座‘东来城’并非无主之城。城有主,城中宝自也有主,所以说老妹子你想多啦。”戚东来笑得娇滴滴。

肖老太不知面前虬须汉就叫戚东来,但至少晓得他在胡说八道,应道:“少要在我面前胡搅蛮缠,什么东来城,你说此城唤东来,我还说此城唤西钩城”

说到这里,肖老太收声了,因为戚东来忽然收敛了笑意,眼神异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虬须汉这一瞥,让肖老太再也说不下去了,不是被对方气势所夺,而是戚东来的目光实在太过幽怨。

领受过这样一个眼神,肖老太真想弄些清水来洗洗自己的眼睛。

戚东来叹气,怅然:“老妹子,这是我的城啊。”

肖老太烦不胜烦:“笑话了,你说是你的”不等她把话说完,对面戚东来忽然一拍腰间挎囊。

肖老太刻薄归刻薄,但对上戚东来,她心中不敢存有半分轻视,从始至终都在提防戒备,乍见虬须汉拍囊取宝,老太婆只道他要动手,当下一声剑咒唱响,一青、一碧、一白三柄玉剑跃出空气,护持身边。

肖老太也是修剑的,这让一旁稳坐看戏的苏景目光微亮了些,剑不错。

西天巡使亮剑,可戚东来又哪有动法,他只是自挎囊中取出一枚七寸三角旗,随手扔去身后地面,旗子落下,插入地面。

戚东来根本不去看肖老太的剑,伸手指向自己刚刚插入地面的旗子:“正好诸位同道都在,烦请做个见证:我插旗了。此城东来,我的城。”说完转回头去看苏景:“我插旗了,离山怎么说。”

苏景一笑:“你插旗了,你的地方。”

向苏景抛上给媚眼算是谢意,虬须汉眼波流转,又望回肖婆婆:“我插旗了,月上天怎么说。”

这城是我的,你不信我当你面前插了旗子,这下子证明了,这城是我的。肖婆婆怒极而笑:“简直荒唐!你的旗子插在哪里,哪里就是你的?你把旗子插去离山,离山就是你的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我要把旗子插到离山,后面就得是两宗相残,夺山争峰的惨战了。不过离山的小鱼儿都活波可爱,其中有几条和我还聊得投契,我这面旗不会插去离山。”戚东来回答从容,提到‘离山小鱼儿活波可爱’时候还不忘给苏景、三剑送去一个疼爱眼神,苏景啼笑皆非,隐身半空里的雷长老也无奈摇头,这位修行憎厌魔的空来山大师兄果然无时无刻不在惹人腻歪。于憎厌道上,他不分敌我一视同仁,全都腻歪着。

肖婆婆受够了眼前这个疯子的胡言,纵声怒笑:“哪里来的泼皮浑汉,一面旗子就划域一方,你道你是谁!”

“启禀西钩巡使,他是骚、戚东来,北方空来山天魔宗掌教魔君的大师兄。”早就站到一旁去、好半晌没出声的五长罗汉忽然开口了。

天魔宗。

行事无所顾忌,只看自己懒理旁人。轻易不和别宗打交道,但一个‘交道’只要打上就一定打到底的天魔宗。

离山好惹,超然世外且行事中正,凡事总讲七分道理再留三分颜面;今日天魔宗实力差了离山老大一截,却是天字第一号不能惹也不敢惹的煞星。穷极天地,他们只讲四个字:不死不休。

未死便休,何以将疯癫入峰巅。

想当年灵元大潮初临中土,得其惠、新入道者多如过江之鲫,添大力却无道心相扶,只觉自己不可一世。成群结队去滋扰天宗、挑zhàn

天宗可有几个人敢去空来山挑zhàn

的。

肖婆婆孤陋寡闻。不识得戚东来,但也晓得天魔宗的名头,闻言心中微微一惊,一时间还有些想不通。不是说天魔宗少理外人、桀骜则已但也不会轻易去找别人的麻烦么?

纳闷之余。更恨身边五长和尚。既知对方身份,为何不早些讲明。

自从幽冥归来、大魔君破道成魔后,这些年里戚东来深居简出。少在人间露面,外人对他所知不多,再加上他最近换了行头改扮金铃天,是以在场众多月上天散修都不识得此人。

但听说他就是大名鼎鼎魔家大兄‘骚、戚东来’后,在场修家都在心里打了个突:天魔宗可怕,戚东来可憎,这些姑且不论,只说‘渊源’二字修行道上早有流传,离山上最最有名的那位小师叔,与天魔宗大师兄共闯鬼门关炼成生死交情。

既然戚东来在此,和他一起走出石头屋的那个离山青年

苏景这张脸,在中土上过‘乾坤镜’的,之后他和笑语仙子喜结连理、离山大宴天下同道还不算完,他又带上新媳妇在中土大小修宗全都转了一圈,世间识得他的修家着实不少。可一来最近三百年苏景静守莫耶,几乎没在修行道上露过面;二来他在莫耶得空灵一悟洞穿‘大逍遥’、雕刻灵种于生死老少间无数次穿梭、养成四道如意胎再破一境更要紧的则是栽山种水这件事本身,围一域造化点一方灵机,以凡人躯行仙佛事。莫耶三百年,前后种种事情,未改苏景容貌但让他气意剧变。

若往时苏景是草原上的野火,跳跃、妖娆、张扬。

今日苏景便是神龛前的烛火,静谧,祥和、神mì



两重气意判若云泥,乍见他时,月上天诸多修家不是没认出来他,而是根本不会去想他就是苏景。直到此刻戚东来身份被五长罗汉点破,他们再去看那个离山青年嗡一声,人群微乱,认出他的人着实不少。

甚至就连那些修家自己也在纳闷:怎么刚才没认出来?

苏景看了一眼人群,目光淡淡、一扫而过,可月上天修家群中,每一人都觉得离山苏景看得就是我。

五长罗汉不看苏景,还在对肖婆婆窃窃低语:“老衲听说,天魔宗下有一枚裂地封天旗,插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地盘了,旗所至,群魔乱舞,哪个不认斩尽杀绝!老衲估计着就是这面旗子了。”

掌宗魔君的大师兄,掌管一件宗内宝旗再也顺理成章不过,但戚东来自己明白,天魔宗里哪有和尚说的旗子,这和尚乱吹法螺,是在给自己助威来着。

是以戚东来望向五长和尚:“大师对我空来山多有了解,倒是骚人眼拙”

和尚嘿嘿笑:“魔家大兄,你是贵人事忙,你忘记了?八百年前你途径西海,曾落脚于我万仙岛上,岛上那座三叠大寺,寺里那位小沙弥”

五长罗汉说的,戚东来一样不记得,正心道古怪时候耳中苏景密语传来:“三叠大寺,五长罗汉,三个矮子叠罗汉。”

“啊!原来是大师,一别八百年,戚东来可没料到,当年西海仙岛神刹中眉清目秀、眼纳灵光的小沙弥,可都长成了手眼通天的罗汉爷,失礼失礼,万勿见怪。”戚东来满面惊喜:“宝刹中三位大法师可还安好?当年相遇,本来约好一起入那花花人间去,酒肉穿肠、金银闪耀、美色缭绕。让那红尘来炼我一颗铁石心,奈何俗务缠身,一直未能成行,引以为憾。”

“三位仙师已然彻悟大悟,三百年前就离开大寺,戏耍红尘中、游乐修行道,阿弥陀佛,他们三个才是真zhèng

大宗师,凡俗难祈望,中土世上最最神奇之人。”五长罗汉满脸虔诚。一字一字说得异常认真。

“三位大师都是神仙中人。落生人间本就是委屈了他们”大家好久不见,见面欢喜,戚东来得捧一捧朋友。

三个套怪皮叠罗汉的矮子被人捧了,那还得了。人家都在捧。他们自己更得使劲捧自己。唯有如此才不辜负朋友。

你来我往好一番川锣岳鼓,字字句句吹出了一张蒙了天的牛皮,罗汉老爷心满yì

足。咳嗽了两声:“骚老大,依老衲看这件事就算了吧。”

道理上讲,三尸不受法术或者法器变化,也就是小师娘这等神奇人物,能为他们炼化出来随身好剑与童棺,但是这些年里不知他们得了什么造化,居然叠罗汉穿起了一件画皮,还混入月上天中去了。

以三个矮子的性子,自然是盼着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天魔宗与离山高手尽出,月上天纠集党羽,三方大大混战一场才算过瘾。不过面子上看五长罗汉到底是月上天的人,总得假惺惺地劝解两句。

和尚的话说完,戚东来身后突兀魔焰冲天,刚刚被他插在地上的那面小小三角旗刹那暴涨,化千丈法旗直插苍穹!

缭绕巨旗,层层黑红魔焰如大蚺蜿蜒吞吐,遮蔽一方的黑色旗帜上,赫赫一方大字狰狞:魔!

天魔宗大师兄的笑容突然清淡了:“大师啊,你看坟包矮不矮,空来山门徒走累了坐上去歇口气,那坟包就是天魔宗的一座山头;你看屁股帘子脏不脏,空来山弟子无聊了找根树枝把它挑起来,那屁股帘子就是天魔宗的一面旗子大师,你家这位老妹子要搜我的东来城,你让我怎么算了。”

“她可不是我家老妹子,三叠大寺,佛门正宗,只有和尚没有妹子。”五长和尚立kè

摇头,随即又笑道:“之前不是不晓得你要在此插旗么,既是你的城不搜也罢,老衲在月上天里也有几分薄面,我这就和教友们说说去,不搜了,不搜了。”

和尚扔面子,戚东来接面子,痛快点头:“那成,不搜就好。咱们魔家弟子做事最是和气。再请大师和贵宗道友合计下,看哪一位来和我做个交办,把过路钱给结清了。插旗立城,费心费力,图得就是个‘卖路’的赚头,将心向月之人都是心怀大慈悲的神仙人物,自是不舍得在下白忙这一场啊。”

插旗立城,直接开张劫道,一旁坐着的苏景闻言莞尔,五长和尚眨巴着眼睛不知该说点啥,而戚东来的话还没说完:“结清路钱是其一,另外还要请月上天诸位神仙道友再给我个方便:大家纳资过路,骚人远接高迎小心侍候,这都没得说,不过这位西钩巡视妹子,得请她单独留下。刚才西钩老妹子她说此城唤作西钩城东来城变成了西钩城,这是要拆我的牌匾夺我的产业,没得办法了”说到这里,虬须大汉转目望向西钩巡视肖婆婆:“只好不共戴天了。”

最后一句时,戚东来脸上笑容欢畅,可眼中又哪存得半点笑意。虬须汉,威猛人,豹目含煞,凶戾十足!

前面长篇大论都是啰嗦,唯独最后一句话,直接把仇疙瘩系到死。

天魔宗大师兄,要和月上天肖婆婆不共戴天。

修行道上人所共知,天魔宗不理别家事情,不会主动向别宗寻衅,事情也却是如此,古时天魔宗也好今日空来山也罢,魔崽子们嚣张跋扈是有的,但只是嚣自己张跋自己扈,从未见他们主动跑去招惹别人。

蚩秀当年挑zhàn

各宗,态度狂妄自大,可挑zhàn

本身都是按照修行道上的切磋规矩来的。再说这次事情,肖婆婆惹祸在前,可她惹的是离山,和戚东来不存半个大钱的关系,若是其他天魔弟子在此,多半不会插手,反正苏景本就不是好惹的。

可戚东来就插了这一手,就无缘无故地找上了肖婆婆,管你老妹子冤枉不冤枉,憎厌魔传人今天就死死磕住了她的碴。

其实苏景也一直在奇怪,多年相交,对戚东来他是了解的,骚人是个什么性子?不争强不好胜、惹人腻歪为荣光,背后下手当幸福。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戚东来当会让苏景上前,自己躲在一旁看热闹,关键时候有机会就坑上对方一次狠的。这样才是骚人的作风。

可今次不知为何转了性子,戚东来主动冲锋陷阵,直接就对上了月上天,对上了肖婆婆。看得见的是他在笑,看不见的是他杀心已动

迎上戚东来的目光,肖婆婆全不退让。一口气早就憋在心里了,平心而论,对上天魔宗让她有些头疼,但戚东来如此相逼她又岂能退让,森然道:“老婆子活了几千年,从未见过阁下这等不讲道理之人”

刚说了半句话,戚东来就回手指向三剑,打断肖婆婆:“那边那孩子,他是个讲理之人,你不跟他讲理。”手臂回转、手指指向自己:“骚人从小到大不知‘讲理’为何物,你却站在着和我讲理。老妹子,你一把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么。”

稍顿、提息,戚东来笑:“骚人,不讲理。你趁早也别废话了,把我宰了,你就能活。”——

今天还是二合一了,五千字章节。

最近几天更新不太好,主要是感冒,病不大也不重,就是总觉得混混沉沉地,状态不对劲。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第九三三章 空来山中人,势灭月上天

第九三三章

空来山中人,势灭月上天

“骚、戚东来,你怎了?”苏景传音入密,问戚东来。

虬须大汉今天对敌时候明显不对劲,修行道上,争争斗斗再平常不过,可是到得现在,戚东来摆明要斩杀肖老太,‘月上天’在场修家无数,又岂能善罢甘休。

小小一场争斗硬要被戚东来架成一番腥风血雨,可事情起头是离山娃娃受了欺负、明明与天魔宗全无关系,是以苏景不能不问了。

“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莫名其妙’么?”戚东来反问苏景,但非密语,而是当着无数修家面前,直接开声询问。

得灵犀指引,戚东来魔功大进,得画兔成活、无中生有无上妙法,不过这灵犀来得莫名其妙,自己的本领来得莫名其妙这是在莫耶时戚东来对苏景说过的话。

待苏景点头后,戚东来闭上了眼睛,下颌微微扬起,语气里没法说的古怪:“莫名其妙之后,就是心念躁动,我烦。烦得想杀人啊。”说着,虬须大汉豹眼猛睁,双目如炬瞪向肖婆婆,再开声时他的声音骤变!再不见媚气女腔,真zhèng

威猛大汉的威猛狮吼:“晓得了?!今日杀你,无缘无由,无仇无恨,没个狗屁道理,就是老子想杀人!”

字字狮吼,化奔雷冲腾九霄,但轰动未落戚东来忽又展颜一笑,重归于‘媚’,大汉本色只在瞬间流露后就恢复‘憎厌’。一笑妖娆:“肖婆婆救苦救难,来得正好。”

修liàn

所致让戚东来杀心躁动,肖婆婆运气不好,正正撞上了戚东来的霉头。但话说回来,事有起因结果,若非肖婆婆倚强凌弱,也不会无缘无故就被戚东来磕住。

不过以魔家弟子的性情,哪会再去细细给人分辨事情经过,来去因果,只看此刻、只看本心。虬须汉想杀肖婆婆。那便足够!

“对了,还有一事,非得要向诸位做个交代,”戚东来声音甜甜:“逞凶之人。骚戚东来。此事和离山不存半点牵连。将来诸位要为肖老妹子报仇,找我就是了。”

言辞间已经把肖婆婆看成死人。

老太婆早已怒气满心,事到如今就算戚东来要收手她也不肯善罢甘休。心中动咒手上掐诀,三色玉石好剑嗡嗡低鸣。

一旁苏景也告起身。打杀、结怨、与月上天斗个天翻地覆苏景全无所惧,就算为了骚人,苏景把性命搭上也不算白死,只是事情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

苏景打算换下戚东来,把这场麻烦接下来就在此刻,忽然一个女子声音飘入众人耳中:“月上天掌宗十五,见过天魔大兄,见过离山苏先生。”

仿佛金匙轻敲于冰瓶,纯净、空灵之声。

随着说话,身着月白长裙的年轻女子显现半空,裙裾随风轻摆,女子落足地面。

一见此人,上至西钩巡视,下至普通教众,月上天在场所有修家全都手按眉心深深鞠躬,以本教之礼拜迎,所有人口称‘拜见尊者’,人数众多且未经刻意操练,问礼声音参差不齐,可问候声里那份虔诚与欣喜无论如何搀假不来。

十五尊者现身。独目女子,右眼已瞎,当是久远前外创所致,但她不遮不挡,就把一只黑漆漆的‘窟窿’裸呈于面。细看五官,十五尊者相貌平平,再少了一只眼睛,就显得有些丑陋了。

丑陋,任谁初见此人,都不会觉得她好kàn

。但任谁也不会因为她不好kàn

就对她升起疏离之意,她的长相不好,可她的神情清静自然,气意安详静谧,不富贵不高高在上,也绝不卑贱不矫揉造作,她在身边时候好像家人。

没太多道理可讲,就是家人的感觉,在她面前打喷嚏时候没来得及捂住嘴巴也无需尴尬、喝呛了水她来帮你捶背你不会生出谢意只觉理所当然的亲人。

十五出声打招呼,点到了苏景之名,苏景自然还礼,之后微笑道:“尊者来得巧,时间刚刚好。”

事情几成僵局,眼看就要动手打杀时候她现身了,是巧合还是她本就隐身在侧冷眼旁观?苏景懒得追究,点到一句就是了。

若十五早都匿藏在场,事先苏景却未能察觉未能察觉又怎样,道法万千各有精彩,会藏的不一定就能打,能打的死在不能打的手中更多到数不过来,今日苏景眼界何其高远,早都不局限在一法一术这些小小关节上了。

戚东来依旧那副德行,也对十五唱了个礼,跟着笑道:“刚好,十五尊者可以和西钩巡使见上最后一面,有话交代还请趁早。”

话音未落,忽闻连串冷笑声音,天边云驾急急,又有三位月上天信徒纵云赶到,人数少,但个个如肖婆婆一般,把境界修到了巅顶,跨入逍遥问的顶尖大修,何须介shào

身份,一看便知这三人的身份与肖婆婆相若,为一方巡天使者。

不等纵云赶来、做声冷笑之人开口,十五尊者就摆了摆手,不让属下出声,她自己也不理会苏景,径自对戚东来道:“刚刚先生说过,今日逞凶之人为阁下,与离山全无干系。”

戚东来点头,同时对欲开口的苏景摇头笑道:“想来十五尊者还有后话,骚人想听听她怎么说。”

果然,十五继xù

道:“嗯,与离山没关系十五想再问先生:你欲斩我西钩巡使,此事与空来山天魔宗有关系么?”

戚东来要杀人,是他自己的杀心动荡,此举与空来山无关。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天魔宗掌门大师兄,他是空来山的人。

事无关,人却脱不开干系。

戚东来不置可否。直追主题:“尊者究竟想告sù

骚人什么,不妨直说吧。”

“不行的。我想说的就是这句话:戚先生,你这样不行的。”十五尊者摇头:“以我所知,先生虽有天魔大兄之名,但在空来山上认同先生之人不是很多。”

戚东来哈哈一笑:“尊者客气了,不用给我留面子,什么不是很多,是根本没有!”笑声媚,但无喜无怒,说起‘无人认同自己’。他只是讲一桩实情。

十五尊者微笑恬静。岔开话题:“六十年前游历北方时候,十五有幸结识空来山大魔君蚩秀先生,得魔君赏识结下一段交谊六十年前那场游历,十五得遇两件至幸事情。其一便是在北地结交魔君。得遇知己。此生一快。”

话说到此。月上天信徒中有人发问,满是期待的语气:“尊者六十年前遇到的另件幸运事又是什么?”

发问者,三叠大寺五短身材五长罗汉。

十五一笑:“另件事就是在西海遇到不出世的大德高僧。五长大师。”

五长大师心满yì

足,乐不可支:“和那蚩秀相提并论,稍有遗憾,但所谓抱残守缺阿弥陀佛就是了。尊者继xù

说,继xù

说,不用理会我。”

十五转目,再望戚东来,素手翻开亮出一物:“魔君厚赠,十五从不敢离身,戚先生可认得此物。”

一面小小的镜子,戚东来自是识得此物,只点头未出声。

十五尊者继xù

笑道:“那就请戚先生稍待,十五这就唤请魔君,向他问个:公道。”言罢指上祭起一点灵光,向着铜镜按去。

一旁苏景微微皱眉十五得蚩秀相赠随时可唤来魔君的宝物,足见双方交情不浅。今天双方喊打喊杀事情不小,可再大的事情没发生又算得个屁。原来两宗门主有交情,这是大好事,摆明开来说个清楚,未必劝不退戚东来,今天事情作罢岂不是好,留下三分余地日后好相见。

但十五不做把半句劝解,直接就唤蚩秀前来相见。若是其他天魔弟子还好,偏偏在此惹是生非的是戚东来,以他在空来山的人缘,以他在魔家弟子中的地位,蚩秀到场后会怎样何须猜测。魔君必会斥责戚东来。

事情没有对错之分,既然戚东来说出‘不共戴天’四字,就不要怪十五尊者不留余地,这一重没什么可说,只是苏景今日见到十五行事,全无传说中‘温婉柔善、不争于世’之意。

吃准了戚东来的人缘,用魔君治他一个笑话来给天下看,这位十五尊者为人如何姑且不论,手段总是狠辣的。

修了憎厌魔,戚东来就不好面子了,但这个面子栽得未免太狠,至少苏景是看不过的,开口欲言,仍想把此事架回到自己身上,可是不等他开口、出面,戚东来就对苏景摇摇头,语气漠然:“镜在她手上,她唤我师弟,是她与师弟之间的渊源;师弟到场,如何对我又是我天魔宗的门务,与离山、与你无关。”

说话功夫里,独目女子手中铜镜玄光绽放开来,片刻后光芒散去,蚩秀已然现身场内。并非蚩秀本人,是他的一道影身封印镜内,被唤醒后影身与本尊灵犀勾连,真人不曾到场但执法问责与本尊无异。

蚩秀先看戚东来,微皱眉,全不掩饰自己对师兄的厌恶,随后他又看了戚东来插旗的那面‘占城魔旗’一眼,冷哂,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做师弟的不和师兄打招呼,倒是对苏景点了点头,最后蚩秀望向十五,面上微笑浮现:“尊者,好久不曾相见了。今日唤我何事,力所能及绝不敢辞。”

十五敛衽、仔细施礼和问礼,随即微笑道:“打扰魔君清修,十五诚惶诚恐,奈何今日事情事关天魔宗、月上天两宗和睦,非得要想魔君请一句公道之言不可。”跟着她又望向肖婆婆:“西钩巡视,事情前因后果,还请婆婆对魔君呈秉。”

肖老太把事情说了一遍,苏景等人就在旁边,她不能添油加醋,但详略是‘得当’得很,之前与三剑的重重交涉仅在‘小小争执’中四字带过。至于戚东来插旗、占城、卖路、只因修行不爽杀心躁动就和肖婆婆‘不共戴天’,说得仔仔细细。

言罢肖老太退开一旁,十五接口:“事情经过就是如此了,魔君怎么看。”

蚩秀再次转头,望向了自己师兄,沉默片刻后冷冷道:“拔旗。”

戚东来不存丝毫犹豫,扬手收了自己占城的魔旗。虬须汉面上不见委屈不见难过,神情平静目光漠然,与师弟对望。

蚩秀的声音越发阴冷了:“骚戚东来,你好样的果然好样的。”冷语之中。蚩秀转身又望回十五尊者:“你手下那个肖老太。很金贵么?杀不得么?”

这是怎样的怪话,饶是十五尊者心生九窍一时间也没能明白,愣住。

而蚩秀声音不停:“戚东来想杀人,有本事你把他杀了。没本事你就被他斩了。这等事情你唤我作甚?”

“唤我来。即便是我真身到来,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帮他杀。戚东来在宗内人缘臭,莫说我。就是我师尊在世时候也厌恶他,但他再惹同门憎厌,你可曾听说天魔宗将他开革除名?未除名,就是我天魔弟子。你可曾听说古往今来,有过天魔弟子不帮同门的例子?”

“唤我来,是你以为你我交情大到为你手下一个老虔婆,我能舍了自家门内一魔徒?又或者你以为我天魔宗是什么样的门宗,以为我这魔君是何等样人,会当着你们面前叱喝我空来山同门、要他给你赔礼认错、削他的威风来涨你们的面子?”

“唤我来,是为找我要公道?好,我给你公道,天魔宗的公道便是:今日事情,若戚东来斩了肖老太,月上天但有怨恨,大可来我空来山寻仇。空来不动,天魔不动,日日夜夜敞开山门等着你们来;若肖老太伤了戚东来骚人溅血一刻,中土世上天魔宗与月上天再无共存之日。空来山中人,誓灭月上天!”

“唤我来,这次我来了。相谈甚欢!也许下次见面很快,就在西海之滨,月上天拜月大典、天魔宗立宗之庆两典并于一礼,算得中土盛事,哈哈!”蚩秀出声大笑。

前面几句话全无可说,唯独最后一句,乍一听又些莫名其妙。

可仔细想想月上天要在西海之滨做典仪,天魔宗近日也在空来山准bèi

立宗万年的魔家大庆,但、如果今天戚东来杀人不成反被杀,空来山便不在山中行典做庆,即刻启程、举山邪魔杀往西海之滨,摧毁月上天!如此,两典并于一礼,血杀大庆!

与强弱无关,天魔弟子行事不看实力只问本心。

话说完,蚩秀再不理会十五尊者,转回头先对苏景冷冷道:“我不管前因怎样,既然我已经来了,这件事就跟你离山再没丁点关系,天魔宗与月上天的事,离山若插手,莫怪空来山翻脸。”

不等苏景回答蚩秀又问戚东来:“骚人,我早就想问你一句,你到底知不知dào

什么是丢人?”

是问,但无需骚戚东来应声,蚩秀就直接给出了答案,伸出手指一指戚东来:“你。你就是丢人。但你丢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在外面喊打喊杀,到头来反倒让那老虔婆把你宰了,丢的就是空来山的人了。好自为之。”

话说完蚩秀欲走,但又想起了什么,本都开始消散的身形又重新凝聚:“骚、戚东来听令!”

“魔君法谕,纵死不辞。”

蚩秀以魔君身份颁令,戚东来不敢怠慢,立kè

躬身领命。

“本座误信他人,赠出封影古镜,与我追讨回来。”要回镜子,不过蚩秀对十五一句话的事情,一来那件宝物本就算不得珍贵,不过是个能随时聊天的小玩意;二来蚩秀直接对月上天翻脸了,这镜子十五还留着做什么,没事的时候唤蚩秀出来对骂么;何况以十五的身份,众目睽睽下哪里会赖别人的宝物。

可蚩秀根本不想再和十五说话,传令戚东来后,身形崩散,走了。

就凭十五让蚩秀来问责戚东来,蚩秀便坦言自认误信旁人,魔君自有魔君担当,认错与傲骨本就不是对立两面。

其实今天事情。如果抛开三剑遭遇,只论戚东来与肖婆婆之争,不管怎么可能,都是戚东来混蛋

戚东来是混蛋,可蚩秀也是混蛋,一门两兄弟都是混蛋,因为他们的师父前任大魔君就是混蛋。

修行之人为何这么浑,因为大魔君拜的是天魔,天魔就是混蛋,那所有空来山门徒都是修魔的整座天魔宗。干脆就是个混蛋门宗。和他们讨公道。和他们讲道理,找着混蛋来骂自己是混蛋么。

苏景忍不住地要笑,密语问身边三剑:“你觉得这门宗如何?”

长辈询问,哪能不说实话。三剑密语相应:“挺好啊。”

本想扇戚东来的耳光。哪料到混蛋师兄的混蛋师弟来了反倒狠狠栽了她自己的颜面。十五尊者微蹙眉。

戚东来笑嘻嘻,没惊喜也没意wài

,他早就知晓结果怎样。蚩秀前脚走了骚人又把刚才那面旗子插回远处。先咳嗽了一声,也分不清他在对谁说话:“这个我师弟贵人事忙,错把我这骚人记成丢人,情有可原,大家莫怪他啊。”随即他望向十五:“尊者,我家魔君之令您也听见了,咳,他送人的东西,要我拿回来,也不怕我为难,我这个师弟啊”

这时候月上天中有人开口,叹气:“唉,这事可办瞎了。”

评论之事,自然指得‘找魔君要公道、制裁戚东来’;评事之人,口无遮拦大法师,西海三叠五长罗汉。他一出声,立kè

招来同宗不知多少愤nù

目光,五长罗汉泰然自处,还辩:“说实话有错?将心向月,心口如一,你们还是不够虔诚啊。”

说完,怪和尚走上两步来到十五尊者身前,双手合十:“尊者且慢闹心,还请先听五长一言。”

十五尊者的微笑与之前不见两样:“五长大师请讲。”

“还拿着镜子作甚,快还给人家啊。”和尚开口,真着急,直接从十五尊者手中拿过了镜子,小心翼翼地捧着去还给戚东来:“骚人你收好,万一打烂了可算不到我们月上天头上!”

往返一趟,五长罗汉重回十五身前,这才说起正题:“启禀尊者,魔宗护短,骚人跋扈。一窝子的混账,十足可恨。打,咱们不怕,和尚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打了;可打得了小魔崽子,还能打得了老魔祖宗么?据老衲所知,空来山上可是坐着一尊真金十足的上位魔尊,难惹啊!莫说咱们这些拜月的,那位老天魔一怒,怕是真月亮都能给砸了,到时候咱没月亮可拜,那可麻烦大了。何况,还有离山!你看那苏景,从始至终笑得一团和气,其实他和戚东来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这个离山小师叔修的是道,修出来的却是魔,但凡今天戚东来要吃点亏,姓苏的必定翻脸!”

苏景又被点名,不能不应一声,笑道:“大师言重了,苏景不想翻脸。”

“尊者你听,苏景说‘不想’,这等说辞,干脆就是威胁咱们了!”五长和尚煽风点火,摇头叹息:“今日情形,咱们骑虎难下啊要我说就是肖婆婆不晓事,大家平平安安赶路不好么,非得去招惹人家离山娃娃。没想到惹出来的不是假装喜欢讲理的离山前辈,直接把根本不讲理的天魔崽子给惹出来了,咳,我认识一位裘婆婆,认识一位肖婆婆,两个都是婆婆,怎么差距如此遥远。”

所幸三个矮子扮成了一个和尚,说话只能一个开口,若是三人都能出声,话题怕是要被岔开更远了。肖婆婆脸色铁青,一群月上天教众也都面色不善,就连十五尊者都略显无奈,打断歪题直接问道:“今日之事,依大师之见,当如何处置才好呢?”

“就算肖婆婆不晓事,好歹也是我明月信徒,总不能眼看着她被人家斩了要是她把骚人杀了可就更不得了。”和尚边说边摇头:“为今之之计啊,老衲以为只有一个办法,可得事情两全,既不与天魔宗冲突,又不用舍了肖婆婆的性命,大家还都特别有面子,开开心心各做各的庆典。”

该卖关子的时候三尸是一定要卖关子的,旁人如何不耐烦他们才不理会不是不理会,是他们越烦越好。

“大师请讲,十五恭听。”尊者从容,一宗之长的风仪卓越。

“老衲之计:将那混不吝的骚、戚东来收入我月上天教内!同宗同信,共拜明月,大家亲如手足,他自然就不会再打肖婆婆了。”浑和尚说出了自己的浑主意,得yì

非凡。

雷动好酒肉、赤目喜金银、拈花迷女色,三尸各有所好,但大欲之下,三尸共同钟爱之事,‘捣乱’一定能排入前三。

骚戚东来笑了,苏景笑了,就连十五尊者都笑了:“三位大师如此戏弄,十五可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三位’两字,独目女子咬音稍重——

还是二合一,不过今天感觉不错,就是不舍得分这一章,我一口气写下来,大家一口气看下来,多好^_^(未完待续……)

第九三四章 广散古镜,三仙罗汉

‘三位’两字,独目女子咬音稍重。

五长和尚眨眨眼睛,试探:“三位?”

十五的微笑始终不变,永远都是从容的,颔首、反问以应:“不是么。”

竟然被人勘破真形,且还不知dào

十五已经看穿了多久。遭对方点名真相,三尸的神情变了:先前得yì

开心彻底散去,换做清静、高远、心已超然世外人只存于思境,真zhèng

大德空明相,真zhèng

大宗师气意!

和尚微微笑,双手合十,慈悲声中沁透禅香:“你快别逗了。那边大胡子要杀肖婆婆了。”

再怎么大宗师,能搅赖皮的时候就一定不认账。

十五似是得了提醒,点头道:“还请三位大师稍候,你我待会再聊。”话说完,她却并未望向戚东来,也无意去管骚人与肖婆婆间的仇怨,而是嘴巴一张,将一枚三寸高矮精致小磬吐在手心里,另只手屈指轻轻一弹,叮地细响轻扬悠远,煞是动听

紫霄国,皇城禁地,后园花丛中,一头黑紫色的毒蜂正围着一株忘乡花嗡嗡地飞着,采蜜,突然毒蜂身上传出‘叮’地一声悦耳磬鸣。毒蜂身上就此冒起滚滚黑烟。

顷刻黑烟散去,毒蜂化作人形,锦袍蟒带巫玉冠的年轻男子,眉心一道紫痕逆冲发髻,正是今日紫霄皇廷四太子,紫霄圭圭。

紫霄圭圭被打断修行,面上却全无不悦。微笑着自囊中取出一面月纹古镜,微笑道:“尊者何事唤我”话未说完,他眉头忽然一皱,已然看清了镜中情形。

不存丝毫犹豫,紫霄圭圭直入后宫,去见母后紫游牵,双手奉上月纹铜镜:“孩儿四十年前在外偶遇月上天十五尊者,相谈欢愉,得此镜相赠,修行闲暇时候偶有联络。不久前十五尊者传讯过来。待月上天西海之滨拜月大典时请我镜中观礼,适才镜中显像,但并非拜月之典母后请看。”

月上天的名头,紫游牵自是知晓的。十五尊者的为人她也多有耳闻。修行中人。彼此互有往来不算什么大事。东宫娘娘还挺开心:“这个十五长得好kàn

么?”说着,她接过了四郎递上的镜子,一看、讶然、失笑:“这是要打架?”

镜中所映景色。正是大漠古中的情形,苏景在笑,戚东来在笑,十五尊者同样在笑,可紫游牵这等修行了几千年的老妖怪目光何等锐利,一眼就看出:他们要打架。

月纹古镜摆放面前,紫游牵笑道:“把你兄弟姐妹,舅舅姨娘他们都叫来,告sù

他们有热闹,大家都来看。另外再传去离山一讯,问下他们用帮忙么。”

苏景、戚东来对上月上天,最近难得的好戏,中断修行来看也是值得的。至于传讯离山相询,这种事情离山何须别宗帮忙,传讯过去问一声不过是个态度罢了

大成学,子不语阁,一炉新香刚刚点燃,新任掌宗秭归先生在看书。

古卷,乍一看平平无奇,可若加些仔细就能看出奇怪之处:书中密密麻麻的篆字,笔触字架各不相同,第一字潦草、第二字工整、第三字重笔烈墨、第四字浅若无痕、第五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第六字秀清飘逸仿佛要从书上飞走、第七字瘦弱斜长、第八字又饱满圆润仿佛这本书,每个字都是不同人写就的。

古卷摆放面前,秭归看得很慢甚至不能算作‘看’,而是‘摸’,盲人读简牍般一个字一个字地向下摸。老先生双目半闭,口中无声但双唇嗡动,正读书入神,忽然书中传出‘叮’一声磬鸣。

秭归先生皱皱眉头:“乔安,什么事情。”

先生面前卷内,一枚清秀娟婉的篆字‘跳’了起来。一颗字,真就跳出了书、跳落了地,化作一个身穿书生袍、头扎正气巾的秀气少女。

少女名唤乔安,略显局促:“启禀先生,弟子十年前出学游历,行至汉中正逢新春大旱,千里干涸秧苗枯败,弟子正欲行法求雨不料有人先我一步,唤请甘霖滋润汉中,破去苦旱还绿于秧,行法之人正是月上天十五尊者,由此乔安与尊者结缘,结伴游学六百里,临别时得赠一枚月纹古镜,月磬动音,古镜显像半月前尊者曾传讯过来,月上天将于西海之滨做拜月之典,约我镜中观礼。”

她和师兄弟本来正在秭归先生相助下做‘持字修’,意wài

被身上法器声音打断,不大不小地算是犯了个错,不敢不把事情说清楚。

因扶道护世结交,这样的朋友秭归不会责怪弟子,笑了笑:“拜月之典要开始了么?”

乔安这才敢把镜子取出来观看,看了一眼,俏面上神情古怪,不敢多说什么直接把镜子呈于师尊。

接过镜子一看,老夫子咦了一声,随即笑道:“这是要打架么?都出来看看吧。”说这话夫子伸手抓起面前古卷,哗啦哗啦地抖动几下,书里面的‘字’全都从书中跳了出来,落地化归人形,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好多书生。

化形入字、持字入卷,大成学弟子修心之道。

五千年前,大成学决战邪魔大宗赤血川,掌教夫子右手剑左手卷只身赴会,待到开战时古书开卷书生满天,大成学持字之术一举成名

紫霄国,大成学两宗皆有月磬声轻扬,但又何止这两大天宗。离山、涅罗坞、甚至破后重立尚未重拾威望的无双城,还有修行道上众多大小门宗大漠古城中十五尊者一指轻弹,中土世界大大小小上百门宗磬声悠扬、月镜显像。

十五尊者百年中游历四方,各处传教,兴起一座拜月天不算,更结交了数不清的修家朋友。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功夫,苏景就察觉一道道‘天听灵识’自天地各处集中过来,关注于场内,哪还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法术不同、环境不同,不过此刻状况与当年玄天道一镜凌天、传像天下何其相似。

苏景笑了下:“尊者结交天下,惹人羡慕。”

“苏先生面前,十五怎敢当得‘结交天下’四字。”十五微微笑:“广散月镜,一是联络方便,另还存了我一份私心:西海之滨,拜月之典,盼能多几位修家前辈透镜观礼。今日提前用到此镜,委实无奈之举,务请体谅。”

十五尊者请来无数修家共看此地,事情再起变化,戚东来现在不急着杀人,抱起双臂对苏景笑道:“照我看,她又冲着你来了。”

“来就来吧,我都坐半天了。”苏景应着,挥袖把椅子收了起来。

另一边,十五不再理会苏景,唤来各宗修家‘关注’后,十五重新望向五长和尚:“三位矮尊者画皮好手段,若非十五近日修成‘无遮目’,怕是会被三位一直蒙骗下去了。”

说话时,十五独目将五长罗汉从头打量到脚:“三仙叠罗汉,大头瘦罗汉在下,红目凶罗汉在中,满面笑容胖罗汉最上,十五可有说错么?”

说得分毫不差,三尸叠罗汉,轮流当‘脑袋’,今天正好拈花神君在最上,被他赶上这场大热闹,能够随时唠叨废话,惹得赤目和雷动好生嫉妒。

只要画皮没被真zhèng

揭开,三尸是抵死不肯认账的,五长罗汉装过大宗师后再装傻,迎着十五的目光应道:“尊者说的是”一边说,转回头向身后望去,肖婆婆就在他们身后。

五长罗汉打量老太婆:“肖婆婆?着画皮、叠罗汉?”

肖婆婆今天别扭极了,又听到尊者对罗汉之言,立kè

阴声叱喝:“大胆妖僧,究竟何方妖孽!”

“婆婆慎言,三位仙尊绝非妖孽,”十五接过肖婆婆的话:“三大宗师,坐拥不死之身,修习无上剑法,生死追随离山苏先生,驾童棺穿遁阴阳、执神剑斩灭妖魔,承天护道造福人间,威名冠盖中土乾坤。十五久慕三位仙尊之名,奈何无处寻见仙踪法驾,引以为憾。全不料,三位仙尊早在六十年前就已入教月上天了。”

三尸跟随苏景上天入地,做成大事无数,早就是修行道上的成名人物了。此刻十五把话到这个份上,在场的、观镜的,关注于大漠古城的无数修家,哪还听不懂十五尊者的指责:离山苏景身边三个矮子,扮成个和尚混入月上天。

再仔细看看这个怪和尚,实实在在看不出什么法术破绽,但抛开法术不论的话手奇短腿奇矮身子奇长几乎没脖子直接双肩扛脑袋,倒是真像极了三个矮子叠罗汉。

“本教初兴,立宗百年全然谈不到传承、根基,我行走月下,求能代月播光遍洒清辉,传教百年中、月上天门户大开,只要愿将此心向明月,不分出身不分族类不分修法深浅,皆可成我教宗手足。今日明月信徒,本就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宗们洞府。”十五语气听不出责怪味道,只是在说事情、说实情:“本来三位矮仙尊入我月上天,是十五之幸,是月宗荣光。只是十五不明白,三位离山高人为何乔装。”

话说到此,声音稍顿,十五将独目望向苏景:“月上天根基浅薄,远远比不得中土世上诸多仙山灵谷,但也有几道粗浅修法,只能在明月信徒间流传、修行的。”(未完待续……)

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一更了

一晚上写了改改了写,怎么写怎么不得劲,烦爆了。

码个字居然码出来小时候挨老师臭数落的感觉了。

不好意思,今天就一更,实在写不出第二更了,鞠躬道歉。(未完待续……)

第九三五章 笃信明月,五长虔诚

话说到此,声音稍顿,十五将独目望向苏景:“月上天根基浅薄,远远比不得中土世上诸多仙山灵谷,但也有几道粗浅修法,只在明月信徒间流传、修行的。”

一边说话,十五双手各自捏了一个古怪手印:“浅薄之术,不值一提,十五造次了,诸君见谅。”言罢闭目片刻心咒行转,口中轻轻呼喝两字:“悬顶。”左手手印向着东南方向遥遥一扣,三息过后身躯伏低右手印向古城地面用力按下。

旋即,干燥大漠、荒凉古城中,浓浓湿气扑面而来,层层水花自干燥沙地下不断涌动、溢出就那么一下子,众人所在百里方圆沙漠,化作沙水浑浊的‘粘稠’湿沼。

莫名其妙,水从何来?

十五尊者收法敛势:“西南婵州红线城东三百里外悬顶山,山中水汽尽丧已化砂砾岩地,悬顶山之水,尽在于此。诸位放心,山中水、木中水皆挪移至此,但我未动鸟兽体血,更不层伤人。”十五指了指地面。之后又对身后教众道:“穆先生,还请你辛苦一趟,即刻去往悬顶山,附近有樵民猎户靠山吃饭,金银补偿必不可少。”

动咒掐诀,心念一转便抽一山水,穿透万里遥远、润身边沙漠。

悬顶山远在西南,除非附近修宗,否则谁能立kè

分辨真假又怎么可能有假,这种随时能被戳穿的谎话,小孩子也不会说。何况十五尊者。

见过十五演法,场内场外众多修家无一例外,全都大吃一惊!能在百年内将一座‘月上天’宗办得风生水起颇具规模,足见十五能力不凡,即便少人见过她出手争斗,也不难猜出此人修为不凡。别的不提,单说她手下的四方巡使,个个都是十二境大修,手下已然如此了得,宗主又岂会差劲。

可即便知dào

她凶猛。仍未能想到她居然如此了得。

不等别人开口。五长罗汉就已大声喝彩:“尊者了不起的法术!这要是哪个不长眼睛光膀子的大胡子匪类敢和咱们月上天为难,尊者动动心念,登时抽干他全身鲜血!”其实又何止‘匪类’,哪家门宗惹恼了十五。她一动法干脆‘抽干’对头的山。敌人老巢连根拔起!

喝彩一起。众人只觉啼笑皆非,人家要揭你画皮,你反来还为人家喝彩。这得是多没心没肺的‘和尚’。不过也因啼笑皆非。十五这一道‘涸悬顶泽沙漠’法术的可怕感觉也被冲淡不少。

对十五的法术苏景无动于衷,反倒是身边三剑神情有异,被他看在了眼中:“怎了?”

“弟子既是西南人,家人常住婵州红线城,千年前先祖都主于悬顶山山中。”三剑声音低沉。

十五尊者一笑接口:“小友放心,那山遭我法术所侵,但一虫一鸟,一人一兽都不曾损丧,都活得好好的。”

人没事,可山没了,那山里有先民遗迹,有信仰有图腾是故乡!

拍了拍三剑肩膀,示意他放松心情,苏景望向十五:“尊者的功课做得充足,在我意料之外。”

这沙漠外围,西北塞上也不是没有山,再向西去两千里后干脆就是汪洋大海,近处就有山、有海,十五却舍近求远,偏偏选了三剑先祖家乡‘西南悬顶’施法,这又怎可能是巧合。

显露法术,更为示威。

至于‘离山三剑’,同门或相熟朋友间的玩笑称呼,蚕健在离山和其他内门弟子也没太多区别,年轻弟子、未成气候,说一句‘名不见经传’也不算夸张,但即便如此,十五竟能得知他故乡何在,这不是功课又是什么。

“也不是刻意追查,十五立志月光普照,为传教方便,对修行弟子会多加些留意。”对苏景之问十五尊者一言带过,但也等若承认了她知dào

悬顶山是什么地方。

苏景不置可否,反问:“尊者说完了?”

“说的差不多了,可还想再啰嗦一句久闻离山水行法术卓绝其实月落人间时,多在水中,是以月上天宗内传承修法,也有许多水法。”

苏景点点头:“看出来了。”

抽水、搬水、润水,十五施展的法术本就为顶顶上乘的水行法术。

又是请来各宗修家观镜、又是演法又是啰嗦,到得现在终告段落,十五暂时收声了,她要说的意思已然再明白不过

修童入山,修至半途改投他宗,这样的情形在中土世界、至少汉家东土算不得太罕见,对这种事,不同门宗态度不同,只看各家的门规上怎样说了,严苛的或会在弟子改宗前先废去远来的修为,宽容的只是收回门中法器留他原来本事,当然也有活进死出永不许该宗的教门。

离山就曾有过几次先例,资质优秀的小僮儿,被山中前辈引入门宗,可是修行几年过后,师父发xiàn

徒弟心中藏了一道与生俱来的佛家禅光,那也没什么可说,强留下来修道前途有限,不如送去弥天台,能够成就一番真修行。

带艺投师,只要前后两头的师父都同意就无妨,这是一回事;可一宗弟子乔装改扮、潜入另一宗去偷学法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大忌讳!

天下皆知,三尸是苏景的人,苏景是离山弟子,三尸当然也脱不了干系,他们都是离山的人。

离山人,改头换面隐藏身份,混入月上天。除了偷师学艺还能有其他什么解释。

事情本还有一重解释不通之处:离山是怎样的门宗,若他自认水法第二,天下各宗谁敢认‘水中冠绝’?月上天又算得什么了不起的门宗,有何不凡之处值得离山派人去偷学他们的本领。大财主跑去佃户人家偷钱。几人会信。

但十五演法,山水听令,堵住了这个窟窿。她的本领确实了得,这一道枯山调水之法,试问天下能有几人为之。何况她还完成的如此轻松,全不见她有丝毫吃力模样。

“偷师盗艺,放之四海皆为大忌,”十五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月上天与别家宗门有些区别,宗内传承的那几道粗陋修法,虽也珍惜重视。但真要被外门人物取走了。我们不会大动干戈。只要盗法之人行用得法,不去为非作歹,那就不追究了。只是十五想不明白:离山高人来我宗盗法,能偷走算贼人好手段。盗不走是我宗门侥幸为何还要勾连天魔宗高人。必杀我宗内西钩巡视。是为给我月上天一个下马威。还是西钩巡视知dào

了什么不该知dào

的。”

这女子言辞厉害,短短两句话,又把今天的争执给裹了进来。且她不去理顺盗法、杀人两件事究竟有何联系,直接反问离山。而但凡心中有些沟壑的,顺着她的话想下来,也能猜出一种可能莫不是肖婆婆怀疑了五长和尚的身份?

“十五区区女子,于此世上无师无祖,虽也算得一宗之长,但宗内皆为月下人,皆为我手足兄弟,十五只怕对他们照顾稍有不周,从不敢请他们来动手行法来助我做什么。无奈之下才发动月镜,请动诸位前辈仙目入此间,见证一个公道。”

十五的话说完,一个声音自天顶高处传来:“十五尊者想要的‘公道’是怎样?”

剑声穿空,万里法声,问话者,今日离山剑宗三大掌宗长老之一,滇壶峰虞长老。

十五应道:“我所求,不伤和气,不动干戈,今日事情就此作罢,三位矮仙尊随苏先生归宗去;肖婆婆再无人来做刁难,月上天继xù

西行、赶赴西海之滨做拜月大典。离山诸位仙家若有兴致,七日后可透镜观礼,十五不胜荣幸。”

和和气气收场再好不过可就算抛开戚东来会不会听苏景相劝,此事就这样作罢,离山盗艺之事坐实,三剑古族山乡被毁自认倒霉。

虞长老呵呵笑道:“我宗苏师叔在场,没有老朽置喙余地。尊者的公道,就向我家师叔去说吧好叫尊者知晓:苏景点头,即为离山点头;苏景拔剑,即为离山拔剑。”

声音和和气气,就连‘拔剑’两字都说得和蔼十足。言罢法声散去,虞长老传音过来只是摆明离山的态度:今日此间,苏景做主。至于小师叔是闯祸、是胡闹还是惹出天下不耻和咒骂,所有后果离山都接着。

中土人间何止天魔一宗护短,离山也不例外。但差别在于:前者不问道理只看亲疏,哪怕此人十恶不赦,也只有空来山能处置,外人动他一根头发,和拆了空来山的门匾全无区别;后者则是‘信任’,看道理也看亲疏,离山信苏景能占住道理。

十五独目一转,望苏景:“苏先生怎么说?”

苏先生还没说话,五长罗汉就抢先开口,摇头晃脑:“我不是三尸,我不跟苏景走,我将我心向明月,笃信明月,五长虔诚。我得去西海对月亮磕头去。”

十五摇头:“事到如今,三位仙尊还要强撑口舌么?”

五长罗汉双手合十,他胳膊短,合十的时候一直都有些吃力,须得缩胸耸肩:“经传: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仙子以为看透了,其实你看错了,你要是真看透了,就见到如来佛祖了。未见佛祖,那肯定就是看错了。”

这算是什么辩解,用佛偈耍无赖么。十五尊者失笑,掐指做印,但印成后未曾落下:“十五修为浅薄,可自问,破去三位仙尊的画皮之术还做得来,只是动法难看,求请三位仙尊慈悲,莫再戏弄了。”

“经传: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五长罗汉再摇头:“这句佛法,前半句说的是,罗汉就是罗汉;后半句说的是,罗汉剥了皮之后也是剥了皮的罗汉。十五尊者,太执着必受其苦,放下吧,放下吧诶,你别动手啊!”(未完待续……)

第九三六章 排成一排,越走越快

五长罗汉歪解经传,唠唠叨叨话没说完,十五已然将手中法印一转,虚扣和尚。

手印之下,一道浅浅银色光芒洒落,正中五长罗汉眉心,罗汉哇呀一声怪叫跌坐在地——十五没了耐心,施法去破三尸画皮。

十五的本领无需多论,她有十足把握,必能揭穿画皮但施法过后,和尚还是和尚。

五长摔坐在地,伸出小短手去摸自己的脸。

摸完了,脸没变;低垂头、双手又去扒开自己的衣襟领子看肚皮,看过了,肚皮没变;再踢踢腿、挥挥手,手脚也没变,之前举手‘涸山润漠’的十五,十成把握的一道法术竟未能揭去和尚画皮!

十五有把握,三个矮子可没把握,他们晓得自己的画皮堪称神物,可还是吃不准会不会被十五挥手揭去直到此刻,确定自己没事、自己‘赢了’,五长罗汉目中惊疑一扫而空,乐颠颠地跳起来:“经传: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一点也不害pà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尊者无缘无故来打我,我摔个跟头爬起来,唤作何处跌倒何处起身;或者尊者打我,我跌倒了就不爬起来了,唤作何处跌倒何处躺着不管你打不打我,我起不起身,我都心无挂碍,无有恐怖。”

三尸讲经,天下皆惊,所幸佛门正宗弥天台封山听不到。

十五并不掩饰自己的惊诧。眯起眼睛开始重新打量这个五长罗汉。

十五对离山的指责,尤其‘离山勾结天魔宗’,那一番说辞其实算不得如何高明,但内中有一重关键:无论前因后果,无论孰是孰非,单只离山之人易形幻容‘潜入’月上天盗法,就一定是离山有违道义,行事无耻。

可关键中的关键是五长和尚真得是三尸叠罗汉才行,怎证明?揭不开画皮,和尚一口咬定‘我早将心向明月。你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这场官司还怎么打。

不止十五,苏景也意wài

十足。

这个时候,半天不曾再讲话的肖婆婆对十五躬身:“启禀尊者,老身有个笨办法。可破妖僧画皮:天下皆知。苏景身边三个矮子坐拥不死之身。无论斩杀于何处,三个矮子都会转生于苏景身后,飞棺、长剑随其生死往复”

笨。却简单。和尚若真是三尸乔装,直接把他斩杀就是。这边和尚死了,那边三尸从苏景身后钻出来,和尚到底是不是乔装,自然真相大白。

而和尚嘴硬,非得说自己是月天上的人,就算十五杀他也是月宗门内事情,外人哪有资格来管他们的门务。

听得老太婆竟说‘杀个试试看’,五长和尚胖脸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常态,啪一声拍掌双手合十:“经传:佛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这句话是我佛教导后人,不要说谎,不要吹牛,不要说过的话转眼就忘。来来来,对面那个戚东来大胡子,跟我一起念:佛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

戚东来哈哈大笑,又何止魔崽子,苏景、三剑、空中匿形雷长老和无数观镜修家都笑了:刚刚魔崽子说过要杀肖婆婆,五长和尚这是催他赶快动手。

到得现在和尚画皮仍在未露真身,可所有和苏景相熟之人,哪个不是笃定万分:他要不是三个矮子,我就是矮子!

杀人的事情的确是耽搁得久了些,骚戚东来边笑边迈步上前,但很快又被苏景拦住了。

拦下魔崽子,苏景笑着摇摇头,可三尸演戏到兴头,说什么不肯让出台子,不等苏景开口,五长罗汉忽地沉声一叹,悲戚过后,眼中满满尽是清澈光芒从肖婆婆欺负离山弟子到现在,好半晌过去,红日西沉天已入夜,大漠晴空万里无云,点点星光闪烁,一轮弦月初升。天已黑,由此显得和尚的双目更加明亮。

明亮双目一眨,五长罗汉微笑清静:“不见菩提,又何妨寂灭。心净便是身净,身净何惧轮回。”说这话,小拳头一挥,直接给自己的太阳穴来了一拳。

拳落、身倒,咕咚声中五长罗汉倒地死了。

真死了。

高深修家辨人生死,何须摸心探息,灵识一扫立辨真伪,和尚死得透透的,为证清白他居然把自己打死了。

和尚死了,苏景身后不见三尸闪出。

场内场外人人吃惊,连苏景都愣了下。

惊诧之色自脸上一闪而过,十五尊者皱起了眉头。肖老太还怕和尚诈死,扬手一道乌光打入身体眉心。眉心穿洞、尸血飚出,再也‘妥当’不过的,死了!

若是莫耶雕山三百年修行之前,苏景或面做冷笑或目现怜惜、但一定回问上一句‘五长大师枉死,我那三位朋友未现,若尊者证不得大师是离山人物,就要还我离山一个公道了’。

兴师问罪,侮蔑天宗,岂能就此罢休。

但莫耶归来,脱胎换骨,苏景未出声,面上表情也没有变化,微笑依旧。

十五尊者踌躇不语,肖老太犹自不甘:“尊者容禀,妖僧既是画皮蒙身,皮下尸身必不会变”

开膛破肚也是好办法,不过十五笑着摇摇头:三尸敢死,又怎可能再留下如此明显破绽,人家的戏法比着旁人想像要高明得多。和尚‘死’后,身从皮变,已然是货真价实的死和尚了。

说完,十五不再理会老太婆,从容望向苏景:“虽无证据,却非妄言。十五今日讨不回自己的公道了。至于离山的公道,苏先生打算如何讨还、悉听尊便。所有事情自有十五担当。”

“嗯。”苏景点了点头:“凡事都得有个说法的。你们三个不用再闹了,出来吧。”

话音落,苏景身后突然跳出来一个和尚。

地上死的那个还死着,正是三尸所谓‘从何处跌倒就从何处躺着’,再也起不起来。另个簇新的、一模一样的五长罗汉又出现在苏景身后。

现身后,五长罗汉微微一晃,就此化作三个矮子矮子没错,却是月白僧袍、香疤受戒,长相也和本尊大相径庭的矮和尚。

五长就是三尸叠罗汉,不过画皮下面套画皮,撤了第一重画皮三尸还是和尚。

第二层画皮跟着撤下,三尸这才真zhèng

回复了本来面目。

苏景命三尸自破真相,此举无人能不疑惑,月上天十五斥责离山又拿不出证据,这场官司离山大胜,只剩如何打罚,可苏景干脆自认贼赃,成全了人家。

三尸一样想不通这事。本尊让他们出来,他们就只能出来。不过想一想自己冒充人家一方宫主六十多年,从上大小把月上天戏耍个遍,待会多半得向十五认错,低头认错这事实在没意思。

拈花居首望天,他的眸子比着夜空更深邃,微微一笑,双手合十:“长夜安隐,多所饶益。”

赤目望着自己的掌心,双手缓缓合十,就在他双掌并拢一刻,红眼矮子的目光都告空洞,仿佛他的眼神已经被双手扣住,轻声唱:“佛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雷动天宗闭着双眼,手轻掸,似是要掸去看不见的尘埃,片刻后也告合十,他笑着:“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

一人一偈,明智清心,随即三尸彼此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言罢,三个矮子个个面现惬意,不理十五尊者,不看苏景一眼,排成一排向着大漠深处走去,越走越快

三尸要跑,苏景笑道:“不忙归去,事情总要说清楚的,回来吧。”

说清楚?再简单不过了,两个字:胡闹。

苏景去往莫耶,不要任何人帮忙,只想自己为不听做些事情。三尸留在中土游戏红尘好一阵子,再好玩的事情,玩得久了也难免生腻,加上他们的媳妇海灵儿姐妹久居旱陆,思念西海,三尸干脆带上海灵儿回娘家,到西海去玩耍了。

游玩途中,见得大海深处一座岛上存留一幢古庙,问过附近妖精得知,这小岛本为古时一位螃蟹大妖独霸,每逢晒壳时螃蟹大妖都会爬到这座岛上。

西海妖精个个信佛,有实力的妖怪会在海底建座似是而非的庙宇,那位螃蟹大妖也不例外,他用吃剩下的鱼骨虾壳在海底盖了做‘横行大寺’。后来他在晒壳时候又忽生灵机:光在海底建一座庙,是无论如何配不上我的虔诚的。

由此他在岛上也盖了一座庙。

妖族寿命长久,但飞不了仙总也有阳寿耗尽一天,螃蟹大妖早已化作泥沙,海底的‘横行大寺’也坍塌不知多久了,可岛上的大庙得以保留。

螃蟹大妖死后,那片海域被一族螺蛳精怪常年霸占,不过螃蟹是螺蛳天敌,后来者也晒壳,但实在不喜欢螃蟹留下的气息,从不来此岛,由此小岛空闲古庙荒废。

三尸在岛上、庙里转了转,觉得格局还不错,又念及自己兄弟东土可常驻离山或者齐喜山,南荒可栖身天斗山或无足城,北疆天寒地冻除了冰块和相柳什么都没有他们从来不去,就西海也没个真zhèng

的落脚地方由此无名小岛得了‘万仙’之名,螃蟹古庙换上‘三叠大寺’之匾。(未完待续……)

第九三七章 人间美妙,后脖梗子

三叠大寺开张红火,不过三尸只把此地当做落脚处。游玩西海,四处乱逛,依仗不死之身就算普通海族绝不敢靠近的深窟险渊他们兄弟也找去不误,不过越是不怕死就越是不会死,三尸几次遭逢大难,居然也都化险为夷,一次都没死。

海洋广漠,神mì

,无论生灵渊源还是造物神奇都比着陆上更甚,三尸海中游历,着实有过几次奇遇,他们扮作和尚的一大三小、四张画皮就是从海中得来的,算得真zhèng

宝物。

一晃百多年过去,他们在西海耍够了,正想回归中土,不料十五尊者路过小岛,登门拜访。三尸叠了罗汉迎客,相谈开心十五露出招揽之意三尸心中永远没有正经事,他们的天道无需领悟,只消抬头一看,三尸眼中的蓝天上永远写着一个大字:玩!遇到不知情者‘看上了’他们,哪又不跟着走的道理,切切不能辜负了尊者一片好心。

不是三尸上门冒充,是十五主动把他们招入教内的。

可无论十五是否真糊涂,月上天是否真松散,三尸加入月上天这件事,根子上都是三个矮子胡闹。

此刻苏景要他们‘说清楚’,‘胡闹’这重真相是决不能说的,被苏景唤回来后三尸不急着开口。

不急开口是还没想好怎么说。可只看三个矮子站在原地平静微笑的神情,哪有半分像是做过坏事的,根本是做过好事未留名却又被事主找到才会有的模样。

难得的。苏景居然也和三尸一样的神情,做好事被抓住似的,他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此时东北方向一道碧绿光芒划过夜空,有修行高人遁玄光急急而来!

青绿光芒奇快,片刻功夫自天角尽头来到古城半空,旋即光芒散去,一个碧绿袍黄金带的独臂老者现身空中,此人目光凛冽,但一不看十五。二不望苏景。他的目光瞪向戚东来。

戚东来面露意wài

,但很快又复笑嘻嘻的模样,用敛衽的身姿做了个躬身抱拳的礼数,这动作如何别扭实在无以言喻:“小侄儿骚、戚东来拜见持谕师伯。”

辈分上算。独臂老者是戚东来的师伯。天魔宗内元老人物。只要是空来山中出来的。就没有一个会对戚东来有好脸色,独臂老者也不例外:“起身吧,我消受不了你的礼数。”

长辈这等言辞。话极重了,戚东来却无所谓,站直后笑道:“侄儿不知师伯就在附近,否则一定登门探望,哪有让您亲自跑来看我的道”

“你道本座也如你一般无所事事,转呈跑来看你,笑话。”独臂老汉的话生硬如铁:“本座游历附近,刚刚接到魔君谕令,说是你在此地与月上天起了冲突,着我过来做个照看。”

说着话,独臂老者目光一转,向着月上天中肖婆婆望去,稍作打量,他又望回戚东来,冷冷道:“不是说必杀此人么,怎么还活着。”

天魔傲骨,除了一个戚东来,其他所有魔宗弟子都讲究‘言出必践’,这半晌光景过去,戚东来喊出‘不共戴天’却仍由那肖婆婆活在世上,天魔高人以为:丢人!

“启禀师伯,是这样:侄儿最近修行太顺,大癫乐以致大浮躁,杀念冲头,正巧这位老妹子撞到我面前,那就是她了。不过月上天十五尊者大慈大悲呢,她把魔君请来主持公道。魔君法相到此,寥寥数言在我听来,真就是天音仙乐,一下子侄儿只觉上下通透、神清气爽,一点也不烦躁了。”

戚东来掩口、娇笑:“烦心不再,杀念也随之散去,这杀念没了我又不是杀人魔,花花草草我都爱惜不过来,放血杀生这种事也不该是我做的不是。”

说着,他对师伯捏起了手指,示意做女红的柔荑,不该用来杀人?

神情不像话、动作不像话,但之前蚩秀显现法相那一番言辞,即便苏景、三剑这些外宗人物听了都觉痛快,何况戚东来这个饱受同门轻贱的天魔弟子!

如他所说,蚩秀骂月上天之言,让戚东来痛快开心,惬意非常!

戚东来还想再说什么,独臂老魔却不容他再啰嗦,冷言道:“便是说你改主意了?你之前所说‘不共戴天’是放屁?”

“师伯明鉴,也不能算放屁的师弟走后,我是不想杀人了,可我在一旁看得明白,肖家老妹子还忙忙碌碌的,又向十五尊者进言、又动法戳死和尚的眉心如此积极努力、不停交代后事,这是肖老妹子自己想死啊。再要启禀师叔的,我以为,咱们天魔宗在中土世上名声不算太好,有时也需得与人为善,做做好事,便如现下,老妹子她想死,侄儿就该送送她。”

“您看,事情就是这样了,我之前和她不共戴天,需得赶快斩了她才能平息心燥;之后我杀心退散,老妹子却自己想死,我还是要送她最后一程的。这一下子,从天魔宗欺负人变成了戚东来做好事侄儿觉得,我有功啊。再就是,既然是我送她,时间上也就不好太催促了,总要容她一点功夫才对。”

说到这里,戚东来望向了肖婆婆:“老妹子,须得跟你问明白的:你真想死么?”

修行为长生,这世上怎会有想死的修家。可骚人之问,又哪里是真问她是不是想死。再也明白不过的,是挑衅,更是挑zhàn



众目睽睽,肖婆婆可没脸说上一句‘我不想死,你别送’,当下冷声做笑:“你若想送,不妨上前。只怕老太婆这‘最后一程’,你还送不走。”在她心中。对天魔宗行事有些忌惮,但只是是忌惮而已,还谈不到怕。

境界已经修入人间绝顶,会有喜有怒,但那个‘怕’字早都随着修行模糊、消散了。

三柄玉剑再起,戚东来不看剑只看人,笑而摇头:“送路的,随你行而行,随路末止步,只要老妹子自己想走。就一定能送成不过。老妹子莫嫌我啰嗦,我总得再劝你一句:修行不易,生命难得,能活着还是活着的好。我就想不明白。好好活着不行么。怎么会想死。”

能言善辩之人遇到戚东来都会言辞失色,何况肖婆婆毕生遁世,拙于口舌。干瘪嘴巴半张心中着实气恼却不知如何相应,此刻十五尊者忽然开口:“人话鬼话,好话歹话,都被戚先生一个人说了”

不等十五说完,戚东来就出声打断,一改平时扭捏‘风姿’,神情决然得仿佛他身后就矗立着一座贞节牌坊:“无论如何,我与贵宗西钩巡视一战,她情我愿,公平决胜,无需旁人插手。但此战过后事情,最好提前说明白,适才我宗魔君已然赐下口谕,骚人若死,空来山中人,誓杀月上天!若此战我侥幸得胜,月上天又怎么说!”

戚东来是打架的行家,法术未动攻心先至,天魔宗不比寻常门宗,空来山的弟子觉得自己‘连累’门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被同门‘连累’也都心甘情愿甚至引以为荣;

可月上天立宗短暂,组织松散,教众东、南、西几方信徒不知有多少人以前根本都没见过西钩巡视,如何能心甘情愿为她竖起‘天魔’这个难缠大敌。

戚东来初显身对上肖婆婆的时候,就有不少月上天教众心中责怪这老太婆自己玩火、还捎上了大家,不过这些想法只能在心中打转无法说出口。

天魔步步紧逼,这就是魔崽子的歹毒之处了,无论十五怎生回答,都会引来教众不难,离其心、折其信,不管待会打不打得过那个老太婆,至少戚东来已经赚回了些利息。可是十五尊者这边又哪有退让余地,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答案:“肖婆婆若遭不测,月上天倾尽全力,也要向戚先生、向空来山魔君讨一个公道。”

戚东来、肖婆婆之争,抛开前面是非不论,至少落到最后斗法上是公平一战,旁人不存插手余地,而此战结束一刻,即为两宗仇杀互攻开始,好大一场腥风血雨,始作俑者离山三剑暗忖:我算一个吧。

戚东来哈哈一笑,再望回肖婆婆:“老妹子,你听到了,你自己想死而已,却惹出来多大祸事!这得有多少月上天的修家为你陪葬。骚人忍不住还要旧话重提,你好好活着不行么?”

“牙尖嘴利之辈,不知神通法术比不比得上你口舌本领的一半!旁人且请散开!”肖婆婆终于想通了,再不去听戚东来的胡言乱语,剑从诀诀从心,三柄玉剑爆起!

一剑钻天,一剑入地,一剑急颤几下、转眼隐于空气消失不见。

肖老太动手之际,悬浮半空的天魔宗‘持谕师伯’自袖中取出一支血珊瑚,随手插在了自己的云驾上老头子未动法,他只是在准bèi

法器:魔君口谕已出,骚人死则天魔宗必杀月上天。

老头子提前做个准bèi

,万一骚人真被肖婆婆斩了,他便杀向月上天!天魔弟子,个个狞种。

地巨震,狰狞裂隙暴涨,须臾间大漠古城被巨隙一劈两半,随即一座三十里山跃上大漠,肖婆婆入地一剑化山形,大山便是一道无上剑阵,戚东来人在山中;

天雷轰动,一道道雷霆自苍穹洒落,直劈山内骚人,肖婆婆飞天一剑化惊雷,重重雷霆即为神剑猛击,剑入雷火即为雷火化剑,戚东来人在雷霆下;

可全无声势、难辩何处的第三剑才是肖婆婆真zhèng

的杀招所在,第三剑并非隐形,而是:缩。第三柄玉剑本为一座罕见的百丈白玉岗,整整一座小山,成剑不算,再随精炼之法不断缩小,最终小到混同尘埃,莫说凡俗肉眼,就是修家动用辨尘入微法术也难寻其踪,此剑一动防无可防。

化剑如山川,化剑入雷火不算什么。化山岗入微尘才是肖婆婆毕生成就所在,身边相熟修家都赞她这一剑比着佛家的‘须弥芥子’也全不逊色。

修行无幸至,肖老太能攀到境界圆满、人间绝顶,自有她的道理、自有她的本领。

古城内外众多修家都退散远处,专心观战。

修家观战,远非看看了事,而是动用感识辨其法、探其剑,虽不曾参战但一样感同身受,是以离山弟子蚕健很快就变了脸色,巅顶大修动法的威势。本就不是他能理解的。

苏景伸手按住身边晚辈的肩膀:“雷霆、山峰都算得非凡。不过第三剑才是真zhèng

有趣的,动心识试着追追看。”

蚕健只觉肩膀上一股微有些‘辛辣’的热意自师叔祖手心传下,热意凝做一线直直侵入经络,游走于身。旋即三剑就发觉身边整座世界都告清晰。仿佛他以前人在一只半透光的琉璃瓶中向外看天地。如今瓶子碎裂,世界骤然变得明亮、细腻甚至犀利!

一时之间,三剑都有些头晕眼花。心中明白这是师叔祖以无上神通助他洗炼视听、打磨五感,忙不迭定神定念,行转自身真元缭绕于‘热意’以添成效,口中自也少不了感激致谢:“多谢师叔祖。”

苏景暂时未做理会,盏茶光景后收回手掌:“怎样,可有寻得第三柄剑?”

三剑没能找到第三剑,面色赧然摇了摇头,苏景则一笑:“找不到也无妨,的确不是很容易找的。不过今时探不到而已,不是以后永远都查不到。这个肖婆婆的剑法不错,但比起你师父还差了老大一截。剑入微尘,或是从佛家‘须弥芥子’中引申而来,只是须弥芥子并非威力法力,那是一重心识契境,只追其形状不解其神髓,成就终归有限。”

观战之中,谈谈说说,苏景传音入密,以免卖弄之嫌,心里怎么想口中就如何讲给三剑听,只是苏景自己没留意的曾几何时,他的谈资已不再是这一剑何其犀利,那一术何其狠辣,眼中所见即为口中所言,他看的是:神髓。

或者说:法。

山中剑qì

纵横,雷火轰动凶猛,再加一柄小到看不见却随时要人命的‘微尘’,肖婆婆不动则已,动则全力施展。戚东来未亮法宝,只是将身法催动开来,满山遍野的乱跑,满山遍野的残影。至少以三剑的目光看上去,骚人现在被困住了,冲不出三十里山,又何谈攻敌、取胜。

三剑有些替大胡子担心:“戚前辈应该应该无妨吧。”

如果没有莫耶烤兔子的事情,苏景多半会加些小心,行法蓄势以备不测,总不能真让戚东来在自己眼前被人家斩了。

但烤过了、吃过了那只被大胡子画出来的兔子,苏景再不会有丁点担心,莫说那个只求境界的肖婆婆,就是苏景亲自对上戚东来,自忖了不得六七成的胜算。

乾坤处处有玄妙,其中一处已经落入戚东来手中。想要胜他,只凭山、雷、微尘这三剑还差得远。

果然,苏景这边才一摇头,三十里山中戚东来笑声响起:“老妹子,虽说是送你最后一程,可我还是想讲与你知,这人间美妙,能不死还是别死,回心转意吧。”

肖婆婆占足上风,催动三重神剑同时,心中正在琢磨一事:究竟是将魔崽子就此斩杀,还是打倒打垮就告收手留他一命前者倒是痛快,可后果太过严重,天魔宗这等混蛋门派一旦惹下来怕是再难收场;后者留有余地,却难免遭人耻笑‘小东山肖老太胆小怕事,到底不敢真的杀了天魔大兄’。

正踌躇中,听得戚东来媚笑传来,肖婆婆森然冷笑:“魔崽子之前喊打喊杀,还道你有多大本领,修行道上从不少见你这等嘴阔手低之辈”

话没说完,山中戚东来遥遥回应:“后脖梗子。”

北方话,意指后颈。人人都懂。

但真zhèng

明白戚东来此时喊出‘后脖梗子’用意何在之人浩瀚神州、泱泱中土,可有人能懂他?

看似浅显,魔崽子这便要发难了,要攻肖婆婆后颈。提前出声点名,意在戏弄。

实情果然,喊声落下,本来正把戚东来牢牢困住的三十里山轰然崩碎!全无征兆,更不曾见戚东来做法反扑,那座由上品好剑化形的大山轰烈崩碎,万万块散碎山石暴散八方。

随碎石同起的,还有千百个戚东来山在时,满山遍野虬须汉,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皆为残影;当山轰碎。所有戚东来全部扑向老太婆。

苏景凝神、调运金乌神目,随即暗暗吃惊:他也分不清,那些‘人’中究竟谁是真zhèng

戚东来!

而直面扑击的肖老太在她感识之中,根本就没有人:扑来的是冰冷之海。浮冰飘零;扑来的是浩瀚沙漠。毒蝎钻进钻出;扑来的是茫茫山林。巨蛇盘旋枝桠;扑来的是浑浊天空,倦鸟沉浮;扑来的世界、生灵,却全无人烟。茫茫洪荒、无尽荒凉的古时世界!

肖老太惊骇莫名,心咒急转调运剩下两剑全力狙击来敌,同时双足蹬地一飞冲天。但她才刚刚窜起十余丈,忽觉后颈微微一痛

戚东来喊过‘后脖梗子’,无论他是否诱敌,肖老太都不敢掉以轻心,灵识细密巡护身周、真元滚滚行转身内,她提醒了十二分的戒备,可到底还是没能防住戚东来后颈刺痛传来,是刀是剑还是银针宝物?

老太婆看不见,她晓得自己来不及转身或者逃遁了,敌人的法宝已经击中后颈;更不存机会去思索戚东来究竟如何是做到的,她只剩一件事:等死。

等死很快,后颈针扎似的一痛,但并不剧烈,随即感觉微微一点湿润还有雷鸣般的一阵惊呼。

场外无数修家,月上天宗、苏景三尸三剑、天魔宗独臂老汉、通过月镜观战各宗修家,无一例外尽做惊呼。

若只是砍断老太婆的脖子或者打爆她的脑袋,断断不会引来这等喧哗的。所以肖婆婆在自忖必死时候,还是忍不住纳闷了下下一瞬,她发xiàn

自己没死,后颈的轻扎刺痛消失了,微湿感觉不见了;再一瞬,老太婆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啊!’分不清是怒是恨还是惊讶,老太婆口中暴发出的是怎样一声怪叫!

亲。

是亲。

虬须汉喊了声‘后脖梗子’,然后凶魔飞身杀来亲了老太婆后脖梗子一口。

虬须汉就是大胡子,嘴巴凑来时候胡子会扎人,所以后颈微微刺痛。

先前有谁能想到,戚东来喊哪里、就是要亲哪里浩瀚神州、泱泱中土,无人能懂戚东来啊!

肉眼可见,肖婆婆怪叫响起时候,滚滚棕褐气息自老太婆身内冲腾而出,刹那凝化巨岳横天;当她吼声落下时,巨大山岳又四崩五裂!如此异象并非杀敌伤人法术,而是巅顶大修心神剧震时,毕生修行积攒于身内的‘气意’散出,气随意,意随心,肖婆婆修厚土的,她的气归形后是为巨山大岳,之后山崩了只因人疯了,气疯了!

竟被个混蛋亲了一口啊。

莫说老太婆,莫说在场修家,就连借用‘执谕师伯’天魔眼来观战的空来山中人都懵了,眼前看着大师兄凑着嘴巴上去亲了肖老太一口,且大兄亲得不轻,魔君蚩秀似乎都听到了‘啵’一声,是以蚩秀狠狠打了个机灵。

魔君下意识转回头,望向身边几个和自己一同观战的同门。

彼此对望,没人说话,个个眼神诡怪面色无奈。

沙漠之中,土石凶法如狂风暴雨,再无丁点踌躇,肖婆婆狂怒攻心,只求把魔崽子打成一探肉酱。

由得凶法肆虐,戚东来又把自己跑出来个满山遍野,笑声柔媚依旧:“老妹子还想死么?左脸蛋儿。”

仿佛时间倒流,重重土石法术崩碎满天,千百大汉飞身扑上,肖老太欲逃无路想躲无门,左脸上轻轻刺痛传来又被亲了一口。

暴跳如雷啊,目眦尽裂啊,肖婆婆真就觉得心中一蓬怒火几乎把自己的骨头都烧裂了,把自己的鲜血都烧滚了,口中厉啸如鬼,几近没了章法地去轰杀戚东来。

戚东来来去自如,亲过一口就走,笑声绵绵不绝:“怎样,老妹子现在觉得我之前所说没错吧,人世间太多美妙值得留恋,咱得好好活啊被我香过,果然见你精神了不少,这就是了脑门儿。”

不远处观战的苏景脸都白了,时至此刻,佑世真君心中想法也和其他观战的普通修家没什么两样:别惹戚东来!

谁惹他,他亲谁。

肖婆婆的印堂又被亲了一口——

又是二合一,初吻啊~~~~~(未完待续……)

第九三八章 天魔痛快,前事了断

肖婆婆的印堂又被亲了一口。

心已经气炸了,老太婆披头散发,势若疯癫狂攻猛打,可哪能伤得到戚东来一根头发。

大汉身法翩翩,蝴蝶穿花一般游走于剑法、石法、厚土雷法之中,口中娇笑不绝,‘脑门儿’之后有接连喊出鼻尖儿、右眉、右颧、左太阳穴喊声不绝,小东山肖老太就在虬须汉的笑声中,被硬生生地亲了个满脸花。

连拈花神君都看不下去,口中喃喃:“戚东来得多喜欢这个肖老太。”

不成想戚东来人在凶悍法术之下,还能‘耳听八方风雨’,听到了拈花自语,抽个空子虬须汉转回头,遥遥对着拈花笑道:“错了。神君,你再猜。”

三尸之浑,比起戚东来各占胜场,稍一琢磨拈花就哈哈大笑,不理戚东来,直接对老太婆叫道:“肖婆婆,你可是动了凡心,看上了这个大胡子。”

雷动天尊明知故问:“拈花、吾弟,何出此言?”

不用再扮和尚,拈花又可以随便摸肚皮了:“肖婆婆明明打不过,偏有不肯走,天尊请想这是何故?”

一旁赤目凑趣:“找亲呗,上瘾了!”

三尸之首、老成持重,不想拈花赤目那般攥拳蹦跳开心不已,雷动双手合十,大发宏愿:“我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哥有样,二弟学样。赤目也站住了脚步用自己做大师时候的调子跟着唱道:“我愿此间,肖婆婆得偿所愿。”

拈花如何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同样双手合十,微微笑:“我愿今夜,戚肖好合,举案齐眉。”

赤目再得灵感:“我愿古时骚族,香火绵延千秋万载。”

拈花不认输:“我愿世外小东山,老树新花添丁进口。”

三尸诨话传遍全场,老太婆岂能听不到,气到发疯还不够。气到心胸欲炸还差得远。气到不知该怎么气可无论她如何愤nù

,三尸的话里有两处没说错:

一是打不过,凭她小东山的手段,在骚人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亲都亲了。想杀她再简单不过。

二是她还不嫌丢人么。想要留下来洞房么?骚人混蛋。可丢人的绝不止大胡子一个,今夜过后千百年里,小东山沦为天下笑柄、她肖老太沦为天下笑柄。她的脸丢得太大。都能蒙住天了。就算把大胡子立毙当场也挽不回,何况远远杀不到人家。看戚东来的精神劲,他再亲三个月都没问题。

羞愤交加,浓浓恨意之中还有几分恐惧,没办法不怕,每到戚东来喊出‘一处’,老太婆心中就升起恐惧直到戚东来含羞带俏地喊出:“小嘴儿。”肖婆婆突然爆fā

出一声惨呼,再没了法术猛攻,老太婆双手掩面转身便逃。

再没了丁点掩面继xù

斗战,更没脸再于此间待下去。说是崩溃或有夸张之嫌,但心防终告失守。性命大过天,肖老太舍不得死,不过今日遭遇真比死过三次还要不堪!

“诶这怎么还害羞了”戚东来口中喊着,作势追赶几步,很快就站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三尸是一定要起哄的,拈花捧着肚皮大笑:“戚东来,怎么停步了?快追啊,你婆姨跑不见了!”

“骚、戚东来。”大胡子先纠正名字,之后才摇头道:“神君说笑了,小东山肖婆婆德高望重、名满天下,骚人心中对她只有敬重,别无杂念。只因老太太想不开寻了短见,骚人为救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说完,大胡子转身望向十五,抱拳,笑嘻嘻:“启禀尊者,肖婆婆已然体会生命美好、人间曼妙,再不会自寻死路,骚、戚东来幸不辱命,不必谢我,尊者要谢就谢:天魔宗!”

想想肖老太之前强横,再想想她之后遭遇,苏景心中又翻出了那句老话: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天下若少了戚东来,看来得逊色不少

半空里,天魔宗独臂老汉收了自己的珊瑚宝物,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天魔宗与月上天的冲突只因戚东来与肖老太而起,此刻事情了结,后面离山苏景和月上天如何掰扯‘乔装盗法’之事,与空来山全无关系,他懒得看更不会管。

空来山中,魔君阁内,蚩秀挥挥手撤去天魔眼,不再关注大漠古城,与宗主一起观战的几位魔家首脑起身告辞。但其中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在走到门口时忽又站住了脚步,躬身作礼:“求请魔君,追罪骚、戚东来!”

说话之人是戚东来、蚩秀的师叔,此人几乎从不下山,也很少过问教务,只在山内闭关清修,是个不折不扣的迂腐性情,不过迂腐归迂腐,魔家弟子对魔宗荣光的维护是绝不会错的。

“‘求请’之说,侄儿万不敢当。”蚩秀摇摇头,手指面前蒲团:“师叔请坐、师叔请看。”

说着话,蚩秀撩开了自己的袍袖,胳膊上,几粒鸡皮疙瘩尤未消退:“骚、戚东来行事荒唐,做人荒唐,今夜一战传扬天下,天魔宗少不得受他连累被无数修家耻笑,戚东来确实有罪。侄儿对他深恶痛绝。”

提到戚东来时,蚩秀全不掩饰面上憎恶神情,可接下来他又把话锋一转:“不过事分两面。一个天魔弟子要杀人,就是整空来山要杀人,这一重是绝不会错的。抛开前因不论,终归是骚人与肖老太对上了,是我家空来山与来历莫名的月上天对上了。”

关门说话,蚩秀不以魔君自居,亲手为师叔奉茶:“一个弟子死了,千百个同门为他报仇。天魔传承如此,空来山中人从无贪生怕死之辈,是为我魔宗荣耀,何故?外人只道我魔宗护短,心胸狭窄;但空来门徒自知,我辈快意恩仇,修魔修心修痛快,若不‘痛快’何以成魔,若不‘痛快’成魔何用。侄儿以为至少今日大漠这一战中,还是有几分痛快的。”

师叔放下了茶杯。反问:“痛快何在?”

“老虔婆声名扫地、五内俱焚却无以报复。老虔婆对上了天魔宗。她生不如死,她含恨千年,这是痛快的;月上天妖女请我去治罪本门弟子,那个弟子斗法大胜。击溃肖老太更扫了月上天的脸面。这是痛快的;斗法之前摆明我天魔宗‘若魔徒死。你我不两立’,逼十五咬牙说出‘肖婆婆若死,必来空来山讨公道’是痛快的;斗法之后颠倒黑白。明明是害人非得说成救人,即便这是小孩子耍赖斗嘴,但还是痛快的。”

“老虔婆惨败,未死比死了还不堪,可未死就是未死,月上天没有寻仇的道理更没脸来向空来山寻仇,让她哑子吃黄连,是痛快的。”蚩秀放慢了语速,语气加重了些:“空来山从不嫌仇人多,您、我、随便哪个空来弟子都心知肚明,谁来寻仇都不怕,不过此事了结,天魔大胜,魔宗弟子无一人会死在与月上天的冲突中侄儿以为,这也是痛快的。”

不怕开战,不怕死,可谁愿意没事就去打仗,随时可能会死。戚东来是不要脸了,但他更狠狠拍了敌人的脸面,他赢了。肖婆婆没死,月上天兴师动众来空来山讨公道为天魔宗亲我家婆婆后脖梗子讨个公道?还愁脸皮太大丢不完么。

归根结底还是那两个字:赢了。

戚东来赢得恶心膈应也干净漂亮。月上天输得有苦难言脸面丢精光。

“是以侄儿觉得骚、戚东来是有罪,但罪不至刑罚。”蚩秀话锋再转:“师叔放心,待骚人回来,侄儿必对他严加训斥,此人越来越不像话,非要狠狠教xùn

不可”

“教xùn

他以后不许再亲人了?”师叔笑了,起身一礼,向外走去。空来山上,无论老的小的都算是魔崽子,性格有迂腐也有豁达,各不相同,不过无论什么样的心性,只要心底痛快了就再无问题。

师叔迂腐,但并非不通道理,想想肖老太此刻凄惨,想想自家弟子不用去和月上天厮杀陨命,师叔痛快了

大漠古城,戚东来胜却不骄,目光诚恳扫过月上天众人:“修行路,多崎岖,难免心障。哪位道友若生出厌世之念,戚东来愿带道友体会人间曼妙,破去心障,功德无量,来日道友飞仙时若能在心中说上一句多谢骚人,我便心满yì

足。”

不想死的人能被他亲得想死,又不觉得自己本领比着肖婆婆更强,月上天中教众哪有人敢应骚人。

“戚先生修为深厚,十五平生仅见,敬佩非常。前事了断,天魔大兄的处事手段让十五大开眼界。”十五尊者开口,就这么模棱两可的揭过此事实在也没什么可再说的了,越矫情也就越丢人。

戚东来笑着点点头:“如尊者所说,前事了断了断了好、了断了好啊!”说着,转回身重返苏景身边:“骚人的事情完了,苏景,你却还欠了人家十五尊者一个交代。三位仙尊乔装加入月上天的事情,到你给个说法了。”

若非戚东来中途‘送路’、约战肖老太,苏景被他们打断,这个‘说法’早都给完了。

苏景笑了笑,对戚东来道:“不劳提醒,说法一定要给出的,离山弟子做事从不缺交代。”

十五神情漠然,声音里不存多少语气:“如此最好,中土世上所有拜月之人都在等离山的交代。”

苏景迈步上前,之后他招招手把三尸唤到十五面前:“为何加入月上天,你们三个自己对尊者说清楚吧。”(未完待续……)

第九三九章 如意天冠,袖里明月

离山深处,光明顶旧址,黎邀叹了口气:“师尊这是要三位师叔认错啊。”

离山弟子中也有人得十五馈赠月纹古镜,且还不止一面,古城事发后黎邀将其中一面镜子‘借来’了光明顶,苏景麾下一群弟子没人练功了,围拢一起凝神观镜,平日里代师主持道场的樊翘并未阻拦,他坐在最正中的好位子看镜子。

三尸是什么性情,就算别人不晓得,光明顶传人又哪会不知dào

,有关三尸的凶猛事、混账事、好笑事,早都被那群乌鸦翻来覆去嚼烂多少次了。何况三尸也总来光明顶自吹自擂。

不用说一群弟子也能明白:这事就是三尸胡闹。可即便看透事情根本,大伙心里也还是盼着师父能‘胡搅蛮缠’一回,奈何事与愿违,苏景并无辩解之意,而是让三尸自己去向十五交代这不就是让三尸去认错么。

黎邀不怎么甘心。

掌门人亲传弟子鱼苗也在光明顶看镜子,他是个实在少年,说道:“认错就认错,也没什么大不了,正道离山何惧认错。”

妖、精、不成,三个弟子性情各异,其中以宋步成最为老成稳重,点头附和:“师尊为人何其慷慨,去强辩这个是非有损身份。再说月上天已被天魔大兄打得抬不起头来,这时候给他们道个歉,也算是一场成全,不过师尊一定会分辨明白:三位师叔乔装之为玩闹,盗法之说纯属无稽。”

不止一群离山晚辈。天下各宗观镜修家,见得苏景让三尸自己去分说,心中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苏景认了此事,但他会讲明乔装归乔装,盗法之说为妄谈。

陈精没有妄做评论,相比几个同龄弟子,女娃娃更聪明些,轻声问身边樊翘:“师兄,你看呢?”

樊翘笑了下,不置可否。他嘴上没说话。心里应了句:师尊慷慨?师弟还是年轻啊!追随苏景在南荒杀进杀出一趟。樊翘比着所有光明顶同袍都更了解他们这个师父

大漠古城,三尸站到十五面前,个个昂首望月,可谁都不吭声。一个字都不说。

等了会。倒是苏景开口了。对三尸道:“离山弟子,事无不可对人言,只在早晚差异罢了。有些事情提前不能说否则事难成。但见分晓时,便无不可说。我闭关前交代三位的事情,于我心中已见分晓,三位可以讲了。”

言辞中提点已至,三尸和本尊之间的默契不是开玩笑的,雷动笑了下,望向十五尊者:“受苏景所托,我兄弟乔装入宗,盗法无稽之谈,此举只为大道。”

赤目接口:“义之所在,我辈本份。”

拈花最后道:“尊者望月,离山看的却是这锦绣人间,如此而已。”

心念相通,三尸得苏景指引一人一句乍听去含糊其辞,若细品字字如钉!

中土世界,中土生灵的天地,人间乾坤。人间道与月之道,于此间而言哪个更重yào



为苍生大道、人间大义潜入月上天,那月上天又得是什么样的教门才会值得他们潜入。不外一重结果,月之道或可能危及人间道。这才引来了佑世真君的关注,请动三仙入教

字字如钉,钉得是这月上天:你、也许、是邪道。

肖老太家中子嗣拜玄天、遭离山斩杀,心有怨恨借故相欺离山晚辈,无妨,没闹出什么严重后果,点点头道一句‘误会、见谅’,此事便告作罢;

三尸跑去月上天胡闹,犯了忌讳有错在先,可十五不是今天才晓得五长罗汉是何人,早做什么去了。今日之前,十五入离山讲明此事,离山会将苏景自莫耶请回,当时候该道歉道歉,该赔罪赔罪,全无话说;

三尸是什么样的家伙,入教六十年独目女子怎能不晓得,他们就是胡闹,错了,但无歹念更不会害人。甚至可以说若月上天有难,三个矮子还会出手相助。早知五长身份,隐忍良久直到今日当众揭穿,硬栽下离山盗法之罪,她心中究竟藏了怎样的盘算。

演法便演法,要证明自家法术非凡、这才引来离山觊觎,这是她的办法,修家争斗各显其能苏景没话说,但直接摧毁三剑先民祖居大山又算什么。

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

苏景未如戚东来、天魔宗那般喊打喊杀,他径直钉这宗‘月上天’。打枝打叶,不如一锄直接刨根。

说离山派人盗法的教门,直接将它散了去,多好。

被这等居心、这等心胸女子把持的教门,又能指望它将来不会兴风作浪么,直接将它散去了,多好。

修者长寿,见惯风雨,经lì

得多了自也会智慧增长,听过三尸之言稍一琢磨四方皆惊!苏景这是要直接散去月上天!错了错了,不是苏景,当知在这大漠之中,苏景既是离山。

是正道天宗、离山剑宗要散了月上天。

借三尸之口说出的话,狠辣之处,比着之前天魔宗说的‘空来山中人,誓杀月上天’犹有过之。

魔家狠话,至少还有个前提,只要人不死就没事,而正邪绝无并存余地,苏景真就丁点余地都不留。

十五独目凝视了苏景好一阵子,这才沉声开口:“因我说你盗法,你便诬月上天为邪宗,这就是离山的正道么。”

苏景摇头:“事情须得一样一样来说,你莫着急,我也不急,不用等到下一次天亮的,先说盗法适才阁下演法,抽空一方、运水穿空,着实玄妙本领。但尊者可知,离山之中,也有修月前辈。莫误会。不是离山还有别人潜入贵宗,修月非拜月,离山宗内修月人,我师叔陆崖九。”

陆老祖一手寒月天河剑法冠绝中土,寒月因剑而来,是剑术。但剑上升寒月,少不得观想、冥悟真月,说老祖修月不算错。

无需十五应声,苏景继xù

道:“苏景何其有幸,得师叔亲手引领。踏入修行世界。天下皆知老祖代兄收徒,苏景成为离山阳火传人。但少有人知晓的,我曾在西方大漠中侍奉师叔驾前数年,得他老人家言传身教。修得一点寒月真髓。”

“适才尊者演法。让离山弟子见识过月上天传承的水行法度;此刻苏景卖弄。想请月上天诸位道友赏鉴离山月术。”说话时,苏景双手做揽月之状,虚抱胸前。结身印;话说完,遽然一声崩天巨响,宁谧夜空、荒凉大漠中,刹那火海!

连天都没有了,又到何处去寻明月,只有火,铺天盖地之火!

是火,妖娆、汹涌、气盖乾坤,但这火不热不烫不伤人,场中修家置身火海全不受伤害。

月上天中也不乏识货之人,最初惊讶后很快就明白这是灵元洗炼:修家破境界,引动本行灵元汇聚,锻塑身骨、打磨经脉、再添浑厚修为!可以说,破境前后修者身魄与修元的飞跃,都来自这场洗炼。

蜂拥而至,充斥天地的只是火灵元,不是真zhèng

火焰。

洗炼没错,可是这些火灵怎能如此纯透,纯透到无形之灵具有烈火之形!纯透到几乎要成精化妖的真火灵!能唤得这等真灵洗炼,离山小师叔的修为又得深厚到怎样境地至少月上天的教众想像不来、理解不来。

烈焰之中戚东来笑声传来:“诸位道友莫慌,前阵离山苏景闭关,自封于化外乾坤,修破一境但未得洗炼,今日重归大天地得洗炼再也正常不过。”

不解释也还罢了,解释过后更惹人惊诧:苏景不是现在才‘回来’的,从白天到子夜,他在这古城内待了足足几个时辰。破境洗炼,说来就来,哪里会以为内修家本意就告拖延的。

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别人不可能,苏景行。究其缘由:独独之我。

‘独我’已经不是他的境界,而是他的法度,只要他愿意,身内气意绝不会外泄分毫,当他将自己与大世界中所有联系都阻断,于世界而言此人就再不存zài



他破境了,当有一场洗炼,这是天地‘欠’他的,天地不欠账,见面就还钱,可是苏景敛息后天地找不到他,自也没办法为他洗炼。

见过这场洗炼,无人能不再承认:苏景修为臻入化境。

境界还不算大圆满,十二步没走完,飞不了仙。但本领以论他当得起‘冠盖人间’四字评价。

苏景回来时候直接遭遇争执,是以运念独我、不急着洗炼,小小的动法动念是无妨的,可接下来他需得唱一本大戏,自忖若不得洗炼,怕是未必唱得好这一台,那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先洗炼增修,再行元动法。

临阵洗炼,且还搞出一个大场面,离山小师叔颇有卖弄之嫌卖弄就卖弄吧,有的卖弄总比‘卖无可卖’来得更好。

洗炼短暂,燃香光景过后,天地重归清静,浩浩火元尽数被苏景收拢身内,而最后一滴烈焰没于苏景目中时候,苏景头顶忽然脱掉了几十根头发。

脱于头皮,但并未向下漂落,正相反的,几十根头发扶摇直上,待到九霄时细细的长发飘动几下,陡然暴散炽烈火光,一根发,一道金红火龙,道道火龙狰狞摇摆,彼此纠缠错落,顷刻间结做一盏巨大法冠。

修行第十境,如意胎。

破第十境,圆满天兆,真法凝像、如意天冠。

就是顶大大的帽子,道理上和第一境圆满的仙天冠盖一样,好kàn

、威风,但不存实在用处,此境修行圆满的象征罢了。也不是没有前辈结如意天冠。不过前辈们都是法元凝像,苏景是几十根头发编冠再就是,七息之后,兆像散去时,那些长发仍未散落,而是化作一道道金红雷霆,散开去、巡天去!

发蕴灵犀,天雷问罪。

今夜人间,但有罪恶人行罪恶事,只要被这雷霆巡到,立kè

斩杀当堂!

与苏景无关,此乃金乌法度于兆相中生衍出的一变。就如当年苏景在西海破‘夺罡’,圆满兆相为‘金乌开目’、让大群盲眼人重建天日、金乌扬善一个道理,今次苏景破境兆相中,金乌惩恶。

而这一道道金红雷霆巡游八方,昭示的绝非金乌如何正义,金雷中只藏一重真意:此间是金乌的地盘。金乌不喜罪,是以落罚。

雷霆散去,与此间事情无关,洗炼过后的苏景以大袖笼住双手,口中默念咒言,三息后双袖一分,一轮明月自他袖中升入天空!

大小、形质、光芒、圆缺,袖中月与空中月全无两样。且袖中明月升往高空,越飞越远,却不因距离遥远缩小,它始终是一样的大小,出袖时落在修家眼中怎样、凌霄时候依旧怎样。

戚东来仰着脖子,目送袖中明月升空,笑道:“苏景,你弄个假月亮出来作甚?”

“假的这么明显么?”苏景反问,是个傻问题。真月亮早在天际悬挂,袖中月再如何惟妙惟肖,众人也能分辨真假。

可是很快,袖中明月就飞到九霄云上,随后此月轻轻一跳,与真月重合了,夜空中只剩一枚明月。

再一息,空中明月微微一震,竟一划为二,一月在左、一月在右!

全无两样、一般无二的月亮。

事情未完,双月再震,自二入四,四枚明月排成一线,夜空明亮许多,以至星河都告沉黯

苏景望向戚东来:“你以为,哪一轮明月为真?”

戚东来眯眼睛,端详片刻:“最左面的我蒙的。”

“蒙错了。”苏景笑着应道,伸手遥遥对着戚东来选定的那轮明月一戳,万里外、悬空月,仿佛个气泡泡,随着苏景虚戳破碎掉了,再无丁点痕迹。

空中只剩三轮明月,这次苏景望向十五:“尊者以为,哪一轮明月为真?”

苏景施展的‘离山月法’惊世骇俗,而十五猜对是不显荣光,她本就是拜月首领,找出真zhèng

明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若猜错了,远比着被戚东来亲下后脖梗子更丢人

苏景做事不像天魔宗那么戾气十足,但他欺人。

事已至此,不能不应,十五不存丝毫犹豫,向三月正中的那一枚笃定一指:“苏先生的考教别出心裁,很有趣。”(未完待续……)

第九四零章 师父好看,神清气爽

(二合一)

修行世界,说起精怪的修liàn

,大都会用到一句‘子午向天、吐故纳新、汲取日精月华’,其中‘日精月华’绝非虚妄,日月光芒中自有灵气存zài

,于常人来说虚无缥缈,但对修月之士而言,内中菁华真实存zài



炒菜有香气、火焰生浓烟,循着香气、浓烟便能找到厨房、灶台,一模一样的道理,修月之人汲取、炼化月光菁华,循着真灵气意点出真zhèng

明月再简单不过,这是修liàn

成本能的本领,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障眼法就能蒙蔽的。

虽知苏景的手段不可能如此简单,十五却非选不可,她点明真月。不止她一个,月上天内一群精锐大修都选正中月为真。

“五长拜月六十年,小有心得,尊者点选的明月不敢苟同。”雷动开口、插了一手。三尸明白眼前情势,只要和十五尊者对着干就没错了,跟着雷动转头望向两个兄弟:“咱选哪个?”

“左边,不听说过莫耶人左撇子多,将来小苏景可能就是个左撇子。”拈花出主意,另两个矮子立kè

赞同。

“我们选左边的明月。”雷动眉花眼笑胜券在握,只等着苏景去揭晓答案了。

苏景不阻拦,又望向身后弟子三剑:“三月同天,不是常见景色,你也来选一个吧。”

师叔祖让选三剑就选,其实也没什么可选的了,三月被人选择两个。他就笑着伸手一指剩下的右边月:“弟子选这一轮。”

中天三月,皆被人选定,苏景不忙揭晓答案,再问十五:“尊者笃定了?要不要再仔细看一看?”

十五心中戒备,面色却平静如常,微笑着摇头:“苏先生放心,既已选定就不会再做更改”话没说完,十五脸上突兀显现惊诧,后半句话再无法说出口!

十五变色同时,还有一阵失神惊呼。来自月上天阵中。

修月之人辨查的明白。就在十五话说一半时候。人间月华突兀暴涨月华即为灵气,浓郁了是好事,至少对修月之人来说是好事,只是这‘暴涨’从何而来?

再简单不过。原来人间只有一轮月。如今天上三月高悬!

刚刚还只有形并无灵的左月、右月。此刻播撒月华,与中间真月全无两样,或者说它们就是真月。

有形有灵。不是真的是什么。

三月皆为真,共悬九霄上,中土人间月华自然暴涨、浓郁。若月上天之人愿意,大可马上端坐,借着这大好环境做个修行。

惊的不止月上天,修月之人何止月上天一家,月术在中土早有流转,不过将其用作正法大术的门宗不多,大都入陆老祖一般,正法在身再修月相辅。即便不修明月,只要境界到了、感识到了,照样能查知此刻世上月华远胜从前。

以前十五的应酬功夫做得实在出色,修行道上大小门宗得其镜者多不胜数,透过镜子看着苏景弄出几轮明月,随即感受到人间月华激增月、月皆真!

把真的弄成假的是障眼术,哪怕再高明也脱不开‘戏法’两字;可是将假的变成真的,即为通天仙法!何况他摆弄的是月亮。

三轮月亮都是真的,苏景一道法术,又把中土给惊到了惊炸了。

戚东来从一旁笑道:“苏景,你这是显摆!”

不再卖关子,也不理魔崽子,苏景笑望三剑:“你选的不对,眼力尚需磨炼。”说着话,抬手向着三剑选的右边月虚点。

人在大漠中,遥遥一指点,右边月破散去,消失无形迹。

刚刚暴涨起来的月华,登时被削去三分之一。不停顿,苏景再看三尸,笑道:“五长拜月六十年,还是没长进啊,选错了。”

再扬手,再虚点,三尸选下的左边月也应着苏景的指点破碎掉。

人间月华又次削弱,完全恢复到暴涨前的模样

离山深处,一会观镜一会望天的陈精忽然笑了。毫无征兆,突然展颜,惹来身边同伴疑惑,黎邀问:“你笑啥?”

“你没觉得,师父举手点破明月,仙人气意啊!”陈精双手攥拳,黑漆漆地眼睛里尽是崇敬。几乎同个时候陈精袖中木铃铛响动,将铃铛取出侧耳一听,内中无双城孙希佳的声音传来:“师父好kàn

啊!”

忙不迭,陈精回讯:是啊是啊

三月去其二,只剩中间月,到底还是十五选对了对了么?望向十五的时候,苏景面上没了笑意,似是懒得多说话,只有两字:“错了。”言罢,扬指,虚点,破!

最后一尊明月也告破碎,而明月碎去刹那,大漠古城、中土人间,所有修家都感受得一清二楚,夜中再无月华!那份永远于黑夜降临、黎明散去、亘古不曾爽约迟到的真月灵元,就此消散一空!

四月凌天过后,竟是人间无月。

月亮、月华皆告消失,任谁于最初惊骇过后,第一反应必定是:假的,骗人的。十五自不会例外,冷笑声中立kè

催运真识,搜索明月。

不搜也还罢了,搜过,她的面色愈发惊慌查不到丝毫法术痕迹,不是蛊惑视听,不是蒙月藏天,就是月亮不见了。

由得对方去搜去找去惊慌,苏景声音不徐不疾:“月与中土,休戚相关。月不再则无潮汐;月不再则地火崩;月不再则四季浑浊大祸不久矣。”

说话之际,中土世上所有修者都能察觉,这乾坤已经隐隐现出躁动之象,于中土而言,月亮远不像太阳那么重yào

。但若月亮消失必会引动浩劫。

此刻乾坤躁动之象,也算是苏景真把月亮也弄没了的证明。

“月不再时,须得真法主持月之一切,巧得很,这道真法也可唤作”苏景只看十五尊者:“代月巡天。”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面三色幡,摇晃几下后扬手将其打向天空。

三色幡消失于夜空时,九霄之上隐隐几声雷霆动荡,随即乾坤平复,潮汐继xù

,适才因明月不再引起的连番躁动皆告消失。同唤作‘代月巡天’。可两下差异何止云泥!

但空中依旧无月,人间依旧不存月华。

有法术代替月亮,做了月亮该做的一切,可月亮是真没了。法术幻变不来月华灵气。

三尸不修行。只要人间不受影响。月亮没了就没了,夜空里悬挂着的那只大亮盘子对他们三个‘怪拿’本就不存意义。眼见天地归复平静,三尸放松下来。雷动若有所思:“这么说,你真把月亮给毁了?”雷动之言,重点不在月亮:“人间无月,月上天这个名字是不是也得跟着改了。”

拈花点头:“人间无月,月上天改名字:上天?”

“上天派?上天教?威风响亮啊!”赤目跟着附和,眉花眼笑。

苏景笑而摇头:“我做的是修月法术,哪会摧毁明月。只是明月不再罢了。”说着,他又自袖中取出一方白玉匣,口中话题转开:“空来山立宗万年大典,苏景何其有幸,受邀前去山中观礼,本还有些踌躇不知该备上怎样的礼物才配得上‘天魔、万年’这四个字,直到刚才,偶得灵犀。区区心意,万望笑纳。”

玉匣被送到戚东来手中,戚东来一点没客气,边笑‘怎么还送礼呢,大家亲戚似的,犯不上犯不上’,一边把玉匣盖子打开。

匣中一汪清水,水中摆放一块圆石头,拳头大小,坑坑洼洼。

而这玉匣一被打开,空气之中立kè

有月华真灵蔓延开来,还有夜空之中,一轮虚影渐渐明亮、渐渐清晰,不是月亮是什么。

明月重归天空,月华再现人间。戚东来愣了下,又把玉匣重新盖好。

明月消失,月华不见。

戚东来若有所悟,再开匣,月影凌天月华氤氲骚人单手捧匣,另只手指向天上月亮,问苏景:“影子?”

“不错,现在天上的不是真月亮,只是一轮月影投影苍穹。”苏景点头应道。

戚东来长长吐出一口闷气,明白了:“你把月亮给收了啊。”

真月就在白玉匣,匣子被苏景赠送天魔宗。

天魔立宗万年典庆,离山苏景摘了月亮送做贺礼。

这是天魔宗的面子,还是离山和苏景的面子?别家不提,只说离山,星峰上下、阳火道场内外,从长老到执事再到弟子们,个个目瞪口呆。尤其那些年轻漂亮的剑仙子们,大大的眼睛瞪起来,更显好kàn



“真月,确是被收入匣中了。”既然是礼物,总得讲明白,苏景须得给戚东来做个解释:“开匣时候,会有一道月亮真影投射于天穹,不过这道影子并非天下可见,只有玉匣所在千里方圆,才能见此月影;真月灵气也是如此,只能弥漫千里之内。”

便是说,即便开匣,千里之外也见不到空中明月,也修不到月华真灵。这是法术、宝匣所限。

掂量着手中玉匣,戚东来又问:“匣子打翻了,会怎样?”

苏景没料到他会有此问,笑道:“千万别试啊。”

啪。

一声轻响,戚东来重新盖好了匣子,双手一推,又把匣子递还给了苏景:“这礼,天魔宗不收。”

旁边赤目把红眼睛瞪得老大,用白痴的目光去瞥戚东来,拈花则笑道:“骚人,可是觉得这礼物太重,你们空来山受不起么?无妨,放宽心,只要咱家东天剑尊送得起,你们便受得起。”

原物奉还之后,大胡子耸肩膀:“天魔高高在上,这世上岂有我空来山受不起之物,我不收这礼物是因为没用啊!不止没用,还得专门派人小心看管,别再被谁不小心给打了。这是送礼呢还是添麻烦呢?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其中倒是真有一位麻烦天魔,不过他老人家在今日世界并无传人,除了麻烦魔,谁愿意收你这盒子月亮。哪怕你买串冰糖葫芦做礼物,我还能尝个酸甜滋味。”

这倒是实情,明月作礼,面子是足够大了,可用处实在有限

对此苏景居然并不意wài

,哈哈一笑拿回玉匣,对戚东来道:“我是考lǜ

不周。回头换一样礼物。总要让主人家满yì

才好。”月亮盒子拿回手中,但并未收进挎囊或者袖口,而是被苏景直接一转手,递给了三剑:“匣藏明月心藏剑。这枚月亮借你百年悟剑。多向你师尊讨教。没准能养出你的第四剑。”

三剑心惊胆战,把白玉匣捧在了手中,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一时间面色古怪。

魔崽子戚东来这时候忽然大笑出声:“七日之后,月上天于西海之滨做拜月大典改地方了,从今以后中土人间就只有离山有月,去离山做拜月吧!”

戚东来一场大笑,倒是提醒了苏景另件事,手敲额角:“光顾着斗气了。”同时心咒行转,金色剑讯遁入虚空,传讯回去离山:天下修月者,非只月上天一宗,今天苏景收了明月,岂非坏了那些无辜之人的修行。

事已至此,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在离山暂时开出百里道场,再通传天下,明月玉匣在离山永不遮盖,中土修月之人皆可去往离山明月道场继xù

修行。

本当散于一座世界的真月菁华,弥漫在区区千里之内,这一千里的月华又当如何浓郁,修月之人去往离山修行是麻烦,可效果将远胜往昔。几乎可以说,这又哪里是麻烦,简直是运气。

可即便如此,苏景还是请离山说明白:有礼物。不让人家白跑,来离山修月,小师叔还送礼,人人有份。

离山办事奇快,苏景打出剑讯后不片刻功夫,这一番举措就传遍天下。齐喜山收到此讯,大东家六两当即也散出一讯:不止小师叔送礼,去往离山修月,齐喜山另外也会有一份贴补。

这就是六两的好处了,大东家爱做生意,算盘上‘珠珠计较’,可是该做面子、尤其给小祖宗做面子的时候,齐喜山绝不含糊。

小小插曲,顷刻事情理顺,苏景望回十五:“离山月术,尊者以为如何。”

十五面色冷清,不做声。

苏景不饶人,第二问:“尊者明鉴,离山有自己的月术。”

她演法,他也演法。

天下皆知离山水法为基,是以十五演水法,以证自己确有资格被离山觊觎,抽夺一座大山之水,穿空搬运到干燥大漠,大漠得水,变成了湿润沙沼,水无源则无用,用不了几天功夫还是会被毒日蒸干,但她毁了悬顶山,摧灭离山弟子三剑故乡,先民信仰与图腾尽毁法术中;

月上天修月拜月,由此苏景演月法,生明月于袖中在先,收明月于玉匣在后,什么真月假月都是真月,什么选月辨月到后来天上无月!

拜月拜月,天无月,拜个什么。

争执以论,十五摧毁悬顶山,杀了离山一个威风;苏景便收了人间明月,还她一个好kàn



只是‘杀他个威风’,‘还她个好kàn

’之间,究竟哪个更威风,哪个更好kàn

?一山相比一月,一虫相比一龙。

苏景演法,为证:离山盗法,月上天还不够资格。

顺便收了天上的月,断了月上天的根!以后想再修月?不是不能,去离山修吧。

能打在脸上的拳头,他从不往其他地方招呼。苏景做事一点也不慷慨。

十五一哂:“离山几千年的传承,今日得见,果然非凡,先生收月之术,让人大开眼界。”

‘几千年’三个字,被十五咬住了重音,意指离山法术胜于月上天也没什么可得yì



苏景不去争,这等小小细节也要争执一番,实在损了佑世真君的风度,苏景转回最初话题:“刚刚讲过了,事情总得一样一样地说,演法不为争胜,只求证得离山不会贪图月上天的法度。”

法术以论十五这一宗就是修月的,如今连月亮都被人家收了。已经一败涂地,再去纠缠‘盗法’之说徒惹耻笑,十五直接逼问下一题:“月上天法术粗陋,人丁浅薄,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诬为邪宗的,我还在等先生的说法。”

苏景笑了笑:“误会了,我从来也没说过月上天是邪宗,月上天教下道友只求修行精进、自明月之中证得大道,何罪之有,怎会邪佞。我请三位同伴入贵宗。仅只为了尊者一人。为能求一个明白:尊者究竟从何而来。”

这一问下。十五也告一怔,但哪容她说什么,苏景就继xù

道:“生死簿上,看不到尊者的前生来世;阴阳殿上。查不出尊者与中土人间有丝毫瓜葛这可真是奇怪事情了。莫非尊者是域外来者么。中土乾坤。中土生灵之界,忽然来了为域外女子,且又创下一宗兴起一教。苏景怎敢不查。”

十五哪里想到苏景竟给出如此说法,饶是心思通透,也脱口问出个笨问题:“你凭什么能查幽冥”话没说完,她就告收声。

可半句脱口,谁还能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苏景挥袖、离山剑袍化归阿骨王袍本相:“凭什么查,凭我曾在幽冥官居一品,凭我为神君亲封第十四王,凭我与掌管轮回的阴阳司同殿称臣、份属同袍!幽冥如镜,显映人间,阳间人自己争斗,不碍天道不必理会,但若外域来人兴风作浪天不容你!”

十五面现怒色:“你是冥王,阳世间独你一个,你自可一舌遮天颠倒黑白,旁人如何求证!即便你唤上几个判官来又如何,天下皆知你与阴阳司相交莫逆,他们自会串通你的口供;生死薄本就是鬼官录写的,改上几笔于阳人千难万难,于你举手之劳!你诬我为外域妖魔,空口无凭,你道谁会服你!”

“空口确是无凭,但过往事迹天、地、同道可鉴。”苏景不急不怒,平常聊天的语气:“六十年前,你我素未谋面,何谈冤仇,我为何要对付你。你说空口无凭,我却说:人就是凭证。”

苏景有什么过往事迹?他于南荒斩杀洪吉,免去东土生灵涂炭;他于西海摧毁邪庙,保得人间佛家不受蛊惑;他入幽冥斩杀墨色邪魔,护得轮回安稳;他在离山脚下苦战玄天,免去妖魔祸乱世界;他闯进驭界斗杀猕、斩巨灵、绵薄之力只求此间平安十五呢,十五为中土做过什么?

人就是凭证了。

他做过那许多事情,他有无量功德在身,他说出来的话就一定有人信、人人信!

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大殿上,尤大人眉头紧皱,花大人目瞪口呆,他们有监察阳间的铜镜,十四王在大漠和月上天对上后不久,那面巨大铜镜都显映了古城景色,正好今天公务不重,一群大员猛差都在笑嘻嘻地看热闹,直到苏景说出‘十五不在生死薄’。

惊讶中,殿上一等大差白官人试探道:“这个两位大人,是不是要小人跑一趟,上去澄清此事?十四王的话未免太太那个了。”

何须大人开口,小鬼差妖雾一晃身,从大扳指变成小矮子:“小豆子对狗剩说:今天晚上白无常来抓你,你死定了!老白你会不会专门跑一趟告sù

狗剩:别怕,我晚上不来。人家吵架拌嘴而已,偏你煞有介事!”

老白不和大人亲信矫情,口中应着‘是,你说的有道理’,心里则嘀咕着这是吵架拌嘴么?分明是滥用职权啊!

尤大人咳嗽了一声:“的确只是吵架拌嘴,不必在意。”

“吵架拌嘴,吵架拌嘴”殿上一群猛鬼大差纷纷附和。

苏景说:生死簿上无此人,十五为域外来者。

白马小镇时,苏景凭着一枚木铃铛废去恶少仙途;第二境时,刚回山的苏景对樊翘欢快做笑‘你这孩子资质很好’,第三境时,苏景自刺一剑逼栖霞宗交出踩山凶手如今离山那个高举如见宝牌的小小少年变成了名副其实佑世真君、神君亲封阿骨大王。

境界早都变了,修为早都变了,心境眼界早都变了,但他的拿手好戏一直没变:

仗势欺人,神清气爽。

苏景心里舒服,是以他笑了。(未完待续……)

第九四一章 师兄师弟,查无此人

第九四一章

师兄师弟,查无此人

“苏景,做事真不能留一点余地,真要赶尽杀绝么?”十五的神气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她改了称呼,不再‘先生’相称,直呼其名。

苏景却答非所问:“我有个师兄,曾为维护离山清誉,动剑打碎九位师祖留下的玉牌,又将我逐出门宗,之后他自领忤逆大罪,险险就断了自己的仙途。做师兄的,为离山声名不惜自毁仙途;我这个做师弟的总要有样学样。”

离山上下,知dào

那段千年往事之人,在透过月镜闻听苏景之言后全都笑了:都是为了维护离山声名,当年贺余领罪自罚,自断仙路;今日苏景却是仗势欺人,断人家的活路。苏景还口口声声是学习师兄学得真好。

但无论师兄弟为人处世差异如何巨大,有一样事情是一样的:底线。离山清誉,即为底线之一。

匡扶人间不为沽名钓誉,可如果反过来看呢,离山之名,是历代离山弟子传承不辍、去维护乾坤承天护道才慢慢积攒、慢慢成就的。抹杀离山清誉,何异抹杀所有离山弟子的辛苦坚持、无怨付出。

一句‘离山盗法’,毁不毁地去离山四千余年正道名望?懒得想。但将此事直接扼杀总不会错。苏景出手狠且黑。

大漠中苏景也笑了。言及过往、思及过往,想起自己和师兄初见,那段经lì

绝不愉快。若说当时心里愤恨或有夸张,但‘老古板老糊涂’之心中骂辞可也不少。那时又怎能想到,就是这个老糊涂、老古板,以后会成为自己亦兄亦师之人,又怎会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自毁仙途,以己性命换来天地气运。

十五暂时沉默了,过了一阵再开口时她改做传音入密:“你根本没查过生死簿。”

“要不要我专门为你写一本生死薄?”苏景同样密语,带笑。查什么查,生死薄这等小事,十四王随心所欲。

又是片刻沉默。十五密语再问:“可还能放我一马?”

账目摆在眼前。清楚得很,她诬离山盗法,小师叔一道月术施展,盗法成了笑话。再无人相信;转回头苏景诬她外域妖魔。一语成谶。人人相信。十五能察觉,就连身后大群月上天教众再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怀疑。

细细想过。寻不到翻盘机会,立kè

认输不失明智。

“仙子认错,即可平安无事。”对十五密语,苏景全无意wài

密语相应。

苏景回答得如此痛快,反倒让十五颇觉诧异:“生死簿上查无此人,你又怎么说?”

“多大事啊,”苏景无所谓的语气:“你当知内子何人吧。”

笑语仙子,莫耶来人。佑世真君自家的夫人就是外域之人。来自外域又算得什么,不见得一定要喊打喊杀关键并非她是哪里人,而是:她来此做什么。

十五心多窍,得了苏景一句提点稍加思索就能明白:诬她为外域人,此事改无可改,否则苏景、离山派遣三尸潜入月上天之事无可解释,但苏景真的把事情做到了绝处了么?他真就没留丁点余地了么?

真zhèng

的余地还在苏景手中握着,只看他后面怎么说了:

三尸查得明白,月上天十五居心险恶,意在为祸中土夺此乾坤,十五万劫不复,必被斩杀当堂。至于她勾结了哪个邪魔,盘算了什么恶事,还不是苏景上下嘴唇一碰,哪怕说她是削耳磨牙缝目的六耳杀猕也有的是人相信;

三尸查得明白,月上天十五虽为外域来人,但心思柔善诚心拜月,创下一宗只为将本门修法于中土发扬光大,并无其他意思,今夜冲突就此了结,以后大家各走各路。

直到此刻,十五才真zhèng

明白,苏景这个泼天大慌撒得可进可退,最后的变数只在他手心手背,只看他翻不翻手。

十五面上浮现一丝苦笑:“苏先生的手段啊,十五领教了。”

“不过拜月之典确实只能去离山做了,收月容易捧月难,明月重回天穹须得些时日了。”苏景说的是实话,不过另有含义:无论如何,十五做不成月上天的掌宗了。

相比性命,一个掌门位子算得什么,何况就算十五今天栽了大跟头,莫说别人还会不会再跟她,她自己都没脸面

“好,就依你之言,我会认错但还是请先生先讲。”十五还在讨价还价。

苏景笑了,先讲就先讲,不再密语朗声开口:“十五尊者,你究竟来自何处,苏景和天下同道都在等你给个交代。”

想让苏景先说‘十五不是坏人’她再开口认错?哪里有这等好事。十五哪有选择余地,她让苏景先讲,苏景就当之前两人根本不曾密语。

十五苦笑摇头,确是没得选啊,密语对苏景:“好吧,我先认错,只望先生守诺,今日放我一马,以后十五再不敢与离山为难。”言罢,十五撤去密语,昂首开声:“今日事情,十五错了。”

戚东来搭腔,声音柔柔:“尊者错在何处?”

“五长罗汉入我教内,名为西方宫主,实为逍遥散人,六十年中从未问过我宗内修法,盗法之说无稽,我心知肚明。但因此间宗下巡使与离山起了争执,十五为争强故yì

颠倒黑白。”轻轻呼一口气,十五继xù

道:“我非中土人士,自外域而来。怎么来的我自己也不晓得修liàn

之中忽觉天旋地转,再醒来时身边世界已然换成了中土。只因十五故乡举世拜月,故我于此兴建月上天,别无他意,聊寄思乡之情。月主柔善,我在此间兴建月宗。不敢行持踏错半步,更不敢为非作歹。不料今日一时糊涂,妄言抹黑离山清誉,悔之不及,来日当亲去离山登门请罪”

她认了,苏景便一笑了之,果然如他之前所言,开口道:“三位矮仙尊追随了仙子多久,离山就关注了仙子多久,你若真有恶性劣迹。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怎么大方的一句话。但也真就向天下证明:她没做过坏事

苏景在阳间正‘放她一马’的时候,幽冥封天都、阴阳司总衙内段旺旺‘啊’地一声低呼。

段旺旺本来在大殿上,与尤、花等大人一起透过铜镜看戏,后来十四王‘滥用职权’。尤大人不尴不尬地给他打了个圆场。之后尤大人生怕这位王驾再打着阴司名义说出什么话来。难免又会让人尴尬,便挥手命一众官员大差散去做事,只许花青花和妖雾留下。

段旺旺下得大殿。一时间心血来潮,想要查一查十五的来历过往,转身去了阴司的卷宗大库。不查的时候不晓得稍稍一查段旺旺大吃一惊:大库卷宗、万万中土生灵尽在其中,却根本不见这是‘十五’的有关记载。

不是诬陷来得么?哪想到十四王竟一语成真!事关重大,段旺旺不敢丝毫耽搁,撒腿如飞再去大殿,须得立kè

想尤大人呈秉此事,再请大人传讯十四王:嘿,您说对了!

段旺旺查到真相、急急赶赴大殿时,苏景不知事情有变,犹自为十五开脱,向天拱手原地转了个圈子:“各宗道友明鉴,域外之人非我族类,但智慧生灵皆为造化,知宠辱、辨道理。而中土地、厚德地,我家世界、天有好生之德。不是容不得外域来客,只看他是善是恶豺狼自当削首杀灭,善者何妨以此为家。”

“离山关注十五尊者甲子有余,未见丁点恶行。足见她的心思了。”说着,苏景对十五点点头,口中继xù

对透镜观望的各宗修家道:“足见十五尊者心中盘算了好大一场诡计。”

话锋突转时,苏景周身突然金红光芒闪烁,九九剑羽闪跃而出,刹那结剑域!是羽更是剑,支支裹挟阳火、困杀十五!

刚刚来到大殿,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大发xiàn

呈报尤大人,段旺旺就透过铜镜见苏景动手,免不了又是一声低呼

毫无征兆,苏景动手了,此举惹来无数惊诧,苏景却面色不变,说话不停:“一两天没吃肉的豺狼还是豺狼,饥渴于腹、恶心于心,隐忍一时百里追踪,只为咬一口狠的十五啊,你道你至今不曾作恶,便可瞒过离山,以为你并非妖孽么?”

说完,稍顿,苏景笑了一声:“你本豺狼,你来错了地方。”

十五没防备的,而苏景今日剑法何其犀利,猝不及防下立kè

就吃了大亏,山上被剑羽洞穿三个透明窟窿,巨痛中十五怒不可遏:“无耻之徒,信义何在”

她骂由得她骂,剑羽结布的剑域猛一扩继而又剧烈收拢,一道道阳火自苏景指尖跃出,九九阳鸦结形、七二鳞叶结形、卅六羽花结形,盘旋呼啸飞入剑域,阳火之花、叶、神鸦与剑羽共舞,其后一道黑狱从天而降,天乌剑狱再入域!由此,剑羽化作火、剑炼狱,重重杀机涌动,杀向十五。

应付庚金剑羽之域已然吃力不堪,再被苏景填法‘加料’之后,十五只觉巨力压顶,连呼吸都难,怒骂登时收声。

她骂不出口了,苏景的声音却好整以暇:“我在南荒闯荡的时候,妖皇洪吉是我最大的对头,但他并非罪魁祸首,真zhèng

的祸害名唤伏图,本来只是个普通蛮人,可他后来遭墨巨灵尸身侵染,成了魔灵信徒;”

“中土人对莫耶世界看法不好,这也没什么可说,但无论如何,莫耶地也是一座多彩世界、灵瑞世界,大好的乾坤,被墨巨灵毁了,日月星天尽灭、万万生灵死绝;”

“幽冥世界乱得不像个样子,但恶鬼从不敢打阴阳司的主意。阴阳司把持轮回,保护的是这个世界的根子,幽冥鬼物再怎么穷凶极恶,到底也还是中土的鬼,称王称霸的野心是有的,不过盼着自家世界长长久久的心思也绝不会错。可墨巨灵就不这样想了,有个名唤司昭的巨灵,死而转生,和我聊了好一阵子。”

“六耳杀猕为上一圆的灵长,只求重回中土再掌天地不过驭人到倾灭也没弄清楚一件事,他们的大帮手原来是群蝗虫派出来的巡哨。”苏景唠唠叨叨,话题在各个‘疆域’来回乱跳,但这些事情绝非不存关联,他提到的所有地方,所有恶战,都脱不开墨巨灵:“你刚才提到信义?我和墨巨灵讲信义,墨巨灵也会和我讲信义么?”

说话功夫,被困域中的十五又连遭重创,周身伤痕累累血流如注,左手被打碎,头皮也被掀翻一块,模样着实可怖。拼出全身的力qì

怒斥道:“你说我是魔巨灵?含血喷”一道剑qì

袭来,打穿脸颊,后面的话变作一声哀嚎。

“眼睛啊。”苏景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指了指十五已经瞎掉的右眼:“隐藏的真好,但还是有破绽。莫再隐瞒了,早被看穿还遮遮掩掩,不嫌可笑么?”

话说到此,十五脸上的愤nù

、怨恨、惶急等等神情突兀散去,满身、满脸的血污和伤痕,可她的神气平静异常,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望着苏景,又过片刻,她咧开嘴巴,对着苏景笑了:“你这人,可真麻烦。”

苏景摇头,旧话重提:“是你来错地方了。”

十五未答,她眨了下眼睛,右眼。

她的右眼已瞎,不蒙不盖,是个黑漆漆的窟窿,连眼皮都不存,自也谈不到‘眨’,说成‘挤’更恰当些。十五挤了挤眼,右眼——

不好意思,今天就这一更了,这个月状态一直起起伏伏的,效率好差。(未完待续……)

第九四二章 佛祖喽啰,修月破月

十一哥瞑目王曾创出一座世界。因其无法接驳入真zhèng

宇宙,十一世界方向浑浊时间不存,全靠瞑目王以浩大法力强定四向再压迫四季落地,勉强给了这世界空间与世界,这才让乾坤转活过来。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对十一世界的空间、时间,瞑目王还想过另个办法:造日、塑月。

日升月落,巡游东西,一座世界若有了日月起伏,自然也就有了方向与时间。

二明哥法力之强,为苏景平生仅见,不过二明本领再大,他也没办法凭空捏出一套日月,是以他找到神君商量:您帮帮我?

神君抬手,二明哥顺着神君指点望去,阳间、八千里东,一个小娃正坐在海边,用湿沙堆房子玩。神君说:那娃娃在玩沙子,你去帮帮他?

神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愿意玩那些小孩子把戏,大伙这么熟了我也懒得管你,不过你想神君陪你一起玩,免谈,丢不起那个人。

瞑目王不太甘心,试着和神君讨价还价:或者,您把月亮借我几天?

造日月,先从比较容易的月亮开始,瞑目王向神君借月不是想拿别人的灯笼去照自家的院子,他是想借走做个参详,照着中土之月去做他的十一世界之月。

对此神君倒是无所谓的:你能把它摘走就摘走,但丑话得说前头,那枚月亮不是咱家的,是中土世界万万生灵的,你要借用得有个期限;再就是你摘月不可伤到中土分毫。否则我不传令老钟也得法办你。

得了神君许可,瞑目王开心告退。

二明创世,神君是不会帮忙的,不过瞑目王上下还有一群好兄弟,他传讯求助,各路冥王全都出手相助,历时七百年诸王联手炼化藏月匣一方,另有炼化了灵幡七道,每道灵幡可代月巡天百年。

月亮不在时,灵幡动法。除了没有真zhèng

的月亮和月华。其他月亮该做的一切,灵幡都会做好。

明月装进盒子里,瞑目王高高兴兴研究起来,只才琢磨了两百年。他就把月亮还回来了:太难了。做不来。死心了。

明月还于中土世界,藏月的匣子没用了,可也舍不得仍掉。后来被封入十一世界麒麟宝库中。被收藏起来的不是空匣子,匣盖里还封存了‘明月’九十七盏。

匣盖月亮不是真的,皆为二百年间瞑目王参考真月,以法术炼化成的‘月’,假的,只是法术,但这法月升空与真月全无两样,至少普通仙家是分辨不出真假差异的。可惜,此术难持久,长则燃香短则盏茶,法月就会散去。

苏景演练‘离山月术’,袖中升明月,升的是瞑目王的法月,以老十四贪排场的性情,本来打算直接扔三十枚月亮出去,到时候明月铺天,照得夜空亮如白昼,那得多露脸奈何,修为粗浅力量单薄,放出去四枚月亮就快逼到了苏景的极限,不敢逞强不算,还得赶紧让戚东来猜一次然后苏景心中动咒,撤去一轮法月,这才轻松下来。

袖中升月时,玉匣暗开已将真月收了,这是诸王联手打造的玄妙宝匣,收月之际悄无声息,大漠上修月者众,却无一人提前察觉。

真月不见,天地躁动浩劫将至,无妨,可代月巡天的灵幡当初共打造了七盏,二明哥悟月两百年就还月中土,七幡用其二,剩下了五支都为苏景所得。

值得一提的是,宝匣也好灵幡也罢,如此神奇的宝物,发动之际却无需苏景太多气力,冥王们传承下来的宝物暗藏灵犀,辨袍识主,只凭阿骨王袍在身,宝匣、灵幡随苏景心意而动。

有这样一整套宝物在手,就是陆老祖来和苏景辩月,也得让他欺负了。

关键是苏景囊中揣了二明哥留下的有关月亮的好宝贝,一回中土就遇到月上天的挑衅,苏景觉得自己运气简直好极了。

但苏景没想到的,他动用二明哥的宝物,却惹得一个人上蹿下跳激动不已:小家伙,金头发,苏景在莫耶新炼就的小元神之一,剑婴屠晚。

升月收月,代月巡天,都是宝物所为,但即便不是苏景亲自施展法度,这一整套有关月亮的法术也是发生的、存zài

的,剑婴屠晚的激动就因这连串月法而来。

屠晚在苏景体内,宝物在苏景手中,而他发动宝物的过程,若换个角度去看何尝不是将自己变作纽带、勾连于屠晚、月亮宝物之间苏景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屠晚散出重重气意,紧紧勾连于宝匣、勾连于灵幡,勾连于法月。

剑婴不是单纯元婴,这孩儿夺命转生,他是活的,有自己的智慧,显然苏景发动宝物、施展连串法术让屠晚领受到非凡灵犀,原来屠晚心神通月?苏景第一次察觉。

待到苏景收术,去‘仗势欺十五’时屠晚也安静下来,似模似样端坐于大圣玦中,‘消化’他刚刚领受的月法灵犀。

是参悟还是修liàn

?其间并没有严格界限,这个过程并不长,不久后屠晚就告清醒,而他清醒一刻,即为愤nù

一刻:他看到了、看穿了十五。

一点墨色,至黑、至暗、至纯也至隐秘,深深藏于十五已经瞎掉的右目之中。

屠晚与墨巨灵为天敌、死敌,无论是剑形还是人形,屠晚的鼻子都很灵,远远就能察觉墨巨灵的气意。

可这并不绝对,若墨巨灵一脉修行得法,便可深藏本色,离山长老任夺、十一世界天理都在例中,屠晚发xiàn

不了他们。

和十五打了这好半晌的交道,苏景始终未能察觉她身藏墨沁,直到屠晚得真月灵犀、又做过了一场短暂修行后眼力精进。这才识破真身。

既然她是墨色中人,哪还有什么好说,动手吧。

大漠古城,苏景动法,被困于阳火利剑中的十五挤了挤右眼。

已经瞎掉、变成黑窟窿的右眼眯起、又再猛一睁。

空空眼窝中赫然一颗眼珠显现。

是眼睛,却不分黑白只有黑,通体漆黑的眼睛。

瞎目生珠。随即浓重墨色自她右眼中不断溢出,染面、染颈、从头到脚染过全身。那黑色如浆,一层一层洗刷下来!

随同墨色侵染,十五身上被苏景打出的凄厉伤口迅速愈合;随同墨色侵染。十五的身形摇摆膨胀;随同墨色侵染。欢快惬意的笑声自她口中响起,全无霸道之意却弥漫天地;还是随同墨色侵染,苏景结布的剑域、阳火等重重攻势仿佛失去了力道,剑仍在呼啸。可是打在敌人身上再难造成丁点伤痕。

十五笑着盏茶光景。长了盏茶光景。待她笑声收敛时,寻常身材的人间女子已经化作大如山岳的黑色巨人,高高在上!

黑色巨人。但并非墨巨灵的模样,十五乌黑且高大,但头上无角身上无甲,面目五官还是本来模样,且比起苏景见过的巨灵,十五仍显矮小一些。

山岳般的黑色十五,差不多真zhèng

墨巨灵的一般高大。

任由苏景的利剑阳火狂攻猛袭,十五只当清风拂面,她微笑,俯视苏景。

“墨十五?”苏景立kè

给她起了个绰号,微皱眉:“强了许多啊。”

“入世需藏墨,藏墨便是藏力,白头隼活成了红尾蜓,不怎么舒服。”和苏景以前见过的所有墨色一脉相同,现真身、现真力的墨十五和蔼、平静,这是他们以神祇自居的心境:我是神,你是人,你不把我当做神是因无知,我却永远会把你当做人。

“染的。”苏景又把墨十五仔细打量了下,笃定她并非墨巨灵本族,而是伏图那般被墨色侵染的智慧生灵,跟着苏景一哂:“喽啰而已。”

似是觉得苏景的说法可笑,墨十五摇了摇头:“和尚修佛证菩提,从凡人修成了佛祖,那和尚就是佛祖。佛与佛,一条路上一个方向行走的人,只有先后之分,不存贵贱区别。你的眼界,可配不上你刚才收月的本领。”

“嗯,山大王都会告sù

手下:这山是咱家的,你们个个都是山主人。大王怎么说喽啰就怎么信,皆大欢喜,一团和气。反正打架拼命的时候,都是喽啰先上,喽啰先死。”苏景给出一句评价,转开了话题,他伸手指了指太阳穴:“这个标记古怪得很,有何深意?”

化真形后,十五的脸上除了长出右眼,另外还有一重变化:于她左右太阳穴上,各有一道半月痕迹,左为上弦右为下弦。月记是黑的,肤色也是黑的,普通修家难以察觉,但金乌神目看得清楚。

“算是胎记吧,在我家乡,这里不叫做太阳穴。”墨十五说着,伸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唤作半月穴,人人天生如此,额上一双半月能开阖,可以用来呼吸的。”

一边说着,墨十五额角两侧‘半月学’打开、闭合,给苏景演示了。

这可让苏景着实意wài

,他本以为墨十五是另一个伏图,没想到另个伏图没错,却非中土伏图:“你家乡何处?”

“刚刚对离山认错时,我说的是实话。在中土拜月,只因在我家乡举世皆拜月。什么地方的人才会不分族类,不分修法,全部拜奉明月?很难猜么?”十五并未直接给出答案。

如她所说,一点也不难猜。就如中土修者无论人、鬼、妖、怪都拜奉乾坤,是以苏景越发惊讶:“你自月上来?”

十五点点头:“我本月中人。生于月,长于月,修于月。”

答案明白,苏景却更诧异了:“我刚收起来的那枚月亮?”

“三千世界。”十五耐心很好:“宇宙里不知中土一座乾坤,自也不止一枚太阳、一枚月亮。我的家乡月并非中土月,是另一月。”

苏景饶有兴趣,别家世界有别家世界的月亮和太阳。没准还不止一枚,类似想法他早都有过,但亲耳听得另个月上来人证实,另有一番感觉,再追问:“你又是怎么来到中土的?”

墨巨灵侵染了别家世界的生灵,本来和中土没什么关系,可‘另一月’墨色信徒来到此间,苏景就不能不做追究了。

忽地,十五笑了:“你的问题一桩比着一桩更愚蠢啊。我来中土百年,佑世真君离山苏景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偶遇一时兴起。这才和你打个对头,想看看你的成色,第一个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我真修本色。很不错。当对你刮目相看;可接下来第二个没想到。蠢问题连串到底还是蠢材。”

东、天、剑、尊,四大宗师,剑宗师被人骂做蠢材。东天尊三宗师都不高兴了,雷动扬声大喊:“黑婆娘,说话小心些,苏景可是连月亮都收了的狠角色!”

墨十五笑得更开心:“收月手段的确惊人不止,当说是惊仙更贴切些。不过这手段不算本领,你们道我真看不出么,宝物神奇罢了。这宝物只能收月、养月,别无其他用处。由此我有些好奇,何方仙圣如此无聊,专门做出个收月亮的匣子,图个什么呢?”

苏景双手一摊:“若是天理在此,收月的缘由或许还能聊几句,你就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还有,你说‘惊仙’,自比仙家么?”

墨十五抬起手,尾指轻轻一划,指甲划中一枚正匿形急射去她右目的剑羽,‘铮’一声轻响,剑羽应声而断。

苏景刚回离山的时候,门宗公冶长老就把他自真页山缴获来的残破金剑炼成剑羽,随后苏景又以三这三那诀融合金乌炼器之术自行焠炼,几乎他修行了多久,这套剑羽就被阳火炼化了多久,至纯紫皇庚金的宝物,就被她随后一划,毁去一枚!

剑羽结域,可多可少,不一定非得九十九枚,但剑羽同出一脉,其一被毁余者皆怒,阳火剑域攻势提高再提高,威力猛涨,必杀墨十五!可风再疾也无法摧毁岗岩,举手破去一枚剑羽后,墨十五跨步曾将司昭死死困住,最终让其饮恨褫衍海的阳火、剑羽之域,这次连强敌的一片衣角都留不住。

只一步,仿佛比着眨眼睛还要更轻松,墨十五跨出苏景的厉法封杀,笑声不停:“我自比仙家又怎地,在你眼中仙家很了不起么?来来来,随我去吧,你与墨色前辈打过交道,还有些事情须得向你请教。”

笑言、欢颜中,墨十五巨掌伸出,遥遥向着苏景一扣。

以墨十五料想,必定手到擒来,十境修家绝无机会挡下或避开她这隔空一抓,不料掌心感觉一空真的是一空,自掌心起、向着苏景喷薄而去的吸引之力仿佛泥牛入海。

苏景未躲亦未挡,墨十五察觉不到丝毫力量的对抗,只是前方那个小小小小的男子仿佛不存zài

似的,让她的力量全无着落,一抓成空。

苏景还在原地,连一根头发都不曾飘向墨十五

不等墨十五再动,苏景的左眼中突兀跃出一道红色光芒。

红色光芒包裹、赫赫然一个红发小儿,眉眼五官与苏景全无两样,唯独满头长发如血。

血法小儿甫一现身便是一声铿锵大吼:“劫!”

吼声绽放,小小孩儿遁化厚重血云,翻腾而去将墨十五包裹云中,血云滚滚、内中雷霆穿梭,四面八方蜂拥去、再攻强敌!

墨十五巨大身形被红云遮蔽前的刹那,她的双眼中猛显惊骇,旋即整个人被都红云裹住了,难辩其形

红发苏晴,本为驭结血云天劫杀气与离山巅剑qì

相融、再得五行循转开出造化添出灵瑞,若屠晚算是剑婴灵,苏晴便是劫婴灵,苏景在十一世界收入洞天的那道血云劫数,在劫婴灵转生起就化作他的本命神通。

婴孩尚幼,但劫数狠辣。

除了一个龙命在身的叶非之外,从未有过幸存者的驭界天治!

血云缠斗墨十五。

一息、两息、三息三息过后,遽然惊呼之声起伏,来自观战众人。三息光景,足够场内场外无数修家探明苏景动用法术手段了。

识货者众、能感受明白血云威力本意者众那赤发小儿所化红云,分明是一道劫云!来自天治、只有破道或修到阳寿尽灭之人才有资格领受的天治、升仙之劫。

这个苏景,竟用天治劫数打人!

不妨换个说法:苏景降仙劫于敌。

这次戚东来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可很快他笑了:“那女人不是自比飞仙么?就给她个飞仙劫,再再应景不过。”

自比飞仙,且看劫数!

似是觉得此战再无悬念,戚东来换了话题,喃喃自语,但在场无数修家皆有好耳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话说回来女人没个女人样子,把自己弄得那么黑,不自爱何以博人爱。涂胭脂不好么,非要浸墨缸。

不知是不是被憎厌魔传人评论‘不自爱’太过刺激脑浆,血云天劫中十五突然纵声大笑,其笑声声,仿若裂金神雷,震颤苍穹:“我自比飞仙,是因我生于月,长于月,修于月破于月。我是月中人,更是月上仙。坐享长生、无穷逍遥,再遇真zhèng

神灵,得点化再超脱,得见真zhèng

永恒,从此皈依、化墨!之前你问我如何来得?飞近些、跳进来,如此而已。”

她所言为真?苏景没办法不吃惊,她竟是仙,别座世界证得长生道的仙家。

飞升后又被墨色侵染的仙家。

而墨十五笑声不休:“天治大劫,去伪存真,我即为真仙,你觉得这劫数能伤到我么?”

笑声之中,血云渐渐颤抖开来,隐现崩溃之兆,就在此刻,就在墨十五大笑时,她眼前忽然多出了一个人:苏景。

墨十五隐匿真修时,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女子,勉强算得高挑身材,可还是比苏景矮上大半头。此刻,苏景显现眼前一样比她高出大半头——

五千字,今天的更新了,状态调整中,希望大家体谅,鞠躬感谢。(未完待续……)

第九四三章 故人相见,暴雨西来

墨十五隐匿真修时,看上去只是个普通女子,勉强算得高挑身材,可还是比苏景矮上大半头。此刻,苏景显现眼前一样比她高出大半头。

力量以论,血云劫数打不灭墨十五,但血云对她绝非全无威胁,墨十五人在劫数中不敢有丝毫大意,口中笑声狂妄但神识内敛潜心调运真修迎抗劫数,一时间顾不得去看外面的情形。

是以苏景踏入前的情形,外间观战众多修家比着墨十五看得更清楚:风,长。

片刻之前,突然起风了,不算狂猛但也绝不轻柔,裹挟着砂砾的风吹在面上,微微地疼。风掠,苏景身上长袍烈烈摆动,随后就在衣袂摇摆之中苏景身形暴涨!

从七尺到十丈,从十丈到百丈再到千丈,就在天下修家的关注之中,苏景摇身化作天灵神祇般的巨人,一步跨入血云劫数中。

他比着墨十五还要更高大。

小人儿变成了大个子,力量如何尚不可知,至少体态夺尽目光。

乍见苏景,乍见他比着自己还要‘高高在上’,墨十五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化身巨人,便真的是巨人了?”这等化身随心、大小如意的法门在修行道上早有流传,力qì

也会有些增长,但与身形增长全不成比例的,吓唬普通修家可能还行,想要吓唬早都证得仙道的墨十五还差得远。

不料想,苏景刚入劫云内。面上忽然显出了兴奋光彩,转身又退了出去。

他才来,未动手,又走了。

墨十五不明所以,正待开口发问,突然心中警讯连连,几道强dà

气意正向大漠急掠而至!能让墨十五感觉威胁、甚至恐惧的气意。

中土世界、凡人世界,竟有这等人物?!

苏景退走,是为迎接来人

东南方向,剑啸如歌。一道青芒划破夜空。

歌声落玄光散真人现。中年男子,青色长袍,目光平静面带笑容,落地、躬身:“弟子沈河。拜见师叔。”

沈河出关。并非剑歌修行圆满。而是人在关内突然领略到大漠深处邪气昭彰。即刻出关遁剑而至。沈河未证道,不是仙,只能算是强dà

的凡人但这个凡人急遁时不经意间散出的气意。让自诩真仙的墨十五心底生寒。

怎么可能!墨十五听得沈河报名,她早都听说过离山沈河之名,但她绝不相信凡间修家竟能对自己生出威胁。

不信也得信,向苏景见礼后沈河侧目打量了一眼正纠缠强敌的劫云,神目如电、直接洞穿血云,与墨十五对望了一眼,对望之中墨十五一声低低闷哼,真就觉得那个沈河目光如剑,刺得她双目巨痛!

见到沈河,苏景不胜欢喜,执做门人参见掌门之礼,笑道:“区区邪魔,何劳掌门法驾,多谢。还要恭喜掌门修为再做精进。”

说到修为,沈河微笑修行精进,确实精进!这次闭关不为飞仙,旨在参悟无上剑诀,或许是修为境界与‘我当相仿贺余师叔’的心境都已圆满圆润、正正契合了那道清泠剑唱之诀,短短三百余年闭关带给沈河的剑上精进远超想象。

而沈河显身时,苏景几乎从他身上看到陆崖九的影子那份因剑而来的锐气!

刚和沈河打过打过招呼,西北方向哗哗轻响隐约。

一本书置于凉亭石凳上,有清风过卷动书页,就是这样的响声了。

声起云驾起,云中一学生学生的打扮,樵夫的模样,三十多岁的年纪,周身黝黑,胸膛两膀肌肉解释撑得书生袍都高高隆起,若脱袍披甲,妥妥当当的黑将军。

‘黑将军’落地拱手,先向沈河问礼再对苏景微笑:“先生可还识得故人。”

看上去依稀有些眼熟,稍作思索恍然大悟,苏景笑道:“高英杰?”

黑黝黝的书生哈哈大笑:“正是学生,一别千年,先生风采更盛当年!”

骚、戚东来腻声做笑,对苏景道:“当年小学生,如今老先生,最近你不在中土,不晓得大成学木恩先生之名。赈灾西北、除妖岭南,东海有恶蛟蛰伏万年辛苦修行,一朝出世催海湮世,结果此獠命不好,正逢木恩先生垂钓东海,一笔以困之,平息大祸!中土修行道上人人都说,下个升仙之人,非木恩先生莫属了。”

遥想当年,光明顶同门试剑胜出,苏景抢下去往剑冢采剑的名额,几大天宗与他同入剑冢的弟子,涅罗蜂侨,弥天果先,天元青蝉,紫霄国尚尚公主,再就是面前这个樵夫样的黑壮书生,大成学高英杰,字木恩,师从蒹葭先生。

现在回头看:苏景成就自不必说,而蜂侨灭情、大道可期,飞仙几成板上钉钉之事;天元道封山,青蝉今日成就未知;弥天台也告封山,但在封山前果先摘榆钱定身再不动,顿悟而入空明,他再动时即为成佛时;紫霄尚尚生孩子回来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媳妇,她自己不显峥嵘但肚皮了得,生下来的孩儿个个精彩,以至今日紫霄尚尚在自家人中得了个绰号:夺目娘。她的孩儿个个资质惊人光彩夺目,‘夺目一代’的娘,是称夺目娘。

‘木恩先生’高英杰,多少年里悄无声息,才一出道就惊动天下,人人都道他那已经飞仙的师父蒹葭先生藏剑功夫好生了得。

当初并肩采剑的修家少年,今日几乎各有精彩,其实这也不奇怪,那时候剑冢情形特殊,整整几十年里,一宗只能派一个人去采剑,能被门宗选中去往剑冢的莫不是门内最最出色、最有潜资的晚辈。苏景做修行有奇遇;人家照样有游历得造化,而天宗底蕴何其深厚。对真zhèng

破道有望的弟子的扶持何等有力。

至于高英杰,他的天资或许不如蜂侨,但绝对高过苏景;他的经lì

不若苏景那般轰轰烈烈,但也精彩绝伦,宗内真传‘正气’修法十三层,他却修到了十七层。

十三层功法修尽,后四层精进全然来自他自己感悟,虽还不曾飞仙但已然成为古往今来,大成学中第一人。破肉体凡胎结化意气形魄,再以意气之魄返还璞真重生血肉之躯。这一次往复。犹胜一场飞仙。

那时少年僮子,早已超凡入圣。中土世界所以妖娆,皆因:从不缺奇葩。

少不了的,劫云中墨十五专门运气一道灵识。相探书生人与书。讲缘分的。拿起一本书,才读了几行字、甚至连题概或楔子都没看完就被吸引住了,便是缘分。

墨十五就是如此。神识在木恩先生身上一扫,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那感觉来得异常古怪,仿佛对方变成了一本好书,让墨十五忍不住地就要‘读下去’、就要‘陷进去’。

心中一跳,警兆如刺,墨十五急忙斩断那道神识,心中惊慌、且惊骇,那个书生未动法,只凭气意就险险勾了她的神!

苏景还没来及与高英杰许久,南方突然传来轰轰震动,沙漠摇晃砂砾弹跃,大地急颤不休,似是有无匹巨兽疾奔而来是兽,但一点也不巨,蛤蟆,茶杯口大小,背上疙里疙瘩满满长着癞,癞蛤蟆。

在蟾蜍里,这只绝对算是小个子。看上去全无异常的小个子癞蛤蟆,勉强还会蹦,姿势丑陋难看,但每次纵跃,必做千里跨越!三五下,癞蛤蟆从南方跳到了苏景面前。

墨十五人在劫云内,看不到来得是个什么怪物,可是她感受得明白,那‘东西’每次落足,似乎是踩进自己心里,把她的心都踩瘪了。何谓气势所夺?此刻墨十五感同身受。

蛤蟆止步、张口,吐出一个小媳妇打扮的女子。

茶杯口大的蛤蟆,吐出个成人身形的女子。单看五官,这女子当算是中上姿色,可惜两只眼睛离得稍远了些,颜色由此打了个折扣,中等人吧。

好久不见,老熟人,老裘家的婆姨青云。青云先俯身将癞蛤蟆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中,这才对苏景笑道:“可还记得故人?”

和高英杰来时几乎一样的问题。不过‘故人’指的不是她自己,青云不算苏景的故人,他们算亲戚。

青云所指,是她手中的蛤蟆。

苏景喜上眉梢,全不以辈分、身份自居,躬身一个深揖:“晚辈苏景,拜见南荒蛤前辈。”

当年把苏景一行尽数吞入腹中,以裘婆婆那等修为本领都全无察觉的南荒老蛤。青云是有心人,那次结缘后她常常会去南荒边缘探望这位同族前辈,千年过去一老一小结下了不错的交情。见礼后苏景又笑道:“惊动前辈法驾,可是因为那个女子?小丑而已,前辈费心了。”

“人间有句话,唤作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青云咯咯笑着解说:“老蛤前辈说女子的口气连癞蛤蟆都听不过了,得看看她到底长了多大的嘴巴。”

老蛤前来引动的山摇地动尚未平稳,干燥万年的大漠上突然乌云滚动、雷鸣电闪,暴雨来得全无征兆,旋即一尊佛陀落足地面。暴雨西来,佛陀西来!

“经传,佛都是开着花来的,花开见佛嘛,不是开玩笑的。”三尸开口,笑嘻嘻,全不把眼前的佛陀当回事:“下着雨来的那不是佛,是妖怪,海里的。”

大佛拜真君:“老衲鳌渚,拜见苏景大士,拜见三位矮大士。”

苏景仔细打量着面前老鳌,面色肃穆:“大师目纳空明身趁佛光,这是已经证得菩提之象。您成佛了?”(未完待续……)

第九四四章 遍体生寒,人间异象

鳌渚合十,如实回答:“三十年前得大领悟,想走随时能走,只因碑林琐事牵绊,迟迟不曾的动身。”

大喜也大惊,苏景以离山之礼致敬:“恭喜大师!”

想走随时能走,走去哪里,成佛去!但‘飞升’事还能拖延么?苏景惊诧。

鳌渚给出解释,飞升了就的走,不是想拖延就能拖延的,不过西海碑林群鳌身负真龙血脉、敖家传承,他们手上有几件古时神龙传下的宝物,其中一件遮仙镯可封灵闭气,能让鳌渚在证得菩提后继xù

逗留人间十甲子。

三尸又插口了:“鳌老爷啊,佛祖讲究四大皆空了无牵挂,你这成佛了还掂着自己那一大家子这一来不应该;二来心有牵挂你怎么成的佛?你身上的佛光别是假的吧?”

西海来的大佛笑而摇头:“普度众生算不算得宏愿?若再无牵挂,何来愿望。天空地空佛亦空,但真zhèng

空空、再无一物了又何谈存zài

?若空寂了了,佛祖何在?”

“佛空但佛在,因‘空’后还有‘明’。‘明’即为见真我天空地空佛不空,天静地静佛不静因佛唯独真,是以无需静。不讲‘明’只说‘空’,非佛法本义。”

“凡人牵挂,油盐酱醋;佛也有牵挂,但佛的眼中收纳宇宙,他的牵挂更高远佛劝人,不是劝人‘做人不如做佛’;佛度人,不是度人‘你们都来像我一样’。从始至终,佛只是再给人讲一个道理:空后有明,舍是为求,无需人人都去普度众生,只消人人都能度了自己,自然众生普度明白了?佛是说:人人都能做自己的佛。”

“佛看宇宙星辰,人看柴米油盐,既得空明,我非宇宙佛,我做我的佛。星辰宇宙何异柴米油盐。我为真所以我牵挂,茶米油盐就是宇宙星辰,有何不可?”

已经领悟菩提滋味的和尚打起机锋来不是开玩笑的,三尸五长大士被鳌渚说得六目发直。愣愣无语。到底还是雷动资质更高些。片刻后试探道:“就是你用看宇宙星辰的眼界去看柴米油盐然后你就悟道了?”

“中!”鳌渚扬手去拍自己满是肉髻的头顶,啪啪响,喜不自胜。

因为还没‘走’。所以算不得真zhèng

佛,鳌渚动驾时仍是暴雨惊雷的动静,这场暴雨下在人间,可他短短几句说法,也如一场暴雨直接浇进劫云中墨十五的心底,寒冰似的冷。

“老衲正在海底给重孙儿剃头,”鳌渚的机锋打过瘾了,开始好好说话:“忽见天月有变,动一道灵识探看才知苏景大士演法”大鳌是好心,后来见到墨十五变化惊人,生怕苏景吃亏所以腾起雨驾赶来帮忙。

话刚说完,突兀一阵飓风自北方猛吹过来,风之猛,连鳌渚的云驾都微微一晃,风寒、且腥,凶气昭彰!

在场普通修家不觉什么,沈河、高英杰、老蛤、大鳌、苏景和戚东来却同时眯了下眼睛,只有他们能探知这道凶威何其残暴,风过处、仿佛生锈铁刃擦身而过。

还有一人能探知:墨十五。她的感觉更明显,其他诸位在场高人只觉‘擦身过’,她却觉得刮骨痛!那剧烈疼痛来自神髓深处,只因北方兴风之人将自己的凶气大半指向墨十五!

不是动法,只是扬势。

风散时,大漠奇寒,整座燥热沙漠都因一人入场变作冰天雪地。

风散去,年轻男子显现身形,长发、长袍、长眼睛,小白脸。

小白脸看了看血云,望向苏景:“回来了?”

免不了,苏景又是一次惊喜交叠:“你这修为怎么来的?”

小白脸不耐烦,他中断修行急行万里,不是来叙旧聊天的:“用帮忙?”

“不用。”苏景笑而摇头,重重惊喜之下他都快把墨十五忘记了:“你怎么”

后半句才说三字,腥且寒冷的飓风再起。“不用帮忙我回去了。”小白脸竟真没半字寒暄,转回身驾风就走。

“小相柳,别急着走!”三尸扔出童棺要追,九头蛇修为暴涨,其中必有好故事,不听个明白三位矮大士可不甘心。奈何相柳跑得太快,待三尸跳上童棺时候他早都不见踪影。

小相柳前脚刚走,正东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不咸不淡不轻不重,问苏景:“喜相逢、和头酒么?好半晌,你到底打不打她。”

墨十五人在劫云中,直到那人说话声响起前她都未察觉又有人入场,个个都是要命大敌,哪敢再掉以轻心,急忙将一道真识向声音出处打去,想要探一探来人根底。不料她的真识才送出去,那人一挥手,就像轰苍蝇似的,直接将墨十五递过来真识打了个粉碎,同时此人做声冷笑:“腌臜东西,再望我一眼,便剜你双目。”

三尸喜滋滋,拈花开口:“启禀尊者,最好莫再看他,此人名唤叶非,修行世界中有句话:剑出离山、道起天元;叶非此生、言出必践。”

来人脸上有道疤。

而在挥手打碎墨十五的真识后,叶非面上忽然显出了失望之色:喜好垂钓之人,忽然鱼鳔急沉杆线紧绷,大喜,片刻后起杆发xiàn

钓上来只破鞋大概就是这样的神情了。

再不催促苏景一句,叶非口中喃喃:“原来这等货色,难怪相柳转头就走比着天理差远了啊。”

言罢转身就走。但是才走两步他又站住身形,回头望向沈河:“掌门人,不来抓我么?”

沈河一笑:“我已时间不多,至长三个甲子。”

叶非仔细看了看沈河,一点头:“足够了,何须三个甲子,回山后好好修行清冷剑歌,百年之内,叶非剑挑离山!”

“沈河捧剑以待。”沈河微笑相应。

小相柳来了又走,叶非来了又走,沈河真人、南荒老蛤、木恩先生、西海鳌渚都还留在古城,但他们并无动手之意而墨十五之心早已冷透!

未曾领悟最后逍遥问的剑修,一眼相望就让真仙如遭雷亟;不像书生的书生,只凭自身气意就让真仙心猿意马几乎忘了身在劫内;默默无闻的老蛤跳了几跳就此击碎真zhèng

仙家所有信心;领悟菩提把自家茶米当做星辰宇宙、做了自己的佛的佛;凶威让仙家刮骨巨痛、挥手掸碎真仙神识的相柳和叶非这便是中土么。

墨十五心寒了,连带着身体、血液、脑浆甚至真元都寒冷下去。她晓得中土灵秀,只凭一己之力不可能征服这座乾坤,但她以为、至少单打独斗此间无人是自己敌手。哪成想,接二连三、四方来人,个个都在自己之上!

苏景不急着打架了,望向沈河,笑道:“启禀掌门,此人为月上升仙,但我看来或许那座世界不够灵秀,飞仙者得长生逍遥,却远不如中土金仙那么足金足两。”

是仙家,但远不如中土飞升的仙家。

沈河也看出来了,嗯了一声正待说话,地面下忽然冒起一阵黑雾,黑雾中跳出一个矮鬼,二尺高、臭脸孔:“苏景,本差公务繁忙,却还得专程跑来给你送信,生怕忙不死我么?”

见怪不怪,早都习惯了,苏景自袖中摸出一包上品香火塞进小鬼差妖雾手中:“什么事情?”

接了香火,冷面鬼立kè

变成了笑面鬼:“启禀十四王,大喜啊!就在此刻,灵魅儿转生投胎,托生帝王家,大洪朝六皇子喜添爱女,那孩子漂亮得不像话小的给十四王道喜。”

哪个灵魅儿?

还能是哪个,因扶乩仙子执念而活、一度误以为自己就是扶乩、最后辨清真相给苏景留下个‘孩子’的那位离山巅真灵儿。

自驭界回归中土后,苏景将灵魅儿留下的一缕游魂托付给了花青花。

你得给我安排好了,先不急做人,第一世变只蝴蝶;第二世做只小猫;第三世当粉莲花儿;第四世再开始做人,大富之家、貌若天仙、资质卓绝、出生时当有惊天异象,惊天异象要不好弄你就选个大雷大闪的日子口这是灵魅儿留在玉铃铛中的交代,苏景特意嘱托花青花务必照办,后者认真答yīng

,也的确认真照办。

不过在第三世,灵魅儿做粉莲花时得了些造化,汲取天地精华,延年增寿,可惜这株莲花活了三百年最终未能成功化妖,游魂遁入幽冥再投胎。

第四世,大富之家貌若天仙什么的自不必说,至于惊天异象或者大雷大雨墨十五狂笑震天,中土奇秀齐聚沙漠,他们急急赶路引得八方云动,这边地动山摇那边狂风呼啸,这边电闪雷鸣那边剑歌长啸,自星天劫数之后,人间异象以今夜为最!

遂了灵魅儿的心愿,就让她今夜出生!

苏景大喜、大笑,对着沈河、老蛤等人拱了拱手,纵身跃入劫云去他有事,他要去看新生小娃,没耐心再和墨十五纠缠,速战速决。(未完待续……)

第九四五章 个个人王,盛世巅顶

苏景大喜、大笑,对着沈河、老蛤等人拱了拱手,纵身跃入劫云去他有事,他要去看新生小娃,没耐心再和墨十五纠缠,速战速决。

衣袂飘、身形晃,苏景再化千丈巨人,迈步跨入劫云内。

今夜之前,墨十五以为中土世界,就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与自己为敌:空来山中上位天魔,秦吹。

除此之外,她笃信自己天下无dí

。怎么可能有敌人,几乎不存归仙的凡俗世界里,怎么可能有人能胜过真zhèng

仙人。

就算秦吹又怎样,墨十五觉得真要搏命,最后活下来的还说不准是谁,大家都是仙家,他就敢说一定能赢了我?直到刚刚,一个接一个强dà

人物显身,墨十五才真zhèng

明白,为什么这座唤作‘中土’的平凡世界,会被神祇那样认真地称作:完美天地!

绝无胜算,亦无幸理,见识过了沈河的剑、木恩的学,老蛤的蛮和鳌渚的佛,墨十五不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再活下去。

可那都是别人的强dà

!与苏景全无半点关系。有凶猛厉害的朋友和自己凶猛厉害根本就是两回事,眼见苏景居然自己闯进劫云来打杀,绝望中的墨十五,心中欢喜冲腾。

明明已经唤来一群凶猛怪物,他还要自己上,这个人脑筋坏掉了。

墨十五已经见识了中土的可怕,但这个‘佑世真君’在她眼中,仍还是个小丑般的人物。墨十五如此以为不是没道理的。吐纳炼气修天悟道,吐纳炼化的是乾坤中的灵气,钻研领悟的是世界自然的道理,修家修行的过程就是不断向天地靠近的过程,当修行到了一定火候,就一定会有自己的‘势’。

或许修家有特殊办法来藏掩自己的‘势’,但那也只能瞒人,瞒不住仙。就如沈河、木恩、老蛤等人,他们的真zhèng

本领姑且不论,墨十五只要动真识一探就能晓得:惹不起!

真仙真识。法眼如炬。她本身就是‘自然’,探查危险是仙家最直接的本能。墨十五在苏景身上,看不到丝毫能够对她有所威胁的‘势’,这个年轻男子自信得过头了但下一刻。当巨人苏景冲入劫云内。毫无花俏的一拳打来、墨十五凝力迎上时。她忽然想到倒戳自己的眼睛。

不存法术花俏,不见宝物精奇,只有最最直接也最最简单的了断:拳头。

两人提拳、一触之下。墨十五长声惨叫!她的手完好无损,但手之后,她的腕子碎了。

苏景拳上迸发的,是墨十五根本无法想到、更没办法去抵御地力量驭界幽冥,瞑目天都苦战天理,苏景九日凌空、再得正阳一变。

九日凌空,修为平翻九倍,其后正阳变,变的是什么?变的是体魄,是根骨,那是一场脱胎换骨。

正阳变后,苏景得金阳骨、正金浆血,这是他的造化,用三条性命拼来的造化。因他不是金乌,强动‘凌天’秘法,遭遇凶猛反噬,生死签、十年旺之类不必说,当时另还有一重反噬:九成修为沦丧。

不过这‘沦丧’仅指当时而言,那时候修为失去再多也无妨,因他的根骨已变,只要保住性命,丢去的修为未必不能再修回来。

苏景修回来了:九日凌天之力,正阳一变永固。他的修为尽复,即为:斩杀天理一役时他最最强dà

的那一刻。

不止修回来了,且还再做精进。根骨脱变后,莫耶地雕山、悟道,今古归一、独独之我、元婴三重今日他的修为如何?对对拳头,直接挫断、崩碎墨十五的腕骨。

墨十五巨痛、惨呼、后退,而惨呼之中还有两字脱口而出:“人王!”

仙凡有别,相隔天堑。可是仙凡之间差别的根底在于生存、生命的方式改变和心境、眼界的起始处变化。

区别在于生命,而非力量。

当然,伴随飞升,生命得以永恒,力量也得以激增。仙凡之间,因为存zài

方式的不同,所以拥有的力量也会显现出明显差异,可这份力量上的差异并非绝对。

墨十五是仙,所以她晓得仙家中流传的一个说法:未飞仙、但不惧仙,未飞仙、但可斩仙之人,仙家唤之为‘人王’。

虽极少见,但三千世界中的确有过‘人王’的存zài

。以前有过,现在也有,墨十五就碰到了,苏景就是。

不提境界只说实力,在这座完美世界中,苏景已经攀临巅顶,虽非他独独一人,但站在那高绝处、小小的一群人中,的的确确有他一个。

苏景坐拥斩仙之力,苏景还不是仙,他是人王斩多大的仙不太好说,至少墨十五这种不在话下。

墨十五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外面那几个,至少她还能看出厉害,面前这一个,若非腕子粉碎自己还当他是小丑究竟谁才是小丑啊。苏景一贯胜则妄喜,笑:“人王?夸我呢?来都来了,也别白跑一趟不是。”

前一句干脆废话,后一句墨十五莫名其妙,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并未纳闷太久,转瞬过后墨十五就明白了:难怪自己不解,苏景这句话根本就不是对她说的,他在招呼‘外面’的同伴。

沈河、木恩、老蛤、鳌渚个个人王!

来都来了,别和相柳叶非似的,白跑这一趟。

明明胜券在握,凭一己之力足以斩杀墨十五,打过一拳后却还呼朋唤友喊帮手,这是什么样的气节?墨十五想不通!

来不及再想了,眨眼过后墨十五就看到了沈河的剑、木恩的书、鳌渚的佛珠和老蛤的大嘴,再之后她又看见了一个女子背影:她自己的背

诛仙之战远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精彩激烈,半盏茶都不到,血云劫数被苏景收回身内,湿润沙沼中墨十五身首异处,死透了。

身亡、神犹在,但遭重创奄奄一息,在苏景手上残喘。

自阿骨王袍内生转一道锁魂大术,将墨十五的残损元神牢牢锁住后,苏景将其转交妖雾,后面还有炼狱酷刑等着墨十五,自打苏景从幽冥中归来,刑讯逼供这种事情就一律交给阴阳司了。

小鬼差返回幽冥去了,老蛤、鳌渚和木恩先生也不再多待,与苏景打过招呼后就此散去,沈河暂未归宗,离山巅的灵魅儿转生成人,掌门人也要去看一看的。莫说空来山天魔宗大典还在几天之后,那怕明天就是正日子,以苏景、沈河现在的本领跑一趟京城都来得及。时间长短,不过就是消耗修为多少的区别罢了。

戚东来、三尸都做随行。

启程之前苏景免不了要对月上天修家交代几句,不外十五狡诈但同道无罪,大家要想再修月请去离山云云,场面话而已。

时间从容,无需消耗气力动用秘法赶路,正常飞遁即可。赶赴京师途中,苏景把收月经过给同伴讲了个明白,拈花喜滋滋:“以后就只有离山才有月亮了,这个面子可大得很!”

“收月容易捧月难,其实也不能算是难,不用专门做什么,玉匣自有法度,只要盖子开敞满百年光景,玉匣自会还月于天。”苏景应道:“百年,须得等上一阵了。”

说着,他偷偷瞟了掌门一眼,因有代月巡天之法,收月对中土世界没什么实jì

影响,不过把世间的月亮收去离山,多多少少显出了些霸道,与离山一贯的行事作风不太相符,要是贺余师兄在此,这会多半会教xùn

人了。

不过沈河并未在意,一路之上他都没怎么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

“掌门可是在想墨十五的来历、目的?”苏景问道,随即微笑浮现:“她的元神落入阴司,就不由得她不招认了,用不了多久下面就会有个确切口供送来。”

人已经被送去审了,现在何必浪费脑筋多做猜想,待口供到时自然真相大白。

“启禀师叔,我想的是另外几个人。”沈河开口,苏景面前他全不隐瞒:“我想到的是我自己、鳌渚、木恩、叶非、相柳、您,还有戚先生。”

戚东来听沈河提到自己,立kè

送上个甜腻笑容:“前几位都好说,个个都是‘后起之秀’,力可诛仙,最后还捎上我,这可莫名其妙了。”

沈河笑了笑:“戚先生太谦虚了,对上先生,演法切磋沈河或会占得上风,生死相搏我没有必胜把握。”

骚人一听就急了:“咱不打,咱不打,一家人呢,亲近还来不及”说着话手都伸出来了,要去拉沈河的手。惊得离山掌门退后一步。

沈河此生,不显峥嵘,永远那么和和气气的,只有他自己晓得,出道以来曾面对过多少魔头、多少大敌,无数凶险他执剑前行从未后退半步直到今日,被魔崽子逼退一步。

苏景也赶忙岔开话题:“掌门思量大伙作甚?”

“凡俗之身,诛仙之力。”八字过后、稍顿片刻,沈河再开口:“修有之、魔有之、妖亦有之。这还只是能赶来的。而蜂侨灭情、紫霄皇孙生角、果先定身、白羽成游身、方先子心神入玄虚这些孩子一定、一定能够破道去!回望古时,此等盛世有过几回。师叔不觉得,中土乾坤、修行世界已然繁盛到极点了么?”(未完待续……)

第九四六章 人间退路,山前拔剑

天将乱,妖孽现。

瞑目王之言犹在耳边。今夜苏景所见,除去南荒老蛤天生异种活了无数年头一点点攒下的实力,其他每个人,包括沈河在内,个个妖孽。

三万年不遇灵元大潮,随‘涨潮’而来的不止一个灵元浓郁的乾坤,还有层出不穷的造化和频频闪现的灵犀,这些造化、灵犀落于人间,催生出鳌渚、戚东来、高英杰,催生出白羽成、方先子、果先

错不了的,就是造化,因为按部就班的修行,即便有了运气,这许多人也绝决到不了今日成就!

造化开阖,遍地生花。旁人看到的盛世、华丽,沈河看到的却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生俱慧眼的鱼苗说过,大潮美景好像回光返照。这句话沈河始终不敢忘,他是离山的掌门人,他执掌人间正道。

苏景问:“鱼苗怎么说?”

“慧眼也不能包打天下,捕捉不到灵犀,他看不穿什么。”沈河摇了摇头:“最近他都没什么说法,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沈河岔开了话题:“师叔在莫耶修行可还顺利么?”

当然顺利,若不顺岂能破境结三婴、若不顺岂能抬手一拳重创墨十五。可沈河傻么,问这等傻问题只因苏景在莫耶的修行分成两重:炼自己,炼天地。

沈河问得是后一重。

小妖女沉睡不醒,这件事苏景不曾对旁人说过。就算有所猜测,既然他不说大家也不会主动去问。不过往来于中土和莫耶之间、去探望过苏景的离山弟子不在少数,天宗名门的传人眼力不凡,都能看出苏景在试着恢复莫耶的生机。

沈河为领悟剑歌闭关,并非死关,出入随意,修liàn

之故他不会主动出面去做什么,但宗内有关事情他大都了解,苏景在莫耶所为他晓得。

问过,不等苏景回答。沈河再次岔开话题:“十年前。我曾出关一次,那时紫霄国御弟来访,我年轻的时候和他有过不错的交情他不是出游,是专门来找我的。只为一事:盛极必衰。”

中土第五圆。紫霄国算是‘异类’。大猿传承蛮身古种,非人族也非妖精。而‘异类’在人族中传承、存活,古时艰辛可想而知。正是因为传承不易,所以他们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浩劫更重视。

紫霄宗内核心人物,专程来找沈河说此事,奈何如今难寻丝毫线索,相谈难免空洞,不过相谈中,离山沈河、紫霄御弟都想到了两个字:退路。

星天劫数时,阳间生灵退无可退,但今时不同了。

“师叔在那边的修行,若有所需尽管向离山开口,倘若离山做不来,我会去向其他几座天宗寻援。”沈河的声音很轻,闲聊天的语气。

苏景心思通透,掌门稍一提点他就明白了若真有那一天,浩劫降临中土失守,这个人间再无生灵立足之地时,至少他们还有莫耶。

只是莫耶现在还是死寂世界,那片天地根本无法承载生灵繁衍。想要莫耶变成真zhèng

的退路,先得要它回复生机,否则其他一切都是空谈。苏景点点头,没去多说什么,这等事情自己心里有数就足够了,说得再多也没用。

点头后苏景转开话题:“佛、道两天宗还是没消息?”

沈河双手一摊:“封山之后再无往来,虞师弟还曾请公冶师弟去做专门试探,没用。”

苏景好奇:“怎么试探?”

“公冶长老下山寻鼓炉野风,途径弥天台附近遭邪魔伏击,情势危殆,就近逃向弥天台求援。和尚不应。没用。”

即便明知是演戏,听说弥天台竟然对离山弟子不施援救,苏景还是瞪眼睛:“和尚们搞什么,封山封到见死不救了么?”

“嗯,为这事公冶师弟回山后把虞长老好一顿数落,说他主意馊的不算,居然还真敢下狠手。”说到这里沈河笑了:“虞师弟可内疚得不轻,跟公冶商量再去试探天元道,这次两人调转戏码,让公冶砍他几剑我制止了。”

为求逼真,公冶长老真挂了伤,虞长老下的刀子。当然这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公冶长老的伤不重。

苏景也笑,德高望重的天宗名宿,原来耍起小孩子把戏也娴熟得很:“两大天宗之外,不是还有不少小宗闭关了,咱们没去探探?”

“探了。”沈河并不避讳戚东来这个外人:“挨个都探了一遍,全无所获。”

这回苏景真的诧异了,天宗法度深奥且浩大,佛、道两宗这些年里声名不若离山那么响亮,但人家的妙法也不是摆设,封山法度加持,护山大篆行转,纵是沈河想要不惊动山中人、悄然潜进去也做不到。

可那些小门宗,相比离山实在差得太远,他们的封山法不可能拦住离山高人潜入。

“都是一样的情形,封山法术漏洞轻易可循,但进去之后就发xiàn

,山中、宗内,空无一人也不能说全都没人,樊师弟在探牢山宗时就遇到了一个人,涅罗坞谢老三他居然还蒙着脸。”

苏景失笑,却仍免不了的惊奇:“封山了,然后山空了?这事未免太诡怪了些,人去了哪里?”

“山中藏化境,那些封山门宗,阖派上下都入化境去了。这就没法再做追查了。”沈河给出了解释。化境法持不同阵法,不是说外人就一定闯不进去,而是要强行闯入境中人必会知晓,‘潜’之精义,对化境全无用处。

解释有了,苏景等人却更糊涂了,化境是什么?秘法天地,化外乾坤。如青灯境、大圣玦洞天、黑石洞天、破烂囊,三身獠的碗也在此列,什么时候化境成了普通货色,宗宗都有家家在握。

可离山也只能探到这一步了,事情再如何蹊跷,短时之内他们也寻不得更确切的答案了

一路上谈谈说说,不久后抵达皇城。为防妖孽乱世干扰凡间,皇城内有天宗弟子专门值守,最近十年当值的是涅罗坞弟子,早已安排好见面事情。苏景一行直接入宫去见新生婴孩。

小小。红红,那么丁点的娃娃,新生没一会,在金乌神目看来几乎都是一个样子。哪里分辨得出好kàn

难看。除了她是个双眼皮之外。苏景啥也看不出。

倒是‘灵魅儿’,真就有些灵觉似的,见了沈河。嘴角抿抿,好像在笑;见了苏景,嘴角继xù

抿抿,笑容更明显了些;待见到三尸,抿嘴立kè

变成了撇嘴,开始哭;等她最后‘接见’戚东来时候,哭得都开始咳嗽了,戚东来满脸爱怜还要哄孩子,可怜孩子他爹满眼心疼却不敢叱喝,所幸苏景把大胡子拉走了。

出宫时,苏景是开心的:“掌门以为如何?”

沈河同样面带笑意:“还用说么,灵性湛湛,我这就传讯红景,让她来趟皇宫收徒弟。”

离山收徒,灵魅归宗,哪个离山弟子能不开心啊。

看过娃娃后,沈河就此告辞,遁剑光返回离山去了,苏景、三尸、戚东来去往空来山。

因有三尸随行,早午晚三顿饭是绝对不能耽搁或者怠慢的,反正赶路不急,一路向北飞飞停停,游玩了几日,赶在魔宗大典前一天,苏景一行来到空来山。

大典将至,魔宗气象骤变,空来山正熊熊燃烧!

诺大山峦,每一寸山皮都有火焰冲腾,三尸一度吃惊不小,待见戚东来满面喜色他们才放心下来,晓得了这把火是魔崽子们自己放的,不是仇人来烧山。

山中火并非普通赤红火焰,而是从内至外的浑黑火苗,不妖娆不炽烈,但却狂妄昭彰,一眼望上去感觉说不出的霸道!似是昭告天下:别惹我。

浑黑火,乃是魔家真炎。

所谓‘真炎’,即为灵火,火中饱蕴灵性,是法术来的。因是庆典之火,不能真把人给烫了,也不能真把山给烧了,施法弄火之人压制了魔焰的烧杀本髓,被这黑火舔在身上非但不热,反而还有丝丝凉意。

只求一个热闹好kàn

罢了。而大山举火,确是威风凛然。

由戚东来引领着,苏景和三尸直接如山,见过魔宗内一干要紧人物,老天魔秦吹仍在闭关,这等人间庆典在真zhèng

天魔眼中和蟋蟀振翅叫唤两声也没什么区别,才懒得凑这个热闹。

帝婿临山的消息,苏景特意嘱托不必特意通告秦吹,觉得没必要打扰他老人家修行,

看在老天魔的面子,空来山中魔徒大修对苏景都还算客气,可他们对戚东来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尤其蚩秀,在半山腰迎接苏景的时候,就当着客人面前,直接把戚东来训斥一顿,骂他亲老太婆有损魔宗颜面。

骂过,再和苏景打了个招呼,蚩秀转身去忙了,万年大典在即,他这个掌门有的忙。待蚩秀走后,挨过一场严厉教xùn

的戚东来不怒反喜,很开心的样子。

三尸看得稀奇,雷动问道:“戚东来,挨骂还这么欢喜?”

赤目凑热闹,拿戚东来磨牙开心:“天尊此问糊涂啊,戚东来修憎修厌也修贱,贱修有成,挨骂当捡钱。”

“骚、戚东来。”戚东来纠正过名字,眉飞色舞笑嘻嘻:“矮仙尊此言差矣,你们还是不了解我师弟的为人,看他如此生气这是明摆着的,他在妒恨肖家老妹子啊!”

“贱啊!贱啊!”拈花被戚东来的话说得浑身难受,除了这两字评价实在找不出别的词了。

也就在拈花提到‘贱’时,突兀‘锵’地一声锐响直冲云霄——拔剑声。

苏景修行二十甲子有余,从未听到过如此响亮的拔剑声音。

拔剑声,来自山脚下、山门外

天魔立宗万年大典前一天,有人来到山前、拔剑。

下一刻,整座空来山皆受冰冷剑意所侵,正蓬勃燃烧的魔家真炎尽数熄灭。(未完待续……)

第九四七章 魔君私仇,骚人托付

拔剑声传来时,戚东来面上闪过狰狞之色。

但狰狞只在瞬息,很快戚东来又恢复了平时模样,脆声笑道:“明知东天剑尊在空来山,还敢来山前拔剑苏景,你当晓得骚人可不是挑拨之辈,不过我要是你,我可真心忍不了。”

以前戚东来惹人憎厌,但至少还有傲骨,如今修为大进,他连‘傲’字怎么写都忘了。挑着这样的日子,拔剑灭了整山的魔炎,明摆着是冲着天魔宗来的,戚东来硬是要把自家的敌人架给苏景。

说话之际,戚东来已经拉着苏景的袖子,赶赴山门处,拔剑声传来地方。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道,目光冷冽面色肃穆,双脚不丁不八,右手掐诀左手持剑,肃立山门外。看上去七十有余的瘦小老道,显是拔剑之人。

苏景不识得此人。

只凭老道之前拔剑声,足见得此人剑术通天,不料竟是素未谋面、籍籍无名之辈,唯有在心中叹上一句:人间广漠,藏龙卧虎。

但戚东来乍见此人明显愣了下,继而面色古怪到无以言喻,口中则厉声叱喝:“都与我退下!”

他叱喝的是看守山门的魔家弟子,一群小魔崽子正行法运器,准bèi

动手。以天魔弟子的性情,有人来山前捣乱,问是一定要问明白的,但得等将其痛打之后再问。

最近几百年里,戚东来早都成了闲人一个,在门宗丁点威望不存。就连本门小辈见了他都不掩饰眼中厌恶,平时根不会有人听他的,可是此刻他的一声叱咤饱蕴威严,如天雷炸碎耳边,看守山门的弟子心智为之所夺,闷哼声中个个向后跌退。

跟着戚东来面上狠戾流露好久了,苏景甚至都忘记上次从骚人脸上见到这等神情是什么时候。

苏景低低咳嗽了一声,扬手拍了拍戚东来的肩膀,示意自己有话说。他是好意:

空来山大典在即,纵是修魔的。血腥重不在乎。可这样的日子口没人想打架;另一边,拔剑老道看上去非恶人,前因后果怎样苏景不清楚,不过他明白只要老道再踏进一步。事情就再无回旋余地。就算他剑法通天又怎样。戚东来已是人王!何况空来山中还有一尊上位天魔,真要打起来这道士必死无疑。

苏景修剑、爱剑,是以剑上相惜。想趁着疙瘩没系死之前,试着做个排解,对双方都有好处,何乐不为。不料根本不等他开口,戚东来就摇头道:“其他事情,不敢说整座魔宗,至少骚人,只要你开口我必给情面,唯独此事、此人不行。我都不会答yīng

,天魔宗就每更没的说了。此人剑上,空来山、天魔宗,三千一百四十六位弟子的血海深仇。”

苏景吃一惊,如此深仇,莫说自己一个外门客人,就算满天神佛齐聚,也化解不开!可是三千多天魔弟子的血仇,系于一人身上?如今这空来山上,一共又才多少人。

这个时候,轰隆一声闷响自身后传来,刚刚被老道拔剑熄灭的魔山烈焰又复燃烧开来,空来山再披浑黑魔炎,火势比着刚才更旺盛,更炽烈。

山中再起火同时,魔君蚩秀、魔宗一干核心大修显身山门。

几乎与戚东来一模一样的,蚩秀初见老道时打了个愣,而古怪神情过后就是戾气冲腾,魔君突兀大笑:“居然是你好,来得好!”

一对师兄弟都认得来者是谁,但空来山中其他大修,虽也目露凶光、虽也面透萧杀,可神气中或多或少都带了些纳闷,他们不识得此人。

“此人是谁?”苏景皱眉,问戚东来。

戚东来对苏景摇了摇头:“我们两兄弟知晓就行了,你不必知,也不可插手。”

刚还要苏景出头去打架,如今又变了口风,只因来者为骚人、蚩秀眼中死仇。

说完,稍顿,戚东来肃容散去,脸上重新浮现甜腻笑容:“骚人相交满天下,遍地是朋友,唯独和你最投脾气”

虬须汉吹牛了,浩浩中土万万生灵,除了苏景一个人还能算得朋友,又哪有人愿和他多说半个字,偏偏戚东来现在摆出的一副‘我就觉得你好,所以有好事要照顾你’的神气:“世道太平、中土繁盛,古时骚族如今大都安定下来,做了‘当地人’过起安稳日子,不再去做无聊迁徙,唯独一支族人,还在四处游荡,辛苦,却也玩耍得开心,男女老少,三百多人的规模,现在大概西南怀山古道,正向着高原一点点地走着。如今世上,也只有他们才算得真zhèng

骚人了。”

说到此,他收声了。

突然说起人间最后一支同族,话题来得无端结束得突兀,但苏景又怎会不明白,戚东来是在托付。

说出来的,是一族骚人的近况;未讲出口的:请你将来,帮忙照顾。

这边骚人在向人间唯一的朋友托付世上最后的同族。那边蚩秀也在开口讲话,他的面色平静:“古蔑听令。”

古蔑,空来山魔君驾前四路魔王之一,掌管西方。前任魔君的心腹手下,辈分上是戚东来、蚩秀的师叔。老魔听得蚩秀点名立kè

踏上一步,躬身:“古蔑在此,听奉魔君法谕。”

蚩秀自袖中摸出了一方浑黑铁匣,直接放到了古蔑的怀中:“拜托师叔了。”

一见此匣,天魔宗门徒人人变色!空来山,空来铁匣,内中装着魔君一应信物、天魔大令与只有魔君才有资格修习的无上妙法,传匣即传位!

同样是交托后事,蚩秀是掌门人,他交托的整座门宗。

古蔑立kè

跪倒在地:“老臣万不敢当!魔君何故如此”说着。古蔑抬头,目光如针瞪向山门的拔剑老道,老道似是有些木讷,对眼前发生事情视而不见,他的双眼微微眯起,一直望向空来山顶峰、天魔大殿。

就那么一直望着,好半晌了,身势不曾稍动、眼皮也不曾眨过一下。

古蔑口中继xù

对蚩秀道:“老臣请战,必杀妖道!”

敌人来得蹊跷,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强敌。也轮不到魔君自己出战;可事情的蹊跷之处也在于此。明明是冲着天魔宗来的敌人,蚩秀却要独力迎战,不许同门插手,更不许人去请忠义天魔。

要知dào

。天魔门徒一人便是整宗。所有仇怨都由全宗共同担当的。唯独这一次,蚩秀要独揽此事上身:“不允,退下吧。”随后吐气开声:“天魔弟子听令。此战与你等无关,为我师尊留下私怨,你等不可插手,我若身死不许复仇。”

铁匣传下去了,可只要蚩秀还活着,他仍是现在的当家人,魔君之令无人能够违背。蚩秀又冲着人群招了招手,三个少年并肩走出,来到蚩秀面前认真跪好。

他们三个是蚩秀的亲传弟子,年纪还轻尚未成器,远不足担当新魔君,是以未曾传位给他们。蚩秀留给他们的,是一方现录玉玦,他留念玉中,但又加了一道法术封印,弟子们现在看不了,要等将来修为有成才可破封,读取师父今日留言。

事情做好,蚩秀对同门不存半字解释,转身向着老道走去,三步之后,蚩秀笑了,真zhèng

开心真zhèng

痛快的笑容!

但是再三步后,蚩秀的笑容散去了,侧目身旁方向:“你作甚?”

身旁不远处,戚东来也和他一样,正满目开心地走向老道。

“杀他啊。”戚东来混不客气,伸手遥指老道面门,莫名其妙的语气,似是觉得蚩秀的问题白痴。

“杀他?你有这个资格么,退去一旁。”蚩秀声音冰冷:“未听到我刚才传下的谕令么。”

戚东来咯咯一笑:“资格啊谕令啊我听到了,你说天魔弟子不许插手此战。但我问你,师父升魔时可有将我逐出门墙?未逐出门墙,我就还是他老人家的徒弟开门大弟子。既是师尊传下的私怨,你担得我担不得?你说我有没有杀他的资格。”

师兄弟间的说辞,其他人听得不是很明白,只是隐约觉得,蚩秀口中‘杀他的资格’指的并非本领,而是从身份来说的。前任魔君的私怨,只有他的两位亲传弟子能够担当。

果然,蚩秀皱了皱眉头,未能找出反驳之词,也不等蚩秀再开口,戚东来就笑道:“咱俩先莫争抢,先听听老杂毛怎么说喂,老道,你我怎么打?”

直到此刻,老道的目光才终于错动一下,看看戚东来、又看看蚩秀,开口道:“怎么打什么怎么打,你们怎么打都无所谓,我要上山去把山顶大殿连根拔去,此去山中,只要我后退一步就算输,会横剑自刎。”

何等狂言,魔宗弟子皆现怒色,蚩秀猛回手阻住门人斥骂,双目则望向老道:“我为天魔宗主。”

“嗯?”老道似是真没看到之前蚩秀传位等事,闻言他又来打量蚩秀:“嗯,那我不必上山了,杀魔君、毁魔殿,两事成其一即可。”

蚩秀不怒反笑,暂时不去理会老道,他望向戚东来:“你听到了,他要斗的是魔君,你退开吧。”

两人争夺的是独战老道的资格。

这次轮到戚东来皱了皱眉头,正相反的,他未理会师弟,直接伸手一指老道:“杂毛,我、骚人草你祖宗、草你妹。”憎厌魔不要脸的,堂堂人王,竟用这等办法逼老道来选自己。

“无所谓,”老道不生气:“你们大可一拥而上,不用争抢谁先来打,不过我会先杀他。”老道指了指蚩秀,随后又望向戚东来:“杀过他,再斩你。”

“骚戚东来,让开一旁!”蚩秀没了耐心,心咒转动就此动法、入斗战!

包括苏景在内,众人只觉眼中天地微微一震,旋即天殷红,地酱紫,风腥臭只有天魔大修能明白,老道已被蚩秀纳入体内。

修得血魔在心,释fàng

心魔于外,由此蚩秀以真魔修持化作一方血腥乾坤。以己身化乾坤,以乾坤战仇敌,同样的法门当年蚩秀挑zhàn

离山的时候也曾施展过,只是那次苏景被收入‘他的乾坤’,这次换成了老道。

时隔千年,再见蚩秀施展这道神通,和以前相同的,旁人都能‘神虚入影’,以一道神识做入观,看得到战况、但不会收到伤害;和以前不同的却是,内中凶魔气焰,比当年强盛了何止百倍!

血腥天地中,不见山峦日月,只有一头乌黑天鹏。

大鹏振翅,身上十七根翎毛抖落,而长翎飘于半空,猛震,就此化作十七头独角恶蛟,张牙舞爪猛扑老道;大鹏昂首,清冽啼鸣这叫声是有‘形状’的,肉眼可辨一道黑烟自鹏鸟口中至上九霄,随即化乌云、生金雷,云雷滚滚,压向老道;大鹏提纵,双爪虚抓,就在它爪下空气中掀起一道道灰色裂璺,随后那‘裂璺’就活了,刀子似的,滑向地面、滑向老道

恶蛟、云雷自不必说,那些‘裂璺’才是真zhèng

杀招,裂从何来?从乾坤来。是空间伤痕。人活天地间,若置身的那片空间被撕裂了,岂有不粉身碎骨的道理。

见过蚩秀出手,苏景微扬眉比不得离山沈河,比不得叛徒叶修,他还无法完胜墨十五,但至少能于墨十五拼个两败俱伤!不自禁,苏景望向戚东来,骚人曾经说过,蚩秀强修大获成功,空来山上无人能挡他挥手一击,以前苏景还道做师兄的替师弟吹牛,不成想这位新任魔君已然如此了得!

这样的本领还怕输么?除去那伙子‘人王’,世上还有几人能敌蚩秀。甚至可以说,蚩秀也勉强算得:人王。

可戚东来的神情紧张异常老道出剑了。

就是在老道出剑一瞬,苏景真就觉得脑中‘嗡’一声怪响!

人不认识,剑法认识;人不认识,但此人事迹如雷贯耳。

岐鸣子——

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九四八章 千魔聚顶,飞仙去兮

岐鸣子。

古时修家,开创小小一座岐鸣剑庐,门中一共只有十七人。因与天魔宗发生争执,一怒之下率领十六门徒强攻空来山,强攻空来山。

那时的天魔宗是为人间修行第一大宗,僧、道、儒、巫各宗在昭彰魔焰下都黯然失色;岐鸣子却是籍籍无名之辈。可就是这籍籍无名之辈,一战六十年。

整整六十年,自山脚一步一步杀向空来山巅,岐鸣剑庐十六弟子尽数战死,无数天魔大修丧命,最终岐鸣子杀到天魔大殿门前时候天劫道,飞仙去。

仙人已去,留给人间传奇一战。

苏景曾得戚东来相赠岐鸣子传承,后离山定议,于离山脚下修建岐鸣剑碑一座,前辈仙长剑法公诸于世,人人皆可学。若仔细计较的话,苏景也算是岐鸣子在人间的布道晚辈。

今日中土,自剑碑前习剑者中,而所有修习剑碑记载剑法者,全都自认岐鸣剑庐门徒,现在或还无人有太高成就,但假以时日、必有人能悟透岐鸣剑真谛,大放异彩!

苏景是爱剑之人,自然仔细钻研过岐鸣子传下的剑法,未做真zhèng

修习,但借鉴、领悟总是有的是以此刻,老道动剑一瞬,他就认出此人的剑法。

再联想之前戚东来所说‘此人剑上,三千天魔弟子血海深仇’,苏景又哪还能不知晓老道的真zhèng

身份。

飞仙去兮,仗剑归来。再战空来山!

上一次岐鸣子血战空来山后,天魔宗内大修十者丧其九,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又再勉强支持了千年终告倾灭,人世间好一阵子再不问‘天魔’二字。

魔焰熄了,魔殿荒了,天魔宗覆灭,但天魔宗的传承未断,残存的修魔之人遁出修者视线、做休养生息再图发展。

灭宗之后,蚩秀之前。前后有过三代魔君。均为师徒传承。第一位魔君,也是戚东来、蚩秀的‘太师公’曾亲历岐鸣之战引以为恨,毕生恨事!

天魔宗行事,一意孤行不留余地。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讲究。一是与‘不死不休’正正对照的:一死介休。再大仇怨。人死灯灭;另则是:技不如人、死了活该,技不如人、死也痛快。

岐鸣子未死,但他飞仙了。离开这个世界,此间仇怨仅限此间,岐鸣飞仙,魔宗惨败,不过这段仇怨已经了断,事情结束了。

来日若有魔宗弟子飞升去,于宇宙中遭遇岐鸣子,也不会再追究此事,输了就是输了。你成仙我败亡,这就是那场人间较量的结果了人间较量,不带走,俱往矣。

坦然认输,也是天魔本色。

提起岐鸣子,魔宗门徒无不皱眉,但无人会说‘待我飞升天魔后,必斩岐鸣子’这等话,不止不说,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已经有了结果的事情,再去翻旧账不是天魔作风。

唯独戚东来、蚩秀的太师公放不下。

不是‘太师公’心境还不如普通天魔弟子,只因此事另有内情:那时岐鸣子攻山,魔家弟子迎战,很快魔宗高手就发觉这一战可能会打很久,但最后输的不会是岐鸣子。

要想在岐鸣子剑下保住天魔宗,只有一个办法:千魔聚顶。

魔宗前辈,修行路尽,到得阳寿终了时仍无望成魔,会提前了断,不去闯那根本不可能闯过的天治杀劫。自我了断,天魔秘法的毕生修行,让这些尸身有可能保住一部分生前修为。

人死了,但尸体中的魔元真修仍有保留,十具前辈尸首中,能有两三具保持部分修为;尸身能留住多少修元无定数,大都一两成的样子,也有个别几具尸身,竟能留住七成修元。

能保住修为的尸身,栩栩如生不腐不蠹;不能保存魔修的尸身则与常人无异,不久后化归尘土,消逝去。

天魔前辈不渡天治提前自裁,也根本不是为了保留全尸,修行人望长生,修不成今生再投胎,谁会在乎死后尸身如何,此举只为给后辈弟子留一笔‘财富’。因为天魔宗内,有‘千魔聚顶’之法。

与灌顶强提修为颇有相似之处,不过是行秘法,从一千具前辈尸身中抽夺法力。法门是有的,但在岐鸣子攻山前从未有魔家弟子修习过。一是即便天魔行事无所顾忌,也不愿打扰那些遗骸的‘清静’;另则,灌顶、提修这类法门,能强dà

一时没错,但也会摧毁身魄本元,以后再想精进千难万难,此举无异自毁仙途。

没人试过的法门,能不能成功不得而知,却是保住天魔宗、抵抗岐鸣子最后的办法了。当时的空来山魔君传令,自己两个弟子不入战,即刻进入顶峰天魔大殿,做‘千魔聚顶’之修。

修行需yào

时间,上至魔君,下到普通魔徒,就给这两位师兄弟争取时间,争取到整整六十年。

兄弟两人,做师兄的未能闯过秘法险关,夺力半途魔元沸腾暴体而亡;师弟夺力勉强顺利,六十年、千魔聚顶,从未体会过的强dà

力量!力量提升,灵觉暴涨,动心识扫过空来山四处遗骸、血腥岩峦,所有同门都在死撑,用性命去拖延,只求给魔殿中进行的秘法再拖出一点时间!

可是‘师弟’暂时无法离开天魔殿。魔功初成,但千道魔元游走于身,躁动难抑,全靠天魔殿内法持相护,他现在才能活,一旦走出魔殿,立kè

就会暴体而亡。

天魔宗每有重大法度都会于天魔殿内行法,不是没道理的。这座大殿既是魔宗弟子的图腾所在,也有真zhèng

天魔的气意行转,可助法、护身。

既然无法离开魔殿。师弟就收敛心神、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岐鸣子入殿,他不是要捣毁魔殿么?等他来!

等到了,岐鸣子终于来到大殿门外;

再也等不到了,谁能想到就在他入门前一刻,天劫降临,中土人间又成就了一位逍遥真仙。

做梦也料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结果!

无数人寄望于我。

无数人为我阻挡来敌。

无数人死而无憾只求最后我能斩杀妖道。

师兄待我甚厚,两兄弟一起长大,一起承担最后的希望,他败亡、死时来不及说出半字遗言。只有最后向我望来一眼。从那时起就时时刻刻再不会散去的目光永远注视于我仇敌却在决战前一瞬飞仙去!

所有坚持所有死亡意义何在。没了意义,就只剩下:恨。

师弟一口鲜血化雾,喷出人栽倒。

再醒来时,天魔大殿不再。满目血腥不再。荒凉戈壁中上小小的帐篷中。只有一位老迈师伯在身边,他的手搭在‘师弟’的腕上,似是在为他疏导凌乱元气。可师伯已经死了。

师弟醒来前一刻,师伯已然命火燃尽,撒手西去。帐中有象征着天魔宗传承的空来铁匣,帐中有一方玉简说明前因后果一睡千年,魔宗不再,剩下来的只有一个得千魔聚顶、又被同门用尽心思照料着、助其理顺元气的绝世魔头!

‘师弟’便是前身魔君的师公,戚东来、蚩秀两人的太师公了。

一人游走天下,寻找零落同门,收拢最后势力遁于世外,收徒、传教空来山上魔焰熄灭,但人间里仍保留了魔家火中,一点一点发展壮大。

太师公修成千魔聚顶,可是登仙路断,没机会证道,没机会再去寻找岐鸣子,他只是个无匹强dà

的凡人,心怀大恨,安安静静行走人间,播散魔家火种。

太师公故去时,留遗愿于亲传弟子:修liàn

成魔,寻岐鸣子!

岐鸣子与天魔宗的战事已经了结,再向他寻仇不符真魔本意,怀此心对魔修有害,是以这个仇与魔宗无关、与其他所有天魔弟子都无关,只是‘太师公’一脉的‘私仇’。由此事情变得可笑了

师公接位也接下了岐鸣子的画像,接下了这一段私仇。

师公未能成魔,陨落,师父接位接画像。

成魔之前,没人知dào

自己能成魔,前任魔君也一样不晓得。对刻意培养的两名爱徒,前任魔君不做任何保留,是以戚东来、蚩秀自小便知岐鸣子其人,永为仇敌!

岐鸣子,无名辈,死前无人知其非凡,死后亦无画像流传,除了魔君一脉代代相传的这一张。是以别人不识得老道,戚东来和蚩秀却在相见第一刻就认出了他。

蚩秀、戚东来都没想到,已经飞仙去的仇人竟又重返人间,再战天魔。事情必有连串因果,内中情形复杂,可再有因果、再有曲折仇人也还是仇人,仇人永远是仇人。

打不打得过?没关系的,蚩秀已经在玉玦中说明一切,交代给了弟子。

死何足惜,我有传人!

小师娘说过,成大器者都要有自己的‘拍子’,斗战、修行、做人都是如此,剑法也不例外。

如今苏景的本领攀临人间绝顶,剑术一道也多有领悟,但剑上的‘拍子’,他还谈不到。修行二十甲子有余,遇到高人无数,但真zhèng

将剑术纳入自己气意的,以前苏景只见过‘三个半’。

一为陆老祖,长剑划天河,天河生寒月,人入天河去,剑自明月来!其势煌煌,他的剑上拍,当得一个‘宏’字;

二为小师娘,三剑卷碎无边血海,一念剑出四百里,剑出鞘无血不归,必杀命,她的剑上拍,当得一个‘戾’字;

三为叛徒叶非,这不是高看他,或许叶非比不得陆老祖、小师娘,但他的剑自有气意,以剑驭剑,以血、身、命养剑,他的剑当得一个‘活’字,一是剑被他养活了,二是再好的剑也是为他而活,为自己活得痛快,绝顶好剑说弃就弃,这一重上苏景自忖不如他。

最后‘半个’,只因苏景从未真zhèng

见过其人:师尊陆角八。光明顶传人,无缘拜会恩师,可他得过师父传下的剑符,闯荡南荒能够活着回来,全靠师尊剑符,事隔千年可第一次发动剑符的情形犹在眼前——炸碎个太阳给敌人看,给敌人个好kàn

!剑上之‘烈’,问天下谁出其右。

三个半,再无其他人了。不是说没人比他们更强,老天魔秦吹、墨巨灵天理、十一哥瞑目王等等,强则强矣,但剑上无韵直到今时此刻,苏景观战、岐鸣舞剑,苏景再见剑上拍:

穿梭天地间,见过怒海暴潮,见过大漠雄风,落身山峦中,忽觉感动:天青蓝白云朵朵,山苍翠白鸟穿林好生静谧好生安逸,可天、云、山、林全都不是重点,重点只在身边轻轻流淌山溪。

就是山溪了。如此浅薄却如此从容,藏在山中全不醒目,有它没它都无所谓,可它管那山多高,管那天多远,只管自己流淌,仿佛这世上最最重yào

的事情仅在于‘流淌’二字,仿佛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能够阻挡它的流淌。

流淌、从容、平顺、不醒目甚至连杀气都不存,可就在这场‘流淌’中,他的剑如溪水,融化了恶蛟、洗去了云雷,就连那一道道天地裂璺也在‘溪水’中被轻轻抚平。

无以复加的从容,涓涓之剑,岐鸣子之剑。

连串猛攻全无效果,‘血世界’中的天鹏突然在九霄云中翻了个跟头,旋即巨鹰不见,就此化作浩荡魔焰,黑色烈火就此铺满乾坤!天地间,一寸一烈焰,一寸一杀机!

恶斗酣,蚩秀攻势汹汹。

苏景却叹了口气,问戚东来:“让你师弟撤去‘身化乾坤’之术吧,我愿试剑岐鸣子。”

岐鸣与天魔的恩怨,与苏景全无关系,本来没他插手的余地,可这件事来得太蹊跷,魔君可以不管事情经过直接向岐鸣子寻仇,苏景却不能不过问,最最简单的:他怎么回来的,为何他能回来、离山三祖却被斩杀半途。他是否也如驭人仙、忠义魔那般记忆混乱。同为归仙,他与墨十五之间有没有渊源

再就是,苏景终归不忍看着蚩秀惨死。

“你也看出来了?”戚东来的表情很怪或者说表情本身不奇怪,怪的是这样的神情,怎会出现在以惹人憎恶为荣的虬须汉脸上:空明。

甚至都不能算是‘神情’,由内之外、从气入意再自意还真的空明,仔细看,骚人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却就那么没来由的,让人想到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然后,这个无垢琉璃般的大汉,浑不成体统的蹲下来,裤袋未解,但妥妥当当的屙屎姿势。蹲下后,戚东来继xù

道:“以你的心思,当不难猜出蚩秀为何要化乾坤、收敌人入身吧,这是他擅长的打法也是绝不会被外人插手的打法。”——

两章连发,第二章已经到了。(未完待续……)

第九四九章 两件事,哭三次

第九四九章

两件事,哭三次

(两章连发,上一章别看漏了哈)

收岐鸣子入身体,赢了好说,打死、再扔出来;可是若赢不了呢?下场不外一重,乾坤破碎,身死道消!当初苏景破了蚩秀的身内乾坤,故yì

留了他一命,岐鸣子又怎么可能有当年苏景那般好心。

还有蚩秀‘收了’岐鸣子,别人就再没插手相助的机会了,纵然有心帮忙也无计可施,怎么帮?把‘乾坤’打碎冲进去么?不等狙杀岐鸣子先把蚩秀重创?

黑色魔焰铺天盖地,化惊涛骇浪、化剿杀狂漩、化激猛乱流,冲杀岐鸣子,蚩秀杀法气势惊仙,但他的法火再凶猛,依旧奈何不了岐鸣子的‘从容’。

小溪流淌,轻快而平静,烈焰来得凶猛熄灭时却悄无声息,一点点,一道道,一层层地熄灭着。

戚东来忽然动了,蹲在地上,挪动脚步,好像螃蟹似的横移了几尺几尺外,有根树枝,他把自己挪过去,将树枝拿在了手中:“苏景,跟你说个事。”

骚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呵气如兰’,甜死了海腻塌了天,但他并非直接开口,是传音入密,他的话只有苏景可闻:“憎厌魔是个王八蛋。”

戚东来说话时,甚至都不再去观战,手里拿着树枝,在地面上乱画。真zhèng

的乱画,小孩子那样,全无规律的线条,乱糟糟划过泥土。

莫名其妙之言。苏景也不知该怎么应他。

“若是换个地方,换个时候,你多半会问:憎厌魔是王八蛋你还修。对吧?”戚东来倒是善揣人意,猜得没错,若是喝酒闲聊时候,苏景会如此反问。

苏景点点头,但无需他说什么,戚东来自顾自讲下了下去:“我为什么要修憎厌魔啊煞笔么?就算真zhèng

的白痴也不会去修行此法。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修那一尊不好。我脑子里长莲蓬了?非得要修憎厌魔我本来是修无疆魔的。”

无疆无界。无法无天,无业无度,无尘更无不是尘,上上大魔、金铃天。

戚东来以前修的是金铃天魔!

“修魔的。也讲究个先天。生俱魔根才好有成就。但一万个有天赋的小魔崽子里。也不见得能有一个够资格修‘无疆’的。但我有资格,不止生俱魔根,我还天生魔性、魔心和魔须。”这些空来山门人的讲究。戚东来并未详解,总之,能修出成就的魔崽子万中无一,他是万中无一的万中无一。

戚东来手中树枝乱画不停,口中说话不停:“师父找到我时,乐得合不拢嘴,他自己说的,寻得此子,何愁空来山不能重登绝顶。”说到这里,戚东来手中树枝一顿,旋即勾勾画画,迅速画出了一只蝴蝶。

蝴蝶挣动,化形、成真,戚东来另只手却伸出去狠狠一拍,就在画中蝴蝶成真、正要飞离泥土一瞬,被他拍死在地。

蝴蝶没能飞出来,没人留意戚东来。千多年了,空来山上早都没人再留意这位天魔大兄。

拍死了蝴蝶,树枝下的画又变得乱七八糟,全不成体统,画出来的不是‘物件’,自也没有造化无法成真:“我修金铃天,却不想做第二个金铃天,每尊天魔都独一无二,我奉金铃天,却不愿变成另个他嘿,这是少年时的轻狂想法,现在不值一提了,我果然不用做第二个金铃天,因我修了憎厌魔半途变法、改修憎厌,其实原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不是我要修憎厌,是憎厌魔找上了我。”

苏景心中一窒。

人人都问:戚东来你疯了,为何要修憎厌魔。人人都骂:枉你师尊对你如此看重,你却修个不男不女,恶心天下!人人都笑:修憎厌,惹人厌就可提升修为,这倒真是省心省力的法门可就算真能成魔又怎样?在人间惹人憎恶,在仙界还不是惹人讨厌,讨得长生、为了去赚别人无尽嘲讽和白眼,长生又有何用,活不完的命就是活不完的唾骂和嫌弃,你自己不恶心么。

可是有几人能想到过,若非他自愿呢。若不是他要修行,而是力不可违被强迫如此呢。

树枝再顿,再勾勒,这次戚东来画出了一株野花,无名,普通,算不得好kàn

,花盘太小、仿若指肚。在戚东来手掌遮掩下,画中花儿挺立起来,变成了真的花、扎根泥土中。

第一息,花成真成形;第二息,戚东来的手指掐上花中一瓣;第三息,小小野花忽然腐烂,化作腥臭的黑汁,流淌地面。

“戚东来,你作甚,若不观战趁早离开,莫再此间胡闹。”有天魔宗长辈遥遥呵斥,他没看到花儿是如何长出的,只见到戚东来用怪法毁去了娇嫩生命。

血乾坤内恶战依旧,只是铺天盖地的魔焰已经被涓涓之剑抹去了近三成。蚩秀还在驱火猛攻。

戚东来对着呵斥他的长辈抛去一个媚眼,羞答答地低下头,不敢大声回话只敢嘀咕着纠正:“骚、戚东来呢。”

长辈冷哼一声,懒再理会戚东来,转回头又复凝神观战。

骚人手中树枝又开乱画,继xù

传音入密苏景:“那时我正修行,忽觉天璇地转,醒来时候,之前一身魔修散去,还不等我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又次昏厥过去,再醒来时修为又回来了,只是一身无疆真修,尽数变成憎厌魔元。”

“一个又清又甜,说不出的动听声音自我脑海中响起:你这孩子资质很好,得传我天魔衣钵,是你的福气,也是我的快活啊,乖孩子,以后有我心疼你。话音未落,我的识海中闪过一道人影翠衫子、粉罗裙。明珠垂耳的歪脸丑汉!丑汉笑得扭捏,继xù

道:好孩子,你莫怕,我可不是来夺舍的,只是小小一道灵犀,驻你识海千年,就是怕你会想不开,除了你寻短见时,我都不存zài

。”

“如他所言,自那之后。我就再没办法自裁。不是没试过,是真没用其实真想死也不是没办法,就想你我西海经lì

,‘他’管内不管外。若在斗战中我想死。就一定能死得成。只是待到最初折磨过后好歹我也是修魔的。讲究不死不休,不入战则罢,入战怎能不全力投入自裁是一回事。未尽lì

被别人打死又是另一回事、我不甘。有时候我就想,他选我不是没道理,除了资质、根底外,我的性子也在他算计里了。”

“沮丧,万念俱灰、自裁几次、反复去自废修为,都没用就是了。折腾够了,心思自然平静了些,活无生趣,但两件事情还是要做好的,修为不够,就做不好这两件事,没什么可抱怨的。再出关时,我就是憎厌魔传承了,声音变了,举止动作变了,连目光都变了。”戚东来寥寥几笔,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健壮少年,是他自己。

佛可度人却无能度自己,戚东来画出的戚东来无法转活。

苏景终于开口了,问:“为何不把真相告知同门?”

“告sù

他们我便不是憎厌魔修了么?”戚东来笑了下,微侧头、斜瞟苏景,眼神中风情缕缕:“说了真相,该讨来的憎厌不会少一两,还得再多出几分怜悯,可怜我?免了免了,讨厌我就足够了。也莫怪别人想不到我是被逼无奈,此事太匪夷所思,真魔附灵、强改修为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戚东来的树枝凝住了,再不乱画,声音未变,妩媚犹存、略带唏嘘,仿佛江淮画舫上的红倌人小酌时对知己讲起自己的苦难经lì

,话题也向上拉起:“修行到现在,两千年上下,我这一辈子活下来,六个字:两件事,哭三次。”

“两件事是师父的交代:将空来山、天魔宗发扬光大。那时我还是无疆魔修,前途无量、雄心万丈,师尊很器重我;第二件事,照顾好师弟啊师弟刚入门时师父嘱托我的,那时我也还正常,师弟资质不如我,但也算得绝顶就是太粘人,小豆丁似的东西,他怕师父不怕我,恨不得就长在我后背上。其实无需师父嘱咐,我也会照顾好他的。”

“修行途中横生波折,惹得师父失望痛心,不过他再如何憎厌我,他大恩于我都如天穹倾盖,以前他当我是儿子,一辈子我当他是爹。”戚东来左手拿树枝,在自己的右手心轻轻抹过,仿佛左手树枝是笔,右手心是砚墨,在润笔的样子。

“哭三次其实不止三次,幼时无知和长大后撒泼扮戏之类的哭不算,真zhèng

大哭三次,一是无疆修被王八蛋强该成憎厌修后,人做山关内放声大哭,边哭边撞头;”

“二是师尊立师弟为新君,传位时候,我逃去西海纵声大哭。不是因为魔君宝座落于旁人,只为‘辜负’,真真zhèng

正地辜负了他老人家,若他能有的选他还能选我的时候,一直想把衣钵大位传我。就是我初修憎厌魔时,他还屡次找我,只要我点头他就帮我散去真修,再耗自己本魄魔元助我重塑经络只要我肯回头,他愿自伤体魄,哪怕将来升魔无望不是我不想回头,是没有用,师父拼着伤身助我再修无疆,修得半途若再被强改回憎厌怎办害我的那个是真魔,师父帮不了我,没人能帮我。”

“三次哭,师父升魔时,那时的心情也不用多说了。”

“两件事,哭三次。那两件事,尽我所能;哭三次,我这辈子哭三次就够了,不太想哭第四次了,若师弟损丧师父要我何用?我自己怕是会再哭一次。”话说完,树枝动、如剑,扎破右手掌心。

掌破,血沁出,染枝头。随即、厚土为幅树枝做笔掌血为墨,戚东来画,三息光景一气呵成,他在地上画出一个人:蚩秀。

画蝴蝶、画野花时不明显,但他在莫耶地画兔子时,一只兔儿转活,骚人衰老几岁。

这次他画活人,三息作画,万年苍老!

长发寸寸化灰转白,古铜颜色的光泽皮肤层层生皱黯淡,强壮高大的身魄迅速佝偻枯萎。

短短三息,树枝笔下那个蚩秀栩栩如生,作画的戚东来已经化作垂垂老朽,灯枯油尽栽倒在地。(未完待续……)

第九五零章 你够了吧,真不想来

(二合一)

骚人倒地一刻,苏景急急抢上,左手臂托住戚东来的颈子,刹那体触苏景心中一冷,脖子软得像根面条,塌塌的感觉。

人死之后尸身僵硬,脖子也是硬的;可是常人的脖颈也绝不会软成他这样子。如此不外一种情形:将死!无救将死。揽住戚东来同时苏景右手已然拿住了他的手腕,阳火真元流转如川,自苏景手指源源不断转入戚东来身内。

心冷,且沉,自己真元流入戚东来身体,苏景探得明白:他的命火呢,他的修为呢他的生机何在!

不见了,统统不见了。三息作画,戚东来投入的是他所有一切。从修力到元力,从气意到神魂,从身体到性命。

戚东来已经一无所有,全都给了那副画。

命火已灭,再无挽回余地。

戚东来还未死,身处破灭边缘的垂垂老者,得阳火冲脉,身体微微一动,眼皮勉强撩开一道缝隙,目光浑浊得仿佛正在发臭的一汪死水:“你是”

眼睛张开了,却什么都看不到;性命入画、三息苍老,精神损耗空空,一时间他几乎想不起作画之前事情。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发生何事,可戚东来的样子居然还在笑。牙齿不再了、口唇干瘪了,让他的笑容说不出的晦涩难看,从中土到三千世界,从一域到浩渺宇宙,从不存美丽的濒死一笑。

死前笑永远那么难看。不是他现在笑。而是做画前他在笑,苍老万年但未能抹杀这道笑容,保持了下来。

或许是回光返照,很快他的精神振作一些,想起了之前事情:“苏景?”

眼睛睁得又大了些,可还是看不见,靠猜的。

睁眼却不见物,这让戚东来很不舒服。不舒服所以皱眉头,可那张脸已经干枯如即将腐朽去的树皮,才一皱眉。眉心处啪地一声轻响。他的皮肤裂开了,细细密密的裂璺,爬在皱纹间。

“是。”苏景应声。话刚说完,身边忽然阴风滚荡。幽冥间有人赶到。差官服侍、英武女子。顾小君。

见苏景怀中躺着个濒死老者,顾小君并不多问,直接对苏景行礼:“花青花与尤大人都在堂上。不好打扰,我赶来看一看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也是一样。”

戚东来必死无疑。苏景救不回他。但即便苏景无力颠倒阴阳,至少还能为这个生平最讨厌的朋友安排好后事,动法行运时候心咒已转,命一对珠胎小鬼立kè

赶赴阴阳司,去请人上来,不能是小鬼差妖雾那种角色,非得花、尤两位大判之一不可。

两人暂时都不得脱身,顾小君上来了。

苏景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骚人:“戚东来将赴幽冥”

化未说完,顾小君猛一惊:“他是戚东来?”

“骚戚”虚弱以极,有气无力,骚人奋力纠正着,怕是今生此世最后一次纠正了,他认真得很。

苏景继xù

道:“你若做不了主,就请尤大人来说话。”

做什么主?主什么事?苏景未说,但顾小君明白,应道:“游魂发落,须得依律,我的确做不了主,不过你放心,他不是普通游魂,褫衍海营救阴司主官、西仙亭维护轮回安稳,他都立下大功,功劳簿上有他名字”说着,顾小君俯身,对着戚东来微笑道:“此去幽冥披红挂彩,受万鬼膜拜、受百官敬礼,待会我们下去、享福去!”

对身后事,戚东来似是不怎么在意,他眼中只有浓浓黑暗,看不到顾小君的笑容,是以未做回应,口中的话是对苏景说的:“莫耶时和你说过,灵犀领悟的莫名其妙,造化入手的莫名其妙现在倒是大概明白了,原来是时候到了,不悟不行时候到了啊,该做第二件事了。”

两件事,哭三次的第二件事,师尊嘱托:照顾好师弟。

戚东来的话全无道理可言,苏景无以应。顾小君未离开,分神一道传讯幽冥中的接引鬼官,摆排场、结华彩,准bèi

隆重相迎一位要紧人物入幽冥!

多少年了。就连阴司鬼官都不记得多少年未动用这等排场了。

花青花说过,阴司并非无情地,只因铁律绕不开!

律允时再看幽冥情意

戚东来突生急变,天魔宗上下无一人过来相探。从老魔到小徒人人都在全神关注蚩秀与莫名老道的恶战。关注则已,可是戚东来这边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同门又怎会不知。

都知,但仍无人过来探望,偶尔几道目光望过来,内中仍是说不出的厌恶,嫌他连死都不会挑时候,此刻魔君与仇敌交战正酣,谁有心思来管他。

苏景只觉堵心,无以言喻地堵心。而堵心之下便是怒火冲腾,向魔宗!

眼睛看不到了,身体几乎再难动弹,戚东来却能领受苏景的情绪,似笑言却更无奈:“不必动怒。憎厌足够、不要怜悯,我自己选的,正正好。”

话说到此,前方战场情势突变,岐鸣子长剑七转,便如溪路七曲,折折相连扣扣相绕,而七曲过崎岖过,当‘溪路’重新平坦、当‘溪水’再度从容时,满天魔焰尽数散去!

何止黑色火焰,就连乾坤中的血红颜色、血腥味道也消散一空,剑七曲,转出的是一片风轻云淡。

至此,即便才刚入门三个月的小小魔徒也能看出来了,魔君必败无疑!

己身化乾坤,乾坤为剑所夺即是身魄为敌所摄,自有什么本领也施展不来,只剩死路一条。

但‘风轻云淡’仅在瞬瞬。天穹间突然响起狂笑如雷,蚩秀所化乾坤剧烈摇晃开来,天急缩地崩裂,一柄灿金巨斧就在这场天摇地动中凭空跃出,向着岐鸣子当头斩下!

世界崩巨斧现,这是蚩秀最后的手段,天魔解血、自损一命只求与敌同归于尽。

自从入战,岐鸣子的目光一直平静黯淡,无喜无怒,直到此刻老道的双眼终于明亮起来。低低叱喝一声‘疾’。长剑脱手去,化流光直射巨斧。

寒光如电,剑斧交击,崩出千盏火星。盏盏火星飞散去尽数化作雷霆绽裂。强光蛰目如蜂针蝎刺。观战的天魔弟子只觉双目巨痛,猝不及防下口中怒吼连连、本能举手遮目,就只有苏景能看得清:巨斧崩碎。但长剑依旧,去势不停再击长空!

天碎了。

下一刻强光散去,岐鸣子一人一剑,重返大乾坤。

天魔宗众人恢复目力,个个双目血红、面色却苍白,但还不等他们做什么,前方不远处,空气中涟漪掀荡,蚩秀也‘回来了’,毫发无伤。

十足惹人惊诧,就连岐鸣子都眯起了眼睛不可能的。

之前恶斗,蚩秀一败涂地,已经受伤不轻;

必败之际天魔解血,唤心雷化巨斧,必死无疑;

心雷金斧被长剑所破不算,岐鸣子更一剑洞穿了蚩秀的‘乾坤’,无疑于蚩秀眉心上开出一口透明窟窿,还是必死无疑。

连遭重创,死上两次都不算多,蚩秀却毫发无伤。

“小看魔君了。”岐鸣子淡淡开口。

蚩秀内查,未受伤,就连修为都不曾损耗半分,他的目光冷漠,心中却惊疑,必死之局,竟然未死?蚩秀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蚩秀无伤。魔徒和岐鸣子只道魔君修得无上妙法,猛然间,空来山传人中暴发响亮欢呼与喝彩,魔君不死,不死魔君!

群情激昂中,只有苏景看到得,戚东来用性命在地上画出的那个‘蚩秀’已然身体残碎面目全非。

不是生造化,而是换造化!以我性命、以我修元、以我少年时桀骜狂妄和青年后苦苦隐忍的魔心,挪出一份造化、换他活。

通天之法,施展之际却全无声息,甚至无人知!魔徒中有人会觉得戚东来在搞什么古怪东西,搞得自己要死,但无人想到也没人相信,他会有这样的本事。

恶战时全神投入,不知身外事情。此刻从恶战中归来,蚩秀很快见到苏景正扶着的白发老者,他自幼与骚人一起长大,一眼就看出那将死之人是戚东来,猛一惊。不顾多想迈步走向戚东来。

蚩秀才一动,对面岐鸣子漠然道:“再来。”

蚩秀微皱眉、犹豫还是停下了脚步,重新直面岐鸣子,点点头:“再”刚说了一个字,‘来’字未及出口,突然一道锐意自斜刺里冲出!同一刹那,岐鸣子与蚩秀同样的感觉:仙剑出匣,刺向自己。

岐鸣子、蚩秀反应各不相同,前者长剑回旋、护身前;后者扶摇天空化形雄鹰、欲扑击可又哪有剑,偷袭更无从说起,先前突然出现的刺骨锐意,只是一个人的气意绽放——苏景。

戚东来已经交给顾小君和三尸照料,苏景起身,人如剑,直面岐鸣子。半空里的蚩秀只觉压力一轻,散去了苏景收了气意,但已稳稳对上了岐鸣子。

岐鸣子皱皱眉,见对方未着魔家衣袍,知dào

他是外来客人:“闪去一旁,我和天魔宗恩怨无关旁人,本座非滥杀之人。”

蚩秀自半空里撤去巨鹰化形,变回人模样,同样冷声道:“魔君私怨,连空来山弟子都不得插手,更没有你们离山妨碍的余地,苏景你让开,否则以往的交情就算废了!”

苏景抬头,先望向蚩秀:“你想死我懒得管,他想死我也管不了。”说话间,伸手一指垂危骚人,口中继xù

对蚩秀道:“但我不能让他死不瞑目。他死后,你被人乱刃分尸我也只看当看戏;他死前,你就死了‘不要命’这条心。”

其实蚩秀也没什么错,但因戚东来之故。现在苏景看他不顺眼,特别不顺眼。可无论如何,‘照顾好师弟’是他念念不忘的两件事之一,至少戚东来活着时候,苏景保他师弟活命。

说过蚩秀,苏景又望向岐鸣子:“你与天魔宗恩怨和我无关我想折你剑,我想断你手,我想让你无尽寿数里再不敢来空来山,和你有关么?”

岐鸣子也没错,或者说他是对是错都与苏景不存丝毫干系。但戚东来因他而丧。就凭骚人‘两件事、哭三次’,就凭他‘憎厌足够,怜悯不要’,替他扛下这桩不死不休的人命官司又如何。

话说完。苏景提息、长呼、闭目。

双目并拢一瞬。整个人消失不见。随便目光寻找、随便灵识搜索。再找不到此人何在。一众魔徒惊讶,而岐鸣子耳中、听到了一声剑鸣忽近忽远、东南西北变换方向的剑鸣。

悠长不断的剑鸣。

只有剑鸣,不见剑在哪里。更难寻持剑之人何方。能确定的仅只是当这剑鸣中断一刻,消失之人发动袭杀一刻。

不容得岐鸣子不应,除非他想死。岐鸣子也告闭目,右手扬剑,左手屈指,于剑身上轻轻一敲、两敲、再敲,就此敲个不停,剑上叮当轻响散入冥冥人找不到人,但是剑能找到剑,弹剑声声就是敲门声声,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敲门?门被打开时。

开门一刻、敲门停止一刻、岐鸣子动杀一刻!

旁人完全看不懂、也听不见的对峙,唯有岐鸣子与苏景知dào

看谁先找到谁的破绽,看谁先刺了谁。

蚩秀在半空里愣住了,不因地面两人玄虚诡怪的较量,只因苏景刚刚说过的话。

愣只片刻,蚩秀纵身地面,直接落到戚东来面前:“是你救我?”

看不到师弟已到面前,但能听到他的声音,枯枝似的手动了动,扬起,三寸后跌落;再扬起,这次只扬起两寸就再难动了,又垂落。可是手倔强,第三次抬起来知dào

师弟很近,想找找看啊。

蚩秀不忍,俯身握住了师兄的手,还是老问题:“是你救我舍命救我?”

“不要紧,莫追究。”手被蚩秀握住了,戚东来的神情随之安详,濒死之际,还在问傻问题:“我真就这么惹人厌烦?”

蚩秀嘴唇动了动,未出声。戚东来看不到,却知他的犹豫,是以微笑道:“无需隐瞒,实话实说就好了,我将死,莫为了安慰我就看轻我。骚戚东来最喜欢说鬼话,但最不喜欢听鬼话。”

“我一直盼着师兄回复原来模样,也曾求过师父出手助你。”蚩秀实话实说,不骗他是不看轻他。

“便是说,仍是憎厌我的。”戚东来笑了一声。

蚩秀似是想做解释,可手一抖,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了师兄掌握不是狠心,纯粹本能使然:戚东来握着蚩秀的手,用小手指头在师弟掌心画圈圈。

蚩秀实在受不了这种调调。

戚东来,憎厌魔!即便濒死,他仍是憎厌魔的人间传承。

师弟的手抽走,戚东来的目光空洞了,但很快他又笑了一声:“无妨。若来世再做兄弟,我还疼你。盼着别再被王八蛋找上,不必辜负师尊,不再惹自家小弟憎厌。”

话说完了,眼中最后一点浑浊光芒散去,骚人逝。

咕咚一声,蚩秀跌坐在地,心绪大乱,口中喃喃也就没了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唉。”

兄弟两个,性格迥异。师兄洒脱豪迈天塌做被,师弟傲骨却重视规矩。师尊高高在上,在蚩秀看来虽也亲近,可心中更多的还是敬畏,师兄就不同了,骂人直接会喊‘草他娘’、翻脸直接扔宝贝打架,凶是凶但从不会板起脸来教xùn

人。

师父是师父,永远不变;师兄却如父如兄亦如友可惜,那是他未修憎厌魔以前。

修得憎厌魔,又怎么可能不惹人憎厌。师兄已死,蚩秀不知所措,只有一声叹息浓浓。

戚东来死时顾小君也遁化黑烟钻入地面,离开了阳间。可三五个呼吸功夫过后。顾小君重回原处,她的神情里满满古怪,且还略带了一丝恐惧,手掐一印按上尸体眉心,旋即她双目闭合,似是在做仔细查探。

忽然间,身边人影一闪,苏景重回天地间,不去看岐鸣子一眼,径自问顾小君:“怎了?”

“游魂未入地府。”如此大事顾小君不敢隐瞒。

苏景大吃一惊:“魂飞魄散?!”

戚东来是耗尽修元与寿元。自己枯竭而死。这等死法一般来说只是身亡道消,不会魂飞魄散;可他丧命前施展重术挪转造化,也说不定就会有魂飞魄散之类反噬,顾小君也不敢确定。还在查探

对峙之中苏景忽然抽身旁顾。岐鸣子并未趁势袭杀。不再理会苏景,径自望向蚩秀:“此行空来山,斩魔君、毁魔殿。两件事成其一即可。”仍是向蚩秀挑zhàn

,老道的意思很明白,对方不再应战无妨,他也不会追杀,径自如山去摧毁天魔大殿便是。

‘喀’地轻响,苏景咬牙,霍然起身,杀心已动!

蚩秀则面露冷笑,探囊取宝准bèi

再战。

但不等苏景或蚩秀迎上,山中一个苍老声音传来:“道士,你够了吧。”

话音落,天魔现,秦吹出关了,人在半空中,冷视岐鸣子。

岐鸣子不识得秦吹,但全不妨碍他领受天魔身上饱蕴的威势。乍见强横存zài

,岐鸣子混不掩饰自己的惊骇,但他不退半步:“我可作罢,但空来涧之祸已起。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做不得罢!空来涧一宗修者与世无争,只因与你空来山重了名字,便要人家去改祖宗传承下来的宗名真当这天下是天魔宗一家的么,真当顶了个天魔的名头便可一手遮天么。岐鸣子不信。”

空来涧,空来山。

确是天魔宗霸道,逼着人家小宗改名字,对方宁死不从,魔家门徒出手伤人,未害人命但也将空来涧门人个个殴打重伤只是这件事远在几千年前!

是天魔宗未覆灭前做下的‘案子’,上一次岐鸣子率领弟子寻仇天魔山就是为了此事。

岐鸣子初入修行,是被空来涧的前辈引入门宗的,不过三十年后岐鸣子退出了此宗,只因自己觉得这门修法不合自己心性,硬修下去难见前途。

空来涧前辈仁厚,许他来去自如,岐鸣子感其恩德,虽已离宗但常会回去探望,得知空山来仗势欺人岐鸣子来空来山讨公道,前后来过三次,谈不妥、一怒拔剑!

岐鸣子与天魔宗的恩怨就是如此了。单就这场古时仇怨而言,天魔宗混蛋,该打。

秦吹落地,一哂:“如你说言,已经发生的事情做不得罢;但已经报过的仇,再来报一遍也没什么意思。你脑筋乱了我不与你计较,可你若仗着脑筋混乱就胡来今日空来山,杀几个剑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岐鸣子这次真的愣住了:“你说什么?报过的仇?”

说完,他稍加琢磨,猛觉头痛欲裂,哎呀惨叫着抱头摔倒在地。

几乎同个时候,天光突兀沉黯,湛蓝苍穹中滚滚乌云溢出,而后电闪雷鸣不休!

苏景抬头望天,随即霍然大喜,他见过、他识得这副景色果然,乌云翻腾一阵便从中破开,着红裙挂金铃的赤足巨汉显灵人间,金铃天以灵显像!

不过与往时接引不同,这次金铃天没笑,冷着张脸。

落足地面,金铃天对秦吹点头:“吾弟安好?”

秦吹躬身、问礼,之后问:“怎么隔了一阵才来?”

“你当是接引你么,我会满心欢快?”金铃天实话实说:“犹豫了一会,真不想领他走,太惹人讨厌!”

秦吹若有所悟:“尤其他长得和你还有几分相似不熟的再把他当成你。”

“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想领他走了。”金铃天神情怪烦的。(未完待续……)

第九五一章 一声哥哥,真想成魔

(二合一)

再怎么不甘心,金铃天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再怎么不甘心也还是会带戚东来走

相传:魔家弟子以死证得天魔道,金铃天显灵后,大笑之中俯身、伸手一拉,死者转活飞升去。

嫁衣魔、忠义魔都是这等情形。

不过戚东来的待遇明显不一样,金铃天皱着眉头走上前,抬脚照着苍老尸体的后背一踢,喝道:“起来吧!”

神奇天魔,神奇一脚,死得透透的戚东来诈尸一般,翻身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起身时仍是苍苍老者、站稳后已经变回作画之前的模样!由此,打赤膊挎红裙的金铃天,和打赤膊挎红裙的戚东来面面而立。

除了踝上一串金铃,两个人打扮一般无二,也同样都是身形强壮狮鼻豹眼的虬须大汉,长相不尽相同但那份粗犷豪迈全无两样,亲兄弟似的。

看看戚东来的打扮,金铃天更烦了,但该说的话还得说:“憎厌魔,惹人厌,纵是为了他人死,人家照样憎厌你;纵知人家不领情,来生还要为他死算得极致,得证天魔,这就随我去吧。”

能否成魔与旁人全无关系的,只在自己本心怎样。把整座天下都恶心到受不了的人,未必就是修成正果;有朋友有伙伴,却只惹到一两人憎厌、真zhèng

憎厌的就未必不能证得魔道。

关键仅在:自己如何!

戚东来还有些懵,先看看蚩秀。师弟安好、也正发愣;再看看金铃天,骚人觉得跟照镜子似的;最后望向苏景,大汉神情古怪,似是这场造化来得太突兀,一时间还不敢相信、更不知所措。

骚人懵,苏景可不懵!苏景又惊又喜又着急:“赶紧的,谢过大天魔;赶紧的,跟他老人家走!”

又愣了愣,猛然间、浓浓惊喜自戚东来面上绽放,终于回过神来了。终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是惊喜只在一瞬。很快戚东来又皱起了眉头。

皱眉时间不长,当眉心舒展开来时候,戚东来的神情变得清淡了,未去道谢金铃天。而是反问他:“我若升魔。去得天魔坛。其他魔尊也会如这世间人一般憎厌我么?”

金铃天不客气,直接点头:“你这做派,走到哪里都惹人憎。这一点改不了。”

戚东来眼帘低垂、静静思索片刻,又望向苏景:“若我去幽冥,会如何?”

苏景不知戚东来在想什么,但实话实说就是了:“你若去幽冥,我保你百官礼敬、千差侍奉、万鬼听宣!我在幽冥怎样,你便在幽冥怎样。除非神君与我家诸位王兄回归中土,否则此间地府,无人可凌驾你这骚人之上。”

朋友归朋友,但这番话也不是随便说的,只因苏景了解戚东来,行事虽有些古怪但绝非贪慕权财之辈,他若想求一个‘敬重’,苏景全力相助!

戚东来笑了,重现‘柔美’,望回金铃天:“大天魔听到了?做鬼比着升魔哪样更痛快?在中土幽冥,我有万鬼敬仰,去天魔坛,只有无尽鄙夷,既然如此我何必跟你走。”

“太好了!”大天魔脱口应了三个字,之后连刹那犹豫都不存,身形一闪就此消失不见!

于他消失一瞬,满天乌云退散,苍穹又复青蓝。

“诶”戚东来的脸顿时僵了。

什么清淡漠然,什么冷清平静,全都不见了,戚东来脸上只有僵硬,比着刚才死时还要更僵更硬的僵硬。

好半晌,戚东来愣愣转头望向苏景:“走、走了?”

苏景已然动用搜神之法找过好几遍了,确定金铃天的真灵不再:“嗯,走了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真不想成魔?”

“你还记得叶非吧?”戚东来反问。

苏景当然记得,点了点头。

戚东来继xù

道:“大天魔接引叶非,叶非不去,大天魔好一番劝解说服,诸般道理一样一样摆明白我就想,我也得有个样子。”

“大天魔来了,说:你我升魔去。”

“我说:不去!”

“大天魔说:别啊,别不去啊,我给你讲讲道理。”

“等他道理讲完,我略作踌躇,说:我去不去升魔无所谓,你要我跟你走也不是不行,除非”

“大天魔当会说:除非怎样?”

“我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若离开中土人间,留下二弟蚩秀一个人孤零零受苦我可不忍心;我若离开中土人间,我家二弟蚩秀就再没人疼爱了这样吧,你带上蚩秀,我便同行!”

“大天魔要答yīng

就最好,不答yīng

也无妨,反正是白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戚东来一句一句,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最后抬头望天:“大天魔真走了?不应该啊。”

忽然,戚东来大怒:“都怪叶非,坏我大事!”

怒归怒,可骚人实在太柔媚,怒气冲顶之际,语气里却只有无尽幽怨。

稍顿,他再问苏景:“你刚才说的那些幽冥中受鬼敬仰什么的,是真的吧?”

苏景实在不知该骂还是该笑:“嗯,没骗人。”

戚东来稍觉安慰,僵硬神情放松少许,可没多久,他真zhèng

哭丧脸了:“能成魔,谁愿意做鬼啊。”

苏景望向老天魔秦吹:“他这事真没办法了?”

旁人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看戚东来,秦吹倒是没有,从始至终他都无所谓的样子,见帝婿亲自问询此事,秦吹不会不答,他直接问戚东来:“你真想成魔?”

再顾不得‘吊起来卖’了。戚东来赶忙点头:“想啊。我就是腻歪腻歪大天魔他老人家哪成想他真走怎么这么狠心啊。”戚东来手捧胸口,哀伤于形色。

秦吹上下打量戚东来,分不清老头子是故yì

刁难还是开玩笑:“想成魔?有多想?”

“特别特别地想!哥哥啊,你不能不管我。”戚东来一声‘哥’,喊得老天魔头皮都麻了,可仔细算一算大天魔来接引的,都是上位天魔,彼此不论辈分只以兄弟相称,一声哥哥没喊错。

苏景以己度人,若自己是秦吹。多半得要后退几步了。老天魔还能站在原地不动,苏景佩服他老人家的定力。

“想成魔就成魔去呗。”秦吹没什么好语气,但话讲得明白:“无疆魔以灵像入凡间接引,意在最后一重点化。点明你为何成魔。点明你心中痴妄的真谛所在。根子上说。他做过点化后,只要你自己愿意,你就能成魔。跟他走还是自己走没什么分别。”

戚东来眨了下眼睛:“我想啊。”

老太监有些不耐烦了:“那就升魔去吧。”

戚东来再眨眼:“我真想成魔!”

而这一次,他口中五个字说完,突然之间天花乱坠!

赤橙黄绿、姹紫嫣红,各色仙花就那么没征兆、没来由、没道理地自天穹中洒落下来,万万朵,无穷尽,整座中土世界,一场旖旎花雨,管它大海沙漠、莽林良田,天之下地之上每寸空间每个角落尽被仙花充斥。

香风起,花飘零,无以计数天穹香花重重汇聚层层并拢,先汇成川,再千川归海,待到盏茶光景过后,浩浩仙花之海蜂拥东土北地、空来山,蜂拥新晋魔尊,骚、戚东来!

虬须大汉未用力、不施法,就在万万仙花的包裹之下,向着天穹缓缓升去,何其灿烂又何其醒目!

苏景吃惊不小,秦吹吃惊不小,从来也没听说过那位魔尊升位时会有这等漂亮排场。戚东来自己乐呆了,开怀之下,虬须大汉娇娇糯糯的甜笑之声洒遍乾坤,人人可闻。

嗅香氛,见花雨,闻笑声勾魂,人间百姓只道哪位美貌仙子飞升,个个翘首以盼,待看清这笑声竟是出自一头熊罴般的虬须大汉之口,人人惊骇莫名

忽然间,苏景哈哈大笑:一道道虔诚祷念自东土各地真君祠汇聚而来,直接响起于苏景心底,求请佑世真君斩妖除魔,求请佑世真君庇佑人间清静。

凡间百姓不知修行真谛,哪里会知dào

此人走了,人间才算真zhèng

清静。

升魔绚烂,但时间不长,盏茶时间不到,万万仙花与红裙大汉隐没蓝天,苏景动用搜神之法,再寻不得戚东来的气息了,骚人已走!

始终仰头瞩目的秦吹一下子开心起来:“可走了!”

不成想话音未落,空中突兀人影一闪,升魔东来又告显身,人在琼霄顶上,金铃似的笑声传天天下:“蚩秀、我弟,秦吹、我兄,苏景,我友,今日骚人升魔去,暂离别!我不在时,你们须得照看好自己啊,想一想都揪心,好一阵子都没法心疼你们了唉。”

前半句还好,后半句让苏景蚩秀秦吹三人相视无奈,苦笑无言。这又哪里是道别,倒不如说是小人得志,卖弄、卖弄!

而骚人言辞未完,笑声猛震声音高提:“中土人间,万万生灵,皆为骚人父老乡亲舍不得,舍不得啊。”语气是幽怨的,奈何这话说的太假了,仿佛风尘女子送别大胖子恩客时假惺惺地抹眼角,跟着戚东来真就把眼睛遮住了,其声幽幽:“中土人间,何其美妙,这等景色,美得、美得我已不敢再看了”

幽幽之声传播中土,戚东来最后恶心过天下人,真zhèng

消失不见!

等了一会,抬头望天的三尸中,雷动忽然纵声大叫:“戚东来!”

再等片刻,全无回应,赤目点头:“这次是真走了。”拈花开口附和:“嗯,他没出来纠正,必定是真走了。”

真的走了。

修行中途横生波折、两件事哭三次、憎厌足够怜悯不要、固执要将族名冠于性命之前的骚、戚东来升魔去!

暂别了中土同伴,只等来日飞仙时再相逢

这个时候岐鸣子已经不再头疼。坐在地面呆呆发愣,在他脑中诸般念头乱成一团,尽是些回忆碎片,便如‘寻仇之事’,经老天魔提点之后他隐约觉得以前的确来寻仇过,可具体经过全然想不起来!

天魔秦吹给自己搬了块大石头,坐到岐鸣子面前:“想明白了么?”

一是自己确实有了些隐约印象,二来岐鸣子晓得,天魔宗或许霸狂妄,但这种事情上绝不会骗人。很快他点了点头。

秦吹再问:“你是如何回到中土的。”

这次岐鸣子摇头:“一觉醒来。人在中土,前尘往事尽数遗忘,初时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四海游走想要找出些记忆线索。无意中来到空来山附近。本也没什么。恰逢天魔宗办起重大典仪,魔炎烧山气势狂狷这倒算是个提醒了,让我记起不少事情。再就是:我须得为空来涧讨还一个公道,非打不可。”

因为非打不可,所以岐鸣子就来打了。

秦吹、苏景对望一眼,岐鸣子是什么时候来?与秦吹同时,还是与墨十五一起?不得确定,不过苏景更偏向前者,至少在他身上,苏景寻不到墨巨灵的气息,他是‘干净’的。

能说的就这么多,跟着岐鸣子反问:“我已经飞仙了?”

从一旁,蚩秀把之前那一战的情形如实讲来。上一次岐鸣子攻山,天魔宗大败。败了就败了,技不如人不丢人,今天再说起来全无惭愧。

岐鸣子苦笑起来:“我的脑子乱了,一个仇报两次的确是我不对可我不识得你们,你们却识得我,为何不在开始时就把事情说明白,时隔数千年,何必再打这第二场。”

“他们不识得你,见面时便知你身份的只有我与师兄两人。”犹豫了下,蚩秀还是把‘私怨’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又说道:“现下明白了?我与你相斗,和今日天魔宗没什么关系,只为圆满前辈心愿、圆满前辈毕生所恨!待你休整一阵,你我还有一场生死决斗。”

岐鸣子呆坐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整肃衣衫,全不计较自己的辈分和身份,当头对着蚩秀深深一揖:“如你所说,对不住。”

蚩秀被这一礼给弄糊涂了:“你什么意思?”

“以己度人,若殿中秘法修持六十年的那个是我,一定也会暴怒发疯,怀恨毕生。飞升非我能预料,我也不知殿中还有人在辛苦等我决战,但这终归是我飞升、是我弃战,这一声‘对不住’我当讲。”

戚东来升魔让苏景心情大好,又因‘情有可原’对岐鸣子各种看不顺眼都已消散,再听得他痛快说出‘对不住’,苏景心底对此人又高看了一眼。

蚩秀打量着岐鸣子。

就在打量中,蚩秀的眼圈红了;就在打量中,蚩秀的眼泪横流;就在打量中,蚩秀放声大哭!太师公在上,他当得岐鸣子这‘对不住’的道歉;自从魔宗覆灭,魔君之间世代传承的私怨,要追的究竟是斩杀岐鸣子、哪怕不如他被他杀了,还是这三字‘对不住’!

单单为了一个‘对不住’,蚩秀会有唏嘘但绝不会哭,此刻嚎啕真zhèng

缘由大师兄升魔去!

今日骚人真的惹他憎厌,可就因今日憎厌是以蚩秀越发怀念、越发想念当年那个豪迈师兄。

同样,也是因为思念旧时师兄,所以越发憎恨、厌恶后来的骚人直到刚刚他升魔去,憎厌依旧充斥心底,可是这个惹憎厌之人,不也就是曾经那个豪迈师兄!

蚩秀也分不清心中真zhèng

想法,有了一个题目之后,放声大哭实在是太好宣泄!而天魔之傲,不仅在睚眦必报,也在相逢一笑泯然过往,收泪之后蚩秀对岐鸣子点点头:“私怨了了,空来山立宗万年大典在即,请你入山观礼。”

岐鸣子谢过魔君后推辞了观礼之事,未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浩渺天地,他要寻回记忆,远还有的逛。

待岐鸣子走后,苏景带着三尸与老天魔叙礼,秦吹问起帝姬,苏景只说她在莫耶修行。秦吹本领虽强但不善救人,不听的事情他帮不上忙,实在没必要让他在跟着担心了。很快苏景转开话题:“您老恢复的如何?”

“修为恢复不少,记忆寻回不少,但关键处、为何回来、怎生回来我还未能记起。”秦吹如实相应,他自己晓得这件事急不来,是以真就不着急。

他不急,三个矮子急了:“不是,您忘了没事,哪不还有大天魔吗,刚才趁他过来,您直接问问他不就是了。”

“他要知dào

,我会不问?”秦吹笑而摇头:“那个不是真zhèng

金铃天,一道心识神念而已,靠得是一件宝物穿搜于仙凡,专责接引天魔的,所谓‘术业专攻’,看似全知全能,其实这道心识只管了解每位被接引的魔宗生平过往,这是神念的灵生目,是他的本领所在。至于其他,他所知甚少。且我不问,是因我不必问,若真的金铃天到来或者想告sù

我什么,主动就会说。”

若离山出事,苏景也不会去告知正在别域休养的重伤同门,一样的道理了。秦吹已知有天魔陨落,明白上面出事了,他能做的就是安心养伤、尽快回去,如此。

聊过一阵老天魔重回天魔殿去闭关了。他是真魔,凡间的万年立宗之典在他眼中不存丝毫意义。苏景本是冲着戚东来来的,如今骚人升魔去,他也不好就此告别,所幸魔家庆典隆重却不繁琐,待到正日子,一天光景全套典仪做完,苏景不再耽搁,向蚩秀与天魔宗一众核心人物此行,就此下山。

出得空来山,苏景去往离山,回来了阳间,总要回门宗去做探望的。三尸不去离山,离开天魔宗后就飞走去玩耍了。

苏景独自赶路,正半途中突然心有所感,止住云驾,很快就见地面上煞气结形,顾小君重返人间来见十四王。

戚东来事情了结,顾小君找他另有事情,苏景心思通透,不等她开口就问道:“墨十五的口供出来了?”

顾小君点了点头,可她的神情有些古怪,见状苏景问道:“怎了,出了岔子?”

顾小君再点头,有些赧然,讲出事情经过。魔家信徒皆为狂信之辈,墨十五更是仙家真魂,肯定不会容易审断,对此阴阳司有所准bèi

,既要保证审出真相还得防备墨十五耍弄花招。

可即便有了防备,还是没能把功夫做足,墨十五魂藏秘法,判官提前未能搜出,待到刑讯时墨十五眼见自己撑不过,发动秘法自毁神魂,此刻已然魂飞魄散。

顾小君满面歉意,苏景却笑着摆了摆手。不是他不觉可惜,怎会不可惜,简直太遗憾。不过阴司高官审犯听魂的本事他再了解不过,若是阴阳司都没办法做好此事,墨十五在离山也照样会自毁。

阴阳司未能做成的审断,中土阳间就没有人能完成。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墨十五都已魂飞魄散,后悔着急也没用处。

“不过,在墨十五濒死之际,主审判官涉险做‘刮魂’之问,抢下了她的一段心识,录入此玉中。”顾小君双手碰上一块碧绿阴玉。

原来不是一无所获,苏景欢欢喜喜接过阴家玉简,动灵识注入其中(未完待续……)

第九五二章 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

并非文书笔录,阴司判官刮魂所得是墨十五的一段记忆,魂飞魄散前最最强烈的一段识念。被判官夺下后封在玉简中,苏景动识探入玉简,墨十五那段记忆他如临其境

无尽漆黑中,巨大的轮廓,墨巨灵端坐。与天理、司昭等等以前苏景见过的所有墨巨灵都不相同,这一头高大,高大到无以复加。坐身天地间,却莫名其妙地让人以为:他比天更高远、比地更厚重。

他在天地间,却远远大过天地!

墨十五的黑色真身大约天理、司昭等人一半大小,可她对坐在这头巨灵面前,好像一只虫儿面对一座高山。

墨十五的声音恭敬:“十五有一事不解,还请主公教诲。”

“墨之中、永恒之中,你我皆为宇宙之主,平起平坐共享永恒,你已成就墨色真身,‘主公’这等旧时称呼,再不必提起了。”墨巨灵的声音响起,与他身形全不相符的轻灵、悦耳、和蔼:“你说。”

“十五受命,去往中土兴创一宗。我不明白,不过一座凡俗世界而已,于我辈眼中何异予取予夺的白地,何必兴宗创教大费周章,空不设防的地方”

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人要鸡窝取蛋,用得着先化妆成鸡么。

魔巨灵的笑声响起来:“空不设防?予取予夺?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你可知。自我族诞生至今,已经杀灭过多少乾坤了?”

墨十五摇头,墨经传中并无确切数字的记载,她自然算不出。

“大小世界算到一起,七千有余。”墨巨灵给出大概数字。所谓‘三千世界’不过是个概称,不是世界只有三千座。

墨十五听了分担不曾皱眉,反倒双目一亮,低低声音虔诚唱诵:“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

“世界不同,乾坤有别。有些地方弱小。一两位使者过去,轻轻松松攫取一切;有些天地强dà

,须得调遣大军攻伐。”

“前者不提只说后者,大军过去了。有些战事轻松。几个时辰的功夫横扫天下;有些战事艰苦。须得打上几十上百年,但终归会赢的唯独两座世界,曾让正神墨骑尝到失败滋味。”

“相伴而生、对照如镜的两座世界。一座唤作莫耶,另座便是你要去的中土了。”

“古时征战莫耶,大军铩羽而归。但无妨,千余年前墨骑再起,卷土重来,已经摧毁了那片天地。只是事情还不算完,有莫耶飞仙上界来寻仇,着实惹出些麻烦来咳,不提了,堵心得很。”

“再说中土,古时大军去杀灭中土,并未如莫耶那般铩羽而归没得归,那一战绵延漫长年头,到得最后就是你所说的这座‘予取予夺的白地’,几乎将我族拖垮;到得最后不得已休战之时,已经无兵可收,所有杀去中土世界的墨骑正神尽数沦丧。”

提起古时候的惨败,巨大魔灵语气平静,不存丝毫愤nù

和怨懑,话锋忽然转开:“九黎天地的事情你是知dào

的吧?”

墨十五点点头:“十五有幸,参与此役,杀灭九黎天地。”

“生灵灭尽,日熄月沉,世界就变成了一块大石头。”墨巨灵声音缓缓,带笑:“九黎世界这块大石头,被扔去了中土,砸砸看我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妥当的,那里是真zhèng

的富饶地方,得此天地咳,不管怎么说,当时我们几个都不在,他们做主把那块石头砸过去了,结果未等落入中土,还在天外时,九黎石头就被打了个粉碎。”

“不是普通石头,是经过秘法炼化,可化三九星火之变的真法巨石,就是你所说的这座‘空不设防之地’,打出巨力摧毁了巨石你可明白了?中土是平凡世界没错,但绝非普通地方,中土乾坤真zhèng

的完美世界。你若心存大意,小心万劫不复。过去之后,只消传教传学就好,其他多余事情一概不必去做,时机到时自有灵讯传下,指引你下一步行止怎样。”

墨十五施礼:“主公先生教诲,十五牢记在心。”

至此,‘黑暗’散去,巨灵与墨十五皆尽消失,玉简已空。

来之前她已得墨巨灵警告,但她还是自傲了,没有完全听从,擅自与苏景起了争执。直到永劫不复才晓得‘主公’之言真zhèng

至理名言由此这段记忆成了她魂飞魄散前最强烈的念头,为判官刮魂所得。

见苏景回神,顾小君问:“怎么看?”

看样子苏景是想皱下眉头的,但未遂眉心未能皱起,眉峰就先扬起了,苏景没法说的开心:“墨巨灵说我大师娘堵心得很,恨不得赶紧上去和大师娘一起给他们添堵。”

顾小君不知该说什么,笑着摇摇头,抱拳告退。

墨十五的最后记忆,其实没什么用处,不外是墨巨灵看上了中土,苏景等人早就知dào

的消息了,远古时天真大圣、江山疆域与墨巨灵的战事并未真zhèng

完结,后面还有的打。

打就打吧,没什么大不了。

苏景收了玉简,继xù

赶路去往离山

中土之月变成离山之月,此事在凡间引出小小骚乱,毕竟天上的月亮不见了,谁能不担心。所幸朝堂做事有力,很快各地官府与诸座真君祠都传出消息:明月病、渐虚弱,佑世真君及时察觉,施法收月入离山以作将养,百年后重新放明月出山,还于人间。若有人愿拜月可去往离山参见,沿途官驿开放,去离山看月之人不收钱管吃住。

这次连幽冥判官也跟着帮忙,大小鬼差趁夜施法。托出无数美梦送去人间,梦中鬼官说辞与官府一样。

不久后有去过离山附近的凡人传回消息,月亮的确就在离山。

原来月亮是被佑世真君收去、滋养了,那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倒是真君眷顾人间、帮人间养月亮又成了功德一件,得凡间赞颂,说他造福于民。

开敞心念,接驳真君祠,偷听大伙如何夸赞自己,道理上和他当初自南荒回归时躲去一旁看自己的排场依仗是一回事。以苏景的拍子来说委实乐事一件。一路听一路走,不久后来到离山。

路上平安,但入山前,于空中飞遁的苏景微微一怔:离山前。立剑碑一座。镌刻岐鸣子传承。十余甲子下来,此地隐隐有了些‘剑修盛地’气意,大群修家常聚于此。观摩前辈真传、参悟前辈真传。就在路过剑碑时,苏景看到了一个人,岐鸣子。

岐鸣子正在看自己的剑碑,饶有兴趣的样子。

就在苏景看到岐鸣子同时,对方也察觉到苏景,扬起头、对着普通修家决绝发xiàn

不了的那片云驾点点头、拱拱手。是打招呼,也存了一份谢意。

苏景遥遥回应一礼,并未落地相见,径自入山去了。

小师叔往返门宗,除非赶上重大场合,否则早都无需晚辈相迎或通报了,直接自山门入宗,还未到内环星峰,对面就迎来一个妖怪:离山宝库司库、申屠长老的得力助手,一副肩膀扛着俩脑袋的双双儿。

这妖怪平日里常驻离山宝库,几乎从不外出,见他形色匆匆苏景不免好奇,但不等苏景开口,双双儿就来到跟前,毛茸茸的猴爪抓住了苏景的腕子,声音压低,神神mì

秘:“苏锵锵,随我来。”

在离山地界,‘苏锵锵’这仙号岂是随便谁都能叫的,不过双双儿是妖精,性子散漫教化不灵,他想怎么喊就怎么喊,苏景自不会和他计较,倒是纳闷他现在的样子,当下笑道:“怎了,你偷盗库里宝物了?知dào

我有逍逍遥遥阁的关系,要找我销赃?”

“可不敢瞎说,监守自盗不是说笑的。”双双儿口中辩着,就近带着苏景来到一座镌天石崖的偏僻处,双双儿左边脑袋向左看、右边脑袋向右看;之后左脑袋向前、右脑袋向后四面八方看了个够,确定附近不存刑堂笔灵或其他弟子偷看,这才将双头扭转,一起望向苏景,声音压得更低了:“有件东西,须得你帮我看看来路,事关重大!诺大离山,我就只能信得过你了。”

妖精说得严重,似是真有塌天大事就要发生,苏景不再笑:“什么意思?这是何物?”后半句时,双双儿自袖中取出一枚黄金匣,匣上纹路古怪,绝非汉家之物,尤其醒目的,黄金匣左右两壁各雕刻了一双手,‘左手’五指为蛇蚓鳅鳝鳗五长,右手五指为‘蜈蝎蜂蜘蟾’五毒,看上去煞是诡异。

“先莫问,你看看这只匣,能看出什么?”说话间双双儿将匣子递进苏景手中。

苏景才一接过来面色就是一变,从凝重到古怪,从古怪到无奈,苦笑摇头:“看出个陷阱来。”

双双儿的神情也变了,从凝重到轻松,两颗脑袋一起欢笑起来,得yì

非凡:“当年我随大祖刘旋一驻道离山,他着我司掌离山宝库,大家好归好,帮忙打架没得说,可生意得分清,看守宝库是一辈子的差事,可不能白干,大祖就许我在当时库中随便选两件宝物,这只左缠仙右蛰佛拿到手里栽跟头匣就是我当时所选,被匣子拿住了,任你有天大力qì

有绝世修为,也再施展不出,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宝匣是件‘暗器’,原名不可知,‘左缠仙右蛰佛拿到手里栽跟头匣’这神奇之名是双双儿两颗脑袋商量许久后定下的,莫说苏景了,就是贺余、尘霄生等人也不知离山还有过这样一件宝物。

苏景拿着盒子,盒子拿住了苏景:五长五毒双手死死扣住了苏景的腕子。

“你莫挣扎啊,小心弄坏了我的盒子。”双双儿卖弄过宝贝,不忘嘱咐苏景:“五长藏剑五毒剧毒,你一挣扎,我心疼匣子就让两只手发动厉害杀法,打死你了!”——

两连更,下一更马上到。(未完待续……)

第九五三章 时灵时不灵

纵横世界叱咤阴阳,连真仙打翻在地的苏景,被个妖精给擒了?苏景无奈摇头:“你抓我作甚?你反叛离山了?反就反吧,抓我干什么,我又没拦着你。”

妖精一听就急了,猴头猿头一起向着苏景呲獠牙:“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反叛离山,我奉命来擒拿你这叛徒诶,你别跟我多说话,我耳根子最软,你一求我或者拿几样宝贝一晃我,没准我就动心把你放了,回头再被追究下来可不是儿戏,赶紧把你交上去清静!”说着双双儿自腰间取出一只不知什么材料编制的口袋,兜头将苏景罩在其中,扛上肩膀向着离山深处飞去。

人在口袋中,灵识试探袋子古怪,隔绝灵犀,外间探不到苏景,他也探不到外间。试探过口袋,苏景面上无奈散去,笑了笑,双手十指忽然跳动起来,急急如风。很快,扣住他腕子的五长五毒两手微微一震,缩回匣壁又重新变回纹刻。

破掉匣上法术同时,苏景也查知明白,匣上双手绝非等闲,若是能发挥十成威力,自己真就挣不脱,只因双双儿对宝贝匣子炼化不得法,使得五长五毒双手力量大打折扣,不及全盛时两成,这才抓不住苏景。

震开双‘手’,苏景对这匣子着实感兴趣宝匣不是害人的法器,五长五毒双手只是封匣的禁法,保护匣子不被外人打开。

匣上‘手’与主人心意相通,抓贼是法术自己应变。至于动不动双手内藏的剑与毒、要不要杀贼,就要看主人的心意了。

能抓贼,能杀贼的匣,内中藏纳的宝贝必定神奇,趁着坐口袋的空苏景打开了匣子,旋即只觉一股甜香扑鼻黄金匣内,端端正正四只粉里透红的大水蜜桃摆放。

真zhèng

的水蜜桃,也是普通的水蜜桃,不是什么仙果灵果,季节到时江南果铺处处有的卖。

四只大蜜桃。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双双儿是猿猴模样,但不喜欢桃毛。

难为双双儿了,用这样一枚神奇匣子装桃儿。苏景有心偿他一个,又一想双双儿那么爱吃桃。自己还是不和他抢了。

桃子未动。匣子扣好。双腕重新被五长五毒拿住,苏景开始等待不一会的功夫‘口袋’停住,外面人的说话苏景听不到。但能感觉到口袋易手、双双儿离去。

其后又是短暂行程,终于,口袋一松苏景被倒了出来。

一排排长架,内中灵光宝气氤氲,离山宝库中的一间。

大库墙根,坐着一拉溜的人,十几个人,沈河为首、红景在旁,之后虞、樊、龚、雷、岑、风、公冶诸位长老尽在其中,只差一人:司宝长老,申屠灵灵。

但申屠灵灵也在屋内,只是没坐去墙根,他正在折叠口袋,叠好后收回袖中。

情形已经再明白不过,申屠灵灵不止抓了小师叔,连掌门带一群师兄弟都被他给害了、抓了来。

苏景皱皱眉头:“双双儿说抓叛徒,然后把我抓来了原来诸位离山同门都是叛徒啊,只有你申屠一个好人。”

申屠灵灵一点不像坏人,很尴尬的,搓手心:“这个师叔当然不是叛徒,可我要不这么说双双儿就不肯帮我去抓您,就算他把匣子借给我我也不敢到你面前啊。”

“你为何不敢到我面前?”苏景反问。

可申屠灵灵的神情更古怪了,努力瞪大了眼睛:“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说完,不甘心似的,又向苏景靠近几步:“你再仔细看看啊。”

苏景一哂:“开玩笑的,刚一见面就看出来了,你修墨巨灵修得不怎么样,但敛藏得真好以前我从未察觉。”

申屠灵灵叹了口气:“这就是了,我也是没法子,连十五都被你看出来了,这下我也藏不住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把大家都抓起来要不是你能认出十五,我也不会发难,大家好好的可不比什么都好啊!”

莫耶归来,苏景修为大进;明月入匣,让剑婴屠晚再得突pò

,两强并一强让苏景对墨色气意愈发敏感,申屠灵灵透镜观战见苏景法眼如炬,晓得他只要回山一见面就能看出自己辛苦藏匿无数年头的墨色修持,这才提前发难。

离山弟子之间亲如手足,谁也不防备他,被他个个击破,几天功夫抓个干净。

“便是说,你与墨十五是一伙的?”苏景发问。

“不是!”申屠灵灵立kè

摇头,可摇头过后,很快又点头,看他的神色着实苦恼:“是。也不能算是我不认识她,我学的墨色修持与她无关的但见她墨色真身,我又从心里觉得亲切。不是一伙的,应该、应该算是一路的吧。”

申屠灵灵不是精明人物,毕生精擅事情只有两件,一是修行,二是鉴宝,其他都不值一提,此刻心乱,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明明是他占主动、至少场面上如此,却反过来被苏景发问。

回答过后,申屠灵灵也回过神来,但未发怒,依旧是那副苦恼神气,对众人道:“你们先别急着问我,也不要生气发怒,我绝不会害你们。我是想要跟大家说个明白顺墨而昌啊!墨中自有永恒在,我绝不骗人。咱们也不可与墨为敌,与永恒为敌不仅注定败亡,更要紧的是此乃逆天。修行是逆天之举,但须怀顺天之心,如此方可成就大道。我是想想试试看,能不能和墨巨灵打个商量,我们许他来中土传道”

沈河摇头打断:“若他们要灭此世界呢?”

“那当然是不能同意的,我当据理力争。他们若不讲道理,拔剑又如何。不过他们不会不讲道理,怪就怪南荒伏图这种人,他们把墨色修歪了,真zhèng

上位墨家仙绝非他们那样”

仍是不等他说完,沈河再问:“就算他们讲道理,他们都是好人,我就不许他们来中土,否则见一个杀一个,你会怎样?”

申屠灵灵愣了愣:“师兄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沈河笑了:“谁说我不讲道理。墨巨灵这一族。见一个斩一个就是道理了。我讲这个道理,你杀我?”

申屠灵灵吃一惊,立kè

摇头:“我怎会杀”说到这里,他终于觉得这话越说越不是味道了。双目一翻。凶气盈面:“我可真敢杀人!”

“沈河。你再说半个不字,我对九位师祖立誓,立kè

斩杀于你!”说狠话的不是申屠灵灵。而是沈河自己。说完,稍顿,沈河又望向申屠灵灵:“来,这句话,你学着说一遍。”

申屠灵灵咬牙,学:“沈师兄,你若咳!”眼中凶光散去了,申屠灵灵一下子泄气了。

苏景从一旁看着沈掌门沈河穷横、欺负老实师弟只觉好笑,无意中迎上虞长老的目光,虞长老也在笑:“申屠师弟这个人,为了宝贝可以做贼,但无论为了什么,都不会为匪这是任夺师兄说过的。”

龚正长老也告开口,他是离山掌刑人,早养得威严在身,目光如炬直视申屠双眼:“申屠灵灵,刚刚你说你的墨色修持与十五无关,那你的墨修持,传承自魔灵童?”

魔灵童。苏景始终不曾忘记过这个魔头。

申屠灵灵还是摇头:“魔灵童是修墨的,但就凭她还不配教我什么我得墨沁是因一件宝物,宝中藏墨色,无意中被我引出,由此我得见真谛、得知永恒何在啊。”

说着话,申屠的眼光飘摇起来。龚正没耐心听他唠叨,继xù

道:“不是魔灵童传功,但这魔头是你放走的。”

申屠似是吃了一惊,这次没笨到直接去说‘你怎会知dào

’,但也不用多说什么,实情都写在他脸上了。

苏景初回门宗不久,离山重狱白狗涧关押的要犯越狱,袭上光明顶,如非屠晚当夜暴发,哪有后来名扬天下的离山小师叔。初入修行,最最险恶的战事之一,苏景哪会遗忘,但他不做声,稳稳当当地坐在一旁听着。

犹豫了片刻,申屠灵灵认下了罪责:“是。人是我放的。就像对十五感觉一样,同修墨色我觉得她亲近,但事情非我想像模样。那天晚上守卫弟子中了我的法术昏睡过去,我只放了魔灵童一人出来,本打算偷偷带她出山,放她走掉就是了,哪成想人算不如天算,离山上重天宝物突兀躁动,非得我立kè

赶回去行阵镇压不可,只消半个时辰就可成法,我嘱托魔灵童暂时藏身密林,半个时辰不算长,我离开再回来,也不会有人发xiàn

白狗涧有变。”

“我未料到,魔灵童会自作主张,趁我不在放出了所有囚犯,还害了守卫弟子的性命,攻上光明顶再去加害师叔我回来时候重狱已空,光明顶上遍地残尸,师叔重伤命在须臾我施法吊住师叔性命,可终究不敢声张,见他性命无碍后我退回离山库,大错铸成,无可挽回了。”

言罢,申屠灵灵一声苍苍叹息。

“那时我不在山中,宗内事情由任夺师兄暗中做主。”沈河开口接回话题:“案发后他就传讯于我,传报此事,说会追查凶手;再过七天,任夺师兄灵讯再次传来,一道剑讯只有五个字:时灵时不灵。”

时灵时不灵,申屠灵灵小时候被师兄弟们起的绰号,那时申屠学艺未成,鉴宝的本领也是稀松,师兄弟有人在山外得了稀奇古怪之物他会抢着要看,有时候慧眼识璞玉,有时候明珠当顽石时灵时不灵的申屠灵灵。(未完待续……)

第九五四章 四大高手,说法印

申屠灵灵闻言吃惊不小:“你们早知dào

?”

“你自己看吧。”沈河袖口一甩,一柄金色小剑被他抖落在地。

与苏景被匣拿住的情形差不多,掌门人和其他一众长老都被申屠灵灵的古怪宝物封住真元与真识,暂时不得行功动法,不过不像苏景那样被‘占住’了双手。他们正常行走说话都是无碍的,收藏在囊中、袖中的法宝可以取出但发动不得。

申屠上前捡起载讯之剑,剑上有任夺印篆,确是是任夺用过的旧日法器,随后真识行转探看剑内留讯,如沈河所言,五个字:时灵时不灵。

其实不必看剑,沈河把话说完时申屠就已经信了,大家同门太久、彼此太熟悉了,就算一时不查失手遭擒,沈河也不会、不屑在这种事情上骗申屠若是虞长老、红师妹他们就不好说了。

“任夺师兄早知是我他为何不拿我?”申屠灵灵想不通了。

师兄弟一大群,有些人修成气候,成了离山长老;有些人进境不够理想,只能做到执事或者门下散人,因为境界不够寿数有限先一步陨落了可无论修为高低,大家都曾一起修行、一起飞翔、一起仰望星空各自选一颗商量着将来成仙后要飞去那里瞧瞧。他们的亲近,除非同为离山弟子中的一员否则很难理解。

这么一大群人,申屠个个都稀罕,唯独有一个人他不喜欢:任夺。

任夺总对他黑脸孔。好好的聊天不行么,动不动就数落他玩物丧志、痴迷宝物耽误修行。以前申屠灵灵总顶撞,后来任夺‘入魔’,性情渐渐孤僻,申屠就不太敢和他吵架了。

无论吵不吵架,离山界内申屠最不喜欢的就是任夺。

申屠这一问沈河未回答。

沈河不答、反问:“你说的那件宝贝还在么?”

沈河所指,暗藏墨色、侵染申屠的宝物。申屠灵灵点头:“自然还在”说完后还不忘解释:“这宝贝是离山库的,可我不是监守自盗它还在库里放着,不是我的是离山的。”

沈河笑了笑,这个时候自不会去追究是不是‘自盗’这种细节:“凭着这件宝物。能不能把我们都染了?”

申屠灵灵继xù

点头:“能啊。这宝贝看似平凡,实则玄虚暗藏,连我当初都没能看内中蹊跷来”于宝物一道,申屠的痴病不是普通的重。不知不觉话题就要被他拉开去。

这次申屠灵灵被掌刑人龚正打断了:“为何不把宝贝拿来给我们看?”

“师兄要看这件宝物现在?”申屠灵灵有些诧异。

靠墙根、坐在沈河旁边的红景忽然笑了。侧头望向沈河:“你怎么有个这么傻乎乎的师弟?”

沈河没忍着。同样笑道:“你师兄也不怎么聪明。”

龚长老哪里是现在要看那件墨沁宝物,他是在问申屠灵灵:明明可以趁同门不备、借赏鉴宝物之名,以宝物中的墨色去侵染了同门。这才是真zhèng

省心省力的办法。同门遭侵染,之后申屠再说什么做什么都方便了。

申屠灵灵误会了龚正的意思,他平时不算聪明,但也没那么笨,这辈子都没想今天这么笨过,究其原因:心慌、心乱。

绑架掌门,绑架一群师兄弟,绑架小师叔做梦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啊。

有人笑,有人不笑,龚正是那个不笑的,声音里一贯的沉冷:“宁可绑架、做费力劝说,也不肯直接用那件宝物来侵染我等,是你心中不忍、觉得事情不该那样做;还是你对墨色本也心存怀疑,自己也不确定自己修得这门法度是正还是邪?”

申屠灵灵嘴巴动了动,回答不出不是不想回答,是他自己也不确定答案,或许两者皆有之。

他自墨色中看到的、感受到的皆为莫大美好,自他心中,是愿意相信墨色的;可有关墨色一切,从魔灵童到南荒伏图,从幽冥司昭到驭界天理等等等等,所有‘墨者’除去一人外,哪还在有良善之辈!

唯一例外者,离山任夺。

不知是师兄弟之间彼此太过了解还是执掌刑堂多年炼就穿心慧眼,龚长老看出申屠心思,冷漠道:“修墨者,皆为狂信之辈,唯独两人例外,任夺师兄修墨却憎墨,是为‘入魔’掩人耳目,不得已为之;另个人是你,虽做不到任师兄那般境界,但也不算狂信,只算得将信将疑原因不外:真水伐墨。我辈皆修得正水护身护神,但你修为不如任师兄,且他是有备而为,你是无意被染,如此而已墨色是对还是错,你修持在身的真修水元早都给出答案,只是你自己不甘心罢了。”

离山的核心人物中,除了任夺和申屠外,其实还有一人曾遭墨色所侵:八祖陆角。但他的情形与申屠颇有相似之处,但有一个地方大不同:量。

三身獠在自己的碗中封藏了整整几支墨巨灵大军的尸身,内中墨色魔气自远古积攒下来,浓郁且洪厚到难以想象,即便以八祖之能也难以抵挡,不得已下夺魂金乌,抵抗墨色以求续命。

当年陆角八要对抗的墨色侵染,与任夺、申屠不可同日而语。

龚正收声之后,申屠灵灵低头不语,宝库大屋中安静下来,气氛不算压抑,但沉闷难免。

好半晌过去,沈河再次开口,语气轻松:“申屠,离山四大高手中你排第几?”

‘离山四大高手’是沈河与诸长老这一代弟子年轻时的玩笑说法,四大高手指的是当年能列位真传、但本领最最差劲的四个人。

四大高手,风、申屠、红、公冶。

风长老痴迷医道。申屠灵灵迷恋宝物,红长老浪费修为维持容貌,公冶长老浸淫炼剑之法,四大高手各有各的痴心,修行、剑法倒数前四。

好久没听到过‘四大高手’这个词了,申屠长老笑了下:“风师兄比我强,我比红师妹、公冶师弟稍稍厉害一点,我排第二。”

话说完,红长老大摇其头,笑得得yì

:“那是以前。最近我精修岷峒剑弦。剑术暴涨修为大进风师兄未必打得过,赢你不在话下,四大高手的排名得改一改了。”

申屠未来及说话风长老就笑道:“你排第一,我这个第一也让给你。离山四大高手。多威风的名字。这也要争?”

苏景不吭声,从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们才是师兄弟。才是亲手足。不是说苏景被他们排除在外,更不是说小师叔是个外人,而是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修行,养下的那份快快乐乐的默契和亲密,任谁都难再参与进去。

沈河笑道:“排第几都无所谓,四大高手啊申屠师弟,你该想一想,我们早知你与白狗涧事情有关、至少会怀疑你可能修了墨色,心里一直有些防备,你又是四大高手之一怎能偷袭得手擒下我们啊。”

说话之际沈河忽然起身,在申屠眼中,掌门的身形只是‘模糊’了下,模糊之前,他靠在墙边微笑说话;模糊之后他已欺身面前,扬左手、单手结印,打下!

打中。

根本不存反抗或躲避的余地,申屠被沈河击中。

‘啪’一声脆响。沈河手印正中印堂!

沈河掐的印法:食指、无名、尾指竖起向上,中指屈相扣于拇指、结圆龛中菩萨、佛祖的说法印。

这印很常见也很怪,常见是因在寺庙中随处可见,怪的是离山明明道统,掌门却结佛家印?

印出、被扣于拇指的中指弹出,弹中申屠额头有些地方叫弹脑嘣儿,有些地方叫爆栗,差不多一回事。

掌门之后,虞长老身形同样微模糊、欺身近、说法印、啪。

申屠长老都懵了,可事情未完,他抓了一大堆师兄弟,抓的人多此刻报应到了,虞长老之后是樊长老,樊长老之后是红长老,红长老之后还有雷长老就连一贯黑脸黑口的刑堂龚正也结了个‘说法印’。

申屠灵灵以为人人都被治住了,哪想到个个都没事,连风、红、公冶都行功自如,离山四大高手的确该重新排名了。

人人不落,个个施印,算是被绑架的大仇得报。随后沈河背负双手:“清冷剑诀妙用无穷,最近修行多有领悟,不好中断太久。”

“修月道场一堆琐碎事,撂不下。”樊长老也很忙。

虞长老对苏景点头:“匣中明月,三剑带回来了他看着那轮月亮犯迷糊,我得去给他讲一讲。”

“我那炉剑差不多到时候。”公冶长老说道,话音刚落风长老也点头道:“是,我那炉丹也快出来了。”

各有各的忙碌,从掌门到长老一哄而散,竟无一人再多和申屠多说半字,都走了。

就只剩下苏景一个。

申屠灵灵的额头被弹红一片,发呆发呆中望向苏景。

苏景双手捧着盒子:“我占着手呢,弹不了你。”说完也起身,捧着盒子向外走去。

刚到大屋门口,背后忽然传来申屠灵灵的涩声发问:“为何不抓我?”

他不是问苏景,他也不知dào

该问谁。

最该问沈河或者掌刑龚正,可他们已经走了,出门去、此刻连背影都找不到了。

“我也不知dào

我说的对不对,你姑且一听。蒙贺师兄信赖,我在刑堂待过一阵。”苏景暂停脚步:“是以晓得刑堂中有一句从不会对其他弟子说出的话:抓他来,不如等他自己来。”

说完苏景也走了,走到门口时他把盒子放了下来。

走出大屋,正逢一位离山司库灵怪经过,苏景喊住他:“烦请转告双双儿:他要不请我吃桃这事没完。”

出得宝库,沈河正在等着苏景:“申屠的事情,向师叔请罪。”——

今天实在有点忙,就一更了,对不住。(未完待续……)

第九五五章 七寸匣,一线天

出得宝库,沈河正在等着苏景:“申屠的事情,向师叔请罪。”

沈河所请,白狗涧一案知情不报、欺瞒长辈之罪。

时至今日,再无隐瞒道理,沈河直接说出缘由:“当年任夺师兄查明真相后,留分身于九鳞星峰主持宗务,本尊亲入离山库,细查申屠师弟举动,见其因己铸成大错对恩师牌位悲恸忏悔,也见其对自己修持了墨色法度犹豫不决任师兄后来传讯说,抛开后果不论,这是申屠的一场修行。”

任夺所说‘修行’,与功法无关与进境无关,而是磨炼、是明心见性,是大错铸成后的自赎。

“师兄之见:先不抓。任夺也有墨色修行在身,他对‘墨’比我了解得更多,我听了他的建议。当时小师叔归宗时间尚短,大家对九祖的眼光是信任的,可是还未能见到您的根性,是以此事并未向您呈报。那时我不在宗内,大小事情都有任师兄暗中主持,不过此事我是知晓的、同意的,欺瞒师长之罪还是要落在我一人身上,弟子请罪,师叔责罚。”

苏景想了想当年,遭白狗涧重犯突袭前自己都做过什么:一入宗就对樊翘笑道‘此子资质很好’;归宗大典上给了无鱼老道一只天水灵精空瓶子;学了穿空遁,光明顶山腹小院一去一回、颈下多出一枚如见宝牌从此‘称霸’离山苏景自己都笑了,这等做派。又让任夺、沈河等人怎么可能放心把实情相告。

毕竟他们才是师兄弟,真zhèng

亲近的伙伴,便如苏景与三尸、小相柳、戚东来;至于苏景,那时虽已经是离山小师叔可大家很熟么?

任夺盼着这场磨炼能让申屠灵灵明心见性,可惜没能成功,直到刚刚申屠还在犹豫、纠结墨色究竟是好是坏;可申屠灵灵也并未让师兄失望,星天劫数中、迎击杀猕时,申屠都倾尽全力、即便在掌门和诸位师兄身边他永远都那么不抢眼。

对掌门摆摆手,苏景笑道:“那时我不过离山散人一个,门务一概不过问。我不过问的事情你们不说与我知。何罪之有。”

之后不再多说什么,对沈河打过招呼后他去往阳火道场,看徒弟去了。

莫耶事情未了,小妖女仍在洞天内沉睡。苏景只在离山待了三天。其间龚长老来过阳火道场。申屠长老去往律水峰请罪,龚长老来请苏景共审。

苏景摇摇头推辞了。

平时申屠都躲在宝库中,苏景和他不存太多交情。可是有一个算一个、离山所有长老在苏景心里都是宝,足以信赖并引以为豪,去审问他们的过错,绝非开心事情,苏景不想自找别扭。

但苏景将阴司判官刮魂墨十五所得的记忆玉简转交给龚长老,至于要不要对申屠揭示这残忍真相苏景逃了,全由龚长老做主。

离山安好,弟子勤学,全无需苏景担心什么,三天后,启程前苏景去向掌门告辞。

才逗留三天就要匆匆离去,对此沈河并不意wài

,微笑点头:“正好,有两件宝物,如何发落还要听师叔安排。”说着,掌门人自袖中取出一柄无鞘长剑。

苏景识得此剑,岐鸣子传承,匣中三样东西,玉简、手札、无鞘剑。

沈河已听苏景说过空来山前岐鸣子归来之事,也知晓老道本人正在离山外岐鸣剑碑,岐鸣子在传承中说得明白:得我传承,承天护道。

纵是记忆遗失,心性也不会变,老道仍是正道本色,行事磊落。长剑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

不过整套传承都是苏景带回离山的,还剑之事至少在人情道理上,要先问过苏景。

苏景自然点头,沈河笑道:“多谢师叔,回头我着卿秀去还剑。”

白羽成、卿秀两口子大喜之日,岐鸣子传承木匣被苏景当贺礼送出,着实引出一番震动,之后小两口当众将此匣呈献门宗,沈河也当众做下‘建岐鸣剑碑、前辈遗惠惠及天下’的决定。

因是小两口献宝,是以剑碑叙传上刻了白羽成、卿秀之名,名义上的立碑人。此刻由立碑人去还剑最最妥当。

说过第一把剑,沈河又取出一方长匣,修行人早都见惯的剑匣,不过看上去这只剑匣颇为古老。

剑匣打开,断剑七截。

剑是完整的,只是从剑柄到剑锋,断裂成了七截。

古剑残,既失了锐气也散了灵光,这剑只能算作古物,算不得法器了,更谈不上法宝。

或许旁人看不出什么来,可苏景一见残剑就皱起了眉头,剑中一丝墨色气意隐约飘渺,浅淡得很,若是在去往莫耶之前,苏景都查不出此剑暗藏墨沁。

果然,沈河说道:“残剑是申屠师弟交出来的,他就是被此物侵染。腌臜之物,本应直接毁去,不过我观此剑,总觉另有玄虚,可又说不出个具体道理来。”

陆老祖坐困青灯,小师娘飞仙天外,今日世上单以剑法而论,还有谁能胜过‘剑出离山’的掌门沈河。

近年沈河闭关炼剑,参悟无上妙法清冷剑歌,于心中养炼一道剑上灵通,也正是因为心藏剑灵通,让他隐隐察觉此物古怪,但灵通、灵犀所致会让心有所感却难以于短时内看透真谛。

苏景不修墨,不过他的阳火正法,屠晚剑婴都是墨色大敌,‘敌人了解敌人’绝非空谈,所以沈河才与苏景商量当如何处置这柄残剑。

苏景并未太多犹豫:“这柄剑先借于我吧。带回莫耶再仔细琢磨。”

沈河还有些犹豫,苏景知dào

他担心什么。摇头道:“掌门放心,我有屠晚护身,剑上墨色碍不到我。另外,”苏景解开衣领,露出颈下悬挂的一枚青玉:“幽冥第十一王在麒麟库内留有清心护元宝玉一块,可护我心神。”

就算信不过苏景,也能信得过二明哥留下的宝玉,沈河放心了,苏景挥袖连剑带匣一并收好,随后又从囊中取出一枚七寸见方的小盒子递上前。

匣子里有动静。咚咚咚的响。

沈河纳闷。接过匣打开盖,七寸匣内一个两寸小人,小人闭着眼睛,不知是在梦游还是怎地。正在匣子里来回走动。可他闭着眼睛啥也看不见。走没几步额头就会撞上匣壁。

撞了头,小人不喊疼也不醒来,转身换个方向继xù

走。再撞壁、再转向、再撞壁如此不休,匣子里咚咚咚的声音就来自他撞头。

“这是”沈河捧着匣子,望向苏景。

“也是瞑目王留在麒麟库中的宝物,匣内灵儿坐拥大力,离匣既可化身凶神,此旗所指、勇往直前。”苏景又拿出一面小旗子递给沈河:“用法简单,直接倒扣匣子把小儿扣出来,挥挥旗子让他打谁他就打谁。”

匣内灵儿本为阎罗在时,幽冥中雄霸一方的猛鬼,生性暴虐罪恶滔天,后被瞑目王所擒,此獠身有重罪,只做打灭不足以赎罪,瞑目王手段何其狠辣,直接将他生炼成无智凶神,平时收入匣中,战时直接放他出去杀敌。

为冥王所用,且永世不得超生!

苏景的意思很明白,中土诸宗莫名闭关、修行世界盛世攀顶、墨巨灵踪迹再现人间或许劫数真的不远了,自己要去莫耶修行但又怎能放心离山,特意从二明哥的宝库中选出一件重器来守护离山。

好宝贝,也是好心意,沈河不会拒绝,谢过师叔后,小心收好七寸匣。

自莫耶返回中土一趟,遭遇墨色真仙在前、再于糊涂归仙岐鸣子,见证戚东来升魔,最后又了断了一件离山的陈年旧案、得来一柄断成七劫的墨沁怪剑。

苏景本来只是去空来山观礼的

诸事暂告段落,再无节外生枝,苏景自东南离山赶赴西北大漠,来到古城时意wài

发觉,此刻在古城中守护法阵的,居然是两位真传弟子,修为不凡性情沉稳,入宗远在苏景之前,就连扶苏对他俩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师兄。

除了掌门、长老之外,离山最最精强的弟子,且身带师门赐下重宝。

原来古城中藏有去莫耶之路,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只有天宗知晓,但墨十五事情过后,已经有不少修家看出端倪,有所猜测;若只是中土修行人知晓还无所谓,麻烦的是谁也不知dào

墨巨灵在中土还有没有同党,真要是阵法被毁、小师叔被敌人锁在莫耶那座大牢房里岂非糟糕至极。

何况,莫耶已经变成中土的‘退路’,通联两座世界的法阵也就变得越发重yào

了。

古城之中,苏景入阵前催动心念,三尸受其召唤,急急忙忙死了过来,到地方才晓得苏景把他们喊来,是想他们一起看守古城。

这倒不是苏景不信任自家晚辈,只因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在为苏景守路,哪能真就这么心安理得。

出乎意料的,三尸居然痛痛快快就答yīng

了这件无聊差事,用他们的话讲,最近正准bèi

寻个清静地方来做修liàn

,本来想回西海万仙岛,不过这古城也将就了。

三尸浑归浑,不过苏景着意嘱咐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听,这一重全没什么可说。

但是连三尸都张罗着修liàn

了果然这中土乾坤的世道要有剧变了。

自古阵回到莫耶,重返晴族丽山脚下,才一步入桃、弓、匕、不听四山结界范围之内,苏景迎头就接了一桩天大惊喜。

来自天空的天大惊喜。

莫耶世界永恒不变的死寂苍穹中,赫赫然一枚金轮高悬!

针孔那么大的太阳。

中土世界夜空星河中,即便光芒最最黯淡的星星,也要比着此刻苏景眼中的‘太阳’更明亮。

可它哪怕再渺小、苏景也能感受到它醇正的阳火气意;哪怕它再如何黯淡,在莫耶世界黑墨一般、空空荡荡的天顶上。也照样闪耀到夺目!

苏景大喜:“阳三郎,恭喜你!”

话音落,眼前金色人影闪出,阳三郎手捧小金乌来到面前。并非真身显现,两头金乌正合炼真阳,没空下来应酬苏景,来得只是影身。

“这么小的太阳,干脆就不能叫做太阳。”阳三郎下颌微扬:“小小一点成就而已,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小金乌跟着点头。

两头金乌都一样的不屑神情,不过她们眼中那满满惊喜也是无论如何掩饰不住的再小也是太阳。何其重大的突pò



既然苏景能看得到天上那颗‘星’。便说明它的光芒已然洒落世界,再微弱也是阳光!

就连阳三郎自己也没想到,这次修行会如此顺利,因她提前不晓得。苏景的小金乌曾在中土幽冥的褫衍海炼化过一轮死去残日。

那轮残日中的余火被小金乌炼化火不值一提。真zhèng

走运的是残日中仅存的一点骄阳真髓也被小金乌吸入身内。

真髓无嗅无味无形无质。随着余火炼化,一点真髓滴入于小金乌的神魄深处,甚至小金乌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已经得了宝。直到这次它与阳三郎合炼真阳是想要烈焰永固于骄阳之形,非得先炼出骄阳真髓不可。

无中生有,化意为实才是最难的,以阳三郎的估计,她与小金乌合力,想要炼成一道真髓至少也须得三百年苦练再加三百年观想,哪料到小金乌带了现成的‘骄阳真髓’。

当双乌并翼,真法催炎时,骄阳真髓自然有所反应,小金乌懵懵懂懂不识货,到底它是苏景以大圣玦妖家魂精糅以纯阳真火炼成的,‘见识’上比起真zhèng

金乌稍稍逊色。可阳三郎不是西贝货,并翼即为连体,很快发xiàn

了小金乌‘私藏’的骄阳真髓这番惊喜,简直不知该怎生是好!

佯装鄙夷,实则显摆的笑话了苏景几句,一对金乌收回了影身。

一双金乌专心炼日,苏晴屠晚两枚元婴也在不辍修liàn

,各自去铸就他俩一纵一横两道灵脉。

大家都在忙,苏景又怎会闲着,穿梭于桃大将军等四座正茁壮成长的龙脉灵山,挪石劈岩修剪山势,一年过后山势修剪得体,苏景选四山结域正中端坐,扬手摘发簪解发髻,由得长发散落垂肩,旋即心念行转,法力相催。

动法之际,满头长发忽然化作通红颜色并非苏晴那般鲜血殷红,而是亮红之中隐透金芒,纯正的阳火之色。

头发变成了火,苏景自己看不见自己,但他的模样落在远天那对金乌眼中,何等妖娆。

又过片刻,阳火开始流淌下来,自苏景头顶蜿蜒落地源源不断,短短七天光景,苏景的身形已然湮灭于火焰,再也寻找不见,而他坐身之处三百里方圆,赫然一座璀璨火湖。

烈焰之湖,浓稠却澎湃,层层火焰彷如巨浪,翻卷不休、跌宕不休,但无论这‘湖水’如何躁动,都只在三百里内,不曾有过半滴外溢。

再过七天,三百里火湖完全平静下来,赤湖如镜无波无澜,倒是像极了一枚镶嵌于大地的骄阳。

一晃又是六十天光景,平静大湖突兀暴躁起来,内中火焰动荡、动荡、动荡,待到湖中巨浪澎湃至无以复加一刻,诺大火湖就此裂开,马嘶声惊动四方,将军驰骏马、自大湖裂隙中奔腾而出——背战旗、执长戈、顶盔冠甲周身金红的威风大将,桃大将军。

阳火结形的将军,但阳火不仅塑其形、也在形内添其灵。虽非真zhèng

生命,却也饱蕴灵性,如今苏景有这样的本事。

‘桃大将军’纵马向南,直奔南方千里外坐落的‘桃大将军山’而去。

将军身后则是浩荡烈焰化作的巨川一道,翻腾奔涌,向南冲去马驰如风,不久‘桃大将军’冲到山脚下,不存片刻停留,直愣愣一头扎入大山,火川紧随其后直扑大山。

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山尽被烈焰倾盖,变成了真真zhèng

正的火焰山。

先以阳火结形的‘将军’为俊山添灵,再以纯烈阳火烧灼淬其真,烧山是为炼山。这不是二明哥的种山法门,是苏景为让大山长快、长好而添出的一把火。

当南方桃大将军山开始熊熊燃烧之际,苏景主持的三百里湖又归复平静,不见一丝波澜再两月,阳弓九剑;又两月,解牛刀;最后两月,小不听,苏景施法接连以阳火炼化诸山火灵,再遣四道真火随灵而去、烧山炼山。

火灵易塑,但将火灵炼入大山、让它成为山灵则是个漫长功夫。

炼山的法门简单,苏景早都用熟了的金乌小炼世与金乌大焠真两道火法相融,可是炼化的过程并无捷径可言,只有耐心纵火、慢慢淬炼。

自天空鸟瞰,三百里大湖为心,纵横两道千丈宽的烈火巨川十字交叉,源源不绝地烧灼着东南西北四座大山,景色巍巍壮丽。

待炼化法术渐入正规后,苏景不得抽身但可以渐渐抽离心神,只留四道心神对应四山催运阳火即可,空出来多道心神,苏景自也不会干坐干等,将得自离山沈河的那支剑匣取出,打开来,开始试探匣中残剑。

只以真识相探,除了浅淡得几难查觉的墨色气意wài

,断成七截的长剑似也没太多稀奇;可当苏景伸手,直接将剑柄握在掌中时候,他心头猛然一惊,三个字跃升脑海:一线天!

人在峡岩内,举头望青天,天也不过一线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天真的只有一线么?——

五千字,今天的更新了,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九五六章 残剑无灵,嘎巴嘎巴

人在峡岩内,举头望青天,天也不过一线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天真的只有一线么?

看到的只有一线,或者说天给峡中人展示出来的只有一线但天不会变,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宏阔浩渺,不过是被那‘一线’遮掩了,便如苏景面前那断成七截的残剑上附着的墨色气意。

几乎难以察觉的浅淡气意下,浩瀚如海的墨家真灵。

真就如海,但是被冻住的沉睡之海

小相柳在极北地方修liàn

,苏景去探望过他,那地方是浩瀚海洋。但万里幅员地方,海面以下冰结三千丈,巨大冰面亘古而成亘古不化,冰面再被万年积雪覆盖,若凡人不知情,被突然扔到此间,只会以为这是一片寒冷大陆,只会以为脚下被冻得坚硬如铁的雪层下是泥土。

他以为的严寒大陆,其实是一片海。

陆与海,土与水,极端环境中表象相似,但本质相差天地。

残剑看上去普普通通,除了剑式显得有些古朴,并无其他之处;高深修家若做仔细探查,或能发xiàn

一点点墨色气意,但也仅次而已,那气意太浅淡,根本不会伤人,了不起也就能侵染一只鸡,将一只三黄鸡变成墨灵鸡;若行法得当,或能将沉睡结冻的墨色稍稍‘融化’一点,做法修家就要吃亏了,会被‘醒来’的那点墨色侵染一座冰雪山于万里冰封冻海来说微不足道,不过这座山融化了。淹死几个人不在话下,申屠灵灵就被淹了,所幸未死。

若是万里冻海都告融化呢,又会淹死多少人。

苏景悚然而惊。

他能‘看透’此剑,固然与修为有关,但更重yào

缘由还是剑婴屠晚,天敌对立果不其然,自己将残剑剑柄把握在手,以阳火真识去查探此剑,可是很快一道剑识就自屠晚处行转开来。自洞天入经络再入手掌。接替了苏景的火识,这才让他看透真相。

惊讶过后就是疑惑,这是柄什么剑,墨巨灵的兵刃么?多半是了。但绝不会是普通巨灵、司昭天理之流的法器。太简单的道理了。残剑中藏蕴的墨色比着天理司昭的力量强dà

得太多太多,三岁小儿耍不动飞虎将军的瓮金锤,凭那几头巨灵的本事。根本驾驭不住此剑。

剑主人,除非当年魔巨灵大军的主帅吧。可即便如此,这位主帅的修为还是太惊人了些。

如今苏景是人王,本领远非凡人或普通修家能够想像,可是也要分和谁相比,比起墨十五自是稳稳胜出,若比起全盛时的二明哥,苏景就是个笑话了。

如果比起这柄剑的话他连笑话都算不上,人或许会因为自不量力的癞蛤蟆发噱,但什么时候都不会被微不足道的尘埃、砂砾逗笑。

“剑尚如此,当年持剑的墨巨灵又当如何。”黑石洞天内,苏景神识投影守在沉睡的不听身边,皱着眉头说道。

但很快他的眉心又舒展开来,笑道:“爱如何如何,剑都断了,人还能如何。”

笑道一半,苏景忽又想起一事,吸溜着凉气:“侥幸、侥幸,幸亏沈真人没直接毁去残剑了事。”

墨色浩瀚但沉睡,存身于七截残剑之中,若剑被毁去内中墨色炸散出来离山首当其冲,会是怎样后果苏景想不出也懒得想:没发生的事情想它作甚,心神富裕也不是这么用的。

以苏景现在的修为,想要彻底毁去此剑且不让墨色暴起,他还做不来。但把玩残剑时也无需担心会遭其侵染,这个分寸他还是拿捏稳当的。

静下心思,苏景细细探索残剑,未能再有其他发xiàn

,但心中另有冒出个想法,此剑与屠晚的情形,正好相反啊。

不提敌对相克之类关系,只说两剑遭遇:

屠晚是剑身崩碎,剑中力量随长剑毁灭几乎消散殆尽,只有‘屠晚’这道剑灵得以‘活命’,苟延残喘,沉睡于一柄解牛刀内,直到被苏景引入身内;残剑则是剑身勉强存zài

,断了,但依旧是完整的,一截不少。剑身在,剑中封印的巨大力量仍在,可剑灵已然丧灭。

不太贴切的说,屠晚、残剑两柄凶刃,前者是个没了炮仗的引信,后者却是个没了引信的炮仗。

屠晚转生、重修,就是要把自己的‘炮仗’重修回来;残剑就没这个机会了,墨色力量会沁染人心,凡人、妖怪、修家或者猛鬼都抵受不住它的侵蚀,可是墨色本身并无智慧,除非有墨灵精或墨巨灵主持,否则它无灵,残剑现在的情形,空为一个大炮仗,却一辈子也修不回它的引信了。

如此算来,还是屠晚更‘实惠’些。

念头这种的东西,总是一个接一个,很有些‘因果’意味,因前个念头引出下个想法,一因生一果,而下一个想法又生出第三个念头,一果再成一因想到了炮仗、引信,苏景猛又想起另件事——残剑这只炮仗自己修不回引信了,可它若落回到墨巨灵手中呢?

同根同源、同修同力,只要修持到了,将此剑重新铸合再为其炼化一道剑灵注入剑中到那时,上天入地,此剑几人能挡!

这次不是倒吸一口凉气了,是一阵寒意自心底直冲印堂。

万幸,残剑在自己手中。

正想到这里,苏景身内小乾坤忽然一荡,剑灵屠晚居然跃出他的身体,来到大世界中,左手扬起向着剑匣一指,右手挥动照着自己的肚皮一拍,口中奶声奶气两字:“嘎巴!”

元婴与本尊心意相通,小家伙一比划苏景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苏景瞪大眼睛:“你是说这柄剑是被你嘎巴的、被你嘎巴了?”

金发小子得yì

,点头。

不过转眼后,他的得yì

散去,皱眉撇嘴愤nù

模样,双手调换,左手一拍剑匣、右手指了指自己,开口:“嘎巴!”

动作实在可笑,接连两声嘎巴惹人发噱,可苏景笑不出:“你也被它嘎巴了?”

金发小子再点头,随后两眼一翻,咕咚咚声音响起,屠晚仰天摔倒在地,全身哆嗦四肢抽搐元婴不能离开主人身体太久,小金乌无妨因有阳三郎相护,苏晴也能坚持一段时间只要放开劫云他可暂作栖身,但屠晚和小苏景就不成了,嘎巴嘎巴之后他撑不住了。

苏景赶忙把他收回身内。

一直以来,苏景都知dào

屠晚非凡,但他从未真zhèng

想到过,屠晚之剑在世时候究竟有了不起!他竟于这柄‘墨剑’同归于尽!

屠晚毁其身,墨剑丧其灵,玉石俱焚啊。甚至可以说是屠晚赢了,因他还活着,墨剑空留其尸、死得干干净净。

一回老巢屠晚立kè

又精神了,一道心识传递本尊:我修行,你别动。

不是不让苏景动,是请他别暂时别去动那柄剑。

三尸、和尚、屠晚有的浑有的糊涂有的不听话,但无论何时他们都不会害苏景,苏景听从小儿嘱咐,收起剑匣的同时一道心念转出,刹那间背后跳出来三个矮子:“何时唤我兄弟,正修liàn

呢,就你添乱。”

自沈河处取剑时,苏景没太把残剑当回事,心中只想着速回莫耶,是以长剑的来由他没多问,这次唤三尸过来是请他们去趟离山,问明残剑来历。

赤目大皱眉头:“这点小事,也要麻烦咱们哥们,苏景啊,你在用宰牛刀杀鸡。”

拈花同意赤目的意思但不同意他的说法,摇头道:“不对,使用屠龙刀剔牙!”

到底雷动是老大,眼光长远看事通透,对两个兄弟道:“请咱们传话,总比找你我帮忙打架拼命要好。”

果然是这个道理,做人贵在知足,拈花赤目转怨为喜,齐齐对苏景道一声‘多谢’,跟着雷动美滋滋地回去了。

不久之后,离山阳火道场樊翘带着妖精不成和无双希佳跨界探望师尊,同时带回了残剑消息。只要进入大库的宝物,全都有案可查,不过此剑来历记载甚少。

残剑是离山三祖仇魁于六十甲子前在南方游历时偶得,三祖觉得此剑暗藏玄虚,就将其带回门宗,暂时封入大库,留待修行闲时再做仔细琢磨,但不知三祖后来太忙还是专心修行,再未过问过此剑。

不止离山,其实每座像样门宗内,都有类似残剑这等来历的古物,在外修家发xiàn

此物,一时兴起打算研究,将其带回门宗,但放上一阵就忘记了或者没了兴致,再不过问了。

来历所知有限,查无可查,苏景暂时放qì

了继xù

追究的念头,四道心神驱火炼化四座灵山,一道心识永伴不听,空出来的心思也非无事可做,摊开帛绢寻些适合自己修liàn

的金乌斗法、翻看离山清冷剑谱、还有无双法术、金铃天传于他的天魔经传,不一定样样都要修liàn

,但多做些参详种种法门间互相印证,对他的修行、斗战大有好处。

如此,一晃三十年,高悬于天的那枚太阳已经从‘针孔’变成了‘钉空’,扩大了几圈,半甲子不动端坐在地的苏景,突然扬眉、喜色盈盈,旋即两声怪响自他体内绽放!

一声天雷贲烈;一声剑鸣冲霄。两种声音混合一处,烈戾与犀利并和,却化作无边凄厉,声自苏景身内起,惊彻天地!(未完待续……)

第九五七章 欢喜面

一声天雷贲烈;一声剑鸣冲霄。两种声音混合一处,烈戾与犀利并和,却化作无边凄厉,声自苏景身内起,惊彻天地!

整整三十年,翻看斗术、剑法、别家修持法门,苏景始终未做境界修行。算算前方路途,一境欢喜儿,一境远游子,还有一境他自己尚不晓得自己已经悟彻的大逍遥问;看看时间,受‘凌天’反噬被削去千年寿命,自驭人世界归来已经三百年过半,剩下的时间不过二十甲子出头了。

不是他不晓得时间紧迫,之前三十里遍看‘杂学’不修境界实为迫不得已:境界修持,与苏晴、屠晚正做的塑灵脉修持冲突,只能顾其一。

炼就灵脉,是造化之功,苏景实在舍不得打断他们。

终于,就在今朝,剑劫双婴,灵脉纵横!

金发屠晚,自天顶起、经眉心、经膻中、经脐门、末于下腹丹田,灵脉纵成;

血发苏晴,自左手中指指尖起,经左臂、经膻中、经左右两乳、经右臂、没于右手中指指尖,灵脉横生!

灵脉成时,一双元婴齐齐纵声吼喝,便如他们初醒时,屠晚怒叱‘剑!’,随他吼喝,剑鸣冲霄响亮;苏晴大吼‘劫!’,喊声未落雷音轰动绽放。

剑婴结剑脉,为纵;劫婴生劫脉,为横。

纵横灵脉,剑劫灵脉!

屠晚、苏晴在做灵脉锻塑时并非‘各自为政’,他们是‘带上’了苏景的小元神一起。因三道元神各掌一重乾坤,三重乾坤气脉交换彼此循转,于剑、劫二气之下,再得苏景真修风火双元之助,这才能事半功倍,于短短三十年内为自己炼就灵脉。

三重乾坤也好,三道元婴也罢,本就是一而三三而一的关系,永远牵扯不断,而三婴同修。屠晚苏晴铸就灵脉同时。也让苏景的小元神大是茁壮。

屠晚、苏晴在做声吼喝时,小苏景正咯咯大笑小苏景就是大苏景,大苏景在笑,小家伙自然一起跟着笑。

苏景喜不自胜!元婴与修家身体大统大合。元婴铸就灵脉就是苏景铸就灵脉。莫看他没做什么。但是拜得两个小家伙所赐,此刻苏景身内也多出一纵、一横两重灵脉。

胸口膻中大穴为心,贯穿于宝瓶三乾坤的剑、劫双脉。

正笑着。一道灵讯传来,老友自东土来到了莫耶,探望他——涅罗坞启巧。

启巧赶到地方时候,苏景还在笑着。

“有喜事?”沿着苏景开出的‘火间大路’,启巧来到苏景面前,笑吟吟地坐到他对面,不等苏景问她怎么会想起来莫耶,她就抢先发问。

与启巧结缘尚在归宗之前,苏景和她太熟悉了,修行事情全不瞒她,两条灵脉、天大突pò

,从头到尾细细给她讲了一遍。

毫无意wài

,启巧瞪大了眼睛,本就圆溜溜地眼睛,瞪大后就更圆了,惊诧过后,涅罗坞高足若有所思:“你也不用只一个劲地去谢双婴,其实他们更应该谢你才对,屠晚、苏晴能成就灵脉,固然与他们特殊出身有关,但真zhèng

缘由还是来自于你,你有两重天道。”

天宗真传、入道千多年,见识当然不凡,但启巧所说的道理不算深奥晦涩,只不过苏景‘人在此山中’,之前没去想这个方向去想罢了,此刻得她提醒,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

破无量,机缘之下苏景先后两次悟道,下一重‘现世报’,上一重‘天无道’。

现世报,天若不报我愿报,该死之人必做诛杀。如何报,劫为报,该死之人遭遇苏景,正应得一句话:命中当有此劫;

天无道,并非真zhèng

不存天道,只是天道与人伦各不相干。在苏景的领悟中,天不是天,你我才是天,你是你的天,我是我的天。苏景做人、苏景修行,今日行走人世间将来遨游宇宙中,愿能我以我剑做我天。他的手中剑并非剑,而是他自己。修剑修剑,万法通天八方大道,为何汉家修士独爱长剑?因剑是象征,剑是图腾,三尺青锋纳含的意义委实深远。于苏景,剑就是我。

纵剑横劫两条灵脉,正正对应了苏景‘天无道、现世报’上下两重天道。如启巧所说,双婴铸灵脉,固然与元婴的来历有关,但同样和苏景的修行密不可分。

是巧合、是机缘,是因果、是注定?都是。从他想要闭门修行开门做人那天起、从他以为事无对错但人分善恶时候开始,路就已经在他脚下了,他自己选的路,路上风景只于他有关。

“修家破无量,立天道而正乾坤,算得是对前半程的归纳、彻悟,是后半程修行的总纲和指引,可从未听说过有谁在立天道之后,又把天道炼入元婴和体魄之内。”启巧全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打量怪胎的眼神,笑吟吟:“今日能以灵脉载天道,将来岂不是要将天道化神通”

“拿天道做神通,岂不是掌造化想一想可过瘾得很,咱一招打过去,仇敌惊骇交加狼狈不堪,问过来‘这是什么法门’,咱应他:道、道道道!”一边说着,启巧眉飞色舞,若有不知情的外人在场,一定会以为体内生出纵横两道灵脉的人是她。

苏景都被她说得笑了,可启巧今天的兴致高高,叽叽喳喳全无收声的意思,根本不容苏景插口,又继xù

笑道:“论辈分天下修家没几个人比得过你,咱不提辈分只说年纪啧啧,不得了啊,区区千多年的修行,打遍天下无dí

手、多少老妖大修都栽在你手上不算,如今有炼化天道入灵脉,了不起。真zhèng

了不起!不过你这一阀年轻修家之中,拔得头筹的另有其人。”

这一阀,哪一阀?同龄人,离山苏景,弥天果先,大成学木恩,紫霄国尚尚公主,涅罗坞蜂侨这一阀。

先拔头筹,何为头筹?修家为何修行,还不是为了飞仙苏景反应不慢。眼见启巧眼中喜色充盈、小小得yì

藏于唇角笑纹。苏景的眼睛也亮了:“蜂侨证道?”

“中!”启巧开心大笑。就在几天前,蜂侨破关。如她之前与苏景道别时说过的,破关时即为应劫时。天劫降,迎抗过。蜂侨证道登仙去!

不负师门期望。不负她绝顶天资。万年之内中土世界最最年轻的飞仙之人。

多情、错情、失情最终灭情的蜂侨飞仙了。

她能飞仙,不出苏景预料,不出启巧预料。不出所有人预料,只是连蜂侨自己也没想到的,竟会如此快可以说,她生出来就注定要成仙的,面前障碍不过一个‘情’字,破情即破道,灭情即逍遥!

启巧开始忙活了,翻挎囊,端盘子,一样接一样,炒黄菜、青红豆、烫白菜、黄瓜丝,当然也少不了一小碟剥得干干净净的蒜瓣和一壶老醋,最后重头戏来了,一大碗三鲜卤,一盆已经煮好、正拔在温水中的面条。

盛面、拌面,启巧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笑:“修行人不讲究吃喝,蜂侨飞仙去,涅罗坞上下一片欢喜,可也没人张咯着吃一顿庆祝下。我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瘾啊。干脆来莫耶找你,咱得吃顿面条,为蜂侨吃碗喜庆面不打扰你吧。”

她是来找苏景庆祝、吃面的。

启巧会做面,面汤、捞面、炒面焖面烩面都会做,面上的手艺不比苏记少东家的卤味差。

吃过一顿三鲜面,碟碟碗碗重新收入囊中,启巧起身:“我走了,你回中土要想吃面,就来涅罗坞找我。”

苏景笑道:“要是就因为馋面条,那还真不敢专门去趟涅罗坞,打扰了启巧仙子的修行,耽误你飞仙与蜂侨姐妹见面可是天大罪过。”

玩笑话,启巧笑了下,但很快她的神情安静了下来,开心过后的平静,她的双目如潭,干净且明澈:“人人都修行,却不是人人都能成仙的。”

多简单的道理,也是真zhèng

残忍的事实。自知自家事,启巧出色,却非翘楚、更非奇葩,她晓得自己飞仙的机会渺茫,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一场飞仙何异一场永别。

也许不是也许,是几乎,几乎再无见面之日了,所以启巧一定要做上一顿好面,香香甜甜,为蜂侨做的欢喜面。

“你与我不同,大有希望飞升,来日待你证道时,我也一样为你吃面。”笑容重盈于面,启巧回去了。

送别启巧,苏景发呆了一会,不因蜂侨怎样,不因启巧如何,只是忽然觉得不可能所有人都能陪着自己一路走下去的。

盼永生又伤离别,何尝不是修行滋味。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摒除杂念,挥手将炼山火川、火湖尽数收起,三十年淬炼,四座灵山的炼化已经到了火候,后面还是要它们自己去长了。

早已铭记在心的金乌正法第十一境修行法诀再做一遍默想,跟着凝神入定修行总是要继xù

下去的,剑劫双婴铸成灵脉,苏景也要开始第十一境、欢喜儿的修行。

苏景端坐,三重乾坤内三道元婴也同样端坐。

心咒转,元法动,苏景再不稍动。

如此一坐,三年有余,忽然苏景左手探出向前,轻轻一拈。

人在地面独坐,面前只有虚无空气,可是随苏景轻拈,一枚羽毛被他拿在指尖。

不是剑羽,是真zhèng

的羽毛,轻灵、柔软、带了丝丝暖意的金红羽,金乌羽。

大世界中,苏景拿捏羽毛一瞬,体内三枚灵婴也同时伸手,自虚空中轻轻一拈。

小苏景与本尊一样,他拿得一枚金乌羽在手;屠晚‘拿出来’的不是羽毛,而是一柄长剑;苏晴‘到手’的东西就更古怪了,扭曲挣扎、亮晶晶明晃晃的一道雷,三寸雷霆。(未完待续……)

第九五八章 代天掌劫,墨色金乌

羽非羽,剑非剑,雷霆非雷霆。

正法行运双元入念,化气力为精力,再精力做神虚观想大小苏景指间金乌火羽、屠晚掌中三尺青锋、苏晴手握小小雷霆,皆为虚妄中来。

忽然乌羽急震,摇晃不休,似是要从苏景手中挣脱开去,但苏景拈羽双指稳如磐石,死死拿住乌羽不容它逃脱。

大小苏景是一回事,苏景手中羽毛挣扎,小娃的羽毛也做疯狂摇摆,而他俩手中乌羽挣扎时,苏晴掌中雷屠晚手中剑也同时躁动起来,如蛇摇摆挣扎,以求脱开元婴娃娃的掌握,娃娃们可没有苏景那份从容,个个咬牙切齿,额头上青筋贲起,全身力qì

都用在手上,死死抓着、死死抓住,不容其逃脱!

拈羽、握剑、掌雷,一大三小四人各自用力,但身形全无稍动,一坐再三年!

人坐了三年,苏景指尖羽毛就挣扎了三年。

三年后,指尖乌羽毛挣扎之势突兀一变,再不摇摆晃动,改作簌簌颤抖、筛糠一般摇为逃、颤将焚。眼见逃脱不去,乌羽居然要自毁暴碎以求解脱。

指尖羽怎样,长剑与雷霆便如何,三尺青锋与三寸雷霆也告颤抖急急,蓄力亦蓄势,随时都会崩碎自毁!

苏景面上从容不再,目光阴鸷额角见汗,显然也拼上了真力,可即便用力之中,他的动作依旧平稳轻柔,空着的另只手抬起。五指如轮于乌羽之上来回轻弹,自上而下、正反两面,弹个不休。

每一弹,都正正压住乌羽前后两次颤抖之间,坏了它的节律就是乱了它的蓄力。既然被‘拿了出来’,乌羽想逃想死都不那么容易。

屠晚与苏晴可学不来苏景的举重若轻,但他们也都奋力学起苏景样子,屠晚弹剑苏晴弹雷,娃娃们都坐不住了,东倒西歪栽倒在地。可就是不松手、不停手!剑和雷都是他俩‘拿’出来的。弹不死它?!

弹羽毛没动静,但是弹剑弹雷的声音着实惊人,一时间苏景体内当当大响轰轰怒鸣交织起伏,仿佛苏景肚子里装了三十个神仙在打仗。

羽颤急急。指弹急急。今时起、五指弹动又三年。

第三个三年过后。羽毛、长剑、雷霆终于平静下里,再无丝毫躁动,苏景面色一松。又静静等候片刻,见其确实‘驯服’了,苏景扬手、张嘴,把羽毛纳入口中,吃掉了。

吃根羽毛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可屠晚、苏晴有样学样,一个吞剑一个饮雷,竟也把手中之物塞进嘴巴、吃掉、吃光!

喉结滚动,羽毛落腹,之后苏景两眼一闭直接倒卧,陷入沉睡。

大人睡了,孩儿们都跟着一起睡大梦几回春秋,一睡再三年。

静坐行功三年,阻乌羽逃遁三年,防乌羽自毁三年,最后沉睡又是三年。

乌羽、长剑、雷霆自虚妄中来,不过其本身绝非虚妄,羽毛也好雷霆也罢,苏景和元婴手中之物皆为他们本身真元的玄变——是想出来的东西,但不是‘凭空’想出的,是淳厚真气转成精气,再将精气补入神念,入冥绝思后的全力观想观想过程即为‘制造’过程。

说穿了,苏景手中的金乌羽,本就是他自己的修元凝结的,不过其间先以气化精、由精入神、再自神还真。

三转之下,清水成灵精、凡铁焠金精、真气炼元精!

最后炼成的‘实修元精’自然要收回体内。若在这十二年修行过程里,手中羽毛逃掉或自毁,这场修行也就败了,不止无功还会损失修为,小小一枚乌羽是苏景整整两成修为所化。

行功后,苏景没什么变化,但三个娃娃把手中物吞入肚子,再睡一觉醒来后,从身形到面庞都大了一点点,从月子宝宝变成了百天宝宝,不提修为单单只看上去就长大了、茁壮了许多。

前后十二年修liàn

,可看做吐纳行气的一次大周天,金乌正法第十境欢喜儿的修持就是如此如此往复。

每次观想出来的东西不尽相同,若苏景有本事,大可观想一只烧鹅来,这样到最后吞下的时候还能有些滋味。

具体须得往复多少次也不存定数,真要是手段通天,一次行功下来就能突pò

欢喜儿,若是资质到顶,往复行功一辈子难有精进。只看修家自身的情形了。

醒来后,分神一道和不听去说笑一阵,随后收心敛神再做修持,同样的修持、一般的过程,但新一次修liàn

时间缩短了些,自十二年变作十一年。

十一年后第三次修持,只用去九年光景。

一次行功的时间缩短,但苏景由虚入实投入的修为更多、小小元婴成长的速度也更快,待到苏景第六次修持,只用去六年光景,体内三枚元婴都长成五岁娃娃的模样。

前后加起来不到一个甲子,元婴就变成五岁僮儿,精进速度算得奇快了,而一次次‘由虚入实’,将真气三转炼就元精,也让苏景的真力与神元得以突飞猛进。每次修行醒来,看着娃娃又大了点、体会着身魄变得更强韧力量变得更强dà

,苏景乐不可支,这就是修行的乐趣所在了。

此时又有佳客自远方来,三个中土妖精:烈烈儿,阿嫣小母,三手蛮。

三个妖怪结伴同游,玩耍中土,闲聊之中提起了苏景,兴致到了当即动身,穿古阵跨两界来做探望。

多年好友,并肩逃命的情谊千载不变,见面时自有一番亲热。聊聊说说,三个妖怪忽然都告收声,彼此对望了一眼。

阿嫣小母对烈烈儿眯眼睛,烈烈儿对三手蛮扬眉毛。三手蛮针眼似的瞳孔扩大三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苏景警惕:“想干啥?”

烈烈儿笑嘻嘻:“听说黄皮蛮子修成元神了,我们这心里痒痒的,要不要斗斗丹?”

斗丹是妖家的说法,其实就是元神比试。

苏景一听就笑了:“能要点脸吗,我才入元神境界多久,才刚过如意胎多久。你们又做了妖灵神多久你们的妖家身魄怕都得是大人了吧?”

阿嫣小母闻言秀眉微蹙:“倒也是,大人欺负孩子,不像个样子可谁让大人欺负不了大人呢,只能欺负娃娃了。”

三手蛮干脆直接笑道:“当年剥皮大擂我就不服气。憋气千年。来来来,斗丹!”

不久前,三个妖怪在中土游山玩水时,无意间聊起当年剥皮擂台事情。三手蛮不服气啊不是不服苏景现在的本领。是不服当时那场比试自己输得窝囊。当时另外两个妖怪就出主意:苏景不是成就元神了么,咱找他斗丹去,打不过黄皮蛮子。还斗不过他的小元婴么。

此计大妙,正和三手蛮心意,和同伴一起高高兴兴地来找苏景了

话说完,三个妖精同时开口,金色妖丹自腹中飞出!果然个个境界不凡,三手蛮、烈烈儿的元神与本尊同样大小,若按人间境界来算他们都已是‘远游子’圆满了,阿嫣小母的元神稍稍年轻了些,不似莲花妖精那般蜜桃似的甜美成熟,还是个少女模样,但同样妖娆妩媚。

妖怪蛮子都是好斗之辈,想起来什么就是什么,斗苏景他们自知差得远,打起来也没意思,打苏景的小元神让妖怪蛮子感觉兴高采烈的。

远道而来,兴致浓浓,苏景推却再推却,最后拗不过他们,把小苏景、苏晴、屠晚三婴放出体外,对三个妖怪苦笑道:“点到为止,切莫下重手啊。”

三元婴放对三大妖灵,三手蛮对苏景呵呵笑道:“放心,哪能真伤到你家孩”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传来,与蛮子妖灵对峙的屠晚跃起一拳,正中对手鼻翼。

三手蛮的妖灵还不知dào

怎么回事就挨打了,哇呀怪叫捂着脸就蹲下去了,涕泪横流。

三手蛮大吃一惊,他可真没想到苏景的小元神竟这般凶猛,莫说妖灵了,就是他本尊全神贯注,也别想能躲开金头发小娃那一拳。三手蛮又气又笑:“黄皮蛮子,你又坑我?”

三对对手,一对打完,屠晚转个圈钻回苏景体内了,三手蛮输得无话可说,唯一安慰就是再去看两个同伴如何挨揍,待他转头再去观望其他战场,三手蛮的瞳孔又猛阔三圈,又惊又气又笑:“是你们两个坑我?”

烈烈儿的元神正向红发苏晴敬酒;阿嫣小母的元神干脆把小苏景抱在怀里亲了又亲,亲亲热热哪里有丁点比试的样子。回想来时决定、回想猴子莲花的怂恿,三手蛮真不知dào

自己是不是该拔剑了。

阿嫣小母咯咯大笑:“什么样的修家养什么样的元神,苏哥儿的元神就算在小,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妖精胡闹,但胡闹自有胡闹的快活,这份乐趣可是离山上找不到的,苏景开心。

妖精没正经事,就是来看看老友,喝一顿熔岩烈酒,说笑两天两夜,准bèi

告辞时苏景忽然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有件事要拜托诸位。”

说着,苏景向妖怪伸出手。

他手上,一团血色云雾包裹的小娃,赤发苏晴。

妖怪不解:“怎了?”

“替我把他带回中土,回去后其他事情都不用你们管了。”苏景应道。

三个妖怪面面相觑,烈烈儿开口:“不是,你啥意思?”

如果不是妖精恰巧来访,苏景正准bèi

自己跑一趟,把苏晴送回中土。

道理上讲,如意胎、欢喜儿两境,元神要与本尊寸步不离,共做修行;待到远游子时,个别几宗会有‘元神独修、暂别本尊’的特殊法门,但类似办法异常少见。

且不论欢喜儿的元神是否能离开本尊独游远方,单以修行而论。哪有过苏景这样早早就把小元神送走的。

不过苏晴的情形实在特殊,小乾坤内五行循转环环生息,劫中升灵逆夺天命,红头发小家伙是苏景的元神没错,可是他也有自己的智慧。他与屠晚的情形,倒是和阳三郎颇有相似之处:

相依苏景而生、相依苏景而长,若苏景修为精进他们都可以平添实力,可他们也有自己修行的能力——脱离苏景,去做自己的修行。

如意胎时苏晴弱小,动都难动何谈修持;跨入欢喜儿。先塑成灵脉一道。再得苏景六次行运正法滋养,如今苏晴已经颇为强壮,且他有血云护身,远离苏景一阵也照样得活。是以不久前他就开始‘传神’本尊。和苏景商量。他想自己去修行。

“欢喜儿离开本尊自去修行?”大概听过苏景解释,三个妖精都明白了内情,可还是觉得匪夷所思。阿嫣小母瞪大了眼睛。

三手蛮则问道:“这红发小子修什么?怎么修?”

苏景指了指被苏晴缩至薄薄一层、小小一团的十一世界天治劫云:“他修‘劫’的,此去中土参与天劫,入劫则入修持。”

莫耶世界仍是死寂地方,无人无修更无劫数,但中土就不一样了,劫数有的是。

修家修行共有三劫,如今三万年不遇灵元大潮涌动,修行世界正在巅顶极盛时。飞仙大劫可遇不可求、破无量劫数也不算太常见,可小真一劫数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出现一次,赶上‘好日子’一天里出来四道真一劫也不算稀奇。

且中土世界万灵竞生,修行的又何止人之一族,得灵元大潮之惠,荒山野木、深沼大鳄多有开灵生智之辈,从草木鸟兽跨入灵智妖精、从枯干尸死物晋入煞鬼魈怪,都是要经lì

劫数的。

苏晴要做的修行,就从中土世界这层出不穷的天劫中来!

烈烈儿听得新鲜,怪笑道:“便是说,以后这小子会满天追逐劫云?那他追入劫云后,劫数是会变强还是变弱、或者干脆消失?”

苏景摇头:“劫数还是劫数,该怎样就怎样,该打谁就打谁,这一重不会变,苏晴要的不是劫数中藏蕴的力量,而是劫中气意。”

追劫云、修劫意,但不会坏了那道劫,否则岂不是坏了别家修士的修行。

对苏晴的修法,烈烈儿闻所未闻,又追问道:“红发小子这样修行,修到极致会怎样?”

“前阵子打月上天,月宗教内不是设有使者号称代月巡天么。苏晴修到人间极致,也是个差不多的说法:代天掌劫。”有关苏晴修行的事情,苏景一清二楚,笑着说道:“代天掌劫之后,若再向上炼就不再是人间事情了,须得还劫于天、飞纵天外,那时会怎样,现在我也不晓得。”

阿嫣小母忽得一声笑,柔柔美美,得yì

洋洋:“他是你的元神,他代天掌劫,岂不就是你代天掌劫?”

这般说法是没错的,小师叔虚怀若谷,一个劲地谦虚,三手蛮从旁边看着,问小母:“就算苏景代天掌劫,你又得yì

什么?”

阿嫣小母的得yì

挂在脸上,谁能看不出。小母斜视三手蛮,嫌他明知故问的样子:“我男人代天掌劫,我自然得yì

。”

苏景失笑摇头,随后互道珍重,送别三位怪物朋友。

丽山脚下,重新安静下来,但苏景并未马上修行,心中一道念头送出去,几息过后身前金光一闪,阳三郎来到面前,小金乌同行,坐在三郎头顶,舒舒服服的样子。

小金乌喜欢借人头顶栖息,这毛病被苏景惯着许多年,一直未改。

阳三郎一贯的样子,扬下颌、不耐烦:“何事喊我。”

“前阵你和我说过,如今真髓入初阳,单就炼日而言,不再用小金乌了。”苏景先说一句旧话,待阳三郎点头后他继xù

道:“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下”

阳三郎就是太过骄傲,其实脑筋一点也不差,不等苏景说完她已经猜出大概的意思:“你要带她修liàn

?”说着、冷笑:“到现在,铸日我独力亦可尽全功,不过铸日过程于金乌一脉是大好修行过程,以后不是她帮我,是我带她修行。真不是看不起你,你的修力本领胜于我,但调教这个小家伙你比我差得远。她跟你去修liàn

事倍功半。”

苏景没接阳三郎的话茬:“你先看看这柄剑。”说话间自挎囊中取出那柄墨色沉睡的残剑,剑匣打开,七截残剑呈现阳三郎面前。

乍看、没什么;细探、察觉到极浅淡的墨沁。

阳火与墨色互相克制,对剑上气意阳三郎憎恶异常,皱眉道:“腌臜东西,直接毁了就是,还留着作甚?”

苏景摇摇头,扬手搭在了阳三郎的肩上:“你再探一探这柄剑。”

屠晚散起剑意,自苏景手心注入阳三郎身内,阳三郎先放松再提神,素手探出拿起了匣中一截残剑,片刻后脸色骤变:“神器陨落?”

敌对、厌恶先抛开一旁,只凭剑内沉睡的浩瀚墨元,此剑未被‘嘎巴’之前就当得‘神器’之称。

探过这柄剑,阳三郎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再变,望向苏景:“你是想让她借此剑炼就一头墨色金乌?!”——

五千字,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九五九章 掌剑驭墨,瞎猜齐惠

探过这柄剑,阳三郎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再变,望向苏景:“你是想让她借此剑炼就一头墨色金乌?!”

说着话,阳三郎猛一挥手,态度坚决:“不可能,这般做法会害死小家伙,只要有我在一天,此事休要再提。”

到底是心意相通,苏景才一开口,阳三郎就猜出倪端,但因此事两人以前从未谈到过,此刻阳三郎只猜对了小半。

阳三郎已然动怒,苏景却笑了:“咱能不能不这么急性子?要挥手跺脚,好歹也等我把话说完以后。再说也就是拿不准主意,这才请您们来商量。”

阳三郎没表示,她头顶上的小金乌比较讲究,对着苏景点点头,另送上‘嘎’一声怪叫,及时附和。

“残剑之中藏蕴的墨色太重,”苏景继xù

说道:“至少现在,我是不想动也不敢动它的,不过咱家有人胆子大,最近一直在和我商量,打算动一动这柄墨家神剑。”

苏景挥袖,唤出了屠晚,伸手拍了拍金发小子的头顶,苏景对阳三郎道:“就是他了。”

阳三郎反问:“就凭他?”

苏景在莫耶‘拖家带口’,有大有小有男有女,其中修为最高的那个非苏景莫属,几枚元婴是不错,可比起本尊来就差得太远了,连苏景都动不得的残剑,屠晚敢打它的主意?

屠晚就打了这个主意。

阳三郎来了些兴致,弄了个石墩到身前。坐了下来,对苏景道:“你说说看。”坐下同时阳三郎一伸手,把屠晚抱到了自己腿上。

屠晚脸色陡变长了个婴孩模样,可他什么时候也不曾把自己当成娃娃,堂堂神剑、笑傲仙佛,被个女人给抱腿上去了没得说,玩命挣扎,奈何力qì

大不过阳三郎,挣扎不脱,正恼怒时只觉头顶微微一沉。小金乌从阳三郎头上跳到了屠晚头上。三只爪子在金色头发中刨了刨,坐好了,舒舒服服的,好像小母鸡趴窝。

屠晚赶忙扬手去揪头上金乌。小金乌不走。用嘴巴啄他手。

对面三个家伙闹着。这边苏景说着:“他想修此剑、掌此剑、化剑中力为己用、化残剑之身为己命。”

阳三郎一只手抱住屠晚,一只手去梳理自己的头发,以她的心思和见识。自是能明白苏景之意:“根子上算,屠晚是剑灵魄;这柄墨家剑有身、有力却无灵无意。孤魂野鬼儿遇到了无主肉身,天作之合啊你想说的是这个道理?”

苏景才一点头,阳三郎就冷笑起来:“道理上是对的立志搬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迟早有把山搬掉的时候就给他子子孙孙无穷匮,千秋万载过后再看,那山还不是岿然不动!只道理对有什么用,力所不能及,口中道理不过说空话、吹牛皮。”

苏景摇头,手拍剑匣:“你可知这柄墨家剑丧在谁手中?”

何须说答案,阳三郎察言观色便告明白,情不禁瞪大眼睛:“不会是他吧?”素手指向正在自己腿上扭啊扭的金发小子。

苏景笑:“中!墨家剑一代神器,落到今日田地,变作残缺模样,全拜屠晚所赐!”

阳三郎惊笑,低头对屠晚道:“看不出,你当年经有这等本领!如此说来曾几何时,娃娃你也是耀天神剑!”说着,她伸手去捏耀天神剑的脸蛋。

耀天神剑脸都黑了,挣不脱阳三郎的怀抱打不掉她的手也赶不走脑袋上的小金乌。好在阳三郎不过分,捏了两下就放手了,对苏景道:“就算屠晚不凡,就算他当年不弱于墨色剑,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与现在没太多相关,如今他的神魂与残剑中的墨色相差遥远,驾驭不来的。小小乌鸦想要举起大山,全无机会,只会把自己一头撞碎在山岩上。”

苏景摇头,应道:“屠晚通解墨色。屠晚的前生往事我了解不多,他自己也记不起很多,唯独一重他笃定无比、我也真zhèng

相信:他曾在漫长念时间里与墨巨灵恶战不休!他打过的墨巨灵、墨色军、墨家器,数量之众远胜你我想像。嫉墨如仇,可也真zhèng

了解对头。五岁的娃娃掌管千里家产,普通孩子无法胜任,不过若是这个孩子极精生意、对家门产业了若指掌呢?未必不可一试此举冒险,但这是屠晚的意思,我是支持的。”

屠晚要做一件自不量力的事情,苏景支持只因:修行险中求。苏景自己的修持何尝不是从这五个字而来。

所以晚辈想要按照古法修行,苏景帮忙开路;弟子想要去幽冥历练,苏景不去阻拦当然,冒险不是送死,总要有仔细的准bèi

和成功的希望,有关利弊苏景早都想过几次,他以为,若自己是屠晚,也会盯上这柄墨剑。

既然如此,何必阻拦。

“不过,”苏景口中话锋一转:“掌剑修持,凭屠晚一子之力还做不来,须得正阳真火相助他才有望成功他要的火贵精不贵多,但火之精纯,我给不了,直到飞仙前都给不了。”

苏景修金乌火法,修行精进不辍、他的火焰也越发精纯,但终归还不能算是真zhèng

的金乌阳火,除非他能圆满十二境界。

屠晚要的,是最最纯正的阳火。

因为种族区别,小金乌的修为和战力虽远逊苏景,可她俩的火焰比着苏景更纯烈。

“屠晚‘掌剑’,小金乌助他也一样是场修持,不过于她而言就是另一条路了,不似其他金乌那般炼日成圣,而是成就出一头‘驭墨天乌’!”

凡事皆有正反两面,阳为光之极。而光之悖则为墨色至暗。做逆反真修,这等情形在今日世上几乎绝迹,可在古时大有人在,修火的去水中求火,修木的去金上种木,看似匪夷所思、修起来艰苦异常,不过一旦修得真味必定是一番了不起的大成就!

“屠晚心意已决,我不阻拦,但小金乌这边,我想听听你的意思。”事情都说得明白了。苏景最后问阳三郎。

屠晚、苏晴的情形多有相似之处。红发小儿去往中土‘采劫’做自己的修行;金发小儿也不想随苏景安安分分做金乌修liàn

,他是剑,火中生却非火修,那柄墨色长剑才是他的机缘、他的修行所在!

原来弱小。力所不能及。如今已经有了些本钱。不想再等愿能一试。

阳三郎没了初时急躁,一只手轻轻抚摸小金乌的羽冠,低头沉吟了好一阵。这才抬起头说道:“五年吧。让屠晚再等五年。”

五年而已,弹指一挥,屠晚等得起,耳听得阳三郎答yīng

此事,金发小子不扭不挣、喜滋滋,挨欺负也忍了。

冒险行功,苏景虽然同意但不敢有丝毫大意,继xù

向阳三郎追问细节:“五年时间,你打算传她什么法门?”

苏景以为,她是要用五年时间相助小金乌精修,将来小金乌再去随屠晚‘掌剑’,成功或者自保的机会都能大一些。

不料阳三郎笑了:“莫说五年,就是再调教五百年,我也不会把小金乌交给屠晚,金乌一脉或有同伴争斗之事,但从没有送同族去送死的道理,想要小金乌随屠晚去掌剑,刚才就说过: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

苏景糊涂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五年,是我把天上初日交给小金乌的时间。待她能独掌初阳,我便可抽身,相助金发小子掌剑。”阳三郎纵声大笑:“苏景,你说的那些话统统没用,唯独四个字让我动心——驭墨天乌!”

十足把握的‘铸日成圣’和全无把握的‘驭墨天乌’,阳三郎竟会为后者动心无他,只因阳三郎骄傲。天外金乌都有太阳,她就算炼成真日也没什么稀奇,金乌,不铸骄阳铸什么。

但若铸就一头黑日,又或者驾驭真阳相悖之力,自反入正,那在同族中又会是何等骄傲!摆在面前的,一个机会,躲开去还是迎上去?三郎骄傲。

话说完,苏景还没来得及开口,坐在阳三郎腿上的屠晚就‘哈’一声大笑,喜上眉梢!比起小金乌,阳三郎更胜一筹,她肯出手剑婴成功的把握更大了些。

苏景却还有些顾虑,天上的太阳事关莫耶生机能否重现,交日于小金乌,以后铸日的进度他不能不担心。阳三郎知他所忧,摇头道:“放心吧,日初成,化轨巡天,后面就是往往复复的笨功夫了,只消她别太笨,做起来也不会比我相差许多。”

那还有什么好说,大家各有所求各取所需,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事情谈妥,阳三郎并未立kè

赶回天上去,而是另起话题:“墨家残剑、屠晚剑灵前尘过往你了解多少?”

“了解谈不到,猜测倒是有一些。”苏景清清嗓子,把自己的想法讲出。

青灯境内,懵懂少女万年不辍雕刻天真大圣巨像;吃面老道一指点活剑冢龙剑、鞋中藏了江山剑域炼化‘天无常丹’的全套材料,灯中两位土著,与天真大圣、江山剑主有着莫大关联。真传弟子?得力助手?至亲血脉?

不得而知,但密切关系是一定的。

就因屠晚进入苏景身体,灯中两个本领通天的神mì

人物,对苏景亲密有加,连陆老祖都跟着沾光。

西海深处,摩天古刹沉落海底,影子和尚独守败庙,垂垂将丧时候,苏景忽得屠晚指引,一路向西去往古刹遗骸,后来引出连串恶战,斗了邪佛战杀猕,但所有斗战都是后话,当年屠晚急急带着苏景去往西海,就是为了去救影子和尚。

影子和尚是谁?

一代活佛,摩天刹盲眼神僧的影子,也是神僧的传人。

足够了,足够见得屠晚与第五圆古时先贤的关系——南荒天真,剑域主人。宝刹盲僧古时对抗墨巨灵大军的中土四大势力,屠晚旧识、挚友,四者占其三。

只有来自幽冥的三身獠,并未显现过与屠晚有何关系,但苏景至今都还记得一件事:幽冥西陲,西仙亭再向西,荒败的真君神庙中,祖大帝一碗收尽万万墨巨灵尸身,那碗中景色,虽只一瞥却再难忘记。

祖乐乐的碗。有谁能看透内中景色?还不是屠晚相助。为苏景洗目。或者说,碗内重伤的三身獠领受到屠晚之意,开一线容苏景做入内观。

四大巨头,个个与剑魂屠晚相熟。

屠晚视墨色为毕生死敌。即便剑魂再虚弱。只要遇到墨色作祟。屠晚必做暴发,哪怕动力之后万劫不复!

所以苏景开始猜了,猜屠晚的出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为对抗墨巨灵大军入侵,仙圣佛鬼四大高人联手铸剑一柄。

上上神剑,专为斩墨灵而铸!

并非凭空猜测,苏景敢这样想还有个原因:剑名。

墨巨灵所到之处,生灵丧灭日熄月落,大好世界永陷死寂黑夜。

屠晚、晦夜,不是对头是什么。

综合之前线索种种,苏景敢说一句,剑名即为长剑来历!长剑专为屠晚而铸、专为屠晚而生,是以剑名屠晚。

苏景把猜测当成故事来说,阳三郎听得津津有味,时时点头:“接着说。”

有人听,苏景就接着猜。古时墨巨灵在中土吃了大亏,那一仗中土能够打赢,不用想也晓得是四大巨头的功劳。屠晚既是他们专为对付墨巨灵铸成的神兵仙刃,必给墨巨灵造就巨大杀伤。

“甚至我觉得,即便四位古时大贤不再,只要有屠晚安好,中土对上墨巨灵就仍还有一战之力。换个说法,欲灭中土、先折屠晚后面可就真zhèng

是猜了,而且是瞎猜,你还要听?”苏景眨眨眼睛,问阳三郎。

“快说快说。”阳三郎挥手催促苏景。

小金乌一个劲地点头,算是给阳三郎帮忙。就连屠晚自己都‘嗯’了一声,自己的事情自己记不清了,听苏景‘瞎猜’金发小子觉得过瘾,跟真的似的。

“欲灭中土,先折屠晚。怎么折?还不是要寻来一柄能够与屠晚匹敌的神兵仙刃来,所以就有了这把剑。”苏景伸手,再次拍了拍残剑之匣。

阳三郎融会贯通:“腌臜巨灵为了对抗屠晚,也炼就了一柄凶狠大剑。”

“是,剑铸成,到中土,与屠晚争雄,嘎巴嘎巴,两剑玉石俱焚,屠晚剑身灭只剩剑魂;墨剑剑灵丧,剑身残,从此成了死物、掉落中土。再换个说法若我猜测成真,屠晚是为斩杀墨巨灵而生,匣中残剑却是为了断灭屠晚而生。”

说到这里苏景笑了起来:“墨剑为屠晚而生,如今此剑再被屠晚所炼、所掌这不是注定是什么!既是注定,就更不该阻拦屠晚。”

“我盼你能成功。”苏景望向屠晚,眼睛明亮。

苏景盼他成功,若无意wài

,墨巨灵至少会试着寻找这柄遗落在中土世界的神兵古剑,待他们发xiàn

此剑竟被中土的护世神剑把持,那表情一定是精彩的;

苏景盼他成功,有朝一日大战再起,墨巨灵发xiàn

自家先祖为了屠灭中土才铸成的上上好剑,原来杀起‘自己人’来也那么锋利,那表情一定是精彩的;

苏景盼他成功,若有可能苏景会努力飞仙天外,去墨家老巢转一转的屠晚掌握了墨剑就等若他掌握了墨剑,凭着大圣玦内在南荒做大圣;凭着大红袍在幽冥做大判;凭着归仙画皮在驭界做祖宗,凭着这柄磨剑苏景很有愿望去和墨巨灵也做一回‘自己人’,多快活的事!

正事说完,瞎猜说完,阳三郎心满yì

足,带上小金乌返回九霄,去做她们的功课。

五年光景,苏景带上屠晚又走过一次‘虚身实修’的修行,屠晚看上去又大了些,不过五、六、七岁的孩子看上去并无太大差别,苏景也看不出小家伙现在到底‘几岁’。

五年之后,阳三郎依约落地,苏景也自入定中醒来,抬头望着天空那枚只能勉强被唤作‘星星’的初阳:“小金乌怎样?”

“足以胜任,放心就是。你那边怎样?”阳三郎反问。无须苏景回答,刚刚从他身内跳出,专门来迎接阳三郎的金发小子就说道:“好极啦!”

阳三郎一笑:“你在外面待不了太久,进去说吧。”

金乌女子,金发剑婴遁入大圣玦洞天,苏景将剑匣也送入大圣玦。妖邪乾坤、大圣玦洞天算是屠晚的地盘,进入其间后屠晚都不用再说话,只靠‘传神’和‘读神’就能与阳三郎聊个痛快。

并没用去多少时间,阳三郎与屠晚对坐不过燃香功夫,屠晚便扬手击碎剑匣,跟着拉起阳三郎的手,两人急急旋转化作灿金、金红两道亮丽光华,遁入残剑剑柄中去也不过须臾光景,两人就自剑内重新飞回洞天,呼吸急促模样狼狈。

但落地之后,阳三郎低吼一声,高挑女子陡然化作一蓬烈焰,直接将屠晚包裹。同个时候一道道犀利锐意自屠晚身上绽放开来,游走于火焰之间。并非斗法比拼,而是各展所长配合修持。

火起,剑起,三息后三郎收火屠晚收剑,两人再次遁身冲入墨剑

后面的事情,再无需苏景相助了,那是金乌与剑魂自己的修持。

“影子和尚入世禅修,苏晴小子中土劫修,小金乌在天上做铸日修liàn

,屠晚和阳三郎去了残剑内做掌剑、驭墨修持。”莫耶大天地中,不听安安静静睡在苏景身边,苏景含笑闲聊:“曾几何时啊,我身内十一魂十二魂十三魂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现在可就剩下我自己的元神了。”

所有这些人都与苏景同命共生,却无一人依附主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和努力,到头来,齐惠!——

二合一章节。(未完待续……)

第九六零章 吃人要吐骨头

死地莫耶,南桃北弓西剑东晴四座灵山将小不听故乡丽山围拢正中,划域四千里方圆。四座灵山茁长迅速,如今最早被种下的‘桃大将军山’已经长到三百里,显现成熟之兆;即便最后被种好的‘夫人山’如今也有了几十里的规模。

山势生长如此迅速,有苏景阳火淬炼功劳,但主要还是二明哥留下的种子神奇。瞑目王立志开创世界,若是随随便便一座山都得万年生长,他可没那份耐心去等。一盒子石头早在瞑目王收集之初就经过他的阵法加持了。

龙脉山中自雕刻成形至大山成熟,慢则八百年,快则三甲子,时间长短不一,但哪怕最慢的,也稳稳占了个‘快’字。

四座一品山,围疆困域自成方圆,只待大山‘成熟’既可在这片死寂世界中单独围拢出一重不受大环境干扰的小世界。

光有灵山围域不够,还需得太阳。生命的源头是光热,光热之始为骄阳,没有太阳何谈生机。今时莫耶至少苏景种山围出的这四千里小世界有太阳的。

小小一点初阳,但已渐露颜色,那颗‘星’上柔柔红芒散出,望在眼中温暖于心,好漂亮的。

小金乌接替阳三郎,驱日巡天东起西落,不过它巡的并非大世界,而是四座灵山围拢的四千里小天地。

只还是小小金乌、小小初阳,要想炼就一枚真zhèng

骄阳、光复整座莫耶天地还差得远,最最简单的:真zhèng

太阳是高悬天外。小金乌也好阳三郎也罢。根本都飞不出天去,又何谈炼就真日。

就仿佛中土离山明月的情形,现在的莫耶有了太阳,但不是什么地方都有,只在这四千里方圆内有太阳。

不过,虽然天内,这枚初阳算不得真,可也不是假的,到底仍是真zhèng

金乌以自身精元和骄阳真髓炼合出来的,从里到外都是真的。只是规模太可怜了些。

可怜就可怜吧。至少对这四千里天地来说,应该是够用了。再过几个甲子,山长成时初阳也当更盛,到那时就是让生机重返此间的好日子了。

山长不休。却静。全无想象中那般岩涌石崩的怪响。只有‘沙沙’的细响,较真而言,这‘沙沙细响’不能算是声音。因它根本不会响在耳内,即便是神佛修得听天耳,也捕捉不到这丝响动。

细响来自气意变化,随着山势静静生长,四千里小域悄悄然从大天地中隔绝出来。只有心通于冥意感于虚才能察觉正在发生的变化。

沙沙声不是用听的,要靠心识去感受。

感受着这份变化,苏景心思沉静。

静坐不久,苏景开始入定观想,继xù

做第十境的修行、带上他自己的小元神,只有他自己的小元神

在修家眼中,最最宝贵的东西永远只有一样:时间。

可是在每个修家都必须要做的炼气、入思、观想明悟中,最最不值钱的东西也正是时间。凡人一梦,几个时辰晃晃而过不留一丝痕迹,修家修liàn

亦如梦,差别仅在‘大小’不同,修liàn

事情,以月计、年计、甲子计,精深大修一场入定,不知凡人已经几次轮回,时间过得实在太快太快。

转眼一甲子。

六十年间,前后十七次‘虚念入实’,加起来的话大小苏景已经吃掉了两大把‘乌羽’,欢喜儿进境迅速,‘小苏景’从婴孩变成了小小少年。

元神成长之快远超苏景预计,其实这不奇怪,独独之我、悟彻逍遥、纵横剑劫两脉,都对他行功、养意有着极大帮zhù

,对他元神境的修行助力非凡,若这样条件他的元神还炼不快,那才是真zhèng

见鬼了。

再就是修元增长暴涨,不是苏景自己修行来,三份力量:

纯粹的阳火真力,莫名而生,自体内自行循转经络一周,最后落入气窍之内;

凶悍犀利的天劫杀力,自冥冥游入身内,同样循转经络一周,最后注入劫脉,永驻其中;

还有墨色元力,与苏景之前接触过、斗战过的墨沁极为相似,但内中少了那份惹人烦躁的‘引诱’气意,只是单纯的黑色力量,就如水晶与真水之间的区别,前者晶莹剔透但因折射光线、在平添光彩的同时也变得浮躁浅薄,后者却永远安静平凡,平凡到洁净,又因洁净而厚重。沉甸甸的墨色力量,积攒于剑脉。

三份‘额外’力量,来自三个单独修行的小元神。苏景精进,他们添力;反过来也是一样,他们修行顺利,苏景一样增修,齐惠。

修行之余,与身边不听聊聊说说,这是他在莫耶的唯一消遣,正说笑中,苏景忽然想起一件自己也没想到会想起的事情:我多大了?

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就那么一下子,突然间想起来,然后就怎么也算不出自己究竟几岁了。

大概的年岁是知dào

的,修行入道、至今一千七百年上下,可具体自己多少岁是无论如何也数不出来的。

这倒不能怪苏景糊涂,幽冥修行、驭界修行、莫耶修行,能去的地方他都跑了个遍,即便各界时间不差分毫,如此颠沛流离也难免忽略细致时间。修行修到忘记自己多大了,这个事情让苏景觉得挺可笑。

想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放qì

了,苏景对身边不听笑道:“回去中土再算吧。”

忘了不要紧,他记得自己出生时的旧朝纪年,找个汉家史的明白人一算就知dào



苏景计算年岁之日,东土汉家洪王朝景泰帝十一年。

甲午年己巳月乙巳日,五月初六。

大洪王朝一统东土、立国一千六百八十年整。史上少见的长盛之国,不衰皇朝。

仲夏时节,京师地方早已炎热起来,满城百姓都换上了薄凉衣裳。而京都繁华,民生富足,长街短巷间处处风情,锦簇团团的笑语花盛放和比花儿更可人的柔美女子。

今日有些小小阴天,但是阴却不窒,徐徐清风吹拂,难得的清凉。就在这份夏日清凉中。和尚入京了。

很好kàn

的和尚。双眉细长。眼角上翘,目光迷离,皮肤白皙,口唇殷红。和尚是男子。他的好kàn

却是妩媚的。不比当年的尘霄生师兄更漂亮,但一定更妩媚。

妩媚和尚有一点特殊之处,他头顶的香疤是黑色的。

过城门。行长街,妩媚和尚一路来到皇宫门前。

大洪朝律法森严,但皇族始终恪守祖皇帝的亲民之训,皇宫门外不设禁区,宫前大道百姓可随意穿行,只要不往皇宫里闯就没事了。妩媚和尚并未闯宫,但他就驻足在正宫门前大路中间,相距宫门三丈。

站一会无妨,站得时间长了便有守门侍卫上前劝阻,措辞客套,说是宫中不时会有车辇进出,大路正中不宜久留,还请法师移步。

妩媚和尚笑得眼儿弯弯:“马上就走,再站三息就好,一息二息三息好了。”

宫外和尚话音落时,宫内景泰皇帝正在批览奏折,一份折子正看到一半,忽然折上墨迹迅速浅淡,眨眼功夫,奏折变成了一张白纸。皇帝愣了愣,再翻看其他奏折,批过的、未览的,无一例外尽成空白。

景泰帝是个开心帝,本性敦厚善良且上进乐观,乍逢怪事惊却不怕,也的确没什么可怕的,皇城有天宗高人驻守,来此装神弄鬼只有自讨苦吃,由此景泰帝还有心情提起笔,随便在一张纸上写了个‘妖’字。

写字顺利,但写好的字,同样眨眼消失。

而景泰帝再抬头看,御书房四壁悬挂的字画、古训,全都变成了空空白纸

宫门外,听着和尚数数的侍卫很是纳闷,不明白对方搞什么玄虚,不耐烦中正待赶人,忽听得一位路过书生‘咦’了一声,书生目光惊诧,愣愣望向宫门。

循着书生目光望去,侍卫大吃一惊:皇宫正门,高悬金匾上,竟变成了一片空白,匾上字迹消失不见。

皇城金匾字迹消除,就连祖皇帝的落印也告消失,在其职司其责,那位侍卫只觉脑子里嗡嗡一阵怪响,金匾出事,他们这些看门人难辞其咎,但这种诡怪事,凡人哪能想到缘由。

妩媚和尚依旧笑着,柔声安慰:“不必担心,不止这一处牌匾的,整座皇城都已无字,是仙法使然,不算你失职。”

侍卫听了立kè

拔刀,但不等他做出叱喝,身后宫内突兀振起一声断喝:“凡人退散,妖僧休走!”

喝声落,弧光起!

皇宫大内遭妖法挟持,镇守此处的天宗弟子立时察觉,追究灵元波动,守宫修家已确定和尚作祟。

今时轮值、镇守凡间皇廷的天宗弟子来自涅罗坞,列位真传弟子次席,早已晋入元神境界,有本领也有年纪,是启巧、蜂侨的师兄,身承道统,道号清罗。

清罗遁剑而来,人至则剑至,一击如雷。

妩媚和尚不闪不避,笑颜中把嘴巴一张,做吸吮模样。遁剑急攻的清罗只觉莫名怪力涌来,以他元神大修之力竟全无反抗余地,连人带剑被和尚一口吞下!

人、剑入口,和尚嘴巴一漱,喉结一滚,叮当碎响中扭曲长剑吐到了地上,人却被他直接吃进肚囊。

下一刻,和尚肚皮微做震动,嘴巴再张,一副血淋淋地骸骨被他吐了出来。

皮肉留下、精血吸干,骨头就算了。

和尚觉得,吃人应该有吃人的规矩,要吐骨头的,否则岂不成了野狗土狼。

他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和尚。(未完待续……)

第九六一章 天下废,速归宗

大惊失色!

见到来自天宗的真传高人,居然连片刻相斗过程都不存就被妖僧直接吞吃夺命,往来百姓、门前侍卫谁能不惊。

大惊过后即为大乱,顷刻宫前乱成一团。

混乱之中和尚的笑声传来:“不要慌,今天我只吃姓白的。”

白翼为大洪祖皇帝,皇族血脉皆为白姓人。和尚觉得吃吃喝喝这种事情是很讲究的,龙子龙孙才能勉强配得上自己的舌头,普通凡人他不屑去尝。

笑言一句,和尚抬起头,望天、重复:“我只吃姓白的。”这一次言出而法随,一声声惊骇长呼自皇宫内院和京城各处传来。不止皇宫,而是整座京城之内,所有白姓之人都被一道黑光裹缠,向着和尚飞来。

被擒者众,也不全是皇族子嗣,京城之内许多与皇家无关但也姓白之人皆遭连累。

大口张,妖僧笑,但他才吃到第一个‘白姓人’就猛一皱眉头,噗地一声将入口之人又吐了出去:“怎么一股铜臭味道,恁地难吃想起来了,大洪朝有个修银子的祖皇帝,就是你吧。”

白翼也在皇宫之内,自封五听行功入定,直到涅罗坞清罗出剑前他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待清罗叱咤后白翼惊醒,可还未等起身出来查看发生何事便遭怪力捆缚,第一个飞入妖僧口中。

不知是不是‘入口’以至缚身怪力散去,白翼被吐出时周身一松。得脱自由,当即长袖猛甩,弹指间玄功疯转,七宝七剑十一斗战重术,二十五道杀劫并起,暴风骤雨般向着妖僧打去。

妩媚和尚屈指轻弹。

凡人饭后出门,走到街上发xiàn

袖子上沾了一粒饭粒,轻轻一弹全无两样的动作,全无两样的轻松,诸般杀劫尽破、白翼也中妖僧一指轻弹。身体直飞九霄。

一指打发了白翼。妖僧再笑再张口,并未因白翼身上的铜臭味道影响胃口。

一口吞去千百人,再一口吐出万根骨!

打个饱嗝,抹去唇角残留的一点血迹。和尚舒口气:“无字宫。无主宫。还留着做什么。”

轻挥袖,疾风起,诺大皇宫刹那夷为平地。

不是飓风掀顶强风破壁。而是风过,重重大殿陡然齑粉,如烟散去再无一点痕迹。

夺字、吃人、毁宫后,和尚笑弯了眼睛,转身离开。

不止京都一城,六百里外晋阳城,东土北地太候城,西方铜川郡,南方洪洞郡还有真页山城,凡洪朝皇族王爷封疆所在州府,皆有和尚入城来,夺字、杀白、灭府邸!

短短盏茶功夫,大洪皇家白姓之人百人丧九九,皇廷血脉绝灭,一千六百八十年长盛皇朝被连根拔起。

甲午年己巳月乙巳日,五月初六,大洪亡,天下废。

京城中的吃人和尚消失笑着离开时,东土南方、伏川真人正带着刚收入门墙三个月的幼徒路过巫峡。

巫峡山岭内有一门道宗,规模仅次于诸大天宗,是真zhèng

的修行大派。巫峡道宗在天元、弥天台封山不久后也告闭宗。

修宗封山,不得入内也不得直接从头顶飞跨,伏川掌门带着弟子小小地绕了个圈子,从山侧飞过。

巫峡道传承久远,内蕴深厚,算得道家盛地之一,伏川一边缓缓飞行,一边伸手指点,给身边幼徒解说山中风光。

伏川真人是洞府散修,不存什么门宗背景,但此人修持非凡且交游广阔,与东土的道统门宗都有交情,更被天元山地剑真人引为知己。人以群分,看朋友是何等人物,也不难猜测伏川真人有怎样的本领。

正指点中,伏川真人忽然‘咦’了一声,精修之人一目天涯,他看得清清楚楚,大山深处、巫峡道宗所在地方,十余名道士正鱼贯而出,灰色道袍上纹绣小小一个‘巫’字,正是巫峡门下弟子。

伏川真人笑了起来,拜云驾直飞过去,落地后拦住那些道士,问礼过后笑道:“恭喜巫峡道宗重开山门!还请道友代传茅居真人,老友伏川拜访。”

茅居为今代巫峡掌宗人,闭宗前他和伏川多有往来,千多年的朋友了。

见老友叙叙旧,还要问问他为何偷偷摸摸把山封了。

伏川不是无名辈,他不识得对面的小道士,巫峡道的晚辈弟子却听说过他,听过报名后小道士笑了笑:“我家掌门不见客,伏川真人来得正好。”

这是什么话,伏川真人被他说得愣了愣:“什么正好?”

“伏川真人威震一方,就算这趟不去找,以后也会要专程登门去杀。”嘴上连毛都没几根的青涩小道笑着,挥手一指点向伏川面门。

小道士的动作并不快,也看不出什么力道。可威名显赫、修为深厚的伏川逃不掉,一纵千里的叶惊云锦尚未铺开就被小道士一口气吹散,曾斩杀过无数妖魔的沉木虎刺才出鞘就告崩碎,之后伏川真人的额头被一指洞穿。

逃出肉窍的元神被捏碎,魂飞魄散。

刚收入门下的幼徒被直接扭掉了脑袋。

小道士用伏川真人的道袍擦了擦手,微笑望向与他一起出山的几位同门:“对不起,让大家久等,我们继xù

赶路。”

伏川真人倒地一刻,东北八千里外,道宗圣地天云山中玄光一振,旋即散去。

黑色光芒消散同时,行运了几个甲子的护山大篆也告撤销,封山已毕,一道道云驾冲天而起,三千天元精锐背长剑持拂尘站立云头,重重紫鹤天云飞遁方向直指东南、离山。

长剑除魔,拂尘掸心。两样法器为道宗弟子常见、常用之物,不过今日天元道弟子所持法器稍有些古怪,背后长剑剑鞘都是黑色,手中拂尘亦然,纯透黑色。

天元道破禁,弥天台开山,坐落西方的雄伟大庙响起隆隆钟声,方圆千里可闻,一群群和尚飞出山门,不同于天元道众人赶赴一个方向。群僧甫一出山就四散纷飞。东西南北各个方向皆有,专还又一路去往大漠、古城方向。

黑袈裟、黑香疤,还有他们敲响的钟,每一声洪钟振鸣。都会自大庙中振起浓浓乌光。飘于天、经久不散。

这黑色来得很好kàn

。注目稍久便会沉迷其中。

僧道两座天宗弟子飞天之际,白翼翻滚下坠,摔入一条奔腾大江。正是大江急弯处。水流湍急浊浪轰轰。就因浪涌奔腾气势惊人,是以此地为东土一处风景名胜,澜江虎跳峡口。相距大洪京都一千一百里。

白翼身中一指,被弹飞一千一百里。妖僧巨力侵袭,白翼修元崩碎、筋骨寸断,但他精修银上欲望,元神比着同境修家要强韧许多,遭重创濒于消散,但此刻还能勉强坚持一阵、勉强维持住一个形状。

是以白翼落入江水时候还活着,这是妩媚和尚没想到的。

江水浑浊,淹入口鼻,白翼只觉双肺针扎般巨痛,奈何无力挣扎,被激荡巨浪抛起扔下,天旋地转中混不知身在何处,自忖必死之时忽然一股柔和力量用来,轻轻将他包裹、浮上半空,跟着白翼眼前一暗,一个人遮住了阳光,声音惊讶:“白翼?你这是怎了?”

目光已乱,又因背光,白翼看不清是何人搭救自己,但他识得这个声音当年就是这个声音在真页山城对他说:你家羽成儿郎天资卓然,可愿让他随我去离山修行离山掌刑,长老龚正。

白翼双目通红、声音干涩:“皇城遇袭,青罗真人被妖僧残杀,城中所有白姓之人尽遭屠戮求仙长”

龚正是出宗办事,正好途经此地,遇人落水施法相救,闻听白翼之言龚长老大吃一惊,不等说完已然遁起云驾,带上白翼飞纵急急,向着京城赶去,一边追问事情经过一边注入真元为伤者止痛疗伤,同时将两道剑讯打出,一去离山一去涅罗坞。

妖人袭击凡人皇城,事关凡俗气运绝非等闲事情,须得通传门宗;镇宫之人为涅罗坞弟子,清罗惨死,不知涅罗坞是否已经得知,又或者此子殉难前会传讯门宗,龚正也要问个清楚。

白翼是在入定中直接被抓来、吞掉、吐出、弹飞,他自己都不晓得怎么回事,如何讲与龚正,唯一能说清楚的也只是妖人的模样,但还不等他说什么,一道金色剑讯跃出空气,落入龚正长老手中。

接讯一瞬龚正就微微皱眉,回讯不可能这么快,这个时候自己打出的剑讯应该还未到门宗。还有,他识得,这枚剑讯并非留守宗内、代掌门务的虞、樊两位长老,而是沈河的剑讯。最近这段时间里,沈河似是又再参悟清冷剑唱之外的什么秘法,轻易不会出关。

待龚长老读过剑讯,脸色彻底变了,铁青!

掌门剑讯,告知龚正离山刚刚收到紫霄国的急讯,紫霄遇袭,危在旦夕;掌门谕令,龚长老就近速去紫霄驰援。

京城要紧还是紫霄要紧?龚长老不选,只听掌门法旨,就此陡转云头驰援紫霄。

疾驰了一阵,他收到了涅罗坞的回讯,长老识得,传讯过来的正是涅罗坞祭酒谢老三的讯器,可‘开讯’之后传出来的声音绝非谢三祭酒的粗犷嗓音,一个阴柔平和的陌生男子声音、带笑:“好叫龚长老得知,涅罗坞已亡,勿要再做惦念了。”

不等龚长老有什么反应,又一枚来自离山的金色剑讯到来,仍是掌门谕令,前令更改,新令只有短短三个字:速归宗。(未完待续……)

第九六二章 昏庸谕令,不听不听

“求请大人出兵!”花青花动大礼,跪拜尤朗峥面前。自从花青花晋升一品大判,尤朗峥就再不许施此大礼。

但这次花青花忍不住。高悬冥殿的那盏巨大铜镜上,中土阳间突然掀起的大祸尽显,再不去救阳间凶多吉少。

尤其让花青花心惊的,今次并非人间内乱,无论摧毁皇宫的妩媚和尚,还是解封破关的诸宗修家,里里外外都透出了墨巨灵的影子。

曾经为祸幽冥,险险就摧毁轮回的墨巨灵。

即便陨星灭世都按兵不动的尤朗峥,这一次不存丝毫犹豫,伸手扶起花青花,同时对妖雾说道:“点官!”

点官如点将,点将即为召集八方手下。不过‘点官’只限于阴阳司大小各衙判官与得力鬼差,只是阴阳司自己的力量。幽冥中乱战一团的鬼王势力不在征兆之列。

与当初阴阳司只以判官本部人马和狼魂大军去战西仙亭一个道理,对墨色侵染,普通猛鬼难以抵挡,真要鬼王带兵上去反而添乱,可若只让鬼王来帮忙又不许他们带兵,那些鬼王又会诸多推托。现在这样的情形,尤大人哪有和他们磨牙的功夫。

着妖雾点官后,尤朗峥再传令:“唤醒七三链子随我去往人间,花青花驻守封天都;众官集结后以贺余为都统,赶赴人间”

点官、调兵须得一些时间,虽快。但阳间祸事起得更快,尤朗峥不等,要带上七三链子先去驰援阳间,可他连串大令尚未说完,不远处正调运大人印鉴传令的妖雾忽然惊呼一声,跟着快步跑到尤朗峥身前:“启禀大人,只、只有两千三百十七司接令。其他司衙没得联络,令鉴打过去即被弹碎。”

尤朗峥声音顿止、面色铁青。

幽冥阴司,正印判官一万三千七百整,掌管大小府衙万余座。除去封天都总衙会有多位判官司职。其他司衙基本基本都是一官守一衙,万余阴司衙门,只剩两千多接下了妖雾传出的大令,其他司衙失去联络。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阴司各衙每天都要向总衙报备公事。且司衙间都有远古时设下的法阵。一出事情随时都可联络彼此。这边判官开阵、打个喷嚏,这边‘嚏’字未落那边就能听到‘阿’了。

今早时候还一切正常,其后未见有一衙示警。就那么全无征兆的万于阴司衙门没了?

这场风雨浇穿了阴阳,不止人间有大祸,幽冥一样遭劫数。花青花心中沉沉一叹,晓得阴司已经自救不暇,无力再去管阳间事情,而短短沉默了一阵的尤朗峥长吸了一口气,目中阴鸷犹存但面上清冷散去,尤大人已然归复镇静,新的一品判官大令,自他口中连串颁下

莫耶,丽山脚下的苏景伸了个长长懒腰,对身边不听说道:“时候快到了,该回去一趟离山了,这次可能会多待一段时间,送他最后一程。”

苏景不知阳间劫难,他说的时间是掌门人沈河的时间,他说的最后一程是沈河的最后一程。

他从十一世界回来的时候,沈河距离元神境三千年天治只差五百年多些,苏景在莫耶雕山划境快五百年了,掌门人所剩时间不多,最后这二三十年苏景会驻道本宗,别离前总要有一场相聚,不算辜负。

将不听收入洞天,心念送出着小金乌自行吩咐,苏景动身赶赴古阵。

抵达莫耶一端古阵,苏景不知为何忽然面现喜色,脱口笑了一声‘妙极’。

就在这时自他身后跳出来一个胖墩墩地小矮子,拈花神君自裁赶来寻主。

见到苏景,拈花顾不得解释什么,一把拉起他的手,急慌慌:“快随我去接人,去法阵咦?”话说一半他发觉原来苏景就在古阵前,明白得很,拈花白死了。

可是这次拈花一反常态,非但不曾抱怨半字,反倒是满心欢喜,连连道:“正好、正好”

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正好’,苏景面前古阵忽然涌出来一群人,赤目真人领队,无双城孙希佳紧随其后,大师姐身后是一群无双城弟子,大都资质不凡,但入道时间尚短,尽是些年轻人,或怒形于色或面色沉重,乍见苏景又都亮了眼睛。

无双城也算是苏景的嫡系人马了,不等孙希佳相报,古阵玄光再闪,又是近百人涌了进来,这次苏景变了脸色:新一批入莫耶之人,各个有伤在身血染衣襟,严重的肠穿肚烂断肢少臂、轻些的面色苍白目光散乱,这群人中一人为挚友、几人还算熟悉、大多并不认识不认识人,但他们的衣着肤色熟悉得很,涅罗坞法袍。

来者皆为涅罗坞弟子,启巧正在其中,下颌、胸前满满血浆,显然不久前曾大口呕血,人已昏厥过去,眼角含泪。

救护同道责无旁贷,但人非无情物总有远近亲疏之分,苏景急忙将启巧抢入手中,一道真元送入其身,启巧伤重命火微弱,但总算还活着,这让苏景稍觉安慰:“回去再说。”

无双城群徒来投、涅罗坞弟子重伤,苏景哪还会不晓得中土出事了,即刻返回中土。

刚刚进入莫耶的众人不存犹豫,健者搀扶伤员追随苏景一起入阵返回中土。

古阵摆在那里,天宗修家来得,墨色信徒也来得,莫耶地本就不存安全一说,孙希佳等人过法阵只为投奔苏景,苏景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

阵法跨界,苏景重返中土,才刚立足稳当,他面前百丈地方忽然法芒流转,三十余人突兀显身。

显身之时、摔倒之时,来的也是一群重伤之人。巫袍蛊冕眉间紫线,来者皆为紫霄传人,紫霄尚尚、苏景曾见过的头顶生角的紫霄皇孙都在其中。

此时苏景注意到一个细节,启巧来了,但他师尊红袍谢老三未至;紫霄天才皇孙来了,将其视作掌上明珠寄托重望的东宫娘娘紫游牵未至无论涅罗坞还是紫霄国,来到此间的伤者全是年轻人,无一长辈。

仍是不等来人说明发生何事,苏景忽然眯了下眼睛,转目向着东方望去——地平线上。十余道身形显现。黑袈裟,黑香疤,僧袍袖口纹绣弥天台标志的和尚。

人在远处,但墨色气意已然直侵苏景五感深处。来者完全不隐瞒自己的墨色修持。

为首僧侣曾在弥天台赴离山迎取真经的大典上与苏景见过一面。法号鎏光。以前在弥天台闭枯木关做自苦修持。以前几乎足不出寺、根本不过问世事。

上次见面时,鎏光肥胖但苍老,苏景之所以对他还有印象就因他居然是个胖苦修。今次再相见。鎏光眉目依稀、五官未改,可身上那份苍老之意一扫而空,仍老、却饱满圆润。明明是个老头子,但又是一身‘婴儿肥’似的圆润体态,再加上头顶九点墨香疤,显得诡异非常。

“没想到,几家天宗还在宗内设下通往古城的遁身阵可又有什么用呢。”鎏光说话,一句话中,从大漠的地平线上走到苏景面前十丈处,站定,对苏景微笑。

大漠古城中设有去往莫耶的法阵,苏景自十一世界回来后要去莫耶,这是弥天台闭关前的事情;和尚们不晓得的,就连苏景都不知dào

,离山上精通阵法的秦、雷两位长老,在破解封印、精研古阵的过程里,自前辈仙家的法术中得到颇多启发。这些年一直精研不辍,大约一个三十前,两位长老终于‘创法’成功,布成‘遁身阵’。

阵法成形了,但内中法术还有几处题目难解,所以两位长老创出的‘遁身阵’大有缺陷,要想成阵非得借助沙漠古城的阵力,便是说无论起身阵法设在何处都行,可落身之阵只能设在古城古阵方圆千丈内。

其实假以时日,以离山的大好法术,定能破掉难题,创出完美的穿遁之阵,不敢说打通两座世界,至少阳间设阵无处不可去。可惜,缺的就是时间。

而莫耶被沈河等高人看做中土的‘退路’,是以这道并不完善的阵法也在成形之初就被启用,除去当时封山的僧道两家,包括无双城在内其他几座天宗都设下了此阵,原意是万一浩劫到来,各天宗能以此阵向莫耶输送生灵火中,往来大是方便。不是离山不想多设阵,只因布阵麻烦,三十年间才勉强完成这几座阵法。

劫乱来得如此快如此狠烈,紫霄、涅罗两大宗甚至都未能坚持片刻就告覆灭,只来得及将一些晚辈送过来为何不存长辈,正道天宗,不止离山一家‘不敢辜负天地,不敢辜负那些把孩子送来的父母’。

老鹰不是没有逃命的机会,至少个别老鹰可以逃,但为掩护小鹰,宁愿死战不退。

至于无双城,孙希佳也不晓得究竟是来灭无双城的邪魔动身晚了还是今日无双城实力不比普通门宗、邪魔的第一波杀伐不屑来此,在她得到消息涅罗、紫霄遭难时,无双城风平浪静、并未发xiàn

可疑之处。

但孙希佳不做丝毫犹豫,立kè

传召同门,带上门宗重器与经法进入遁身阵,来和师父汇合。

修liàn

时对自己严格苛刻,古法修持不算还要再去幽冥历练;遭劫前当机立断绝不做无谓逞强,绝不拿同门性命和无双未来挥霍,这是希佳丫头的聪明之处、可爱之处,也是苏景为何选她来做无双城主的原因。

苏景正想开口,忽然抬起手自空气中捏出一枚蝴蝶,幽绿色的蝶子,双翅花纹合成一幅青面獠牙的鬼面,上次回归中土前炼制、以阿骨王袍内的法度炼制的小玩意,能穿透世界穿载灵讯。蝴蝶虽小但炼制不易,苏景只炼成了一枚,将其交给沈河真人以防不测,万一有事沈河能以此蝶直接传讯于他,省事、且快。

蝴蝶振翅,苏景听讯,而后笑了下,居然将蝶讯如实告知鎏光:“我家掌门命我固守此阵,接应撤tuì

到此的同道,每隔一个时辰离山都会传讯我一次,什么时候离山剑讯没了,我便撤入莫耶、捣毁那边的阵法。”

鎏光笑了,摇摇头,听小孩子说可笑话的模样

“天元道三千墨剑弟子已到三千里外。”九鳞峰上,虞长老将刚刚得到的探讯报知掌门。

沈河身边,诸位长老;

长老身后,离山真传;

真传外围,内门弟子;

内门左右,外门、记名、离山大妖所有离山门徒皆背负长剑,严阵以待。

“是不是我平时太和气了?所以你们造反了?”沈河侧目,望过身边众人,似笑非笑:“谁都不肯走么?”

紫霄国、涅罗坞弟子能去沙漠古城,离山传人自然也能去,但无人走,真就没有一个人。

入道之初,真的没人想过要和离山共存亡;修行之后,我与离山不离不弃却成了本能。大难临头时,什么号令什么法喻都不算数,只有本能做主,仅此而已。

虞长老正想开口敷衍,掌门面前突然跃出了一只背衬鬼面的幽绿蝴蝶,不是密训,蝴蝶口吐人言,是苏景的声音,只有两字轻轻:“不听。”

掌门谕令?不听。大不了将来被逐出门宗呗,到时候又能大喊‘今生此世苏景不弃离山’这等豪言,小师叔本人还是蛮期待的。

再说苏景斗战即为撒泼,什么时候给自己留过后路!掌门让他守后路,何等昏庸谕令,不听不听。

离山才是苏景心中最后的‘退路’,没了离山,今生此世便退无可退,去他的莫耶也去他的飞仙!

两字不听是苏景的答复,不过他可不知dào

离山此刻的‘场合’,这么直接驳斥掌门,虽也算替所有离山弟子喊出心声,可未免太削掌门的颜面。尤其是沈河刚说大家都造反了。

有人想笑,不太合适,红长老是永远向着师兄的,提师兄解围:“当是师叔的灵讯传错了地方,他可能是要喊媳妇,结果误传来离山。”

听了她的解释,本来不想笑的人都笑了,就在一群精修者的笑容中,离山中层层水光流转,水幕天华大阵行转开来。

自发之阵,天元弟子逼近离山——

临时有事请,今天只有一更了。(未完待续……)

第九二三章 剑出离山,不血不归

大漠、古城,赶来投靠苏景的一众残兵被收入洞天,苏景身后只有三尸,面前十余墨沁妖僧。

曾经名震中土、慈悲处处的弥天台高僧,今时为祸天下横扫苍生的妖孽。

少有的,三尸面色凝重,各自抬手自童棺内取出星索长链。

七大天宗,无双势微不值一提,僧道两家入魔,涅罗紫霄顷刻覆灭,只剩大成学与离山,前者情形不得知,后者正遭重兵临境八方发难,雷霆一击,墨巨灵的猛击来得如此狠辣,事事都把握十足,既然敢找上门来必定胜券在握三尸没办法不凝重,今时情形来得太严峻,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深吸一口气,雷动忽然面容扭曲,单手捂住小腹:“肚子疼!”

“让你别吃烤蝎子,你非得吃!”赤目眉头大皱,很不高兴。

拈花心眼软,关切老大病灶:“要拉稀吗?”

“嗯。”雷动愁眉苦脸的点头,而点头一刻便是杀伐起时,三条星索如龙,自三个矮子手中疾飞去,向着前方妖僧狠狠打去!

星索动时,两件事同时发生:

苏景眨眼睛,整个人就此消失不见;

十余妖僧同做冷笑,身形转转也告消失不见!

三条星索都打空了,大漠地面被抽出三条望不见底的巨壑,可无论苏景还是妖僧全都不知去向三息。

三息过后,三尸前方百丈地方。虚无空气中忽然血泉喷溅!带了热气的血浆自空气中乱喷乱溅,场面触目惊心。

大片血浆落地同时,苏景与十余妖僧再度显身,不过苏景是站着的,面上带笑、唇角的弧度残忍而妖冶;妖僧却是‘散落’的,几百片、残肢断骨碎肉团团。

三尸都吓了一跳,苏记少东家是厨子,偶尔也当屠子,不过这么彻底的屠子可从未见他做过,苏景顾不得解释什么。腾身东去。驰援离山!

东南,离山,水色流转,化利剑匡护离山。一阵水幕天华。秀水化剑千万。每一柄灵剑剑锋都指向十里外三千天元墨道。

三千道凝止云驾不再前行,只有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小道士脱队而出,又再前行了千丈。一边缓缓飞着,一边目光错动,上下打量着正行转急急的水幕天华大阵。

大阵凝势饱满,但并未强攻,群群长剑围拢着离山如鱼穿梭,无声却饱蕴杀气。

行千丈,笑意浓,小道士止步,手中拂尘向天一挥,口中长长呼喝,其声悠长慢慢:“天将墨,离山墨。”随后,他笑得更开心了——名动天下的离山护篆水幕天华,在他看来真是个笑话。

黑色拂尘挥动,一起一落,朗朗苍穹猛渗出浓浓墨色,如乌云铺天,眨眼后墨色急沉,正砸中匡护八百里离山的灵水万剑、水幕天华!

轰隆巨响震人心魄,这声音来得太沉闷、太压抑!闷响尚未散去时,水幕天华就先散去了连串惊呼自离山前响起:离山前设有岐鸣剑碑、设有明月道场,两处地方常年汇聚大群修家,来自五湖四海门宗各不相同。

刚刚离山弟子已经传报这两个地方,妖邪将至,其势惊人,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众修家可入离山避祸、也可就此散去逃命。

话说得明白了,但没几个人离开,没谁觉得离山会输、也不觉这天下有什么地方比着离山脚下更安全,既然如此何必离开。

待见到来得居然是怪里怪气的天元弟子,众修家更好奇了,更没人肯走,大都留下来看这场热闹只是没想到,这场热闹来得太大了!人间第一天宗的护山大篆,难抵小道士挥手一击。

这样的小道士,天元道来了三千个。

小道士笑着,转回头望向身后同伴。后方群道中又有九十九人飞出大队,与第一个小道士汇合。

一百墨道结方阵,与之前全无两样的,百名墨道将手中拂尘整齐一挥,口中六字咒飘荡苍穹:“天将墨、离山墨。”他们的声音并不响亮却说不出的高远一盆墨汁泼到了宣纸上,会是怎生模样?

此刻一百墨道置身地方便是这等模样,天空明明艳阳高悬,群道所在一片小小天地间突兀墨色四溢,疯狂向着离山蔓延过去。

慌了。岐鸣剑碑、拜月道场两处修家慌乱起来,道士们唤出的墨色法度何须上前领教,只消看上一眼就让他们心头窒闷行元不畅!心头砰砰乱跳、耳中嗡嗡怪响,修持浅薄的几乎都难站稳只因那片并未刻意针对他们的浓浓墨色。

百名道士施法,他们的身形尽数被墨色遮掩,是以外人看不见他们的笑容,每个人都在笑,很好算的一笔账目:一个人就毁去了水幕天华,一百人足以毁去离山正笑着,忽然一道锐意刺入浓浓墨色中!

须臾间墨色散碎,百道的法术被锐意攻破,还有一股血腥味道:只剩九十九个道士了,第一个小道士身首两断,人头落!

剑华自离山起,如电闪过,破妖法,杀贼!

剑光不落,笑声响起,同样自离山中来,虞长老的声音:“滇壶先拔头筹,师兄弟,服不服?”

笑声回荡,刚刚斩杀了那道剑华陡转向上,冲天去。上九霄、剑华崩碎去引得空气颤颤气浪翻腾,待到气浪散去天际显现悬空山峰一座,虞长老负手站立峰巅,麾下众多内门弟子分布悬峰各出,或执器结印或端坐行法。

若对离山足够熟悉,便能识得这座悬空山峰正是离山缥缈峰之一。滇壶峰。

门下弟子各掌阵位,虞长老竟将自己的星峰‘驶’出了离山!不止驾出滇壶峰,且还将星峰化剑,轻轻松松斩杀了妖道一名。

百名道士都藏身墨色内,滇壶峰化剑却能准确击杀其中那个最先动手的是卖弄么?

就是卖弄,虞长老全不掩饰自己的得yì



“看老虞高兴样子,还以为他一人已将天下墨色打扫干净了。”樊长老的声音带笑,潺潺流水声响起了,一条小溪跨越天际,自离山深处欢欢快快地流淌出来。溪水明秀、映于蓝天让人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好kàn

但问天下,又有几人能看到这溪水中藏蕴的剑意!

‘天溪’流淌,看似缓慢实则奇快,樊长老声音刚落下。天溪已经围绕着飞到离山外的滇壶峰绕了一圈。而后流淌到一旁。微一震、长溪不见又一座飘渺星峰显形:洪泽峰。

樊长老站立峰顶,他门下弟子也如滇壶峰上的同门一般,分散于星峰各处。行法持阵。

有人接下了樊长老的话,女子声音,带了些小小俏皮:“启禀樊师兄,虞师兄尚未扫尽天下墨色,他舍身苦战、斩杀妖孽我仔细数数啊数完了,一个。”

开着玩笑,一只红色的仙鹤双翅起伏,自离山中飞出来,稍稍有些奇怪的是仙鹤满身‘零碎’,口中衔着一截翠竹、颈下挂了个铃铛、头上顶了片芭蕉叶、脚上还抓着只小花猫。

红鹤飞着,红长老的抱怨来了:“你们这些做师兄的,怎么能这么懒,自己的星峰都不会飞么,非要缀着我。”

抱怨中仙鹤口中翠竹飞起,化作栉雨星峰,秦长老主持,门下弟子行阵;仙鹤颈下铃铛摇动,铃铃轻响中化作清泠星峰,岑长老站在峰巅;一阵风吹来,红鹤头上的芭蕉叶被吹翻,飘飘荡荡地,叶子就变成了星峰、水灵峰,风长老翻着眼睛满目虐戾望向不远处的敌人;仙鹤爪下小花猫摇头摆尾,一样化星峰,剑藏天虎魄,虎啸渚悬峰的渚悬峰,雷长老的地盘!

岑长老笑着回答:“老雷老秦这些年忙着布置遁身阵,师妹又去闭关修剑弦,几座星峰祭炼杀劫的事全落在我和风师弟身上忙死累死,捏一块省心不是。”

红鹤也化形,归复星峰模样,红鹤峰上,俏丽美妇做女冠打扮,皱皱眉找不到出什么再去抱怨的话,她对岑师兄扮了个鬼脸。

星峰化形,还在陆续‘驶出’离山,形状不同,气势迥异离山诸位长老将自己的星峰炼成了一件法器、炼成了一道劫数,事情摆在那里,除非瞎子否则都能明白。

可见到了结果,也想像不出内中过程,那是何等艰苦的法术炼化,那是何等苦心费力的经营!这许多年里看似平静一切如常的离山,究竟为了即将到来的天地浩劫做了怎样的准bèi



水幕天华、壬水雷母篆、戊石紫剑阙三重离山守护大篆早被废弃,大篆中的法力被分别注入十几座星峰,添峰锐;再将离山灵石之库彻底掏空、所有灵石补入星峰,增峰力;小师叔带回的那一坛天水灵精,除了分给晚辈们修liàn

的几十滴外全部注入星峰、养峰灵;极品太乙金晶、离山重库内所有合用灵宝相融重铸、炼入星峰,生峰骨;还有所有星峰主人、离山长老的一根肋骨,七滴真修元精炼成一张本命符,打入星峰心髓,非如此否则无法彻底掌控星峰。

肋骨好说,身魄伤对元神大修算不得太严重的损害,锯断一根骨头,修持最差的红长老也只躺了半个时辰就恢复如初。

七滴真修元精本命之物,本命之根,拿出体外会让修家变得虚弱,虚弱也好说,休养三五年实力就能回复如此,可即便实力无碍,到底也是伤了他们的根子!眼前无妨,但飞升希望锐减,本就难求的长生逍遥更变得遥不可期。

离山管不了别人,也不会主动要求别人做什么,他们只知dào

自己应该做什么知dào

自己该怎样做就足够了。

今日离山比不得往时:

往时有九子驻道此间,天大事情九子剑下烟消云散。那时离山有剑,随时可以剑出离山。

今日离山弟子虽也不凡,却远远比不得九位师祖。离山九子才算得剑,今日晚辈什么都不算的。离山无剑,何以剑出离山!前辈留下的大篆,能护山去不能攻敌,只是‘盾’,但是保得住自己却保不得天下的离山又算什么离山呢。

几面只能护得离山自己安危的重盾,沈河要它何用。

沈河传令,废弃大阵;沈河传令。劈盾铸剑。

沈河这个嘻嘻哈哈的老好人。没脾气的掌门人,不过莫忘记,五百年前提议主动攻入驭人世界的就是他!若心性如剑,你又要他怎样才能做到只守不攻!

水幕天华等大篆只要阵基不毁。可做千万年行转。永世不坏;自毁阵法、引其玄力炼成劫的星峰法术。只能管这一世事情,因星峰法术与长老的本命符炼合一起,将来长老陨落星峰也就废了。再无用处。离山再无半块灵石,多少年的积攒储备被耗尽一空,空中宝物十者去其五,在天宗内本就不算底蕴深厚的离山,根基更加浅薄了,它已元气大伤

可元气大伤又如何?饮鸩止渴也罢急功近利也好,至少今日离山有剑。

今日离山剑,十五缥缈峰。

星峰出山,即为:剑出离山。

盛世入极、浩劫隐隐,离山早在防!

不过水幕天华算得离山的象征之一,多少离山弟子提起这偶尔会发动的灿烂阵法都心存得yì

满目自豪,沈河少年时也曾如此得yì

、自豪。

所以心底对这阵法有一份舍不得,所以水幕天华还保留了一个‘形状’、一个‘壳子’,外表看去、灵识相探,离山发动的水幕天华大阵都威力十足、气势可怕,可它已经从真老虎变成了布老虎,徒有其表而已

红长老从小被师兄们宠坏了,总是个毛毛躁躁的性子美人站在红鹤峰顶,脆声笑:“走走走,杀敌去!”

师尊笑声即为师尊谕令,红鹤峰上诸多弟子,以剑尖儿剑穗儿为首,齐声开口笑应:“走走走,杀敌去!”喊声中红景结印持法,脚下飘渺星峰微微一颤再变作巨大红鹤,振翅疾飞化长虹,直击三千天元墨道士!

虞、樊、岑、秦等诸多长老或展露笑容或面露萧杀,口中号令却和红景一样,一模一样的不伦不类:“走走走!”

“杀敌去!”每座星峰弟子吼喝,每座星峰化形,每座星峰都做剑做法做劫数杀敌去!

剑出离山,不血不归。

挥拂尘,墨色现,三千道的法术没什么新鲜的,只是这次人数众多,‘涂抹’出的墨色更浓更重。但无用!剑芒绽放、白虎跳荡、红鹤突袭、绿竹散叶诸般星峰诸般法度,诸般法度样样破墨!这是离山第三代不肖弟子挥霍祖宗家底打造出的杀劫,凭这三千道的墨,休想能够抹杀他们!

墨无用,长剑起,三千墨道的动作永远都是那么整齐划一,手掐剑诀向天一点,背后墨色长剑脱鞘激起!

黑色的剑,飞行之际拖出黑色的尾,剑如蛇,两千九百九十九剑就是两千九百九十九黑蛇先是像蛇,但当剑碑、道场一众观战修家觉得它们像蛇的时候,它们就真的变成蛇。

身长十里、披墨鳞、腾墨云、吞吐墨色剧毒的凶蛇,围红鹤围白虎围剑华围攻离山十四星峰。

再没了初时的笑容,墨道个个面色凝重,以神御剑,同时手中拂尘挥舞不休,添墨添墨再添墨或许是太入神?三千墨色道士并未发xiàn

一件事:他们还是三千人。

不久前死了一个,如今又多了一个。

脸上歪歪斜斜一道蜈蚣疤的青袍人,身心轻得如烟,动作轻得如烟,悄然行走于墨道阵中,好像个贼。

偷东西,那是小贼所为。叶非是恶贼,只夺命。短短一会功夫他已经捏死了三个墨色道士,然后他觉得无聊了,突然开声吼喝:“离山沈河何在,叶非今日剑挑离山,说好的横剑相迎呢?无信之人,叶非原来高看你了!”

混蛋么?在这个时候来剑挑离山混蛋啊,在墨家阵中突然放声大喊。

离山中。始终不曾现身的掌门真人传出一阵笑声墨道阵中可一下子就炸了。叶非哈哈大笑,拔剑杀人!用手中剑去挑离山之前,最好能找些硬骨头把剑打磨打磨。

不等墨色道士弄清楚怎么回事,突然间地下又有滚滚煞气喷薄,一头看上去颇为年轻的红袍猛鬼自地面飞身而出,扬手打出道冥间凶法,急攻墨道之阵。

花青花入人间。

只一个花青花算不得什么,可花青花之后还有一条粗宏巨链,七十三截的链子,世代供奉于冥殿。永镇轮回的阴司重器。七三链子!

花青花带上七十三链子驰援离山

幽冥也出事了,八成司衙失去联系,尤朗峥传令能联络到的各司人马即刻归护封天都;再传令着干员去探失去联络的司衙究竟发生何事;传讯于肆悦、削朱这些一等鬼王着其务必当心连串命令颁布后,尤朗峥望向花青花:“封天都没事。”

事情很奇怪。封天都才是轮回中枢所在。把其他所有的衙门都攻陷至多让阴阳司公事瘫痪。但轮回仍在,世界就是安稳的。敌人不来直击要害,甚至试都不试。实属反常。

尤大人想不通这‘反常’的原因是什么,但至少他能确定封天都现在没事可阳间有事,离山有事。

大劫突降,熬过当头杀,之后也不会是风平浪静,漫长且艰苦的鏖战现在才刚刚开始——若连这一点都看不穿,一品红袍也不会选尤朗峥来做阴司的掌舵人。既是鏖战、苦战,尤大人就弃不得离山。是以尤朗峥改令,改自己坐镇幽冥,花青花率七三链子入战离山。

叶非拔剑杀人,七三链子砸入敌阵。

还有一剑光,自剑碑起,比着清风更柔顺,比着小溪更从容,瘦小的老道流水的剑!

剑碑群修中有人惊呼:“岐鸣剑法!”

逗留剑碑附近的修家都修得岐鸣剑法,有人以此剑相助离山没什么可惊讶的。

黑虎掏心人人都会,张三一个黑虎掏心把李四打翻在地,不值惊讶,王五一个黑虎掏心,把一条五爪金龙的心给掏出来了,那么老大的心还砰砰跳着谁能不惊!

瘦小老道差不多百年前来到岐鸣剑碑,然后就常驻不走了,旁人也没觉得他又多神奇,哪想到他一出剑物极必反,从容到巅顶,便是鬼哭仙佛惊!

人人都修岐鸣剑,可人人都想不到、做梦也想不到岐鸣剑竟能修成这个样子。

不过说到底,还是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被一群修家大惊小怪了,只因他们不晓得瘦小老道就是岐鸣子。

岐鸣子欠了离山两个人情:布道传艺,人间衣钵由剑碑传承;归还长剑,那柄剑伴他修行伴他成长,承载他太多记忆,岐鸣子找回这把剑后也渐渐找回大把人间记忆。

欠了离山的情,离山不觉得什么,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所以岐鸣子还离山人情,却与离山无关。

就在众人惊诧于岐鸣子的剑法时候,离山深处突然又传出了一声声刺耳哭号:

惨啊!

惨啊!

惨啊!

一声哭就是一声惊雷轰动,一声号就是一次鬼爪撕天,两字往复不断的惨叫哀号中,天空肉眼可辨,由湛湛青蓝变作淋漓血色,再之后血滴真的就从天穹上滴落下来,天泣血。

旋即一个周身血肉模糊,身形不过五尺的壮汉自离山界内冲出,纵身跃入墨道阵中,一边哭号不断,一边随手杀人,撕、撕、撕、撕随便墨道如何抵抗如何反击,他都不理不睬,只是不停地撕。

撕碎,无人能逃!不撕扯得粉碎,如何映衬凶神遭遇之惨烈,如何映衬冥王对待他的手段凶残!

上次苏景离开门宗前,留给了沈河一只盒子,里面装了个被瞑目王活炼的凶神。沈河未现身迎敌,但他打开了盒子。

只凭三千墨道,就想拔掉离山,未免自视太高。

还有,天将墨,离山墨?这是什么疯话,离山弟子听不得这个

沈河尚未出手,这一战也用不到沈河出手了——

二合一嘿~~~(未完待续……)

第九六四章 黑足印

(昨天居然又写错章节号了,九六三写成了九二三,挠头啊)

沈河尚未出手,这一战也用不到沈河出手了。

十五星峰剑,龚长老尚未归宗,其余十四峰、十四剑足以抵挡三千墨道,再加上叶非、七三链子、岐鸣子和匣内凶神相助,大局可定。

甚至沈河都不再关心战局,他的精神外放,人王真识巡游八方监察周围,以防再有其他墨色高手侵入。

三千道败局已定,可身心尽遭墨色侵染之人会变作狂信徒,虽败不退、虽死不退,口中高唱着古怪的调子,神情安详且快乐,死战战死。

攻山者,昔日同伴,与离山同气连枝并肩护道的朋友。由此这一战平添悲壮,天元墨道感觉不到、离山弟子却深深感慨的悲壮。

没得选,也不手软,只有杀。因为反过来也一样,若入魔的是离山,天元道也会杀法决绝总得有人守护世界。

半个时辰后,惨烈杀伐渐入尾声,未见有新的墨者来增援,居于山内的沈河忽然开口:“叶非,帮个忙。”

叶非笑了,他一笑左颊上的蜈蚣疤仿佛转活、扭曲蠕动:“离山掌门主动请我帮忙?这可是件有趣事。你说吧,无论何事我都不、答、应!”

叶非直接回绝了,沈河却仿佛没听见,继xù

说道:“帮忙驻守离山,长则五天短则三日。离山暂时交给你了。”

明显的,叶非愣了下。

而沈河声音不停:“诸长老,并星峰,随我去往大成学!”说话同时他将正残暴杀人的凶神被收回匣中。

不久后离山深处一道剑光破空,沈河动身驰援大成学。

离山暂已无碍,大成学的情形犹未可知,只要那里还在抵抗,离山就一定会去救!哪怕大成学已经变成了一个陷阱,哪怕这是墨图的调虎离山之计。

只是让那个成天将‘剑挑离山’的叛徒暂代守山重责,妥当么?

何止不妥当。简直就和命令苏景守后路一样。何等昏庸!

不过掌门谕令就是天条,之前‘造反’的诸多长老现在又都变成了小绵羊,头羊怎么领路他们就怎么跟着,并无一人提出异议。破空呼啸中十四星峰疾飞而起。追随掌门人身后向着大成学方向赶去

九霄云上。又西北向东南的疾驰之中,苏景突兀转向,不再赶奔东南。他已得掌门的冥蝶传讯,知晓离山无碍,他也赶去大成学,在书生们那里与沈河汇合

最后几剑,最后几个墨道丧生,离山前战场安静下来。

叶非的眉头深深皱起,望着沈河与诸多长老离开方向,好半晌过去他冷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就此消失不见,走了?还是隐身附近?没人能探出他的身形所在,究竟人在何处只有他自己知dào



岐鸣子也告收剑,并不远走,重新返回岐鸣剑碑处,此间一众修士不约而同向着两侧闪开,为他让出一条道路,瘦小枯干的老道走到平时打坐地方,安安静静地盘膝一坐,闭目养神再不动了。

花青花则带上七三链子急急返回幽冥去了

两个人并肩行走,右手女子身姿窈窕,貌美超凡,身边男子龙骧虎步,刀削斧凿般的硬朗强壮,当真是英雄美人似的伴侣,惹人羡慕。

可惜附近无人,见不到眷侣风姿,此处只有冰。极北之地,浩渺冰原。

风呼号,雪飞扬,但白色的雪片才一接近两人身边,立kè

就会变作纯纯乌黑。

美人接了几片黑色的雪花在手中,咯咯轻笑:“凉呢。”

英雄抬头吹了口气,满天风雪尽散,冰原安静下来,耀眼的白除了脚印。两个人一路走来,身后留下长长串的黑色脚印。黑到无以复加,仿佛永远不会磨灭。

忽然,一个生硬声音传来:“前方为我家主尊修行之地,来者止步、通名、道明来意!”喊喝之中,一个彪形大汉从天而降、挡住了去路。

“相柳道场,我们知dào

。”美人声音柔美。

英雄接口,语气平静但声音永远铿锵有力:“箕斗星上南叶、夙红拜访中土世上相柳真君,还请阁下通报。”

箕斗星上是个什么地方,彪形大汉从未听说过,还说什么‘中土世上’,听上去好像外域来人似的。

至于‘真君’称呼,上次对付十五,小相柳显露实力,他已是‘人王’,被称作真君也算理所当然。

彪形大汉打量了对方两眼,虎声虎气道:“我家主人正在闭关,你二人不说来意无法通报,要么说清楚,要么转身回去。”

美人夙红笑了:“中土世界啊,这等昏庸奴才处处可见。”

英雄南叶没表情,开口对着彪形大汉吹了口气。

大汉连反应的机会都不存,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摔去。

倒地后大汉身躯模糊了一下,显现原形:身形巨大的七头大蟒。

英雄南叶转目望向美人,微微笑:“夫人请。”

美人笑得艳丽,身化黑烟钻入蛇口中,顷刻间七头蛇通体化作昏黑颜色,再过片刻黑色退去,七头蛇恢复原样。

再过短短一会功夫十四只蛇眼齐张、自冰面上跳起、重新化作彪形汉。

大汉眯起眼睛,对英雄南叶送去个笑容同样神情,若摆在美人面上一定艳光四射,在大汉脸上就说不出的诡异了。

很快笑容敛去,大汉的语气声音如常。对南叶点点头:“尊客请随我来。”

跟随‘大汉’南叶又再前行千里,来到一处冰山前面。

冰山孤高,峰如刀、直刺入云霄。

冰剔透,从外面清晰可见,冰峰内正‘冻着’一条九头巨蛇,十八只蛇眼半闭半睁,玄光自眼中流转不休。

目中有玄光,但目中无一物,九头蛇正入定,不知外间事情。不过这也不是说他就能被偷袭的。冰山暗藏就禁法。莫说敌人动法强攻,就是左近天地有一点点灵元异变,禁法也能立kè

探知、小相柳就会醒来、迎敌。

七头蚺被那‘箕斗星上’的女子俯身,并非单纯的身体被控zhì

。而是从神魂到体魄完全被傀儡。七头蚺面色恭敬。先以双手结印,在冰山上轻轻一扣,随即躬身向后退开。

冰内九头巨蛇眼中玄光褪去。齐齐向下望来,七头蚺赶忙开口:“有仙客自远方来,大事要与尊主商议,小七不敢擅作主张,引客来见主人。打扰主上清修,小七罪该万死。”

九头蛇自封冰峰内,无论怎么看,他要想动都得先炸碎冰峰,实却不然,小相柳在冰内变化如意,自巨大蛇身变做少年模样,随即从冰中迈步而出。

变化、出山,相柳闭关精修的冰峰自内到外、连纹路都不曾稍变。南叶目光赞许,不因相柳如何而是他看出了这座玄冰高峰的神奇,微笑道:“能得此冰做洞府,不知羡煞多少修家,难怪相柳先生年纪轻轻,就已修行大成。”

无味之言,相柳懒得理会,直接问道:“何人,何事。”

南叶先自报家门,果然,相柳面露纳闷:“箕斗星上?”

南叶道:“我非中土人士。”

以前素未谋面,但南叶脸上的笑容气意,小相柳熟悉得很:“域外来者,墨家的人?”

南叶笑了笑,未否认就算默认了,直接说出来意:“一路北行,求见相柳真君只为两件事:第一事情,请真君将道场送我。”

若把小相柳换成戚东来,此刻怕是要笑出声了,可九头蛇除了对朋友偶尔会笑,对外人从来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臭脸,不笑、反问:“万里无人烟的荒凉地方,你也要?”

“真君误会了,这冰原本无用处,我要来只为将它毁去。融掉、化了这片冰。”

相柳有些好奇了:“怎么说?”

和所有墨信徒一样的,南叶耐心很好:“真君逍遥世外,是以不知:中土已经开战。”

小相柳和苏景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动脑筋,那是因为身边就守着个聪明人,又何必再由让自己费心思,相柳不爱动脑筋不是因为傻,正相反的,他聪明得很,听过对方没头没脑的解释他稍加琢磨就明白了:

冰原融化、大海暴涨,巨潮吞没大陆淹了就淹了,对墨家人来说全无损失,可对中土正道而言却是天大麻烦,中土遭殃万灵被淹他们岂能坐视不理,平海退潮何等浩大事情,消耗甚剧却又不能不做,又还怎么和墨巨灵斗战。

“第二件事呢?”相柳再问。

南叶和颜悦色,不像个英雄更像一位好脾气的老夫子:“请先生入道。”

墨色噬人,入道即拜墨,丢了本心本性,活成了另一个人,对此小相柳一哂,听都懒得听了,可是南叶全不会看颜色似的,一股脑地向下说道:“我家主上坐骑即为一头万寿天灵相柳,自出生之日起就与家主相伴,可惜不久前与邪魔征战中,万寿天灵相柳陨落,家主甚是悲恸。南叶愿为家主分忧,特来求请真君入道。”

不爱笑的相柳这次忍不住笑了:“你要为家主分忧,所以就让我去当坐骑?”

“真君有所不知,那头万寿天灵相柳虽然陨落,但它尸身中残留的三成真修精元已经被家主抽离,真君入道后若能讨得家主喜欢,只凭那三成精元,不但能够逍遥宇宙,就是占上几座世界封神立位也不算难事。”

“明白了,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要我道场,再给我捆上鞍子去讨好主人。”

“真君还是没明白,其实您没得选。”南叶笑着,对相柳身后的插天玄冰巨峰吹了口气

瘸子。

走得很吃力。走在海底。

脚步一深一浅,留在身后的脚印也是一深一浅行走海底也能留下脚印么?别人不能,瘸子能,他的脚印是黑色,汪洋浩瀚、却洗不去那浓浓黑色。

真是辛苦跋涉,整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才从海边走到西海深处,终于那片高高耸立的碑林进入他的视线。瘸子笑了,对着一条游过来向吐泡泡的小红鱼点点头:“你好。”

小红鱼甩甩尾巴,变成了一个小沙弥。小脸稚嫩满眼懵懂。合十施礼,努力扮作大人那样说话:“敢问施主从何而来,何时造访西海碑林,我家鳌渚方丈正在陪鳌清师太烧菜小和尚须得问明白才能去通报。否则贸然打扰了烧菜。等菜烧好了就没我的吃了。”

“回小师傅的话。”瘸子很客气,懂礼貌:“古藏星上蒙硕,贸然来访还请见谅。此行西海碑林只为两件事,一是收字于林,神龙经传甚是珍贵,不可不收;二是诚心相邀、来请鳌渚方丈入道。”

红鱼小和尚眨了眨眼睛,收字什么的他听不懂也不太感兴趣,请家里的老方丈入道之说却惹得他发噱:“启禀施主,和尚不一定都是方丈,但方丈一定都是和尚,哪有让和尚入道的?”

“墨一道,神佛仙魔皆可入。”瘸子微微笑。

红鱼小和尚不再多问了,道一声‘请施主稍等我去通报’,转身就有要走,不料瘸子忽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小沙弥就是老方丈,小红鱼就是老海鳌,鳌渚大师,你又何必自己去给自己做通报啊。”

小和尚重新转回了身体,懵懂目光一下子变得平静了、明澈了,旋即水华流转,小小沙弥化作一尊大佛:“若无把握,施主应该不会来的只是鳌渚想不通,我已悟空明,成真佛,你何来把握降服于我?”

瘸子扬起双手,不同于中土人士,他每只手掌上只有四根手指,左手四指全开、右手藏起一指,笑道:“佛啊,我超度过七个。”

樵夫哼着歌,扛着斧头走在山中,打柴为生的人在山中行走再也正常不过,可是这座山不对山体如琉璃,仿佛被烈火反复烧炼过千万次,通体透彻。琉璃上岂能长花植草,这是座光溜溜的山,不存半棵树。

山如天魔独角,一峰独起气势桀骜。

这样的怪山,放眼中土世界至此一座:当年焚穷大圣道场、今日离山剑庐,南荒天斗山。

莫说此地光秃,就是满山好柴木,又哪有樵夫赶来这里伐木,可是这个樵夫不在乎的,面上笑容和煦,脚步扎实沉稳,一步一步向着山巅走去,一步一个脚印,黑色脚印。

正走着,前方高处五个人显身拦住去路,祸斗家霍老大夫妇并肩、小金蟾青云搀扶着姑婆裘婆婆,黑风煞独立一旁。五个人分作三个方向,对樵夫结做包围之势,地主霍老大才沉声发问:“何方神圣,破我璃璃水墨,擅入天斗山。”

“此山曾有大圣成道,山中记载当有些意思,此行两件事:收字、杀人。”樵夫用‘砍柴’的语气说出杀人,随即笑了笑又补充道:“或者收字、收徒。第二件事究竟怎么做我无所谓的,你们选吧。”

说着他把肩膀上的斧头卸了下来,斧头拄地、当的一声轻响,而后诺大天斗山竟无法承shòu着根斧头的重量,开始向着地下迅速沉陷

黄脸女子抱着个婴孩,行走山林间。

东土汉境与南荒妖域的边缘,山林中猛兽无数,莫说妇孺,就是壮汉结群闯进来也休想再活着出去。

黄脸女子却不理环境如何,赶路同时只顾着低头逗弄襁褓中的小娃。

小娃是个怪胎,他没有眼睛的,双目地方一片空白,白皙皙的皮肉。但黄脸女子的逗弄他都能察觉,咧着嘴巴咯咯咯地笑。除了没眼睛,这个孩子双手始终紧紧攥拳,从未摊开过手掌,好像手心里藏了宝贝似的。

黄脸女子身后也有脚印,黑脚印,可更古怪的是她一个人行走,伸手的脚印却是两副,一副她自己的,另一副很小,只才两寸方圆,除非婴孩否则谁也不会有这么小的脚。

行走了一阵,黄连女子驻足,抬起头开始四下打量,儿子是怪胎,她正常得很,面皮焦黄长相平凡,一双眼睛却是水汪汪的,张望过后女子对怀中孩儿道:“没见到疙瘩山啊听说这老蛤偶尔会打哈欠,你我不会走进它肚子里了吧。”

婴孩闻言扬起了他的小拳头,手摊开,手心处赫然生了一目。

掌心乌珠儿灵活,上下左右地转动着,片刻后婴孩重新握拳,开口:“不是肚子,老蛤不在此间。算她的运气。”

黄脸女子撇了撇嘴巴:“那你我该如何,留在这里等?”

“谁知dào

它几时回来,干等无益。布下一道灵通阵,待她归巢时你我可立时知晓,再赶过来就是了。”婴孩人在怀中,可地位还要更高些,黄脸女子对他言听计从,即刻就出手布阵,不久后阵法完成,女子又说道:“蛤儿恋巢,轻易不会离开巢穴太远,或者你我在附近转转。”

“嗯。”婴孩点头答yīng

,随即又道:“我饿了,你该喂奶了。”

女子立kè

解怀、哺乳。模样姿势和中土阿姆也没什么两样,唯一一点区别仅在婴孩吃奶时,口角溢出些乳汁来,是黑色的——

五千字,今天的更新,最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精神也差,更新少了些,向大家道歉。(未完待续……)

第九六五章 正气亭中正气歌

大成书院,大成学。

大成学是一座修行宗派,但宗内修家从来都已学生自居,所以他们的门宗也是一座书院。

书院起于山脚,一路向上,沿山四壁庐、堂、舍、亭诸般楼阁或精致或舒雅,不似佛道天宗那般有雄伟大殿有沧桑神迹,也不似离山涅罗坞那般注重自然追求灵秀,大成学不厚重、不轻灵,它求的是一个:雅致。

读书人悲于天悯于人,有千万情怀万千意气,不过总也抛不开心中的一份‘舒雅’思意。

大成学,剔透书生玲珑苑,很漂亮的地方。

可现在,哪里还有半个‘雅’字!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四面八方尽是滚滚墨色,书生们甚至分辨不出这黑色的‘东西’是雾是风是云还是烟。就只有秭归先生、木恩先生和书院内有限的几位绝顶高人才能看出真相:

那‘东西’什么都不是,它只是颜色,单单纯纯的黑色。

黑色沾了风所以风变了乌风,黑色沾了云所以云变了乌云,黑色沾染了天地所以天地尽做墨沁,三千里一方世界全都变作黑色,就只有着正中央、大成学,还保留着真zhèng

属于自己的颜色,还未被墨色侵染。

不是所有的大成学。五百里书院,已经沦陷大半,五百里书院外围尽告陷落,只剩最后两百里方圆

两时辰前,书院所在大山地下突然爆起一声闷响。五百里大山都为之晃动,旋即墨色突兀降临,先是侵染八方随即又向中央汇聚,怒潮湮天之势急攻大成学!

护宗大篆开启,重重紫金意气匡护书院,但在燃香光景过后大篆就被墨色彻底、崩溃。

秭归先生祭出书院重宝洒金贴,道道金光大篆仿佛烟花灿烂,四散飞纵冲入墨色与邪法剿杀一团,暂时护住书院安稳。书院内各庐‘执学先生’开启本庐护阵,护阵自行循转无需修家看护。随后先生们带领座前弟子有序后撤。去往山顶,书院核心重地:正气亭。

一个时辰后,洒金贴威力渐散,墨色攻势却愈发凶狠了。层层涌入书院。一座座学堂书阁再次散起紫金意气。本庐护阵威力绽放,各自为战截杀墨色。

可惜,墨色势大。外围各庐难做太久坚持,被一座座侵袭,又再大半个时辰过后,书院大半沦陷,只剩最后两百里山、两百里院。

不过战事虽突兀、墨色攻势虽强猛,但大成学于最近几百年间准bèi

充足,大篆、重宝、小阵三轮守护此起彼伏,争取得最最关键的‘时间’,宗下学生撤tuì

有序,伤亡并不大。

只是再两个时辰之后?当墨色将五百里大成学尽数攻陷,此刻幸存众人又将置身何地!

前面两个时辰里,书院内实力最盛的木恩先生左手卷右手剑,七出七入大成学,巡弋墨色以求找到施法敌酋,奈何墨色诡怪压抑灵识。平日里木恩先生心念一转真识可做千里巡游,一虫一草尽收眼底;今次人在墨色中,灵觉、真识却至多只能探出百丈方圆。

木恩七次巡弋皆无功而返

“何岳学堂陷落。”

“阳齿亭陷落。”

“山舌、狐笔两院陷落。”

山巅顶、正气亭中负责监查御守战况的弟子声声传报不休,没有好消息。

名为‘亭’,实为庐,巨庐,大成学门下七千门生尽在其中丝毫不显拥挤,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掌门人。

战事大不利,秭归先生的面色却是平静的。真的无路可退么?

亭前有法阵,直通大漠古城,想走随时都能走;亭中有人王,书生化字以卷藏兵,再请人王执剑携卷,很有机会冲出墨色笼罩;就算书生意气,讲究学在人在、宁死不退,也大可向别宗求援求助的,但秭归先生不走、不退、不求援。

书生意气是没错的,宁死不退妄自连累门下性命却非真zhèng

大学所为,所以不退是因不用退,所以不求援只因无需援兵,大成学尚有一战之力、大成学尚有杀敌、破敌、胜这一战之力!

秭归望向几位同辈师兄弟,或是长袍锦绣气势饱满如当场翰林,或是形容俊雅气韵洒脱如饱学散人,或事眉目尖酸衣衫陈旧如不得志老秀才,一群老头子迎上秭归的目光,都在微笑点头;

秭归望向木恩为首一群晚辈精锐子侄,孩儿们面色期待合手执礼;再望向亭内七千学生,所有人都躬身,都微笑,都期待,面上有因门宗遭袭损失重大而生的悲愤,但眼中更有因即将发动反击、即将重创仇寇的兴奋!

亭内,大成学学生七千一百三十三人,站得很随便,不成排不成列却成阵看似散乱,实却错落有致,若将视线拉高再拉高,便能看出七千学生所站位置,正是十一枚大字:

正、正、正十一个正字!

图腾之‘正’、象形之‘正’,甲骨之‘正’,古时祭器中天之‘正’从古至今,两河、东土汉家发源至今,正字的十一种写篆、写法。

正气亭内十一正。

护山大篆、洒金贴、各庐堂小阵,法术之下是宝物,是心血,是门宗代代积累的灵石财富和浩大人力,争取的就是给学生们在正气亭中‘写出’这十一个‘正’字的时间。

如今字写好了,秭归先生微笑:“我们开始吧。”说着他扬手一招,正气亭上高悬的匾额被他招如手中。

匾为灵物,翻飞途中急急缩小,落入手中时已经变成一方尺余长、三寸宽的书派。

正气亭上正气匾。

此匾无题头无落款无章无落印,只有一行大、两行小三十字。大字醒目,匾额高悬时清晰可见,两行小字却轻细浅淡,难以察觉,匾额巨大时候尚且蝇头小楷,此刻牌子变小了,那些小字就更难看清了。

不过不要紧,秭归先生不用看,用摸的左手持匾,右手在匾上轻轻摸索,片刻后他忽然开口:“悠”

只说一字,声音漫长,待他音落时候,身边师兄囚缨先生接口,老学究双目半闭、下颌微扬,读书唱书是他们的享shòu

:“悠”

囚缨先生唱落,江楫先生接口:“我”

随后东帽先生再唱:“心”

东帽先生之后,安乐先生开口,没了之前几位师兄的洒脱调子、没了前面同门的清越朗朗,安乐先生双目圆睁,其声如雷崩裂、一字:“悲!”

悠悠我心悲!

稍顿,第六位先生、第七位先生、第八第九位先生陆续开口,恢复了漫长歌调,明心开朗,一人一字地继xù

唱着木恩先生做此句最后一字,口中再起惊雷,冲于天落于地震撼八方,炸:“极!”

苍天曷有极!

再其后,歌声响亮了些,亭内所有元神境界的大修齐声漫唱,那短句从容,那调子洒然,唯独最后字,如巨斧凿岩,一吼铿锵:

哲人日已远!

典刑在夙昔!

风起云涌。紫色的云金色的风,自沧海中升,自山渊中升、自各出升腾,扶摇九霄后,紫金风云腾腾冲荡浩浩翻涌,自中土世界各个方向,向着大成学蜂拥而来但亭中歌声不落,亭中歌声陡然响亮,不再是前辈、高人、大修做唱,大成学宗下七千一百三十三人尽数开口,唱响最后两句最后十字。

风檐展书读!

古道照颜色!

正气亭中正气歌,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学生读书,学生漫唱,学生书中养意气,学生展卷判神鬼。

先生问:判鬼神,何以判?

学生答:意气紫金云,雷判云中来。

古道照颜色,就在最后一字如雷霆如斧凿、饱挟意气轰天震响刹那,已然集结天顶的紫金风云陡然绽放洪雷,自苍穹直劈向下,斩墨沁!

闪烁三千里,照亮人世间的惊雷一盏,惊雷一斩!

滚荡的墨色遭这紫金巨雷当头猛劈,猛然发颤。而洪雷不停,一道接一道,正气亭中有十一正字,紫金云中就有十一神雷,接踵绽放力劈墨沁,只在一弹指间,十一击无间打落!

墨无形,它是颜色;而雷亦无形,他是意气。轰轰荡荡,奔天落地,弹指十一雷,弹指墨色崩,所有书生都在那一瞬间,亲耳听到墨色中那连串地凄惨嚎叫。

雷霆已落,墨色散碎,却并未就此消散,只是被打散了,变得七零八落,散于三千里内,一团团一重重,蠕动着翻滚着,仍想再做聚合;

重术打过,而厉法也未完,探看山下情形,秭归先生纵声大笑:“书生当持剑。”

大笑声中秭归拔剑、囚缨拔剑东帽拔剑木恩拔剑七千书生尽拔剑!

书生当持剑,亭中弟子散,散做十一阵。

十一正字十一阵,紫金光芒包裹、层层剑qì

冲荡,大成学十一道大阵冲下山亭,彼此策应两三相护,做长击袭敌阵,扫灭残墨。

‘正’字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墨崩碎黑消散。

此间大成学,书生地方学生殿堂,不容墨色放肆。

苏景赶到大成学时,正看到阵阵修学人,持剑斩仇寇。(未完待续……)

第九六六章 杀哪个,不对盘

苏景赶到大成学时,正看到阵阵修学人,持剑斩仇寇。

哪还有什么可说,苏景口中长啸即为金乌长啼,阳火三千道,凝长鞭化游龙,相助书生焚墨去。

阳火金风,从天而降,如此醒目怎能不被察觉,秭归先生声音传来:“可是离山苏景先生到了,离山可还安好?”

不用苏景回答,一个平和的声音就从东南方响起:“有劳秭归先生挂念,离山安好。”话音落,沈河显身,十四星峰显身,下一刻咒唱如雷剑鸣惊天,十四星峰化形入法,荡剑入残墨,相助书生扫灭败寇。

大成学一边则是轰轰地连串欢呼!

为求弟子专心御法,秭归先生并未将他收到的其他天宗的消息传告晚辈,不过能进大成学来读书的学生个个心思通透,大概都能想到,敌人有备而来、突然发难,不会专门针对大成学,当时诸方同袭各地开花,其他天宗也会遇袭。此刻听得离山无碍这世上还有同伴,还有战友,还有人能与自己并肩执剑,又怎能不快乐不欢呼。

盛世入极、浩劫将至,离山有准bèi

,十五星峰化形入法,大成学亦有准bèi

,正气亭中正气歌。

与离山炼化星峰颇为相似的,正气亭中正气歌耗去的不止人力、法力,而是掏空了家底,若再换个角度来看,这又何尝不是天宗的底蕴!几百年的时间,迅速‘武装’、做大阵猛提实力。外表看上去一派安然,内里早已枕戈待旦,等它来。

将来,离山也好,大成学也罢,都会渐渐没落,因为他们用了饮鸩止渴的法子,败家子似的将山中基业挥霍一空;可至少今时此刻,他们打了胜仗,他们保住了中土气脉。这一仗还要再打下去。打到最后一人。

你若来,我便奉陪到底,不死不休

极北冰原,箕斗星上南叶向着相柳身后的玄冰绝岭吹了口气。亘古不化饱蕴灵性的冰峰一下子融化成水。散碎、落地。再无痕迹。

相柳的面色变了,阴冷。

“箕斗天地,冰封世界。举世参修冰水术法。思悟入极而破道升仙,南叶有幸遨游宇宙,更有幸得遇‘正神’,由此得窥永恒颜色、真颜色。从此修墨修永恒”南叶语气淡淡:“修墨是为真谛,不过以前参悟的冰水术法我也不曾忘记,若我未看错,相柳真君的力元法根,就是我刚刚毁去的玄冰峰了。”

说完,稍加停顿,南叶摇了摇头:“难怪中土世界被唤作完美世界,我在冰原一趟行走,这等玄冰峰就见到了不下五座,可在我箕斗世界里,旷世难寻其一!”

感慨一句,南叶转回话题,笑问相柳:“如何,真君肯入道么?”

力量之源,法元本根都被摧毁了,这一仗又还怎么打。可相柳自在,自在即为倔强,纵然九头齐断魂飞魄散,相柳又怎能俯首去做他人兽辇。

小相柳伸出了手,不见分光化影不见黑花魔琴,全无花俏的一掌平推,不斗法不斗术,对方也是修冰的,那就斗一斗本元本力!

南叶的笑容更盛,相柳难驯在他意料之中,但难驯又如何,封住他擒下他,一道墨色注入天顶你在看他:忘仇罔恨、甘心为奴!南叶的手也告伸,同样平推。

不是握手、不是合掌,南叶右手相柳左掌、两只手的中指指尖只做微微一触,诺大冰原气温骤降!全无丝毫过得,空气骤冷三倍,数不清的冰山雪岭都在此一刹那轰然爆碎结冻而成的山岭,再被骤降寒冷彻底冻碎冻爆。

未能直接冻住相柳。

这让南叶颇为惊诧,他知dào

相柳为人王,可对方力元法根被毁后还能撑住自己一掌,就不免让人意wài

了。

同个时候小相柳冷冷一声叱喝:“杀!”

唤恶奴,杀强敌。小相柳从来都不是公平决胜的料子,吃进嘴里就是肉才是他的调子,七头蚺虽远逊相柳,但好歹也算异种凶兽,得金玉菩提炼化在前,得相柳调教冰原精修在后,此刻出手偷袭哪怕伤不到敌人也能让相柳把握主动。

可‘阿七’未动。

七头蚺粗豪的声音不改,但语气变得轻佻了:“我眼中有两个人,你得说清楚了,让我杀哪一个。”

冰自脚下开始蔓延,自下而上,从丝丝缕缕到寸寸凝结,很快冻上了相柳的双膝,南叶则微笑恬静,指尖稳稳搭住相柳的指尖,全看不出他在用力的样子。

相柳面色阴寒,转头望向七头蚺:“那你想杀哪一个?”

对面,南叶忽做开心大笑:“相柳真君,你道他还是你那个忠心”

啪!

一道清脆响声,打断了南叶之言。

或者说,一记响亮耳光打断了南叶之言。

七头蚺化形、再被箕斗女子夙红俯身傀儡的彪形大汉竟然挥手抽了南叶一记耳光!

“没你开口余地。”七头蚺巴掌挥过,呵斥南叶。

南叶真真被打懵了,脱口怒喝:“你”

啪!

七头蚺又是一记耳光,彪形大汉抬手就打人,可眼睛都不去看南叶,他盯着相柳、答他之前所问:“你想让我杀哪个,我就杀哪个。你得说个准的。”

冰封至腰际,相柳一副特别不爽利的模样:“让你杀你就杀,爱哪个哪个,你想杀谁杀谁。我不说你就不杀了?那你来冰原做甚。”

啪!

这次南叶未开口,却又挨了一耳光,阿七生气了,开始没道理乱打人:“我来冰原杀人,但杀谁我不管。得你说杀谁我才会动手,九头蛇,你少再跟我胡搅蛮缠!”

“可是此地太冷,将你脑筋冻成了冰么?”相柳寸词不让:“此地是我相柳家园,我在我家爱怎样便怎样,地大天更大,没人求你更没人拦你,嫌我胡搅蛮缠?请走,请请请!”

“哎呀!狂妄蛇子,竟敢轰我走?”阿七大怒。挥手又是一啪。再打南叶。

南叶非弱者,阿七一巴掌一巴掌的拍下来,不是他不想躲,而是躲无可躲。根本避不开!有心发动身法撤让。有心动用法术反击。可是阿七赐下的耳光‘铺天盖地所向披靡’,稳稳将他笼罩,让他身形难动、法力更难动。

很古怪的法度。南叶的法力只对‘阿七’难以提起,攻向相柳却全无障碍

小相柳面笼寒霜、眼现怒色,身形微微一晃明明已经冻封胸腹的坚冰陡然散碎开去,之后手微微一抖,竟直接将犹自催力猛攻的南叶之手甩开去,说甩掉就甩掉,简单得好像哄苍蝇。

相柳一双长长眼睛直视阿七:“你打他作甚,扇耳光,你是扇他还是扇我?你干脆直接来打我就是。如此刁蛮女子,我这北地冰原装下你!”

“笑话!”阿七动了真气,气到笑了一声,女子声音。

彪形大汉忽做女子怒笑,说不出的诡怪惊悚,但这女子声音绝非箕斗夙红声音,铜铃似的清脆但有些刺耳:“幽冥、人间、十一世界、八荒六合无数地方我都去过,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好夸赞,从未听人说起过一个‘不’字,为何独独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刁蛮女子’。笑话了,真真天大笑话!”

“老天爷,老祖奶奶,且听小七一言”正跟横眉立目与小相柳吵架的彪形大汉忽然低顺了眉眼,语气忐忑且不安。阿七正魂归位,及时插口一句。

“没你的事,闪去一旁!”小相柳狭长双目微眯,威严无尽。

“你且闪开,老实待着!”顺眉顺眼的彪形汉又变回凶悍模样,女子声音严厉,挥挥手居然拿出来一面镜子,照着镜子数落一句,镜子收起再瞪相柳

忽然,笑声再起,南叶纵声大笑!或许是这次笑声太突兀,‘彪形汉’没再扬手去打,而是与小相柳一起同时皱眉向他望去。

“这么说七头蚺体内另有高人隐遁,擒杀了夙红?”提起夫人遭遇,南叶眼中并无悲恸,反倒是浓浓的开怀与崇敬,墨徒心中,能够为墨献身是无上荣耀、当大喜。

无论怎样信仰,从不缺舍生取义之人,义不同,无需一概而论,同道同义之人,见有同伴舍生一定会致敬,但这浓浓敬意绝不会影响怀念、影响悲恸、影响生灵的正常感情,若见她死去满心欢喜于中土人物眼中看来,不是邪是什么!

“没想到冰原另有高人,没想到相柳真君实力斐然。小看你们了。”南叶继xù

笑着:“所幸,只是我看轻你们,我家将军却心存谨慎,着同伴随行南叶夙红!”

话音落,大袖摆,一个、两个、三个一个又一个,前后十三人自南叶袖中走出,打扮各异、形容各异,有人也有妖,唯一相同之处仅在他们的眼睛都漆黑非常!

连同南叶,十四人。其中一个矮胖老者低声叱咤:“归墨!”

霎时间墨色滚滚,十四人都如从前月上天十五那般,身形疯长、体做黝黑,化作墨色巨人,大如山!

外域飞仙之辈,再造墨色侵染,拜奉墨中永恒从此自称正神,墨灵仙,十四头。

放声大笑,南叶放声大笑!

果然,‘彪形汉’和小相柳不吵架了。

下一刻,彪形汉身内忽然扑出一个少女;

再一刻,啪的脆声响亮,一记耳光正正拍在墨灵仙南叶的脸上。

包括南叶自己在内,十四墨灵仙没一个人看清楚这一巴掌是怎么打过来的。

笑声戛然而止。

少女落地,未再返回彪形汉体内,这次得动动手脚了,用阿七的身骨施展不开。

十三四的女孩子,身形尚未完全展开,看上去还有些单薄,身着古朴长裙,乌黑长发不盘不挽直接披散在肩背,下颌尖尖琼鼻瑶口,小小的美人胚子,唯独双眼!

她的眼睛是腐烂的。

一百年前伤势已然初愈的浪浪仙子,受苏景所托,汇合相柳驻守冰原,此地事关重大,莫说亘古坚冰被彻底融化,就是单纯砸碎,海面也得暴涨开去,人间受不了,修行正道也受不了。

箕斗夙红附身七头蚺的时候不晓得,浪浪仙子就在七头蚺身内,正睡大觉

小尸仙不太会和别人接触,不过她的脾气并不坏,在十一世界时候与相柳就相识,那时相处也算融洽;再说小相柳,为人冷冷冰冰,平时不喜废话,难相处但也好相对,只要别理他就成了。

不成想这些年相处下来,两人越来越不对盘,只要见面就免不了吵架拌嘴,简直没道理,完全没道理。

打过一巴掌,小姑娘搓搓手心再度翻身纵起,旋即啪啪乱响不绝,十四墨灵仙挨个扇耳光!

墨灵仙比起真zhèng

有实力有本领的墨巨灵天理如何?

天理在加上一个六耳杀猕开天大祖的法器成精化仙的槊妖怪又该怎样凶悍?

天理说过,他和槊先生绑在一起,遇到那个小妖女也绝无胜算那个小妖女就是浪浪仙子。

再就是尸煞修,死中活、丧中得,一次濒死重伤撑过来,会有一次好长进。浪浪仙子总觉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简直就是照着自己来说的。

浪浪仙子不开心,小相柳惹她生气了。

十五头墨灵仙来冰原擒拿一个相柳人王,怎么可能会有阻碍?但真就有了阻碍。平白冒出一个凶悍小尸仙,这等大敌坐镇冰原,让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南叶面色冷峻,开口招呼同伴:“结”

令为‘结阵’两字,前一个‘结’字出口,后一个‘阵’字尚未吐出,突然‘啪’一声脆响炸响耳边,一记又沉又冷的耳光正正扇在老者面上。

南叶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看得清楚,浪浪仙子正在另一边扇另一个墨灵仙,怎么可能还有人能扇到自己。

镇守冰原的不止浪浪仙子一个,还有小相柳。相柳用琵琶扫弦的手势打人脸,异常顺手:“玄冰峰就是我的法源力根?你也修冰水的?道行修到狗身上去了。”

玄冰一座,看似根基,实则与相柳修持全无关系,玄功大进自大妖成就人王,只因:这片冰原是相柳故乡!

相柳不一定都能升仙的,明明境界满了、修行到了、该领悟的领悟了、该经lì

的经lì

了,到头来也未必就能登天去,九杀九劫历遍很可能还在人间。

人间早有相柳、成就真仙之力却无法逍遥宇宙北方冰原既是相柳一族的发源地,也是自古至今常驻人间相柳的埋骨地。

而九头蛇陨落后,身死道不消,重重真灵力量就封存zài

这片冰海深处,同族后辈在此精修,只要火候到了前辈真灵自会涌动上来,为其添大力增真修!

六个甲子前,小相柳的火候到了,同族先祖灵力涌动入身,从那时起他的修行一日千里,突飞猛进飞仙有三六九等,人王也有上下分别。

至少南叶这等墨灵仙,在相柳这等人王眼中尚不值得全力出手。

不过相柳很不痛快,杀哪个?浪浪仙子简直没事找事胡搅蛮缠。

不远处,小尸仙怒声骂相柳:“狗怎么了,你少看不起狗!犬家有大圣,打你如打丧家犬!”(未完待续……)

第九六七章 怎么比我还糊涂

‘佛’是个笼统称呼。

和尚修行,和尚明悟,一朝彻悟既破空天外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到那时他就不再是和尚了,他成佛。

单从修行事情来看,佛与仙没什么区别,所以天外宇宙中佛很多。

道看逍遥佛重空明,修行到头看的是心、是意。心、意圆满了自然也就得道了,由此释家佛陀之间不存贵贱之分,彼此尊敬彼此友善,闻道有早晚之分,证果有先后之别,可是只要走在同一条路上,大家就是平等的。

佛家如此,道家亦然。

不过地位的平等,不表示实力也相同。

中土古时,有老僧不动炼气不会修行,甚至来武功都不会,却因一场彻悟证得菩提,立地成佛。这样的先例不少。老和尚证道了,他就是佛,可是这样的佛,与鳌渚这等寿命以万年计、天生脉中一道真龙精血心中一道清澈禅性、再经漫长年头的修liàn

最终修得正果的佛陀,战力上又哪里有的比。

当然,飞升可得宇宙灵光重塑金身,一下子得拥不败之身、得拥浩瀚之力,其后还可以再做修行,从真zhèng

的凡间平凡人变成纵横宇宙的猛将,但是修元炼力习斗战这种事情,不同人不同路结果千差万别。这一重与人间修行道并没太多区别,苏景修行至今一千七百年有余,彻悟独独真法坐拥人间大力,他的小元神都有了自己的太阳,再看与他同时入道的修家。又有几个有他今日成就?就是这样的道理了,能真zhèng

修得大神通的永远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天外逍遥者,实力千差万别,不过佛道真仙,同道之间从不以力压人。

也是因为实力千差万别,杀过七个佛,听上去有些吓人,但也未必就有多了不起。

有人说:我独力生擒七头老虎。他没说谎,但也许他抓住的是七头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虎崽所以西海碑林前,鳌渚并不畏惧。静静望着对面的瘸子。

瘸子的眼珠乌黑。黑得甚至有些妖异,他能看懂鳌渚的心思,摇头微笑:“你误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普通佛我是不屑杀的。我杀的皆为专司斗战的护法佛。七个。天外仙家实力差距太大。大师万不可将我与墨十五相提并论。”

双掌再次举起,他又比划出一个‘七’来,笑得更开心了些:“诚如大师所说。若无把握,我不会来。”

鳌渚又问道:“七位护法佛陀你在哪里杀的?”

问题来得莫名其妙,八根手指的瘸子反问:“杀了就是杀了,哪里杀的重yào

么?”说着他的左手一翻,手心中升起鹅蛋大小一团墨色,如雾如烟,却凝聚不散:“吞此墨元,可见永恒,蒙硕诚邀大师入道。”

看看瘸子,又看看墨元,鳌渚扬起手开始挠头。

鳌渚的指甲不长,可是满头肉髻疙里疙瘩,挠起来咔咔咔的响,此刻模样哪像个证道佛陀,然后就在他挠头中下雪了。

还好,不是头皮屑,否则这尊西海大佛实在太不像样了。

自鳌渚头上洒落、片片飘零于海水中是真zhèng

的雪花,洁净、冰凉,片片六棱翅的鹅毛大雪。

雪甫落,黑暗沉沉的西海深底立kè

银装素裹,就在弹指间化作一片雪白世界。

雪来的快,融化得更快,再弹指后冰雪消融不见,可瘸子再看身边景色,哪还有海、哪还有碑林、哪还有大佛鳌渚天地骤变!

四壁空空的一间屋子,七扭八歪、随时都会坍塌的样子,墙壁、屋顶上爬满了裂璺。

地面上摆放着两样东西,一枚褪色的木鱼,一只陈旧的蒲团。蒲团前还有一副炭笔画。

蒙硕为仙,遨游八方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木鱼与蒲团皆为上上宝物,前者为瓜田木髓打磨,后者为天心籽玉抽丝织成,可惜木鱼早都开裂神木灵性尽丧;蒲团也被坐烂仙丝断则无以继,废了。

但是那幅画以蒙硕的真仙神目,一时间竟然看不出画得是什么:实在画得太烂、太潦草了。

“是佛祖像,你看这里,莲花座;你看这里,腿、身子、脑袋,说法印肉髻上顶宝冠。”经人指点,蒙硕看出来了,还真像个佛祖,可此时此刻他又哪里还顾得上去端详地面涂鸦,说话之人何在?!

不过就是歪歪斜斜一间空屋子,莫说真仙,就是普通人在此也能一目了然,这屋子里根本没有人,行功护身、蒙硕猛抬头人就在他面前,倚墙而立、白白净净的中年和尚,微微有些发福了,五官是端正的,但眼中的光芒有些散乱,这让他看上去有些痴痴呆呆。

白净和尚正在挠头皮,咔咔咔的响。这次反转过来了,变成和尚看穿了蒙硕的心思,微笑解释:“我一直都在禅房中,不过我在此间得灵性、在此间受点化、在此间做修行,是以算得这间禅房的一部分了,不留意的话很容易就忽略我了。”

情形逆转得太突兀,蒙硕没办法不吃惊:“你是何人,此间又是何所在?”

“贫僧法号一直没想起来。他们叫我影子和尚。”和尚笑了笑,不挠头了:“这里是片废墟,废墟之前是座庙,名唤摩天刹。”

蒙硕不是昨天才到中土的,西海沉落摩天古刹、苏景袍内悍将影子和尚这些事情他早有耳闻,可是知dào

了地,知dào

了人,仍是弄不清发生何事

上一次苏景返回中土,大漠古城相斗墨十五,中土世界一群人王几乎全部露面。其中西海鳌渚在三十年前证得菩提,因为真龙传承的宝物他暂时留在了中土,这件事很多修家都晓得,可是除了苏景之外,几乎无人知dào

的:鳌渚能够彻悟空明,全赖影子和尚点化。

苏景身上牵扯无数,妖奴鬼兵器魂元神什么的一大堆,但以今日成就而论,最最高绝的那个非影子和尚莫属。

和尚在十一世界得小优佛陀的元识点化,心底明慧重开。

他不是佛,从来都不是,但他在入战瞑目天都、白话与真经同力时,他就已经是行走于人间的尊者,他就已经是人王!

记忆未复、修为未复,不过他已经找到回去的路。

苏景回归中土后影子和尚暂做辞别,返回西海摩天刹重拾修行,一晃五百年,和尚还是和尚、可是和尚远胜从前,和尚也是圣僧!其实到了这个程度以前的记忆都不再重yào

了,因影子明了了前方、明了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摩天刹与真龙碑林同在西海,相去本就不算太远,鳌家大家长鳌渚又是真心向佛,影子和尚有时候会来做客,为他讲经传道,终于点醒大海鳌心中那盏佛灯,由此鳌渚证道。

也是上次苏景回归中土、斩杀墨十五后,他以阿骨王袍之力传念影子僧,请他照看西海碑林:莫耶死寂,死寂之下另有一重古怪,整座世界空无一字。这群黑色怪物是要夺字的。

那西海碑林、真龙传承,无疑要做仔细守护,何况碑林中还有个啥都不知dào

的裘大都督在闭关修行,大都督要真出事了,小金蟾非得哭死在苏景面前不可,不妥不妥,裘平安得平平安安。

百年前,影子和尚得了苏景‘照看’碑林的嘱托,当即以自己最近参悟的无间无距妙法行布一阵,将摩天刹与鳌家在碑林前所建的壳子佛堂接连一处,不是那种遁身阵,而是佛堂即古刹,古刹即佛堂,一而二二而一。

两处地方,也是一座寺庙。

法术玄奥,但莫说影子和尚,就是真zhèng

佛祖也做不到无所不能,无间无距之法所以能够成行,一是摩天刹和碑林距离近;另则是鳌家世世代代都受摩天刹禅意侵染,他们认真所见、虔诚参拜的小佛堂本来就和摩天古刹有着莫大关联。

当瘸子走向碑林时,正在禅房清修的影子和尚心中显现警兆,站起身来起身前他端坐禅房蒲团,站直后人在西海碑林前,化身小小红鱼儿,再变作懵懂小沙弥,之后又变作鳌渚,最后挠挠头皮把瘸子蒙硕‘领’回了自己家。

如今影子和尚的修持如何?他最近没打过架,本领怎样不太好说,但有一重能做肯定:若他人在摩天刹中,即便天理到来也得饮恨而终。如他所言,他就是摩天刹的一部分,这是他的地盘,人在古刹中,即为全知全能无上真尊!

所以影子和尚之前才玩笑着问对方一句:七个佛你在哪里杀的。

蒙硕目光闪烁着,如临大敌。对付鳌渚他有把握,但这个莫名其妙的影子和尚这就是完美世界的真zhèng

底蕴么!

影子和尚从容,比着所有墨巨灵更从容,他微笑:“你以为你见到了鳌渚,其实你见到了和尚;你以为你来到了西海碑林,其实你来到了摩天古刹;你以为你是来夺字抢经的,其实你是来受刑录供的;你以为你是杀人屠夫,其实你是待宰羔羊你说你啊,怎么比我还糊涂。”——

今天第二章会晚些,得十二点以后了。(未完待续……)

第九六八章 我不喘你也别喘

和尚就是和尚,一辈子永远唠唠叨叨,蒙硕却知生死一战到了时刻,叱喝一声捏印动法。

和尚不动手,只关切道:“小心。”

小心什么?

小心屋子,屋子塌了。

当年,苏景相柳骚人三尸一群家伙拼出十成修为却连这古刹中一片碎瓦都抬不动。

禅房塌了,砖石栋梁当头砸下。

蒙硕的实力绝非千多年前的苏景能够比拟的,那些砖石沉重、打在身上有些疼痛,可还远远砸不死他。玄功转元力震,轰一声崩碎坍塌禅房,自残骸中飞身而出,可当他冲出来后不由得又是一惊大殿重重、碑塔如林,声声禅唱飘渺回荡,阵阵禅香氤氲八方,好一座宏伟宝刹!

摩天刹不是说塌了么,不是说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么,怎会完好无损、怎会如此恢弘壮丽!

哪有思索余地,耳畔再度响起关切提醒:“小心。”

话音落、砖瓦落,完好大寺陡然崩塌,所有石块砖瓦无一例外、全部砸向瘸子蒙硕!

人在天地间,天塌了,有地方躲避么?一样的道理,蒙硕避无可避。

古刹坍塌,无人能在重建,但和尚是这古刹的一部分,将残骸废墟碎石短瓦暂时搭个积木摆个样子,也不过是他转转念头的事情。

再就是,玩过积木的娃娃都晓得,推倒积木可比搭积木更容易得多

白马镇上有这样一句评价别人的话:老实不厚道。

本份、老实,基本上是善良的。从不敢做什么大的坏事情,可心胸狭隘、气人有笑人无影子和尚不是这种人,他很厚道,可他厚道不老实。

以前他就想过,如果能把敌人带进庙里来打,一定惬意得很

南荒,天斗山迅速沉陷。

戈壁有流沙井,表面看上去与平常地面无异,可旅人一旦误踏其中就会被流沙陷住,凭自己的力量绝无法挣扎出来。若身边没有同伴救助必死无疑。

流沙井吞没一个人需yào

多长时间?天斗山沉没地下就用了多少时间。

快得远超想象。

樵夫笑容怡然。他的斧头本就比着天斗山沉重得多,把一座大山彻底压入地面等闲事而,可是当独角孤峰陷落后,樵夫的笑容突兀僵硬:在他面前多出一座山;还有南荒呢?

茫茫宇宙。生灵万亿。身形巨大者不计其数。何止墨巨灵一家。远处不提,单单这中土上,也有多族巨物。比如鳌。

西海碑林鳌家中,随随便便一个孩子都是一座大岛,何况其中年纪最大的鳌渚,何况年纪最大修为最高最近又修成了真佛的鳌渚。不过平日里大多时候他都会刻意收敛身形,真要把身体放开来,他比起墨巨灵也毫不逊色。

鳌渚站着,他就是一座大山。

影子和尚镇守摩天刹就是镇守西海碑林,有他一个足够了,所以鳌渚不在西海,他在天斗山,不止他一个,鳌家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都在天斗山。是做客,是玩耍,是过日子,更是应苏景所托,来这南荒坐镇!

樵夫眼前不见南荒。

南荒其实一点也不荒,林木丰郁水泽无数,‘荒’指的是此地无教化,蛮地血疆。但此刻樵夫眼中景色是真zhèng

荒凉,锈红色的天、锈红色的漠茫茫大漠一望无际、接日连天!

南荒没沙漠的,但老蛤肚子里有,她的胃砂就是无边大漠。

鳌渚不在西海,他在天斗山;

天斗山在老蛤的肚子里,老蛤不在巢穴,看在苏景的宝物‘贿赂’和青云小姐苦苦相求的面子上,她来了南荒,大嘴一张将天斗山吞入腹中,但平日里她以吞吐天地之法、将己身接驳于大乾坤中,所以天斗山既在大天地、也在她腹中。

老蛤在南荒,天斗山还在南荒;老蛤收了‘吞吐天地’、断了‘乾坤接驳’,所以天斗山现在就在她的肚子里。

南荒无人王啊,所以来天斗山的樵夫身份有些特殊,但他的修为只是最最普通的墨灵仙,比起墨十五的话,两人当能大战三十甲子,最后谁能胜就不太好说了。

樵夫的心有些发凉,若在其他地方,就算遭遇人王,打不过至少还可以想办法逃,可他人在老蛤腹中怎么跟怎么自己就走进老蛤的肚皮来了!

赤沙滚滚,老蛤发难!

鳌渚似有动手之意,嘴巴其大的老太婆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老蛤神识投影入己身,摇头:“不用了,你力qì

太大,在我肚子里翻腾会搞得我干呕。”

这边蚀沙滚荡,如怒海巨潮将樵夫死死陷住,另一边刚刚沉落的大山又缓缓浮起。

沉下去了一座山,升起来的却是两座山,一般的孤高桀骜,一般的独立锥天,但山形还是区别不小的,东边那座是天斗山,西边那座更有名,一度名震中土、慑服天下各宗的:空来山。

整整一座空来山,早在百年前就落入老蛤腹中。

空来山顶、天魔殿的门开打来,老太监秦吹向外看了一眼,见根本用不到自己动手,咣当一声大门重新关闭。

天魔桀骜,是绝对不肯躲进老蛤肚子里避难的,但若是换个角度来审度天将劫,而不知劫数何在,总得有一伙子狠辣角色暂时‘消失’,做奇兵扭转乾坤,或者寻仇!即便如此说辞苏景仍劝不动蚩秀。

可是蚩秀算什么啊,他祖爷爷的祖爷爷的祖爷爷是管苏景喊帝婿的,苏景求请老天魔‘搬山’老蛤腹中。

秦吹答yīng

了。空来山搬入老蛤腹中,今日东土空来山只是个对外宣bù

封山、由禁法守护的幻影

也就只有秦吹能答yīng

。他是忠义天魔。换个其他门宗,无论紫霄国或者涅罗坞,都断不可能移宗老蛤腹中去。

苏景自然晓得这请求实在强人所难,可空来山非得搬走不可:因为忠义天魔秦吹驻守空来山之事天下皆知。这目标来得实在太明显了,若墨巨灵发难中土,非得会去摧毁空来山、袭杀老天魔不可。

其实又何止忠义天魔,百多年前大漠一战,中土人王大都显露形迹,那一战威风是威风了,可大家的实力、人间的本钱也几乎全都亮了出来。

离山自有沈河坐镇。苏景信得过自家掌门;木恩大成学的高人。苏景不能对别宗指手画脚;叶非是天下第一‘别扭人’,苏景找都找不到他,更不指望他能听自己话,但剩下来的小相柳、鳌渚都和自己有莫大交情。那位老蛤前辈唯一的朋友青云也是苏景自己人

墨十五显现中土。足见墨徒已经潜入中土。有多少、实力如何、会怎样发难,不得而知查无可查。唯一能确定仅在:距离动手不远了。

苏景以己度人,要打的话。墨徒当头要事便是:拔天宗、灭人王。

怎能不防备,怎能不防备啊。

所以才有了今日情形。所以该藏的藏,该调的调,所以墨徒不知dào

的浪浪仙子去了极北冰原天天和小相柳吵架,所以墨徒不重视却坐拥大能为的影子和尚接掌了西海碑林;所以鳌渚老蛤忠义天魔齐入南荒共聚天斗山。

苏景不是中土大王,管不了天管不了地也管不了别家天宗门务、防务,但他斩杀墨十五之后,就做了自己能做的。

他的手段不高明,但勉强算是实用,实用就够了

极北冰原,十四墨灵仙伏诛,无一例外每人都有一缕残魂被拘押,浪浪仙子暂时不和相柳拌嘴了,开始饶有兴趣地审犯人,阿七有些忐忑,凑到近前恭恭敬敬道:“老祖奶奶,我肚子里还有一个”

“那个女人被我洗尽墨毒,神魂打乱、经络尽碎,不用吐出来了,你吃了就成了。”小祖奶奶头也不抬。

阿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没毒的、呆傻的、残废的、却还拥有一身纯透仙元的皮囊赏给我吃了?!简直大喜,天大喜!摇身一变化作七头大蚺,这就准bèi

开饭了。

浪浪仙子忽又省起一件事,抬起头用一双腐烂眼睛死死盯住阿七:“先说好,是给你吃的,你要敢吐出来给九头蛇吃,我活活打爆了你!”

小尸仙多凶啊,可把阿七吓坏了,七颗大脑袋此起彼伏,连连点头。值得一提的,小尸仙濒死得活一次,修为大进之后,她的眼睛稍稍‘完整’了,仍是腐烂的、但若细细观看、腐朽之下已经多处了几许灵光。

浪浪仙子在修持上,完美是跟着修行来的,有朝一日她的眼睛若彻底痊愈再不腐烂,那她可就不得了了,就算相柳九头一起开口也休想再能吵赢她。

小相柳才懒得理会浪浪仙子的‘含沙射影’,别说一个半吊子墨灵仙,就是远古真神如来佛祖,他也不会去吃阿七吐出来的。他正低着头、皱着眉、仔细查探南叶、夙红来时留下的黑脚印

摩天古刹,废墟一片,安安静静。影子和尚重回西海碑林琴,一缕蒙硕的残魂正被和尚用捏小蛇的手势捏在指尖,和尚蹲在海床上,也在细细查看瘸子来时留下的黑脚印,口中喃喃:“和尚不太会逼供,待会刑讯得不好,施主你多包,我得问清楚这脚印的事情。”

老蛤腹中,樵夫身魄被彻底打碎,一缕残魂瘫软锈红色的胃砂上,老蛤转目望向鳌渚:“我那座东土、南荒交界处的洞府,刚刚有莫名人物去探过。”

黄脸女子布下一座‘探灵’阵法,只要老蛤归巢她就能知晓,可她没发觉老蛤早在离巢前也藏下了同样效用的法术。

鳌渚化作常人大小,双掌合十,声音慈悲:“咱灭了他们去!”

咣当一声,空来山巅天魔殿的大门又打开了,老天魔秦吹小跑轻快,转眼下山来到鳌渚身边:“走走走咦?”

之前老天魔未留意,但下得山来,他才发xiàn

天斗山上留下的黑脚印颇有诡异地方。

“无妨,我会分神一道逼供这傻子。”老蛤开口:“用不多久就能问出这脚印的真相。”

“好,走走走。”秦吹不理脚印了

大成学外,墨色尽扫。

沈河、秭归两家先生见面,正要说起正事,跟在沈河身后的苏景突然‘哈’一声笑,对两位天宗掌门笑道:“刚刚收到灵讯,极北冰原、西海碑林、南荒天斗山都打了胜仗,墨灵仙被斩杀快二十头。”

打了胜仗!

这劫数来得如此凶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中土修、凡两道,中土世界损伤惨重但绝非全部失守,更非全部沦陷!

在场众人全都笑了。大难之下、剧战之后,这笑容来得愈发轻松,真zhèng

轻松!

笑过后,沈河对秭归先生直言道:“离山沈河有不情之请:离山弟子、十五星峰,进驻大成学。万望先生成全。”

七大天宗,一宗没落,两宗入墨两宗被毁,就只剩下离山剑与大成学,风雨飘摇时若再分守两地那不是互相守望,而是摆明了让人家来各个击破。

可是谁又能真zhèng

舍了自家千万年的门宗基业,是以沈河口中说‘不情之请’,其实已经算得‘舍己为人’了,离山暂时并入大成学。

“提起东土修行门宗,天下人心中第一个念头是哪里?离山。”秭归先生不点头、不摇头,微微笑:“不是大成学妄自菲薄,但于今日中土世界,修行道上,离山才是真zhèng

标志,上离山、斗仙魔,才是读书人的心愿。”

不到万不得已,‘地标’不能陨落的,大成学门下都是读书郎,偶尔会掉掉书袋冒些酸气,可是不管这些书生酸不酸、有多酸,至少这座天宗学府中无一迂腐之人。

士气以论,保住离山比保住大成学更重yào



沈河不做虚伪客气:“多谢先生。”

迁宗,何等大事,就在短短两句话中敲定,随后大成学上下立kè

忙碌起来。

搬家事情自有木恩、东帽等先生主持,秭归先生不去忙,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哪一宗?”

高人就是高人,苏景完全听不懂的话,沈河却明白得很,苦笑摇头:“我也不知dào

,要不扔鞋?”

苏景从囊中去处一只没穿过的新鞋,左脚,双手递上掌门人:“敬奉掌门还有,什么哪一宗?”

沈河还真就把鞋拿到手中了,同时对苏景笑道:“师叔怎么糊涂了光挨打不还手,哪里您的性情。”

光挨打、不还手,不行;哪一宗;扔鞋决定,正面落地一宗、反面落地又一宗哪里还能不明白,反击!

佛道两宗遭墨色侵染,即便不是墨徒的大本营也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苏景看看一贯好脾气的掌门人,看看慈眉善目甚至面相上带了些窝囊的秭归先生喜上眉梢!合宗之后便要反击。喘息?要什么喘息,我不喘你也别喘,离山锋利、书生锋利,中土锋利,即刻就要打回去!

只是天元山、弥天台,他们该选哪一家?其实选哪家都无所谓的。

关键只是那两个字:反击。(未完待续……)

第九六九章 金莲花开,劫中讲劫

不知是不是早有准bèi

,大成学举宗迁移,准bèi

功夫并不长,从确定此事再到收拾完毕,前后也不过大半时辰,经撰典籍收入挎囊,山中宝物纳入袖中,三百力士跃出长绢口中‘吼吼吼吼’的号子唱起、将巨大的正气亭扛负在肩,七千书生与离山弟子合并大队,就此开拔赶赴离山!

腾腾云驾扑卷长天,大队外围或有星峰化形,或有书生结阵,巡弋四周警戒敌情因是仓促成形,是以顾不得再施法术遮掩形迹,浩荡云驾经过凡间繁华地方时候,引来万人瞩目。

王朝覆灭、天宗毁灭、四方遇袭,所有事情从发生到现在也还不过一天光景。凡间消息闭塞,远离京都的百姓尚不知国败山河破;凡人目力浅薄,看不出天空云驾饱蕴杀伐气意。他们只能认出那云中的紫金气意是大成学、那风中的青色剑光应该是离山的高人,两大天宗高人一并前行,又摆开这等巨大的‘仪仗’,当是仙家们要做什么重大礼典吧。

离山高义、大成学亲民,都在凡间有着极佳口碑,见云驾过境、百姓欢呼、百姓叩拜,顽皮娃娃摆脱了大人束缚成群结伙的追着云驾快跑,开开心心,盼能和那些飞在天上的神仙见一面,看他们是不是真都是白胡子的老阿爷。或者见不到也没关系的,他们已经在快快乐乐地和飞天仙人们赛跑呢。

不知天地剧变,不知妖邪已至。平凡人继xù

过着平凡日子,开心或忧愁于柴米油盐。

沈河与秭归先生并肩于云头,都不说话,默默看着地面的凡间城池

飞行一阵,秭归自袖中摸出一方玉简,递向沈河:“涅罗坞与紫霄国两宗实力非凡,却于顷刻间覆灭,内中缘由或能从此简牍中解读一二。”

紫霄、涅罗两宗败得如此之快,几乎全无还手之力就告覆灭,此事比着佛道两宗为何会被侵染还要更蹊跷。但秭归取出的玉简是一方标有大成学印篆的古简。是书生门中前辈流传下来记事简。

早已仙去的大成学前辈留书,能够解释涅罗紫霄两宗今日倾灭之祸?

真的能够解释,心识入玉读过简牍,沈河就明白了大半:

简中记载了一件古事。只与大成学有关。

天宗立派之地。莫不是灵山福地。山明水秀自不必说,灵元气境也一定是足够丰饶的,大成学也不例外。门宗坐落于一片好地方,修心炼气两相宜。

再说大成学这一宗,开宗大贤飞仙前留下‘两争两不争’戒训于后辈弟子:

争于世,不争于势。

争于仁,不争于人。

简单两句话,收纳大好道理,从大成学立宗以来,门下弟子从不会去抢风头,更谈不到什么个性鲜明,在七大天宗里大成学是最最‘不出彩’的一宗唯独有三百年是例外的。

大成学第二代先生掌宗七甲子后,三百年间门下书生突然开始争于势也争于人,学生持剑,争胜四方!虽还谈不到霸道,但也算得锋芒毕露,甚至和其他天宗都有了些争端。非说不可的,那三百年里大成学走出的弟子个个修为深厚、法元磅礴,不悦则争,争则胜。一时间大成学风头大盛。

但这样的情形只维持了三百年,三百年后大成学的弟子又变回了原来模样,清静、温和、敢拔剑但绝不会随便拔剑。

三百年的突兀变化,究其缘由:灵脉。

大成学门宗地下深处,暗藏地灵大脉一道。所谓地灵大脉,绝非古法修行中的地煞气脉,两者区别,前者为渊后者为溪。

两者都蕴藏厚重灵气,可供修家采补修liàn

,但地煞气脉是只是最最单纯的五行灵气,修家采于煞,只要别被‘煞’撑爆了就没事;地灵脉中的灵气不存五行之分,自地窟深渊中来,随便修家炼哪一门法度都可采纳进补,可是有一重,灵气之中藏蕴灵犀。灵犀侵人心。

灵犀本身无善无恶,只有一重气意:争。

采补地灵脉,养出争斗心。争斗心也非坏事,可若是驾驭不住呢?修行炼气炼身,更须得炼心炼神。而修至高深处,驾驭本性、除心魔是重中之重。

地灵大脉查无可查,没人知晓它会坐落何处,大成学宗下就坐着一道。地灵大脉是封闭之脉,轻易不会泄露出来,但凡事无绝对,大成学下那道气脉就泄露了。这才有了大成学的三百年争胜天下。若是普通门宗,只会把这当做天赐造化,一下子修行变得事半功倍,门下弟子个个修为大进,天大好事。

不过大成学的高人不这样想,若只为一颗争斗心去修持,那修出来的不是仙,而是魔。能不能飞升姑且不论,至少飞升之前个个都得炼成爱读书的煞星。是以大成学第二代弟子,诸多前辈先生动重器、结重法,以求封闭宗下那道地灵大脉,奈何渊禁已开,封堵不住,由此大成学的前辈高人变换了办法,开元路导灵气,将深渊中的灵气一路疏导、最终引入大海。

此事不为外人所知,也曾让那一代的大成学高人伤亡惨重,四位先生丧生于‘改道’之法,二十一位进入深渊驱干真元流转的先生,有七位没能再重返地面,但前辈心血并未白费,深渊中的地灵大脉再不会影响大成学,书生并非没有争斗心,但绝非凡事都要去争。

争于世,不争于势;争于仁,不争于人的大成学,稳居七大天宗之一,读圣贤书,行仁者道,千年如是万年不改。

几千年前的往事了,如今大成学宗下深渊地灵已然倾泻一空。

此外玉简中还有前辈注述,关于‘地灵大脉’的猜测:深渊自结化境。深藏大地之下却又剥离于人间,除非内中‘争灵元’泄露,否则无可查探,但深渊、地灵大脉的存zài

之处,地面上或有表象——灵山秀水。

注述颇为繁复,有论有据有理有节,毕竟录这玉简的前辈曾亲自探入深渊,也曾全程参与开道引流之事,他有猜测的资格和本钱到得最后结论来了,大成学前辈举出几处有可能藏有‘深渊地灵大脉’的地方。天元山、涅罗坞、紫霄国、空来山都在其中。

只是可能有。

前辈录简时。离山才刚刚崛起,天下还没有‘剑出离山’这四个字。再说离山灵秀,确实比不得那些老牌天宗的,无量湖、镌天崖、飘渺星峰等等奇观皆为法术开凿。今日离山中的重重水灵也多是九位师祖施法引元结气所成。从古至今离山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真zhèng

的灵秀山水就那么几处。早早都被别宗占下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要有真本事在手。顺自然而该山貌照样能养出一片好风景。

玉简读完,物归原主。秭归将其收入袖中:“墨沁攻山前一瞬,山下能有一声巨响、震得大山摇晃若我没猜错,是墨家施法,炸我宗下深渊地灵大脉。”

沈河点了点头,墨色怪物确实有真本事的,中土修家探不到的地灵深渊他们能找到,且有摧毁办法。

秭归摇头苦笑:“若那深渊古时未泄露,我们根本不知它就在宗下;若前辈未将其改流、排空,地灵大脉爆碎开来,门宗重地必毁,高手沦丧十之七八、护山阵法尽数瘫痪,墨色再自外攻杀,大成学绝无幸免。什么正气亭里正气歌,什么十一正字化惊雷再多准bèi

也没了用处!”

沈河缓缓叹一口气,易位而处,若真如秭归推测,若把离山剑宗挪去涅罗坞便如秭归先生之言:再多准bèi

也没用。

墨巨灵,不止战力突出,不止墨沁蛊惑,他们还有层出不穷的花样手段,便如十一世界里的那个天理,他的修为远逊瞑目王,却能看透瞑目王打造的世界的破绽,想出重返中土天地的办法。

至于大成学从未将‘你家宗下可能会有地灵深渊’之事告知其他天宗这也当真责怪不到大成学,一来想不到,真zhèng

想不到墨巨灵竟能利用秘境封闭的深渊;二来前辈只是猜测,做不得准;三来深渊真灵算得‘祸害’,万一哪宗有野心之辈,得知地下有渊灵、寻得破秘境办法采纳其中真气,修行出来岂不为祸天下

大成学弟子大举迁移,苏景并未跟随大队,与掌门打过招呼后身法疾起先行赶回离山。

离山高人倾巢而出,能看得见的只有一位岐鸣子坐守剑碑,宗内无一前辈坐镇,被留在山中的外门、记名弟子虽不怕什么,但也难免不安,乍见师叔祖归宗一下子心中大定,个个欢喜。

离山暂时安宁,天元三千墨道之后再无dí

人攻山,苏景径自进入门宗,不为其他只为晃一圈让大家晓得自己回来了,这是一重安抚。随后他有来到山门前,先对着剑碑处岐鸣子点点头,后者也点头还礼,但并不和苏景多做叙话。

随后苏景负手笑道:“叶非叶非,你自己说你别扭不别扭,不是来剑挑离山么,结果却帮着离山守山门归宗吧,以前的事情未必没得商量,到时候我亲自主持刑堂,啥事都好说。”

“不用!”淡淡声音传来,山门外百丈处空气掀荡,叶非显现形迹,正要再说什么,不料苏景高高兴兴欢呼一声:“还真在啊!敢情好!”

叶非的脸是臭的,打量了苏景一眼:“我来剑挑离山,沈河逃了,你回来也是一样。亮剑就是。”

“这时候,不合适,再放放吧。”苏景才不会拔剑,他笑。

叶非这次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直接一点头:“那成。你守着离山吧,我走了。”

“去哪里?”苏景追问道。

叶非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去幽冥、守那只碗,等陆角出来。”

苏景脸色微变。碗藏幽冥、师父遁入其中,此事阳间少有人知,竟被叶非查了出来。再就是他修成穿遁阴阳的法术了?十四王还轻易去不了阴间呢,他就成?

叶非却误会了苏景之意,冷哂:“放心,就算陆角的游魂钻出碗来,我也不会杀他,除非他修为全复、重归当年鼎盛时候,否则我才懒得对他拔剑。”

为何要去死守陆角,叶非不打算讲。

陆角到底会不会再从碗中出来。此事无人可知。或许等到天荒地老碗里也不见动静,但叶非一定要去守那只碗,要再见陆角一面哪怕机会渺茫。也是因为此去遥遥无归期,且今任离山掌门沈河天治大限将近。所以叶非去往幽冥前先来了这里。来剑挑离山。结果正赶上大难降临中土。墨道攻袭离山。

让叶非稍有意wài

,苏景并未阻拦,而是点头道:“幽冥也不太平。阴阳司外驻府衙沦陷十之八九,你下去后怕是也会对上墨色邪魔。”阴司的情形,花青花已然传讯苏景。

“我懒得管,他们别来惹我就算他们识相。”叶非冷言应了一句,转身欲走,但还不等他扶摇飞去,苏景又说道:“先别走,还有事要请你帮忙,两件事。”

停步、转身、好奇,叶非望向苏景:“你找我帮忙?诚心碰钉子来了?”

“是诚心请你相助,我自己做此事怕是不够周全。”说着苏景也不管叶非答不答yīng

,伸手一拍自锦绣囊中取出一朵闭合花苞的金莲,其上满满梵文篆刻。

苏景将金莲亮给叶非看:“可识得此物?”

没见过,但听说过,所以一见便知何物,叶非点头:“花开见佛,弥天台的宝物,只要人在中土阳间,随时可唤请弥天台方丈辰光法驾。”

西海归来后,苏景履历凶险,但争斗大都不在阳间,好容易在人间斗玄天,那时候弥天台为对抗陨星也元气大伤,所以这件好宝贝苏景一直没用上,放在锦绣囊中他几乎都把这朵金莲忘记了。

适才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此物他要开金莲、请辰光!

僧道两家遭墨色侵染,离山破去天元三千墨道,苏景在沙漠古城斩杀十余弥天墨僧。但佛道两宗现在的具体情形不得而知,究竟是阖宗上下尽遭侵染无人幸存,还是仍有人在苦苦支撑对抗墨沁苏景胆子大,想要开金莲、探一探辰光现在的情形。

此举冒险,胆子大也不是说就不计后果的,万一金莲一开、从天上跳出来一个神通广大的黑和尚,少不了要拔剑打仗,身边如果有叶非帮忙再好不过。

听过苏景的想法,叶非居然笑了:“好!”

这倒让苏景不敢信了:“这么痛快就答yīng

了,你不别扭别扭?”

市井中修出来的佑世真君,总有口舌滑溜的时候,叶非早都不计较了:“离开人间之前,见一见名满天下、德最高望最重的那个和尚变成黑妖怪,倒是件开心事。”

苏景无言以应,与叶非一起向前飞出十余里,距离离山稍远些,将金莲拿捏在手,催真识唤灵物,金光流转层层璀璨,花瓣尽展。

开花一刻,成法一刻,苏景头上数丈高处,一尊金色佛陀显现!

‘花开见佛’这宝物一副两件,一为金莲花、一为青莲子。当年辰光大师曾对苏景演示过用法:

这边莲花开放,那边莲子升法,这边苏景头顶显现佛陀鎏金灵像,那边方丈身前地面会生出佛光法环一道。环为入门,像为出门,辰光一步踏入法环,即刻显现真身于苏景头顶佛陀灵像所在之处。

金莲法术成形,苏景凝神以待,下一刻若辰光显身,说不定就会给自己当头一击可是几息过去,全无动静,辰光方丈并未显身。

‘对面’全无动静。

这样的情形不算意wài

。花开见佛、金莲青子,宝物来自前辈传承,但内中另有辰光方丈的秘法加持,只能接引方丈一人来此。若方丈已死,那边自然不会再有人来。

又等待片刻,一旁叶非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气:“辰光和尚多半是死了。”

苏景心中一声叹息。一代高僧,陨落得如此不明不白,怎能不让人唏嘘。不料,就在苏景准bèi

收起金莲时,悬浮于头顶上的那座佛陀鎏金灵像忽然开口,声音里全无佛陀的从容、宁静,只有无尽痛苦、艰难,仿佛两只生满铁锈的刀子在互相摩擦:“救果先。”

三字落,灵像崩,苏景手中金莲拔起道道裂痕,顷刻散碎去。

短短三字,却是强忍着巨大痛苦说出口的,声音晦涩且嘶哑,但苏景听得明白,确确实实是辰光的声音。

法术散去了,叶非忽然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边摇头边指点苏景:“说我喜欢找别扭?我说你这才是真zhèng

的找别扭!敢问十四王,辰光和尚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弥天台中是真有个果先和尚急等你们去救,还是摆了个杀人陷阱等着你们去跳、去死?别扭、别扭,真zhèng

别扭,开莲花不如不开,不探胜过探过。再问十四王你到底去不去救人?”

苏景低头沉思片刻,不再去提弥天台,换过新的话题:“第二件要请你帮忙的事情,请在多等些时候,待到掌门人他们回来你再走。我自己守不住离山。”

叶非重新打量苏景,好像有些不认识他似的:“堂堂苏景,一个人打南荒打西海打幽冥打驭界什么时候可都没见你退缩过,怎么这次缩了?守几天门宗而已,连这点把握都没有?”

“不是把握、信心这类的东西。来来来,我跟你细说。”苏景自囊中取出两把椅子,再开口时改作传音入密说会子话,苏景居然还从囊中拿出一只鞋比划起来,叶非扬眉而笑,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事情,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身形晃晃重新消失不见。

苏景也不再山门处逗留,收了椅子回归山内,径自去了自家的阳火道场,之后吩咐樊翘:“一个时辰过后我会在雨花坪上开一堂课,宗内弟子都来听讲,剑碑、拜月道场两处的修家若愿听讲,也可入课。”

雨花坪,算是离山宗内地方,但相距山门极近。

“师尊开课的题目是什么?”樊翘问道。

“劫。应景的题目,这堂课讲一讲劫数。”苏景微笑应道。

樊翘领命通传宗内弟子与外间的修家去了,苏景径自走进自己的小院。

一个时辰之后,苏景离开道场来到雨花坪,修得劫婴转生,修成劫脉在身,这人间里再没人比苏景更有资格讲这一堂‘劫’。

妖魔欺世,大劫落于中土,焉知今日完美世界,明日不会变成另一个莫耶,而所有人惴惴不安之际,这一堂‘劫’之道,来得也正是时候!苏景开课,宗内留守弟子,宗外别家修士悉数入课,听讲。就连流水剑岐鸣子都动了好奇之心,来到雨花坪听课——

二合一,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九七零章 老学究,嚎啕汉

忠义天魔、古兽老蛤和西海大鳌悄然潜近南荒边缘、老蛤巢穴的时候,墨灵仙已经不在此地。

要追踪敌人毫不费力,对方留在地面上的黑色足印实在太清晰,莫说一群人王、归仙,就是个小孩子都能追到敌人。只是也因墨灵仙留下的痕迹太醒目,秦吹等人反倒不敢大意,隐形匿踪、收敛气意,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缓而又缓的向下追去正在追踪时候,南方不远处突然传来轰轰巨响,真修元力爆开开来搅乱一方天地灵元。

有凶猛人物做狠烈搏杀!

双方斗战中绽起的威势飘过来,与前辈同行、专责手捧老蛤的小金蟾青云全无感觉,可她身边的老天魔秦吹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斗战地方,与墨色脚印指引的方向一致。

片刻后动静消失、天地重归宁静,秦吹等人立kè

赶过去,待到他们追入南荒浅处一座蛮人寨子的时候,脚印断了。

浓黑血迹泼散在寨子门口,一大一小两具墨灵仙的尸首已经不能算是尸首,根本就是两堆残肢烂肉,费力再费力才能勉强看出些形状来。

另有高人出手、把两头墨灵仙打成了肉糊糊?这可是意wài

之喜,不过仍不敢有丝毫大意,几人不显形,秦吹散出真识一道,向着寨内探去。

寨子里有些混乱,一群蛮人将一个汉人老学究似的人物团团围住,蛮人个个面有悲戚。老学究血洒长髥,闭目倒地昏厥不醒。

几位长者模样的蛮人往来匆匆,有的拿枕抱被、有的手捧草药,似是要救助‘老学究’。

秦吹的能为了得,真识再送、围住伤者打了个圈子,旋即眯了下眼睛,对身边同伴密语:“归仙。”

不是墨灵仙,是归仙。

又再探过附近确无dí

人踪迹,秦吹一行人显现身形。

大白天的,几个人突然从空气中跳出来。少不得又将本就心底惶惶的蛮子们骇上一跳。可惊慌归惊慌,迎接上前的蛮人依旧礼数十足,尤其让人觉得古怪的是,他循得是汉家古礼。十丈之外即躬身拱手:“不知诸位贤先生驾临。禾潭一氏后人有失远迎。万勿见怪。诸位贤先生”

不等他把话说完,手捧老蛤与几位前辈同行的小金蟾青云忽然笑道:“不用客气了,只要不请我们吃爹。一切都好商量。”

这个寨子苏景、裘平安夫妇以前来过,内中蛮人恭谦讲礼,比着东土学风最浓之处还要更讲究措辞,讲究那些繁文缛节,蛮人热情好客,那时一见苏景就把他往家里领,请他来吃自己的爹。据蛮人自己讲,是古时候一位白胡子老头途径此处,教会了大家礼节

后来这位白胡子老头又回来了,就定居在寨子里,便是那位老学究了。

先贤归返,蛮人齐欢,守着老学究一起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他们也就越发讲究礼数了,唯一让蛮人不安的是这位老学究总是闹头疼,一疼起来冷汗如浆面色白纸蛮人四字成语用的很好,虽然他们都没见过白纸是什么样的。

头疼就头疼吧,这个病蛮人不会治,老学究也只是疼不会死,本来一切都还不错,不料就在刚刚,一个黄脸女子抱着个没眼睛的娃娃来到寨子附近,老学究就好像看到了黄鼠狼的狸猫,陡然间暴怒成狂,纵身出寨击杀来人。

再后面的恶战蛮人就看不懂了,他们只晓得这仗打得突兀、解释得也快,两位‘客人’变成黑色烂肉,白胡子大贤飞摔回寨内就此昏迷。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了。

老天魔秦吹会杀人不会救人,南荒老蛤会吃人不会医人,所幸还有位佛法深厚的鳌渚,迈步上前为老学究诊脉,不管怎么说,只要是杀墨的就一定是自己人。

老学究伤得不轻,且以鳌渚所探,此人修为比着自己高出一大截,要让他立kè

醒来,鳌渚没有这个本事,只能行元温养、等他自己清醒。就在这个时候,秦吹、鳌渚、青云同时扬眉,各自伸手自身前空气里捏出一柄小小金剑,来自离山,苏景剑讯

大修讲道,与私塾先生讲课迥异,内容不提过程不提,只说时间,私塾里一堂课了不得一个时辰,大修做道传经讲,少则三五天,长则月有余,就是一讲三个月的先例,往时也不算太少见。

入课时候苏景说得明白,这堂课不会太长,但要讲圆满,总也得有个四五天的功夫,天地变、人事忙,课中无论自家弟子还是别宗修家,若有事随时可以起身离去。言罢、稍顿,苏景笑道:“我奉掌门之命驻守门宗,只要妖孽不来攻山,我就没事做,认认真真给大家说一说‘劫’。”

就此言归正传,苏景开课。

提前全无准bèi

,但胜在口才与见识俱佳,苏景身边还有三尸跟着帮腔,时不时插科打诨,三位矮神君之言大都是些诨话,不过也让这劫中劫课平添许多轻松。时间晃晃,三个时辰过去,中土世界已然入夜。

沈河、星峰与大成学仍在半途之中。因是大队前行,且又有巨亭在运,是以前行速度不快,至少比不得人王全力赶路。行进得不够快,可天上的云驾却越来越庞大:沿途之中,不断有小宗修家汇入两大天宗的队伍。

有些是主动投靠,得知天地剧变,适逢离山、大成学人马过境,掌门人立kè

飞起相迎、盼能两大天宗同行,离山来者不拒;

更多的修家人过不来,来的只是灵讯呼救求援之讯。大半天的时间里,沈河、秭归两位掌门人。离山诸位长老和大成学诸多先生,已然数不清收到多少同道别宗的求援急讯。

四下遇袭,无数门宗。

攻袭天下修宗的墨徒,全部来自之前闭关封山的那十几座门宗。那些门宗一封、一开,内中修家不止侵染墨色且还修为暴涨,之前名不见将转的小小修僮,此番出关轻松斩杀元神大修。

或许是墨巨灵的首脑觉得蛊惑了佛道两宗、十余修门弟子就足够了;又或许是墨色侵染也有个限度,他们来到中土的力量不够降服整座修行世界,是以对其余门宗,不沁、不染、不想劝更不纳降。直接杀灭!

多宗告急。多宗求救;多宗覆灭,多宗还在苦苦坚持。沈河救不了所有人,随行十四星峰频频出击,但也只能营救沿途附近修行门宗。天下那么大。沈河鞭长莫及。

沈河端坐云头。默默持咒足足半柱香的心咒行转。他自入定中醒来,望向身边秭归先生,后者点点头:“真人请。”

提息。起身,合掌、结印,随即双手一搓,沈河掌心青光爆起,一千零一剑裹挟寒芒直冲苍穹,待到九霄云上,剑群四散,支支长剑飞赴四面八方,穿越整座中土!

剑载灵讯。

自沈河施法一刻起,讯剑所过之处,哪怕刚刚开绽灵智的不入流小妖,哪怕才入山门的通天境僮儿,只要他是修行之人耳中就能听到沈河的声音:

妖邪霸世、污墨欺天,中土处处蒙难。朝廷被毁,天宗覆灭,人间大劫已降。

诸天宗、南荒、极北、西海诸要地尽遭猛袭然,大成学破墨三千里,离山斩墨三千人,南荒天斗山大捷、极北冰原墨徒尽丧、西海之战大获全胜。

妖邪欲亡我中土世界,殊不知,锦绣乾坤自有锦绣之人守护。

伤我同道,即伤我手足,伤我故土,即为伤我心肝。此仇不共戴天。

天下同道共鉴、腌臜邪魔听好,秭归捧卷、沈河拜剑共立誓于天,十日之内兵出离山,诛尔墨身躯、断尔污魂识。

沈河敬告八方同道,今日起离山剑宗山门大开,不问正邪,不问教门,不问恩怨,只要阁下愿饮一杯墨血酿的酒,便是离山座上宾

非常时刻,离山门户开放,中土修家皆可去往离山避难,只是直说‘避难’未免伤及士气,是以沈河换了措辞。但是,无论措辞怎么换,十日之内兵出离山,扫荡墨色报仇雪恨的号子已如真金落青石,掷地有声!秭归先生一诺千金,沈河真人令出无盖,劫难时、生死间,离山与大成学亮出的旗号是:反击!

剑讯飞巡八方,普通修家听得到,墨色门徒也一样听得到就是要他们听到才好。

这是天宗的担当,也是天宗的骨气。

还有剑讯中的传报,中土的确伤亡惨重,可东南西北也都有漂亮胜仗,锦绣乾坤自有锦绣之人守护有胜仗,将反击,怎能不让人心潮澎湃,剑讯祭出则四方云动,未曾遭袭的修宗,十之八九赶赴离山。

若能喝一碗墨血酿的酒,不枉此生修行一场。

沈河传讯过后,秭归先生问道:“离山现在还好?”

“一切正常,小师叔已然开课,一场‘劫之道’说得正灿烂。”沈河微笑以应。

秭归先生面上也浮现几枚浅浅笑纹:“高人讲道,未能亲耳得闻,实乃憾事。”

听上去只是客气话而已,可以沈河的心机,居然实受了此言,他点头附和:“是啊,小师叔这堂课,讲得当是极好的。”

两位掌门人说话时,子时过半丑时未到,子夜正浓。

天黑得不像样子,混混沌沌。会如此倒不是墨信徒施展了什么手段,只因月在离山而中土无月,夜里没了月亮,星光再怎么明亮也没太多用处,天穹一定是混沌的。

西方、弥天台,绵延数百里的大寺就坐落在混沌黑夜之中。往时,无论白天黑夜,古刹都是不变的庄严与神圣,遥望一眼都能使人心底清宁,可今夜古刹气势已改,仿佛凶狠的兽、伏身于黑暗之中。

弥天台中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悲恸大哭自南方传来。

哭声向着弥天台迅速靠近,一条大汉边痛哭流涕、边向弥天台撒腿疾奔。

哭得撕心裂肺,奔得快如光电——

病了,很不舒服,今天只有这一章了。鞠躬道歉。(未完待续……)

第九七一章 蛮子,怪物

大汉披麻袍,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严实,乍看上去甚至有些像个成了精的麻包,这样子颇有些可笑

可是他的奔跑、他的哭声绝不可笑。

大汉疾奔,一步跨千丈,只是普通奔跑、速度却远胜修家缩地行驰之法;大汉痛哭,哭声彷如雷霆轰动于天地,哭声中无尽委屈,无尽激动,还有无尽快乐,只有最最虔诚之人,舍弃一切历经万难、终于见到了心中的神祇,才会有这样的哭声。

就在他相距弥天台三十里时,大寺中忽然传出了一个柔和声音:“汉子啊,莫再哭了,有什么委屈,不妨说与我听。”



哭声愈发响亮了,震得黑暗天穹都摇摇欲坠,大汉则停止了奔跑,就此瘫软,哭不尽的委屈与虔诚!

大寺中传出柔柔一叹:“你究竟是谁呢,来这里哭什么呢?如此伤心又是为了什么。”

“终于盼到今天,盼到了恶阳将崩、真色永降这一天啊。”说着,哭着,麻袍大汉捶胸顿足,疼痛到死、又再快乐转活,两道极端情绪频频交换于大哭中,疯子模样:“扶屠修墨,扶屠被同族不容,被天下人视作邪佞,唯我心知,这天上恶阳才是邪佞,只有真色才是永恒,他们不懂,他们杀我啊扶屠就知,正神不会舍弃此间,只要这副天地中还有一人持信、拜奉,正神就不会放qì

此间!”

“伏图?南荒的那个伏图?”大寺中换了个声音。同样柔和,但更低沉了些,语气饶有兴趣。

“南荒扶屠。我就是南荒扶屠,你们知dào

的名字的?正神知dào

我的名字!我就知他们知dào

,我就知他们会来,一定会来”刚刚停歇两三息的大哭又告继xù



庙中声音笑了:“南荒伏图,不是早被苏景斩杀了么?”

当年苏景在南荒打得翻天覆地,内中细节广为流传,弥天台知晓,墨信徒知晓。就算这个刚刚赶来、隐居荒野的麻袍大汉也知晓。大汉晓得对方认错了人。扶屠非伏图,同音不同字,哭声微微一窒:“伏图扶屠,两个人。我非伏图。我乃扶屠。”拗口话说了一句。扶屠又告啼哭:“伏图为兄,扶屠为弟,同修共长与神祇驾前。师兄天纵之才。修行深厚本领通天,一朝相别入世去、为我正神弘法传道。我却天资愚钝,修为不成,脑筋不成,什么都不成,就留在了深山中”

哀哀哭哭,抽抽嗒嗒,这个扶屠刚来时候颇有几分惊人气势,但接触稍久便知他是个优柔、孱弱之人。

“可知为何容你靠得这么近,却还不斩杀于你么?”庙中声音打断了扶屠的哭声:“是因察觉你身上带了浅浅的同道气意。只是你的真谛之修实在太浅薄些。伏图我未曾谋面,但以他所为来看,一颗虔诚心不假,也有几分真本领。你与他同修共长,总也得有几千年的修行了莫再说你资质愚钝,真色真谛,永持永恒,何等妙法,就算一块石头修上几千年,也要比你现在强得多。扶屠啊,你真的是扶屠么?既来朝拜,又何必把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

结结巴巴,扶屠口中词不达意地解释着,不外是自己愚笨,为了修行曾经自毁经络,未死但之后就难有寸进,他也不晓得怎么回事,除了跑得快始终修不得真滋味,但心中虔诚是绝不差劲的。裹着厚重衣袍则是因为‘习惯’了,人不容他,他不敢显露真zhèng

模样

“在我面前,还不肯说实话么?”寺中人语气里的从容不变,但再明白不过的,他的耐心不多了。

“我我胆小,我胆子小我不敢做打杀事情,我只想永沉真谛永侍正神。”扶屠又呜呜地哭了,算是说出实话了,当年伏图出山图谋大事,他不敢去;伏图霸业未成身先死,他明知仇人是谁但也不敢报仇,甚至躲在远处眼睁睁看着苏景将‘正神体魄’毁灭他也不敢出声;其后墨色被人人喊打,他就更害pà

了,躲在无人荒野,修行不辍、担惊受怕不辍。

寺中的声音似是释然,再度笑了起来:“胆小不是错处,谁不怕死呢,死了就不见永恒、死了就再无法侍奉正神”话说到此,弥天台中陡然绽放一道黑紫雷霆,正中扶屠头顶!

动法,斩杀。

同修墨色又怎样,爱惜自己性命胜过信仰,哪又算什么信徒;扶屠惧怕打杀只想侍奉正神,却不想想正神要他这等胆小之人有什么用处。

何况突兀出现、来路不明者,就凭着身上一丁点浅淡墨色气意,就想博取弥天台信任?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扶屠说的若是真话,该死;若说谎话,更该死。

里外都该死,那就打死了事。今日弥天台再不是‘佛观一碗水,八万四千虫’的慈悲圣地了。

杀劫落,扶屠惨叫一声,身体被打得翻腾几周,再次摔落在地而寺中出手之人微微一惊:自家的法术自己清楚,虽不是十成力量一击,但就凭扶屠的浅薄修为,受此一击必当烟消云散,连渣子都剩不下才对。

可扶屠居然留下了全尸。

一息、两息第三息,呜呜哭声再度响起,自扶屠‘全尸’。黑紫雷霆一斩,不仅没打碎,且还未打死,他哭得哀切:“为何打我我有虔诚心、我愿持永恒,我愿侍奉正神为何打我,人人打我,我又错在哪里。”

人未死,正自哀自怜得投入,可那道雷霆打碎了他裹身的麻袍,由此扶屠的本来面目显现

山荒有少民,少民有图腾。

窄额二指,短眉半寸,双目狭长眼角直到太阳穴上,鼻下人中奇长,双唇宽厚口角两开入腮、大嘴巴。刻在树干上的脸、少民图腾天神。

正向着弥天台狂奔、哭号的汉子,就长了这样一张脸孔。绝非东土汉人。他的肤色,从头到脚漆黑如墨。

比起墨灵仙还要更沉重、更沉稳、更沉淀的墨色。

嚎啕汉子身上的墨已然不再是单纯的颜色,因为太过纯粹是以这颜色由虚入实、由色结鳞,那是细细密密的黑色鳞甲!

寺中人怎能不惊墨入实、结鳞甲,莫说普通的墨色信徒,就是自天外来的墨灵仙也难有这等修持;莫说墨灵仙,就是真zhèng

的墨巨灵,身上鳞甲大都也是秘法炼化、是衣不是皮,能将墨色化作己身真鳞的又有几个?!

他身上墨色气意浅淡,不是因为修行差劲,正正相反的,他修来的墨色太过纯净以至返璞归真,大成之修,即便寺中仙都未曾事先察觉的大成之修!

墨色化鳞皮,代表的不是修为有多么精深,而是在身墨元的淳厚纯净,成色差别、天地相隔!但若反过来看,能修得这等纯粹墨元之人,又怎可能手段差劲,那些修得真鳞的巨灵正神,莫不是掌星辰握日月的大能为者。

可再看寺外这个蛮子胆小鬼?

黑色的人影一闪再闪,弥天台中主事之人纷纷显身,前后数十名黑香疤、黑袈裟僧侣,个个年迈苍苍皱纹深刻,但个个眼珠乌黑唇红齿白,年迈与年轻共存一张面孔,说不出的诡怪。

只有为首僧侣不老,四十出头中年模样,微微笑,话锋变得很快:“打是为了救、喝棒是为点醒。你不知,打在你身痛于我心,你可能懂?”

哭声没有更响亮,但内中情绪愈发发杂起来,难想象,一个茹毛饮血的鳞皮蛮子竟能哭成这个样子,把自己哭成了一堆烂泥。

“死了就再不见永恒,死了就无法再侍奉正神,”为首僧侣继xù

动法前的话题:“可你曾想过,若为永恒能够永恒,为正神永远高飞稳做,献命又如何?胆小不是错,我的胆子也很小,只盼诸界生灵能归于正神、共享永恒,可这宇宙里妖邪横行,我愿带他同行,他却不容我并肩;我盼他能幸福康安,他却杀我后快杀我一人无妨,但他们还想破去真色,崩塌永恒,这又让我们该怎办。”

扶屠声音颤抖着,应了两个字:“杀杀。”

中年墨僧笑了:“起来吧,起来吧,不哭了。不委屈了也不孤单了。打你是因气你,气你是因爱你有天我死了,再不能气你打你,那时你会多孤独。但请你记住,我不会弃你,请你也莫弃我。”说着,中年和尚俯身,亲手将扶屠搀扶起来。

当和尚的双手搀住扶屠双臂,胆小蛮子只觉一阵暖意自和尚双手传入身体,说不出的舒适惬意,他从未感觉过的,飘飘欲仙。

而搀扶、抚慰之际,中年墨僧的元识也已探过蛮子扶屠的体魄怪物,蛮子只有一条经络,自天顶起,纵穿身体没于下腹丹田。

经络如剑,笔直且坚韧,纵直于身。

只有一条纵脉的怪物蛮子。

纵经之内,存纳着扶屠辛苦修行来的墨色,不多,但纯。(未完待续……)

第九七二章 水镜弥天,今夜正好

胆小也就罢了,坐拥至纯墨元,却说自己本领低微?不难解释。

呆傻之人,衣衫褴褛,沿街乞讨,只求几个硬馍馍,若能再有半碗剩菜,那简直就是快活了其实他的怀里揣着一张万两银票。可呆傻乞丐不知dào

钱的用处,不知dào

到能用这钱买下一座香喷喷的大酒楼,他只晓得银票不能吃,冷馍剩菜可解饱。

呆傻乞丐本不应缺吃少穿,他根本不是穷人,只是他不知钱该怎用,所以钱对他就没了用处。

差不多的道理,扶屠有‘钱’,纯粹墨修让他身体奇强,但也是因为他的墨元太过纯净,他不知dào

该怎么用、或者说他还没能找到真zhèng

动用自己力量的办法。

扶屠站起身来,他曾与伏图同修,见过真zhèng

的墨巨灵,虽然只是尸身。是以他明白面前僧侣并非正神,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信徒。扶屠认真施礼,声音尚存哽咽:“扶屠拜见尊者”

不等他下拜,中年和尚就把他扶住,笑道:“同为永恒中人,亲近如手足,尊者这等称呼、叩拜这等缛节,再不需yào

了,我名水镜,以后你直呼我名即可。”

水镜。

随便一个有些见识的修者在场,闻其名都会大吃一惊。

弥天水镜?

水镜弥天。

先有水镜其人,再有弥天禅宗。

佛家传承源远流长自古便有,但弥天台可不是自古就有弥天台创宗之人。水镜禅师。惊才绝艳,早早勘破空明,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去的古代高僧,今日重现弥天台。

水镜回手,为扶屠指点身后僧侣,微笑介shào

:“合镜,抱镜、沉镜、迟镜,淳镜”

被点名的,水镜身后五大高僧都在笑,开心惬意。如见至交故人。对扶屠合十施礼。墨巨灵是彬彬有礼的一族,‘礼’是他们的态度、是他们的举止,但他们并不讲究独特礼仪,门下信徒许多都保有自己原来的礼仪。习惯使然。合十或者稽首都无所谓的。墨色在他们心中永驻。

介shào

过身后五僧还不算完,水镜又去指点第二排的高僧,微笑不变:“寂花。庆花,逐花,盈花,斗花”

第二排,十余僧侣笑容更盛,纷纷施礼对扶屠。

随便哪个名字,都曾响彻中土天地!镜、花两代佛徒,弥天台的第一代、第二代圣僧。

两代升佛十七僧,这是中土修行世界的美谈、奇谈!古时传奇再现古刹,谁能不惊诧扶屠不惊诧,南荒蛮子,毕生苦修遁世,这些比着雷霆还要更响亮的名字他一个都没听说过。但他开心,因为和尚们对他笑,那笑容太真诚也太实在,他们认可他,这让扶屠心花怒放,让他开心到想哭。

“来来来,边走边说。”介shào

了十几个人,足够多了,余者水镜不再做引荐,拉着扶屠的手转身向着大寺走去,水镜开门见山:“扶屠,你是如何修持的?”

扶屠如实回答:“我与师兄共修于正神法体前,师兄说我根基浅薄还在其次,但心性心性懦弱是为大忌,不应急着去修持墨元真力,先立心立念才是正途。”

水镜禅师缓缓点头:“你师兄说的不算错,他是为了你好。”

“你们来之前,师兄是这世上最最疼爱之人。”扶屠的眼圈红了,但今天他哭得太多了,不想再哭、忍住、言归正传:“是以师兄着我先不要去修持正神法身,可全不去做真色修持也是不行的,师兄就向正神跪拜大礼祭告,之后取下了法身上一枚空剑匣交与我,师兄说,虽无剑,但匣中亦有正颜色,他让我先修剑鞘。”

提到剑匣时,水镜拉着扶屠的手稍一紧,很轻微,扶屠根本都未能察觉中土墨徒的高手已经足够多了,不在乎扶屠一个,何况此人的来历查无可查多有可疑;何况此人虽有纯透墨元却不知用法,根本也算不得高手。

可是有一件事水镜不能不查:扶屠一身纯元的来历。

据水镜猜测,能让凡人蛮子修成一身鳞甲的,不外一个缘由,或者说一件上器此行中土势在必得、一定要找到的上器,墨色长剑。

果然,扶屠修元来自墨剑的匣。水镜转回头,与身后一众‘同门’对望,他身后高僧个个都是啼笑皆非的神气:伏图自作聪明,却又哪里想得到,即便那只是一盏空空剑匣,因其受长剑所侵、内中蕴含墨色也远比那具墨巨灵的尸身更纯、更烈。

“剑匣还在么?”水镜问道。

剑匣还在,扶屠张口一吐,狭长古拙的剑匣被他吐在手中,递给身旁水镜。

剑匣并非黑色,内中哪有丁点墨色气意,身后合镜,抱镜等人真识立kè

落在剑匣上,很快他们都皱了皱眉头,扶屠道:“原来剑匣上的真色就不算太重,只有丝丝缕缕些许痕迹,后来被我修持入身,所以匣上没了颜色”

蛮子从旁小声解释着,声音怯怯、目光闪烁,倒不是心虚什么,而是本心懦弱、一贯不太敢和旁人说话的。蛮子自是不知,再捧着剑匣仔细查探一阵后,水镜向着同伴密语一字:“真。”

别人看不出来,别人察觉不到,但水镜能探出,此匣还留有一丝气意,只一丝、极难被发觉的墨色气意。

那气意少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那气意也‘纯正’到无以伦比,与蛮子扶屠的修持同源同根,与传说中的墨剑力量相符相合。

这匣子已经没用了,水镜将其还给蛮子。闲聊:“只有匣,没有剑?很可惜啊。”

“是啊,可惜得很,”蛮子扶屠点头,他比着和尚更惋惜:“只有匣,没有剑不是,是有剑的,但剑不在匣中。”

纯粹的废话一句,但因语气有别,水镜和身后一众墨沁高僧都能听出蛮子另有所指。水镜微微扬眉:“怎么说?”

几句话的功夫里。众人已经跨步三十里,进入山门。

混沌的夜,黑漆漆的大寺,四敞大开的三方便门。像极了巨兽大开的口

离山。雨花坪。小师叔讲道,正到‘天治’于人、人于乾坤、乾坤于天治间的关联,精彩地方。众人凝神听讲。三尸却没精神了,初时入课做先生的新鲜劲过去了,拈花第一个打哈欠,赤目立kè

被传染,雷动老成持重、忍着不张嘴,下巴抖抖抖地片刻后眼圈红了。

拈花拉了拉雷动的衣角,小声:“看看媳妇去?”

海灵儿三姐妹也回到了离山。雷动想去,但还得端着:“你我走了,谁与诸位修家解惑?”

赤目开口,换了说辞:“天晚了,该吃夜宵了。”

雷动天尊跳起身,拔腿就跟着俩兄弟走了。

跑回后山阳火道场,海灵儿姐妹果然善解人意,小小的炭炉烧起来、炉上砂锅中水正滚沸,随水沸腾嫩黄姜、青白葱、鲜红椒正上下翻滚。桌上盘中,切得薄薄的羊前腿肉码放整齐,肥瘦相宜红白相间,豆腐青菜粉丝各归各盘,腐乳韭花伴以芝麻香油调成的小料盛好在三个食碟中,当然也少不了一小碗剥好的红糖蒜。

今晚宵夜,打围炉。

雷动大喜,抄起筷子夹起一条羊肉浸入锅子,三上三下、随水三滚,肉已变色但鲜嫩未失,正是恰到好处时候,沾上小料送入口中,入口即化咸辣鲜香。

腹欲神怪,未得飞升时就是吃货中的神佛,若得飞仙即为神佛中的吃货,美食一道雷动天尊才是真zhèng

的大行家,他从不去弄那些漱口清舌之类的虚头事情,他所求:第一口!

人间美味无数,各有各精彩,但无论南甜北咸还是西酸东辣,顶顶享shòu

就在第一口。

第一口涮羊肉含咀嚼在口,雷动天宗眼睛都睁不开了第一口过后,可以风卷残云了。吃吃喝喝交杯换盏,中土岌岌可危、大劫降临人间,也没能耽误了三位矮子神尊的宵夜。

吃喝得开心了,自也少不了扯天扯地,赤目志不在美食,不过他吃得比起雷动一点也不慢,嘴巴被羊肉和粉丝占住,说话有些不清楚:“苏景跟真的似的,好宝贝啊!”

拈花接口:“现在还没破绽,就是不知时间长了会怎样。”

“时间长了也没事,二明哥赐下的宝物,谁能看得穿!放心便是媳妇,没爆肚么?”雷动应过兄弟一句,又问媳妇。海灵儿去去就回,一盘洗得干净,切成连筋细刀的牛肚儿端上桌。

牛肚涮起来有讲究,不熟则味道生腥、稍稍烫过则筋老难嚼,雷动夹肚涮入锅子,不松筷一沉一提往复,同时招呼兄弟:“数好了,七上八下,满口留香。”

“七上八下、七上八下。”另两个矮子附和着,细数着,若浅寻在此当回轻叹一声:教他们习剑时,可从未进过他们如此专心过

大成学的云驾仍在前行,离山诸星峰相伴左右,就在刚才,沈河传令星峰暂断灵讯、归收大队暂时不再出击。

诸位长老都晓得掌门要做什么,大家都在等。

并没让大家等太久,沈河对秭归先生点点头:“我去了。”

秭归先生拱手:“恭祝真人旗开得胜。”

“诸位师弟,随我去!”谕令声中沈河遁化剑光,西南方向破空飞去。

齐齐应是中,十四星峰疾飞而起,追随掌门身后。

行至此、西南九百里,截轨卧鼓山宗,最近几百年里封山闭关、今日白天时分刚刚开禁、已然袭击八方杀伤附近千百修家的一座修宗。

十日内兵出离山何须十日,今夜正好!(未完待续……)

第九七三章 觉悟

“是这样的我见过剑,不是、不是真的见过,是应该怎么说呢”扶屠皱起了眉头,他是个胆怯优柔之人,本就不善说话,遇到难解事情时候更是表述吃力:“是我在修剑匣的时候,脑中偶尔会闪现出长剑,就跟真看到一样”

他说的不明不白,可镜、花两代高僧见识何其了得,听过他的模糊言辞,一群僧人彼此对望,个个眼中喜色闪烁:剑为灵物自不必说,剑匣看似平常实则不凡,若真是平凡盒子,怎么可能装得下、掩得住那柄神剑的锋芒!

剑为宝物,匣亦然。自从出世以来剑、匣两宝便‘相濡以沫、常伴共生’,漫长年头下来剑与匣之间养出灵犀不算稀奇,二者冥冥勾连,自有‘联系’,是以屠晚在修匣时,识海中会反馈出长剑。

因修匣而见剑。

若扶屠的修为能在更进一步,神识更强dà

些,甚至无需再做修行,只消得习真法学会调运真识的玄妙法门,找出、捕捉到剑与匣之间的灵犀相牵,绝非不可能的事情。

便是说,寻找墨剑的事情,就着落在这个南荒蛮子身上了,这让一群墨僧如何能不欢喜!

不料,扶屠又继xù

道:“其实不是一柄剑,是两柄剑。”

这个说法惹来水镜惊奇:“两柄剑?”

“是,一柄银色灿然,说不出的腌臜难看,看上去剑上光芒很有些像月芒。剑上纹刻两字,弯弯曲曲的古字。”扶屠提起那柄清亮长剑,脸上说不出的厌恶

心有灵犀,冥冥间思意相牵的非只剑、匣灵宝,苏景本尊与三尸之间也有灵犀。西域大寺弥天台中蛮子扶屠提到‘银亮长剑’时,正在打围炉的三位矮神君也想到了屠晚。

第一轮吃完了,稍作休息,拈花神君小口抿着杯中酒,抬头望月:“上次在大漠古城苏景收月,剑婴屠晚修为大涨。这才看出了十五受墨沁蛊惑。”

说到这里。赤目已然点头:“这柄剑月亮当有莫大关系,说不定就是炼月铸成的。”

“是啊,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就不明白了。”拈花的问题来了:“屠晚跟月亮老大关系。月亮就在晚上才有对吧?那他还叫屠晚?他应该叫守夜才对。”

“神君此言差矣。”雷动天尊语气徐徐。不急不缓,先应了拈花一句,又转回头望向正忙活着准bèi

新食材的海灵儿姐妹:“依依、苍苍。生生,你们可爱吃海鲜?”

“爱啊!带鱼最好吃!”海灵儿姐妹笑答。

雷动天尊眯起了眼睛,微微笑,答案已经摆在面前,何须再废口舌去多做解释。

拈花神君脑筋灵光,闻言便已恍然大悟:许得海鲜妖怪爱吃海鲜,就许得月中来剑取名屠晚

进入山门、正随一群和尚向着大寺深处走去的扶屠暂停脚步,伸手在地面上画出了两字古篆,笔画繁多、横不平竖不直,弯弯曲曲地像画更胜过像字。

“屠晚?”扶屠再地上写出的古篆很不‘规矩’,其中‘屠’字还少了一画,但还是未能难住水镜,读过这两字,水镜抿了抿嘴角,抿出一丝冷笑。

屠晚?这长剑的名字对墨色门徒来说,实在太嚣张了些。

“我‘看见’的另一柄剑是真zhèng

的神圣器!真色之剑,内中收纳永恒”扶屠开始说起第二柄剑。似是想要形容墨剑如何神圣、如何非凡,奈何词汇实在有限,说来说去也不过‘很漂亮’,‘特别宁静’之类辞藻。

不过墨色僧侣们听得很认真,全不嫌弃他的辞藻简陋。

扶屠的言辞差劲、脑筋和见识也一样差劲,他根本都不明白为何会在修剑匣时会看到两柄剑,但是水镜等人都能理清其中脉络:一剑雪亮,一剑重墨,两剑是为死敌,扶屠修剑匣能感受到磨剑的气意,也体会到了它的仇恨,是以他不止‘看到’了墨剑,还看到了墨剑的仇人。

唠唠叨叨的,说到最后扶屠的眼圈又红了:“再就是圣剑已经断了,七截,我看到的只是残剑。”

于水镜而言,这不算意wài

,神剑有灵,若完好无损早就飞遁天外重返‘正神’身边去了,就算飞不走,他们这群墨灵仙、墨信徒降临中土时候,动用搜神之法也一定能引动此剑共鸣。

此剑一直杳无音讯,必是出事了。神剑断裂,本就是意料中事。

扶屠前前后后好一番啰嗦,不止说到神剑,还提到剑敌,剑断等等似是而非的细节,但就是因为他啰嗦、就是因为那些细节似是而非,他的话才更让和尚们觉得可信。

一个人说的话可信,这个人也就可信了。

行走于大寺,扶屠的眼中光芒明亮,大寺从外面看并没太多改变,唯有踏入内中才能发xiàn

,此间已经彻底化作‘墨域’,一草一木、一瓦一棱、一井一院皆被墨色侵染。狂信之人踏入心中的真色中、置身心中的永恒神圣中,会是怎样的神情?此刻扶屠就是怎样的神情。

打从心底泛起的快乐,尽数融入唇角的笑纹,由衷欢愉由衷惬意。

但是行走时间不长,扶屠忽然站住了脚步,神情中的快乐不再,变作惊讶、愤nù

还有恐惧:“怎会如此?”

水镜微微扬眉:“怎了?”

“怎会有敌人人间圣域中,也会有敌人?”扶屠抬头,伸手遥指山颈位置,山腰向上、未到峰顶,相距扶屠与诸僧站立位置尚在三百里开外。

身旁一众墨僧微显惊讶,唯独水镜放声大笑!

扶屠所指地方。确有敌人,但并非‘外侵之敌’。

那里墨色滚滚,比着弥天台界内各处墨色都要更浓郁,也是因为那里的墨色太过浓郁,所以普通墨色信徒、即便墨十五那等修持的墨灵仙都察觉不到内中‘战斗’,还道那是圣域中的神坛,才会有如此浓重的‘真色’。

除非墨家真识非凡敏锐,才能察觉那片地方墨色下正进行的争斗。扶屠相距三百里、一下子就察觉了远处的争斗,足见他的真识了得,便如水镜猜测的样子:蛮子不是不行。他很行。因为他有大本钱,只是还不知该怎样运用。

蛮子的‘基础’实在太好,而他的真识成就于身魄,越是敏锐、后面追寻起墨剑就越容易。这才是水镜大笑的原因。边笑。边摇头:“不是真zhèng

的敌人,只是几个顽固不化的晚辈,不肯受真色、持永恒。但他们逃不了、也不存反击之力。如今唯一能做的仅只是凭着心中一点邪佞执念来抗拒真色。”

有人被困。

被困在弥天台的人自然是弥天台的弟子,逃脱无门反击无力,能做的就只剩谨守毕生苦修而得的一颗禅心、对抗墨色侵染。

见扶屠面色仍有不安,水镜继xù

笑道:“莫担心,其实这等事情,我们大都也都经lì

过,从抗拒到抗无可抗;从逃遁到逃无可逃,可是到了最后真zhèng

得窥永恒,心底也就真zhèng

安宁了。他们没得选,一定会是我们的同道中人,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如此费事为何不把他们杀了,不知永恒所在即是愚蠢,蠢徒,死了活该。”扶屠的语气软弱,但进入‘圣域’后心情渐渐放松,由此渐渐显露本性中的恶毒。

他胆子很小,害pà

争斗、害pà

杀人可他害pà

的不是争斗本身、更非杀人这件事,而是怕争不过别人,怕杀人不成反被杀。胆怯却恶毒之辈,三千世界都有大有人在。

扶屠的模样,在水镜眼中慢慢清晰起来。

清晰了,即为真实了。

水镜笑了笑:“那些晚辈,其他都可有可无,杀了也就杀了。但其中一个非得夺下不可。夺一个是夺,夺一群也是夺,那就无所谓了。”

模模糊糊的解释,扶屠也不知dào

该如何相应,愣愣点头。

就在此时,有破空声穿透夜空,一根墨色长箭穿越万里苍穹,直落大寺。

水镜一招手,箭矢入手。

与离山剑讯、苏景冥蝶一样,墨箭为载讯灵器,箭入水镜之手,内中讯息显影水镜识海。

水镜读讯,片刻,转头对同伴道:“离山掌门率领十四星峰,突袭卧鼓山宗的手足。”

身后合镜微皱眉:“以卧鼓山实力,怕是抵挡不来。可现在去救,怕也来不及了。”

“何必去救呢。大成学并入离山,行军途中本就路过卧鼓山。”“水镜摇摇头:“卧鼓山宗卧鼓仙,若他俩够聪明,就该撤走暂避锋芒;若他们不够聪明,非要这时候去称量离山的斤两人啊,总得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些代价的。这就是觉悟,觉悟最终要,做人做仙做狗做佛都一样。”

卧鼓山宗卧鼓仙不是戏词不是书句,是确有其事。卧鼓山宗在古时曾有两位修者得道、破天飞仙去。

不止僧道两天宗,也不止卧鼓山,仔细想一想,最近这几百年里曾经封山的修宗,无一例外,都曾有过飞仙前辈。

水镜提起外面战事时候并不避讳扶屠,正相反,他还望向了蛮子,去征询他的意见:“扶屠,你怎么看?”

外面在打仗,扶屠没办法不害pà

,他怕死,怕得很:“什么什么怎么看。”话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实在不像话,急忙又道:“诸位尊者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水镜双目漆黑,静静与扶屠对望,片刻后突然展颜,笑得开心:“我觉得老巢谁都有,既然去掏别人的老巢,就得有自己老巢被掏的觉悟。刚不还说,觉悟是最终要的。”

怯弱却歹毒的蛮子,稍稍思索水镜之言,蛮子的眼睛亮了,欢喜:“尊者可是要去袭杀离山?太好了、这可太好了。一个不留全都杀光,再将一道神雷彻底把那座腌臜山打成渣子!”

水镜笑呵呵地,转目望向做下弟子:“传讯给天元,今晚我们这边会去一趟离山,让他们暂时不必动了。”

‘花’字辈中,一个回归‘佛陀’应是,自袖中取出乌黑长弓,抽箭搭弓。‘嘣’的震响中讯箭传天而去!

弥天台、天元山,一在西一在东,跨越神州相隔何止万里。而这乌弓之上并无‘破虚空’一类法术。纯纯粹粹一射之力!没了法术的巧妙,取而代之的是力量的强悍。

箭讯送出后不等回讯,水镜望向扶屠,继xù

道:“苏景现在离山。他与你有弑兄之仇。此去离山。你也同行吧。”

听说和尚要去掏离山的老巢,蛮子快活不已;可是听说自己也要同行,屠晚的脸色又有恐惧浮现。

水镜笑着:“放心就是。不会让你有危险。还有苏景、离山留守弟子,被制服后都要被砍头的,交给你来砍,好不好?”

没危险,还能砍别人的头,蛮子的眼睛再一次亮了、点头。

“很好,还请稍等。”水镜交代了一句,之后对另外五个‘镜’字辈的高僧招招手,转进附近一间佛塔叙话,有几句话要先商量过后再出兵

沈河与十四星峰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离山精锐离队一炷香后,西南方向上重重强光湮灭天穹,即便大成学众人与战场相隔九百里,元神境界以下的学生仍是无法直视那狠辣光芒;恶斗中巨力掀起的气浪横扫大地,化作罡风,吹到九百里外时,细一些的树木依旧支持不住,在干涩的噼啪声中被折断。

燃香功夫过后,九百里外平静了下来。

再过一炷香,离山众人便告回归、追上了大队。

一去一回,三炷香。

但让秭归先生颇为意wài

的是,能够随法化形自行疾驰的十四座星峰中,有两座法术破散,化归星峰本形,是被沈河施云驾托回来的。

洪泽峰,水灵峰。

宝物、金精、水灵精、本命神符苦苦祭炼,得大圆满炼化的星峰法术,被硬生生地打散了。不止法术散了,星峰本身也遭重创,洪泽星峰上裂纹密布、道道狰狞,水灵峰巅干脆被削平了。

两位星峰主人,樊长老、风长老也都受了些伤,座下弟子已经撤离星峰,都端坐在掌门人的云驾上结印疗伤,大都面色苍白呼吸不畅。

第三代弟子中,离山四大高手,风、红、申屠、公冶。倒数的。

第三代弟子中,离山四大高手,任、沈、樊、虞。正数的。掌刑龚正只能排在第五。其中前两位,现在看来很可能是为了‘任夺入魔’之计,沈河故yì

示弱。但任沈二人谁第一谁第二,都影响不到稳稳排在老三的樊长老。

樊长老当年的绰号是樊老二修法剑法道心悟性样样不拔尖,但样样都排在第二。若非任夺、沈河两人实在是天纵之才,样样排第二的人综合起来是很有可能得第一的。

风长老学艺不精,伤了也就算了;樊长老竟也失了星峰、收了伤创,委实让人惊诧。再就是这两峰不是单独去的啊,沈河带队、十四峰同行,卧鼓山宗虽也有些名气,可怎比得了离山最最顶尖的实力。

秭归与众位先生立kè

应了上去,关切问道:“怎样?”

问得是伤者情形,问得也是战况。

“受了些反扑,不过伤者性命无碍,一段时间做调养就好了。”沈河语气平静:“卧鼓山宗卧鼓仙,两个都回来了,都在山中,都遭墨色侵染。杀灭了,卧鼓山宗也被连根拔起。”

秭归先生眼中精光绽放。

一闪寂灭,老头子又变回平凡模样,点头:“如此一来,倒是解释得通了。”

修行到沈河、秭归这等地步,再做沟通时候又何须字字都说清楚,沈河自是明白对方的意思。移位而处,有一天,若是刘旋一、季展二、黄蓝四等诸位先祖悄然归山,之后传令‘离山准bèi

封山,我等归来之事不可对外间说起’,沈河这个掌门人、门中诸位长老也绝不会多问一句,必定严格按照师祖吩咐行事。

还有化境的事情凡间化境少见,但真仙回归,或者身带宝物、或事直接法力开拓,也都能解释得通顺了。

沈河、离山此去,竟是与两位真仙恶战一场,即便只靠想像,也能明白这一战的艰苦之处。此时再去看离山的说损失肃然起敬:

对离山肃然起敬,只用两座星峰的代价就毁去了两名真仙,这就是离山最近的准bèi

功夫、这就是离山今日的实力了!

当然,只凭两座星峰,直接对上两位归仙必无幸理,此战能胜还是因为离山出击的整体实力胜过卧鼓山宗,这才能把损失控zhì

下来,但也足以让人钦佩了。

秭归先生拱手:“辛苦了。”

沈河又实受了,领了这一声‘辛苦’,他笑:“的确打得不容易咱们中土归仙的成色,可比着墨十五之流足实的多!又难怪他们一口一个‘完美世界’的喊着。”

卧鼓山中两位中土归仙,本领远胜墨十五。若那山中只是两个墨十五,沈河一个人就收拾了。

秭归先生没有沈河那份洒脱性子,老先生为人更谨慎些:“世界和世界不同,所以中土飞升的仙家比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域得道之人要更强。一样的道理门宗和门宗也是不同的。”

界与界不同,由此仙与仙不同。

宗与宗不同,一样也会让仙与仙差距遥遥。

卧鼓山不算差劲,但远比不得天宗。天元道、弥天台两宗的归仙实力远胜。

沈河抬头看天,这天黑得不像样子,黑得让他觉得脏。

夜不太平。

夜下的天斗山不太平本来是太平的,但是就在刚才,山中忽然沸腾了,山中的小祸斗全都变得狂躁起来,眼珠已经被火烧红了,个个厉声狂吠。

就算是普通恶犬,几百只一起叫起来也足够惊人,何况它们统统是天生异种、蛮荒怪物。

怒吠中小祸斗一群一群的集结起来,正就要向山下冲去,似是发xiàn

了天生的对头,霍老大夫妇和山中大祸斗同样双目火红、火烫,不过他们不是为山外情形所激,是被家里这群不懂事的小狗崽子急得、气得。

“哪个再吼,必会惹来痛打!”霍大嫂露出了獠牙。

小狗崽子们被惯坏了,再就是它们跟同住山里的火鸦学会了‘法不责众’的道理,凑到一起不听话没事,还在跳着脚的叫着。

“真打!个个都打!”霍老大猛扬手,家法石髓铜皮鞭亮了出来,鞭花一挽抽落在地,啪的淬烈响声:“全给老子爬下,屁股朝天!家法来了!”

天斗山陡然安静下来,小狗崽子们面面相觑,动真格的了?不是说好的,法不责众么——

二合一,今天的更新了。(未完待续……)

第九七四章 你我都在军中

“怎么看?”佛塔之中,水镜问身边同辈高僧,指得是那个忽然出现的蛮子扶屠。

这就准bèi

突袭离山去了,明明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出发,水镜还是坐了下来,心染墨色,但多年修佛积习未改,盘坐安稳。

他坐,其他五位‘镜’字高僧也告落座,合镜开口:“真。”

一目了然的,蛮子是货真价实的一身重墨。不是说被墨色沁染就一定能会成为信徒。离山长老任夺就曾习墨,但心智清明依旧、一副慈悲胸怀未改,护道之心昭于日月。还有申屠灵灵,摇摆不定则已,可他始终不肯伤人。

不过,任夺也好申屠也罢,他们对墨色的修习终归是浅薄的,至少他们的体肤不曾变色,再看现在这个蛮子,周身浑黑纯透,仿佛砚台成精,如此深入地修行墨色,还能不被侵染?不可能的。

何况他修得还不是普通墨色,他修得是极品、是至尊真色。

至于蛮子那番话若行骗,最要紧的是‘查无可查’,背景一定干净,怎会主动去牵扯那个南荒伏图;若要入伙,最要紧地是证明自己的用处和忠诚,怎会表现得这般胆小、且恶毒。至少初次见面的交谈,至少现在来看,合镜想不到破绽所在,他以为这个蛮子是清晰的、是真实的。

其他僧侣不开口,合镜说出了他们的想法,无需再开口。

“但,”合镜继xù

。话锋一转:“即便真,也不能长留。让他找出神剑,就算圆满了。”懦弱而恶毒之人,卑微时不值一提,但他找到墨剑即为立下绝大功勋,必得正神重赏,地位当扶摇而上,到那时你再看他,又会怎样跋扈和残暴。

“再就是扶屠此人,远远配不上他身上的真色。”合镜微微笑:“是以他寻得神剑时。便可瞑目了。”

话中有隐意。未明说。他们相处得太久了,彼此早有默契,无需合镜说出来余者也能明白:找到神剑、抹杀此人,夺其墨元、占此大功。

另外几位高僧都笑了。愉悦惬意。

水镜也在笑:“他不是自己人。但是不是自己人仍是后话。”

无论如何。蛮子扶屠都会死的。因为他不是自己人。

不过‘不是自己人’之前还要先弄清一事:他是不是敌人。

不是自己人,仍可利用他来寻剑;若他是敌人就得尽快斩杀了。只凭扶屠现在,纵有重墨在身。纵然他所言全无破绽,纵然众僧都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却依旧不能完全信任。

合镜点点头:“所以要看他亲手杀掉几个离山要紧人物。今日离山,真zhèng

的要紧人物只有两个,苏景、沈河。”

“沈河不在山中。”水镜微笑。

合镜再次点头:“那就苏景了。”

“尽量不要制伏苏景,若他砍得是必死之人的首级,你我还是看不出真相的。”水镜最后的吩咐。

合镜点点头,站起身走出佛塔。

六位镜字辈高僧,三人与合镜同行,一人留在水镜身边

片刻,弥天台中三声洪钟响亮,数百里大寺,塔、阁、殿、堂重重楼阁中,一道道黑光冲天而起,转眼于苍穹高处汇聚浓浓乌云。

钟声再三响,云驾微微一震,向着离山方向疾驰而去!

云中藏兵,多少不可知,置身云上露出身形的,就只有四位镜字辈僧侣与六位花字高僧,再加一个面目丑陋的蛮子扶屠。

扶屠的脸上再现忐忑,频频回头,即便呼吸功夫过后弥天台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再看不见。

“水镜尊者还、还没跟上来。”扶屠的声音少有干涩,好像没了主心骨。

合镜笑而摇头:“水镜师兄身份何等尊崇,区区离山,何须师兄出手。先生放心,足够了,离山山中人,见不到明天日出的。”

扶屠没见过、也不晓得众僧的本领,点头的动作说不出的僵硬:“离山不好对付,应该倾巢而出,最好是天元道、别宗众多手足齐齐出手,万无一失。”

蛮人胆小,生怕身边实力不够,恨不得中土人间所有墨色信徒全都去攻打离山才好,自己人越多自己也就越安全。可是若仔细想想,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啊。但合镜不回答,只是笑着:“足够了、足够了。”

浪浪仙子正闭着眼睛,端坐云头。她的眼睛是腐烂的,所以闭眼睛的时候就是她最最漂亮的时候。十三四的小姑娘,透透彻彻、清清纯纯,真的很好kàn



一群墨灵仙残魂都被她吞进了肚子。

小尸仙的肚皮,比着阴阳司的煞火炼狱还要更残酷,她正刑讯逼供。

忽然,浪浪仙子睁开了眼睛,口中‘咯’地一声笑,眉峰扬起来、鼻子皱起来,少女才有的开心样子:“九头蛇,我问出了脚印的事情!”

墨色脚印暗藏玄虚,绝非普通印记,小尸仙不敢大意,酷刑相加逼供残魂,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是什么?”相柳问。

小尸仙兴高采烈:“要出大事了!”

相柳皱眉:“究竟何事?”

“懒得告sù

你!”浪浪仙子笑,她居然真的不说。不对相柳说,但须得告sù

别人,浪浪仙子取出以前苏景交给她的离山剑讯,直接打了出去。剑讯不是给苏景的,是给离山掌门的。

差不多同个时候,同样身在云头的影子和尚面露悲苦之色。不因己,因这人间、因这天地将有大祸他也问出了墨灵仙留下的脚印究竟意味什么,苏景交给他的离山剑讯打出。通传掌门沈河,另有一道心识行转,凭借鬼袍联系,直接将真相相告苏景

不久,正在行途中的沈河连收两道剑讯。分别来自浪浪仙子与影子和尚。

两剑,说的是同一件事。沈河皱眉、微微一叹。无需身边秭归发问,沈河就直言相告:“墨灵仙留下的脚印弄清楚了,接引法术。”

只凭‘接引法术’这个四个字,秭归先生就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老夫子面色沉冷入水。可沈河真人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沈河接讯时。正随墨云向着离山疾驰的扶屠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唾沫星子喷到了合镜禅师的黑袈裟上;正在离山讲课、说劫的苏景则闷哼半声、突然闭口不再说话。

并未沉默多久,雨花坪上苏景重新开口,可是话题变了:“极北冰原、西海碑林、南荒天斗。墨灵仙三路偷袭。皆未遂反遭屠灭。”

此事沈河早已传告天下。众人皆知。而苏景后面说的事情,尚无几人知晓:“三路墨灵仙偷袭途中,不飞不遁。只靠双脚行走,其所过、身后留下黑色脚印,颜色深深、暗藏法韵,颇有可疑之处现今已查明内中玄虚:接引法术。”

雨花坪上众修家可不似秭归先生那等见识、心机,闻言大都不解:接引什么?

“一足印,是以一法术,一法术立一标记,一标记接引墨色巨灵邪神一头。”苏景的语气很平静,而淡淡一句话过后,雨花坪上先是死寂沉默三息,随即轰然大乱!

有人惊呼,有人怒叱,更有人急急追问:多少脚印?能否抹除?

抹除得了但抹除了也没用,落足即落印,成印即成法,‘标记’落下、传通天外,那法术已经成形了、行转了,改无可改。

多少脚印成千上万。还没来得及去细数。

今日一枚足印落于中土,将来便会有一头墨巨灵自天外而降、落入世界。

箕斗南叶夙红、古藏蒙硕、扛着斧头的樵夫、黄脸女子与她怀中婴孩这些墨灵仙修为有限、无论斗战实力还是心机智慧都比不得完美中土的仙家,但他们几个都有一项特殊本领:落足印,可接引。

入道修行要讲究天赋,天赋不同、将来成就不同,比如沈河,天生亲水,修水可得莫大成就,但他要是去修金、修火,成就就有限得很了。仙家法度也是如此,这次墨劫中,中土归仙虽多,可无人能承载‘落印接引’之术,倒是那几个修持浅薄的外域仙能够将此术炼化在身。

墨巨灵将至,改无可改,雨花坪又有人急切发问:“时间呢?多久会到?”

苏景摇了摇头:“不得而知,那些残魂也说不准这一重。”

不知具体时候,也许就在明日,也许百年之后,能肯定的仅只是他们会来,且不会让中土生灵等待太久。

乱,仍旧是乱,离山弟子还好些,石坪上其他修家却没有那份镇静功夫,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苏景在透露出一个几乎让人绝望的消息过后他就不出声了,端坐于正位,安安静静地看着众人着急。好半晌忽然他笑了。

绝非轻蔑之笑,也谈不到太多兴奋,笑容里的快乐不算太重,但明显非常。

有修家见到小师叔展颜,不解,不明白这个时候他怎能笑得出,可至少他能晓得事情还有后文,由此收声、暂停了议论。

见到苏景发笑的人越来越多,雨花坪上渐渐安静下来,再过不久所有人的目光重新集结于苏景。

笑容收敛去,苏景再次开口,声音缓缓:“中土乾坤,圆圆往复,今日中土第五圆。太上古时,第一圆中,有腌臜巨灵名唤天理,为墨色妖邪前哨,飞纵宇宙间、为本族寻找可口美味之地天理落身中土世界。”

“天理看来,中土为完美世界,但第一圆还不算真zhèng

圆满,它们要等这世界结出最甜美果子时再来采摘,故巨灵大军未至,巨灵天理常驻中土。”

“第五圆,即今圆,世界繁荣、甜果飘香。古时墨巨灵至,浩浩大军。无以计数。本界仙长拔剑迎战,庇佑人间。”

“南荒天真、东土剑主、摩天圣僧、幽冥祖帝先贤本领,后辈只能遥望却难及万一。南荒大妖多如牛毛,试问哪家妖王可比得昔日天真大圣,莫说天真,就是他驾前的几位大圣、诸位猛将今日也无人能及;汉家修者数不胜数,谁能与江山剑主比肩?莫说剑主,就是他老人家座下八位剑王、精锐弟子,我辈也难望其项背。”

“大贤往矣,剑域枯冢、古刹沉海。曾经辉煌之地为何没落。不得而知却不妨一猜:墨祸!那一战两败俱伤,我界大贤陨落,墨巨灵全军覆灭,中土乾坤却无恙、安好。”

“机缘巧合。我与墨色一脉打过几次碰头。由此。比着诸位对他们了解多一些,南荒伏图,受墨色侵染的一个普通蛮人。出山后蛊惑妖帝、复活蚀海,险险就惹出汉家与妖域的大战;巨灵司昭,古时巨灵大军入侵天地的一头死卒,得大运道由死转活,元气未复法力有限,却能因势利导,引得阴褫强族与大判一脉恶战共伤,再坐收渔人之利,一品大判、幽冥重器几乎丧命在他手中;巨灵天理,哨探而已,但已暗中把控杀猕世界,寻出破界法门他败亡不是手段不够、不是智慧不够,只是运气不好。”

“古时贤能如此了得,尚不能胜出巨灵,至多与他们拼个玉石俱焚;一头古时留来的巨灵、甚至只是个墨沁信徒,都能搅动一方风云惹出人间大祸

苏景不敢妄自菲薄,可是有句不合时宜的话,藏在心中许久了:有朝一日,若墨巨灵大军卷土重来,我不觉得今时中土会有胜算。莫耶便是一例,中土不比莫耶更强dà

的。”

中土凡间,与天外墨灵,这根本不是一个级数上的对抗。墨巨灵个个飞巡宇宙间,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都是神。

真的神。

中土无胜算。这句话不合时宜。但苏景不说不表示别家修者就不会去想,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说或者不说都发生了。

苏景停顿、石坪寂静。

五息过后,苏景在此开口:“若把尸体也算上的话,我见过的墨巨灵着实不少,但除了被困驭界的天理之外,所有墨巨灵、无一例外:都是古时大战留下来的,他们死了,回不去了,留在了中土。天理更不必说,他来得更早。”

“古时那场大战之后,再不见有新来的墨巨灵了。”苏景翻手、指了指自己:“至少我没见过,一个都不曾得见。即便白天时候墨祸降临、凡间朝堂毁灭修界天宗倾覆,也只见魔灵仙作祟,不见墨巨灵踪迹。”

“现在真相大白了,墨巨灵自己来不了,要靠墨灵仙做印接引才能来。先遣墨灵仙,再引墨巨灵。但以我所知,以前不是这样的,”苏景的语气未变,平铺直叙,但他的眼睛亮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的眼睛明澈如星,双瞳里真的有光芒在闪烁:“天理为前哨,三千世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见中土锦绣,他就落入中土;古时墨色大军扫荡无数世界,见中土果子美味,他们杀来了,那时候他们想来就来,何须接引!”

“古时,五圆大贤与天外巨灵大战惨烈,大贤为归仙,天真大圣,江山剑主、西海圣僧,皆为中土飞升去、复归中土来的仙家。仙家强dà

,挡住了巨灵。自恶战后,漫长年头里中土世界再无归仙何故?不难猜,墨巨灵的手段吧。”

“中土无仙,则中土羸弱,实力大不如前,再无像样力量抵挡巨灵大军,飞仙去、再难归回,谁得大利?墨巨灵。”没证据,苏景猜的,可是有道理,说得通。

“以前墨巨灵想来就来,如今却要接引,何故?不难猜,神佛手段。墨巨灵封锁了我界真仙的归回办法,但浩瀚宇宙,何止腌臜巨灵一族,墨族之外,还有道家天尊、有慈悲佛陀、有剑上真仙、有狂横大圣、有桀骜天魔尚有满天神佛。墨巨灵封得归仙路径,神佛也封得住它们直接进入中土。”没证据,仍是苏景一个人的猜测,但若非天外大能为者施法,巨灵又何须接引。

“封堵了,但未能封住又有什么用处,或许神佛阻止墨巨灵再来中土的法术本身存有破绽,或许是墨巨灵施展了什么手段将封界之术强开出一个漏洞,今日中土面临的情形是:一支墨巨灵的大军一定会来,挡无可挡。”

“可若再换个角度来看呢”苏景话锋一转:“至少,中土这座凡人世界不孤单;至少,有神佛施展了封界法术阻止过墨巨灵;至少,离山、大成学、在座诸位、中土人间所有不愿沉沦墨色的修家,在天外有同袍有战友天上也在打!也有人在打墨巨灵!”

说到这里苏景笑了:“这就是我想说的了,只凭中土世界,对上墨巨灵绝无胜算。可中土并非独抗巨灵,你我皆在军中,天上天下、宇宙人间,不同天地却是同个时间,打那巨灵!可能是各打各的但打得都是墨巨灵。”

“焉知,墨色巨灵杀到时,满天神佛不会降临人间呢?其实我倒是觉得,即便神佛不归来也没关系的,一场争夺宇宙的浩大战事,你我都在军中。若我之责是死守中土战死又何妨。”苏景说着,抬头望向天空。

稍待,苏景发问,向天:“我说的对么?”

“对或者不对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声音真的从天上传来,带笑、和蔼、慈悲:“无论对不对,今日此间,所有人都会死,什么天外同袍、宇宙战友,对死人都不存丁点意义的。”

随说话,墨色天云滚荡翻腾,冲入视线,云头十余老僧黑香疤、黑袈裟。老僧群中还有个丑陋蛮人尤其醒目。弥天台墨僧杀到。

合镜伸手,遥指离山,法谕传下:“尽数杀灭、摧毁那山。”

谕令下,墨云崩!——

仍是二合一。(未完待续……)

第九七五章 宝上加宝

并无太多言辞,弥天台墨云直接动法攻山。

乌云崩去,云中并无想象中的大群僧兵,只有箭。三尺三长矢,不见弓更不见挽弓之人,墨云碎去同时三百箭疾飞而起,齐射离山。

下一刻墨云再告并拢,重新铺满天际,仿佛来时模样、仿佛从不曾崩碎过,可长矢已出!

离山已无护篆。

雨花坪上丝毫不乱,大群修家就那么端坐在地,平静望着三百黑色箭矢袭杀过来不是不想乱,更不是不想躲避、逃散,而是动不得,除了目光之前,全身上下在无一处能动。

空有千年修行,空有巨力在身,当那墨云一散一聚三百墨矢袭来,雨花坪上无数修家只觉心神猛震,修元就此混乱、再也提不起丝毫力qì



墨僧袭来,只才一击就慑服了所有人,不等动不能挡也不能逃,这一仗又还怎么打还有一人能动,雨花坪上遽然一道剑光清澈,瘦小老道拔剑登天!

今天之前,他还是逗留岐鸣剑碑前、全不引人注目的平凡道人,直到白天时候三千墨道攻山,他仗义拔剑、一剑光耀八方,震撼全场!此刻再拔剑匡护同道。

岐鸣子出剑,人在半空,但人微不足道,剑才是此刻唯一的意义,拔剑后,岐鸣子就不再是岐鸣子,岐鸣子手中剑才是真zhèng

的岐鸣子!

剑画天溪,清冽透彻。婉转绵长,一剑迎上三百墨色长矢。

剑矢相见。顷刻里天溪凝滞,清澈不再从容不再、明亮光芒陡然浑浊溪水从不浑浊,因它是活水,只有泥沼才会浑浊发臭;溪水从不会失去从容,因它来路有源、去路有归,有去处的水怎能不活泼,只有死水才会沉寂窒闷。

再眨眼,岐鸣子怒叱声起,溪色与墨色同时暴散去。纵然剑势被破。岐鸣子还是凭借深厚修元荡起犀利剑qì

,绞碎了墨僧打来的三百乌矢,随即枯瘦老道落地,身形踉跄连连后退。十余步后站稳身形。

一抹苍白自他脸上闪过。

岐鸣子替离山挡下了一击。胜得勉勉强强。

不是岐鸣子差。纵因记忆未复战力大损,他仍是归仙,在这中土人间能有几人随手一击让他连退十余步。

墨僧强。

不过好像也不是那么强。三百箭也算惊世骇俗,可比起镜、花两代圣僧的名气来,也实在不算什么了。

“还不错。只是”墨云顶上,合镜笑了下,对岐鸣子之扫了一眼,随即望向雨花坪正位苏景:“离山剑宗的人真不行了么,要靠外人来挡灾活命?”

“离山行不行不好说,反正苏景是真不行了,在沙漠孤城和你家妖僧打过一场,险险被打死,逃得性命但十成本领剩不到一成了。”一个声音自离山山门外传来,声音倦怠,可那一道剑芒却绝不倦怠。

疤面青衣显身。即使不认识云上的镜、花两代神僧,也能明白对方有备而来,离山中数得上名号的高人无一在宗内,这一仗几乎没得打,何况叶非曾为离山第一代真传,见闻广博眼界开阔,当年做客弥天台时他曾见过那些前辈高僧的画像,他认不全,但总能认出了其中几个。

他知dào

来得是谁,他知dào

这一战几乎全无胜算,他不是非得显身不可的

离山叛徒。

叶非是叛徒,叛徒是离山的,由此:离山叶非。

只是这个人别扭得很,明明已显身,明明护离山,偏还要再透露一个顶顶要紧的消息给敌人——现在苏景不过是个空架子,十成修为剩不得一成。雨花坪上闻言者众、吃惊者众!今时离山内,大家唯一的主心骨竟然是废的?

叶非显身只一瞬,人又消失不见只剩一柄长剑。

岐鸣子御剑时候,全副精神投入其中,人变得微不足道、剑才是真谛所在;但叶非不同,叶非御剑哪有‘御’,他干干脆脆、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把剑。

十一世界的恶战之前,叶非费心费力,在身内养下一柄又一柄好剑,而十一世界归来后,五百年光阴弹指去,他把自己养成了一柄剑。这才是从无到有,从修为尽丧又步入人王境界的真zhèng

缘由。

离山前,叶非化剑、叶非出剑,直击天顶墨云。

就在叶非出手时,岐鸣子再登天,长剑凌空、再画天溪!两下夹攻,直接取墨色天云与云上妖僧。

剑击长天,正是黎明前夕,中土世界最最黑暗一刻。

合镜身后,一位垂垂老僧双手合十。花字僧,法号庆花。

合十刹那,即为云上消失刹那。

消失刹那,即为云下显身刹那。

老僧自墨云上闪至墨云下,迎上自地面击天而来的叶非。

在云上时,庆花弯腰驼背,他太老了,没办法站直身体;双掌合十时,在他身上仅存的一点生气陡然消失,由此活人变成了一块木头,全无灵性、全无生机、不会动不会长不会思考的木头;可是当他显身云下时,霎霎时、混合了乌黑颜色的金色禅光扑卷八方,那是一尊身高千丈、通体乌金、身着墨色宝衣的佛!

巨佛横空,开目,一字轻吐:“孽。”

一字一法法无界;一孽一杀杀无赦!白色的巨像突兀显现地面,本是佛门祥兽,却因一双黑色象牙显得妖邪无尽,这象的身形来得太过巨大,以至它只需稍稍仰头,长鼻就稳稳够到了飞临三千丈天的那柄犀利长剑。

大象,也常被西南孩子们唤作大笨象,平时动作都慢吞吞的。体型那么大,又怎么能不笨?可是这一头一点也不笨,它的长鼻比着人间最巧的双手还要更灵活,不止追上了长剑,且还轻轻一转,缠住了叶非化身的长剑。

人王化剑,何等锋锐,即便纯粹金精也能一刺洞穿、即便汤汤柔水也会被一劈两段,可如非锋锐长剑,在象鼻缠绕下竟无力逃脱。被缠缚紧紧。

若是墨十五或者南叶蒙硕之流。迎此一剑怕是当场魂飞身碎,但同样一剑,在庆花的法持下逃无可逃,这就是完美世界与别家天地的差别了。仙家区别。

长剑被困又何止被困。白象为圣。自有真法,长剑被象鼻所擒,剑身猛一颤抖。法术破去又变回了叶非。

长剑变了,佛陀也变了;长剑变回了叶非,佛陀变回了庆花可此刻庆花再不是那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老人,他打赤膊、他戴红花、他着红裤、他手中高举绑缚了长长红绫的鬼头刀瘦骨嶙峋的老头子,瘦骨嶙峋却满面欢笑满目残忍的刽子手,专砍人头的刽子手。

一刀砍下,鲜血喷溅,叶非身首异处!

叶非头颅摔落时,岐鸣子画起的天溪已然席卷至墨云前三百丈。

是溪,却更像川,更像海,能够淹死人的山溪不算少见,但能够将大山击碎,能够将大地洞穿的溪水何处可寻?离山前,天上寻!岐鸣子全力绽放,他晓得这一击或许有去无回,既然回不来,就需得燃烧个灿烂,就须得疯狂到无悔,只要这一剑足够辉煌我便无悔,不归又何妨。

天溪至,墨云开。

合镜脚下,刚刚放箭过后就告重聚的墨色天云又复崩散,招数没什么新鲜的,仍是墨云碎,长箭出六千箭。

上一次三百箭。

这一次六千箭。

这才是墨云中藏蕴的真zhèng

威力。

三百箭,已然让岐鸣子应付吃力,六千箭又该怎么说?

墨云崩去,六千乌黑长矢显现,雨花坪上众多外门修者的心沉了下去墨色妖僧来时说的那句话没错:有什么关系呢?

天外神祇在与墨巨灵争夺宇宙?中土世界是为战场之一?中土修家还有同袍有战友?又有什么关系啊!黎明前离山覆灭,此间所有生灵斩尽杀绝,所有人都得死。

第二次,天空中剑、箭相逢。相触时即为崩碎时,天禧崩碎岐鸣剑断,瘦小枯干的老道闭目等死,天空上的墨僧含笑合镜含笑,他的眼睛漆黑如夜,却没有夜的宁静,只有无边妖冶。但突兀之间,他的眼睛变了颜色。

纯透的黑散去,变得五光十色、变得光怪陆离。

凡人的眼睛是不会变化颜色的,也没有哪个修家或者仙家那么无聊,会专门去研创改变眼睛颜色的法术。没人钻研,自也就没有这种法术。古往今来、天地宇宙,不存‘眼色’之法。

合镜的‘眼色’变了,不止他一个,天空上几位镜字、花字老僧和那个蛮子扶屠的眼色都变了,于此一刻,他们每个人都长了一双‘花花绿绿’的眼睛。

节庆时分,焰火飞天,小孩子们仰望天空上的灿烂烟花,‘眼色’就会改变,清澈的眸子被烟花映耀得斑斓十色一样的情形,合镜、墨僧双眸变色,只因在他们眼中正爆起一蓬璀璨烟花。

烟花来自离山弟子,每一个离山弟子。

雨花坪上,每一个离山弟子都冲天而起,长老不在、真传不在、内门不在,离山界内几乎能称得上‘精锐’的门人都不在,但剑宗之中还有传人:从十九镌天石崖中下来的三千七百外门弟子,从无量湖岛屿中出来的九千四百记名弟子雨花坪上,还有万余离山弟子。

上万人,所有人,包括苏景在内,只要身上穿着离山剑袍的人尽数飞天。

无论他的系袍的丝绦是什么颜色,无论长袍袖口上纹绣的是怎样花纹,只要剑袍在身就是荣耀,就是象征,即为:离山弟子。

离山剑宗,自有离山弟子守护——苦战玄天时,任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不止任夺一人的,以前数不清有多少离山门徒说过这句话;今天所有离山弟子再说此言。

飞天起。迎敌去!是迎敌,而非送死!是杀贼、而非殉道!当离山弟子扑入长空,他们掐诀、挥手、自己于眉心,旋即那是一场何等玄绚烂美景:剑芒、宝华、法光,诸般绚丽色彩自每一个位离山弟子身上暴散开来。

目光之内,法术光芒自他们身上震荡开来,但离山弟子仍是离山弟子,身形未变、五官依旧;可如果换一种方式去查探、将目光收回改用修家灵识去探看,便会惊诧发觉:哪里还见得到离山弟子,那飞起来的、铺天盖地的一大片。是一件一件的修家法宝。上万法器、宝物汇聚成的宝器之云、宝器之潮!

相比于列位星峰上修行的内门与真传,外门和记名弟子的修为、战力不值一提,如果真要翻脸搏命的话,剑尖儿剑穗儿联手。十九座镌天石崖随便那一座。姐妹俩都能从山脚杀上峰顶。用不了半个时辰。

一重明悟就是一重天地,差距很大的。

不过离山有宝,诸多宝物各有神奇。离山库、三重天,且不说上、中两重天,就算最不起眼的第三重库,内中宝物也都有非凡之处。奈何宝物虽多,能被弟子取用的却极少。

法器很好,可弟子实力有限,能驾驭宝物者少之又少。

所以离山长辈中,有一人在最近几百年中专攻一个题目:怎样才能修为浅薄的弟子,发挥出宝物的十成威力。

这题目来得千难万难,但到底还是被攻破了,只要入门、那怕只有一境的修行接触,离山弟子就能‘收炼’一件宝物,身宝合一、于恶战中发挥宝物的十成威力。但不是没代价的:有反噬。

不是对收炼宝物的弟子反噬,而是对宝物自身的反噬。大好宝物,一次即废,无论古时仙剑还是玲珑神塔,施展一次过后便告报废,彻底变成废铜烂铁,再无用处。

只能支持一战,一战过后离山大库空空,堂堂天宗之首、离山剑宗几乎再无宝物又何须等到一战过后,从定下此议、分发宝物和传下收炼秘法那一刻起,离山库就已经成了个空壳子。自毁根基之举,可是上至离山掌门,下至刚刚入门还弄不清镌天石崖与飘渺星峰有何区别的小小修僮,全都毁得不亦乐乎,毁得兴高采烈。

若三万年难遇灵元大潮真的是回光返照,若凶恶劫数降临避无可避,离山又怎能坐视不理,又怎能全无准bèi

。既然准bèi

,自当彻底。离山剑宗屹立于世已近五千年,足够长久了,足够威风了,足够值得了即便是鱼苗儿看错了,即便劫数子虚乌有,离山家底败光迅速陌路又有何怨,师祖有训:求不得无愧求无悔!

若劫数未至,中土人间永世太平,离山却掏空底蕴,从当世第一大天宗沉落成九流小宗,那就是沈河昏庸,愧对先祖。愧则已,但无悔——有那么一种可能,中土会毁灭,只是可能,但离山不惜羽翼不问将来,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准bèi

,足以无悔。

掌门沈河不悟逍遥不问仙道,为固守门宗精修清泠剑歌,是离山应劫的准bèi



长老、真传、内门弟子耗尽灵石与重宝,暂停正法修行专心一意炼法星峰,是离山应劫的准bèi



外门、记名弟子收炼一宝,仍是离山的准bèi



每一件宝贝都是离山的,每一个弟子也都是离山的宝贝。是以喜欢开玩笑的虞长老把这桩法术唤作:宝上加宝。

其实只凭离山自己的家底,想要让每一个弟子都能收炼一件威力强dà

的法器,还远远不够;不过离山有位小师叔,南荒走一趟、西海走一趟、幽冥走一趟,每趟回来都让离山坐地变老财,还有他结过婚的,结婚以后他在中土人间各宗各派都走了一圈。

只凭小师叔自己,想要所有离山弟子都能收炼好宝物还是勉强,可苏景是谁?他是小祖宗,当今天下修行道上第一买卖铺号齐喜山逍逍遥遥阁六两大东家的小祖宗,离山宝贝不够用了,大东家一听就急了,有逍逍遥遥阁在,什么时候轮到离山宝贝不够用?当即翻开账本、搜罗大库,带上大小账房各楼管事,押送着宝贝去进献离山

上万弟子发动上万宝物!

冲天疾飞,抢身于岐鸣子被墨剑击杀之前,去迎六千墨色长矢!天穹上,那光华绽放再绽放,汇聚再汇聚,凝做旖旎之海,奔腾涌动、迎击墨法杀劫!

海中有苏景,海中也有三尸,齐齐迎敌。

轰轰巨响,咆哮气浪暴散于天

叶非的人头掉落。

但并未掉落地面。或者说,人头在掉落途中,还没摔到地面时,他的头不见了:

翻滚、摔落中的人头忽然一震,头不见,长剑显现。

叶非的头变成了一柄剑。

是两柄剑,无头的尸身也化作长剑一柄,泥鳅似的一缩一纵,逃出白象的长鼻,随即双剑合璧,再起。

被一斩两断的叶非非但未死,还变得多出一柄剑。

特意下来迎战叶非的老僧庆花微微吃惊。但也只是吃惊而已,庆花不存丝毫恐惧,笑一声‘有你的’,枯瘦的身体急急一转,披红戴花的刽子手忽有变作头戴宝冠的得到大士,地面白象如蜃景般迅速浅淡隐没,换而一棵菩提树自庆花身后长出。

四千丈天,智慧大士端坐菩提树下,双目慈悲,双手合印,人入静,妙法生转不料想,合璧一起的双剑突然总有分开、化戾弧、分从总有兜去一个圈子,绕过了庆花。

斗不斗得过这个庆花和尚?叶非不晓得。若真搏命相斗,到最后两人谁能活着未可知。庆花不是半吊子墨灵仙,他出身中土、他名满天下,若叶非迎战,短时间里飞不出胜负

叶非不在乎拼命但不想和庆花拼。他是占族之首,他只拼那个最贵的:弥天台此行首领,妖僧合镜。

所以他闪开了庆花。

庆花没想到他不应战,疏神瞬瞬,双剑已经绕过‘菩提大士’,再做合璧,剑锋直指天顶敌酋——

大章节,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九七六章 尽出手

庆花没想到他不应战,疏神瞬瞬,双剑已经绕过‘菩提大士’,再做合璧,剑锋直指天顶敌酋。

绕得开庆花,却绕不开沉镜,硕大肚囊满面横肉的肥胖老僧人在合镜身边,心神却放在了庆花身上,他是庆花的师父,对自家亲传弟子的战局更关注些,见叶非绕开了徒儿,沉镜笑了笑,翻开手掌向着天空举了举。

好像托天似的,沉镜抬手。

沉镜一掌向天,天也落下一掌,好像一道手掌形状的云,但不是云,是手掌。掌从天落,笼扣八百里天,连同叶非,连同所有身宝合一的离山弟子,连同连绵离山,尽为这一掌所罩。

掌就是天,至少巨掌落下时候,这只手替换了天!不是遮住,不是挡下,是真真zhèng

正的替换,离山所在、众人所在的这一方世界中,天塌了。

掌就是天,掌落即为天塌,人在天地间又能怎样逃避

就在这一掌落下时候,浪浪仙子扑向地面。

她本来置身云头,突然纵身跃下,急坠,大头朝下。

落地时候,小尸仙急急扬臂,一掌按入泥土,之后不动了,像根标枪似的,手掌以上直到手肘都告入土,小尸仙的身体倒转,绷得很直。值得一提的,不知是她的衣裙暗藏‘机关’还是她特意加持了法术,人倒立着,衣裙依旧贴身、没有倒扣下来,浪浪仙子还是衣裙整齐的。

不过衣裙整齐也不妨碍浪浪仙子收下颌瞪天空:“九头淫贼不许偷看!”

两人吵架百年。就属今天这句最气人,相柳大怒,险险一句‘我就看了你怎么着吧’就要回过去,但话到嘴边忍住了,正是因为忍住了所以更气了,气爆了。

那一边,小尸仙身手倒按地面;这一边,离山前方,大地突兀崩裂,一只手破土而出疾飞向上。比着光电更迅疾。后发却先至、抢在‘叶非双剑’之前,抢在沉镜八百里天掌拍下之前迎住了它。

严格而言,挣裂大地飞起的手掌不能算一只手,至少不是一只完整的手。没有皮肉。没有血脉也没有指甲。只有骨头,惨白森森的一架手骨,自下而上正正迎击沉镜天掌。

双掌合。好像拍手,啪的一声响。

拍掌声并不响亮,和普通人拍手的动静也不见什么两样,但无论普通弟子,还是叶非、岐鸣这等人王、归仙耳中,除了这一声合掌脆响就再听不到其他动静。

人在战场中,六千墨箭正破空、上万离山弟子正引动身内法宝、雨花坪上大群修家惊呼或咒骂所有声音,仅在天上、地下、佛手、骨掌的碰合中,被淹没一空、被收敛一空!

佛手巨大,八百里天;骨掌也不小,足足几十丈方圆,扔在人间任何地方都能引来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不过比起佛手实在可以忽略不计了。

大小相差悬殊两只手,相碰、相抵、相持,一息过,再一声‘啪’的脆响,骨掌崩碎去,连渣子都不存,直接爆碎成齑粉随风散去。而那天降巨掌仍在!

骨掌败了败了么?骨掌碎了,却未败,因那八百里举手未曾了落下,没了‘阻碍’也不曾落下,巨掌高悬于天,凝滞着、颤抖着,旋即裂璺层层拔出,开始崩裂。

若别无选择,非要断臂时,是该选择快刀斩下,还是找一柄生了锈的锯子一点点地锯?

骨掌选了前者,天降巨手也不想选后者,可他没得选。怎么断碎是力量决定的,他说了不算。

沉镜的眉间闪过一抹痛楚,天降之掌不是他的手,只是他的法术。不过这法术与他法身本魄相连,那只‘手’碎他的手不会碎,可那只手疼他的手就疼。特别的疼。

浪浪仙子的手也疼,一息落地倒栽葱,一息又猛地弹起重回云头,使劲甩着手还有,她在掉眼泪。

“疼哭了啊。”相柳问,小白脸蛇妖没语气的,分不清他是关心还嘲讽。

特别疼的时候,是哭出眼泪来舒服些,还是咬牙瞪眼不吭气的强憋着更舒服?

浪浪仙子选前者,老僧沉镜也不想选后者,可他没得选。贵为仙佛,且还是得窥永恒永沁真色的正神,哪能当着一群凡人面前疼哭了啊。

浪浪仙子与相柳都在云上,他们的云自极北冰原而来,此刻相距离山,只差千里遥远。

人在千里外,浪浪仙子已然行转玄法,与沉镜子老僧对上一掌、解去了离山的灭顶之灾

离山天顶,双掌巨大手掌交击后,凡间众人只觉周身一轻,那巨掌依旧笼罩着天,可掌中法持被破,它不再是天,变回了大大的掌、大大的摆设。

就在巨掌开始拔裂时候,离山弟子正面迎击数千墨箭;

同个时候,叶非双剑自巨掌中的一道裂缝钻入、冲入,继xù

激射合镜;

同个时候,冲锋中的苏景闭上了眼睛,消失于天地间;

同个时候,合镜在天空高处、原地转了个圈子,他的眼光分别在北方、西方、南方停留刹那,之后微皱眉,淡淡道:“尽出手。”

谕令出,身边一众妖僧齐齐动法。

斗花翻手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念珠,口中两字轻轻:“罗汉。”

念珠飞起,斗花身形散去,旋即乾坤骤变!雨花坪消失、无量湖不见、镌天石崖隐没,六百里离山不见踪迹,大地一片昏黄,只剩下一座座巨大丘岭。一百零八念珠,一百零八丘岭。

丘陵上有金身僧人端坐,老少胖瘦或笑或哀,或袒胸露背或穿戴整齐罗汉。斗花入身念珠,一百零八丘岭上生化一百零八罗汉。罗汉纵身,唤雷霆、驾圣兽,冲杀!

苏景自己也曾做过‘罗汉’,他是欢喜罗汉,可那只能算是装神弄鬼,此刻斗花所化一百零八罗汉却是以己血肉融合三千世界中无数信徒的虔诚心念、再加持真佛法度而来,是活的、真实存zài

、身怀大力且拥有智慧。若斗花愿意,每一尊罗汉都能独立行走人间,接受凡间香火。

实jì

上斗花在成佛以后,就是这样来继xù

修liàn

的,他能化身一百零八罗汉,所以他有一百零八座分身。

实力以论,罗汉远逊于妖僧斗花,差得远了,可凡事都有比较的,如果墨十五对上斗花的罗汉,一对一稳稳胜出,一对二凶多吉少,一对三逃生无门。

弥天台镜花两代升佛十七僧侣,升佛前斗花并不出众,但升佛千年后,战力以论他就在十七僧中排到了第四,仅在水镜、合镜、淳镜三大高僧之下。

不止斗花一人,合镜身边众多妖僧齐齐动法。

妖僧逐花双手结印,两字轻吐:“泥犁。”,说话间手印倒转在自己心口轻轻一扣。逐花消失,而天地之间无色业火轰动,焚烧八方!不伤妖僧不伤罗汉,无色之火只烧杀凡间生灵,一点火星触于衣袍立kè

烈焰焚身,救无可救,人间的水、即便是高深修家炼化的灵水真水,也休想扑灭这无色业火。

逐花化身烈火泥犁,席卷六百里离山。

释花自袖中取出一卷佛经,翻看,这个时候他竟然在研读经文?一页一页的翻过,口唇嗡动研读仔细。看似缓而又缓,实则奇快无比就在罗汉出山、泥犁成形时候,释花笑了,他从经书上找了一个字:雷。双指伸出、拈花样的,经卷上笔墨书写的那个字被他捏在了指尖,手腕转回,他把那个‘雷’字放入口中,吞下去了。

下一刻他就变成了雷,寂灭之雷。

佛陀收化宇宙的风暴于袖中,十个十万里风暴入袖,十个一百年炼化,再出来时就变成了一个空空的雷。

雷是空空,是以避无可避,雷是空空,是以无从抵挡,可雷也是是个十万里风暴的力量凝聚,是以必死无疑,释花吞经,化作寂灭空空之雷,直劈向前。

荆花出了一盏小小法磬,有磬却无槌,手作槌、食指弯曲一弹,法磬叮的一声悦耳轻鸣诸多凶法降临,前方战场乱作一团,是以并无太多人留意,法磬一声响,离山中一位外门精修之人翻身倒地就此身亡,小小法磬的颜色却变得更灿烂了一点:那位修家的真魂元魄已被纳入小磬,死得无声无息。

荆花的笑容有些无奈,可惜了,可惜了,这是打法的限制,他修得斗战之法只是一对一,不能像师兄弟那样一扫一大片,自己的法磬一响,就算墨灵仙也抵挡不住,现在只能用来一个一个地杀些凡人。真zhèng

的宰牛刀杀鸡,不对,是屠龙刀打苍蝇算了吧,不想了,其实也无所谓的,不过是多弹几次法磬,动动手指头而已,也不算费力。

法磬第一次响起的时候,灵花在放风筝,真的是在放风筝,画着古怪黑色梵文的风筝扶摇直上,高飞高飞再高飞。风筝自古有之,甚至在第一圆就有了,但古往今来,中土五圆世界里,从没人能把风筝放得向灵花这么高,他的风筝飞出了世界、飞出了天外。

荆花手中第二声法磬响起的时候,灵花这边忽然笑了,收线。跟着,一尊大佛从天而降!

灵花放上去一枚风筝,钓鱼似的,钓回来一尊大佛。(未完待续……)

第九七七章 戴罪之人

(两章连发,别看漏了上一章^_^)

灵花放上去一枚风筝,钓鱼似的,钓回来一尊大佛。

不是那种自己修行成圣、没名没号的佛,被灵花‘钓’下来的,是真zhèng

的佛祖,佛陀之祖,纵三世佛中的前世佛,燃灯古佛。

茫茫宇宙,无数世界,信佛者众。有些世界干脆就是单纯的无道无儒无巫,唯佛独尊的释家乾坤,举世皆拜佛、修禅。日日诵经夜夜礼拜,虔诚心念弥漫天地、散出天地;

茫茫宇宙,无数神奇,也许一块脏兮兮的石头就蕴藏灵精,为灵物。星石有灵却无智,游荡于宇宙间,就仿佛无智妖木依靠本能吞吐日精月华一般,有灵星石会追逐智慧生灵虔诚心念,吸敛不休,吸敛再吸敛。

得了虔诚信念的滋养,星石渐渐化形,万万年长久演变,终会化作佛祖形状,因为机缘未到或者根本没有机缘,星石佛陀可能永远不会转活回来,但它已饱蕴灵性、拥有浩瀚法力。

在人间修行的时候,灵花以为修佛修心修慈悲,虽说我佛也许天龙八部护法,也有韦陀神尊与诸明王专司斗战,但是打打杀杀实在不太适合他自己来做,护法斗战之类事情就交给师叔师兄们好了,他只专心修禅,镜花十七僧中,他是最不能打的一个。

待到后来皈依永恒、真色,灵花才得正神‘点化’,这宇宙间邪魔无数。个个顽固不化意图颠覆永恒,做真色信徒最最要紧的事情莫过两样:虔诚心,好本领。

得乖,还要能打。

灵花临时抱佛脚,开始修斗战,说到底他是修持、破道之人,底子摆在那里,一旦全身心投入斗战精研,很快就有所突pò

:就是因为他以前的心境特别平和,所以他能与宇宙间游荡的‘星石佛陀’共鸣。他找到了‘钓佛’的办法。

灵花自己不能打。但他能为自己找来一套强dà

的‘武装’。星石佛陀降世,灵花融身其中,掌其力纵其法,睥睨群仙!

只是钓佛如同钓鱼。讲运气的。钓上来一条鱼不难。可大鱼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所以灵花的战力在十七僧中摇摆不定,偶尔一两次。他比着大师伯水镜还威风,更多的时候钓来的星石佛陀普普通通,不过再普通的星石佛陀也比着灵花强,强上老大一截。

今天灵花运气很好,他钓上来一条大鱼荆花摇身不见,星石燃灯未等坠地猛开双目、一声大笑如雷轰动苍穹。

燃灯佛急降,但尚未落地,老僧抱镜双手合捧,小心翼翼地仿佛托着一颗绝世明珠,双手虚捧到自己面前,抱镜满面喜色,两字如痴如醉:“极乐。”话说完,鼓起两腮对着自己的手心一吹。

空空手掌,被自己一口气吹过,金色的叶子,金红的花,金色的蝴蝶,金色蝉四散纷飞,刹那弥漫天地。无数金色吉祥就在毫无征兆中充斥了所有空间,离山弟子、外宗修家,所有所有人都不自禁露出笑容,紧张不见了、愤nù

散去了,这是宇宙中最最美丽甜蜜的梦想乡,成仙、逍遥?万万年的长生之乐,又怎及这瞬瞬里的梦乡甜蜜。

不想打了,任谁坠入这等美丽梦境,都绝无再战之念。

离山众人停手,可墨色僧侣施展出的手段无一停歇!

迟镜觉得自己没必要出手了,不过师兄谕令传下,是不能违背的,所以他的左掌绷直,如刀,左臂转回用手掌在自己的脖颈轻轻一斩,漠然两字:“往生。”

一语‘惊醒’梦中人,离山弟子、外宗修家恍然大悟:如何才能永远逗留在这极乐世界中?往生既可。修不得今生修来世,只要死后再转生,就能永远活在极乐中,不见有谁犹豫,人人剑锋倒转,即将自裁

镜花十七僧,合镜为首,率三位师弟、六位子侄共十僧奔袭离山。

除去首领合镜、正全力追击叶非双剑的庆花和刚刚被破去‘掌中天’正回气的沉镜,其余七僧尽数动法,杀灭离山!

再没了微笑恬逸,再不见猫戏老鼠,七道绝伦法术,七道仙佛杀劫,齐降离山——掌门与门下精锐皆不再宗内的离山。

斗花化身一百零八真活罗汉;逐花化身泥犁地狱翻卷无色业火;释花吞经成雷,空空寂灭神雷;荆花敲响金色法一声收一魂;灵花放出一枚风筝钓回一尊星石燃灯古佛;抱镜一口气吹出一片极乐世界;迟镜两字‘往生’教会凡人永坠极乐的办法其实又何须七人联手,随便哪一个施展的法度,都足以让这六百里离山永劫不复。

突然,大雨降临!

可你抬头看,天上不见一丝云彩,没有云彩又能下雨?是下雨还是泼水没人分得清楚,能确定的仅仅是这雨水清凉。清到神髓间、凉入骨缝间的,清凉。

雨滂沱。

就在这场豪雨中,每一个被雨水加身的修家,都于刹那间清醒回来。

一惊而醒,什么往生、什么极乐,都是杀人的刀!再就是疼,胸口疼,低头一看,自己的长剑已经浅浅刺入胸口,未及要害但割伤皮肉,鲜血正流淌。

抱镜迟镜两僧法术被破,同时一愣、脱口道:“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破去他们的妙法确实不可能,真zhèng

破法的不是人,而是‘宝’,离山上重天七件重宝,被青灯藤小贼偷走了五件,剩下两宝中的一件:雨水。

和叶正则昼叶背则夜的阴阳树、弥补漏海的神奇星石一样有着神奇传说、神奇到根本无从分辨真伪宝物:中土世界第一场雨中的第一滴雨水。

叶子、星石、鱼拓之类的宝贝都好偷,轻轻松松就能挂铃铛。但这滴雨水实在难拿起,这让小贼一度郁闷了好久。

神奇雨水,清心正神,破那虚妄美梦。

雨水神奇,但是施展宝物普降甘霖之人一点也不神奇,他的声音很尖,尖锐到有些嘶哑,他的语气很古怪,古怪得让人分不清他是在悲哀还是愤nù

,他的高声叫嚷:“离山长老。尚有一人坐镇宗内!戴罪之身。便以这一场大雨自赎!罪孽洗不去,洗不去啊!”

驼背、瘦小、两撇狗油胡满目贪婪色的申屠灵灵疾飞冲天,催豪雨!

普通弟子收炼普通宝物,曾为离山司库长老的申屠灵灵收炼了‘第一滴雨水’。以他的修为。与‘第一滴雨’神奇相比。差距实在太远了。是以他的反噬要更严重得多,施展过后就会废掉的不止宝物,还有他几千年的修为。即便不死他会变成普通老人。

这是他最后一次施法了。

私放囚犯,特别是罪大恶极之辈,是重罪。囚犯未能逃出山就被斩杀,很大程度上算得苏景帮申屠弥补了罪恶,不过有些事情能够弥补,有些事情再无法挽回:死人了。那晚看守白狗涧的弟子全部身亡。

申屠灵灵再也做不回长老,他永远沦为罪人。但沈河并未立kè

治罪,他给了申屠一个机会,并非脱罪的机会,所以谈不上戴罪立功,只是一个能够让他在余生里心底稍稍安宁的机会:收炼那第一滴雨。

一朝施展,毕生修为散去。他的修为得自离山,用一个最最有利于门宗的方式还给离山,申屠灵灵最后的安慰,罪孽赎不回、但心下稍安。

世间的第一场雨不止破去‘极乐往生’妖法,这雨水纯净、纯透,它是生命的源头之一,它是中土乾坤第一次显现于真实的灵瑞,是以蒙受这甘霖的每一位离山弟子、每一尊收炼于身内的宝物都得到滋润,威力暴涨!

从合镜传令‘尽出手’,一众妖僧施法到申屠灵灵纵雨迎敌,连番法度,也不过三两个呼吸之间,大雨降后,离山弟子正正撞上六千墨箭。

雨水之效,只在清心正神、激发诸宝威力,可惜雨水抹不去妖僧的其他法度

晴夜,暴雨成狂,电闪雷鸣。

天上无云,可是那一道闪电来到何其犀利,紫弧绽放,狰狞且凶悍,仿佛天魔之鞭要将苍穹抽裂真的裂开了,浩浩夜空、肉眼可见一道黑紫色的裂缝!

就在紫色的闪电绽放过后,一道深深裂璺,留在了天幕正中。

雷霆轰鸣,重重闪电绽放不休,一次比着一次更夺目,一次比着一次更犀利,饱满深邃的天空不知触犯了什么天条,此刻它罪孽深重,正被重重闪电打到皮开肉绽!

横七竖八的伤痕、裂缝,天裂重重,似要崩塌。

雷暴来得快,消散的更快,两息中雷霆狰狞,两息后消散无形。就那么一下子,天地安静下来。

突然,一只手自天穹上的一道裂隙伸出,修长、白皙、漂亮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平滑圆润,涂抹了凤仙花汁,这应该是中土世界上最最好kàn

的手。

手不空,握着一只小小的铃鼓。下一刻咯咯的娇笑声传来,手的主人自天幕裂隙中挤进了人间,发髻高高挽起、双耳带了大大的金环坠子、身着露肩抹胸古裙的女子。

女子不年轻了,眼角上一枚枚的鱼尾纹,四十几岁的样子了。她年轻时当为绝代美人,如今上了年纪,依旧美得让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放轻呼吸。

真可惜,戚东来升魔去了,若他未走、若他人在离山,此刻当回哇哇呀怪叫一声,然后五体投地行隆重大礼,再喊上一声:“孙孙儿拜见铃鼓老太上奶奶,奶奶,您长得真美,好像我娘。”(未完待续……)

第九七八章 强援

真可惜,戚东来升魔去了,若他未走、若他人在离山,此刻当回哇哇呀怪叫一声,然后五体投地行隆重大礼,再喊上一声:“孙孙儿拜见铃鼓老太上奶奶,奶奶,您长得真美,好像我娘。”

三千世界,没有铃鼓老太上奶奶这个人,只有铃鼓天魔。

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中,位列两百三十一,上位尊,铃鼓天魔!

铃铃咚。铃鼓天魔的铃鼓很有趣,好像孩子们玩耍的拨浪鼓,但红绳上缠绕的击鼓槌不是木头或者石头,而是两枚精巧的铃铛,摇动起来异常悦耳。

天魔的铃鼓摇响了。

而铃鼓响动瞬瞬,即为怪人显身瞬瞬,雷霆所致满天裂隙、裂隙中重重人影,愁眉苦脸的中年苦力、未老先衰的青年学子、痴痴呆呆却衣着华贵大胖子、满面喜色骑着六条腿黄牛的红袄老太婆、手里抱着个巨大葫芦翻跟头的胖小子、把烟袋锅咬在口中手拿粗针缝补衣衫的白发老汉一个又一个怪人自裂隙挤进人间,不多不少,整整一百零八个怪人。

真幸运,戚东来升魔去了,若他未走,若他人在离山,此刻怕是会把头颅磕破了。大力天魔,踌躇天魔,富贵天魔,喜嫁天魔、葫芦天魔、吝啬天魔一个怪人即为一头天魔,上位尊!

群魔入世。

之后便是群魔乱舞,自九霄急冲地面。去战斗花妖僧所化的一百零八罗汉。

天魔战罗汉!哪有什么法术,哪有什么咒唱,天魔舞,天魔战,天魔的招式去他娘,口咬人手抓脸腿撩阴,天魔杀人不求好kàn

,只求:让他死!

并非真zhèng

天魔。

天魔立神坛于浩渺宇宙间,万千神佛中有他们的一个字号、一面大旗,若真魔到来。最差劲也能一对一战妖僧。怎么可能一百零八魔合战一百零八法罗汉中土世界,只有一个真zhèng

天魔,忠义魔秦吹。

但中土还有一座空来山,空来山上有一座天魔大殿。大殿中供奉古往今来三万七千魔!其中一千上位魔立有真像!这些真像皆与真zhèng

天魔灵犀相牵。饱具灵性。秦吹就借着这些灵犀、灵性,以魔家真念将其中一百零八座点活、入战。

秦吹的同袍、那些正位魔尊来不了,但他们都听到了秦锥大咒。一线真灵入人间、入己像,再有忠义天魔所驱入战来。

魔像斗于法罗汉,便是修为尚未尽复的老天魔恶战镜花十七僧中排位第四的妖僧斗花。

僧魔一战,才开始便告疯狂

天漆黑,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罗猫醒了。

罗猫不晓得,一千多年前,有个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在同个地方和他做着同样的差事:春沽城,佑世真君祠管事。这是一份好差事,吃皇粮、铁饭碗且俸禄优厚,佑世真君人在世界中,他的道不用出家,祠中做事的凡人自也无需出家,能吃肉喝酒,能娶妻生子,甚至去青楼都是被允许的,但一定得给钱,不给钱不成,佑世真君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罗猫还不晓得的,千多年前那位同名同姓的前辈曾遇到过一件怪事:有妖怪跑来真君祠,神不知鬼不觉的给真君大像换了双靴子但是今天罗猫遇到的怪事,比着古时那位罗猫要更骇人的多:

夜色笼罩天地,大殿的长明灯下,罗猫向真君大像默默祷告,无外是求我全家平安,求我母长寿我儿康健一类简单心愿,之后罗猫起身,忽见前方那尊高大英武的真君巨像眨了下眼睛。

罗猫吓了一跳,赶忙揉揉眼睛定睛再看,大像还是大像,全无变化。罗猫松了口气,当是自己刚睡醒、眼花了吧。可还不等他这一口长气吐尽,突兀嘎啦啦的巨响传来,大像皱眉、瞪目,面满愤nù

;大像举手、投足,一飞冲天!

佑世真君的大像啊,竟冲破大殿,飞身而去,刹那消失于夜空之中!

罗猫吓呆了,哇呀惨叫一声跌坐在地,身后有盆水,本来是准bèi

洒扫用的,罗猫就摔进了水盆中,坐湿了屁股。

跌倒的不止罗猫一个,飞走的也不止这一祠的真君大像。

同个时候里,大洪境内东土各地,每一座真君大殿内的人都在怪叫中跌倒;每一座大殿中的真君大像都破殿而去,隐没夜空

离山前,一百零八天魔像来得轰轰烈烈,可那尊比着魔像还要更巨大得多的佛陀却来得悄无声息,像极了一阵清风,无声无痕无形无迹,悄然出现在战场中,甫一现身,便遭业火焚身。

天魔是假的,佛陀却是真的,大若山岳,髻法宝衣,神态庄严,他到来他端坐他结不动印,他微笑空明——成了自己的佛的佛,还不曾破空去要留在家中料理柴米油盐继xù

陪老师太烧菜的佛,西海鳌渚。

泥犁炼狱不见了。不是不见了,准确说是变小了,铺展数百里的烈焰地狱变成了一个大些的篝火堆:业火收拢、汇聚,再不去烧别人,只烧鳌渚一人!

泥犁炼狱为逐花所化,炼狱就是逐花,逐花就是业火,但并非妖僧非得要烧死鳌渚不可,而是他不得不烧,或者说鳌渚步入战场、法随心咒、一个人‘收拢了’、担下了所有烈焰。

鳌渚说:冲我来。

鳌渚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鳌渚说:我本海中生,玩火的那个和尚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抢。

无色业火不得不涌向鳌渚一人,这是海中大佛的法持!便如秦吹以天魔像对上法罗汉一样,鳌渚放对妖僧逐花。以真水元魄修成的佛陀不败身,迎抗纯粹泥犁之焰;以柴米油盐即为宇宙星辰的大须弥心迎战释家无垢无净无相无色的泥犁业火!

且看是火焰燃烧到底无风自熄,还是我这身具龙血的大佛被烤成香喷喷的熟乌龟?鳌渚也没把握,不过大鳌心中有一念笃定:烤不出香味来,你就死吧鳌渚独斗逐花!

鳌渚欲独斗,妖僧又怎会讲规矩,逐花驱火鏖战鳌渚时候,场中正横冲直撞的那道空空神雷陡转方向,狠狠向着鳌渚头顶斩落!敌人强援已至,先合力诛杀入场人王再灭离山方为取胜之策。

雷空空。雷寂灭。雷为妖僧释花吞经所化,怒雷破空、斩就在它斩向鳌渚时,神雷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枚大洞。

空气破开、一枚黑漆漆洞子,很有些像仙剑绽破的虚空。可是虚空没有舌头。神雷前方的洞子里有舌头。湿漉漉、黏糊糊、盘成一团尖端分岔的舌头。

蟾蜍的舌头。

秦吹来了,鳌渚来了,本与他们一同驻守南荒的老蛤又怎能不来。

老蛤来了。又怎能平白看着那道诡怪雷霆去打鳌渚疙里疙瘩的头而不去理会?南荒老蛤张大嘴巴,一口吞了那雷!

雷入腹,老蛤那双一闭千年的眼睛陡然瞪大,溜溜圆。旋即她的身躯暴涨,一飞冲天,跳到天上时候普普通通的蛤蟆身形扩展千里浩大!猛涨之后再骤缩,跳上之后再跳下,肚子里的神雷翻腾,老蛤的皮囊也就变成了个皮球,东飞西滚上下翻腾,外人看不到这头蛰伏无数年头的蛤蟆巨妖与早已证道成佛的释花是如何争斗的,他们只能看到一头蛤蟆时大时小满世界乱冲乱跳

南方,天魔秦吹、巨妖老蛤、鳌族真佛赶到离山,助战离山!

有强援到场,驰援离山,手持金色法磬抽夺人魂的妖僧荆花眼色冷了,身形一飘直追老蛤。花字辈十一僧侣中,荆花的战力居于中下,可他的身法冠绝同伴,只一晃就拦住了拦在了老蛤翻滚的前路上,手中的夺魂法磬扬起,曲指、弹。

手指触及法磬瞬间,他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长袍、插肩、窄领、剑袖,身着离山剑袍,双目清澈明亮的青年人,苏景显身阻拦荆花。

自不量力,荆花冷笑,不远处正统揽全局的合镜忽然变色疾呼:“不可!”

晚了。苏景出现的恰到好处,正在法磬已被弹动,轻响将出未出时。

法磬响可这一次哪有轻鸣,只有一声分金裂石的怪戾锐响,法磬爆碎去!灵宝毁灭、宝主受反噬遭重创,张口鲜血狂喷身体翻滚跌落。

苏景有许多身份,佑世真君、东天剑尊、离山小师叔、苏记少东家、天斗剑庐主人等等等等,但其中最威风的那个,莫过神君亲封、幽冥阿骨!

抽夺魂魄,是幽冥王驾、大小阴官的老本行,也是神君的老本行。

他是十四王。想要夺他的魂?得先问过阎罗神君的。

神君不在中土,问不到,那就得先问过他身上的王袍。王袍在身时,想要杀掉苏景不难;但要直接抽他的魂魄离身也不难,能有瞑目王那般修为就能做到。

以前没那么麻烦,王袍虽然认主,但是苏景的境界浅薄,与袍子的契合很差劲,可他在莫耶雕山数百年,心境一变再变,精进又精进!王袍不问修为只看心境,袍与王,正迅速融合。

不是苏景多强,是他的袍子惹不起

荆花强,可就凭他的修为,凭他的法磬,想要生生抽去神君亲封的阿骨魂魄,还差三十万年精修苦练。法磬崩碎,弥天台此行第一个受重创者,妖僧荆花!

就在法磬发出刺耳怪响崩碎去的时候,一声朗朗大笑忽然自半空响起,岐鸣子猛一拍额头想起来了!

不是全部,但最最关键的一重、他为何会回来又为何会记忆全失的缘由,想起来了!

而思意明慧,便是道法明慧,便是剑法明慧,刚刚遭墨长矢击碎的长剑,剑柄仍握在手中,岐鸣子挥剑,就用手中的剑柄和剑柄上的三寸败铁。又在夜空中画出一条清凉长溪。

天溪重现,看上去和他以前施展的剑法没什么两样。

看上去一样,可听上去不一样,溪水中,有高亢、嘹亮、清冽的长啸传出,岑岑之啸升于溪,映于天又再落于地,之后那条浅浅的天溪中飞出了一头青青的龙!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才是岐鸣剑的真谛,画一溪。养一龙。我以我剑腾青龙!天溪崩碎去,青龙出水来,张牙舞爪、袭杀那个佛——来自星石化形、又被灵花附身转活、正大杀四方的佛——燃灯、灵花。

何其突兀,溪中腾龙。龙做劫杀!灵花正准bèi

去接应重伤荆花顺便一掌将苏景拍个稀巴烂。全未料青龙扑到。一下子被冲了个正着,龙尾如鞭抽于佛面、龙爪如刀刮入佛身、龙牙如锥直刺佛心火星,火星迸溅!

若按照灵花以往的运气。此刻他应该已经‘往生极乐’去了,可是今天他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他钓来一条大鱼,他身在‘上上好佛’中,那青龙之爪、之牙只能在‘古佛’身上挂出连串火花,却扎之不透!

先是煌煌大惊,随即霍然狂喜,灵花的表情都写在了‘古佛’脸上,大笑中喝断:“孽障!”,古佛盘指结印,向着青龙扣下。

龙有灵,力未逮但灵动十足,急腾身避让佛印,复而巨大身躯蜿蜒摇摆,改作游斗。看似纠缠不休,实则青龙危在旦夕,岐鸣子修为还未得圆满归复,仓促施展中,他的溪中龙也只存蛮力不谙法术,若力不容人就离败亡不远,就在此刻,天空中风雷滚荡,一尊大神破空显现,双手握拳狠狠砸下向燃灯!

来得真是神东土百姓心中的神灵,真zhèng

存zài

于世间,将‘善恶有报、现世报’七个字写进人心的神灵,佑世真君!十七丈高佑世真君落入离山,战古佛!

一个佑世真君后,是十个佑世真君,十个之后又来百个东土人间,大小三百真君祠,所有真君祠内供奉的大像悉数落入离山战场,会同剑上青龙,斗那星石佛陀。

三百真君、三百巨像,他是人间慈悲,更是人间凶残。

中土世界,每一座真君像都与苏景灵犀相连,平日里苏景只要动动心念,就能听到殿上凡人的祷念在他去莫耶之前,能做得也只有‘听听’而已;但莫耶五百年修行,返璞归真参悟逍遥,再归来时他已超凡入圣。

那些大像屹立千年,饱受香火润泽、饱受人念滋养,早已养得真灵,今日只消苏景牵起灵犀,便能点活他们,杀入离山!

大雨滂沱,怀宝弟子斗于墨色长箭、百多天魔力敌众多罗汉、西海佛陀入炼狱、南荒老蛤吞神雷、天溪青龙与三百真君围攻星石燃灯,凡间人世、第一修宗中,正暴发着绝不应发生在人间的恶战,神佛之战、仙魔之战!真真zhèng

正的天崩地裂之战。

另一边,叶非双剑终归没能飞到合镜面前,双剑被妖僧庆花追上了,庆花身后那棵菩提树疯狂摇曳,却怎么也遮掩不住剑上迸起的耀目强光;而叶非不愿与庆花缠斗,只求速速突围去截杀匪首合镜,奈何几次冒险突围都被庆花挡下来。

冒险突围都冲不过去?那就更冒险些,剑上甚至传出了叶非的怒笑:“秃驴,我就不和你拼!”

短短片刻,之前被破去天掌的沉镜已然恢复如初,行元流畅,皱眉看着混乱战场,提息、做吼:“寂灭!”

法随声,他说寂灭便是寂灭。战场之内包括人王、归仙这等本领的人都为他‘法音’所摄,体内正疯狂循转的灵元猛打了个突、变得凝滞生涩,本来七分力qì

就能从容施展的法术,非得十分力qì

才能施展不可,在争斗中立kè

落入下风。大能为者尚且如此,何况普通修者忽然,一个平和、饱满的声音自西方传来:“菩提。”

同样是两字,同样是禅音,但声音所过,先前沉镜那‘寂灭’法锢就此崩碎,秦吹、鳌渚等人周身一轻,法元行转再度流畅,立时扳回局面,反倒打了对头一个措手不及。

沉镜一惊,抬头循着声音望去,西方天空一个中年僧人静静伫立,稍胖、痴痴呆呆的目光。

南方,秦吹、鳌渚、老蛤来了,已入战;北方,浪浪仙子与小相柳来了,已经冲进千里范围,瞬息将至;西方的影子和尚又怎能不来!

一个一个,他们都是中土的王!当中土有难,他们又怎能不来!

沉静再提息,瞪目,叱咤:“三宝!”

菩提破寂灭,顺理成章,但何以破去佛、法、僧三宝?三宝是大信念、大坚持、大修行,是释家的追求之路,是释家的真谛存放之处。

‘三宝’两字声音未落,西方来的影子和尚两字含笑:“狗肉。”

狗肉破三宝,便如泼皮打秀才。

不是小沙弥辩题目也不是老和尚打机锋,‘寂灭’‘菩提’‘三宝’‘狗肉’你来我往,是为修禅大成者以真法如禅音做无上天音之争。

沉镜沉面:“我破道我西去,我到过灵山见过佛陀,我知极乐何乐我知往生何生,你这生于怪象的妖孽怎与我争!”

影子扬眉:“我生于墙缝,修于方坟,行于天下,我之愿众生随意自在所行无碍,你碍得众生自在我便挖你心肝。”

沉镜面沉如水,破偈弃梵,白话却是直逼要害,其音即其法,其法即起杀,诛心且灭神!

影子和尚的话是与沉镜同时开口、也同时结束的,两僧收声一刻、同时定身不动。两人相距百里遥远,彼此绞杀却在咫尺之间,外人看不到,两人的身魄已然纠缠在一起,今日只有一人得活。

就在两个和尚定身同时,突然间有无数白纸自天空洒落,彷如大雪——

二合一,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九七九章 得来黄土便安身

就在两个和尚定身同时,突然间有无数白纸自天空洒落,彷如大雪。

大雨滂沱,法力呼啸,却全不影响这场白纸之雪。纸上有字,每一张纸都写了同样的四句话下一刻,一阵喊声响亮,隐有悲苦之意:“天鬼鬼、地坟坟,何时茅茅可停泊,求请诸君唤我名,得来黄土便安身!”

喊喝如铜铃,清脆有余却全然谈不到悦耳,喊出的四句话不伦不类,正是那纷纷扬扬正漂落的纸上文句,不辙不韵连顺口溜都算不得,只能算作‘怪话’。

说是‘求请’,可当吼喝入耳,离山阵中所有凡间修家陡然双目赤红,齐齐开口大吼:

“茅茅!”

“茅茅!”

“茅茅!”

不是大家捧场,不是众人想喊,恶战激烈生死须臾,哪有心思去让精神旁顾、喊个不认识之人的名字。但那一刻所有中土修家的嘴巴全不由自己做主,在听过清脆声音四句怪话后,场中修士不由自主便喊出三遍她的名字。

声音整齐、声音响亮,万多修家于真元彭拜中的纵声大吼,气势何其惊人!

就在这煌煌大吼之中,空中正漂落的千万白纸齐齐燃烧,化飞烟;战场正中地面,突兀拱起一座高大坟茔,之前自北方传来的清脆声音,此刻响起于巨大坟茔中,声音中的悲苦不见了,换做无限欢喜:“天鬼鬼、地坟坟,茅茅今日住离山。谢过恩公唤我名,我为诸君把戏唱”

唱声中,巨坟开,棺椁现,十三四岁的单薄少女静静躺在阴沉木棺内,眉目弯弯的笑尸身。不是浪浪仙子是谁。但不同于平时青衣素裙的打扮,棺中尸身着霓裳化眼妆,戏台上才会有的打扮。

直到今天苏景才晓得,浪浪仙子本名唤作茅茅,果然是个小女孩的名字;也是今天苏景才知dào

的:平日里游来荡去开开心心的浪浪仙子并非真zhèng

尸身。她只是一道真魂煞魄。此刻遭遇大敌,她唤出了自己的法身,身魂合一!

尸身站了起来,甩袖、扶裙、大家闺秀的样子。身形尚未完全张开的少女。浓妆艳抹地穿上戏服显得有些可笑。可放眼天下。谁敢笑她!

“不伦不类,什么样子。”有人敢笑,天空中有人冷冰冰开口。

战场中的温度骤然降低。肉眼可见,大地迅速泛起白白霜花,从眼前直扑视线尽头。

寒冷突降,只因那头从极北冰原修行的怪物赶到战场!

身形修长、面目冷峻的白面小子身凌半空,狭长双目在场中一扫,双眼中忽然爆起一蓬玄光,那是兴奋之色。

旋即小相柳翻身化作九头妖蛇!从普通人身形到三百里巨蛇,何其突兀变化!九头摇摆,巨蛇如电,飞扑妖僧首领合镜。

同个时候,正矜持行、委婉笑、不紧不慢从棺中迈步而出的小尸仙突然怒叫一声:“是我的,你敢抢!”再没了温文淑雅,一下子变得张牙舞爪猛从棺中跳出,向着合镜急扑过去,和小相柳抢。

人齐了,真zhèng

齐全了!苏景能唤请来的巨妖大孽悉数到场!苏景踏实了。

墨灵仙突袭极北、西海、南荒失败后,苏景就传讯诸位大能为者,不必再驻守原地了极北冰原为例,那地方重yào

么?太重yào

了,冰原融化大海浮升,中土人间立遭大劫。可击溃过墨灵仙一次突袭过后,守备之力已然为魔徒所知,再留下来留着给人家个个击破么?若今日来攻离山的墨色僧侣齐赴极北冰原,小相柳与浪浪仙子能不能成功逃命都未可知。

中土世界实在太大了,分兵守不住的,出其不意打过一场胜仗已是险中求胜,怎还能再坐地死守。

这不是苏景自作主张,事先和与沈河商量的。人王、归仙、大妖齐聚离山,只等掌门、诸长老与大成学众修家归返离山,便是中土修行世界大势凝结一处之时,便是中土修行世界反攻强敌之时但反攻之前先得守住、先得剿杀攻山的妖僧。

人王齐聚,可离山还没赢,弥天台墨僧也未败。

合镜身边还有两人,镜子辈高僧,抱镜、迟镜,眼见天上九头蛇、地面小尸仙攻来,无需合镜吩咐两僧便纵身而起,冲上迎敌。

抱镜人在半空周身佛光猛绽,当强烈光芒散去和尚消失不见,化作一头金翅天鹏,展翅千里、遮天蔽日的真zhèng

大鹏鸟,迎战相柳;迟镜在落地生根,人没了,地面上突兀出现一座浩大庙宇,小尸仙一头扎进庙中去

合镜只一眼就看出,抱镜化天鹏,稳胜小相柳,只是急切间分不出胜负,九头蛇凶狠,须得纠缠一阵子了;地面迟镜化神庙,却非小尸仙的对手,必败无疑,不过一样的道理,浪浪仙子想要击败迟镜摆脱神庙,也得费上一番手脚。

妖僧首领合镜端立云头,双目微眯。从他们赶到离山、发动猛攻到现在也不过盏茶功夫,中土高手层出不穷,本应摧枯拉朽之战硬是打到难解难分,实在出乎意料。

不过也仅仅是意wài

罢了。事先没能想到,但入战后南、西、北三个方向都有强者来增援离山,皆为合镜灵识所查。

就是因为有所察觉,合镜才传令身边妖僧‘尽出手’。

到得现在所有援兵都告显身,再不会有人来搅局了,是以合镜也踏实了。

今夜还能摧毁离山么?合镜不是太有把握,他也不打算死拼到底,这笔账目实在太好算了,中土人间能够抵挡真色的力量,几乎都已摆在面前,就差离山沈河与大成学木恩两位人王了;可真色仙家另还有多少?

弥天台镜花两代高僧十七人,今次入战的也不过十人而已,未露面的七僧中还有个远胜同辈的水镜;这次归返中土,天元道的真色仙家从实力到数量都不弱于弥天台;另还有大小十余真色宗,比不得佛道两天宗,可他们也都有真zhèng

的归仙坐镇;何况还有那位绝顶高僧和他麾下一群墨灵仙!

两边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又何必在今天和离山死拼到底?这样做简直傻死了。来日里,佛道两宗真仙并肩,八方真色手足汇聚,抹去离山不比着打死一只苍蝇更难。

今夜之战无需两败俱伤,无需摧毁离山,只消斩杀一人就能完满收兵了,合镜伸手拍了拍身边的蛮子扶屠,微笑问道:“怕不怕?”说话时,合镜眼光一转,望向高空。目光投去一瞬,正是苏景跃出空气一瞬,阳火翻卷向着正与相柳缠斗的金翅天鹏偷袭了下狠的,不等天鹏转头来对付他苏景又告消失。

合镜眼光在转,这次望向了战场边缘,注目一刻,刚从天上消失的苏景在战场边缘显身,扬手中群剑攻袭一头罗汉。偷袭就是偷袭,尽显高人淡泊风度,打过就走绝不留恋,都不去看自己是否偷袭成功,

独独之我,穿遁虚实,苏景‘来来去去’可把他忙坏了,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他现身前刹那,合镜的目光总会先望过去。再就是苏景真的不成了,好歹他也是一代人王,全盛之力就算比不得浪浪仙子,至少也和小相柳不相上下,当能独立对付弥天台中一位高僧的,可现在再看他,倾尽全力也仅能骚扰,全然影响不了大局了。

至于重创索魂荆花,唤请三百大像,前者是他王袍神奇,后者则是中土人念虔诚,与苏景自己的战力并无太多相关的。

“不怕。”蛮子扶屠回答了合镜,奈何短短两字也没能藏住声音的颤抖。

合镜只当听不到他的颤抖声音,微笑着继xù

道:“厮杀在即,请先生取出应手的法器吧。”

扶屠吓了一跳,不是说好了,他们负责打、负责绑,自己只管砍头么?

“情形有些变化,不过请你放心,安全无碍的,有合镜在,必定护得先生周全。”合镜开始提息,面上的表情全无变化,一如他刚到离山时的样子,己方势大时他神情谦和,敌人强援连番入场后他依旧谦和。墨巨灵也好、墨灵仙也罢,甚至普通的墨色信徒,都能修成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好面皮。

“圣僧小心,那个苏景看着不成,也许故yì

示弱,引我们出手。”扶屠小心翼翼地点出了一个关键,跟着又咳嗽一声,故作镇静道:“以我之见,今日一战已然探明离山根底,看出了他们的底细,圣僧居功至伟,现在可以暂作收兵了,待到三两天后,唤请八方同道,一举攻灭离山。”

谁说这个扶屠傻?合镜笑了:“先生放心,随我去吧。”言罢拉起扶屠,迈步跨入战场。

起步时,苏景刚刚偷袭过菩提树下庆花僧、再次隐没天地间;落足时,苏景正闪出准bèi

去打融身星石古佛的灵花苏景闪入战场,迎面正逢妖僧合镜与那个怪模怪样的蛮子。(未完待续……)

第九八零章 剑藏离山

也是这一刻,战场另端,几次冒险突围的叶非双剑发动新一次突围,叶非简直魔怔了,从动手开始他就在找别扭:双剑被困菩提树下,那就掉转剑锋和那个庆花妖僧好好相斗一场就是了,本来他也得窥剑上玄机、修得人王本领,真要拉开架势恶战庆花,未必不能斩杀了这个妖僧。

可叶非不肯,他就一门心思突围,他就非得去和妖僧首领合镜去拼命,正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现在修的是‘安’字诀和‘意’字诀,那剑上的‘破’字诀尚未修到,双剑所擅,随遇而安,因势利导,所谓身随风灵动,心如云起伏,既然陷于敌人的菩提阵法境内,那就从容施展剑诀,做游斗缠杀才对。这般急赤白脸的冲了一次又一次,根本是在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叶非不管那套,双剑被阻挡、转回,当的互击一击,于火行四溅中再度激射而起,突围!庆花心花怒放,稳稳把持住自己的菩提法境,打得有条不紊、打得稳占上风

苏景面前,合镜妖僧微笑空明,丑陋蛮子怯头怯脑。

苏景此生斗战无数,遭遇惊变却全不慌乱,低低叱喝中剑羽剑狱火叶阳花尽数打出,抬手便打了个满天剑火!诸般法宝、神通出手,苏景不做丝毫流连,对方有备而来不宜硬碰,自己当急退以避其锋。心念急转再施独独之我,这就要逃。

斗法只在光电之间。苏景心念刚转,还不等他再度消失,妖僧合镜将大袖一转,将苏景刚刚打出的好剑、法术尽数收去。

而妖僧大袖不停,一转再转,苏景只觉怪力从天而降,猛将四周禁锢,自己立身所在六尺方圆内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天封闭地桎梏,再无撤身之路。无论独独之我还是穿空火遁都没了施展余地。

逃不掉便不逃了。拼命正是苏景的拿手好戏,身形急转重新面对敌人手中乌光一闪,短剑刺出!

短剑乌黑,古制十六寸。一尺正。

小师叔打杀八方。他手上的剑羽、剑狱、北冥、丈一都跟着他一起出名。成了名满天下的神器,镜花两代高僧回归世界,对老家里这些年风头正劲的人物都有仔细调查。尤其苏景,合镜对他再了解不过,可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一柄黑色短剑护身妖僧不变势,大袖第三转,怪力如漩抗无可抗,受纳人间一切法术、一切宝物。

苏景一剑刺到一半就再也把持不住,黑色短剑脱手、也落进了人家的袖子里。

妖僧大袖准bèi

做第四转,只收法术宝贝怎够,还要生擒苏景不料想就在僧袍大袖行将第四转时,‘嗤’的一声轻响传来,僧袍袖子忽然腐朽、烂掉。

合镜一惊,他是仙佛,何须穿衣,根本就没有真zhèng

的僧袍,他身上衣袍皆为法元幻化,那僧袍的袖子更有他的真法加持,水火难侵天雷不伤,怎么可能突然腐烂。

妖僧心思奇快,才把黑色短剑收入袖中袖子就烂了,必与那柄短剑有关,另只手一挥清风徐徐吹散苏景递过来的狂猛攻势,同时真识送出去探那柄短剑哪里是什么短剑,根本是一条鳞片乍起身体绷得笔直的小蛇!合镜一眼就认出了这条蛇、也立时想到了他的毒性!

把小蛇认成了短剑,是妖僧眼拙么?又岂止合镜,就是苏景这次乍见十六老爷的时候,也把它看成了一柄剑小蛇仍未苏醒,但是据风长老说,大约从八十年前开始,小阴褫就不再盘身而眠了,身体打开、绷得笔直,全身鳞片乍开来。

这小东西的鳞片不同于普通蛇子,一身黑鳞细密且狭长,且乍鳞时并非‘冲天刺’,而是‘两边平’,平时鳞片服帖时他是圆圆的肉滚子,如今鳞片乍开它就‘扁’了,好像剑。

苏景、合镜等人眼力怎生精强。若十六只有个剑形状,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认错,关键在于十六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纯粹剑势,有形有意、不是剑又是什么。

这小蛇修行修行,修到最后把自己修行了一柄剑?当然不是,乍鳞绷身是它修行到这个程度非得摆出的身印,至于身内透出的浓浓剑意,只因它吞下去的那盆水来自叶非。

叶非毕生修剑,以身养剑,就连他养下的那条龙也是剑。是以那盆水是龙元也是剑元。小蛇修不出一道好剑意反倒奇怪了。

苏景此次返回中土,与掌门和诸星峰长老汇合于大成学,劫祸生乱世降,离山星峰再非太平岗,风长老也不想再把小蛇摆在自己的水灵峰,生怕斗战时候会有个闪失连累了师叔的爱宠,是以苏景将十六收回大圣玦,他伸手去拿蛇的时候,风长老还曾疾声提醒:“师叔小心,此物之毒今非昔比!”

小阴褫以前就周身是毒,无需见血照样封喉,等闲角色连碰都碰不得。到得今日尚未醒来,但毒性随修为疯长,更是奇毒之物,风长老看不出它现在的修行怎样,不过老头子毕生浸淫医、毒之道,能看得出这东西的毒性不得了,这才出声提醒。

不过苏景不怕,有大圣玦在,十六就算沉睡不知外物也绝不会毒到他,捻了小蛇在手笑问风长老:“有多毒?”

当时风长老想了想,没能找出合适修辞,应道:“特别毒。”

有多毒?毒到轻轻松松就把妖僧的法袖毁去!

不等合镜把小蛇仍掉,苏景那边的攻势陡然强猛十倍,罡风化雷扑面而来!攻势并非来自苏景,而是来自苏景身后;罡风并非法术,而是神奇重器击出搅动气旋三条星索如龙,急攻合镜!

合镜早就听说苏景斗战花样繁多,今次算是领教了,猝然遇袭中他以将饱蕴剧毒的小蛇送入敌人袖中,蛇身剧毒自然发作乱起法度,旋即三尸显身猛下杀手,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甚至让合镜有些分不清了,究竟是此子应变奇快还是他早有预谋

至少到现在为止,苏景显现出来的战力正如叶非所言,一成。可三尸个个坐拥苏景十成满力,蓄势之击,三道星索一出天昏地暗,即便合镜也不能不认真,可他才要出手化解攻势,猛然发xiàn

那轰轰烈烈的星索之中,还暗暗藏了一道剑袭。

黯黯无光、全无声息、彻底隐匿于星索攻势下的一剑。

剑不是向着合镜来得,是向着妖僧身边那个蛮子袭去的,无声、奇快,剑上一点锋锐直指扶屠眉心!

何其狠毒!合镜带蛮子扶屠来离山是为试探此人,可既然是试探,就说明此人重yào

,就说明在确定他是否可靠之前都不能放手,万一扶屠说的都是真的呢,那寻找圣剑就要着落在他身上!

带蛮子来离山,结果还没等试探出真色他就被离山人给斩了?真要那样的话合镜直接自刎算了,这个人丢不得啊!

悄无声息,歹毒之剑,袭杀南蛮扶屠!但合镜不怒反笑,出手护住扶屠同时,妖僧向着苏景扬眉,笑。

都是修行臻入化境之辈,生死搏杀一瞬,彼此心意相通,苏景读懂合镜扬眉之意:雕虫小技。

袭杀手段不凡,可是在合镜面前、在这个镜花十七僧中实力列位次席的妖僧眼中,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一提,什么苏景,什么人王,什么人王蝼蚁!一辈子庸庸碌碌、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从未见过真zhèng

恐怖、真zhèng

真相的蝼蚁!

忽然合镜觉得自己在照镜子,因他对面,苏景正做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神情,笑、且扬眉。

都是修行臻入化境之辈,生死搏杀一瞬,彼此心意相通,合镜读懂苏景扬眉之意:雕虫小技?小你妹!

便是此刻,那一道剑光仿佛惊鸿,自离山深处绽放开来,扫灭天、扫灭地,扫灭神,扫灭鬼,扫灭中土人间之内一切不应属于中土人间的腌臜东西一剑惊鸿,自离山深处而来。

剑虹之后,美艳若天仙的男子,笑容妖冶的男子,头戴妖皇冠、身着鬼王袍、衣袍袖口纹绣着离山剑的浓男子。

一剑山中来,无可抵挡,所向披靡而真zhèng

的关键只在两重:

其一,意想不到!离山有多少高手都是在册的,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这个惊艳之人、这道惊艳之剑,根本不可能还存zài

于中土,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合镜他妹。

其二,恰到好处!抵挡三尸星索,化解偷袭一剑,同时发生的激斗占去了妖僧合镜的十成精神,不是合镜本领不够,只是在这个瞬间了他非出全力不可,可也是这个瞬间,那灿灿剑光自离山深处袭来,不杀蛮子、斩妖僧。

剑、藏离山,尘霄生。

剑、出离山,尘霄生。

就是这一刻,就在这一刻,苏景热泪盈眶、苏景纵声欢呼大成书院与掌门分别之际,沈河真人曾对苏景微笑:“师叔此去,尽可放手施为,离山之中还有惊喜,离山深处尚藏有一剑。”(未完待续……)

第九八一章 放明月出山

当时苏景喜扬眉:“仔细说!”

沈河大笑:“届时自知,师叔何必现在发问。”

言罢,沈河躬身:“恭送师叔。”

苏景不再追问,同样躬身:“掌门顺风。”

苏景知dào

有惊喜的,苏景知dào

关键时候一定会有一剑出山,可苏景真的没想到,他的漂亮师兄、从来不会说教行事洒脱不理规矩和他最最投脾气的那个漂亮师兄,那个举世皆知他已升仙去的齐凤天子,竟然不曾离去,竟然镇守离山!

沈河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离山安危、为了不辜负师长重托宁可死去十次永坠沉沦之人,如果离山没有尘霄生坐镇,他又怎敢尽出精锐去驰援大成学!

剑起剑落,剑上升仙,血光暴现,粘稠腌臜、红里泛黑的血浆喷涌自合镜的脖颈喷涌,三丈高!

颈子上没有了秃头,那颗头颅正向地面掉落,那颗首级上双目圆睁、满满的不肯置信。

合镜防备了。防备着三尸,防备着苏景故yì

示弱十成修为只施展一成,防备着会有偷袭手段伤害南蛮屠晚,他觉得自己防备了该防备的一切,可是他又哪里想到,最最应该防备,他根本不知防备!

妖僧死不瞑目,妖僧到死时还不知自己死在谁的手中。

尘霄生笑,对苏景:“嘿!”

苏景笑他想笑却没笑出来,他想笑结果脱口的是‘哇’一声大哭。师兄没走,师兄弃仙,师兄选择留守离山!便如贺余师兄那样,弃仙途而匡扶人间,他也放qì

了仙途,他留在了人间留在了离山。

离山,离山,究竟是什么样的门宗。修行修仙,几千年的努力,无数的凶险历练。最终的目的只在于:成仙、长生、逍遥。

可是离山剑宗里。贺余不飞仙,尘霄生不飞仙放着快乐神仙不做,他们宁可身丧道消做死人、宁可见不得光做隐形人;

离山,离山。究竟是什么样的门宗!

苏景心中。此刻只有两字:值得!南荒搏命。破伏图洪吉,值得;西海搏命,斩邪佛驭仙。值得;幽冥搏命,杀巨灵破墨沁,值得;十一世界搏命,坏天理图谋,值得九死一生,性命丢了一条又一条,但、所有的凶险都是值得的,莫说九死一生,就是现在即魂飞魄散也是值得的,因为自己不孤单,因为从始至终,那些兄长那些前辈都与自己并肩同行,都与自己做着同样的事情!

这就是离山了,求不得无愧求无悔的离山,求长生但更明白长生不是偷生的离山,愿以仙途换苍生的正道、离山。

就在合镜首级滚落同时,还有一颗黑香疤、光秃秃的脑袋滚落——菩提树下,妖僧庆花的头。

不是说好的么,叶非咬牙‘我就不和你拼’;不是说好的么,叶非咬牙‘占族之首,拼命只拼那个最值钱的匪首合镜’,都是说好的,可叶非双剑在最后一次突围中,突然就掉转了剑锋,斩向庆花。

庆花的猝不及防;叶非的蓄谋已久。

剑出离山,道起天元;叶非此生,言出必践的叶非。

尘霄生斩杀合镜,手中长剑一转,射向正与浪浪仙子激战的古庙迟镜;苏景太激动了,不能自已了,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南荒蛮子扶屠脖子。

欢呼声来得何其响亮,战场之中所有凡人都在笑,都在跳,都在喜形于色,任谁都明白:大获全胜!今夜来袭离山的妖僧,注定全军覆灭。

而欢呼响起的同时,怒叱也告响起,怒叱如雷,震惊八方:“妖孽啊离山死死死!”

吼声之中,空中大片墨云显现,云头伫立的,弥天台大首领水镜圣僧。水镜身后,镜花十七僧中另外六个未曾露面的墨僧。

只是此刻圣僧、墨僧全都没了平时的从容!他们早就来了,跟着合镜一行一起来到离山,不过施展了仙佛法持隐匿于半空,本意只是个护法,保证合镜顺顺利利对南荒蛮子屠晚完成试探,所以不显身、不入战,就是为了保证这次试探的准确。毕竟,若这七个妖僧也出手,离山挡无可挡,如果扶屠真是个卧底,眼见离山大势已去,一定会选择最有利完成自己任务的办法:假意归顺魔徒、忍痛斩杀离山。

至少在试探出扶屠前不显身,之后便可合兵一处直接扫灭离山…

可尘霄生的突兀出现,彻底打乱了他们的算计,这个人不可能还在离山的,飞仙就是飞仙,时候到了你不想走也不行,怎么可能还在人间?

你算我也算,你算扶屠心思,我算你算的心思;

你凶我也凶,我不如你凶,但我料你先机,你出昏招我出慧剑,我不如你凶?别闹了,我比你凶!打架不光凭胳膊粗细的,要动脑筋的

猝不及防,合镜竟然被砍了头!一切发生得太快,即便水镜也无力挽回。

这是水镜的疏忽,更是水镜的自责,暴怒成狂啊,黎明之前必灭离山!

离山战场内,有人惊、有人骇、更多人抬头望天愣愣发呆这一仗打到现在,妖僧也才倒下了三个,可还不等合镜、庆花的人头真zhèng

掉到地上,竟然又跳出来七个妖僧,而那七人中,赫赫然、弥天台立宗活佛水镜在立!

又何止七个妖僧啊,还有一千三百弥天台今代高僧随行,其中‘光’字辈高人,除了主持方丈辰光和另外两三人不在之外,余者悉数到齐。

再看离山几大人王、归仙,仍在力拼先来的妖僧,离山弟子发动宝物与六千墨箭斗得昏天黑地。即便刚刚胜出一阵的叶非,也口鼻沁血坐在一旁喘息,他杀了庆花不假,但也生收了庆花的濒死一击,伤得不轻。

离山还能出战之人,只有尘霄生和一个只剩下一成战力的苏景。就凭他们两人,怎能挡得住七大妖僧和千多弥天高人。绝无胜算了,今夜之战要想翻盘,除非离山九子复生!

就在这个时候,把蛮子牢牢掐在手中的苏景忽然擦去了眼泪。笑道:“到时候了啊百年已过、放明月出山!”

不知不觉。匆匆百年。

从月亮被收入匣子开始算起,到得现在,整整一百年了。期限已到,宝匣生辉明月扶摇。这一刻里明月出山。离山还月于天、还月于世。

生死存亡。黎明前夕,放那明月出山去!

就在苏景的笑声的,明月灿灿。如巨轮、扶摇起。人间有幸,能见到如此巨大、如此漂亮的月忽得尘霄生也笑了,扬手拔剑,剑锋直指前方妖僧。

笑声起剑声起,人轻扬剑轻扬,尘霄生一言不发,挟飞剑扑向大群妖僧。

人多怎地,强dà

怎地,明知不敌又怎地,他是离山尘霄生,就算满天神佛齐聚于此,只要与离山为难,他照样拔剑,照样斩杀!

一个人的冲锋,冲向他绝不可能匹敌的墨色天云。

苏景没动,他手掐南蛮扶屠留在了离山之内。小师叔面上已经没了之前的激动,目光清澈面色清冷,风度卓然语气中正,其声漫漫:“妖僧听好,敢伤我师兄一根头发,本座立kè

捏死这个怪物。”

就剩一成修为的人,上前去打架没什么意思了,但打架不一定就要抡拳挥刀,小师叔另有所长,扶屠在手还会输么?

合镜死了,不过大群墨灵仙中少一人;扶屠却是寻找圣剑的唯一可能,水镜怎能不急,不过再怎么着急也不能在脸上写出来的,大和尚怒笑森然,双臂猛撑,身形随之暴涨,脚下千里墨色云驾层层流转,水镜化真形,顶天立地的墨色巨人,那滚滚黑云便是他披身的袈裟远比普通墨灵仙更魁梧,即便苏景以前见过的墨巨灵也望尘莫及。

高大巨人面前,六百里离山不过一方小小沙盘,水镜再开口:“区区离山”

才刚说出四个字,正南方向突兀响起了连串厉啸狐狸的厉啸。旋即凛凛妖威充斥天地,红皮狐狸为首,群狐飞扑如电,狠狠扑向墨色群僧、狠狠扑向巨大水镜!

值得一提的,那头红皮狐狸屁股下面拖着六条尾巴。

不止一头六尾妖狐,狐群中还有三头狐狸长着六条尾巴,余者、其他狐狸,无一例外,都拖着三尾

南荒深处,狐地破关,群狐出山。一路北行,自南荒腹地向着离山赶来,就在明月出山时候,昔年天真大圣的血脉后人,妖狐传承赶到离山!

一条六尾妖狐,比着鳌渚、相柳这等成色的人王如何?一条三尾狐狸,比着墨十五那样的墨灵仙又逊色在哪里?

上一次苏景路经狐地,见过内中实力,晓得这些狐狸的实力不见得比着东土天宗差,但上次相见,他们也决绝不如今日凶猛,不知在这千多年的闭关中,得了什么妙法机缘

相比西天摩天古刹,相比东土江山剑域,蛰伏于南荒深处的天真遗脉全无威名,但在万万年后、当墨色卷土重来、又次侵袭中土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的便是这些天真后辈,狐地妖仙!

狗撵狐狸,天性使然,不久前天斗山的小狗崽子们发疯发狂,皆因群狐过境。

愤nù

到发疯,那个尘霄生哪来的,这群狐狸又是哪来的!

水镜扬手啪地一拍自己的光头,气疯了,气疯了!但不等他拍脑袋的巨大手掌自头顶拿开,离山界前地面上腾起滚滚煞气,花青花的声音冷冷传来:“腌臜归仙扰乱阴阳,天地不容!花青花奉命入阳间,拘魂锁魄、带回阴阳司治罪!”

声音现、但花青花未现,显现的是一根粗大铜链,七十三节扣巨链,直接向着墨色群僧攻去。

尘霄生出剑、狐地群妖赶到、幽冥判官来援,墨色群僧纵法迎敌,大战就此暴发。

离山内外乱做一团,法术轰荡引出诸般巨响,但是再大的动静也掩不住苏景的叫声:“妖僧,看好了,我要活捏蛮子了”——

今天就一更了。现在人在外地,出一个短差,精力不太够,这几天都会一更,最晚周末会恢复两更。就不再每章后通知了,鞠躬再鞠躬,道歉。(未完待续……)

第九八二章 血性

离山内外乱做一团,法术轰荡引出诸般巨响,但是再大的动静也掩不住苏景的叫声:“妖僧,看好了,我要活捏蛮子了”

水镜不信苏景真会杀掉扶屠:苏景能看出扶屠重yào

、不过他不可能知晓蛮子为何重yào

,既然不知为何重yào

,便不会莽撞斩杀。再就是拿得如此重yào

的筹码在手,哪会轻易就毁去。只是水镜不曾想到的,苏景的话尚未说完,突兀变作了一声惨叫!

苏景惨叫,他的手碎了。

就在占尽上风时,被他捏住、已然吓得面色发灰体若筛糠的蛮子奋力一梗脖颈真就只是那么一挣,苏景的手爆碎开去。

忽然得脱桎梏,纯粹本能反应,蛮子半转身狠狠一推苏景。黑色的双手,一撑在苏景肩膀,一撑在苏景上腹苏景的身体爆碎了。血花四溅。

苏景惨死。

全无征兆中,离山剑宗最最重yào

之人,几乎是不败战神、斗士图腾的苏景,就那么干干脆脆地、在万千同门和同道眼前,碎尸万段。

是妖僧狡诈、设计坑杀苏景么?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个蛮子的胆怯与慌乱不是假装的,在‘胡乱’杀掉苏景后他更加惊慌了,竟慌不择路向着离山深处跑去

正将星索舞动如龙的三尸悄无声息,就此消失空气中;与他性命相连的影子和尚身形微颤,化去、消散于风。他本就是影子,自虚妄中来、死后归于虚妄;还有战场中一尊尊佑世真君的大像,它们能存zài

、能转活皆因苏景,此刻苏景已死,它们重归顽石、层层拔裂、轰然坍塌。

苏景死了。

死亡来得太突兀,以至在他殒身一刻,纷乱战场陡然安静下来。

外门修士安静、离山弟子安静、助战的幽冥猛将安静,就连那些自弥天台而来的妖僧、归仙都惊讶发愣惊讶只在一瞬之间,水镜眼中喜色冲腾,苏景之死牵扯重大。最最直接的。战场之内离山高手一下子损丧好几个,此战可胜!

妖僧催身法,化影如电去急追扶屠,务必要将此人带走。水镜亲自出手去救人。战场事情另有旁人主持:镜花十七僧中排行第三的淳镜。

胜利契机那么明显。水镜看得出。淳镜又怎能忽略,饱提息正要叱喝一声‘杀’字一鼓作气剿灭离山,不料他口中的‘杀’字尚未出口。离山内外就掀起了浩浩大吼:杀!

离山弟子、外宗修家、申屠灵灵、尘霄生、小相柳、西海老鳌、幽冥大将战场之中,几乎所有正在对抗墨色的阳间修者,赤红着眼睛、嘶哑着哽嗓,掀起来那山呼海啸般的怒吼:杀!

苏景死了,会牵扯实力变化;几乎图腾一样的人物死了,会牵扯士气变化。只是中土修家的士气不落反涨、暴涨!

完全没道理的事情,修行最最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长生、为了不死,因为爱惜性命所以珍惜时间、因为珍惜时间所以勤加修liàn

,这才是真相来的。苏景丧命、至少那些外宗修家会做鸟兽散去不是没有道理的,苏景的身份很多,西海大士、天斗剑主、佑世真君、冥王阿骨等等等等,可是身份不重yào

,重yào

的是他如何得来的这些身份——他曾做过什么。

他曾出生入死、他曾东征西战、他曾面对远远强dà

过自己的对手而不退半步,因为他背后是就是中土世界,他若退,则劫祸横扫人间!

一个人死了,众人在错愕、悲伤同时最先会想到什么?想到他生前做了什么。

既知苏景生前事迹,再见他此刻壮志未酬中土世界的有趣之处很大程度在于:此间的智慧生灵总有些矛盾,或者说‘别扭’。明明都是逐利之辈,却又不是什么都肯卖;明明都在天道下苦苦求存,心底却都还藏着一点血性,不服且不忿。

这就是关键了,不卖、血性。

修宗屹立世界,修者来自凡人,所以有什么样的世界就会有什么样的修宗,有什么样的凡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修者,不是么?反过来看也是一样的:

有怎样的门宗,就有怎样的世界。

摩天古刹不是神仙画的饼,江山剑域不是书生们的臆想,离山剑宗更不是一本故事书,它们都是真真zhèng

正的存zài

,昨天有,今天有,明天还会有,只要中土的第五圆不灭,古刹、剑域、离山就会永远存zài

,不过换个名字而已。

拥有离山的乾坤天地,又能差到哪里去。拥有正道的修行世界,又怎么可能没有血性!苏景丧生,换来的是一场滔天愤nù

,一场焚世烈火,一场不死不休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下黄泉的疯狂战斗。

悲恸至深,便是狂笑中的灭亡,暴怒成狂,那一声喊破苍穹的‘杀’字只是一场疯狂的序曲,离山反扑!舍生忘死,暴怒成狂!

这是所有墨色僧侣不曾想到的,苏景死后他们的战斗非但不曾轻松丝毫,反倒变得艰苦卓绝,修者变成了野兽,悍不畏死、个个阎罗但更让淳镜惊慌的,是他身边的弟子花:观花。

莫名其妙的,观花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当然不是恐惧,狂信之人早都忘记恐惧是什么东西了,就在颤抖之中,观花的眼色从痛苦到迷茫,再从迷惘渐渐变得清明,还有他身上的墨色肉眼可辨,正层层褪去,他正奋力拜摆脱墨沁!

妖僧也是中土之人。或许被沁染得不够彻底,在观花心底保留了一丝‘本能’,当他面对自己异常熟悉的、本族本源才会有的愤nù

,当他感受到那战场中敌人传递过来的强dà

情绪他在苏醒!

淳镜大惊,一边催促手下迎敌,一边伸手按住观花:“好孩子,静守本心,不为邪魔所动。”

“谨遵师哪个才是本心,谁、谁才是才是邪魔啊”观花的面皮抽搐着,苦苦挣扎、用力挣扎!

突兀一道黑影闪过,手从天降,按住了观花的头顶,随即那只手劲力一吐,观花头颅爆碎横尸当堂!杀人者,弥天台首领水镜。只在短短片刻间,他已抢回了南蛮扶屠,但他肋下添出一道剑上,直伤肺腑,来自尘霄生一剑。

手搀扶屠,掌毙观花,水镜对淳镜怒道:“啰嗦什么!归返弥天台,收兵!”

此行已经斩杀中土世界万民敬仰的苏景,且还试出了扶屠的真假,足够值得了,再要继xù

打必定两败俱伤的局面了,和这群凡人拼成你死我活,真zhèng

愚不可及。

水镜谕令传下,墨僧不做丝毫流连,陷落战场的同伴能就救便救,救不得便弃,为正神殉道本就是无比荣光之事,该笑的。

大队墨僧即刻西撤,山中人,南荒狐、幽冥官轰涌追杀!

花青花红了眼睛,他的红袍传承就来自苏景,对这位阿骨王他满怀感激与敬仰,苏景身死一刻就是花青花化身厉鬼一刻,与七三链子一起、会同各路阳间奇秀急追而下直到追出三千里后,花青花遇到了正从地面钻出来的顾小君,顾小君密语:“苏景没下去啊。”

阴阳司总衙与外间诸多司衙失去联络,但封天都安然无恙,轮回行转有序,苏景只要在阳间一死,他的游魂立kè

就会进入封天都,身份使然,他应该直接‘掉进’总衙。

可顾小君满怀悲愤,与尤大人、小鬼差一起仰着脖子等了半晌离山弟子有人下来、外宗修家有人下来,但又哪见十四王爷。

不光没见到十四王,大圣玦牵扯着、与苏景性命相连的那群妖怪也一个没见到。

花青花望向尘霄生:“苏景未死怎么回事?”

与旁人一样双目通红,杀气冲顶的尘霄生对着花青花、顾小君笑了下,他一笑,周身凶煞气意就此化归春风,昂然、美艳,把顾小君的心笑得打了个突,太好kàn

了这个男人。

好kàn

男人双手一摊:“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晓得,我就是收到了掌门传讯,说如果墨妖袭山、特别有个怪样蛮子随行的话,师弟可能会死,要我莫惊慌。”

花青花又望向苏景好友小相柳。小相柳缠斗化身金翅鹏鸟的抱镜,他本不是抱镜的对手,对方要跑他拦不住,跟着大队一起追下来,此刻小相柳是真身,中间一颗头颅撇了撇嘴巴:“我就是收到苏景传讯来离山助守,见他求请还算恳切,我就来了,其他的一概不晓得。”

顾小君从一旁纳闷道:“那你不晓得苏景未死?得知他未死怎不见你开心?”

相柳一哂:“他死他的,我活我的,他死活与我何干。”

顾小君不信。能被红袍选中做候补一品判之人,心思自然不差,稍加琢磨:“你也进了苏景的大圣玦吧?”

就这一个解释,小相柳拜过大圣玦,但苏景死了他没死,是以他晓得苏景诈死。

猜中!小相柳进过苏景的大圣玦,不是拜认主人,只因他修行精进不辍,到了那个‘位置’,想要见识下、参详下古时大圣的法度,所以进入大圣玦待过几天。不过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小相柳是坚决不会告sù

别人的,九头蛇九个脑袋一起摇晃,蔚为壮观。(未完待续……)

第九八三章 大战初歇

花青花再转目,这次望向了红皮狐狸,红皮狐狸直接摇头:“我们来离山是为觐见”话说一半,狐狸想起来自己犯不着和这群闲杂人等说自家事情,懒得再开口了,直接不理会。

“不用问了,影子和尚、三尸可也都没死。回山后当能见到他们,尤其三尸与本尊心思相连,见面自知经过。”尘霄生微笑着说了一句,随即额头青筋暴露,又变得杀气腾腾悲愤交加,追杀,追追追!

又再追了千里,时时刻刻都与尘霄生有剑讯往来的沈河传讯过来:适可而止就好。

尘霄生不知前因后果,但凭他的心思多少能猜出些倪端,就此止步。

尘霄生止步,离山一脉止步。

追兵中一众人王、首脑都知苏景未死,也纷纷止步不再追袭。但有人提出异议:何不趁此良机直接袭杀去弥天台,就此灭掉这座魔窟。尘霄生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六条尾巴的红皮狐狸来到尘霄生面前:“最近我族当常驻离山,不过这趟出来的匆忙,正有一项好阵法炼化到关键时候,不得以中断,我等先回狐地完成阵法,长则五日、短则三天再到离山。”

狐狸们以前不说人话,只靠‘传神’沟通,现在变了,人话说得十足地道,字正腔圆的官话。

狐狸们放着狐地不待,却要入驻离山,十足怪事但更是十足好事,这伙子妖孽的实力实在强dà



内中缘由红皮狐狸不解释。尘霄生也不多问,只消知dào

他们都是朋友便足够了,合手做礼微笑送别。

狐狸们直接回去狐地,花青花和顾小君请七三链子先回封天都,正位、候补两位大判跟着尘霄生等人一起回离山,这事简直有趣得让人心里痒痒,不弄明白了他们不走。

这个时候,东方破晓。

黎明已至,今夜何其漫长,但终有结束一刻。

大战初歇

水镜恨东方。因为东方正日出。于墨色信徒而言。这世上没什么比着太阳更邪恶、更腌臜的东西了。

而此刻再做回想,初战时候上至水镜下到普通僧众,人人口中、心中都说离山再见不到明日黎明,哪想到黎明时分。竟是自家人马落荒而逃、急急回巢!刚刚那一战。水镜简直不愿回想。心中唯一一点安慰仅在:扶屠还在,扶屠真的斩杀了离山小师叔、这个南荒蛮子是真的。

灵识向后追查下去,探得离山收兵。水镜徐徐呼出一口浊气,转头望向身边扶屠。心中如何懊恼,面上总是从容平静,水镜微笑着:“恭喜先生,斩杀妖人苏景,立下大功一件。自我真色信徒现身人间,以先生功勋卓绝。”

这倒也不全是客气话,杀苏景即为灭真君、即为摧毁图腾一桩!

弥天台占了个‘佛’字,天元山占了个‘道’字,如今佑世真君也告崩塌水镜忽然想传音天下,笑问这尘世中人:你们现在还能信什么!

当然,只是转转念头而已,水镜是仙佛中人,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扶屠的神气很古怪,树皮似的脸上,显现的表情倒是丰富异常:有恐惧,因险险就死了;有仓皇,因自己身边的这些同道好像也不像他们自己说的那么强dà

,大摇大摆杀去离山结果被离山追杀了几千里,逃得倒是真挺快;有兴奋,亲手斩杀离山苏景,为师兄报仇且还立下了大功另还有些纳闷,到现在为止他还没能想通,自己怎么就把苏景给打碎了。

水镜看得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释:“事分两头。我看得出,苏景的元力确是有缺,十成本领只剩一成;另一头扶屠先生修为了得,只是你不晓得怎么去用,那苏景妖孽欲逞凶,先生惊怒之下本能使然,反倒激发元力,一举破敌。”

扶屠仔细想了想水镜的话,神情稍稍放松下来:“圣僧说苏景本就有伤在身,他的伤来自弥天台高声手段,我才能杀他。这功劳是弥天台的,不该记在我头上,反倒是我谢过弥天台的救命大恩。”

水镜呵呵笑着摆手,口中不说什么,心中琢磨这蛮子倒也不是真那么傻

尘霄生等人自离山中追赶出来时,山中战事并未完全了结,当时还有几处战团:

化寂灭神雷的释花被老蛤吞在肚子里跑不了;

化古迹大寺的迟镜与小尸仙缠斗,浪浪仙子本领远在妖僧之上,迟镜没机会逃自有苦苦相斗下去;

还有化身百零八法罗汉的斗花,这妖僧的对手是老天魔。秦吹忠义,秦吹仁厚,秦吹少与旁人为难但秦吹更是上位天魔,不斗则已,若与敌斗便是个不死不休!

释花、迟镜、斗花都没能走成没走成就走不了了,尘霄生一行回到离山的时候,三个妖僧都已伏诛,一线残魂被秦吹收了去做刑讯。

浪浪仙子正任劳任怨做搬尸工她不理别人尸身,只搬妖僧的尸体:被尘霄生一剑斩杀的合镜,被叶非‘言出必践’的庆花,妄想抽夺苏景魂魄反被王袍反噬、先是重伤而后死于乱战的荆花,本性复明被水镜亲手击毙的观花和最后未能逃跑的三个僧人。

是役,被沁弥天台由十七圣僧率领,突袭离山,而离山之中人王齐聚、尘霄生复出、天真大圣后辈出关,一战风起云涌,震铄今古!因恶战四起中离山放明月出山,更因这算得是中土人间对天外墨色仙魔的狠辣重击,有好事者给此一战起了个‘名字’:离月伐墨。

身宝合一之故。离山记名、外门弟子被墨箭击落时所受创伤都被宝物承担,是以伤亡并不大,反观墨沁妖僧,镜花十七神僧陨落其七,另有灵花、逐花深受重伤,真zhèng

伤亡惨重

浪浪仙子把七个墨色僧侣尸身摆放一排,整整齐齐,断肢裂骨都被她拼凑完整,之后她拍了拍手心,笑道:“赏给你们了。吃了吧。”

赏给谁了?

赏给迦楼罗了。

弥天台高僧乘光大师的十七前世。化身今世十七恶人,被邪佛蛊惑再被苏景重新收服最后又得摩天刹法术‘净化’,最终炼成的十七迦楼罗。

十一世界归来后,苏景把自己的一群尸煞都派去幽冥芙蓉塔去照顾小尸仙。迦楼罗也跟着一起。

三尸抱着膝盖蹲成了一排。若不是都还扎着裤袋。多半会让人以为他们在茅厕,六只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浪浪仙子和墨僧尸体,开始的时候他们一直低声讨论浪浪仙子在做啥。现在见小尸仙唤出迦楼罗开饭,三尸改作争论怎么它们会怎么吃,红烧清蒸还是油炸了蘸椒盐

得见此景,刚回山小相柳眉头大皱:“怎么,让它们吃人吗?”九头蛇会数落别人吃人?他纯粹是浪浪仙子对着干,若现在指挥迦楼罗吃人的是其他人,小相柳才不会问一个字。

这次浪浪仙子没瞪眼睛,不生气是因为高高在上,满腹经纶的老学究才不会和不识字的顽童吹胡子瞪眼睛:“你若不懂,我来教你”

做人,讲究心性二字,十七迦楼罗得摩天刹法度洗炼后,前世的最恶心已经当然无存,说他们慈悲为怀或显夸张,但至少它们是善的,十七迦楼罗仍恶,但恶的只是性情而非本心。

当本心归于善,于佛家轮回之说中,他们实jì

就已经和今生的乘光大师重合了,只不过是以另一种生命的方式存zài

与今日世界。可以说,十七迦楼罗就是十七个乘光老和尚。

再说死在离山的七位归仙高僧,每一个都曾名满天下,每一个都曾立下普度众生的宏志大愿,他们被墨色沁染后心性遭受腐蚀,这一重无可变改,就以死在水镜手中的观花,即便水镜不亲手击毙他,他也不可能完全复原、不可能重新变回大德高僧,他的下场只有一个:先是发狂,不分敌我大开杀戒,癫狂过后呆傻与自闭随之而来,很快就再一动不动变成一个活死人。

但不能复原不是说他们没有本性,仍以观花为例,若没有本性有怎会挣扎?本性仍在,只是被蒙蔽,只是再没有重新掌握自己的机会。不过他们死后,掌控身体的墨色魔念很快散去,反倒是他们的本心本念存留尸身的时间更长些。

所谓本心,只是一道本命灵光而已,七位高僧依旧是死人,再不能稍动,再没了思想,从此冷冷冰冰僵硬异常。

小尸仙解释到这里,我是我的佛的鳌渚和见识精绝的尘霄生就已经明白了,前者双手合十,后者合手作礼,微笑躬身,对小尸仙、也对七具僧侣尸体。

明白的人已经明白了,不明白的人继xù

不明白,三大矮子宗师见状面露惊讶,又复交头接耳:

师兄和大鳌鞠躬作甚?

此事颇有古怪,待我细细想来。

这还用想?他们也想吃死和尚肉。不是传说以前有个西去灵山取经的高僧,他的肉吃一口就长生不老么。多半这几个和尚也是大天尊雷动给出答案,另两个矮子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雷动摸了摸兜,拿出一双筷子,看样子有些跃跃欲试,可又实在提不起胃口。

雷动的胡说八道没人理会。尘霄生执礼后微笑道:“出自弥天台,归于弥天台,如此甚好。”

“如此方为得大安宁,仙子慈悲。”鳌渚跟着附和——

今天仍是一更,明天开始恢复两更(未完待续……)

第九八四章 苹果舅舅,今生来世

尘霄生之言就是正道理了,七位墨僧尸身中尚存本命灵光一线,而他们的修为尚未散去,尽在尸身之内;迦楼罗即为乘光大师,本为今代弥天台高僧,尸身中的修元被迦楼罗汲取,算得:归根、传承。

他们本为一脉相传。

夺力于尸,本为登天难事,但因尸身中的本性灵光期望如此,且迦楼罗与镜、花僧同根同源,所以事情一下子就变得简单了。

听过尘霄生之言,小相柳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仍有一问:“尸身之力,墨色元力,当心这些迦楼罗都变成黑楼罗!”

小尸仙撇嘴巴,嫌弃小相柳不学无术的样子:“一来,由我护法,保得迦楼罗只得大力不受沁染;另一则,即便没我相护他们也不会被沁染,你当摩天刹给迦楼罗的洗炼法持是儿戏么;再就是迦楼罗似人非人,它们来自以前、重活于以后,是闻所未闻的怪物,墨色根本都‘不认识’他们,如何沁染。”

小相柳一哂,摆出一副‘我就知dào

你会如此狡辩’的样子,然后不说话了

不过让小尸仙稍有意wài

的是,十七伽罗楼并未一拥而上,在默默对视片刻后,其中十个向后退开,只有七个走上前来。

不分食,一头迦楼罗‘独占’一具墨僧尸。这不是弱肉强食,而是晚辈对前辈的尊重。将来待到‘夺力’完成时候,七位迦楼罗仍是迦楼罗。但也是七位曾经普度天下的圣僧以另一种方式继xù

存zài

、继xù

行走、继xù

自己的善。

迦楼罗望向了小尸仙,后者耸肩膀:“怎么分随你们,我无所谓的不过也确是不用抢,镜花僧不是有十七个么,以后你们人人有份。”

七头迦楼罗齐齐对尸身合十施礼,旋即巨大身形一转,化作一道黑气,各自钻入一具墨僧胸口,是‘吃’,但并非真zhèng

咀嚼、吞下。

同个时候里。七具尸身全都露出了一个笑容。

再不是墨灵仙那种假从容、假惬意。尸身笑容安详且平静。

七头迦楼罗的炼化会是个漫长功夫,浪浪仙子挥手将尸身尽数收入袖中,以后她会做长久守护苏景一伙人在十一世界救过她一命,她的偿报可远非自己再救苏景一次那么简单。

尸家重恩。从小师娘的尸煞阿添可见一斑。

眼看着小尸仙忙活完了。三尸看过了一桩新鲜事心满yì

足。立kè

换了题目,飞纵到尘霄生跟前,这就要来追问他怎能留在了离山。但尘霄生微一摆手,示意三尸稍等片刻,他转头望向了叶非。

叶非重伤,一直在调息将养,此刻勉强回过了一口气,站起身正要离开。

“这就走了?”尘霄生问,他和叶非一代人,师兄弟。

叶非暂停脚步,转回身对尘霄生点点头,不隐瞒:“去幽冥守着那只碗,也许能等到陆角。”

尘霄生不阻拦,但相劝:“你这样下去不妥,或者先留在离山,待此间事了我随你一起下去。”且不说幽冥现在的情形,单只阳身人入幽冥,就会引来无数恶鬼追杀,若叶非未受伤自是无妨,可他现在的状况,贸然下去,怕是送死的味道更浓些。

叶非笑了下,摇摇头:“走了。”

“保重。”尘霄生拱手,离山同门礼。

这个礼节让叶非愣了下,但他再没什么反应,重新转回身,走了。

叶非前脚刚走,北方天空中滚滚云驾铺展于空,紫金云气与重重星峰相伴,沈河、诸长老与大成学高人终于回到离山!

三尸兴高采烈,齐齐欢呼着,跳上小棺材飞迎出去,相隔老远三尸就对云头沈河喊道:“有劳真人,此行辛苦了。”

措辞、神态再加上三尸说话的语气,俨然一副离山主人的样子。

沈河笑道:“三位仙尊才是真zhèng

辛苦。”说完、稍顿,眼见三尸‘还嫌不够’的神气,掌门人赶忙又加了句:“卫护离山、匡护天下、斩妖除魔、击杀强敌,三位仙尊居功至伟,沈河敬佩。”

三尸大喜,都说沈真人是真zhèng

有才学有见识的大家。

大成学到来,如何安顿,两宗并和一处怎样布防,免不了一场忙碌,不过这些事情自有离山执事与长老操持,无需沈河费心,与秭归先生和大成学中的人王木恩一起,来到尘霄生等人面前,但沈河的第一句话是:“申屠怎样?”

在引兵出山追杀墨僧时,申屠就告收手了,并未出山。他的情形尘霄生是知dào

的,闻言缓缓摇头:“他在库中,在等你们。”

沈河身边众人告罪一声,随即招呼离山诸位长老,暂停手上事情,包括攻打卧鼓山受伤的长老在内,一群人匆匆飞去离山库。

雷动有些摸不着头脑:“申屠灵灵怎么了?”

‘第一滴雨水’,何等神奇的灵物,远非申屠能够驾驭的,反噬来得比想象中更严重,施法过后经络寸断五内重创已经没希望了。

拈花心软,早都忘了申屠曾险些害死苏景的事情:“大家一起去看看他吧。”

没想到的,尘霄生摇了摇头阻拦住了众人。不是其他什么缘由,真zhèng

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才是兄弟。

弥留时分,兄弟相聚,莫去打扰他们。

离山库,三重天,进入三重天之前只有一件小小的石室。申屠灵灵就在石室中,库灵儿、弟子、甚至双双儿都被他打发了,一个人靠坐在冷冰冰的石头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听到脚步声响,申屠灵灵张开眼睛,见是沈河、虞、龚、樊、红等一众长老,他的精神一振。可这精神的振作,仅止在他的目光稍稍明亮了些,仅次而已。

申屠想说什么,但是嘴巴动了动,没出声,面带愧色那错误弥补不回的,这世上本就不存功过相抵这种事,错了就是错了,时间不回头,所以错误永远存zài

、没得改。

申屠一向嘴巴笨拙的,不会说话。但沈河、红景、虞长老这些口齿伶俐心思机变之人,一下子竟也不知说什么是好申屠灵灵入门算是晚的,他来离山时,沈河、任夺等人在修行上已经颇有些根底了。

修行有了底子,智慧也就更加明光,是以沈河记得,申屠刚来的时候,那么点的一个小娃娃,看上去也就一两岁,可他走路利索得很,说话顺溜得很,问过才知dào

,原来他都五岁了。

太瘦小了。

长得一点也不讨喜,稀疏的眉毛,细细的眼睛,嘴角向下撇着,一幅不好相处的样子。可在从沈河手中得了一个苹果之后,小申屠立kè

就眉花眼笑,一笑眼睛就不见了,口里说:谢谢舅舅。

入门第一天,申屠灵灵把师兄喊成了舅舅。

后来,沈河看着他从小小顽童变成少年才俊,几道真法修行在身进境神速,总能惹来长辈、师兄们的小小惊奇;

后来,沈河看着他贪恋宝物以至影响修行,从申屠灵灵变成了时灵时不灵;

可即使时灵时不灵,即使沉迷旁道,他的修行进境还是神奇的,或许比不得他那些更神奇的师兄,但足以惹来绝大多数同门兄弟的艳羡,离山弟子第二代,十七俊秀中稳稳有他一个位子,沈河看着他从贪宝青年变成了贪宝长老,主掌离山一方门务;

再后来,申屠灵灵误入迷途铸成大错,沈河看着他彷徨,看着他不知该何处去,再看他迷途知返、再看炼化自己决绝承shòu不了的宝物入身只为赎回本心

申屠这个人,沈河从头看到了尾,看了几千年岁月。

凡间有一句话,父母只能陪前半辈子,妻儿只能陪后半辈子,真zhèng

能相伴一辈子的就只有:兄弟。

沈河、申屠,他们就是兄弟。

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了。沈河如是,虞长老如是,樊长老如是。

倒是申屠灵灵,片刻沉默后笑了下,问了个件很远的问题:“下辈子怎么说?”

今生已经这样子了,再没修改机会,弥留之际何必再去喋喋不休,不如想一想来生。

沈河笑了,他身边红景也笑了,伸手摸挎囊,红长老居然拿出来个苹果,又红又大,闻一闻就知香甜。

天下女修无数,红长老绝对算得其中最出色的,排不到第一,但也是站在峰巅鸟瞰的层次,可她也绝对算得最最散漫的,爱吃爱玩爱漂亮,若非如此也轮不到她来做‘离山四大高手’,在她的宝囊中,干鲜果品南北蜜饯、胭脂水粉绫罗衣裙可比着修家法器多得多了,随身带着红苹果不稀奇。

苹果塞进了申屠手中,红景笑:“下辈子若是有个漂亮小姑娘送你苹果吃,你记得喊舅妈!”

今生为了一只苹果把兄长错认成舅舅,被人笑话了几千年下辈子会不会再因为一只苹果‘财迷心窍喜从心来’错认大辈呢?无妨的,错认了也无妨,红长老在微微笑,沈河等一众师兄都在点头,来生里申屠还会有一个苹果和给他苹果的那些人。

申屠咬了口苹果。

(二连更,下章马上到)(未完待续……)

第九八五章 水月偶

申屠咬了口苹果。

曾经一飞可上九霄云,万里穿天等闲事的精深大修,濒死之际也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了,他想吃苹果,可是很费力才之咬下一点点,甚至咀嚼都谈不上,只能含在口中一点点磨着、碾着,少少的香甜味道弥散口中突然,申屠笑了起来,语气古怪:“舅妈啊?”

不止语气,还有神情,将死老者竟然露出了‘有趣、顽皮、嬉笑’的神气,再重复:“舅妈啊?”

给他苹果,让他来生喊‘舅妈’,红长老真没多想,只因自己是女子,不能当舅舅是以随口说了个舅妈,但现在见了申屠的神情,转回头再仔细想想‘啊呀’一声轻呼自红景口中响起,漂亮女冠的脸红了,好像个苹果。

虞长老第一个笑出来声音,跟着樊、雷、岑、风、公冶全都在笑,他们是在起哄么?

若有外人在此,怎能明白这群人闹得是什么,说得是什么,想得是什么啊。

中土人间有一种情怀唤作‘兄弟’。

离山贵为天宗,宗内弟子吃风喝烟坐道望天,却从不缺人间情怀。

就在笑声里、就在笑容中,申屠灵灵咽下了苹果,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今生了了、但来生还有苹果。

离山第二代弟子精锐,自贺余飞仙后,直到今日终于有了真zhèng

意义上的陨落,申屠灵灵身死道消。

申屠才走片刻。幽冥中的离山判贺余就来到离山,贺余主掌极乐川,他的司衙并未受到任何攻击,与封天都联络顺畅。

极乐川没事,贺余自然也安全得很,他重返门宗时,昔年六百里灵秀之地变得满目苍夷,比起废墟也没太多区别了。昨夜一场仙魔大战打得何其激烈,离山轰塌大半,早已没了灵秀。只剩无尽苍凉。

可就算这山真被浩荡大力抹平又怎样?就算离山没了。只要沈河在、尘霄生在、弟子们在,离山剑宗就还在,承天护道,剑指邪魔!

幽冥并未大规模开战。但风波诡谲。容不得丝毫大意。贺余神色匆匆,来到离山并未和同门多做寒暄,直接找到沈河真人。密谈几句后就高离去。

两人密谈有关事情,掌门真人不说其他同门也不会主动追问。送别贺余后,沈河重复前山,只见鳌渚、秦吹、小相柳、浪浪仙子等一众大能为者正围坐一个圈子,尘霄生也在座,天地崩玉面前不变色的人王、归仙此刻都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圈子中间端坐三人三个坐着只比站着矮一点点的人。

三大矮神尊得yì

洋洋。

苏景为何未死、从头到尾究竟是个怎样算计,人人都好奇得心里痒痒,花青花、顾小君没直接回去地府而是随同追兵大队返回离山为的就是这件事,刚刚拉住三尸要把他们把事情说明白。

三尸卖了一回关子,就兴高采烈的‘开书’了。雷动天宗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诸位当知,神君开创轮回,一统幽冥,列土封疆十四王,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苏景承蒙神君赏识,得阿骨之号,列位第十四大王。”

大天尊说话之际,三神君拈花在一旁笔走龙蛇,于一幅长绢上作画,他画得奇快,雷动那边一句话说完时候,拈花的画卷竟也画好了,摊开来给众人观瞧:

十五个人,一大十四小。大个子人在上,头顶赫赫然写了四个大字:阎罗神君。

十四个小人儿排一排在神君之下,幽冥十四王驾。只是他画得不管神君还是冥王,无一例外都是一个圈做头,圈下一个‘竖棍’做身,‘身上’衩出两臂两腿四根‘斜棍’。

又难怪他画得能这么快。十四冥王中最右者、末一位得拈花特别标注,两字:苏景。

“诸位请看,这十四位王驾相交莫逆、情同手足,要好得十四个人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这份交情自亘古而来,直到永恒不灭,那是见面亲不够,别离想不够,一天不见哭七次的大交情!”赤目接口,伸手指向拈花的‘神君阎罗全家福’,他指点的是细节:画上,十四个排成一排的冥王小儿都是手拉手的。

雷动又继xù

道:“别个不提,今次只说第十一王,我等兄弟的十一兄长,开天辟地、另创乾坤的瞑目大王。瞑目王,常闭目不睁眼,有朝一日他若张开眼睛,那便是死不瞑目、那便是天崩地裂、日熄月沉、时间错乱宇宙毁灭的大事情!”

大天尊说话的功夫,拈花又在画上添了几笔,给第十一个小人的脸上画上一双‘闭合之眼’,其实就是两条细道,弯弯的,好像在笑。另有题字‘瞑目’标出此人。

“十一大王与我们兄弟偶遇十一世界,十一王十四王一见面,真真天雷勾地火、老衲见贫僧、赌鬼见骰子、待字闺中春心荡漾大姑娘得见红花红袄老媒婆”赤目手舞足蹈,拈花在画上用一条线把第十一个小儿和第十四个小人儿勾连到了一起,这还不够,拈花重新起笔另开画,单独画出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不用问了,瞑目王和苏景。

三尸从来都是这副德行,想听他们说点事情,非得等他们卖弄够了、耍闹过瘾了再说。前面好一番胡闹啰嗦,终于说到正文,这次轮到拈花开口了:“麒麟宝库,奇珍重重,其中一间是为:水月偶。正所谓镜中花儿水中月,真作假时假亦真,两只兔子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赤目从自己的小棺材里摸出了一个木雕娃娃,彷如古时山中少民图腾的天神图腾,和那个随同墨僧来袭离山的南蛮扶屠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赤目手上的娃娃是赝品。他自己雕的,全无法力,十一王于麒麟库中留给苏景的水月偶却是阎罗神君赐下的奇珍异宝,法力非凡。

水月偶就是木雕娃娃,看上去丑陋难看,但效用神奇,当有王袍法度加持、冥王之咒传过,木偶可转活、与主人换身、换神通。说穿了,木偶转活成人在前,苏景变成木偶、木偶变成苏景在后。除非神君亲至。否则即便冥王也看不出其中破绽。

由此苏景改头换面,变成了扶屠去往弥天台报效‘正神’去了;水月偶则变成苏景模样,座阵离山召集同门同道开课‘劫数’。

扶屠才是苏景,刚刚在恶战中被他打碎的那个苏景只是木偶三尸正说到这里。忽然一个声音带笑:“我来说吧。有劳三位仙家。”

声音熟悉异常。三尸与一众人王转头望去闹鬼了,苏景正笑呵呵的走过来,苏景。

主人改头换面。变成木偶;木偶受秘法加持,变成主人模样,可拥主人一成修为,二者之间心神相连,莫说万里相隔,就是两重世界也无法隔挡。苏景有心神十立,扮作扶屠在弥天台相对妖僧同时再指挥这边的‘苏景’做课说话,应付起来游刃有余。

且水月偶还有一桩好本领,这木偶本就是用来做替身、让主人卧底去的。但这世上谁能能比谁傻多少,被卧底的那方势力怎会轻易相信一个素未谋面的丑陋蛮人?是以蛮人为了证明自己,少不得会有‘杀掉正主’这等戏码上演,便如之前离山恶战中发生的事情。

水月偶化形主人之后,常常是要被杀的杀一次就废掉了,算不得太神奇。二明哥留给苏景的水月偶,可以碎尸万段七次。七死七转活。

此刻水月偶碎片自合伤势尽愈,刚刚转活过来。远在弥天台的扶屠分神一道,继xù

指挥着‘离山苏景’来和大家叙话。

而人、偶换身,苏景变作扶屠,体魄迥异于宇宙间任何生灵,体内经络随他心意显露,至少凭着水镜的修为看不出他的本源真修;至于扶屠那一身淳厚的墨色真修就再简单不过了,屠晚之力即为苏景之力,屠晚与阳三郎入主墨剑修持墨色,苏景也就拥有了‘永恒之色、永恒之力’。

但非说不可的,水月偶可与苏景换身没错,却不能真zhèng

替死,此刻若是弥天台的扶屠被斩杀,苏景就真zhèng

死了,再休想转活。

“简言之,我在弥天台,离山中诸位所见苏景只是个替身傀儡。全赖十一王留下的宝物神奇,我才有这样的机会。”离山的苏景说话比着三尸简单多了。

大概了解事情经过,花青花、顾小君心满yì

足返回幽冥去了,阴间事情诡怪,他们不敢在阳间逗留太久。岐鸣子则追问‘离山苏景’:“为何是弥天台,不是天元道?”

岐鸣子是道人。与天元道不同宗却同源。

沈河走到近前,开口接过了话题:“墨色妖魔来得突兀,手段狠辣重创中土,非要反击不可的,但两大天宗被沁染,究竟选哪一家来打,于我等而言本来没区别的。”

在大成学时,苏景就对沈河、秭归讲出自己有‘水月偶’和‘墨色修’在身,有望潜入佛道两天宗中的一家,此事冒险,但若成功无疑能是件大大好事,苏景自己愿往,沈河与秭归只有诚心致谢。

苏景先回离山,发动木偶,替身开课掩人耳目,自己则赶去佛道两天宗中之一,本来是准bèi

扔鞋的,苏景的鞋子、就由苏景自己来扔,但他发动‘花开见佛’宝物,得知弥天台中尚有同伴未被沁染天元道情形如何不得而知,弥天台中则定有同道受困,哪又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若知同道受困、尤其还是与苏景有过交情的小和尚果先被困,他要是不去营救,此人便不是苏景了。

此刻回过头来再看整件事情:昨夜沈河真人与大成学合兵一处,在归返离山时曾传讯天下,十天之内必做反击那个时候扶屠已经去往弥天台,可以说,就在扶屠‘出世’之时,中土正道对墨色邪魔的反击就已经开始!

便如沈河率兵突袭卧鼓山时所言:何需十日,今夜正好!

敌凶我也凶,敌算我也算,敌人打了我的措手不及,我总要还敌人一个出其不意……这就是苏景了,也是离山、更是中土正道。以牙还牙,否则死不瞑目。(未完待续……)

第九八六章 留世仙,针猴儿

不久前沈河传讯尘霄生,请追兵适可而止不再继xù

追杀下去,不外两个缘由:

一是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蛮子扶屠算是赢取了墨僧信任,这颗钉子成功夯进弥天台。如此一来,苏景的发挥余地就有了,军情而言,苏景要探此次墨色妖邪落足中土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将来那些墨巨灵又是怎样实力;破敌而言,最简单的有里应外合,稍稍高级些的话,可大利用‘寻找墨剑’这由头从容布置陷阱,无论怎么看,也好过追兵盲目冲去弥天台,焉知弥天台中是否还有高深墨修驻防。甚至,就算将弥天台彻底摧毁又怎样,那也不过是个据点而已,又非敌人老巢;

另一则,无论如何,只要有希望就要救人的,弥天台中还有果先,或许还有辰光和另外几位高僧犹自对抗墨沁,尚未被真zhèng

侵染。

水月偶与主人换身之事说得清楚了,离山中苏景望向尘霄生,满面喜色。何须师弟发问,尘霄生微笑给出缘由:“你在驭界时我领悟大逍遥,随即迎来天劫本以为是非走不可的,可是没想到的,我居然有的选。”

有得选?选什么?

简单得很,劫数尽末时候,心中突兀领受天地灵犀一道:可走也可不走。

若走,没得说,直接飞仙去,从此脱离人世间,晋位仙班永享逍遥;若不走不走会怎样,尘霄生不晓得。至少当时不晓得。

不等苏景说什么,三尸就瞪大了眼睛:“所以你就没走?!”

尘霄生的笑容光彩照人,白藕法身之故,他都不能算是这世上最美的男子,应该说他是这世上最美之人。

唯有艳光才形容的笑中神采,尘霄生笑道:“是啊,所以就没走。古往今来,立地飞仙者众,不差我一个;但已证道却还能留在人间的,就只有我一个。这份光彩为我独尊、独享。哪能走!”

除了尘霄生外,还有鳌渚没走,不过鳌渚靠得是神奇法器相助。

真要做个比较的话,鳌渚算是‘欺瞒’。借助前辈神龙留下的宝物。骗过了天地规则;尘霄生则是‘破’。天地规则为他网开一面,允他光明正大留在世间!两者差异,一贼一王侯。不可同日而语。

已破道,常驻人间、却又不是归仙,古往今来独独他尘霄生一份!

漂亮男子意气风发。

飞仙?飞仙的多了,算不得多么了不起。能飞仙却不走了,三千世界就他一个。

“的确未飞仙,但天劫之后,有精纯灵气自宇宙中来,进入世间为我洗炼真身就这么说吧,除了飞走,我已成仙。”尘师兄继xù

说道:“既然留下来,自是收敛些好,做戏做全套嘛,待到劫数过后,发动影身一道幻做飞仙去,算是瞒人耳目,自己则捏了隐身诀,偷偷摸摸回了离山。”

天劫是劫数,也是洗炼,渡劫不成则身死道消,成功破劫则一朝成仙,尘霄生在天劫后发动的幻术,实jì

已经是仙家法术,世上无人能够看破。

边说边笑,尘霄生骗过天下。

苏景再追问:“将来若想走还能走么?”

“留下来后就走不了了,与天地同寿、享人间逍遥,也不错,等忙过了这一阵,娶个老婆、生群孩子,哈哈,个个都算离山弟子。”

眼见师兄开心得yì

,苏景心中沉沉。

想想那个时候,驭界封印躁动不休,凶残杀猕随时可能破禁而出、兴兵中土当年离山下杀猕第一次冲破封印,可怕战事尘霄生曾亲身经lì

;远古时千目蝎子与驭人的血腥战场,尘霄生曾专程去做查看;另一支杀猕潜入人间,颠覆无双城搅动多少杀戮,尘霄生心中全都记得。

那时杀猕将至,若中土能有一位真仙坐镇,大大增添胜算。所以尘霄生留了下来。

因他而起的、从此中土多出一个词:留世仙。

再后来,掌门人收了弟子鱼苗,后者有慧眼、预言‘三万年灵元大潮是为回光返照’,而尘霄生已成真仙,他的天人感应远胜凡间修者,每做入定参悟时他总觉得心底惶惶,这是灾劫之兆。他信鱼苗之言。

待到封印揭破时,尘霄生曾去往战场,不过见到驭人实力残损,中土修家必能得胜此战,就没有现身,又悄悄查过苏景的伤势,知dào

师弟无碍后又返回离山,继xù

精修剑法神通驭人之祸不过是断小小插曲而已,尘霄生全力以赴地修liàn

,为得是后面即将到来的大劫。

尘霄生留在离山,他是奇兵,此事在昨夜前只有三个人知dào

,一是掌门沈河,二是幽冥贺余,三是继尘霄生迎接后不久也告破道、飞仙去的另位离山第一代真传林清畔。

之前瞒着苏景,自非不信任这位小师弟,而是苏景与三尸心意相通,他不说却难保心思动荡被三尸探知什么事情要是三个浑人知晓了,那就等若天下皆知了。

离山弟子能够炼就身宝合一之术,也全赖尘霄生破掉炼法的几重关键,这才能成功成术。

事到如今,尘霄生一剑斩杀妖僧合镜,他已显身就无需再隐瞒什么,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但还有一道关窍未解:为何他能留下来?

尘霄生之前,离山的、别宗,多少大修飞仙去了;尘霄生之后,离山的、别宗的,也有不少人破道,独他一人能领受天机,去留任选?对此尘霄生也想不通:“开始时候我以为,可能是我修行所致你也晓得,我在修行上走过不少弯路。我修行的法门迥异其他法术,所以我飞仙的时候就多了一重选择?”

和普通修家相比,尘霄生仙路多崎岖,一代真传,身魄爆碎,元神重塑再修鬼道,铸就白藕法身重返人间修持,同时又借鉴南荒妖法,将人、鬼、妖三道修持融合一身尘霄生求仙之苦,远胜普通修家、妖家。

说到此,稍作停顿,尘霄生又摇头道:“可是后来再仔细琢磨,又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当是另又玄虚,奈何现在还参不透。”

说过自己的事情,也用不着苏景三尸他们去感慨评论,尘霄生望向岐鸣子,就此转开话题:“斗战墨僧时候,道长一剑、天溪升龙,大神通自有大智慧,恭喜道长。”

尘霄生的眼力何其毒辣,只凭岐鸣子一式剑法就看出他记忆恢复。若心智混沌,是决绝施展不出那样一剑的。

“御剑迎墨矢,险险丧命,幸亏离山弟子及时出手,救下我的性命这一场生死历练,也是对神志的一次大冲撞。由此回忆起一件要紧事。不是恢复了全部记忆,但也算得是个关键”岐鸣子一句话点过前因,之后不再啰嗦,直奔主题:“记起的事情,从斗战、被俘开始,天外宇宙,我与十七位道友遭遇墨巨灵,恶战之后六伤十一死,伤者遭擒,我是其中之一。”

“被俘之后,墨巨灵并未以墨色沁我,而是在我身上试炼诸多法术,他们于我身上试炼之术我不是很了解,但大概能晓得破空穿遁之类的法门,具体过程无需多言,三百年后墨巨灵觉得法术成形,一根墨色长针刺入我的天灵顶盖,针入脑同时亦封神魄,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此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候人已到中土。”

就记起了这点东西?三尸不免再次瞪大眼睛,这点记忆有用么?老道也敢自称关键?

这段记忆的用处的确不大,但若配以苏景在离山讲课时说过的‘宇宙大战场,中土在其中’的说法,岐鸣子恢复的记忆就差不多能把一件事情解释通顺了:杀猕归仙、天魔秦吹、岐鸣子、南荒野人村落里那个老学究

墨巨灵来不了,须得靠墨灵仙先设法术做接引才能真zhèng

杀进中土。

墨巨灵来不了,墨灵仙就能从容往来么?也不能。自从天真、剑主、盲眼僧一代仙圣之后,中土世界就再无真zhèng

归仙,至于西海刹天摩邪佛肚子里那个杀猕赤武帝尊,是归仙,可哪里还能算作仙,不过一段残损神魄而已,相比真zhèng

仙家根本不值一提。

瞑目王也算是个例外,他是先落入十一世界,再从两界‘通路’返回中土的,并非直接飞回这个世界。

姑妄一猜:有上仙设禁于中土世界,自天真与墨巨灵大战之后,这完美凡间就变成许出不许进的地方,什么巨灵、归仙、大神二佛三星魔之类仙家统统进不来。

墨巨灵想来中土,得靠墨灵仙来接引;墨灵仙也进不来,就得想办法寻找中土天气禁法漏洞,想要破解封禁法术,就得寻来仙家试炼法术、就得有‘针猴儿’。

‘针猴儿’是中土的说法。其实是件残忍事情,医家创出新的问诊手段,但不敢直接用于人身,先要在和人最近接的猴儿身上施针、灌药再观察效果,以确保此术有效且无害。

于墨巨灵而言,墨灵仙到底也是自己人,‘针猴儿’还是选外人来得更舒心些。(未完待续……)

第九八七章 狗撵狐狸,抱头痛哭

秦吹、岐鸣子等人皆为‘针猴儿’,被墨巨灵生擒后试炼法术,做‘回归中土’的试验品。

他们脑中有墨色长针,封印了记忆也封印了神通,落入凡间后就会变成个寿命漫长的傻子可宇宙间不存真zhèng

万无一失的法术,不知何故‘针猴儿’在破禁归回中土途中,脑中长针断碎,这让他们有了清醒的神志,但记忆受损一时间找不回来。

明白得很,墨巨灵的‘实验’成功了,‘真猴儿’返回中土,不久后大批墨灵仙接踵而至。其间相隔十几甲子,于凡人而言是漫长时间,可是自拥有无尽寿命的仙佛眼中,只能算是短短‘几天’功夫吧。

归仙入世、皆有伤在身、皆记忆混乱的真相大致当是如此了。另外还有几处细节,比如天外封禁多有古怪,即便有了破绽、墨灵仙能回来了可是墨巨灵仍进不来,还得需yào

‘黑脚印’来接引等之类,大家都有想到,不过没必要去做深究。

倒是另外一件事:天外封闭,三祖根本就不能回来,可他的尸身仍还落入中土苏景、尘霄生、沈河等人对望一眼,但并没多做讨论,全无线索的事情,现在说得再多也没用处,浪费口舌罢了。

岐鸣子把话说完,对着身边众人点点头,留下一句‘贫道随时听奉沈真人之命’,转身回去剑碑处,端坐、闭目,回气养神。

追杀、收兵、说过一会子话,不知不觉已到午时。明日正当空、灿烂却不毒辣,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懒洋洋的舒服。

同座乾坤,同个太阳,照在人身暖洋洋懒洋洋,照在狗身上也一样暖洋洋懒洋洋。

不是普通的狗,是小祸斗。

暖洋洋的小祸斗们全都懒洋洋的,三三两两的,在天斗山四周玩耍。昨夜里妖狐过境。小狗们在窝里造反想要冲出去追狐狸。幸亏大祸斗知dào

深浅,拦住了小崽子不算,还个个都打了鞭子。

所以今天山下遛弯的小狗们都一瘸一拐的,屁股还火辣辣的疼呢。尾巴都翘得高高的以免碰到伤口。看上去好像一群小狼崽子。

正嬉戏、闲逛的时候。突兀浓浓妖气自北方传来!

简直再熟悉不过,正是昨夜过境的那群狐妖,如今它们又回来了。小祸斗一下子就疯了。眼中烈火燃烧,口鼻黑烟吞吐,彼此汇聚很快相聚一处,吼吼怪叫着向前方冲去。

狗崽儿们都在山下,可不像家里那么好约束,顷刻聚集成潮,斜刺里冲了下去。

本打算是打横拦截的,无奈狐狸们跑得飞快,待小狗们赶到时人家大队已经向南深入了。没什么可犹豫的,狗撵狐狸天经地义,狗崽子们奉天承命、向着南方就急追了下去,个个张牙舞爪、个个吞咽吐火,修为怎样姑且不论,祸斗行军的气势着实惊人!

忽然间,缀在狐狸阵中最后的一头三尾紫狐站住了脚步,转回身迎上身后的狗群。下一刻,紫狐身上妖威绽放,滚滚腥风直冲天棚!

简直大胆妖孽,居然还敢转身示威,小祸斗皆尽大怒,颈子上的鬃毛乍开来,狂吠之中亮出口中尖牙,不存丝毫犹豫,甚至连话都不搭上半字,就此扑跃而起,于半空之中扭转身形、灵活掉头,落地后撒腿就跑。

非说不可的,小祸斗们逃走的气势,比它们撵狐狸的气势混不逊色,只不过‘气质’上有些差别,追赶时仿佛上将军直捣黄龙,决绝而激烈、不死不归;回山时则添出一份血腥杀气和几重得yì

快活,好似刚刚大战一场,痛斩敌寇大胜而归。

三尾紫皮狐狸眨了眨眼睛,回身追上大队,对身边一头黄毛狐狸道:“他们真是焚穷大圣的后人?跟咱家天真爷爷相交莫逆、相传威猛无匹百战不回的那位焚穹大圣?”

南荒处狗撵狐狸大胜还师的时候,西方弥天台深处,禅房木门被推开,南荒蛮子扶屠走了出来。

今早墨僧败兵回归弥天台后,水镜对扶屠道‘一夜操劳,先生先请歇息一阵,无需思虑太多,调养精神即好’,说着送他来到禅房。

禅房所在地方宁静,独跨小院,当是弥天台中有些地位的高僧清修所在,如今被拿来当做招待蛮子的客房。扶屠身体不累,可精神实在疲惫了,这一夜饱受惊吓,实在受够了,当下也不做推辞,怯怯道谢之后钻进房中睡觉去了。

扶屠进屋,水镜自院树枝上摘下一片树叶,放入手心轻轻一搓、再放手,树叶就变成了另一个水镜,从衣着到身形再到五官和表情全无两样。

真水镜转身走了,树叶水镜留在院中,等在禅房门口。

扶屠睡到中午时分,推门而出,眼中犹有惊悸残留,但神情基本还算镇定,恢复了不少。

推门就看到‘水镜’,扶屠愣了愣,旋即面露感动:“大师一直都在?”

真水镜早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但树叶水镜有他法术加持、有他神识相附,说话行动都与真人无异,留在此只为邀买人心来的,树叶水镜应道:“先生心怀慈悲、与世无争,不曾涉身过战事,昨夜一战打得也算惨烈,我怕先生伤神后休息不好,是以守在门口随时奉召,也免去不知轻重的晚辈们会误入此间搅扰到你。”

说着,树叶水镜笑了起来:“扶屠先生神采昂然,足见休息得不错,倒是和尚自己胡乱担心,多余了先生你怎了?”

先生的面皮扭曲了。

嘴角抽动着、双唇颤抖着,额头有青筋贲起,还有扶屠的眼圈红了,他在忍哭。

忍着、忍着,还是没忍住,‘哇呀’一声蛮子大哭出声,自从师兄伏图离开后他就再没亲人了。所过之处人人喊打,时时刻刻担心仓皇,一个人坚守着永恒直到今日,再逢同道手足、再不必担惊受怕、甚至水镜水镜神僧还亲自为他守门。

从心神上说,树叶水镜与墨僧水镜就是一个人,水镜被蛮子突然大哭吓了一跳,不明白蛮子这是什么毛病,大概听过扶屠抽泣的解释后,树叶水镜摇头而笑,声音轻柔:“先生独守中土,独守永恒,是我们回来的晚了,让你受尽苍凉,相比先生作为,我为你守上两个时辰的门当真算不得什么,反倒是我的荣幸了。”

蛮子又何止放声大哭,更一大步跨上前,不由分说直接抱住树叶水镜,继xù

哭。

无尽委屈和无尽欣慰交融,无尽心酸与无尽快乐共存,那哭声委实感人,然后就在这场痛哭中,树叶水镜碎了。

有法术加持,有神识牵连,但树叶水镜不算分身,他还是树叶,不过是幻形化影之术,说笑行动全无破绽,但没有丁点法力也受不得丁点碰撞,本来做个‘知客’足够用了,可水镜哪晓得蛮子会如此唐突,又搂又抱成何体统啊。

不过反过来在想想他是蛮子啊,不知礼节未受教化,感动和激动之下上来就搂抱也再正常不过。

树叶水镜碎了,蛮子不哭了,看着地上几片树叶碎屑呆呆发愣,肉眼可辨扶屠浑黑脸色开始发白他是想不明白其中缘故的,扶屠只知dào

昨夜被擒自己随手一推就打碎了那个苏景,此刻张臂熊抱又抱碎了圣僧?

正惶恐不知所措,忽听得小院门口处一声咳嗽,真水镜来了。

水镜尴尬得很,蛮子唐突失礼不必多说,可这一‘唐突’把大和尚的戏法也给破了,这也实在没法解释了,一个水镜碎了一个水镜又来了,傻子都能明白怎么回事。

咳嗽过一声,水镜不提树叶的事,正打算跳开话题,不料想蛮子再次痛哭失声:“大师还在,当真吓煞扶屠了”

哭着,看他的样子是又打算迈步上来,可把水镜腻歪坏了,堂堂仙家,真色使者,被个蛮子抓住抱头痛哭又算哪门子事,奈何扶屠天生就是个软弱性子,爱哭没错,更爱的是抱着人哭。

眼看着蛮子迈开脚步上前了,水镜不自禁后退一步,就在这时大山深处突兀传起一声雷霆轰鸣!

仿佛洪钟大吕震于耳鼓,那恶声之灌于心,让人不寒而栗。

蛮子被吓了一跳,顿时不哭了,循着声音抬头望去(未完待续……)

第九八八章 验骨

西方弥天台中巨响轰动之际,南荒天斗山南,正引得胜之师雄赳赳气昂昂归回家园的小祸斗们忽然站住了脚步,齐齐转回头,向着南方眺望一望即大怒,十余头狐狸竟然转身杀了回来。

为首一头青皮六尾妖狐,余者都是三尾,狐狸奔驰如电,沿途妖威鼓荡气势熏天!

狗撵狐狸才是天经地义,什么时候轮到狐狸追狗,小祸斗们先是勃然大怒,随即注怒气入妖元、化妖云为遁法,个个狂奔开来,向着天斗山拼命跑去

无奈未成气候的小狗崽如何跑得过妖修大成的多尾狐,片片刻小狗们就被狐狸追上,可是让小祸斗们着实意wài

的,狐狸并未发难,只是从他们头顶掠过,继xù

向着天斗山飞驰。

狐狸从后面追变成了在前边跑,由此这场追逐又变得天经地义了,小祸斗们精神大振,继xù

‘狗撵狐狸’。

几息光景,小队妖狐冲到天斗山前,为首六尾青皮一声厉啸,一群三尾四散,有的钻天有的入地,有的冲入山脚丛林有的直接扑向虚无空气,旋即法术绽放、斗战暴发!

天斗山周围有敌人。

闭气敛息隐遁身形、再配以高深法符融入环境的墨色僧侣,人数不多,不是来攻打天斗山的,甚至他们都不去冒险潜入山内,只‘散落’于四周,静静监视。

监视的不是霍老大夫妇和那群小祸斗,天斗山的祸斗都不曾拜入大圣玦。墨僧要查探的是黑风煞、天斗妖姬、仙人掌一族和火鸦后裔这些拜入大圣玦的妖奴只要有一个露面。有一个还活着,就足见得苏景未死。

苏景身亡是水镜亲眼所见,妖僧相信他已经死了。可相信与谨慎并不冲突的,即便水镜相信了,他还是排遣手下潜伏过来、静守一段时日。

被排遣过来的妖僧都不简单,虽不是镜花两代,但也都是弥天台今代高僧,被墨色侵染后修为更胜从前,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来到天斗山的时候正赶上全狐过境就在附近。

正奔驰归巢的妖狐察觉身后有墨色气意显现。立kè

分出一队杀了回来。

燃香工夫不到。水镜派过来的七个墨僧都被斩杀

正花的运气比起那些晚辈就要好得多了,他没遇到六尾狐狸这等逆天妖孽,他要去探的虽也是妖门中的一大势力,不过这门子势力不常动武。只喜欢做买卖——齐喜山。逍逍遥遥阁。

正花来到齐喜山的时候。山中正一片混乱:黎明前夕,大东家六两梦中暴毙!

大东家宋六爷身家不凡、身份不凡、背后的大靠山更是不凡,佑世真君驾前第一妖奴这个称呼可不是说笑的。若他撒手人寰,当有千里素裹、万妖痛哭的排场才对。可是坏事千里传,比着风驰电掣还要更快得多,大东家是因为主人身死所以丧命佑世真君死了啊,大圣玦一脉所有妖家尽丧,曾经倾天压地的大势力就此烟消云散,而大东家又留下了雄厚家业,以前跟着他混饭吃的妖怪此刻又哪还再讲规矩,一边哭天抹泪一边你争我夺,正要将逍逍遥遥阁哄抢一空,山中乱成了一团。

六两死了?正花笑了笑,挺开心的。不过光听传闻还不够的,总得去看一眼尸首才能真zhèng

放心,妖僧为中土归仙,捏起隐身诀,齐喜山内无人能察觉其所在,正花一路上山,径自来到逍逍遥遥阁深处。

小小一间灵堂,全不趁得大东家的身份,只有最最忠心的三五妖奴和姓宋的本家眷属在位大东家守灵。

灵牌是新的,很正常;

棺材不算太新,这倒不奇怪,有钱人总会提前筹备后事,棺材是金髓离丝阴沉木打造,不算法宝但十足珍贵,天下怕是再难寻出第二口如此品质的棺材了;

至于尸骨没有尸,只有骨,大圣亡、妖奴死,魂飞魄散皮枯肉烂,只剩一副森森骸骨,好大的一头松鼠骨架,骨中隐透亮银之色:若修为精深的大妖,骨头会透出金玉颜色;宋大东家修为不灵但他财雄势大,吃过数不清多少奇丹神果,药力浸透入骨,不是元力而是药力颜色,所以银灿灿的。

都对得上,正花还嫌不够,轻吹一口气荡起怪风一阵,熄灭了灵前烛火。丧眷大惊,灵前火烛熄灭在妖门看来是大不祥,免不了一阵慌乱、急急起身去重续火烛,借着这阵慌乱,正花悄然掰下尸骸的一截小脚趾,纳入口中品尝。

两千多年修为的松鼠骨头,绝不会错。

正花一笑,飘身下山,回寺复命去了。

正花离去之际,六两正在齐喜山根地下八十里处的密室中端坐,化归原形了,左手拿着算盘右手端着账本尾巴卷着毛笔的松鼠儿,此处是密室更是秘库,上面的逍逍遥遥阁全被瓜分一空也无妨,只要这秘库中的上品灵宝没损失,大东家的根基就不会松动。

苏景麾下妖奴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暴戾者,有正在幽冥翻覆眼‘复活’的蚀海大圣;混横者,有入身西海碑林虚空做真龙修持的裘平安;另有乌鸦聒噪、有小蛇顽皮,有小母妩媚诱惑有烈烈儿嗜酒如命各有各的特色,而身为‘大哥’的宋六两,也独占了一样好本领。不是他买卖做得多大算盘打得多精,是谨慎。

出门打劫都得先想着不能带钱的谨慎。

也是因为这份谨慎,大掌柜早就再做一份准bèi

:死。

六两追随苏景的时间是最长的,好妖奴深深了解主人的性子,晓得自家这位小祖宗诡计多端、时而飞扬跋扈时而沉稳狠辣。六两没想到苏景会改头换面去做卧底,但他想到了也许有天小祖宗会诈死诱敌天下皆知,佑世真君身怀大圣玦,麾下强dà

妖奴无数,别的不提就那凡间的真君祠堂中,就有宋六两、黑风煞和比翼双鸦的神位塑像。

大圣玦是生死与共的牵连,可有天小祖宗诈死了,一群妖奴还欢蹦乱跳地出来晃荡又算怎么回子事儿,给主人上眼药么?这等事情好妖奴可不能做,不止自己不能做,还得把兄弟们一起安排好。

由此,六两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尸骸;不止自己的,黑风煞、裘平安的尸骸他都准bèi

好了,看似简单事情,实则大费周章,先得寻来合适尸骨,还得靠秘法里炮制、将养,没有千八百年的水磨工夫,如何能‘养’出足以乱真的尸骨,如何能瞒过来验尸的高人目光。这尸骨未必就用得上,可六两一直将其当做一件大事来做,秘密进行。

费了不知多少苦心,总算没有浪费这番功夫,昨夜忽然收到小祖宗传讯:我将诈死,大家藏好。

当时六两可高兴了。

即便逍逍遥遥阁财雄势大,也没办法集齐所有妖奴尸骨,松鼠精泥鳅怪黑鹰妖之类尸骨好找,秘法养下就好,可烈烈儿、小阴褫之类,几千几万年才会出世一头的怪物,尸骨又何处去寻,无计可施,只能让他们藏好,落个‘死不见尸’就是了。

不过妖僧验骨,证得大东家确是暴毙,只凭宋六两一具尸体,也足以证明苏景身亡了。

墨灵仙与中土之争,不在一人一计也不在一将一勇,这是两派大势力的争斗,想要得胜需得所有人出力,大家各有人才,各有智勇,交织一处彼此倾轧,才是角逐过程了。

没得说,好妖奴又立下大功一件

西方弥天台中,雷霆天音传来地方,正是果先等几位弥天台高僧被困地方。

蛮子吃惊不轻,水镜却觉如释重负,这巨响来得正好,让和尚免去了蛮子一抱。水镜道:“先生不必惊慌,是那几个晚辈顽抗惹出的动静,困兽犹斗罢了。”

扶屠面上惊悸不散:“这雷声未免也响亮了些。”

水镜哈哈一笑:“先生听错了,那不是雷霆之声,而是吼喝声音,来自一个法号果先的晚辈。”

有传说,西天极乐灵山之巅,有大雷音寺端坐,是为佛祖所在之地。

‘红尘不到诸缘尽,万劫无亏大法堂’指得即为大雷音寺。

佛祖道场名唤‘雷音’,足见‘雷’于佛家地位重yào

,适才果先一声吼喝,凡俗口舌做真雷天音,正信正觉正念。以声法做元浩之雷来正心中空明,用来抵抗墨色侵染。

什么雷音寺、什么元浩音,南荒蛮子是一概不懂的,他只有惊讶:“人喊的?和天雷之声没得区别这个果先和尚修为很高吧?”

“他的修为本来不值一提,但他的运气实在好啊。”水镜心情不错,弥天台攻袭离山大败而归,十七圣僧伤亡半数,这等大事他不敢隐瞒,回寺之后赶忙向另一位真色神僧传讯,细说经过、呈报缘由。

呈报战况的时候水镜惴惴不安,但是在收到回讯时水镜一下子放松下来,那位神僧非但不曾责备,反还夸赞了几句,说弥天台墨僧忠心耿耿、为‘永恒’不落舍身殉道当为同道敬仰;说斩杀苏景是为大功一件,更要紧的是证得扶屠可靠,让寻找圣剑有了线索。

本以为失职,不料反被上司夸赞,水镜心情大好,所以话也就多了些,仔细解释前先问道:“扶屠先生可知五方佛么?”(未完待续……)

第九八九章 机缘

扶屠先点头后摇头:“东南西北中五方佛陀中间的是大日如来神佛,其他几位我就不知晓的了。”

蛮子无知,还道五方佛是五位独立佛陀,其实所谓五方佛是佛祖以真修五智化身而来。于禅意来看,五方佛皆为大日如来;于法术而言,五方佛、至少东南西北四方佛都不是真zhèng

佛祖,他们分别是佛祖的一段智慧,勉强可以看做是分身。

其中细节水镜就不做介shào

了,免得老问题解释完又带出新疑惑,那样的话十年八载也聊不完、还得给扶屠剃度:“五方佛中,北方不空成就佛已被正神斩落。”

啊!蛮子瞪大眼睛,这一次就是货真价实的吃惊了!

不过蛮子天生爱吃惊,才只短短接触了不到一天水镜就习惯了,再说这一惊也算理所当然,水镜笑了笑,那一战根本不是他这种级别的墨灵仙能够参与的,是以他了解的也不多,他只说自己知dào

的事情:“北方佛被斩落,他身中那段智慧灵精却逃逸了,有道是送佛送到西嘛,做事须得彻底,那段智慧灵精也得打碎,此事才算圆满。奈何灵精狡猾,正神遍寻宇宙而未得,不知它逃到哪里去了。”

蛮子孤陋寡闻,但偶尔也有灵光乍现时候,在此举目望向果先等人被困地方:“那段灵精落入中土了?在在这弥天台之内?”

“中啊!”水镜和尚呵呵大笑:“几百年前,我辈领奉正神之命进入中土世界。有宗的归宗,没宗的潜伏,各自安身,我与诸位师弟、子侄重返弥天台,十足意wài

的,发xiàn

小和尚果先正进入‘无智正觉、无心正念’之境。”

凡间僧侣,纵然道行再深、学识再广,终也会受到眼界限制,可水镜等人不一样,他们曾游览天外。见过西方极乐。所见所知远胜中土高僧。

水镜所说‘无智正觉、无心正念’的境界,绝非弥天台光字辈高僧以为的‘彻悟’,而是‘菩提’真境。

彻悟,只是证道。一朝彻悟。立地成佛。参悟大道可破空飞升,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从此追随佛祖脚步。行走于同一条金光大路上;

‘菩提’真境菩提,断绝世间烦恼而成就涅盘,这是一场涅槃重生!昨夜影子和尚与淳镜音法相斗,以‘菩提’破去妖僧的‘寂灭’,真意就在于菩提是为涅槃、是为先失后得、是为死而再生,重点在一个‘生’字。以菩提破寂灭,可以看做以生破死。

彻悟,想通一件事,开解个人的今生前世,得来我的智慧;

涅槃,贯通所有事,洞穿天地的玄虚奥妙,生出宇宙智慧。

两者差异何其巨大,前者可得道,成为佛前一大士;后者可与佛祖并肩,可开一法堂、得八部天龙护法。

蛮子的神情是糊涂的,什么彻悟、菩提之类说辞,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深奥;但苏景心里情绪翻腾,既有欢喜无限、更有焦急无数。

水镜则继xù

道:“见得小和尚境界异常,我又再细细探他体魄,循转其身脉的禅力,精纯为我毕生仅见天外修持十万载的大士圣僧,都修不来这等精纯元力,凭他一个才入道千多年的小和尚能修得来?虽然没得确切证据,可事情再明白不过了——北方不空成就佛的那段智慧灵精,就落入这个偷榆钱的小和尚身内!”

是猜测,但也是唯一解释,否则一个小小果先,就算聪明智慧,也万万不可能跨入菩提真境、万万不可能拥有如此精纯元力。

蛮子少与人接触,又不懂礼貌,所以说出的话常常不中听:“这个我总觉得这事有点玄。凡间小和尚得了北方佛的智慧?”

水镜不和他计较,笑道:“只凭我和几位师兄弟,的确不敢笃定什么,可施萧晓前辈来看过后,也是和我们一样的看法”

“施萧晓前辈?”蛮子神情纳闷,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苏景心中暗生警惕。

水镜和尚稍稍有些走神,正花此刻刚从齐喜山下来,一道心识灵讯传递过来,向自家主持说明宋六两尸骨无差,确已暴亡。

收过灵讯,水镜对蛮子更加信任了,话接前提:“施前辈非我中土人士,他出身的天地也多有精彩之处,是称‘活色地’,他老人家与我辈一样修佛破道,法号无艳。后得正神点化,拜于永恒之下、侍奉真色,弃无艳之号不用,还以本来姓名施萧晓。施前辈拜奉永恒远在我等之前,他老人家的修为也远胜我辈,真zhèng

厚德长者。”

眼见扶屠面露艳羡之色,水镜笑道:“先生莫急,施前辈也在中土,用不了多久就能与你见面。”

有关施萧晓其人其事,水镜不再多说,不过提及此人时候和尚语气恭敬,目光敬佩,足见得此人身份崇高。

料到这里,苏景已然明白了,为何墨僧不将果先直接抹杀,非要将他侵染不可以施萧晓、水镜等人的猜测,果先证道即为北方不空成就佛涅槃斩落北方佛已是绝顶成就,若将北方佛侵染,又得是何等功劳、何等荣光。

荣光之下,更可大大利用,就说中土的僧道两天宗,只因前辈仙长复归,后辈弟子就笃信其言,封山锁宗、最终举宗皆遭侵染化身成魔。那信佛的世界中,‘北方佛’下凡显圣,又会是怎样的大劫。

所以果先不能杀,果先得染。染了他就是染了北方佛。

苏景人在弥天台中,苏景也在离山深处。

水月偶与主人换身之后,二者心意想通。有关南蛮经lì

一切,离山中苏景随时通报同伴。

九鳞星峰,掌门静室之内,诸多高人在座也不全是坐,浪浪仙子就躺着,打了胜仗之后她改换裙装,换了一身红衫红裤红靴子,看着就那么喜庆,头枕双手腿搭二郎,舒舒服服地把蛮子卧底弥天台当做故事来听,尤其听到蛮子一次次要去抱着水镜哭,小尸仙咯咯咯地笑。另有两个新娘煞坐在两边,给小尸仙捶腿。

弥天台所见所闻,苏景一一道来,掌门人沈河稍作思索,说道:“收得同道传讯,昨日京城有妖僧为祸,吞吃涅罗精锐、弹飞大修白翼,再一口吃掉城内所有白姓之人尤其值得一提,他吞掉京中白姓人时,言出则法随,说一声‘我吃姓白的’,人就飞入他口中,这份法力殊为了得。再就是妖僧五官精巧面目妩媚,不是弥天台的人。”

虽未亲眼得见,但从法力看,入京妖僧多半就是施萧晓了,不过这等推测意义不大,只在于大家遇到漂亮和尚的时候当做认真提防。

苏景点点头,转目望向影子和尚:“大师怎么看?”

不是凭空发问的,自从苏景说过‘北方佛、智慧灵精入中土、沙弥果先得其惠’,影子和尚就皱起了眉头,好半晌的沉吟。

直到苏景发问,影子和尚才抬起头:“他们这个事扯得有些不着边际。”

天外宇宙,世界无数,笃信佛祖的天地许多,那段智慧灵精就那么巧,跑来了中土?只是这种事情要看从什么角度去想,墨灵仙知晓北方佛陨落,再见到果先显露异象,整整扣合‘成佛’途径,自然也就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而影子和尚觉得对方的猜测不着边际,是因他知晓另一重真相、或者另一种可能:“当年师兄升佛去,复归来,曾做远足、走遍中土人间。”

影子是摩天古刹盲眼神僧的影子,影子和尚能成精、参禅,全赖盲眼僧点化。

两个和尚算师徒之属,不过盲眼僧以为,一来他是自己的影子,算不得晚辈;二来影子能有大成就是他本该有的机缘,所以盲眼僧不肯做师父,他把影子当师弟,也让影子唤他师兄。

“师兄游历过后,曾对我说:中土乾坤锦绣,自然之中孕育真佛陀,正成长,不知将来你我有没有这个福缘,与这位自然之佛聊一聊经传。”影子和尚在驭人世界得小优佛爷掸尘开智,记忆一点点的复苏,前尘往事正渐渐显映脑海,这也是他修为疯长的原因不能算‘疯长’,只能算恢复。

正恢复中的影子僧。

“自然中孕育佛陀?”关起门自己人时,三尸不懂就问,问明白了才好开门去装大宗师。

“姑且当做山胎,是先天灵气与自然造化使然。我佛眼中,万千生灵万千佛,人人皆为佛,只是人人不自觉而已。即便不是生灵,即便只块石头、是一滴水、是一片云又如何,若得机缘照样可成佛。”影子和尚话音刚落,鳌渚大士合十赞叹,三尸在一旁暗暗用心把这句话记牢,难保什么时候还会装扮‘三叠大寺五长罗汉’,好佛说多记一句是一句。

“师兄说过,这天地自然中会孕育出真佛,还是远古时候说的话,距今漫长光阴,或许那尊自然之佛成形了,但并未自行涅槃,而是借了果先的灵静慧根来证菩提,不提果先如何,只说‘自然佛’借慧根摘菩提以证道的法子,也是说得通的。”

影子和尚的意思,果先的机缘不是来自天外,而是来自中土。无论天外还是本土,总归都是果先的机缘。(未完待续……)

第九九零章 骄傲

景泰十一年五月初六,大洪崩、天下废。

同一天里,佛道两天宗重开山门,昔日护道仁修遭墨色侵染,立地成魔化作灭世妖孽;紫霄国、涅罗坞两大天宗顷刻覆灭,宗内前辈高人尽数陨落,只有少数精锐晚辈逃脱劫难;修行道上劫数横生,墨色侵染门宗皆有归仙主持,普通修宗完全无反抗之力,一天之内人间修宗被扫灭近半。

也是同一天里,剑出离山斩杀三千墨道;大成学中正气歌嘹亮,催破墨风三千里;南、西、北三地人王斩杀墨灵仙数十,又复驰援离山恶战弥天台,灵狐出关、尘霄生显身,一战斩灭七妖僧,追杀数千里,大获全胜!

还是这一天,南荒来得扶屠赢取妖僧信任,进入弥天台内,因牵扯了圣剑的下落,蛮子身份尊崇,被妖僧视为上宾

第二天了。

皇宫覆灭、皇族尽丧的消息渐渐传播,已成扩散之势,这件事没得瞒,没了朝廷也就没了王法、当官的没了约束、当兵的没了军饷,凡间大乱之势隐隐显现。

修行道上杀伐依旧,数不清多少修士逃亡离山。也有太多修家没这个机会,遭墨色信徒追杀丧命半途、或者直接被杀灭于宗内。

离山星峰、大成学正字十一阵频频出征,扩散四周接应同道,奈何一座离山、一座大成学,或能直捣黄龙、或能斩杀敌酋,却没办法把整座天下都护住。

如果佛道两宗未被侵染、涅罗坞与紫霄国实力尚存。中土断断不会如此被动明知现在再去想这些不存丝毫意义,沈河真人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并非中土世界不够强dà

,并非人间不存防备,只是敌人的手段防无可防。

沈河不自责,但沈河恨。

正午刚过,出事时不在离山的龚长老归宗了,他还带回来了一个人:大洪朝开国皇帝白翼。

白翼受妖僧一指,修为打散身遭重创,但好歹保住了性命,白翼人到离山时候气息奄奄、可还活着。离山界内高人立kè

施法救助洪太祖。沈河则再动剑讯。传讯天下昭告凡间:大洪开国皇帝与皇族血脉传人尚在人间,受得离山相护,安全无碍。

这不算吹牛,白翼的儿子。白羽成还在律水峰打鱼龙戏。他是正牌‘太子’。除了白羽成之外,离山还有个黑石洞天灵魅儿转生,她投胎于皇家。这一世姓白,神魂本源不论,至少今生她体内流淌的是帝王血。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谈不到什么用处,聊胜于无吧。

人间乱、修界乱、中土世界乱。

黑袈裟、黑香疤的妩媚和尚一点也不乱,他的脚步很稳,围着这片三百里岩崖已经绕了三周,正在绕第四周。

东南灵秀地方,仲夏娇艳时节,山岗中当是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的好景色,唯独这片石崖,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一眼望去无尽苍凉。

中土地,藏剑冢。

昔年东土汉家第一宗江山剑域究竟有怎样规模已经无处考据,但它覆灭后留下的‘坟冢’只有这三百里岩崖。

剑冢无剑。

苏景人在驭界时候,剑冢显现异常,自远古时就插满石崖的长剑尽数沉入地心,自行结阵自我封闭,从那时起剑冢内就再见不到一柄剑,也可以说从那时起,剑冢就变成了真的冢。坟,尸藏泥土中。

昨天夺字皇宫、吞吃京内所有白姓人后,漂亮妩媚的和尚就来到了剑冢,围住这三百里开始绕圈子。以他的修为,一步千里只能算是正常行走,可是绕这三百里岩崖,差不都一天工夫才走了三周,于他来说实在是慢得很了。

妩媚和尚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还有百余人,衣着各异、男女都有,甚至还有几个三目、四臂、双头的怪物,但无一例外的,所有人的眼睛都漆黑深邃,黑到纯透、纯透得几近妖冶。

百余人,不存呼吸声,不存脚步声,恭敬且谨慎地跟随妩媚和尚身后,一起围着剑冢绕圈子。

忽然,和尚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身后人群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阿果,你在不服气。”

和尚说话时微笑着,更添妩媚。

和尚早就不是和尚了,弃了心中的佛,便不再是僧人,所以这宇宙里没有了无艳大师,只剩下一个叫做施萧晓的永恒信徒。但习惯是不会变的,施萧晓喜欢自己做和尚的样子,不改装束。

身后百多人,皆为墨灵仙家,但非中土出身。他们都和墨十五一样,外域飞仙、领奉正神法谕进入中土世界,已经来了几百年了。

此间墨灵仙都追随施萧晓不短时间了,他们都知dào

施前辈喜欢笑,可极少会对自己人笑,除了个别几个极得他宠信之人。

名唤阿果的女孩子就是施萧晓喜欢的手下,很得宠信。

被点了名字,阿果赶忙踏上两步,双手抱肩微微欠身,这是她那个世界中的礼节,她的神情是恭敬的,目光却是快乐的无论样貌如何,大家都是活了漫长年头、经lì

过无数凶险的仙家,人人心机深沉,猜出同伴的心思并不费力,跟随施萧晓绕圈子的百多人里,又何止她一个‘不服’呢,怕是所有人心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想法。可施萧晓只点她的名字,这就是宠信。

“不是不服气,是阿果有些想不通昨天真色正式降临中土,大体上是妥当的,可也有地方战事不顺,大成学未曾覆灭,离山小妖逞凶,西海南荒冰原也都吃了败仗。我辈坐拥仙力却置身事外,不去驰援战场扑灭离山。却在这荒凉地方绕圈子这是阿果想不通的地方。”

阿果的话说得不客气,因她晓得施萧晓是要借她之口说出所有人心中疑惑,即使如此不妨说得稍稍露骨些,施前辈不会介yì

只会赞许。

果然,妩媚和尚的笑容更盛了些,目露赞许:“你当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阿果点头:“中土地、藏剑冢,古时中土世界最强dà

的门宗,曾对抗正神,颇有些实力。如今江山剑域已毁。剑冢里仍有玄虚藏纳,或对正神不利、对真色不利。”稍顿,她又做补充:“纵有玄虚,也不过是死去多年的枯冢而已。何须太过计较。直接打碎了它也就是了。”

施萧晓想了下。再开口时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那你打一下子试试看吧,无需全力出手,只消浅浅一道力qì

试探就好。再就是打醒精神,要小心千万千万小心。”

妩媚和尚郑重叮嘱,阿果心里甜甜的,一笑嫣然:“晓得了。”

笑容过后,敛心凝神,仙元行转于身、法宝蓄势以待,诸般准bèi

功夫做好,确定自己万无一失之下,阿果扬手将一道墨色神通打入剑冢深处。

并非真要摧毁剑冢,意在试探,道理上是施萧晓要请阿果来配合,给麾下所有墨灵仙做一堂课,阿果明白这一点,是以攻向剑冢的法术并不犀利

小孩子们结队玩耍,他们不懂事,来到一座新驻扎城外的火器营营房外,有个胆大的胆大的孩子捡了块石头扔向军营。

石头打到了营房,营中军人想也不想直接推出洪武大炮,点燃引信一炮轰了回来。

多荒谬的事情,永远不会真zhèng

发生在人间。但很形似的情形就是此刻剑冢反应。

浅浅力道、轻轻法术,墨灵仙阿果试探一击,整座剑冢却于刹那爆zhà

开来,霎时间天摇地动、地心冲起的力量疯狂且犀利,狠狠打向施法之人!

一块小石头,换回了巨炮一轰。

小孩子被大炮轰中,尸身遍布三十里;

墨灵仙阿果被剑冢禁制打中,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她很小心、她有防备,她的墨元游走于身她的法宝满满蓄势,可哪有又什么用!于剑冢反噬面前,堂堂真仙和小孩子又有什么区别,躲不开逃不掉挡不住,只有死。

中劫、身亡,连一颗牙齿都未能留下!

众多墨灵仙全都大吃一惊,唯独施萧晓面色如常。这后果他早都了解、早都料到了。

阿果没猜错,施萧晓要借她来给手下仙家上一课;只是阿果没猜全,施萧晓开课,要借用的是她的命。

反击过后,剑冢重归沉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自天外侵入中土的墨灵仙又少一人。

“你们都晓得,我与阿果交好,这孩子漂亮、聪明、手段不差,最可爱的是她虔诚。”施萧晓那张妩媚面容上流露悲戚神色,他推阿果去送死,他很难过:“但她有一点不够好:她骄傲了。骄傲就会坏事。”

“普通人,骄傲是自己的,性命也是自己的,自己的骄傲害死了自己,说到底也还是她自己的事情,无需别人来管,更不用我做干涉。”施萧晓的声音平静,他的嗓音清澈,说话时有涌泉之韵,很好听:“可是我辈非平凡,你我皆为永恒中人,命因真色而在、因正神而在,来此间要做的事情也是为真色、为正神效命。因骄傲,害了自己的性命无妨;但因骄傲妨碍了正神之命就万死莫赎了。”

“我宁愿阿果死得全无价值;也不愿她因骄傲坏了正神之差。阿果现在死了,她不是罪人,她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施萧晓伸手指了指半空里飘荡的微红色的烟,那是阿果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我很伤心。我望诸位引以为戒,莫再让我伤心了。骄傲即为罪,无可赦。”

完全不可理喻的事情,被妩媚妖僧以理所当然的哀伤语气说出来,即便墨灵仙也个个都觉阴冷诡异。

“若中土真是个平凡世界,正神又何须光派灵仙入界来。大成学、离山、人王、归仙昨天吃的败仗足够多了,若再心存骄傲、自诩真仙就看轻了这座世界,大家就真不用回去再见正神了。但是离山、大成学、人王、归仙,所有这些中土凶猛人物加在一起,也远远比不得枯冢对正神的妨害如今这枯冢就快醒来了,这是我以前不知dào

的。万幸,现在还不晚,诸位与我联手拔除此害,是为当头要务。”

百余墨灵仙礼节各异、口音各异,但说的话整齐划一:“谨遵前辈谕令。”

施萧晓笑了笑,合十还礼:“多谢。”再转身、又迈步,重新开始他绕冢而行的第四周——

今天状态奇怂,删的比写的多,只有这一章了,抱歉。(未完待续……)

第九九一章 山平平无奇

才走了七步,施萧晓忽然停下了脚步,身后众人还道他又有训话,急忙止步面上重现恭敬之色。可施萧晓不看身后部属,他抬起头望向了天空,仿佛在等人飞来。

并没让他等太久,三息过后,天空中忽然闪出一个人。道人。

黑拂尘在手,黑长剑在背,颌下三缕长髯的中年道人。醒目的,看上去不到四十的清瘦道长却是满头白发。

施萧晓身后一众墨灵仙见了道人,急忙躬身恭敬问礼:“拜见元一仙长。”

即便墨灵仙皆为飞升之辈,个个见多识广,元一道长在他们眼中仍是个传奇人物。

施萧晓不是僧人,元一也不是道人,墨色中人不信佛不奉道,衣着打扮只是习惯使然。

和施萧晓、墨十五一样,元一道人不是中土出身,他的世界唤作‘元地’。元地不是灵秀世界,莫说和中土这等完美世界相比,就是普通世界,元地也远远比不得。

灵气稀薄、贫瘠荒凉的地方,元地生灵传承时间不短,至少不比中土第五圆短,但因世界环境所限,元地中人不存‘修行’一说,有人信佛有人信道也有人拜五仙,不过只是信仰而已,与修行全无关联。

没人炼气没人炼剑也没人炼剑。

元地中人,日出作日落息,生活贫苦而单调,活着就是活着,生老病死一晃几十年,仅此而已。那座世界完全没有修行、飞仙、长生这个概念直到元一出世。

元一本名叫什么无人知晓,但他是元地世界第一个飞升仙家,所以他飞升后就唤作了元一。

元一之前,那世界里根本没有修行这回事,那他又是怎样修liàn

、得道、飞仙的?说起来很简单:自己摸索。

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何其艰难。

三千世界之中,今时修家哪个不是靠着门宗扶持、资源汇集再加上成套的功法修习才得以飞升的;在一个灵气稀薄、没有长辈帮zhù

且全无经典可供参考学习的世界,只凭着自己的探索、甚至可以说是臆想和胡闹,也能飞仙?

别人不能,元一能。

元一初飞仙时实力有限。就是比起墨十五那种最最普通的墨灵仙也相差遥远。这不奇怪,同为元神境,小门宗的修家与离山长老有的比么,一样的道理了。

不过宇宙不同于凡俗世界。浩渺无边但也有的是经传、有的是高人。靠着自己揣摩就能飞仙之人。心智岂能差得了,而飞升之后,他的修行一下子变得‘系统’起来。有前辈高人可询问解惑、有经传典籍可查看学习,元一仙突飞猛进。再后来他与施萧晓解释,一见如故。

那时候僧人还是僧人,道人还是道人,早在拜入‘永恒之前’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结伴遨游宇宙,僧道多逍遥。

后来两人一起拜入永恒之下,深得正神器重。这次被派来完美世界,诸多归仙、墨灵仙以施萧晓、元一两人马首是瞻。

施萧晓掌管弥天台与一群墨灵仙;元一掌管中元道与其余墨沁小宗。

施萧晓身后一众墨灵仙识趣,见元一自天元道赶来,知dào

两位首领有事情要谈,施礼过后暂时告退,散开四周去做警戒。

待众人散去,元一直言:“你杀了阿果?”

僧道两人同为大首领,进入中土后分工有责,各有要紧事情要做,不过两人都掌握了所有手下的魂牌,每有墨色仙家丧命他们都能立kè

知晓。

不久前人在天元山的元一察觉阿果丧命,他知阿果是施萧晓的亲近手下,她若遇害施萧晓怕是遇到了强敌,立kè

动身赶来相助,可到了地方一看,施萧晓一行平安无事元一智慧,不了解实情经过但立kè

就猜出一个大概。

“不是我亲手杀她,但是我骗她下悬崖、推她去送死的。”,对元一,施萧晓从不隐瞒什么,大概把事情经过说了下。

元一微皱眉:“阿果那孩子挺有趣的,这样就杀了,不妥吧。”

“不妥,大大的不妥,我一直都盼她能有个好结局、能长生且逍遥的。可是不行,她一定得死。我很伤心。”忽然,施萧晓落泪了,泪流满面,说话间他解开僧袍,亮出自己的胸膛给好友。

左胸、心口上,一根无羽小箭深深扎入,直没箭尾。

心口处有血迹渗出,犹鲜亮、未凝固,是他刚刚自残,在害死阿果后他将这一箭打入自己心口。

是哀悼,是自责,或者是什么特殊法术,施萧晓不说元一也不问。但能确定的,这一箭伤心。

真的伤心,施萧晓的心很疼。

“若有一天,我是阿果,你是我,”施萧晓重整僧袍,因流泪而略哽咽,声中的泉韵散了:“杀我,无需犹豫。”

沉默了片刻,元一说道:“阿果和我那边的雪禾交好,以我看来,两人颇有些情意,归去天元后我把雪禾斩了吧,也免得阿果一个人走得孤单,能做的仅只如此了。”

弥天台,镜花两代升佛十七僧;天元道与之颇为相似,开山第一、第二代道家大修,风、雪两代廿一剑仙飞升天外。雪禾是为其中之一,但在凡间修行时奉道却未受髻,如同沈河那般,身在道统的俗家人。天元道漫长传承中唯一一位俗家飞仙之人,天纵奇才,飞仙时候很年轻。

不过风雪廿一剑仙不像镜花十七僧那样被墨色一网打尽,有五个人逃脱了,十六剑仙拜奉真色,其中还有两个死于天外纷争,这次追随施、元二人进入中土的天元长辈只有十四道长,雪禾在列。(这次咱可没算错。21-5-2=14,抱拳)

阿果死得魂飞魄散,连游魂都不剩更谈不到转世投胎,只因她的死让施萧晓伤心了,元一就要杀一个自己手下精修仙家来做陪葬,如此昏庸首领、昏庸决议,施萧晓却微笑点头,诚恳道:“多谢。”

元一摆了摆手,不再去说此事,转开了话题:“此行中土。你这边意wài

不断。如有我能相助地方,你只管开口。”

南、西、北三路墨灵仙被人王斩杀,弥天台以十七圣僧的实力竟被离山打得大败而归,这些人都归施萧晓统御。战败罪责自也要记在施萧晓名下。

施萧晓双手一摊:“意wài

是挺多的。但也不全是坏事。”

弥天台中意wài

发xiàn

北方佛‘转世’是意wài

。知晓圣剑下落的蛮子投奔弥天台是意wài

,这两件事办好则是天大的功劳了,可以说。墨色信徒在中土全军覆灭都没关系,甚至后面得脚印结印的那群墨巨灵都被中土修家斩杀了也无妨,只消将‘北方佛’侵染了、再将圣剑带回给正神,功过相抵仍有余、仍有大功卓著!

意wài

有好有坏,而坏中至坏莫过施萧晓、元一面前这片藏剑冢了。以前不曾察觉的,最近才发xiàn

的巨大威胁。

“多小心。”元一这个人,可以看做是‘小地方’出身,不太擅长言辞,三个字就是他的态度和心意了。

施萧晓笑了下:“不用惦念我这边,你要做的那件事可也不轻松。”

“不轻松,却不麻烦,应付得来。”元一不再都说什么,纵身云驾返回天元山去了。

施萧晓的目光重归平静,继xù

绕剑冢、第四周。

一绕,又七天。施萧晓走得越来越来慢,最初时他一天能绕剑冢三周,待到最后一天,整整十二个时辰,他才绕了小半圈不到,忽然,他不绕圈子了,脚步一转直接从岩崖边缘走入剑冢深处。

他的步伐古怪异常,好像患上了老人疾一般,左腿勉强正常,右腿却似不会打弯了、直挺挺且还簌簌颤抖着,一步、一步,走得异常艰难。

还有他的行进线路,串联起来看的话,好像一直没头苍蝇的乱飞。

一瘸一拐地行进中,沉默七天的施萧晓开口,连连点名,一口气唤了手下墨灵仙四十三人、修为最精湛的四十三个。

点名过后便是传令,命其按照自己的脚印踏入剑冢,于某一方向第多少枚脚印处停驻结坐施萧晓的脚印不是黑色的,颤抖的左足一起一落,就会在岩崖间留下一朵淡金色的梅花印记。

施萧晓出身的活色地还存zài

的时候,无人不知无艳大师之名,也无人不知他的另两个‘绰号’:梅花僧、竹笛僧。

无艳爱梅花、也爱弄笛,别家高僧都是在菩提树下参禅得道,他却是在梅花树下吹着竹笛升佛的。

差不多就在施萧晓踏入剑冢时候,离山深处九鳞星峰密室中,三位矮子灵怪皱起眉头,齐齐摆出古怪神情,眼睛斜忒浪浪仙子。

本尊死三尸丧,矮子们不能出去玩了,只有老老实实呆在静室中。

三尸也知晓这次事情重大,难得的安分下来,没想着逃跑也没闹出其他花样,不过人安分了,心思却不安分,总得想办法给自己找点消遣,最近几天里他们发觉小尸仙与小相柳颇为敌对,越看越觉得这里面有事,刚才就趁着相柳不在时候,三尸满面严肃、煞有介事地来和小尸仙‘谈谈心’。

浪浪仙子平时少与人接触,可那是因为她模样骇人威势慑心,旁人见了她都忙不得绕着走,小尸仙自己却是少女的活泼性子,并不难相处。

可对三尸所问‘为何与小相柳如此不对付’,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来回回不外‘此人小气,最没风度,惹人讨厌’之类的说辞,气鼓鼓的样子。

如此聊了一阵子,三尸就换上了现在的古怪模样。

小尸仙被他们的怪样子逗笑了,可还不等她说什么,三尸就齐刷刷叹了口气,雷动摇头:“你还好意思笑,枉你修为比肩仙佛,枉你寿数同齐宇宙,怎地这么不解人情啊简直、简直二的妈哭坟。二死了。”

雷动之后,赤目开口,一样的语气:“简直二的妈开门,二到家了。”

拈花神君手摸肚皮,痛心得很:“简直二问二的妈我是谁,你不二谁二!”

佛祖怎地,道尊如何,就是凌霄殿上端坐的玉皇大帝,三尸也不讲情面,该数落就数落。

浪浪仙子何曾听过这等怪话。被一连串的‘二’给说懵了。檀口微张愣愣不知该如何回应。

也无需她发问,拈花就说道:“小相柳这个人,你在驭界不也有过接触,他是怎样的性子你不了解?虽有些冷冰冰。但绝算不得小气。更不会和女孩子家计较。为何就爱和你拌嘴?”

“小相柳不是个好东西!”赤目又想起当年小相柳私藏金玉菩提的事情。先骂了一句过过瘾再继xù

道:“可不管他是不是好东西,这小白脸都是活哑巴,和别人相处时候你什么时候见他有过长篇大论?为何就和你没完没了拌嘴?”

最要紧的一句话。一般都是留给大天尊来说的,这次也不例外,雷动上身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对小尸仙道:“如此反常,不外一个缘由,小相柳仰慕你啊!仰慕懂不?就是喜欢你。”

赤目也凑上前多说了句:“小仙子,人间有句话:小白脸子不按好心眼子。说的就是小相柳这种人,他对你一反常态,自是有所企图啊!”

相柳也会喜欢上谁家姑娘?

到底是不是真喜欢?

三尸管他那个,反正有哄就要起、有热闹就要凑、有人拔了橛子他们就一定去牵驴。

小尸仙更懵了,根本不知dào

该说什么了,雷动咳嗽了一声,这就打算去问小尸仙的生辰八字、准bèi

做一回大冰老爷了,幸亏这时候静室内院中‘离山苏景’走了出来,影子和尚与他同行,一下子把三尸的注意引了过去,也算是暂时为浪浪仙子解围了。

拈花急忙跳上前:“怎么着?要动手么?”

苏景与影子和尚之后,离山沈河与尘霄生也并肩走出,沈河扬手剑讯打出,诸峰长老、大成学要紧人物与驻扎离山中的人王齐至九鳞峰,除了一群‘老熟人’外,还有一头红皮狐狸接讯赶来:南荒妖狐已经完成了法术,两天前来到离山驻扎。

半个时辰过后,离山深处突兀一声雷鸣爆响,湛清剑qì

、紫金祥云、仙狐妖风、丧家尸气滚滚云驾冲天而起。

九霄云上沈河合掌、躬身,对飞浮天际的大群修家施礼,并无太多措辞,只有短短两字:“保重”。

两字后,铺满长空的诸方云驾就此崩散,分作七个方向飞散而去。

云驾散后,离山界内空空如也再无一兵一卒,出兵是为攻伐,今日离山再无人守宗。

就连从世界各处聚拢来离山的别宗修家,也都升腾云驾、各挑‘顺眼’人王以作追随。自古以来‘反击’都有着另一重隐意的:复仇。

凡世间,离山附近州、府、村、镇中百姓很快就看到那重重云驾自天空急掠而过,又有谁能想不到,这是山中仙家的反击,护界之仙对灭世之魔发动的凶猛反击。

人人都知离山一定会出手,沈河也曾传讯天下十日之内必有反击,可是能够想到离山竟是一动皆动、倾巢而出之人确是不多。

兵分七路,每一路皆有真仙或人王压阵,离山剑锋并未指向实力最最雄厚的僧、道两门,柿子要先捡软得捏,扫那些被墨色侵染的小门宗。

至于离山空空一座山,你愿要就拿去,即便离山就此沉没、永远消失于中土世界又有何妨,只要这世间还有离山弟子,离山剑宗就永远在。

剑出离山、剑出离山,剑已出山,山就变得平平无奇了。

凡间百姓膜拜,凡间儿郎欢呼,只盼离山仙家能够斩杀强敌驱逐妖孽,但沈河、秭归、离山阵中所有修家都能明白,打不完。至少在今日的征伐中,绝不可能将墨色清扫一空。

离山聚集了今日中土人间所有强dà

力量,可相比入境的墨灵仙和后来被侵染的两大天宗,离山实力不占优。

还有就算今天打赢了。那七家有归仙坐镇的墨色小宗都被清剿一空,随之而来的又会是墨色信徒怎样的报复啊:打碎极北冰盖、引荡巨潮湮灭沿海;寻来地渊大脉以做引爆,就像摧毁涅罗坞、紫霄国那样,轻轻松松扫平一方;又或者催法引动罡风吹拂千里将人间繁城夷为平地会杀千万生灵还是万万生灵?

但所有离山修家都看得出关键所在:离山不打,大家就相安无事了么。

极北冰原摆在那里,离山护不住;地渊大脉还有多少,离山不晓得;就连墨灵仙随意屠杀人间,离山也拦不住。再之后呢?他们是来败亡乾坤的,全无商量余地。完完全全的不可控zhì

,墨巨灵摆给这座世界的路只有一条:死路。

既然如此为何不打。

中土本为太平世界。锦绣天繁荣地。直到七天之前,妖魔降世

小相柳与浪浪仙子又被分在了一路,一个是嗜血残忍的妖兽,一个是腐烂恐怖的尸仙。没人愿意和他俩一路。三尸倒是想和他们凑个热闹。但三个矮子不能露面,尘霄生怕他们胡闹会泄露了形迹,出征时把三尸都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今日出征。小相柳换了身衣服,循的是祖例,相柳一脉的盛装:黑色大裙,头扎金环,紫蓝色鳞叶宝甲斜跨半身,右臂与右胸袒露,小相柳不算魁梧大汉,但他身体修长且精壮,这样打扮也算是好kàn



不过他是第一次这样在小尸仙面前穿着,凭着浪浪仙子以往的性子,相柳晓得她肯定会做讥笑嘲讽,不成想都飞出去好几百里了,小尸仙一个字都没说,抱膝坐在自己的煞云上,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小相柳。

一路看下来、看不停,小相柳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皱眉:“看个什么,不认识么。”

浪浪仙子撇撇嘴角:“小白脸子不安好心眼子。”

离山一动,正在剑冢布阵的施萧晓立kè

得知,他只是一笑了之:“不必理会了,垂死挣扎而已,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还他们一个永恒世界。”

但过了片刻,他又改了自己的主意,对驾前听命的墨灵仙道:“打不还手未免太让他们失望,传令去弥天台,着水镜派人去办一件事情。”

剑冢处施萧晓传令,片刻后弥天台水镜接讯,一道法谕传下,师弟淳镜带着正花、清花两名弟子入大殿相见主持。

“施前辈传令,命弥天台派人去一趟离山。”

淳镜已知离山出兵,闻言道:“可是要抹除那座山?”

“不是,”水镜带笑回答:“是把八百里离山搬来弥天台旁,从今以后再无东南离山,只有西方离山。”

这计议不算歹毒,却足够杀威,把离山搬来做墨家园林,可比着直接毁掉离山更让中土蒙羞。“还有,离山附近,方圆三千里内,所有生灵杀灭,连街坊乡邻都护不住,看离山护世又是个什么样的笑话。”

说笑着,水镜正待起身,大寺突然传出连串长嗥,仿佛被仙剑斩入胸肺的怪兽之吼:愤nù

、疼痛、哀伤与绝望!

静谧之寺,突然传出这等声音让人何其惊悚,主持水镜一惊而起,闪身跃出大殿,以他的本领和身法,从跃起到出殿能用去多少时间?短到无以计较,只能用‘瞬间’‘刹那’之类含糊词汇形容,但也就是这短短刹那,他已然分辨出怪叫来自‘舍普禅院’。

舍普禅院,清宁地方,南荒来的蛮子扶屠就被安排在那里,七天前为水镜专门撰写了一份修liàn

秘法,谈不到多么高深,但贵在‘适合’二字,量身而设的秘法,可助蛮子化墨元真修入识海,大大提高他的真识敏锐,能更好的去捕捉‘墨剑与剑匣’的冥冥牵连。

前几天里水镜都在陪在舍普禅院,看护同时随时为蛮子解惑,一切顺利,到今早水镜才离开禅院返回大殿,不成想自己才刚离开不久,舍普禅院就有怪叫。

墨剑事关重大,水镜怎能不急,可还不等纵身赶去查探,突然嘎啦啦的崩裂声音大作,舍普禅院所在的那座小山彻底崩碎,就在满天飞溅的土石中,一道黑影如天虎神豹,飞扑而出!——

六千字,今天更新^_^(未完待续……)

第九九二章 让他走,让他打

黑影如电,吼吼长嗥中,它于弥天台群峰群阁间乱冲乱飞,第一眼看它在东,再眨眼又出现西方,而黑影落足之处山崩地裂、阁倒殿毁!

黑影身体趴伏、四肢着地,它的身法太快,身形闪烁不休以至看不出具体模样,只能大盖辨认出个轮廓,浓浓腥风被其搅动开来,另有狰狞妖威滚滚冲天这是浑天妖兽现世才会有的景象,弥天台下难不成还镇压了什么凶猛绝伦的怪物,此刻被它逃脱了出来?

不应该啊,要是大寺之下真有古时恶兽被镇压,镜花等人又怎会不知情。

跟在水镜、淳镜身后的墨僧正花怒叱一声:“何方妖孽,安敢放肆!”叱咤后和尚摘下手串就要打出去,不料水、淳两位长辈墨僧同时回头喝他:“不可!”

淳镜为正花师尊,阻止弟子后淳镜又补充了句:“是他!”

‘他’是谁?

何方妖孽南荒来的妖孽。

得师尊提点,正花动用神目再做仔细观瞧,这次心里有了‘人选’再看就勉强认出来了,正乱叫乱撞的正是七天前斩杀离山小师叔的大功臣,蛮子扶屠。

认出了人,眼前的情形就再也清楚不过了:扶屠疯了。

扶屠身上牵扯着圣剑的下落,他怎能有事;再说他一直在舍普禅院中修liàn

秘法,好端端的又怎么可能会疯怎么不可能,再常见不过的例子。练功走火入魔,把自己练疯了的修家多到数不清。

再说扶屠,他修liàn

的是什么秘法?行气于脑、开窍于灵的神识修。那是直接炼脑子的法术,比普通炼气法门更容易疯。

如果再深想一步,扶屠练功把自己练疯了,他练的秘法又从何而来?

水镜给他写的。

嗡一声水镜认出正发狂之人是屠晚的时候,和尚脑子里真就嗡的一声响,心里连串呼喊‘不可能’,他为扶屠撰写的修法虽有些霸道,但也绝不至害蛮子发疯。

只是水镜自己喊‘不可能’又有什么用处。扶屠是能找到圣剑的、功法是和尚写给扶屠的。然后能够寻找圣剑的扶屠练习和尚给的功法,疯了。这是死一百次也不够赎罪的黑锅、天那么大的黑锅,压在后背上,水镜觉得太沉了。

水镜气急败坏。高声传令:“制服扶屠万不可伤到他!”众僧齐齐领命。纵身而上去追扶屠。水镜和尚自己则大盘膝、结定坐,双手结印高声颂唱普善宁心大咒,经咒饱蕴灵韵。可逐疯心魔诛邪祟念,相助神志疯癫之人恢复清醒再好不过。

经咒不是万灵药,或许对其他疯子有大用处,不过对扶屠全无用处;

另一边,大群高僧围捕蛮子可就更麻烦了,一来主持有法旨,不许伤害此人,蛮子神志疯癫之下力qì

暴涨,那情形和他因恐惧本能发挥全力一举击杀离山苏景也没什么两样,大力在身又六亲不认,哪有那么容易降服;更要紧的是扶屠其他本领不行,唯独一样了得:跑得快!身法真zhèng

惊世骇俗,愁煞众僧。

水镜一遍遍的唱念大咒无效,这个时候剑冢的墨灵仙又有灵讯传来,问和尚领命之后为何也没个回讯。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向施前辈回讯应命,扶屠就发疯了么。水镜和尚又惊又急,忙不迭回一道灵讯,不敢提及现在寺中情形,只说寺中墨徒正待出发,忙不迭传令两名花字辈高僧立kè

赶赴离山,惶急间还不忘嘱咐他俩务必小心,若山中有埋伏立kè

就撤回来。前一战镜花僧损失严重,弥天台如今死不起人了。

逐花、清花领命去了,两个妖僧出寺赶赴离山之际,施展隐身妙法、将自己与身边的‘离山苏景’一起遮形迹闭气息的影子和尚进入弥天台千里范围。

影子和尚向着西方远眺,再向前行进千里,就是弥天台了。

‘离山苏景’只有一成修为在身,不提也罢,影子和尚坐拥真仙之力,千里路途在他眼中,不见得比着凡人横跨一街更遥远,但他停下了脚步,闭目凝立。

时间不长,短短三息后和尚开目。

“相距太远,我探不到,若要查明真相至少要靠近弥天台百里之内。”影子和尚对苏景摇了摇头:“百里,危险得很了,寺中妖僧非同小可,靠的近了未必能瞒过他们的洞察。”

苏景大包大揽:“大师放心,有我应付。”

影子和尚点点头,隐身法施展不变,带上‘一成苏景’,向着西方继xù

前行。

弥天台内,水镜不再念那没用的大咒,纵身飞天开声呼喝:“三位师弟助我,三世佛陀困魔罗!”

淳镜抱镜立kè

立kè

纷飞南北,与正中位的水镜呼应成阵,三位神僧咒唱起手印落,掺杂了丝丝乌芒的淡金佛光自三人之间层层交织,顷刻化作罗天巨网、于半空里急急旋转不休。

但此阵原名是‘度魔罗’而非‘困魔罗’,大网一旦落下莫说区区一个南荒蛮子,就是大罗金仙也得会被打灭神魂。

巨网悬空,尚未落下,疯狂扶屠似已察觉此术非同小可,不再乱跑改作蹲身残岩,呲獠牙扬利爪,口中声声厉啸震裂四方!

蛮子不能杀,所以改‘度’为‘困’,要留他性命就得有与施阵者同样修为的高僧入金网笼罩之地,以正觉慈悲之念化解网中杀气,这才能只困不杀。

无需水镜再传令,另一位镜子辈高僧沉镜呼喝铿锵:“诸子侄随本座结法。”

随他呼喝,沉镜与另外几位花字晚辈俯冲落地,结身围拢百丈圆。将蛮子包围正中,跟着落地诸僧各自取出一本古简真经在手,高高举起。

被‘天网’高高笼罩,蛮子暂时不动了;可是被群僧围困又让他凶性大发,怪叫一声再次扑起,想要突围。

诸僧阵势已成,又怎会让他轻易脱困,地面沉镜一字低吼:“随!”

地面几个墨僧身动如风,蛮子向东他们也向东,蛮子向西他们也像西。始终保持百丈结圆不变。任凭屠晚如何猛冲也无法破去此圆。片刻过后凌空水镜一声叱咤:“落!”

法谕落,天网亦落。

在天空时,网罗青天、满铺苍穹;落下途中,巨网急急收缩;落到地面时只剩百丈方圆——正正笼罩扶屠头顶的百丈方圆。

不是扶屠不想逃。只因这佛光法网委实神奇。无论蛮子纵跃飞纵。网都稳稳扣了下来、扣中了他!

法网正中,扶屠无处可逃;法网边缘,被沉镜等早在地面守候的高僧稳稳拉住。和尚手中古简真经立kè

被按在了网沿,真经上有金光暴散开去,化解法网杀气,保得扶屠不死。

扶屠疯了,哪晓得众僧是为他好,被大网罩住后嗷嗷怒吼,死命挣扎,奈何已被罩住就再无法脱身

弥天台大乱初歇、蛮子落网,可是水镜的混乱心思未曾稍稍平息,扶屠是抓住了,能不能清醒回来尚不可知,吩咐师弟与晚辈控好法网,正待闪身入法网去抢扶屠的脉门、探查他的伤势,不料就在这时心中忽有灵兆显现。

并非真zhèng

以灵觉五识查到了什么,所谓灵兆,是修为到了火候自会有天人感应、冥冥中灵犀乍现于心。

也许是有外敌靠近,也许是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水镜现在还不能确定,灵兆玄虚、只能用作‘启示、警醒’,要想真zhèng

明察还需靠灵识巡弋,但还不等他做仔细追查,扶屠身上遽然冲腾起滚滚威势!

不再是之前蛮子发狂的那种南荒妖威,此刻他身上暴散开来的威势高远如天厚重如海当年又犀利如剑!更让水镜和一众妖僧惊骇的,是另一个字:纯!

真色之纯,永恒之纯!

威势不伤人,只是一重气意而已,可是这气意绝非南荒扶屠能够拥有的同个时候,被困法网的蛮子不再嘶吼长嗥,改作桀桀狞笑,猛转头、一双乌黑到妖冶的眸子死死盯住了正‘拉网’的正花和尚:“你曾吼我,何方妖孽?!”

是扶屠在说话,但绝非扶屠平时那种唯唯诺诺的语气,此刻他的声音尖锐、凶悍且说不出的刺耳,仿佛两块锈蚀铜铁在用力摩擦,这又哪里是人嗓咽喉能够发出的声音。

八个字说完,扶屠身上威势更浓,唯气焰熏天不足以形容,不过这份凶悍气焰却让墨徒觉得无比亲近、无比感动,恨不得痛哭以拜!

扶屠猛起身,人还在网中,但法网并不妨碍他在‘网罗’范围内行走,扶屠狰狞而笑,迈步走向正花。

正花冷晒,正待拉一拉法网兜蛮子一个跟头,不成想身后忽然传来水镜谕令:“不可造次,让他走走过来无妨。”

所谓‘走过来’,也是在网内活动,的确无妨,蛮子逃不出法网,可水镜的声音居然是微微颤抖的,短短一句话,任谁都能听出他声音中蕴藏的巨大喜悦!

蛮子走到正花面前,与之一网相隔,跟着蛮子缓而又缓举起了手,这是要打耳光的样子。

正花微扬眉。

南荒扶屠是个什么东西,虽已杀苏景证得自己确为墨徒,虽他身上牵扯着圣剑下落被弥天台以上宾之礼相待,可在镜花诸僧眼中他也不过是个小丑而已,早在扶屠初来时候水镜等人就定下计议,利用此人寻得圣剑后就直接将其斩杀、大家瓜分了他一身淳厚墨元。

现在蛮子装疯卖傻地走过来要打人,正花目光阴森:“大胆扶屠,尔敢”

“让他打,让他打!”

身后主持的声音传来,欢喜、激动,甚至还透出了几分急切,正呵斥半截的正花高僧一下子泄气了。(未完待续……)

第九九三章 我若为妖,宇宙无佛

啪,脆响,蛮子一点也不客气,耳光落、抽了正花的左颊。

隔着张一张法网,扶屠就算有天大力qì

也施展不出,正花打中但全无疼痛感觉,和一片落叶被风卷扬吹到脸颊差不多的感觉。不过耳光就是耳光,这‘招式’本就不存什么杀伤力,专门用来打脸的。

耳光打过,扶屠声音森森:“我乃何方妖孽?我若为妖,则宇宙无佛!”

网中扶屠一掌挥过,但手并未放下——划半弧、再高扬,耳光从来都是成双的,须得反正抽。

正花的面色变得阴寒,身形微微动想要向后退去,奈何身后水镜方丈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许躲,不许躲。”

话说完,水镜又嘿一声笑:“正花吾侄,你这孩子怎地如此愚笨,还看不出来么还看不出来么!”

正花闻言一愣,但未及细想,面前、网中的扶屠忽然挪转目光,不再理会正花了,蛮子的漆黑双眸望向水镜:“秃头,你施法用网擒我?!”说着,网中蛮大踏步,从正花身边绕过去径自走向水镜。

正花心思不差劲,之前一时蒙了眼未能想通事情经过,此刻稍加琢磨便恍然大悟,蓦地脸上喜色冲腾:“原来是”

啪!脆响打断欢呼,扶屠的手掌落打在了水镜脸上。

堂堂圣僧,一代天骄,弥天台开宗活佛,挨了一记耳光非但不见半分气恼。反倒是满面欢喜。

当然,再怎么欢喜也是在一群晚辈面前被打耳光,目光深处的尴尬是隐瞒不住的。水镜不许正花躲闪,不过他自己在挨过第一下、不等第二下落到脸上时他已经退开半步,躬身:“末学后进、中土水镜率同门晚辈,恭迎圣剑神尊”

啪!

扶屠手掌再落。

但水镜躬身施礼,他这一掌就打不成耳光了,改成了拍光头。

苏景这个人,基本上是明事理辨是非的,不过本性里藏了一份躁动、或者唤作‘野性’。与生居来的。从十五岁时乘坐黑风煞、遭遇六两抢劫。他敢直接从雄鹰背上向地面跳下之事可见一斑。

待到屠晚入身、炼化大圣玦,前者剑狂后者妖狂,这些狂性不会影响他的本心,但对他根性中的躁动也算得一种‘释fàng

’。心存狂妄之人。一掌滑过‘圣僧’光头。感觉说不出的好。骤然,蛮子扶屠放声大笑!

在场镜花两代高僧到了现在全都明白了,全都大喜异常水镜传给扶屠的强炼真识的法门有问题?哪里有问题。正正相反,秘法有神效;扶屠练功把自己连疯了?的确暂时失智,可绝不是疯了。

他失智、狂躁皆因修liàn

秘法让真识陡然强dà

起来,捕捉到圣剑灵犀,也是因真识强dà

得太过凶猛,以至神智混乱,他的情形不为两种解释:一是被圣剑残灵降附体;二是因察觉圣剑的灵犀,引出了他的狂想妄思,让他误以为自己就是圣剑。

前者为被动,后者为主动,但是无论被动主动,都是扶屠‘联络’到了圣剑,这也是他身上透出冲天剑意、厚重墨色气意的原因。

和尚们欢喜了,可是蛮子扶屠在狂笑过后,突然神情一转改作嚎啕大哭,大哭时,口中只有两字反复:“苦啊苦啊苦,苦啊!”

声声悲切,声声震撼,而扶屠身上散出的圣剑qì

意也越来越浓烈,越来越厚重!

这份气意是绝对做不来假的,中土人间尚无墨巨灵踏足,根本不可能有如此浓烈的真色气意,即便施萧晓和元一也散不出这等淳厚之势。

同为墨色修持,在场高僧在领略扶屠身上的墨色剑意纯真同时,也明白察觉,自己的真识灵觉都被蛮子散起的墨意搅扰,变得模糊了、扭曲了。

大喜事!

“敢问圣剑神尊现在驻道何处,晚辈水镜愿请圣剑归于真色,纵万死而不敢辞!”激动、颤抖之外,水镜的声音有些嘶哑了。很难想像,毕生修禅、追求内心平静圣僧竟能激动如此水镜已经不在佛光下了,精通诸般释家妙法、衣着打扮仍是和尚,但他已经拜奉真色正神,从空明高僧变成了狂信之人。

寻回圣剑是绝大功劳,更是让真色扩散八方、让永恒得以永恒的绝大功德,水镜心中喜悦无可言喻。

扶屠疯疯癫癫,闻听水镜之言他又改哭为笑,和蔼慈祥:“好孩子,好孩子我在偃钵山天池,天池下,我在水中”话说到此,扶屠突兀又是一声惨嚎,双手抱头显是痛苦无比,口中之言也没了体统:“我我为剑中圣,我还能在哪里,我永在正神手中握,剑锋所指真色湮灭啊不可能,我怎会碎裂,我为天上天圣上圣”

抱头、打滚、说疯话,周围和尚再得不到丝毫线索,水镜一边守着扶屠,一边急急传令:“淳镜师弟即刻去往偃钵山,正花随行为你护法。”

两僧立kè

起身,施展十成修为急急催促云驾,去往扶屠所说地方,待两人走后水镜再传令身边沉镜:“师弟去一趟菩提阁,开启护宗大篆。”

圣剑有了线索,正是紧要时刻,而扶屠身上真色气意激烈翻腾,影响众僧真识,寺中务必加强防备,非得多出一份小心不可

弥天台护山大篆很快开启,不过护山阵法只护门宗范围,于外却是不防备的,对山门外百里处隐身、端坐的影子和尚全无影响。

时间紧迫,苏景早就言明,扰乱视听、让寺内妖僧查不到影子僧靠近。他是有把握的.但战局混乱形势一时一变,谁也说不好后面会有什么变化,万一施萧晓听闻圣剑消息后摆驾弥天台,苏景不知dào

靠着墨剑威势能不能唬住他。

奈何法术事情急不来,影子和尚心中持咒,静静结座。‘一成苏景’坐在他对面,不敢催促,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等和尚施展法度,追查小和尚果先所得的佛陀机缘,究竟如墨僧猜测的来自天外北方佛涅槃。还是如影子和尚所想的来自中土自然佛开慧。

‘苏景’足足等候了一个时辰。影子和尚仍在静坐、持咒,这时候北方远处一道黑色云驾急掠而来,奉主持法旨前去偃钵山查探的淳镜、正花两僧返回弥天台。

偃钵山相距弥天台不过四千余里,路途不远。往来功夫再加上入山顶天池探查。一个时辰足矣了。

见得同伴归来。水镜和留守大寺的墨僧全都面露期待,赶忙迎上前去,水镜努力压抑着心中焦急。沉声发问:“怎样?”

淳镜、正花两僧对望一眼,忽然咕咚咚跪倒在主持面前,淳镜老僧全身颤抖着,自囊出取出一物、双手托于掌心高高举起,想要说什么,可他面上已然老泪纵横,哽嗓处也仿佛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费力、再费力,终归没能说出什么,那一口逆气冲出淳镜咽喉之时,全无意wài

的是‘哇呀’一声响亮大哭。

一声之后便再也按捺不住,淳镜、正花泪流满面放声大哭。

另一边,水镜看清楚了淳镜和尚掌心之物,一时之间,那份因无边虔诚而自心肺间冲起的复杂情绪直冲脑海,有兴奋、有愤恨、有激动也有畏惧,饶是他修得法力无边,一时之间也觉天旋地转,立足不稳跌坐在地,旋即与淳镜、正花全无两样的,水镜也告放声大哭。

不止水镜,自他以下,在场所有墨色信徒齐做悲声欢喜之哭,因为迎回了圣剑,不负正神信任,终于为了真色、永恒做出自己贡献;也是悲愤之啼,因为墨剑果然残损了,此乃圣物、居然被邪魔损毁,若有的选,水镜宁愿自己身死万次,也不愿真色圣器又丝毫损伤。

淳镜手中所托正是墨剑,但非全部,只是短短的一截剑尖。

圣剑七断,扶屠指点,弥天台墨色僧侣得其一。

只找回了一截,可是足以证明蛮子扶屠与墨剑的联系确有其事,足以证明今天蛮子扶屠这场猴子戏不是猴子戏,是真zhèng

圣器有灵,是真zhèng

真色神迹。

弥天台内,无人再对扶屠有丝毫怀疑,更无人不信依靠这个蛮子,能把其余圣器残骸尽数找回圣器回归有望、甚至已经回归了一部分,狂信者狂喜,本来清宁无边的神圣古刹中痛哭一片。

就蛮子不哭,他正在发疯癫,抱着脑袋在网里打滚,口中怪话喊得声嘶力竭,身中墨色剑意冲荡八方。

随着一截剑尖被找回,弥天台变成了疯子窝。

此时静坐了好半晌的影子和尚终于动了,左手扬起,拇指食指将扣未扣,彷如拈花一般在自己的眉心轻轻一捏。

有振翅声,影子和尚从自己的眉心拈出了一只蝉儿,寸许长,金蝉。

今日苏景,早已不再是颈下挂如是、离山横着走的那个无知小修了,他的经lì

何其丰富,见识何其广博,不过就连神佛都做不到‘无不知无不差’,又何况他这个小小的中土人王。见和尚从自己眉心中捏出一只金蝉,苏景好奇得很。

一阶一阶,一景一景,当他走到越高远时,眼中的景色也就越发奇秀。今时苏景修为非凡,他身边的同伴修为非凡,再看法术神奇愈发神奇——

今天两章是听着小苹果码出来的。

要是觉得好kàn

,我明天就还听着小苹果码字!(未完待续……)

第九九四章 金蝉舍利,石头乌龟

中土是灵性的世界。天道大公平,万灵可竞生,莫看草木不懂疼痛、莫道蝼蚁不知所谓,只要是这天地间的生灵,都有机会修行有机会成就逍遥的。

也是因为中土灵性十足,凡间百姓常能得见灵怪事情,比如暴雨滂沱天雷成狂待到转天早起村民发xiàn

,一条数十丈的巨蛇被雷霆劈裂、焦糊而亡;又比如谁家顽童在门口打死了一只黄鼠狼,待到子夜时千百只黄鼠狼齐聚门前哀哀啼哭其实修行世界自凡间衍生而来,修、凡两界不可避免的会有‘接触’,而凡人眼中所有诡怪事,莫过两个字:修行。

人有人的修行,妖魔鬼怪也有妖魔鬼怪的修行。

但愚夫村妇不解修行真谛,那些诡怪事情从他们口中转了几转,就变成了排遣无聊、刺激胆量的鬼故事,神鬼异志、狐仙蛇怪,中土凡间从不缺少这类传言,谁让大家都爱听呢。

人为万物之灵,自视甚高,难免就看不起别类生灵,同类修行就是山中仙长;旁类修行就是妖、是孽,安安分分地做牛马猪羊不好么,非得做些不敢分的事情。

凡人遭遇妖鬼,大都将其视为‘不干净’,而凡间百姓心中以为最最‘干净’的地方,莫过佛殿、道堂、仙圣古祠等等凝聚信仰、饱染虔诚之地。

其实真zhèng

教门大宗都在修行之内,其中发生的古怪事情远超常人想像,或许不如僵尸吸血、狐仙嫁人那么刺激。但以古怪而论,要远远胜出,比如天下公认的佛门正宗,古时高悬于天际的神迹天庙摩天古刹中,就曾有一位高僧,悟禅悟禅,悟到最后就把自己悟成了一只蝉。

倒不是高僧悟道,禅房门一关再一开,蒲团上没了和尚多了只蝉。而是高僧苦修未得菩提,圆寂后留下了一枚金蝉舍利。

蝉形的舍利。是舍利。也是蝉。

真的蝉,金色的蝉,活的。

摩天刹还在时,这金蝉会自行飞到大殿听经。没事的时候就趴伏在佛像前一动不动此刻影子和尚从自己眉心捏出的蝉就是这一只。

持咒。请蝉。整整一个时辰地静坐,但当蝉儿在手,影子和尚一下子就轻松了。对金蝉微笑道:“辛苦师兄了。”

金蝉凝立于和尚指尖,有模有样地点点头,旋即双翅一振、消失不见了。

影子和尚抻了个懒腰,不再行法持咒,自袖中抽出一本书,翻开、细细研读起来。

‘一成苏景’从旁边问道:“接下来”

“等就是了,我所做,尽量靠得足够近,越近,佛与果先的灵犀牵连就越容易被探知,但寻灵溯源之事我做不来,全靠金蝉师兄相助。”影子和尚看书,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句。

苏景负责扰乱寺中妖僧视听,影子和尚负责‘寻灵溯源’等相关事情,术业有专攻,一成苏景现在做不来什么,只有跟着影子和尚一起等,至于等多久他懒得问和尚,该多久就是多久,不会因他询问一句就缩短时间,且问过了没准还得闹心,与其如此何必问。

等不久,看书的影子和尚忽然笑了起来,指点着书卷:“这书写的,真的是你?”

苏景不解其意,很是纳闷,待仔细看看和尚手中书本,苏景也笑了,还道大法师看得是真经禅卷,哪想到他在读‘小说’,中土民间畅销不衰、大大有名的一本神鬼异志,《屠晚》

弥天台内,一截圣剑引得大群狂信僧侣激动万分,但也不能哭起来没完,过不多久主持水镜最先平静下来,伸手抹去眼泪,长长提息压下心中激荡,水镜对着网中扶屠虔诚施礼:“圣剑神君眷顾,正神真色永恒,求请神君指点,水镜再做迎接”

正胡言乱语中的扶屠陡做大笑,双目直勾勾瞪向水镜,却不理会对方话题,只是高声叫道:“困我于网,秃贼也敢妄论虔诚!本座早就与正神说过,疙瘩头、光秃顶,何须降服、个个该杀!若再不放我,拆尔亘古雷音寺、垒我真色永恒塔!”

这里是弥天台,不是雷音寺。

可网里的蛮人是个癫子,无论是不是圣剑残灵附体,他现在都神志混沌,乱说地方不值计较,不过他随口就拿西天极乐佛祖道场说事,也足见他的‘境界’了。

疯子叫嚣,要出网脱困,水镜稍加犹豫,还是对执网同伴点了点头。把疯子哄得高兴些,追问其他墨剑残骸的下落也更容易些,何况法术随时可施展,大不了到控zhì

不住的时候再把他重新网住就是。

几个墨僧持咒片刻,同时把手印一晃,法网消失不见。也就在大网消失瞬间,扶屠怪叫:“秃头脑中只有头发,没得脑筋,最是好骗。”狞笑中向着水镜急扑而去,嘴巴大张露出两排森森獠牙,直接去咬水镜的咽喉。

疯子就是疯子,不能常理以论,水镜自是不能让他咬到,退避中连做温言劝慰,当务之急仍是要把圣器‘凑齐’,奈何此时的圣剑神君狂性大发,越闹越激烈,一时间问不出什么有用东西了。

不过蛮子身上透出的那份墨剑qì

意不曾减弱半分,甚至还变得更强猛,足见扶屠与墨剑之间的‘联系’愈发牢固了,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耐心些总能问出结果今天弥天台乱得很。

扶屠身上透出浓浓墨剑qì

意,不修墨色之人无从察觉,但墨灵仙对这气意敏感异常,江山剑冢、天元道、诸多小宗中土各处墨灵仙对此早有察觉。无需提讯追问,自从第一截墨剑被迎回弥天台后。水镜开始随时传讯于世间同伴,通报弥天台内状况。

得知圣器已被寻回一截,暂住剑冢内的墨灵仙,心中激动比起弥天台群僧也好不逊色,但他们不敢欢呼或者大哭,更不敢将此喜讯呈报施萧晓。施萧晓已经带上四十三位精修墨仙入阵剑冢了,行法前传下严令,无论发生何事,也不得打扰他们的法术。

破去剑冢玄法,毁去冢内埋藏万剑。是施萧晓的当头要务。

天元道也是类似的情形。风雪诸道闻讯惊喜,却不敢通报元一仙长,仙长正催动正神传予他的一件神器宝物、以施展一桩浩大法术,决不能被打扰

弥天台内外。相距百里两个苏景。里面那个装疯。至少在影子和尚有所发xiàn

之前他都得这样闹下去,挺累人的,扮疯子、尤其是扮个气焰熏天的疯子是件体力活;

外面那个无所事事。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向着带一本书下来看,无聊之下凑到影子和尚身边一起看《屠晚》,苏景早看得滚瓜烂熟,可是说起来也奇怪,这本书他总也看不腻,读上一阵很快又入迷了,津津有味的。

时间忽忽,几个时辰一晃而过,待到日头西沉,影子和尚微扬眉,合拢手中《屠晚》,但不忘还拿了片菩提青叶夹了书签,随即和尚起身,维持着隐身法术不变,拉上身边苏景溜溜一转,两人遁入地下。

无需发问,苏景自能明白这是‘金蝉师兄’传讯过来,它已找到果先与佛陀之间的灵慧牵引!

苏景忽然大喜!

欢喜不全因有所发xiàn

,更来源于:他们是入地而非飞天!

找到了那条‘线’,线一端系于弥天台果先,另一端就是那尊佛了。

墨灵仙、影子僧,对果先的机缘来源有两个猜测,前者以为天外佛陀涅槃,后者觉得是本地生衍自然佛陀既然是入地,那影子和尚的猜测是对的。

影子僧不语,施展遁地之法,带着苏景深入地下。和尚修佛不修土,但摩天刹的传承非凡,空空之遁,这世界就是空,是以金木水火土皆为空,空空遁,无不可遁。

如果只比遁火,影子僧的空空遁,无论速度还是隐匿都不如苏景的金乌万巢,不过影子和尚的遁法胜在一个‘全’字,苏景心中着实佩服,不是觉得影子僧如何,苏景佩服真zhèng

佩服的是摩天刹。

自己的修为越是深厚,越是能品尝出玄妙法术的真滋味,如今世界里能入得苏景法眼的法术却是不多了。

背向弥天台、一路斜斜向下深入地心,影子僧的前进很慢,虽是地下但此处相距墨寺太近,稍有大意就可能被妖僧发觉,寺中扶屠任劳任怨,还得继xù

发疯掩护同伴

遁为法,不是挖土打洞,是虚空巡梭穿界入界,苏景跟在影子僧身边行遁,眼中不见土石,只有全无规律迅速变化的诸般颜色,光怪陆离、虚空之色。不过每隔上盏茶功夫,影子和尚就会暂停遁法、离虚空入地心。

即便影子和尚已有人王之力,也不敢在虚空一次穿遁太久,盏茶光景是为极限了,若再强撑就会迷失虚空,永远别想再回来,古往今来中土高人迷失在虚空中的,不算太多但也不是两手两脚能数得过来的。

不能说话,旅程无聊,一直跟和尚走了三个时辰,苏景忽觉眼前一暗、身体一沉,和尚再次离开虚空,不过这次影子僧开口了,两字彷如天音:“到了。”

弥天台以东八百里、地心深七十里地方。

三个时辰的穿遁,才走出了几百里就是个蜗牛精施遁也不可能这么慢,这样的慢速已经和‘小心谨慎’没有关系了,只有一个解释:佛陀与果先之间的灵慧之线难寻。

苏景定身,打量四周,百里开外空荡浩大的地渊,头顶高处一幢幢巨大钟乳倒垂,仿若天锥悬顶,乍一看没什么,若端详稍久心里就会微微有些发慌了,那些石锥刺目。

窟顶钟乳石遍布,窟底也不平坦,大大小小的碎石铺满地面,看得出,顶子上的钟乳石确是会掉落,摔在地面、日积月累碎片无数。

就在无数碎石中,有一块巴掌大小、有些扁的石头片,若非影子僧请来的金蝉就落身于此石,即便苏景明知此间有佛也会忽略它至少第一眼不会看中它。

跟在影子僧身旁的苏景只有一成修为,不过灵识未损,以苏景的敏锐五感扫过石头,全不觉得又何异样。

无灵力、无气意,无禅香的一块石头,就是将小和尚果先拉入菩提真境的佛陀?

哪里像佛陀,倒更像个龟壳。

迈步上前,撤去灵识改回双目查探,还真是像极了龟壳,不止是个壳子,细看壳中石形轮廓,隐隐约约就是个小乌龟缩首缩脚的模样。

小小的石乌龟,就是苏景与影子僧要找的‘佛’了:龟壳上有一副刻绘,天生的纹路,绘着一尊佛陀,双手施禅定印。

又再仔细端详片刻,苏景忽然笑了起来,对影子僧道:“天地灵瑞。”——

写不出来了,今天只有一章。(未完待续……)

第九九五章 佛变

又再仔细端详片刻,苏景忽然笑了起来,对影子僧道:“天地灵瑞。”

入道至今,将近三十甲子,苏景‘经手’过两件天灵山胎,一是南荒天斗山山胎兄弟;二是十一世界幽冥中,二明哥留给他的麒麟双胎、麒麟库。

前者巨山结灵胎,成就巨人兄弟;后者也是山胎,本来落座中土、孕育麒麟胎的祟祟山被二明哥搬到了十一世界去做阴间的镇地石,后有大小麒麟转生。

今日苏景所见‘石头乌龟’,是第三件山胎。

‘石头乌龟’成形于地窟,附近并无高山,应该不算山胎?灵瑞之山不一定都会显露狰狞、显形地面,谁说地下没有山。

有山,只是普通人看不到罢了。

此刻苏景、影子僧、舍利金蝉就在山中:地窟是为山腹,巨山在外,深埋地下。

于凡人或普通修家眼中,山胎是可怕怪物,受地火淬炼得罡风洗涤、领受日月精华万万年熏陶侵染,一旦成形、出世,必是不得了的妖孽。不过在仙家眼中,不是所有山胎都不得了的。

山胎也分三六九等。

山胎万形,人有人畜有虫有树,林林总总各不相同,那最简单的鉴别办法:以形而分。

牛羊山胎比着虫草山胎要更高级些,人形山胎比着牛羊山胎更强dà

,二明哥搬去十一世界的祟祟山麒麟灵玉胎算得上上极品了,比起苏景收于天斗山的那对巨人兄弟又高级了、强dà

了不知多少。

而造化神奇。对山胎这等自然奇葩单单以形而论岂非小觑了这座完美乾坤。观其形,可将山胎划分大概,但并不绝对有例外的,需得以意而论,便如苏景、影子和尚面前这只石头乌龟。

乌龟,老老实实,本本分分,遇到危险首脚一缩藏于坚甲之下,永远那么慢慢吞吞君莫笑我慢吞吞,我比谁都活得长。这就是乌龟了。

活得最长的那个永远是乌龟。

看似不争。其实只是不与旁人争。其实乌龟比所有人都会争、或者说它们知dào

自己最应该去争的是什么:自己的活、自己的命。

抬头看看天道,天让万灵竞生,都要好好活,活得长长久久;

低头看看乌龟。乌龟背个壳子。活得特别好。活得比谁都长。

万灵竞生,竞即为争,乌龟不是不争。它们争斗的方向与众不同,与天同。

古时有大修,游览山河赏遍自然,见中土大陆四面环海,这位前辈提出惊人之论:厚土为一龟,趴伏汪洋间!

乍听上去未免无聊,可若是有机会看一看他留下的手札、想一想他的诸般道理、推论,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厚土肯定不是龟,但至少厚土如龟是不会错的。

翻翻古籍经典,有关山胎记载着实不少,中土锦绣,多有灵瑞山,孕真胎诞灵瑞,人畜都有龙鱼百相,唯独不见乌龟,从古至今从未见过有山胎是乌龟的记载。

不是真的没有,是太罕见。

再就是,苏景得到麒麟库后读过二明哥留在库中的玉简,算是个‘库志’,其间瞑目王提到过一句,本想找个山胎乌龟去十一世界的,无奈找不到,只好用麒麟胎代替了。

当时苏景只觉可笑,但后来他在莫耶雕刻灵种龙山,就明白可笑的不是二明哥,而是见识浅薄阿骨王了。

地窟中山胎,天地灵瑞,不是神兽玄武不是龙子赑屃,返璞归真一小龟,中规中矩一小龟本来是中规中矩的,不过后来‘它’就不规矩了,它经lì

了一变:佛变。

龟佛变,龟变佛。

龟已算得‘登峰造极的绝品’,再化佛又该何其了得!

究竟是造化使然,还是神龟有灵,又或者是上古时佛祖曾驾临中土见这龟儿有慧根就降下灵光一道存贮其心?不得而知了,能确定的仅只是这头灵龟山胎在将要完全成形时候忽然转去修佛了,又是个漫长到无法计较的过程之后,背壳上一副佛像完全成形之时,灵龟就修成了佛。

影子和尚所说‘自然佛’就是它了。

壳上佛像完整,灵龟已得佛变。

“不完整啊。”影子和尚俯身,仔细端详着龟壳上的佛像,很快他的眉头皱起了起来,又对苏景道:“很奇怪。”

一边说着,和尚伸手指向龟壳佛像手印,让苏景来看。

手指佛陀像,影子和尚此举看似唐突,可是真zhèng

虔诚存于内心,即便见到大日如来,直视对望又何妨。

循着他的指点,苏景仔细观瞧龟背佛陀跏趺坐姿,手结禅定印。

禅定印,入定专神之印,双手自然摊开,置于腿,右手背放置左手心,双手拇指指尖相触,释家最最常见的手印之一,莫说苏景这等人王大修,就是小镇上的娃娃也识得此印。

初看时全不觉异常,凝神仔细观察,很快就看出‘毛病’来了,佛像‘刻画’地细致非常,纤毫皆告显现,佛陀结印的右手小指很短当然不是没‘画’全,这幅画是长出来的,所以是没长全:佛陀像的右手小指才‘长了’大半,尚却最后一截指节未长出。

这佛像不完整。

便是说这灵龟尚未完真zhèng

完成‘佛变’。

它还不曾真zhèng

化佛,苏景明白了影子和尚的疑惑:只差一截小手指就大功告成,‘它’却等不急了。

完全没道理的事情,相距圆满只差一步之遥,待到最后那一截小指长出,即便没有果先‘相助’,这尊自然孕育、灵龟化神的真佛也能从容转活;

没等小指长好就急匆匆抛起灵犀接驳果先灵净慧根?它还不完整,即便‘借慧根’的过程一切顺利。也不一定就能成功化佛,

大冒险,灵龟不等小指长好就匆匆施为,此举很可能会把它的万万年造化、万万年修行毁于一旦。

就算最后它能成功化佛,说到底也是‘不完整’的,会让它的修为衰弱许多。

影子和尚的疑惑苏景解不了,但不重yào

,此行目的不是来看乌龟也不是来看佛像的。苏景伸手入袖,取出了一柄小刀。

小小刻刀,样式有些古怪。手柄弯曲刀锋短小。是件古物特别古,古到比着天真、蚀海他们还要更老得多,来自第一圆、十一王二明哥的传承:麒麟库中一石匣,一品龙山种大把。雕山刻灵小刀一柄。

这就是苏景一定要追查传给果先灵犀的。究竟是天外北方佛还是中土自然佛的原因了。若是前者大家白忙一场再想其他办法救人;若是后者

在离山时,影子和尚曾给苏景仔细解释何谓‘自然孕育之佛’,以和尚的说法。这尊佛其实就可以看做是秀山灵胎。

和尚没想到它会是灵龟化佛,只道它是佛陀之胎结孕于奇山,过程猜错了,不过‘自然佛’的本质,影子和尚没说错,它就是山胎。

山胎从何而来?从山而来。

什么样的山才会凝结山胎?灵秀之山、灵瑞之山,一品山!

一品山又是怎样长成的?山有种,种生根、根扩脉、脉润山岗秀峰茁长这样一品山种,苏景有一盒子;这样的一品山,苏景在莫耶种下了四座。

唯一区别仅在,莫耶的一品山种受无上妙法加持、得法术相辅,开得真形后可迅速成长;这座孕育灵龟佛陀的一品山没那个福气,只能缓慢自长,少了法力干预、全靠自然孕育。

过程有所区别,可本根全无两样,神奇之山自神奇山种而来;种子长成了大山后又孕育了神奇灵胎。

苏景雕刻过山种,虽未拜师也不可能拜师,但他实实在在传承了二明哥的活山之法,此法贯通于‘山’,既能雕得山中真形,就能开出山胎真灵!

一刀斩下,灵瑞入生,破混沌开灵动,助它立地成佛!

听上去玄奇无边,画龙点睛、生衍造化的神仙手段,可实jì

上并未如此,开灵不是生灵。

便如开玉,璞石丑陋,行家大师却能见其精彩识其真谛,以刀开于顽石,拙皮破美玉现。可是哪怕玉行内最最传奇的大宗师,也得石中有玉才能将其‘开’出来,要是普通的实心石头,大师功力在深也开采不出美玉。

一样的道理了,这‘石头乌龟’早已蕴造化蓄灵瑞,苏景以活山之法落刀,这一刀不会生出造化,只是将它已有的造化、灵韵激发出来

面前龟、龟上佛、手中刀,加在一起就是契机了。

开灵石龟、点活真佛。

这尊自然之佛与弥天台果先灵犀相连,这一重牵扯是玄奇事情,内中道理晦涩深奥,简而言之:果先与这尊自然佛一而二、二而一,两者已经接连一体密不可分,灵龟化佛时、果先证道时!

这是苏景救人的契机。

果先现正被困于浓浓墨色中。无论北方佛涅槃还是自然佛入生,果先所处的菩提真境都是千真万确的,墨僧想要侵染菩提真境中的佛徒绝非易事,否则也不会耽搁了几百年还未将其攻下。

那份始终对果先等人不停侵染、攻击的墨色法力,来自镜、花妖僧布置的大阵,阵力凶猛墨元洪浩,非如此否则不可能将果先成功侵染。

既然是阵法,一旦被打破就会有反噬。

阵法可自行行运,布置完成后无需专人看守,镜、花诸僧行动、斗法皆不受阵法牵制,但如果阵法被果先突pò

,一众妖僧必受反噬,跑不掉的。

弥天台外松内紧,扶屠已经进入大寺七天了,至少现在他还没能找到突pò

那座墨沁阵法的办法,根本都靠近不得没办法自外破阵,那就请果先成就真佛,小和尚摘得菩提在手时,墨色元力对他的侵染自然失败。

侵染败则阵法破,阵法破则墨僧伤,这是苏景反击的契机、摧毁这座墨色魔寺的契机。(未完待续……)

第九九六章 七天

前因后果、全盘打算就是如此了,先寻得果先的灵犀来自何处,事随人愿,并非天外北方佛涅槃,灵犀来做地心一品山灵胎、自然孕育之佛。确定了这一重,就有了机会,以活山刀法点活这尊佛,助果先破道升佛去。

升佛即为果先的脱困;升佛即为中土自然对墨色弥天台的重创和反击。

苏景擎刀,凝视石龟佛陀像,一动不动,仿佛他也变成了石胎,整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苏景提息,缓缓闭合双目,之后仍未动影子和尚知晓他准bèi

做什么,自不会去打扰,招招手将金蝉重新收入眉心,坐到不远处取出《屠晚》,继xù

读故事。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苏景重新张开双眼,可手中刻刀并未落下,面露无奈:“我不成。”

这个苏景只有一成修为。

开灵于胎和开形于山种随是同样法门,但要更难得多,对执刀之人元魄之力要求奇高,尤其这石龟还不是普通山胎,换个角度去看的话,它已是佛、只是没有真zhèng

转活而已。

苏景力有未逮。

虽只一刀,但落不下去。

影子和尚并不失望,这样的情形本就在算计之内,也早都商议过对策如果苏景能独力施展最好,万一他做不来,便须得两人合力。

菩提叶的书签重新夹好,《屠晚》收入袖中,随即和尚化了。

就好像雪人遭遇骄阳那样。迅速融化开去,不同之处仅在于,雪人消融地面上会留下一摊清水;和尚化了地上多出了一片影子,影子和尚本来就是影子。

地面黑影游移动,轻轻飘至苏景脚下。

和尚是影子,也是苏景的第十三魂,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变成苏景影子。

和尚变成了苏景的影子,由此他的法元真力可供苏景随意调用。

苏景重新闭目但这次更快,不过盏茶光景他又开目。摇头:“还是不行。”

和尚的力量可以借给苏景。但这力量的本源仍是和尚。苏景运刀须得入定做空灵念,借来的力量与他本元身魄不符,无法做到心神大统力念归一。

地面上的影子叹了口气:“那走吧。”

苏景仍摇头:“我不行,你行。你来。”

这可不是提前商量好的。二明哥留下的刻刀只有冥王能用。影子和尚根本发挥不了刀中的玄妙法力。这又何谈‘你来’。

刀子认人。

但人是可以‘俯身’的。

和尚不是人,是影是魂也是鬼,不存肉身。平时他的身体都是法力凝结,只要苏景开心防撤身禁,影子和尚就能带上他的深厚禅力入主苏景身体。

拿刀的那个还是苏景,或者说还是苏景的身体,但挥刀开灵的却是和尚。

地上的影子并未进入苏景的身体,而是问道:“我未修过活山之法,也可能成功么?”

“你若是屠晚或者阳三郎,必无成功之理,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行走人间的尊者,它是自然孕育的佛,有机会的。”苏景应道。

和尚再问:“该怎样砍这一刀?”

“持本心,入空灵,怎么想就怎么砍。”

和尚想了下,新问题:“若砍坏了会怎样?”

同样问题影子和尚从未问过苏景,因为一直的打算都是苏景来挥出这开灵一刀,和尚先前不问是信任苏景。可是现在他自己来砍就不能不问明白了。

苏景笑了:“砍坏了也没事,有朝一日灵龟变佛,摸着脸上的伤疤上门来问罪,咱再赶紧鞠躬赔不是。”

影子和尚没笑:“真的?”

苏景略显心虚:“真的,肯定没事。”

地上的影子里又次传出一叹。他是苏景的第十三魂,苏景想要骗他可没那么容易,这一刀可升佛,也可杀佛。

只是有的选么?弥天台中果先已经坚持了几百年,再支撑不了多久了。若不加理会,果先必被侵染,他被染就是灵龟佛陀被染,神奇造化顷刻变作绝代妖魔。

影子层层收缩,尽数进入苏景体内。

苏景执刀不动,再次闭合双目。

地下孤山、空旷山腹,宁谧地方宁谧人独立,面对一只小小的石头乌龟

七天已过。

从离山出兵、开始袭杀墨沁小宗算起,已经过去整整七天,战事进行的并不顺利,说是‘小宗’,但每一家都有真仙坐镇,不是墨十五那等外域仙,是生于此、修于此、一度离开如今又重新返回这完美世界中的中土真仙。

只以实力而论,魔宗、真仙或许比不得离山出来的突袭军马,但其间差距绝不是凡人想像得那样巨大,何况敌人一点也不傻,实力逊色便不做强硬争斗,天那么高地那么广,迂回缠斗、时进时退正好。

七天时间,中土各地仙战轰烈,墨色小宗被连根拔起两宗,其余几宗普通魔徒陨落无数,真仙犹在实力尚存,离山这边三位长老受创,其中龚正伤势不轻、已无力再披挂上阵;大成学正字十一阵被摧毁四阵,诸位人王多多少少都挂了些彩,所幸伤势大都无碍,照样凶猛。

恶战正酣。

中土正道的反击不如想象中顺利,可是墨灵仙的法术施展得异常顺利。

施萧晓端坐剑冢内,七天时间阵法行运不停,妩媚和尚的神情也在一点点的变化着,从沉肃到平静再到轻松;从漠然到微笑直到此刻欢畅笑容已经挂在脸上。

忽然,施萧晓开目,始终紧握的手印一转,撤法起身,阵法收敛了,他已做好了他想做的事情,剑冢破!

千万年江山剑域的蓄势不休,就在短短七天中被施萧晓破去了。妖僧笑容明媚,合十、躬身,团团一礼对所有同他结阵的墨灵仙:“诸位辛苦了,施萧晓致谢。”

一群墨灵仙全都喜上眉梢,纷纷还礼,负责外围戒备的墨灵仙中有人上前呈报,弥天台寻找圣剑的事情有重大突pò



与其他魔徒全无两样的,才闻讯,施萧晓便热泪满眶!

另有与施萧晓亲近的仙家上前,提议这就赶赴弥天台去;也有人另作他议:中土正道突袭诸多墨宗,剑冢这一路人马正好此刻杀出去,当能重创强敌。

“很快,很快。”施萧晓抹去泪水,收敛笑容:“很快就能归去,拜奉圣器、斩杀强敌,不过现在不行,还差最后一步,冢内养剑法度被破去不算完的,还需得毁去内中万剑,才算真zhèng

圆满。”

剑冢事情尚未了结,不必行阵了,但还得施法、毁剑。

说着,施萧晓再结手印,按向了地面。剑冢地心深处,突兀响起了阵阵剑鸣,没了愤nù

、没了犀利,只有深深悲哀,万剑哀鸣。时间不长,燃香光景过后灵剑悲鸣散去,施萧晓放声大笑,解开手印一飞从天。

凌空三千丈,妖僧再结印,浩大神通轰下,三百里岩崖陡然轰碎,化巨坑,深不见底之渊。

剑冢彻底毁灭,妖邪尽做欢呼,施萧晓却还不罢手,人在高空大袖连毁,附近高山被连根拔起、远处湖泊凌空而起,四面八方山川峰水尽数被他扔入深窟。

深挖之后,是深埋

七天,弥天台中蛮子扶屠已经装疯七天了。

苏景自己都烦了,疯话总得换着样的说,实在废脑筋,可是没办法,影子和尚与另一个苏景做开灵一刀,相距弥天台不过几百里,直到他们完成那一刀前,扶屠都得搅乱墨僧的视听。

苏景烦了,但墨僧不烦,疯子又‘显灵’了,七天之间再指点了一处地方,淳镜与正花赶去查探,迎回了第二截墨剑。

这是苏景对他们的必要安抚,墨僧欢喜无限,甚至都盼着蛮子疯别停,一点一点把散落中土各处的墨剑都寻回来前,继xù

疯、随便疯。

领奉水镜法旨出寺‘公干’的逐花、清花两僧刚刚回来了,空着手走的、满载而归:历时七天,他们把离山完整无损的挖出来、拔出来,运回了弥天台。

八百里离山,比着弥天台更磅礴,附近无处摆放,暂被妖僧施法收纳于一方钵盂中。

中土正道的象征,变成了妖僧赏玩的盆景;假以时日,待墨剑收敛齐全、涅槃的北方佛被彻底侵染,水镜会腾出些精神,在附近开拓一片空地扎下离山,让离山变成墨色大寺的后花园,等到正神降世时候,‘后花园’可做神祇行宫。

水镜现在就是这样打算的,他以为:能做正神行宫,离山有幸啊!

离山被妖魔挖成、搬走的消息,很快传入沈河耳中,掌门人潸然泪下;

离山被装入钵盂,变成一方漂亮盆景的过程,蛮子扶屠亲眼目睹,忽然,扶屠厉声狂笑!(未完待续……)

第九九七章 剑即离山,何等快活

离山被妖魔挖起、搬走的消息,很快传入沈河耳中,掌门人潸然泪下;离山被装入钵盂,变成一方漂亮盆景的过程,蛮子扶屠亲眼目睹,忽然,扶屠厉声狂笑!

扶屠是什么人?

从前是个蛮子,不久前变成个疯子,这七天里他时哭时笑,时跳时骂,现在又戾笑响亮,墨僧早都见怪不怪了。

不见怪,但是该哄还得哄,哄得他开心了就能问出第三截墨剑的下落,是以水镜和他一起笑:“圣剑神尊因何发笑?”

水镜一笑,所有墨色僧侣都跟着一起笑。

笑容欢愉,可所有墨僧脸上的欢愉加在一起,也比不得扶屠的快活,蛮子笑得虐戾非常也笑得开心非常:“秃头,这次你可真惹祸了。”

惹祸。

这个两个字不新鲜,这七天里水镜数不清扶屠说过这两字多少次,来来回回也不外一个意思:和尚们敢把扶屠装进网中,这是对圣剑不敬,会遭天谴。

可是这一次,一样的‘惹祸’,不一样的说法,蛮子的疯话和尚听不懂:“美人配英雄啊,哈哈,英雄配美人!瘸驴配破磨啊,破磨配瘸驴哈哈、哈、哈哈哈哈!”

水镜是和尚的扮相,真色的信徒,无论怎么看都和美人、英雄、瘸驴、破磨没有半个大钱的关系。

若是其他时候有人对水镜说这等怪话,直接一道神通打碎身魂。疯话而已,水镜才没兴趣追究,可现在情势不同,水镜耐心笑着:“仙君神谕,大玄机也是大智慧,还请仙君指点内中深意。”

“深意?美人只配英雄睡,破磨只配瘸驴来拉这就是深意了,哈哈你不配啊,你们都不配!”扶屠笑得开始打跌了,双手捂着肚子。

自从圣剑俯身。扶屠的疯话就没停歇过。可唯独这几句话,疯得不着边际。

水镜含笑,正想再凑趣追问,不料扶屠突然收敛了笑容。就那么一瞬间。从疯狂到平静。从呆傻到智慧,从地上打滚的疯癫到稳稳站立的从容,扶屠声音冷得入骨:“你配么?”

水镜稍觉惊讶。但不觉异常,疯子嘛,都是这个样子,脱口欲问‘配什么’,但这次仍是不等他出口,远处就传力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他不配。”

所谓远处,几十里外。

在凡人眼中是很远了,与修家而言近在咫尺。

声音来源:山腰之上、峰巅之下,果先与辰光等不肯受墨色侵染之人所在的那座小小院落。

水镜返回中土时候,果先已经晋入菩提真境,是以水镜与果先虽有数百年相处,却始终不曾听过小沙弥真zhèng

讲话,水镜不识得,那声音来自果先。

但识不识得是一回事,听不听得出声音来处又是另一回事。

水镜愣,旋即惊,而第三次,不等他开口说话传令查探,疯子扶屠又开口:“离山为护世之地,岂容妖孽把持。把离山装进钵盂?你不配。”

苏景说话同时,果先的声音也告响起:“弥天台为慈悲地、神圣地,岂容妖孽把持。占有这佛祖殿堂?你不配。”

两句话同时响起、同时落下,而话音尽末瞬瞬,即为巨响炸碎于弥天台瞬瞬巨响贲烈,如天崩地裂!来自钵盂的巨响,装离山的钵盂。

钵盂为宝,否则何以容纳八百里山;钵盂是水镜的法器,从他还是人间小沙弥的时候就带在身边,千年万年。水镜初拜墨色时,为显本领,主动请命去剿灭一方天地,到那世界钵盂一招,那座天地都被钵盂收了、融了、化了,乌有。

仙佛之器,贴身重宝,却就此崩碎!

猝不及防之下灵宝被毁,水镜妖僧心神巨震、哇的一声怪叫,一口鲜血喷出钵盂本来安安静静地摆放一旁,根本没人碰它一下,又怎么可能破碎?

怎么不可能,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钵内装离山,离山突兀‘造反’、突兀暴涨。

是离山,撑裂了、炸碎了妖僧的宝物!

钵盂碎,离山出!

又何止炸碎了钵盂,那离山八百里广阔,那离山八百里神剑——神奇之山竟化作神奇之剑,八百里剑,呼啸惊鸣,一飞冲天再陡转急下,轰杀妖僧!

剑出离山。

剑已出山,征战八方;而那空空之山,此刻也化一剑,离山化剑!

剑出离山,剑即离山。

同个时候,万里遥远,离山掌门人沈河热泪滚滚,跌坐于云驾,大哭。

离山沈河,天崩于面前不变色之人,于此一刻痛哭失声:“申屠!显灵!申屠!吾弟!”

十四天前,镜、花僧攻袭离山剑宗,申屠灵灵收炼至宝‘第一滴雨水’恶战妖僧,妖僧败逃后申屠灵灵受不住宝物反噬,命丧离山库。

他做过错事情,犯下无可挽回罪孽;他是离山长老,即便迷途知返已晚,他仍是离山长老。

任夺曾是离山长老,舍身入魔去,不惜声名;

贺余曾是离山长老,以我仙途换乾坤气运,不惜性命。

申屠灵灵也是离山长老还需yào

再解释么?离山长老,离山真传,离山弟子就是最好的解释了,申屠为了离山身死道消。

申屠死后,还曾发生了一件事情:阴阳司专管修家游魂的极乐川主官,贺余进入阳间,与沈河有过简单密谈。

贺余来找沈河,只为告知一件事:申屠灵灵死后,他的游魂并未进入幽冥。

申屠只是身死道消,并非魂飞魄散,他的游魂应该进入幽冥,他有转世投胎的机会的。

申屠灵灵所犯过错无可挽回。错就是错,再没机会纠正了;十四天前他为离山而死,即便那些看守白狗涧、被他间接害死的离山弟子也会原谅他的,所有人都会原谅他,苏景亦然。

以苏景假公济私、滥用职权的性子,莫说转世投胎再修行了,就算申屠想进芙蓉塔,保留前生记忆开始阴鬼修持也可如愿。

可是申屠灵灵的游魂未入幽冥。

所有人都原谅申屠灵灵了只有一个人例外:申屠灵灵自己。

不入幽冥,因我有错,无颜面对师叔贺余。无颜面对被害死的离山弟子。

不入幽冥。因我为离山长老,中土有难,离山有难,我为司宝长老。毕生鉴宝所以识得一件无人认出的宝物。宝物即为:离山!

九子驻道。成天护世;子孙万千,执剑慈悲;曾夺于天,是以尽量回报、不敢辜负凡间更不敢辜负孩儿们的父母的离山剑宗。

山无灵。有仙而灵,这山中有了几千年护世的信仰,有了千万精修为飞仙、但更要求仁、更知长生不是偷生的儿郎。这座山,又怎么可能不灵瑞。

平淡无奇八百里山,如果没有那些弟子,将永远平淡无奇。

但是有了这些人,这些人坚持着自己的理想理想是什么?理想就是信仰,山中人的信仰坚定而虔诚,久而久之,这山也就有了灵气、因信仰的滋养有了灵气。

八百里离山,已经被信仰养成了宝、磨成了剑。

游魂不入幽冥,只因最后的执念,可让宝山脱变,化作贲烈一剑!申屠灵灵自己选的:我不入幽冥,我以真魂化执念,相融于离山,于此危世中再尽最后力量。

离山养我教我,最后我归于此山那是何等快活。

死得其所,那是何等快活。

申屠灵灵的自罚,自赎,他把执念融入离山,唤醒了这八百里神剑。他所失,转世重生的机会,神剑发动过后他就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于这个世界;他所得内心的安详、由衷的快乐。

我是离山弟子,我是离山长老——申屠灵灵临死前,最后对同门兄弟说过的话。这句话没说全,还有半句的:我是你们的兄弟。

离山发威。

时灵时不灵的申屠最后的显灵,驭离山、化八百里山为八百里剑,要让墨僧知dào

:他们不配!不配把这护世之山收为己用。

为了内心的救赎放qì

转生机会的申屠灵灵,沈河的弟弟,红景的哥哥,他们是兄弟,他做了每一个兄弟都会做的事情。

沈河真人放声大哭,离山一众长老放声大哭,尘霄生双目血红、声音哽咽却坚决,传令各路人马:放qì

面前敌人,所有人王所有修家所有正道弟子,掉转云头去西方、攻弥天台!

不是尘霄生意气用事,是早就商议、定计的。攻杀各方墨色小宗只是佯攻,为的是麻痹敌人,此役真zhèng

的目标只有一个:弥天台。

离山兵马倾巢而出,墨徒一定趁虚而入,来对付离山。

谁能断定,墨徒会搬走离山,而不是直接派来几个仙家摧毁离山?乍看不可预知,其实不难猜测墨巨灵还没来,来得是墨灵仙,是狗腿子。

做狗的,一定巴结主人。打碎离山算什么巴结,把离山‘生擒活捉’,献宝似的献给主人,这才是巴结!

从这场劫难开始,就不曾脱开那五个字:你算、我也算。

如果这是场赌,那沈河、秭归、尘霄生、苏景全都赌了这一手!

已经没了退路了。

没退路的人,莫说赌钱,就是赌命也奉陪。

早定计:无论一成苏景与影子和尚能否唤醒‘自然佛’,只要申屠发难,便全军挥师弥天台。

反击,从墨色显现于中土的当天就开始了,离山斩杀三千墨道、大成学破墨三千里,沈河率星峰打灭卧鼓宗,苏景化身扶屠卧底弥天台但是对苏景、沈河来说,真真zhèng

正的决战、反击何时开始?

申屠灵灵发动离山,即为号角铿锵、即为战鼓隆隆。

离山发难时,决战开始时——

夜深人静,偷偷摸摸更新一章我就偷偷摸摸地更新了,怎么着吧!

意wài

不^_^

睡觉了,熬惊了。大家好梦撒~~(未完待续……)

第九九八章 歌中自有人世间

墨僧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拿回来的战利品,拿回来准bèi

进献主人的离山,竟也是离山剑宗的一柄剑。

八百里离山,八百里神剑。

暴起发难!相距最近的逐花妖僧正中其锋。

连惨叫都未及发出,逐花惨死。而轰动巨响也自山中贲起临死一刻逐花也发动了最后反击,肉眼可见,八百里山崩碎一角,被凭空抹去百里。

但受损又何妨,残剑亦可杀人,哪怕离山只剩一块碎石,那也是护世之石、诛妖之石。

宁可粉碎碎骨,不与妖邪共处一方世界的离山再呼啸、再出剑,直轰水镜为首众多墨僧。

镜、花两代墨僧皆为真仙,不是他们应变不快,不是他们来不及救援逐花,未能及时出手救人只因更大的麻烦已降临:山腰之上、峰巅之下,那滚滚缭绕于清静小院的墨色崩碎去,淡金色的佛光正喷薄而起,直射苍穹!

院落中,果先双足落地,他手中一串榆钱。

那年,小和尚,见院中的榆树上串串榆钱儿成熟了,不知是嘴馋还是一时兴起,纵身而起去摘榆钱儿,随后定身于半空,‘开始’了他的机缘;

此刻,果先小和尚终于完成了这个小小动作,榆钱被摘在手中,落足地面。他手中摘下的是榆钱,更是菩提。

几百里外,深深地窟中,影子和尚已经完成了那一刀。

空荡荡的地窟山腹中,影子和尚‘滩’在地上。重新化作了影子,散却不乱,但一动不动;

石头乌龟依旧摆放在那里,不过只要眼睛没问题的人就能看得出,它已不再是石头,变成了真的龟,龟也不动、四肢首尾都缩在壳中,看不它是死是活再就是,它背上的佛像不见了,干干净净的壳。干干净净的龟。

洞中还有个苏景。满头白发,苍老异常的苏景。

开灵一刀,算是苏景与和尚联手斩下的,便如莫耶雕山的情形。一刀过后就是一场生死历练。苏景与影子和尚同受‘反噬’。

可是这一次苏景不肯昏迷。奋力挣扎、奋力张开眼睛,哪怕头痛欲裂哪怕身如凌迟,哪怕紧紧咬牙以至满口鲜血。他还是不肯昏睡过去,费力挣扎着起身,颤抖着深深呼吸,干涩声音留下两字:“多谢。”随即身形一晃疾飞而去,破土破地,不去增援弥天台,不去汇合离山同门,独自一人急急飞驰,向着西北方向

弥天台内果先证道,墨徒侵染阵法破,个个反噬加身。

真元如沸五内如焚,妖僧哪还有精力去救逐花。

也不是所有墨僧都无力救人,水镜能的。镜花十七僧之首、弥天台开宗首领,他的本领远超同伴,即便反噬在身他也能救下的逐花的,可他没出手。

不是不想出手,是他早都惹了更大的麻烦而不自知:之前扶屠发疯、指点墨僧寻回的两截墨剑,都被水镜收在了袖中。

反噬到来同时,袖子里那两截已经断裂、全无灵气的墨剑也告‘造反’,就在毫无征兆里,两截墨剑戾气暴散杀劫绽放,自内而外袭杀水镜!还有那个始终疯癫的蛮人屠晚,烈烈咆哮之中、出手!

剑羽剑狱、阳鸦毕方、金花红叶、火天火地火巨灵,一个人,千道法;一个人,烧起了冲天大火。

乱了,乱了,完全乱了,妖僧的心乱了,一时之间他们想不通,离山已成盆景,如何又化神剑;果先被困已到奔溃边缘,为何又能成佛、破阵;蛮子扶屠不是自己人么,怎么有会突然造反;还有墨剑墨剑竟也跟着蛮子一起反了?

水镜当机立断,神念急转自毁须弥袖,将两截造反墨剑甩出去,同时口中谕令传下非汉家言语,而是释家梵文,号令身边同伴结阵,共行法,摧毁离山、擒拿扶屠、镇压墨剑!

镜花十七僧,离山一役死了七个,刚刚又被打死了一个,此刻水镜身边还有八人。

布置墨沁阵法,十七僧人人出力,如今反噬到了个个有份,不过他们皆为真仙,反噬让他们受创,难过不堪,但仍有强dà

战力,至少收拾眼前局面足够了。

至于峰顶下小院中那个新出世的佛陀何必理会,他成佛,他飞走,无法在这人间逗留。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干脆不去理会果先了。

水镜主持,九僧结阵,顷刻间滚滚墨色自阵中冲腾开来。

下一刻,浓重墨色中,突兀传出窒闷龙吟,一条浑黑天龙急冲天际,缠住离山神剑。乌龙张牙舞爪、离山剑qì

纵横,两下里滚滚相斗。而阵法未停,乌光连连震动,又有两头乌黑巨龙冲出墨色,一条扑向两截正逆起冲阵的墨剑,另一条则直奔苏景而来。

三条龙过后,诸般怪响又从墨阵中传出,须臾间、妖僧阵中墨色崩碎去,水镜等九名僧侣也告消失不见,只剩或大或小、奇形怪状三百黑蛟。

三龙三百蛟,九僧身受反噬下施展的法阵。

丑陋蛮子笑容狰狞,正要开口喝咒忽然果先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多谢你,弥天台事情,我来做。”

清理门户。

别宗都是德高长辈出手惩戒不孝晚辈,弥天台却倒转过来,护世晚辈镇压入魔师长。

果先声音落,金色的佛光自其所在的小院暴散开来,横扫弥天台!

金光所过,墨色纷纷退散,弥天台重重山峦还以本来颜色。

弥天台有十八峰,就在佛光弥漫中,十八巨峰接连爆起嘎嘎巨响,山摇动、山转活。座座巨峰化作巨人。

宝冠、甲衣、金靴、法鞭,十八山化十八巨灵。

第一峰第一人,声如天籁,双掌合十:“美音。”

第二峰第二人,其声飘渺高远,同样合十:“梵音。”

第三峰第三人,声如烈鼓,沉闷又激昂:“鼓音。”

第四峰第四人,叹气却满满赞赏之意,合十:“叹妙”

第五人:叹美。

第六人:摩妙。

第七人:雷音。

第八人

十八人同时合十。同时报名。就算苏景不修佛也能晓得他们的名字,美音、梵音、鼓音佛祖禅院中,有伽蓝护法十八人,护卫庄严地、驱逐邪祟气。永保寺庙清宁。永保进出香客信徒在山门内的平安。

弥天台尚有弟子。何须离山弟子出手清理门户;

佛家清静地方自有神祇护法,无需仰仗离山之剑。

点化弥天十八峰,化护法十八伽蓝巨神——果先证道后第一次出手。

十八伽蓝显灵。果先传谕:“护法。”

两字呼喝,哪有佛家清静,更不存丝毫慈悲,只有愤nù

,甚至让嗓音都有些嘶哑的无尽愤nù

。佛无争斗心,但佛有雷霆怒,你死我活时,佛要仇敌死!

伽蓝纵身、纵鞭、纵法,浩浩之威裹挟浩浩之怒,相斗黑龙、抽杀乌蛟。中土神庙弥天台乱战一团,打得天崩地裂。

天空中,突然阵阵雷霆轰动若仔细听,哪里是什么雷霆,分明是轰动乾坤也轰动人心的梵音禅唱,金色的人影自小小院落中一步跨入九霄,再从九霄一步跨入战场,少年僧人少年佛,果先在点活十八伽蓝弘道护法后亲自入战来,有恶蛟扑向他,被他一指点中独角,百丈毒獠就此崩碎去,化腌臜肉糜、散落八方

还有,洪钟浩荡、声动天地!弥天台正中央山崩地裂,一口巨钟自山根深处破土而出,直冲云霄。钟奇巨,轻松笼罩百里方圆的洪钟。

钟色惨绿,壁上满满锈蚀,可当其凌空、一响猛震过后,满壁铜锈簌簌掉落,露出本来颜色,如骄阳璀璨的金色巨钟。

第一响,铜锈散碎去,还钟本来面目;

第二响,有高亢龙吟响彻云霄,盘于钟身的七条金龙就此转活过来,腾金云驾佛光,直冲战场剿杀黑龙与乌龙;

第三响,巨钟急急摇晃不休,就此化作金甲天将一名,怒目圆睁、降魔杵紧握在手,不是韦陀神君又是谁!既有伽蓝护法,又怎能没有韦陀降魔!

所有弥天台弟子都知dào

自家山根下埋藏了一口巨钟,这口钟还是当年水镜亲手埋下的那时水镜还是人间佛徒,尚未飞升但修为已经大成,游历西海时候无意中发xiàn

一口巨钟。

钟残破,但水镜能探出,钟内藏有浩瀚禅意,是一件大好法器,当为上古大寺所有,不知为何后来埋没于深海。

探得巨钟神奇,却无力引动内中禅意、更没办法将其重新炼化,是以水镜将此钟自西海深处打捞出来,深埋于弥天台山根地下,希望此钟能永镇弥天台根基,保得这佛门圣地传承永在,香火延续。

那时水镜,还是心怀慈悲的高僧大德。

这趟再回来,水镜根本都在懒理会山下巨钟,他已是墨色信徒。而钟为奇器,此刻也得果先点化,化韦陀,逐墨妖!

果先全力出手,但绝非他一人作战,这传承万年、受善男信女无数香火之的慈悲大寺与他并肩而战。

苏景暂时收手,这是必要尊敬,但不是说他就不管了,神通蓄势监视战场,尊敬是应该的,不过不能耽误打胜仗,无论如何这座弥天台都要彻底铲除。

镜花九大墨僧以身入阵,他们已将真修法身化龙化恶蛟,别人再看不见他们的身形,可妖僧就在战场中,焉能看不见那么醒目的一尊少年佛。

墨僧脑中更乱了,成佛就该飞升才对,为何不飞升、为何他还在人间!

忽然,淳镜、沉镜等人听到了一声轻轻叹息,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何须举目去探阵中墨僧自知叹气者为何人——弥天台墨色首领,上师水镜。

叹息之中。水镜心讯传递于众僧心底:“诸位师弟、子侄,化龙吧。”

九个墨僧的法阵力量承shòu不住果先与弥天台的全力反击,但还不是穷途末路,因三龙三百蛟的阵法尚存一变,须得施阵者自残修为自损元神的一变,龙变。

随水镜传令,本已散去的墨色再度降临,重重笼罩于战场,不过墨色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加起来不过三两个呼吸功夫。空气中浓浓墨色又告消失。而战场之中,所有恶蛟尽数化作浑黑天龙。

三百恶蛟化天龙,战力涨涨涨,暴涨开!

阵力结形、墨法点灵之龙。不是真的龙。法术来的。这些龙比不得真zhèng

神龙。可他们的力量也决不可小觑,至少凭果先和他一力点化的弥天台诸般法身灵尊应付不来。

果先初成佛,不止力量运用不熟练。更要紧的是他手中菩提不是自己摘下来的,而是‘别人’直接塞进他手心的,一主动一被动,两下差异何等巨大。

身份上说,果先自菩提真境中修出来,绝非普通高僧的彻悟证道能够比拟,菩提境中走出之人,可在灵山开自己法堂,可得天龙八部护法,便如真zhèng

的北方佛一般,可与大日如来相提并论的上位神佛;

修为上说,果先被动成道,他有大力却还运用不好,他得空明可心中犹有疑惑,若想真如意,仍需破惑解悟。

现在果先的战力,差不多和小相柳、鳌渚、木恩先生相若,比起浪浪仙子还差了不少。要想让己身神通与身份相配,小和尚还有长长一段路程要走。

之前相斗三龙三百蛟大占上风,一是果先占得‘地利’,弥天台内禅家灵气都愿归他调遣;二则是墨僧身受反噬重创,实力大打折扣,墨色阵法发挥有限,可当妖僧‘舍身取义’、以身劫换杀劫,恶蛟尽数化龙后果先顿时抵敌不住了。

冥冥之中,水镜大笑传出,他的声音虚弱、可笑意张狂无边:“还道菩提真境如何了得,还道北方佛涅槃怎样神奇,不过如此!”

狂笑尚未落下,天地间忽然哭声大作,女子声音,悲苦十足:“天鬼鬼、地坟坟,何时茅茅可停泊,求请诸君唤我名,得来黄土便安身!”

已然拔剑在手准bèi

入战的蛮子扶屠目现喜色,想也不想大喊三声:“茅茅、茅茅、茅茅!”一边喊着苏景不禁琢磨,回头要问一问浪浪仙子,如果这边没人喊她名字,她是不是就来不了了?

哭声变作笑声,还有厚土崩裂山峰轰塌的巨响,地下巨坟拱起、开裂、棺椁显现,小尸仙杀到。

离山各路兵马都还在远处,浪浪仙子也不例外,但不久前在离山时候她已经唤醒了自己的真身,以后只消一个心念转动,尸身可出现天地间任何地方,而尸身所在,即为浪浪仙子所在。

棺椁开,尸仙跃出,看也不看直接扬手抓住一条黑龙的脖子,双手一分同时用力,撕碎去。

就在第一条黑龙丧于小尸仙手中时候,有歌声自天际传来。

人声,男子的歌唱。

那是怎样的歌声的啊。

歌声并不嘹亮,却让人听出隆隆雷霆,如夜中暴雨突降,一道淬厉光弧划破天际后那时是该期待还是该捂住耳朵?无论怎样,片刻后巨响雷鸣都会绽放,绽放于天也绽放于歌中;

歌声并不悠扬,可只要听着稍稍疏神,就会听到牧童的笛声婉转,竹笛好听,只是声音,可牧童的笛子很神奇的,它不止是乐器,它还是法器,因短短横笛的乐声是有颜色的,听着笛儿就能看见片片青绿——鲜亮而悦目的生机颜色,就在牧童的笛中,也在此刻从天而降的歌中;

歌声并不厚重,但苏景真就感觉,仿佛起风了,不是什么春风清风熏风,这风来得狂猛而厚重,那是搅动大漠、吹起蒙天黄沙驱赶巨大沙丘的沙漠之飓,只有走过大漠的人才会知dào

那风的厚重和苍凉,同样的风,就在歌声中

歌声并不浩渺,可是淡淡的咸腥味道涌入鼻端了,咸的腥的,却不会让人心头窒闷,正相反,这味道令人心神都都为之一荡、心胸都为之开阔,那是大海的味道,闻到了它就见到了海,蔚蓝荡漾、浩渺无边、直连天际之海,歌声里有淡淡咸腥,因为歌声里有海

那是怎样的歌声啊,有雨夜雷霆,有牧笛青绿,有苍凉大漠,有浩瀚汪洋有一座满满腾腾、鲜鲜活活的人世间!

要怎生修liàn

才能唱出这样的歌,很难,且还有两个关键前提:爱这人间、还得精通剑法。

唱歌与用剑何干?唱歌的不是人,是剑,离山之剑。

离山剑法中无上巅妙之法,清泠剑唱。

歌中自有人世间的清泠剑唱。

就在这支人间调中,雪亮长剑破空而入,杀进战场!一剑屠龙,再剑屠龙,剑剑皆屠龙!掌门沈河还在远处,但他的剑已经赶到弥天台。

歌声清亮,唱响弥天台顶上六百里长天。

歌声里,弥天台红音顶上,大雄宝殿坍塌了。

大殿不是被歌声唱塌的,也不是神剑、尸仙或者黑龙所致,宏伟神殿轰塌来自内因:佛龛正中,端坐而慈悲的佛祖大像忽然眨了眨眼睛,然后他扬臂、撑腿、压肩,舒展筋骨,这尊佛祖像太过巨大,安稳端坐时候无妨,一旦站起起来动起来,大殿顿时就容不下他了,所以大殿轰塌。

砖瓦散落,佛祖飞天!飞出来的是如来巨像,落地后却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是人仍是佛,宝冠在顶宝衣加身,只是此佛非彼佛,神情颇有相似五官眉眼却大不相同。

落地佛头不是大日如来,是‘我是我的佛’,西海佛主鳌渚!

鳌渚随离山出兵剿杀墨色小宗,不久前刚得尘霄生号令转向弥天台,他所在位置一样相距弥天台甚远,本不可能那么快赶过来的。但此间是庙,且还是万年慈悲、饱受无尽虔诚思慧的神庙。

鳌渚是佛,只要有佛陀真灵的人间大像,他都能够借以传身,万万里遥远又如何,有灵瑞佛像之地,就有鳌渚。

鳌渚到,鳌渚入战,鳌渚屠龙,鳌渚还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他看到了一条青青小溪,天上的小溪。

溪水青青,欢快流淌就这样奔流着、奔流着,从东天边到西天边,一条清溪跨过了整片天空,之后小溪中就飞出了一条龙,青龙。

天溪升龙,岐鸣子的剑术。

人尚遥远,神剑先至,沈河的剑到了,岐鸣子的剑也来了。

浪浪仙子,西海鳌渚,前者尸中尊,后者海中佛;

清泠剑唱,天溪青龙,前者今世剑术翘楚,后者古时惊世神剑。

他们来了,足够了,足够了。

甚至都无需苏景再出手,甚至都无需后面大队人马赶来,弥天台中墨僧若还想见到明天日出,除非天王老子来救!

天王老子不管墨僧死活,但弥天台中墨僧还有个顶头上司,不久前刚摧毁了剑冢的施萧晓。

施萧晓也不管那几个墨僧了,他已经得了传报,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算不如人离山化剑,误信妖人墨剑造反,就连‘北方佛’都成功涅槃,墨徒在弥天台中几样图谋都已经破败了,施萧晓给水镜的回讯很简单:谢罪吧。

之前水镜传令同伴‘化龙’时曾有一叹,那声叹息就因他接到了施萧晓的回讯——

二合一,今天的更新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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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九九章 双镜凌天

‘八百里离山’发难,蛮子扶屠造反,小和尚果先破墨色证菩提是在黄昏时分,随即恶战暴发,弥天台所在一方天地山崩石裂,佛家大好清宁地绽放凶悍杀机,这座西疆都为之摇撼。

待到沈河、尘霄生与各路人王、修家赶到弥天台时已然长夜过半,夜空中明月东垂,显现隐没之兆。

离山阵中有人笑,大方的时候敢把性命送人,小气的时候就是一根针被拿走也要追出万里的尘霄生笑:“半月前,墨僧攻袭离山,说我宗弟子再见不到明日黎明,今夜原话奉还。”

这句话说得太小气了,可尘霄生说得特别开心。

弥天台恶战未了,但已经全无悬念了,九僧重伤在身行阵升龙,对付八百里离山、果先、浪浪仙子、鳌渚和沈河岐鸣子双剑都已落尽下风,此刻离山大队人马杀到看那天空云驾重重,小相柳抱臂冷笑,木恩先生左卷右剑,忠义天魔与妇人老蛤微笑闲聊,红皮狐狸摇晃着六只尾巴好像孔雀开屏,三尸手中星索晃晃翻飞耍得都快他们自己绑起来了寺中墨僧有向何处寻觅生机!

再见不到明日黎明了。

让三尸觉得美中不足的,离山众人并没太多言语讥讽,随沈河一声令下众仙出手,摧枯拉朽一般,将寺中犹自顽抗的墨色巨龙剿灭一空,连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大寺彻底归于安宁。

墨色九僧重新显现身形,其中八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瘫软地面难再稍动,唯独修为最最深厚的水镜,还能勉强站立,粗重呼吸着、面目阴森着,冷冷打量着面前众人。

战事了结。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收剑’的离山呼啸飞起,凌于众人头顶,围绕着一众离山弟子盘旋一周,随即再不停留,向着东南方向疾飞而去。

落叶归根。

申屠灵灵融入离山的神魄已近散灭。待到这场大战过后他就只差最后一件‘心愿’了。送离山归返远处、落叶归根!

所有事情做完,终可魂飞魄散去。

离山有戒训,求不得无愧求无悔。

申屠灵灵求不得无愧,也未能求得无悔。但以前所有事情都不重yào

了。彻底消失去。终了一刻,求得了一个安宁。

离山飞去,八百里规模不再。只剩百里方圆一孤峰,大好灵瑞山,几乎彻底毁于恶战,但、得其所哉。护世即为信仰,使命即为归宿,若不存信仰,离山算得什么灵瑞山,毁得其所,八百里山不负九子。

沈河躬身,所有人躬身,恭送离山、恭送申屠。

红长老泪珠儿垂落。

半月前,申屠濒死,问:下辈子怎么说?

他问起来生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放qì

轮回融念于山了。明知自己不存转世机会,他还是问了问下辈子的事情,舍不得不问,可是下辈子啊,太遥远太遥远了。

再无来生,送别申屠。

“果先啊,”一旁的水镜开口了,沉沉叹息:“本座”

但他只说了五个字,果先就踏上了一步,手捏法印落在了水镜的印堂。

水镜身躯微微一震,仰天倒下,神魂破散就此身亡。他再说什么果先不要去听。

他不是真zhèng

的水镜禅师,无论他说些什么,都是对那位创建弥天台、慈悲度天下的大德水镜的亵渎。

亲手送走开宗师祖,果先的眼睛红了,双手合十、跪拜,明知对方已经魂飞魄散、就此了断一切因果再无轮回机会,果先还是低声念了一段往生咒,不是法术、不存玄妙,简简单单的往生咒,最最单纯的哀思寄托。

蛮子扶屠走上前拍了拍果先肩膀:“其他几个我来吧。”

果先摇了摇头,不肯假手于苏景,往生咒后再起身、结印,亲手送走了所有镜花高僧,完成所有事情之后,本应空空无牵挂、了了尽尘缘的少年佛陀泪流满面。

果先之痛,几乎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除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只喜僵尸为伴的浪浪仙子。

浪浪仙子走上去‘收拾’墨僧尸体了,被离山剑打碎的逐花,碎尸断肢在小尸仙手中三两下子就拼凑完整,随即十个墨僧尸身摆放整齐,这就打算让迦楼罗来‘开饭’了蛮子扶屠吓了一跳,这是要逼疯果先么?赶忙上前劝阻。

苏景是救命恩人,他的面子一定要给的,小尸仙暂停手上动作,但她还是把剩下的迦楼罗放了出来,腐朽眼睛望向了果先:“你怎么说?”

不知前因后果,但果先已证道,心有非凡智慧,一见迦楼罗就明白了小尸仙的意思,而后果先双手合十,对迦楼罗。

迦楼罗是乘光大师的前生存zài

,乘光大师是果先的授业恩师。

礼过、起身,看一看迦楼罗,再看一看地面十具墨色僧侣,出乎意料的,果先退开一旁未加阻拦。

十具迦楼罗俯身十具墨僧尸体,去炼化他们的尸身元力,这个过程寂静无声,但是就在这份安宁中,十具高僧尸身面上同时泛起了一个微笑,就如之前离山被‘吞噬’的那七位墨僧一样。

从容、宁静且惬意的笑容,来自本心、本性、本能的快乐,人死了,但力量会传承,而当自己的力量再次苏醒、重现于世界时候,它会承天护道、诛妖降魔!

本愿如此,本该如此!

与之前的办法一样,在迦楼罗降附尸身后不久,小尸仙就把他们一并收入袖中,果先先对苏景、沈河等人致谢,之后请沈河等一众要紧人物移步,去往先前他被困的小院。

院中还有人,未被墨色侵染的高僧:弥天台今代主持辰光,和另外三位‘光’字辈高僧。

几百年受墨色攻伐,他们的身体都虚弱已极,但都还活着,活着就好,这是一份惊喜。

当年,中土修行道联手攻入十一世界,杀灭四圆凶猕为今日世界铲除一桩大祸后不久,镜花十七僧忽然归返中土,齐现于弥天台。

十七僧回来的时候,样子和现在不一样的,他们身上的袈裟是红的,他们头顶上的香疤也不是黑色的,口中只提佛法不说真色、永恒和正神。于后辈弟子来说,飞升先祖忽然归来,这是何等惊喜。

便如后来沈河、苏景等人的猜测,镜花僧入弥天台,先说不得将他们归来的消息透露出去,再命弟子暂时不得多问,须得尽快封山。

若飞升去的离山先祖回来,无论是哪一位,他说得话就是所有离山弟子的天条,全无保留的信任,离山如此、弥天台如此,天元道如此,所有被墨色侵染的小宗尽皆如此。

弥天台封山后,镜花僧这才吐露‘实情’,中土危殆,事情紧急,即日起十七僧传法于弥天台僧众,来日可消灾除祸。

十七僧传法,看似深奥佛学,实则暗藏墨沁,初时辰光也未能发觉,但到后来渐渐发觉不对劲了,尤其墨僧布阵准bèi

‘助果先证道’,更让辰光觉得可疑。

只是那个时候阖寺僧众几乎尽遭侵染,只有辰光与寥寥几位高僧尚能坚守本心。

眼见对方势大无可抗争,辰光准bèi

逃出弥天台再联络同道,奈何他们才有异动就被墨僧发觉。

辰光逃不出去,只能退而求其次,撤入果先所在小院,几位高僧结法以求保住果先,从此被困,一晃几百年。

事情经过几句话就说完了,最后辰光微笑摇头:“入此院落本意是为护住果先,盼他能快快破悟飞升去,不成想,反倒是果先保住了我们。”

凭着辰光等人的本领,要对抗十七僧联手布下的墨色侵染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反倒是果先,不断得到‘石头乌龟’的元力相助,人在结定中但自有慧知力绽放,对抗墨色同时,也本能护住了几位本宗前辈。

话说完,辰光又果先搀扶着,对诸位同道诚恳致谢,特别是那个蛮子扶屠。

扶屠客气了几句,不外是同气连枝,义不容辞之类的漂亮话,该他做的事情已经做好了,话怎么说真的不那么重yào

的。很快三尸就插口,雷动问蛮子:“影子和尚呢?他没事吧?”

苏景摇头道:“他正沉睡,放心,他好得很,照我看他又得机缘了。”

赤目再问:“你扮蛮子上瘾了?还不换回来原来模样,这副丑样子我们都遭连累,被人看不起:原来三位非凡仙君的本尊竟是个如此丑货!”

苏景笑道:“此刻还换不回来,一成苏景现在不在中土,去往莫耶了。”

拈花不解:“去莫耶做什么?”

蛮子微微扬眉,卖关子:“总之是好事情,届时自知。那边的事情已经做好,正过阵返回”

这样的答案可糊弄不了三大宗师,一前一左一右将蛮子团团稳住,正要再做追问,突然间一道炽白光芒自遥远东方绽放开来!

光如柱,凝聚不散,从地面直冲苍穹,当白色光芒打入高空,苍穹仿如古潭一般化开层层涟漪,不多时涟漪散尽,夜空重归平静,却就此多出两面巨镜。

双镜凌天,一在东,一在西——

第九百九十九章啊,九九九,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第一千章正在写,晚些上传,敬请期待^_^(未完待续……)

第一千章 宣战

双镜凌天,一在东,一在西。

双镜中玄光转动,内中景色迅速清晰起来,三尸昂头望镜,很快他们就从‘西天明镜’找到了自己,不止三尸,还有蛮子、有沈河、有果先此刻弥天台的景色全都清清楚楚倒映于西天镜内。

西天镜中,弥天台。

另一边,东天镜中:天元山。中土世界赫赫有名的天宗名山,沈河等人哪个认不出,但整座天元山皆被沉沉墨色笼罩,内中情形不可见,只有主峰巅顶上,两人并肩而立。

一僧一道,僧人年轻、漂亮,面上带了妩媚笑容;道人四十年纪,枯木一般平静,平静到木讷。

法术有所差别,但类似情形苏景等人再也熟悉不过了:一镜天。巨镜凌空,无论身在中土何处,只消抬头一望便能见到施法者想让他们看到的景象。

不过比起玄天田上的天镜多出一面而已,墨灵仙不仅让天下人看到中土正道,也让天下都能看见他们。施萧晓并未来救援弥天台,而是率队去了天元山。

跟着,一个清清朗朗的笑声自东方传来:“活色地施萧晓,元界元一,见过中土世界诸位修家。”

东天明镜中,妩媚和尚向着沈河等人点了点头。

就在此刻,弥天台中那个丑陋蛮子,周身遽然煞气流转,阴森之气一晃、再晃,第三晃中崩散去,蛮子消失不见、苏景还以本来面目!

‘一成苏景’已自莫耶归来。‘两人’无需咫尺相对,只消共处于一方世界中,随时可以偶身还真。

而当苏景显现真形时候,漆黑天地中突然一道道金红光芒绽放、飞天那是三百尊佑世真君大像!大像飞天,领奉苏景心咒,赶赴弥天台与主尊相聚。

看清了,东土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了,一尊尊阳火大像于夜空中何其醒目,那镜中的清秀男子何其醒目,刹那寂静过后便是轰动欢呼。州府县镇、山村庐寨汉家之地顷刻欢腾!

半月前。同样漆黑夜色中,所有真君大像显现怒色破祠而去,之后就再不曾回来,很快‘佑世真君’陨落离山的消息传遍天下无人愿相信可又不得不信。直到此刻再见真君。真君尚在。佑世依旧,这让深处灭亡边缘、惶惶不可终日的汉家凡人何等欢喜,何等鼓舞!

苏景还真。苏景开口:“你是首领?”

施萧晓的笑意更浓了些,不隐瞒,直接承认:“现在是我做主,正神有令,中土信徒由我掌管。”

苏景点头,声音穿天跨海传遍整座中土:“半月忽忽战事不休,却始终未能寻得你,今夜正好,有句话要对你交代清楚的。”

施萧晓略显好奇:“问罪?”

“宣战。”苏景两字如雷。

罪有什么可问,明明白白都已摆放眼前,不问罪、只宣战。

“中土地,平和地,愿争于天争于命但少争于人五月初五妖魔乱世,毁我人间朝堂、伤我正道修宗。便是五月初五开始墨一脉,天容地容苏景不容,墨之罪,天赦地赦苏景不赦。”苏景直视施萧晓:“今日苏景,宣战于墨,不止宣于你等,还将战于天外。”

说话间,苏景扬手,小指指甲划过眉心,皮肉被豁开,寸许长的伤口。

鲜血迅速流出,而苏景声音不停:“杀灭尔等在先,扫灭天外墨色于后。宇宙之内所有黑色怪物,无论仙佛还是杂草,无论神鬼还是畜生,五月初五那天起,皆与苏景不共戴天!苏景自黥于面、以立此誓,中土世界万万生灵共鉴。”

不止对入侵中土世界的墨色仙魔,而是宣战于宇宙中所有墨巨灵,所有一切黑色怪物,结死仇、无开解,他不死绝我不休!

沸腾,人人心血沸腾,还有没有退让、妥协的余地,凡人不知dào

,可是就算能退让又为何退让,他伤我世界,他伤我天地,今生来世千秋万载,他便是我仇敌,永不改永不变之仇!

轰然大乱,乱在欢呼,中土各处。佑世真君重现天下,显现一刻直接宣战,请天下共鉴。

沈河、秭归对望一眼,前者还好,到底是了解苏景的,晓得自家这位小师叔最擅机变,对方那个施萧晓忽然打出两面镜子来,不用问也能想到他的打算,苏景却抢先开口,借了敌人的法术来说自己的狠话,抢眼睛抢威风更抢士气,妙得很。秭归先生则笑了,由衷两字:“佩服。”

此刻不是相护吹捧的时候,沈河笑了笑,踏上一步:“苏景为我离山长辈,他老人家宣战,即为离山宣战。”

“大成学与离山剑同气连枝,离山宣战即为书生宣战。”秭归先生声音缓缓,苍老却坚定。

果先面色平静,深仇大恨早已深种于心,又何须再咬牙切齿,又何须时时挂在嘴边:“果先性命,为苏景所救,他之仇即为我之仇,我为佛,我之仇即为佛之仇。”

小和尚怎么想就怎么说,一下子就把梁子架上天。

“秦吹为臣,”人群中那个不起眼的老太监慢条斯理:“帝姬帝婿为我主上,君命所向即为我长剑所指,墨一脉,永为秦吹之仇。”说完,稍顿,老太监又笑了,可是哪有丁点和气丁点慈祥,只有满满狰狞与十足桀骜:“秦吹为魔,天外魔坛三万七千手足兄弟,一魔仇,万魔恨,宇宙虽大,魔坛与墨妖不共存。”

老太监和小和尚一样大包大揽,不过小和尚只是随口说说,他自己是佛没错,可他现在不知dào

西天诸佛是怎么想的,老太监却是‘板上钉钉’。一魔仇万魔报,他有这个把握也有这个底气。

老太监的话才说完,忽然又有一个苍老声音响起:“瞑目王有大功勋于阴阳司,他之仇,阴阳司一万三千判不共戴天。”

随说话,一阵阴风拂过弥天台,大红袍,尤朗峥,星月大判亲至人间,只为说一句话、给出一个态度。

老人家的话说完了。小僮儿的稚嫩声音传遍天地:“神君前。十四王,亲如手足!一王战,王王战,打虎不离好兄弟!”囝囝乖乖的顺口溜一点也不顺口。喊得倒是响亮得很。他喊过囡囡六六赶忙接口:“阿骨王之仇。即为诸冥王之仇,冥王之仇,即为神君之仇。呔啊,黑和尚、黑老道,你们这场官司通天了!”

小和尚大包大揽?老太监大包大揽?谁都比不得两个珠胎细鬼儿大包大揽,他俩连阎罗神君的事情都给定了下来,连苏景都被他俩吓一跳。

忽然,一声冷笑传来。

虽只是一笑,但其声浩渺意境深邃,除非修得大智慧在心,否则决绝笑不出这样一声,发笑之人,矮人中的矮人大宗师中的大宗师,雷动微仰头:“对面无知之人,可知星宇中有‘拿’人。”

没听说过。萧晓何等见识,却从未听说过拿人。不止妩媚和尚,他身边的元一道士和他手下大群墨灵仙,统统都是雷动口中无知之人,不知拿人之名。

雷动一哂,似是早知他们不知dào

:“我们三兄弟,即为拿人。”

“天下皆知宇宙皆知,我们三人与苏景为手足,为兄弟,同生共长有福同享,”赤目接口了,红色眼睛眯起来:“惹到了苏景,就是惹到了我们兄弟,你们啊惹下塌天之祸尚不自知,可怜可怜,可笑可笑。”

“可悲可悲,可叹可叹,”拈花再接口:“我们兄弟是拿人,惹了我们便是惹了拿人,惹了拿人,那是一定一定会拿你全家的”

无论什么事情,一到三尸口中立kè

就会变了味道,苏景笑了,插口打断了拈花的唠叨,望向东天镜中施萧晓:“说吧,双镜凌于天,所为何事。”

施萧晓终于有机会说话了。

妩媚和尚很有些懊恼,施展双镜将弥天台、天元山,也是中土土著与墨色真仙两大势力昭于下,本是为了杀灭中土锐气,不成想对方有不理风度一劲抢话之辈,反倒让中土士气暴涨。

不过无妨的,要是口水有用,还修神功炼法宝作甚,施萧晓的笑容不变:“中土修宗,离山为尊,施萧晓来此世界已久,始终未能请教离山之剑,心存遗憾。本想请沈河真人赐教,奈何,刚刚得见清泠剑唱,有些失望还是请尘霄生先生赐下一剑吧。”

施萧晓挑zhàn

离山,挑zhàn

尘霄生,当着中土万万人间面前。

说话中,施萧晓迈步向前一跨

于众人眼中,他在东天境内,但随着他迈开一步,人就从东天镜进入了西天境,之后再一步,妩媚妖僧自镜中走出,落足弥天台山门前。

施萧晓一动,元一跟随,两大首领皆动,所有墨灵仙和天元道归仙墨道尽数追随。

施萧晓麾下,百余墨灵仙;元一驾前,十三天元真仙和九名小宗归仙。

百多人,不算多,但个个皆为:仙!

不急着攻山,施萧晓再开口,仍是挑zhàn

尘霄生。

尘霄生,新晋仙剑,出身离山剑法非凡,可说到底他才成仙几年,对上全盛时的水镜都未必是对手,何况远胜水镜的那个妩媚妖僧。

但尘霄生不存丝毫犹豫,点头,不过尚未开口应战,身边苏景忽然道:“师兄,让给我吧。”

尘霄生摇头,不存商量余地:“不让。”

苏景不甘心:“九极慧传灵丹三枚,换师兄一个对手。”

“这药丸很神奇么?”尘霄生似笑非笑,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启禀师兄,此丹为瞑目王传承,其效通天,堪比江山剑域上古传承奇丹天无常。”苏景说得煞有介事,其实兜里根本没这宝贝,二明哥给他的麒麟库中的确有个瓶子,标有‘九极慧传’的鬼篆,可瓶子是空的。查看瓷瓶时候苏景恨啊,心里琢磨着等二明哥苏醒后要跟他说‘宝库不是垃圾箱,别什么都往里放’没有不怕,空手套白狼的功夫苏景不是没练过。

尘霄生倒是没起疑心,瞑目王留给苏景一座麒麟库,匣可收月、偶可换身,内中宝物样样神奇,多出一瓶子好丹丸也不奇怪。明显得很,尘霄生动心了,跟着他笑了:“灵丹我要了,人不让。”

苏景的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仗着师兄身份愣抢师弟灵丹么?这是不要脸师弟遇到了厚脸皮师兄么?

西天一镜高悬,师兄弟说话尽落凡间,闻声者众,皆发噱。

赔了自己没有的灵丹,也没能讨到敌人,苏景无奈,退而求其次,转头望向施萧晓身边元一:“元一,你要不要凑个热闹?”

“凑热闹?”元一为人木讷,汉家言语字字都懂,但对引申歧意从来都懒得去想,出闻言一时间不知何意。

三大宗师赶忙教给他:“就是苏景打你,问你敢不敢上前挨打。”

“挑zhàn

啊。”元一笑了,没有拒绝的理由的,施萧晓问剑尘霄生,对方迎战了,苏景过来挑zhàn

元一,他没得回绝。

由此,离山第一代真传两兄弟,斗战墨灵仙僧道首领。

小相柳看不出苏景哪来的信心,淡淡开口、提醒好友:“你好久不曾单打独斗了,多小心。”——

第一千章,宣战!

码字六年,第一个一千章

七月一号,适逢月初,豆子向同学们求月票,鞠躬感谢!(未完待续……)

七月一和一千章,求月票和聊聊天

第一千章刚刚发布,兄弟姐妹别看漏了。

第一千章写得挺开心的,我喜欢写苏锵锵人小志气大、人小势力大的故事。而且刚刚好,是第一千章啊。小小的一座里程碑,豆子码字六年,不过前面几本书短的一百万字,长的也只有二百万出头,升邪是到现在为止写得最长的本书,刚才看了下,快三百四十万字了。

刚想起来,以前章节有算错的时候,这一千章也不是知dào

是不是真的一千章,就当它是呗。

故事长,但一直以来写得都很过瘾,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故事长,码字的时间跨度就会长,码字是我生活的一部分,那生活就是过日子,起起伏伏有高有低,总会不停的遇到事情,有时候会影响码字的时间,有时候会影响码字的状态,所以状态是有起伏的,但让我满足的、也让我由衷感激的是你们都在、你们一直支持。

我自己记得很清楚,升邪有一次大规模断更,去年八月份,小豆出生的时候,之后更新渐渐稳定下来,但到了今年四月末,更新就有些不稳定了,还好没断更,我在年初的时候许愿过,本命年争取不断更,许愿的时候没多想什么,但后来发xiàn

其实还是很鞭策的。

最近更新不太稳定,一直没和大家说原因,总应该解释一下的,小豆出生后,我和女豆主力照看,可实jì

情况,我得上班码字女豆要上班,需yào

老人的帮忙,就这样一直到四月底。

之后老人病了,需yào

做手术,幸运的是病情并不严重,但毕竟是开刀,伤元气伤身体是一方面,老人也真zhèng

就需yào

咱们的照顾了。

这段时间里,豆子家里是乱了套的,女豆请了长假两头照顾,豆子公司那边的事情能推就推变身奶爸,将来有机会我可以向你们表演抱孩子~~~~有次女豆看着小豆时候打瞌睡了,小豆子很乖很争气很心疼妈妈,看见妈妈睡着了,她就放轻了动作、轻轻轻轻地从床上把自己滚下来了。

等我听到孩子哇哇哭去大屋看的时候,女豆的脸都吓白了。

气得我啊,当时就批评女豆了:没有从床上摔下来过的孩子,童年是不完整的,瞧你那点出息吧,吓得你!

具体的事情就不多说了,一起恭喜小豆子同学童年好完整撒。

其实所谓解释,只是和大家聊聊近况,没有其他意思,豆子年纪不算小了,能明白自己的事情就只是自己的事情,和读者无关的,我靠码字挣到了钱,就应该保证故事的更新。

读者很单纯,作者不该把故事以外的东西强加给读者。

说说升邪吧,好久都没开单章和大家聊故事了,故事还挺长的,苏景会飞仙的,故事也会延伸到仙界、宇宙中去。

书里透露过几次,天外正星球大战呢,苏景哪能不去啊,去了哪能不打啊,既然非打不可那打之前哪能不坑啊内容还有不少,希望能写好吧,希望能让大家看得开心。

至于最近的情节,刚我写了半天,可总觉得非剧透不可,不好不好,剧透的人都异端。

其实情节不复杂,很多同学都能猜到或者已经猜到了,不过现在还是先不说了,等这段大情节写完,我会开个单章和大家好好聊一聊的。还是那句话,升邪还挺长的,天下废、墨色突然发难也不是临时起意,不是豆子要结束升邪,是早都摆在大纲里的情节,而现在这个阶段里,故事高潮也正渐渐到来,敬请期待。

以前,我没写过三百万字那么长的故事,现在我正向四百万字写过去,四百万字不够,还得有,还得写。在码字的过程中,我得到了莫大快乐,我知dào

:拜你们所赐。

谢谢你们。

最后,月初了,升邪里打大架了,苏锵锵不装蛮子做回小师叔了,故事里有一个大高潮来了求月票鼓励啊啊啊啊啊啊。

求月票^_^

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

2014.07.01……(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一章 百丈国,谁为君

尘霄生,苏景。

施萧晓,元一。

离山一代真传两位人王约战狂信墨仙两大首领。

施萧晓开心而笑:“巧得很了,正好两面镜子。”说话间手印向天一挥,高悬天际东西双镜微一转,镜中景色变化:西镜不在显映弥天台,只照尘、施两人;东镜亦然,没了黑蒙蒙的天元山,镜子只显映苏景与元一。

双镜映双战,天下传看。

尘霄生走出山门,施萧晓迎上,两人相距百丈同时停步,就此凝立不动。

而当两人同时显现西天一镜中时——镜中艳光,夺目人间!

一直以来,墨灵仙都能从正神口中听到一个说法:中土乾坤,完美世界。

施萧晓、元一等一众外域墨徒有幸来到中土,自然要看一看这座世界如何完美。

阴阳分明、四象整齐、五灵循转这些都不必说,真zhèng

让施萧晓、元一等外域仙魔觉得纳闷的:此间生灵,古怪啊。特别是汉家百姓。

古怪在哪里?

比如说象棋,马日象田车直线、炮隔士斜卒不回,规矩不算复杂可也不是简单玩意,可是汉家百姓几乎人人都会下棋,下得好或者不好姑且不论,会下棋的人很多是不会错的;

比如说唱歌,那山里的樵夫日子过得辛苦不辛苦;水上的渔夫生活过得艰难不艰难;拉纤的纤夫,他们维生的活计何等艰辛;西北的麦客。穷的一家子人只有一条裤子可樵夫有山歌,渔家有船歌,纤夫有劳作似的号子歌,西北的汉子就更不得了了,三千壮汉吼秦腔的动静惊天地!请听请听,歌歌好听歌歌动人。

说到了歌自然也就要说到乐,不是雅乐丝竹,不是皇廷鼓乐,而是民间乐、劳作乐,长短双笛。牛背和渔舟上的好调子;二胡三弦。茶余饭后说来就来;就连北方塞外、一贯被汉家百姓视作教外地方的牧民也有苍凉动听的马头琴。

类似棋、歌、乐这样的民间玩意实在太多了,南北大戏、八方龙狮、面雕泥塑等等等等,所有这些寻常百姓觉得再也平常不过的‘把戏、玩意’,都让施萧晓等人好奇。

在施萧晓出身的活色地。也有琴棋书画。但无一例外。那只是贵人、富人的享shòu

,平民百姓根本不存娱乐或者消遣;

至于元一所在的元地,干脆就不存曲乐歌舞之说。贫瘠之地,除了劳作还是劳作,为了活着所以活着,唱歌鼓乐能填饱肚子么?有跳舞唱戏的力qì

还不如去打猎这就是中土五圆生灵的怪异所在了:

玩。

不是说四海太平了、生活富足了以后开始寻欢作乐,汉家文明渊源流传,古籍经典千万年流传,翻看查阅不难找到,荒古恶劣、远古可怕、中古贫困但即便那时人家生活艰难,依旧有歌有乐,有舞有玩,中土、汉家之人,活得再怎么辛苦,依旧会有一颗玩耍心。

别家世界,民间哪有那么都玩意,那么多娱乐,唯独中土。

玩是玩,但非玩物丧志,而是苦中作乐。

或者说:天性中的乐观。

便如明镜当空时候即便凡俗百姓已知大难降临、明白这是护世仙家和宇宙妖魔的生死决战,他们在紧张、痛恨、激愤之余,还是会不由自主分出一份心思去看、去使劲看:离山中真的有好多仙子来得,真的好漂亮。

可笑么?

还是可爱?

施萧晓和元一觉得可笑无比,尘霄生与苏景却觉得可爱极了。

看仙子,好漂亮。

但当尘霄生与施萧晓共入一镜时候,刚刚百姓眼中那些或清纯或娇艳的仙子们尽数黯淡无光,直到此刻众人才恍然发觉,原来这天地间最最美的,竟然是两个男子。

和尚妩媚,不存矫揉造作或者脂粉香气,妩媚之意源自天成,妩媚是什么?是娇艳鲜花心中嫩蕊,是清澈小溪间五彩鱼儿,是一滴刚刚从荷叶上滑落的露水,纯入其极,便是媚;

剑仙美艳,清清静静却不见一丝女气,正相反的,因经lì

人鬼一变,他的眉峰带出丝丝阴戾;因浪荡南荒,他的眼角透出一份妖邪;因毕生与剑,他周身又散起一份锐气,阴戾、妖邪、锐利,稳稳形容于美丽容貌,这个人妖冶到绮靡。

看过了这面镜子,再看那面镜子简直都伤眼睛了,那个元一道人是树皮成的精怪么,恁地干枯、恁地木讷,丑丑丑丑丑!佑世真君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自己人,勉勉强强地看吧。

公平以论,苏景的长相还是不错的,不过得分和谁比,旁边那面镜子里的两人他可远远比不来。

尘霄生与施萧晓相距百丈,两人凝立身形,都不在向前迈步。

凡间百姓都懂,仙家斗法不是泼皮打架,讲究渊渟岳峙,对峙中争势夺意不过这两人的对峙有些奇怪,山门前尘霄生将双掌摊开面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看过来,仔仔细细,仿佛他的手指间藏了登仙秘法,他数得仔细、看得入神;

施萧晓也不正常,他从袖中去一块雪白丝帕,在认认真真的擦手,他的手明明很干净,擦来擦去也不见得能再干净多少。可是一块帕子他还嫌不够,不多时又换过一块帕子,继xù

擦。

待换过第三方帕子的时候,施萧晓开口了,问尘霄生:“你不拔剑?”

尘霄生应道:“快了,得先找一找。”边说,继xù

在自己的手指尖上找剑,又反问:“你的剑呢?”

和尚一笑嫣然:“剑在袖中,我的剑很了不起,本为一位高人所有,我对此剑很尊敬,取用前一定要净手,杀人之后我还会好好洗剑。”

两个人唠唠叨叨,数指头的数指头,擦手的擦手。

漂亮人都站着不动,大家又挪转目光去看‘丑人’:同样相隔百丈,元一道人咳嗽了一声,旋即下雨了。

墨汁一般的黑色雨水,就那么毫无征兆的,从天空洒落。雨不大不是雨势不大,而是雨水笼罩的范围不大,只有百丈方圆,只把他与苏景的对峙一方扣住。

百丈之圆,圆内墨雨滂沱,圆外不见半滴墨色雨珠。

苏景人在大雨中,但他身上不曾沾染丁点墨色,不止他,这方圆百丈的地面上也不见一滴雨水落下,因为有火:星星点点的火花,游弋着、跳跃着,任那墨雨如何猛烈,每一滴雨水必被一点火花迎上,之后火花不熄,墨雨也未必击碎或者蒸干——火花托住了墨色雨珠。

雨珠落下,火花迎上,两者相触就此凝于半空,再不动。

雨珠是雨珠、火花是火花,泾渭分明却又相融一处,一朵金红色娇艳火花托浮着一滴黑珍珠般墨色水滴。

雨珠何其多,火花也不见丝毫逊色,只才片刻功夫,两人对峙地方,那百丈方圆地方,从地面到九霄满满火花托墨雨!

阳火之花璀璨、墨色雨滴纯透,千千万万水火交融,美丽得动人心魄。

忽然,苏景动了,身形歪、足迹斜,歪歪斜斜向着前方跨出一步元一道人心中冷笑,动了就是败了。

墨雨如注洒落百丈地方,但这雨水并非杀劫更不存剧毒,因为雨不伤人,是斗法却还并非厮杀搏命,仍算是对峙、争势。雨中法度为八个字:行天布地、陈规列矩。化这一方天地为元一道法世界。

离山苏景以火花托雨阻其落地,算得‘艳阳还真、炼天本色’,阻止元一结布他的本命法域。

苏景能做到这一步,在元一看来此子是有些道行的,以苏景三十甲子的修行,难得了。

但苏景只才应付了短短一会功夫就告欺身进步,明显是察觉自己的真火托不住所有雨水,不得已做强攻。斗势已败,所以弃势强攻,即为孤注一掷。

元一这一生见过太多‘孤注一掷’了,统统都是一个下场:败亡。

可是让元一没想到的,苏景这一步不缩地不逾距,歪歪斜斜的跨步之下,带动着百丈内万千阳火金花都告歪斜火花歪斜了,元一道人忽然觉得世界也歪斜了。

观战外人都不觉异常,唯独直面苏景的元一才能察觉,苏景斜了火花斜了之后就是天斜了地斜了甚至连这人间的灵气都斜了。

由此平地变成‘山坡’,苏景在上、元一在下,居高临下的苏景,第二步跨出,几成压顶之势!

凭一步,动乾坤。

苏景迈步不是弃势,正正相反,他在增势,与元一争夺这百丈小地方只能有一君,且看是谁。

元一没想到,但‘没想到’并不是意wài

,从修行到飞仙、从杀墨到入墨、从与天地争到与仙神斗,元一经lì

数不清的‘想不到’,早都习惯、早都见怪不怪了,他顿足。

左脚、脚跟抬起再放下,轻轻一踏,天平地整歪斜不见。

‘山坡’没了,苏景的居高临下又变作与敌人平面行对,但元一的左脚未停,一踏之后再一踏明明什么都没变,苏景却无端觉得:须得仰望——

今天只有一更了,昨天刚刚求过票,实在没想到会这样,今天小孩发烧了,物理降温越降越烧,送到医院挂急诊,回家以后也不肯好好睡觉,弄到挺晚才开始码字,而且严重影响状态,非常抱歉,后面会补回来。(未完待续……)

今天的更新会晚

今天的更新会很晚,最快也得两点以后见了,大家别等了,明天白天再看吧。

非常抱歉,小娃生病离不开人,今天一直没有完整时间码字,白天抽空写了些,但不成样子,没办法发上来给你们看。得好好改,另外再多写一点。

再次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章 不见骄阳,龙梅神剑

‘山坡’没了,苏景的居高临下又变作与敌人平面行对,但元一的左脚未停,一踏之后再一踏明明什么都没变,苏景却无端觉得:须得仰望。

仿佛元一已经置身万丈高峰,自己却在山根角落,那个道人高高在上!

不是元一高飞,道人仍在原处,而是苏景‘沉陷’。

不是苏景脚下地面塌陷,仍是百丈天地之争,真实天地不存丝毫变化,苏景却被道人送入‘深渊地谷’。域中势变,只在对峙两人的‘感觉’,观战百姓从镜子里看得清楚,两个人你下雨我生火,你跨步我跺脚,热闹倒是热闹,可是相距百丈彼此遥望始终未改。

苏景须得仰视元一,元一自也就俯视苏景,但就在他‘俯视’一刻,忽觉自己的头顶有人注目被人看了头顶没什么新鲜的,可精修真仙五感非凡,墨色道人明明白白地察觉,正鸟瞰自己的正是苏景。

元一扬眉、举目,果见苏景正凌空,对自己漠然冷视。

沉于势,苏景陷落了,应该在下,也确实在下;可势高处,也真真切切的还有一个苏景。

一在低渊,一在九霄,两个苏景。

天塌了地陷了,与太阳何干呢?就是这个道理了,苏景是离山真传,也是金乌弟子。势因修而来,修因身而起,于斗势之中,苏景分势为二,离山苏景沉渊于地,但金乌苏景高悬于天。

斗势至此。苏景与元一不分胜负。不过元一目光如古井无波,目通心,他的心境无澜;苏景心中却惊疑不定,他的额角见汗了。

忽然,全神关注与苏景争夺这百丈王势的元一道人笑了。

树皮样的道人,笑起来的时候脸孔似要裂开似的:“苏景啊,我知你修阳火、炼金乌只是你还没发觉么?过时候了。”

什么过时候了?

日出过时候了。

此刻东方应该有曙光初透,应该浮现一方鱼肚白才对,可天空、世界、整座人间依旧黑沉沉的。

天黑,却无云。并非乌云遮挡。今日不见日出、不见天明。

弥天台镜花墨僧就丧命于今夜,个个伏诛,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见不到明天太阳的,不止一群墨僧红日消弭了。中土人间竟没了太阳!

五月初五墨色信徒齐齐发难过后。墨色小宗袭扰天下杀戮四方;弥天台负责追寻圣剑和侵染‘北方佛’;施萧晓率领墨灵仙专心对付剑冢;元一统领天元道也非无事可做。正相反的,他们的任务尤其重yào

,于神不知鬼不觉间行转浩大法术。只为:

弭日。

正神将要降临中土,而毒阳恶日为正神最最痛恨之物,为迎神驾到来,做仆从的于情于理于忠于义于孝,都要中土无骄阳。

黑夜世界,迎接黑夜之神。

元一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

而‘虔诚、孝顺’之外,弭日之术也并非全无用途,此法成形可与墨色脚印接引之法彼此呼应。

没有弭日,只靠墨色脚印,也能将无数墨巨灵饥接引来中土,不过时间会长久些;有了弭日,接引之术可大大加快。

昨天傍晚施萧晓摧毁剑冢之后并未驰援弥天台,镜花等僧渎职怠责,非得谢罪不可,施萧晓已经弃了他们。

可放qì

自己的手下,不表示敌人就不用对付了,不过妩媚和尚并未率兵截杀沈河等人王,很重yào

的缘由是元一传讯过来,弭天之术即将圆满,须得施萧晓入阵助法。所以施萧晓去了天元道。

待他施展东西双镜时,弭天已然行运圆满了。

让那嫣红骄阳消失于中土,何等磅礴手段,但因墨巨灵传于元一的秘法玄妙,施展之下竟全无动静,即便中土诸位人王修堪与仙佛比肩,事先都未能察觉!

墨巨灵一脉或许战力不是特别出众,或许本领岑差不齐,可他们的种种奇妙神通不由得满天神佛不诚心说一句:佩服。

苏景修金乌,自己就有真zhèng

金乌为魂,又怎么可能没察觉‘时候过了’,不过大敌当前,他无暇旁顾而已,晓得太阳未能按时升起,但没有多余心思去理会

元一笑言时候,另一边施萧晓也终于擦完了手,伸手入袖,笑容甜美:“我要取剑了。”

尘霄生‘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因为嘴巴被占住了:他选好了手指头,右手、食指,然后把手指送入口中,咬破。

民夫蒙冤、咬指尖写血书时候才会用到的动作。

尘霄生不是民夫,他是天字第一号的漂亮之人,他咬自己食指指尖的样子,漂亮得惊心动魄。

指尖咬破了,一滴血顶在指尖,一滴血留在了齿间,艳得惊心动魄。

施萧晓取剑在手。

众人一见他的手中长剑,离山沈河、诸位长老、包括尘霄生在内,人人面色骤变!

三尺青锋,清亮彷如一泓春水,一眼望去目光就陷在了水中,仿佛妖僧手中所持真就是一座碧潭潭中还有瓣瓣梅花飘零,这碧潭旁边应该栽有梅林吧,许是昨夜有场风来,吹落梅花浮清潭。

离山众人都识得这把剑。

龙梅修心、花开心神动,瑶琴养剑、弦振剑雷冲。季展二。二祖的龙梅剑。

二祖早飞升,剑随真人去,怎会落入妖僧手中!

就在施萧晓亮剑一刻,黑暗天空中陡然那一声惊雷轰动,闪电如鞭、怒劈妖僧施萧晓!

金红色的雷,阳火之雷,于此刹那强攻妖僧不是尘霄生。竟是另个战团中的苏景。

苏景没见过龙梅剑,但他早听九祖提到过多少次‘二师兄的剑’了。

苏景没见过二师伯,心怀敬仰是不会错的,可是当真谈不到有多深厚感情的,而他瞬间暴怒发狂也不是因为自己与二师伯如何,是因:以己度人。

若此刻与元一对峙的不是我苏景,是我师叔陆崖九,他老人家会怎样?

手足情深啊,眼见季展二的贴身好剑被妖僧把持,寒月天河离山陆九会不会心头狂恨、会不会怒发冲冠。会不会对妖僧必杀无赦。

陆九是苏景的引路人。是他做了榜样才让苏景‘若不修行愿做维护乡里一小捕,若修行有成便做管天管地一小捕’,是他亲手领着苏景踏上这条长生之路。老祖被困青灯境,一晃一千七百年不得重返人间。可苏景何尝不是他在人间的传人。

传承的不是法术。而是九子联手所创的离山正道。

甚至苏景敢在自己脸上贴金地说一句:老祖不在人间。我愿替他做他要做之事。

此刻便是!因陆九会暴怒,所以苏景成狂;因陆九会不顾一切诛杀妖僧,所以苏景混不理会面前元一。心咒唤起阳火真雷,杀妖僧!

修金乌的苏景,太阳不见了都未惊慌发怒,继xù

冷静对敌,却因九祖之义不计后果,动法轰杀妖僧施萧晓。

苏景不止修金乌。远在金乌之上的,苏景还有一件功课,和所有离山弟子一样的功课:离山。

在离山中修剑修法修长生之人,算不得离山弟子,只有修了离山之道,才算真zhèng

离山传人。

苏景动则元一动。

于争势中忽然放qì

去转攻他人,苏景此举与送死何异,可就在元一法劫将要出手一瞬,突然一道犀利剑意自斜刺中催压过来,直指元一祖窍。

剑意不过一道气意,不会真zhèng

伤人,但元一仍是觉得眉心一痛、法身之内神魂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继xù

去攻杀苏景,再分出余力化解这犀利一剑,元一自忖未必做不到,不过多半会受伤。

元一动,尘霄生动,他的指尖血真的是剑,另只手拂过沁血指尖,之后就从那滴血珠里抽出了一柄剑,血色、殷红的三尺长剑,握在尘霄生手中、剑锋斜指元一道士。

在正神面前,元一微不足道,可是在凡人世界,元一却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就因为几只虫鼠受伤?他不肯,是以回神收元,未去追杀苏景,转头望向尘霄生冷冷一笑。

这一剑的气意元一领教了,心里也就明白了,尘霄生想要挑zhàn

施萧晓,还不够资格。

不是小看尘霄生。血中一剑很不错了,普通墨灵仙无一能及。可施萧晓不是普通魔仙,他的本领尚在元一之上,言出法随可令天地俯首之人,他之强,不在凡人的想象中。

心念转动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而那阳火真雷来得何其迅猛,斩下、中!

苏景动、元一动、尘霄生动,唯独施萧晓不动,就原样站立地面,好像等着清风吹来似的,等着那饱含苏景狂怒的真雷打下来,打在了他的头顶。

雷动四方,巨力卷扬气浪席卷四方,罡风过处合抱巨木被连根拔起,一时间飞沙走石巨响隆隆片刻后尘嚣散尽,施萧晓还在原地,连面上的笑容都不存丝毫变化。

生受阳火真雷一击,分毫无伤,就连一点焦糊印记都被不曾留下。

施萧晓很有涵养,被打了一道雷火却全无气恼之意,对苏景笑道:“弄错了,你要挑zhàn

的不是我,是元一道兄。天下人都在看着,你啊,莫再闹了。”

笑容妩媚,天下共鉴。

苏景唤起的神雷威力怎样?如果攻向当年那个月上天墨十五,任墨十五如何抵挡迎抗,她最好的下场也得肉身破碎、神魄或能逃脱劫厄。

我的全力一击,他的清风拂面。

妖僧强dà

,天下共鉴。(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章 瓜皮金兵,一血一剑

妖僧把话说完,又望向元一点了点头——凭尘霄生的剑意,元一判断出尘霄生绝非施萧晓之敌,一样的道理,凭苏景的轰雷一斩,施萧晓也笃定,在元一手下苏景全无生机。

忽忽轻声响起,苏景燃烧起来,周身上下金红火焰缭绕,再蓄力

“师弟,妖僧贼道是一伙的。”尘霄生开口了,并无责怪之意,只是在想给愤恨中的苏景摆明一个道理。

施萧晓、元一,万年相伴孟不离焦。

龙梅剑只有一柄,但这柄剑既然被施萧晓拿在手中,就一定与元一脱不开干系,想要追究真相,两个人都要受刑;即便真相大白、真的真的要为二祖报仇,妖僧妖道都得杀!

苏景愤恨,尘霄生感同身受。但是离山剑宗内,做师兄的人哪怕心中再如何躁动激怒,也都还会时刻记得:要护着小的。

师弟的本领不错,那道神雷威力非凡,可是还远远对付不了施萧晓。

尘霄生对付得了么?他自己也不晓得,但一强一弱两个敌人,强些的那个尘霄生一定要扛上身,把弱些的那个留给师弟。

苏景垂下眼皮,静默片刻,再开目时未平静,但已清醒回来,看一眼施萧晓,随后望向尘霄生:“师兄小心。”话说完他重新面对元一。

场中经此一变,之前苏景为争势所做努力付之东流,他与元一对峙的百丈方圆地方。阳火金花尽数泯灭,墨色暴雨将这片地方彻底沁染,百丈乾坤,乌墨为色元一称尊!

天镜之中,清晰可见苏景的眉峰跳了跳,双手急急一搓,又是一片金红火花飞起。

三百阳花,虽小却纤毫清晰,花成六瓣开绽,花心处细蕊柔嫩。

元一冷哂。笑苏景不智。又弄些火花出来,还想像刚才那样托浮雨水争夺法域么?简直愚蠢!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百丈国、墨之国。真色已然彻底统御此间。火花有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果不其然。火花飞入墨雨,连片刻坚持都不存就被墨色侵蚀、继而打碎。

可就在火花爆碎一瞬,三百花儿突兀绽放起炽烈金光!

金光之内。烈焰妖娆!

烈焰之下,巨人凶悍!

火花炸碎,周身缠绕烈焰的巨人显身。三百阳火金花,崩碎化作三百炽烨金刚。

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三百金刚。

无一例外,‘金刚’头戴意气巾身着刑捕飞鱼袍,但胸口后背两方大字不是‘刑、捕’而是一双大大的‘好’字,还有金刚的靴子:青布暗花薄底软靴——本来是金光灿灿登云履的,后来‘妖孽’作祟将其中一具‘金刚’的宝履变成了布靴,再后来妖孽身份大白天下,朝堂识趣为所有‘金刚’都换了鞋子。

东土百姓绝不陌生的,大洪治下三百真君祠,堂中三百真君大像,即为此刻三百烈火金刚!

香火通灵,大像显圣,此刻奉苏景之诏再次入法斗战来。

再寻苏景,已然消失不见,真君入身于像,结阵攻敌

半个月前镜花妖僧攻袭离山,三百真君大像也曾听奉苏景召唤,自东土各出赶来参与恶战,就半月前那场恶战来说,三百大像的声势不差,可是战力普普通通,加在一起也比不得一个人王。

不过那一次只是大像‘自己’入战,真君本尊并未参与,靠得完全是这些巨像自身的灵气。今次不同,苏景以真身入法像,威力岂可同日而语!

阎罗驾前十四冥王,苏景是为其一,耍弄香火本为阴丧煞鬼的拿手好戏,冥王凝香火成道法,更是绝顶好手。

而三百大像屹立人间将近三十甲子,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久,可‘佑世真君’之名于中土凡间何等响亮、大像面前香火何等旺盛,有多少州城县府中的普通百姓或许不知今朝天子姓字名谁,却绝无人不知佑世真君之名!

两千年,万万人,愿望附于香、念力承于火,拜奉于佑世真君,三百大像身内积攒的信仰之力何其广阔磅礴!但这道汹涌巨力在身,大像自己却调运不得,除非苏景附身,才能真zhèng

暴发开来。

由此苏景入身群像,由此群像化身烈焰金刚。

表面看去,苏景主持三百大像围攻元一,可是实jì

里,苏景的打法又何尝不是挟两千年、百辈人、万万中土生灵之愿怒斩妖魔!

百丈夺势已败?就算这百丈乾坤全被墨色占去了又如何,不要了、摧毁去、打碎了它便是。

三百金刚,八方猛攻,在重新面对元一后,苏景省去了一切‘麻烦’,直接催动强dà

力量,甫一开战就做孤注一掷,必杀妖道。

可元一早知苏景的‘冥王身份’,又知中土凡间三百佑世真君大像于香火浸润中生出灵验,以他真仙见识,又怎么会想不到苏景会有现在的打法,不过稍稍有一点意wài

和麻烦:

意wài

在于,三百像应该是苏景最最强dà

的手段,元一以为苏景会把合阵入身三百像当做杀手锏,留到最后才用,不成想此子上来就拼绝招,看来真是被‘再无日出’和‘龙梅转手’给刺激到了。但是对元一来说无所谓的,什么绝招不绝招,无所谓的。那些烈火巨像在普通墨灵仙眼中足够凶猛了,在元一眼中却和小孩子捏的泥巴没什么两样。

麻烦则在于,苏景附身于自己的神像,每一尊巨像都可以是他,但每一尊巨像又都不是他,元一想要直接击杀苏景,此刻不太好找不好找那就不找了,一尊像一尊像的摧毁下去,剩到最后一尊的时候,还用再找么?

元一行咒,动法反击。

百丈墨雨中,突兀窜出一群怪物,苦瓜脸、野猪鼻,口无唇獠牙凸出,一颗脑袋一根脖子,颈下却生出三身六臂,头带瓜皮金冠,臂扎钨铁阴阳环,背衬紫金玄钢剑翼不多不少,怪物数量也是三百。

三百对三百,数量相若,体型却相差遥远,三身六臂头顶瓜皮金冠的怪物不过普通猴儿大小,在高大真君像面前仿佛虫豸渺小。

身形相差遥远,实力也判若云泥只是逆反过来了!

一头三身怪物尖声嘶吼,背后双翼猛做崩散,它的翅膀是八百紫金长剑汇聚而出,翅膀崩了八百紫金剑呼啸散去,十余尊烈火真君大像迎上这场剑雨,连反抗的机会都不存便告轰碎去;

另头三身怪物一飞冲天,臂膀上的钨铁阴阳环打出,怪环急旋打入真君阵中,诺大神像,竟无一能当怪环,阴阳环所过,又是十余大像崩碎去

大像与怪物,战力完全不在一个境界中,才一接战便被横扫,而三百大像结阵、引动无尽民愿入法,是元一看来苏景最最犀利的手段了!

元一笑:“墨雨中,藏我瓜皮金兵一千,三百对三百你都无法抵挡,中土人王,此刻还不知敬畏么。”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的,苏景阵法被彻底摧毁,大像几乎被尽数打碎,三百真君像就只剩下九尊了。

九尊之中,必有苏景。元一挥挥手,三百瓜皮金兵蜂拥而上,冲击最后九尊大像

苏景危殆时,尘霄生一剑惨败。

养在鲜血中的一剑,犀利可穿天,一剑向着妖僧斩去,施萧晓却连龙梅都未动用,只将空着的那只手一挥,轻轻松松弹开了尘霄生必杀一剑。

很不错,堪称强dà

的一剑,施萧晓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一剑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

剑被弹,巨震后崩碎,化归原形,又变成了一滴血、落入泥土。

这倒让施萧晓颇觉意wài

,不止妖僧一个,弥天台前所有有见识的修家都意wài

:本以为尘霄生是以身血养剑,就好像叶非那样,可剑被打碎后又变回了鲜血,足见他不是养剑,而是‘化剑’。

那滴血就是尘霄生的剑,他不是以鲜血养仙剑,而是将鲜血化长剑。

第一剑,尘霄生败了。剑被打碎,鲜血落地。

落入地面、摔碎的一滴血。

一滴血。

只是一滴血。

尘霄生一滴血是一柄剑,他身中有多长血脉?血脉中有藏了多少鲜血?他有多少滴血便有多少柄剑

第一剑败了又何妨,他还有千剑万剑啊。当第一滴血珠落地刹那,尘霄生猛开口,一字吼:“杀!”

他是离山第一代真传,他也是无数妖精顶礼膜拜的无上君王。

曾经,他目光所向,就是万万妖兵刀戈所指;曾经,他的袍袖一挥,就是千百大妖头颅落地,此刻他开声振喝,‘杀’字之中自有无尽萧杀无尽血腥,他是离山尘霄生,他是齐凤尘霄生,他是尘霄生!

杀字起,血雨迸,如玉男子周身上下、自额头发髻到脚底足心,肌肤寸寸开裂,裂璺中无数血珠迸溅;杀字落,万剑出,滴滴鲜血滴滴剑,那场鲜血之雨化作了风暴,金风铁暴、万剑风暴!

万剑咆哮,轰袭妖僧施萧晓

尘霄生暴发时候,苏景暴发!

只剩九尊真君大像了,苏景藏身哪一座?哪一座在暴发?

最靠东首的那尊大像暴发了,不等瓜皮金兵杀到,那尊大像突然爆裂开来,元一笑,还没杀剩到最后一座像,他就藏不住了?

他藏不住了,神像崩碎化作本来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章 独我天地,通臂猿猴

他藏不住了,神像崩碎化作本来模样

可‘他’不是苏景啊,他是个所有人都认识的家伙:顶银盔着银甲、甲胄外罩紫金袍,身背三杆战旗烈烈迎风,手中一杆盘龙枪寒光闪烁,胯下枣红追风马四蹄生烟——真的是所有人都认识,不止弥天台附近修家,就连透过天镜观战的无数百姓也都识得,这是桃大将军啊。

东土汉家,几乎所有城镇都有的卖、几乎所有囝囝都会有一件的玩具,桃大将军。

桃大将军显灵啊!

催马,长枪如龙,之后便是:杀!敢挡将军铁骑,什么瓜皮什么金兵什么阴阳环什么紫金剑,统统爆碎开去,桃大将军一人一骑蹚入敌阵,他所过,血肉翻飞!

最东首的大像暴发了,真君变成桃大将军;

最西首的大像也暴发了,真君大像崩碎去人呢?大像碎裂后不见人形,只有弓和箭,一只弓、九支长箭。

弓的模样古怪,箭的制式朴拙,不似中土之物,至少不是汉家豪杰用惯的弓箭模样,可是若有‘外地金乌’在场,当会大吃一惊,这分明是传说中阳弓九箭,为‘逆金乌’以金身所造、能够射落骄阳的神器!阳弓九箭未射日,弓弦震,连珠九箭暴射去,杀金兵!

神箭所致血肉横飞!箭藏灵瑞,一击过后便自行转回,连珠九箭后,九箭再还弓。

弓弦第十振。再非连珠射,而是一弓九箭出,并头齐射、并头齐杀!

瓜皮金兵强,但对阳弓狠击却连闭目的机会都不存。苏景不是瞑目王,他若决意杀人,务求对方死不瞑目。

阳弓九箭下,瓜皮金兵死不瞑目。

第三尊像,紧邻阳弓九剑的那一尊爆fā

了,大像碎,解牛刀。

这种东西大家可太熟悉了。村村镇镇都有。屠夫人手一柄大像碎去,宰牛刀现,但这刀子只在众人眼前显现一瞬,之后就‘不见’了。

宰畜之道不外两种。一是直刺要害。撂倒在后再慢慢炮制;二是先撂倒吊起。再以快刀抹颈,活杀放血。可真君大像所化解牛刀一不剜心二不抹颈,它不见了是因它变成了一团风。刀舞入风去,剥!

剥皮剥血肉,只在瞬瞬间,那团刀风所过,瓜皮金兵血肉翻飞去,刹那只剩一身白骨森森,这个过程太快,以至一架架白骨都不晓得自己已遭凌迟,骨头还要向前才冲上几丈,这才散碎倒地

突然间,欢呼响遍中土各出,因为第四尊大像、九像正中那座也告暴发,大像散碎、真形显现——民间早有她的画像流传,虽未能象佑世真君那样得朝堂供奉,但民间她的祠堂也绝不少见,真君夫人,笑语娘娘!

当年是笑语仙子,后来仙子嫁给了真君,就变成了娘娘。

巧笑倩兮,小不听;莲步轻易步入杀阵,这世上最最娇美的女子,杀人的时候活撕。

她撕得很快但也很仔细,不是胡乱扯碎拉倒,而是手工女红那样:每个瓜皮金兵都是三身怪物,她就一丝不苟的、把它们的三个身子撕开。

一个呼吸的功夫有多久?笑语娘娘已经把十个瓜皮金兵撕成了三十个,那些尸体散落地上、中土人看看上去,觉得顺眼多了。

适才,瓜皮金兵如何击溃真君大像;此刻,四座暴发的像中神怪便如何残杀它们。

真君天道之一:现世报!

那个撕人的不听并非真的不听,虽然她也自莫耶生、自莫耶来。桃大将军、阳弓九箭和解牛刀也一样,它们本来是莫耶中的四座山。

一品山种,塑得真形,播种大地快活生长

就在昨夜,苏景与影子和尚联手为‘石头乌龟、自然佛祖’引刀开灵。

开灵一刀、空灵一刀,运刀的道理与莫耶雕山种全无两样,可落刀后感悟却绝非‘一场生老’那么简单,那小小的乌龟是什么?是自然孕育、乾坤奇葩!中土世界所有山胎灵俊的造化加在一起,尚比不得它缩藏壳内的一条小尾巴。

连二明哥都未能寻得的山胎小龟若换个方向来看呢,二明哥寻灵瑞山胎运去十一世界做镇地石,寻不得乌龟退而求其次,寻了个麒麟胎。那这座蛰伏了不知多久的石头小龟会不会就是中土乾坤、完美世界的镇地石?

是或不是不得而知,但造化灵瑞绝不会错,当开灵一刀落下时候,苏景只觉脑中强光绽放,那是智慧之光:有关世界,有关开灵,有关活山、有关自然对山胎一类奇葩的蕴育道理,就在这一个刹那里融汇贯通。更要紧的是:这头又小又老的石头龟真的是圣灵啊,只凭一刀的接触,它竟能察觉苏景也雕刻了一品山,且小龟将自己的造化分出一线附着于刻刀。

凭此刀上‘造化’,苏景回到莫耶便可点活那四座一品龙山。

一成苏景急匆匆去往莫耶,为‘补刀’。

两千里方圆,莫耶结域四座一品灵山,每一山的根脉要害都被苏景补上了一刀,四山活,化真灵,追随一成苏景返回中土助战。

山为苏景所开,灵与苏景通神,可附于真君大像之内直到此刻,齐齐暴发!它们是死亡世界中长出的神山,是孤寂乾坤中生出的灵怪!

莫耶什么都没有了,死亡天地还能有什么?

其实世界和人是一样的,死人有什么,死亡的世界就有什么:死人有仇恨,有怨念,有死前压在心底的一口戾气所以不肯魂飞魄散去,有宁可日日夜夜受尽阳间之风摧残也不肯散去的执意要报仇的凶戾之气!

莫耶只有这四座山土生土长、是活的。那座世界对墨色之恨、所有凶戾与报仇的渴望,尽数附着于四座山中,它们的力量,又岂是真君大像可以比拟的!以为三百真君像就是苏景最最强dà

的战力?可笑,比死还可笑的可笑。

四像崩,四灵显,来自莫耶的龙山真灵大开杀戒!

只在短短片刻,瓜皮金兵尽丧,但扫灭瓜皮怪物后莫耶龙山四灵不急着强攻元一,而是分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稳稳站立。相距两百丈,对元一结做包围之势。

这一次元一妖道真的有些吃惊了。

在施萧晓、元一这等上位魔仙眼中,瓜皮金兵算不得太强,但每个瓜皮金兵。也都融炼了元一的一滴血和一根头发。算得本命魔差了。一下子被人家尽数扫灭。主尊也受反噬、受伤了。

几百滴血和一把头发的反噬能有多重,元一的伤很轻,比起平常人挨上一马鞭差不多。火辣辣的有些疼,但全不影响什么。

可不管怎么说也是受伤了,区区一个凡间人王,居然让自己受伤了惊讶之外,元一更多的感觉是好笑,我被这小子伤到了啊。

至于战局,他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感觉。

就好像下棋,如果对手太弱,甚至根本都不会下棋,端坐棋盘对面的大国手一定没感觉。

元一没感觉下一刻他就有感觉了,当桃大将军、阳弓九箭、解牛刀、小不听分别站住四向,元一忽觉天旋地转!

苏景是为了让莫耶重现生机才去往那里种山,四座一品龙脉之山结成一域,独于乾坤另建生机。四座山本来就是一方小乾坤,雕山种山是法术,但四山成形后就与法术并无多大关系,四山一域是为自然使然。

开战前苏景与元一对峙斗势,争那百丈方圆的乾坤君王,其实苏景有四灵在手,本就握有一副货真价实的小乾坤,区区百丈法域根本就不在他的眼中,争斗得煞有介事不过是迷惑视听罢了,小师叔打架,打之前都先要坑的。

如今四灵落位、大域成形,这才是苏景摆下的‘独我天地’。于此疆界内,我要那妖魔笑着死,它就得在死时笑!

元一面色骤变,而后真的笑了欢畅、有趣、还有兴奋。

元一欢笑时候,施萧晓摔倒在地,龙梅脱手周身披血。

妩媚和尚变成了个血葫芦,分不清身上浓浓血浆究竟来自尘霄生还是和尚自己。

一滴血,一支剑。尘霄生的一剑,在和尚眼中风轻云淡,可百剑千剑足以将他杀翻在地。

和尚居然还在笑。和元一一样的笑意,.欢畅、有趣、兴奋。

血流披面之人,在绽露笑容居然还是妩媚的,鲜血颜色染在他的笑容里,不显狰狞反增艳丽。尘霄生不理,敌人爱笑笑爱死死,尘霄生管不着,只求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宰杀此獠。

鲜血迸溅,自尘霄生身中而起,一千三百三十一滴血,一千三百三十一柄剑!

修家对身体伤害的承shòu要远胜凡人,尘霄生是留世仙,自然更强。可是再怎么强也是有极限的,最后这一千三百余剑就是尘霄生的极限,哪怕他再添一滴血,肉身就会枯竭而亡。

不妨换个说法,当身体达到极限,就算尘霄生自己想要舍弃肉身换来更多剑也不行,这以血升劫的剑术施展到极限了,再多出一滴血就是剑法反噬,身魂俱灭。

空气中血腥味道浓重,尘霄生的血腥味。以血做剑,自伤太重,浓浓血雾升腾,以至半空十余丈处,汇聚成了一道浅浅的红霞。

今日黎明,不见日出却有霞光,几乎是尘霄生用性命换来日出景色,浅淡赤霞。

一千三百余剑,无一不中!

妩媚僧人施萧晓就此被打成一摊肉糜可就在稀烂肉糜之中,又有古怪变化:窜出了一头大猿。

和尚身体碎了,但另藏一变,化身老猿。

看上去和普通大猿并无区别,除了双臂略长一些,另外从它天灵直到尾尖,正中有一道银色白毫贯穿。

猿,东土凡间也称之为马猴。

百姓见到一只大马猴,惊奇之余哄笑出声,这是妖孽被仙长打得显现原形了么?那么妩媚的和尚,原来是一头老马猴啊。

异志上有记载、东土人人皆知,妖孽被打得显现原形,就是法力耗尽时,该磕头求饶了。

可是沈河等一众人王见此猿,无不大吃一惊:通臂猿猴——

三章连发。

是这样的,一是这段情节比较激烈,断开来更新,我感觉可能会看着不爽;二是豆子家小不点一直在发烧,去看病的时候大夫说会有持续两三天的发烧,小不点不好受就呀呀闹,唉,我真心听不得她哭啊。

所以夜里多写出来一章。三章,前两章是昨天的更新,后一章是今天的更新了,今天我不想再码字,睡一会然后就专心陪小豆子了。

这样的话,前天和今天都是一更,我欠大家两更,后面一定会补上的。

嗯,就这样了,本来打算哪怕通晓也再写出来一章来个四联更的,可是现在觉得心慌了,完全写不动了。

三十过半的人了,果然比不得年轻时候。

今天不再有更新了,明天我会争取早写早更。

再次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五章 相借乾坤,剑即为天

(前面三章的章节号居然又写错了,唉。)

佛家经传,佛祖言说,周天有五仙五虫,五仙天地人鬼神,五虫蠃鳞毛羽昆。另有四猴混世,不在十类之中。

四猴皆神奇,灵明石猴,赤尻马猴,通臂猿猴,六耳猕猴。

佛祖口中的混世魔怪之一,即为施萧晓所化通臂猿猴。相传此獠扬手拿日月,甩尾缩千山,眨眼辨休咎,无聊时候最喜两掌搓搓,乾坤摩弄。

在经在谱,且非人间山海经,而是宇宙如是我闻经传的凶獠。

是原形显现了,但又哪里是法力耗尽!正相反,直到此刻施萧晓才真zhèng

摆出斗战之姿。

传说是真的,宇宙间真有通臂猿猴混世,不过施萧晓并非通臂猿,混世魔猴最是桀骜凶悍,施萧晓要真是此等凶獠,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拜奉什么正神。

他能化作通臂猿只因机缘巧合,于古时游荡宇宙时意wài

发xiàn

了一尊通臂猿尸,猿灵早散去,而尸身永不蠹、与宇宙同在,亿万年不朽。

除了修为精湛,施萧晓还精通诸多奇技,元一在一旁护法,整整三千年施萧晓悉心炼化,终将通臂猿尸收敛己身,从此妖僧多出一变,通臂煞。

上仙尸身,本为至宝,通丹者可取其内脏入鼎炼就无上灵丹;擅器者可取其筋骨炼就强dà

宝物,施萧晓亦然,不过他不炼丹也不铸器,他‘收尸’!

入其身。合其煞,化尸脉为己脉,化其尸做第二身。

通臂魔猿自地面一跃而起。

之前所谓比拼,在施萧晓眼中不过玩耍罢了,如今显现魔猿煞神,才是他要斗战的在真zhèng

模样!凶獠对面,尘霄生面色苍白遍体鳞伤,能站稳已属勉强,这一仗又该如何再向下打!

魔猿为尸僵,笑容僵硬而诡异。开口时仍是施萧晓的声音。放声大笑:“好个尘霄生,能逼出我第二身,也算本事!”

另一边,施萧晓化身魔猿煞时。枯木样的元一道人开始发芽了。

真的是发芽。于他头顶天灵。忽有嫩绿芽蔓蜿蜒长出。不知发芽,且还生根,于他双足足心。两条粗大须根迅速长出,深入地下。

蔓与根生长奇快,只在瞬息间头上藤蔓通联天顶、足下须根扎劳地心!同个时候桃大将军等莫耶四山灵筛糠一般颤颤发抖,竟显现崩溃之兆妖道头钻天,足入地,将己身法势完全接驳于中土大天地,中土不是他,但是此刻他就是中土!

四大山灵结域一方自然成韵,但四座一品龙山只在莫耶结域两千里,不算小,可是比起真zhèng

世界来却不值一提了。

妖道将自己接驳中土,四山灵结域困得就不再是那孤零零一个道人,而是这浩大广博的中土乾坤!莫耶两千里域想要围住万万里中土世界,又怎么可能成功,又怎么可能不崩溃去。

说是夺舍一方世界未免夸张,但借来乾坤一用绝不会错。‘相借乾坤、用用就还’,正是元一道人拿手好戏。

元一的反击是一座天地。

四大山灵岌岌可危,尘霄生命在旦夕。

通臂魔猿于大笑声中飞扑尘霄生。

魔猿起,天地变,不见弥天台不见西疆土,甚至连天地都不复存zài

,尘霄生眼中世界尽做血红,血色天血色地,血色乾坤中一座座血色桀峰牛毛和山峰有关系么?平时两样绝不会被联想一处的东西,此刻同时浮现于尘霄生和所有观战之人的脑海:多如牛毛的独角山,血色之山,一座一座铺满了整座乾坤,怕不有上万座。

每一独角峰上,蹲伏一巨猿,乍膀缩腰白毫穿背,皆为通臂魔猿!每只巨猿都告扑起,四面八方遮天蔽日,蜂拥杀向尘霄生。

每一只都能轻松狙杀尘霄生,但只有一只才是真zhèng

施萧晓。

那只才是敌人?无人能分辨出,尘霄生也找不到找不到就不着,毕生修剑之人,当自己力有未逮时候,就将一切决断交予剑吧。尘霄生扬手,拔剑!

一血化一剑,能散出的血、能杀出的剑早都放飞出去了,现在尘霄生身内在放不出半滴血,怎么可能还有剑。

尚有一剑。

剑在天上,剑藏霞中,漂浮半空的那浅浅赤霞——适才尘霄生以血做剑,于片刻间将己身近半鲜血泼洒出去,以至一时间血雾蒸腾,凝聚成半空里的一道浅浅红霞。

没人会注意这个细节,施萧晓也未留意;没人知dào

尘霄生留世以来究竟做了怎样的修行,是以没人知dào

他真zhèng

的剑究竟藏在何处,施萧晓也不知dào



人扬手,血霞崩,霞光之中,那嫣红一剑何等耀目啊。

五指捏,剑诀升,霞中赤剑领奉主人召唤,猛然一声暴鸣刺穿天地,剑芒绽放。

红色的剑,红色的芒;霞中的剑,剑上的霞,殷殷红霞横扫乾坤霞光所过:整座中土。

大城中的员外爷、小镇上的老夫子、山村里的放牛郎、蛮荒中的小妖怪、海岛上的采珊娘所有所有中土生灵,只要此刻正抬头望天的,无一例外、统统都能看到,那片灿烈的霞铺满长空。

凭一剑,遮人间!尘霄生动剑时候,谁敢说那红霞样的剑芒不是中土的天!

疯癫一剑,峰巅一剑,御剑之人,曾经的离山弃徒尘霄生。剑芒遮天,剑qì

杀敌,破魔猿!

为了迎抗这场灭世浩劫,离山创奇法、开重库,门下弟子都收炼了一件宝物在身,此举直接败掉了五千年离山的家底,但也让离山门徒战力暴涨。

以修家身魄收炼宝物的秘法,就是留世仙尘霄生研创出来的。

离山库,三重天,上重天中有七件宝贝,其中五件被苏景和不听的小贼偷走了,还剩下两件。

小贼只了偷五件,为何不直接卷包把所有宝物弄走?不是没原因的,一件‘第一滴雨水’是水珠,水珠不好拿不是不能拿,是以当时的情形,弄不好就会被看库的双双儿发xiàn

,小贼懂得‘放下就是知足,知足即为自在’的深奥禅理,未去动那滴‘第一滴雨’。

另一件,一条好漂亮的红绫,那颜色好像黎明时分东天边的朝霞,浓艳却又纯透、耀眼但又仿佛透明,小贼未取因为不敢碰。

当时双双儿为苏景、不听解说上重天七件宝物,在说起其他宝物时候,无论阴阳叶、初鱼拓、还是补海星石,虽也得yì

但还不至忘形,唯独说起这方红绫时,双双儿一猴一猿两张脸孔都在发光:

咱们修行人都晓得,每有灵瑞降生或出世,天地必有异象显现;既然落生有异象,夭折或者身死时也得有显兆不是。咱不说生,只说死英雄壮志未酬身先死,煞风冷雨雷滚滚那只是普通人物,入不得咱们库上重天的法眼。

相传,太古时候,每有灵瑞凋丧,无论昼夜天空正中必显一抹赤霞,殷红如血;

相传,那天空赤霞是为凋丧灵瑞的本命精血所化,这倒是顺理成章的,奇葩得命于乾坤,身死时还本命精华于苍穹。赤霞于天际正中待足两个时辰,其后会慢慢消融于天。

相传,太古时候有个怪物,什么来历就不晓得,本领大得可是不得了,这怪物打个哈欠,满天星月都会被它吸入口中,那时就是天昏地暗,哈欠打完了星月再还于天扯远了,我接着说,就是这个凶物,贪心不足,眼馋这灵瑞凋丧的天中赤霞,是以每天都昂首张望,每有赤霞凌于天它都会飞去,将赤霞采集于自己的浑真绫中,久而久之,数不清它采集了多少这等灵瑞本命血霞,将自己的一条白绫彻底染成了殷殷霞红。这怪物贪心无厌,可它就不想想,这赤霞宝血天地养分,都被它夺去了,老天爷岂能善罢甘休。

相传,白绫彻底被染成红色时候,怪物的劫数来了,暴毙身亡怪物死了,可一条赤霞长绫却留在了人间,就是这一条!

双双儿,两颗头两张嘴,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口沫横飞。

上重天中七件宝物的来历都是玄之又玄,真假与否无可考证,可是小贼行窃之时,真就不敢动那条红绫,因其中满满戾气,小贼驾驭不住。

连田上尸身都敢挂铃铛的小贼,不敢动的红绫。

小贼不敢,有人敢:尘霄生。

收炼红绫入己身红绫之灵仅在煞血,尘霄生不是养剑在身,而是炼养煞血在身,先前煞血化剑只是他凶悍法术的前势。血做剑,凝赤霞;剑做杀,养戾气。

当血尽剑罄,当戾气十足,就是半空里血霞一剑成形、暴发一刻!

为护乾坤,长留人间,可是若没有一桩凶悍杀劫在手,又如何降服妖魔,又如何承天护道!赤血霞中一剑,离山尘霄生绝杀,这才是他真zhèng

的手段,真zhèng

的本领!

强dà

的并不是尘霄生,而是他收炼于身中的血霞一剑。

至于这一剑自己能不能完全驾驭,小娃娃拼出全副力qì

去舞弄沉重铁锤会不会伤了自己;至于将那么强dà

的血色长绫强收身内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痛苦尘霄生笑:管他那么许多。

他是尘霄生,只为了一个儿时街坊、幼年恩人就敢舍弃大好仙途、不惜放qì

性命的尘霄生。

剑杀灭,向魔猿!(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六章 阴司安好,娘娘驾到

万万独角山消散,万万通臂猿消散,人世间重归清宁之际施萧晓口中鲜血狂喷摔落地面,魔猿尸煞崩碎去,和尚变成了个滚地葫芦,哪还有半分妩媚。

一镜中,尘霄生重创妖僧。

另一镜中,莫耶四座一品山灵急退、摔翻,以他们现在的力量还远远对抗不了‘中土’的反噬,妖道元一的‘身容天地’之法来得太过神奇也太过强猛,饶是苏景机变百出也未能及时应变,待他急急传咒命四山灵后退时候,四位灵尊皆已身受重伤。

苏景双目瞬间如血!

四山灵是什么?绝不是单纯的手下、御敌的手段,他们四个是莫耶的一方小天地,是苏景数百年的心血付出、为了唤醒不听的真实努力和不听醒来的希望所在。

此战带出四大山灵,本愿是让他们于斗战中得到淬炼,由此变得更灵瑞更强dà

,返回莫耶后能让两千里小世界尽快成形怎成想一时不查,竟让妖道伤到了他们。

苏景打天打地,凡人眼中的佑世真君神通广大,可终归他不是神,他不是万知万能,他也有算错时候,他也有疏忽之处。

懊恼,暴躁,愤nù

,还有深深伤心,苏景口中叱咤如雷:“杀!”

这一瞬间,发生了许多了事情。

妩媚和尚重伤呕血,身中血霞一剑一时间连动弹都难,尘霄生却还站着,血红色的神剑变成了他的拐杖。浴血男子正向妖僧走去,两场决战,其中一场分出了胜负。

双方首领约战,不存前提也不存赌注,本就是你死我活对立两方,约战不过是为打个痛快,可是真要生死相见时候,谁家手下能够眼看着首领被斩而坐视不理?施萧晓倒地刹那,百多墨灵仙齐齐发难、催法术动灵宝,即为抢救施萧晓。更为了就势群起杀灭仇敌。

离山、大成学、弥天台众人早有防备。剑唱嘹亮星峰呼啸,正气歌声直冲云霄正字大阵轰涌击出,小相柳化作九头巨蛇、小尸仙身裹戏装、老天魔飞天化魔云、岐鸣子天溪升青龙,众人齐齐迎上。酝酿已久的恶战就此暴发。

地面上。阴煞气意滚滚翻涌。两位红袍恶鬼当先冲出,身后七十三截粗大铁链翻飞如龙,阴司两位的大判同时入战来。

而大判身后。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判官齐齐入界,各色猛鬼,诸般凶悍,放眼望去煞气之中,足足万多判官所有判官!这一刻阴阳司一万三千衙尽数‘瘫痪’,公事废、轮回停。

决战之日中土不轮回!

阳间蒙难,阴间也非平安无事,一天之内,八成以上衙门失去联络,总衙调遣精锐差官前去追擦,抵达各州各城后愕然发xiàn

,城池好好的、可是阴司衙门都告消失,就那么凭空不见了。许多衙门没了,衙中官员、差役也不知所踪。

诡异事情。

不过真相并不可怕,所有衙门都未被毁灭,而是阳间墨灵仙摆弄玄法,置空搬运之术,所有失踪的衙门都还在,只是被法术纳入古怪化境,内中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找不到。此术在阳间无法施展,只能用在幽冥,且不是永远禁锢,过上一年半载化境自破、诸衙还原。

墨灵仙欲为祸中土,但人手不足无法兼顾阴阳两界,由此在蛰伏数百年的时间中行布了这样一桩法术,障眼而已,只为拖住阴阳司,让他们无暇顾及阳间。

本来施萧晓与元一商量着,最好能把封天都挪入化境的,奈何封天都内强dà

灵气行布,不受妖术影响。

凭着尤朗峥与花青花的本事,是看不穿墨灵仙的法术的,更谈不到破解,可幽冥世界另有猛鬼蛰伏,主动出手破去妖法,诸司衙重返大乾坤,追随两位大人齐齐杀入人间!

尘霄生血色一剑,杀出了中土乾坤与墨灵仙的最后决战。

绝非势均力敌之战。

中土人王全都加在一起,连那四头六位妖狐算上,有二十人么?

可是墨灵仙又有多少?足足百多人!尤其其中天元风雪十二墨道,个个修为精湛,他们的本领比起弥天台镜花十七僧犹胜一筹,单打独斗于中土人王,至少不会输。再加上另外百多墨灵仙,双方差距何其悬殊

也是乱战暴发的瞬间里,真君大像齐齐爆碎。

斗过瓜皮金兵,三百真君大像只剩九座,其中四座显形崩碎化真形,莫耶四座一品山灵围斗元一。山灵受创时,其余五座山随苏景一声‘杀’字吼喝尽做爆碎。

当先一大像碎去,白袍白帽一青年,面如银盘体肤如玉,剑眉星目微笑从容,手中一柄象牙檀香折扇轻轻扇动,好个浊世佳公子,翩翩风度堂堂样貌,虽然比不得尘霄生那般美貌惊艳,但也足当得‘赏心悦目’四字赞赏。

这个人突然站出来时,离山入战众人,虽也做生死搏杀,可心里都忍不住好奇了一下子:此人是谁?

“哎呀妈呀,可赶上!”话出口,浓浓东北口音,再看佳公子,忽然把身子一斜,白袍化银甲、白帽变银盔、手中象牙山化作亮银盘龙枪,还有就是换戎装、杀气冲,他的眼毛也变了,一只眉毛高一只眉毛低,一双眼角斜斜吊了起来,两只嘴角则撇了下来。

眉眼五官的形状都没变,只是位置稍改可是就这么一改,哪里还有翩翩公子爷,只剩歪脖瞪眼二混子

离山众人一下子踏实了:是他啊!

西海修真龙,千年不出关,苏景不在时候南荒天斗剑庐真zhèng

的山大王,威震八方大将军,裘平安裘大都督!

亮银枪一探如龙不是如龙,是真的龙,一枪化龙去,正迎面扑来的一个墨灵仙直接被管穿胸膛,枪为真龙骨,修真龙者,自己化龙不算还修得化骨成枪、点枪成龙的绝技!

第二尊大像崩裂,不见人不是人,天黑黑地黑黑,黑不溜秋一小蛇的确不好寻找,十六老爷换崩乱跳,奋力用尾巴拍打着地面,希望能够引来些注意,下一瞬,十六发xiàn

了老朋友小相柳,口中‘忽啊’一声惊喜怪叫,猛弹身去找九头蛇。

地上乱蹦的,黑黑一尺小蛇儿,但当它弹跃而起、纵身天空中身形暴涨开、头顶毒角钻、肋下双翼撑开,赫赫毒龙,威风怪龙!

疯狂毒龙,开口厉啸:忽啊忽啊忽啊!

第三尊大像崩裂,平平静静的和尚。影子和尚。他早已醒来了,从山腹地穴赶到弥天台与苏景汇合。

周遭大力纠缠、万法轰动,和尚却全无出手之意,手指轻敲额角,面露冥思神态,口中分不清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同伴解释:“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稍等稍等,稍稍等”

第四尊大像崩裂,青森森的怪物一个,上半身人形,十几岁少年模样,但因双目为蛇眼,黄眼珠、竖瞳仁,显得异常凶狠歹毒,少年下半身干脆就是蛇形。

突然间,有欢呼大笑从弥天台方向传来,三尸手舞星索哈哈大笑,雷动喊道:“恭喜蚀海娘娘重塑真身!”

赤目欢天喜地:“恭喜蚀海娘娘再入乾坤,大杀四方!”

拈花一时间想不到合适言词,但起哄一定得要的,直接就唱道:“娘娘驾到,尔等妖魔鬼怪还不自裁谢罪!”

当初把蚀海大圣送入翻覆眼时,阴褫首领说得明白,神魂入奇穴重塑法身,逆造化乱阴阳,再出来的时候是男还是女不存定数,蚀海大圣运气不错,丑陋小子入穴去,出来的时候并未变成个娇滴滴的丑姑娘。

着实庆幸啊,不过三尸起哄,明明是个小子又怎地,只管喊娘娘就是了。

西海碑林,裘平安修龙大成,平安归来;苏景身内,小十六炼化龙元,成就风云;褫衍海翻覆眼中沉睡的蚀海大圣,一梦千余年后,终于在不久前苏醒回来。

他们都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回归的?

昨天夜中。

就在昨夜,苏景与影子和尚为乌龟佛陀做开灵一刀之后,几个凶物苏醒、出关、参与到这场决战之中。

蚀海桀桀狞笑,不理三尸、蛇眼径直盯住元一,口中却对苏景道:“你要杀这杂毛,尽管去!”

有远古大圣亲自为苏景坐镇、护法,元一妖道不还手、任由苏景把他大卸八块也就罢了,若他敢还手,蚀海亲自出手,保他死上一千年、口中奄奄气息也不会断!

第五尊大像崩碎,苏景终告显身。(未完待续……)

第一零七章 有德大圣,端庄天龙

第五尊大像崩碎,苏景终告显身。

但显身的何止苏景一人。

金乌,虽小却羽毛丰茂,周身翻卷金红烈焰,那是墨色一族最最惧怕、最最憎恶的颜色,四大山灵被苏景从莫耶带来,在莫耶炼日的小金乌也跟着一起来了;金乌,不见火光,漆黑颜色的三足神鸟,自亘古、遍宇宙,就只有一头这样的墨色金乌,打大架的时候,岂能少了阳三郎!双乌比翼,化真火直击妖道。

小娃,血色长发高挽,一声‘劫’字喊得天地摇晃,浓浓血云奉诏而来,而那云之下,还有一座汪洋大海,不是中土世界的海,因为中土之海不会以剑做游鱼,浩瀚汪洋,千万剑意,那是离山巅洞天开放,这造化灵宝的所有威力,即便苏景也无法完全调用,那份力量,只为苏晴一人所用;小娃,金色长发倒竖冲天,一声‘剑’字苍穹微震,七截墨色长剑翻飞缭绕,随主杀敌,那是所有墨色信徒眼中的圣器,族中圣器、永恒象征,竟然为中土人所用!可七截残剑有算得了什么,金发屠晚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柄剑,上上神剑!昏暗天穹中,无云无日无星光,唯独屠晚暴发一刻,一轮巨月显影人间!

双鸦双婴相伴左右,苏景周身烈焰轰动,阳火、怒火、皆为杀敌之火,火中真君即为火上神尊!

伤了四山灵,即为削弱不听苏醒希望,苏景懊恼。懊恼之下便是暴跳如雷,飞扑之际一咒传天,阳火神雷绽放墨夜,向着元一当头打落。

施萧晓初亮龙梅剑时,苏景也曾打出一道火雷,前后相隔不久,一模一样的法术再次施展。

大敌当前,元一心如古井无澜,真龙如何?以前不是没杀过;大圣怎样?不就是飞升过的妖孽么,大家都曾飞升过。谁强谁弱比过才知dào

。至于苏景现在又动雷法简直可笑事情,适才他的雷法连施萧晓的一根寒毛都伤不到,元一虽弱于施萧晓,但相差不算遥远。伤不到和尚分毫的雷霆。能打断老道几根头发?

可是当那雷霆彻底绽势、轰涌落下时候。元一心中霍然大惊:一样的法术却绝非同样的雷霆,这一雷比着上一雷,威力强dà

判若云泥!

打施萧晓的时候。苏景很生气,动用全力的。不过不是‘现在的全力’,而是百多年前、和月上天墨十五对上时候的全力,如今一晃百多年。

这百多年里,苏景的修行又有了怎样的变化?不多,欢喜儿境界修liàn

,玄虚元气在他手中可凝化实像;不多,体内生出一纵一横两条灵脉;不多,小金乌炼日、阳三郎炼墨、红发苏晴炼劫、金发屠晚掌剑、影子和尚渐渐恢复清醒实力激增,双鸦双婴一和尚,要么是他的元婴要么是他的神魂,每个修为进步苏景都能得益

莫看区区百年,苏景进步何其快!

施萧晓掌握龙梅剑,每个离山弟子都愤恨,苏景亦然,可真zhèng

愤恨在于如何才能真zhèng

诛杀强敌、真zhèng

杀灭妖魔,如果到现在苏景连这个简单道理都不懂,三十个甲子他就白修行了。

性情孟浪依旧,而心中另有深壑!之前打和尚那一雷,藏力的、坑人的,坑现在这个妖道的。

雷霆落!

以元一本领不怕的,只是不能不挡,之前高高在上之姿尽化狼狈,急忙翻手以墨元化神通去抵挡,可在雷霆降落之前、在苏景和一群‘闲杂人等’扑到之前,一个人抢先一步,毫无征兆的、突兀出现元一面前,毫无花俏举掌便打、拍面门。

元一事先未能察觉此人靠近的

白头发,老人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和蔼的,不过他已经死了很久,所以脸上的笑意就显得僵硬和诡异了。

元一不识得此人,是以不晓得,如果在此人活着时候相遇,他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离山认得此人,除了新晋弟子,几乎所有人都识得这个老人,沈河等一众长老还算镇静,可剑尖儿剑穗儿这些弟子们乍见老者无不大吃一惊:玄天道主、老魔田上!

他不是死了么?

早就死了。但尸身得以保留,被小贼挂了铃铛。尸身中藏蕴的天地初开混沌戾气被小贼一点点‘消化’着,老魔尸身则被她炼成了打人的宝贝,当初在驭界大战瞑目天都时,曾放出来过一次,很是凶猛。

此刻又被放出来了。

不止田上,还有一块亮晶晶的石头自田上身边飞起,打向元一妖道,拳头大小,并无稀奇,可是连普通仙家的飞剑都不纳眼中的元一乍见此石,干枯面上惊骇显现;

石头有了,鱼还远么?一条肥胖的鱼摇头摆尾,把空气当做了水,游向元一;还有,树叶从哪来?一片,翻翻转转从天上落下,很古怪的样子,这叶子一面是白的,一面是黑的田上、补海星石、鱼祖古拓、阴阳神叶,小贼把能拿得出手的宝物全都打了出去!

至于紫桐妖宫、初木渊林、幺儿晶晶之类差一些的宝贝,放出去也没用,干脆省心了。

忽得小贼出手相助,苏景却仿佛见了鬼,哇呀一声怪叫响亮。

不听是因‘请神上身’、召小贼附体后身体承shòu不住,这才陷入沉沉昏迷,她沉睡时候,小贼也和她睡去了。

此刻小泽跳出来打架了苏景身边香风倾荡,多出了一个人,笑容明媚、五官精巧的小娘子。

不是不听又是谁啊。

这个时候,天上有阳火神雷斩落、四周大群仙魔飞纵、数不清的凶悍法宝与玄奇法术、对面还有一个强dà

敌人正结印催法不听想去握苏景的手,想对苏景送上一个笑容。可永远都那么明媚、即便天地重归混沌也无法泯灭的明媚笑容才刚刚绽开,不听哇的一声大哭。

笑容变成了痛哭;牵手也变成了拥bào

,反反复复,小妖女的口中只有一句话:“我都知dào

我都知dào

我一直都知dào

的”

她昏睡了几百年。

从身魄到元魂都陷入沉睡,可沉沉混沌之中,尚有一线灵智清明,苏景在莫耶的那些唠叨,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听进心里,苏景在莫耶雕山一刀起时就是一场生老,一刀落后就是濒死老者。所有事情都她都看在心底。她都知dào



亲眼看着挚爱之人,片刻前还龙精虎猛,却在刹那崩溃,眉发皓白、呼吸微弱、皱纹满面还有那一股浓郁到闻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掉的老人味道、濒死者的味道那是她的心上人啊。于不听而言这当何其残忍!

她知dào

。她明白。她知dào

自己昏睡了;她明白苏景盼着自己醒来,她也想醒啊。那清明的一线灵智用尽所有力qì

也没办法让自己苏醒过来,明明清醒着不知dào

自己还能不能真zhèng

在醒来于不听而言。这又何煎熬!

直至此刻,终告醒来,一切来得全无征兆,何其惊喜,而巨大惊喜之中还有无比的心疼和无比的委屈,又怎能不哭,不在他的怀里哭!外面风大雨大,世界打生打死,家乡死丧、再无故乡女子就只有身边这个男人了。

不听大哭。

抱着哭呢,还怎么打架。

不是不听不懂事,实在忍不住,忍不住的。

苏景停下了,阳鸦元婴小贼和诸多法术宝物却未停,齐齐轰袭元一去!

如果苏景与不听未停步,众人联手齐攻,元一能挡得住么?元一不知dào

,因为苏景两口子不打了,没发生的事情,没的答案。

只靠一群‘小的’猛打,元一能胜出么?

元一不知dào

,因为另一个人突然加入了围攻,小的们之间,加进来一个老的——看上去不老,其实老的没法再老了,中土乾坤唯一在世大圣,巨妖蚀海!

直到蚀海出手,元一都还有些恍惚的,不是说压阵么,不是说护法么?怎么苏景都未打他就先跳上来打了。

南荒妖域流传一句话,小相柳不会说出口,但心中是深以为然的:吃到嘴里就是肉。

小相柳不知dào

的,中土世界本来没有这句话,后来、远古时候有条洪蛇大圣说了这句话,从此中土就有了‘吃到嘴里就是肉’之言。

始出此言者:老祖蚀海。

天雷煌煌,四下围攻,蚀海嘴里说着‘压阵’,却哪里肯干等一旁,这样的好机会不去偷袭?真真辜负了千万年的道行!堂堂大圣啊,远古时就成名八荒的绝顶大妖啊,问心无愧的偷袭元一去了。

蚀海不是不讲究公平,不过蚀海讲究的公平就是:你死了,我吃了,我吃饱了就是公平,万一没饱就是不公平,妈的老天待我不公!

元一不怕蚀海,皆为仙家,说不定自己成道比着蚀海更早,怕他何来,法术相见!

相比蚀海,元一是强是弱?

元一还是不知dào

,因为有龙。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四条龙。

斜吊眼的二混子龙不是去狙杀其他墨灵仙了么?怎么突然掉转枪头又杀回来了。

满口忽啊的不知所谓龙不是去和老朋友亲热了么?怎么翅膀一转又跑来攻杀老道。

裘平安银枪化龙不算,自己也一条灿灿银龙,何等威风可摇头摆尾之际,总也脱不开一股浑楞劲,没道理讲的,明明这条银龙看上去和其他龙没什么区别,但就是会让人觉得:他是龙里的二混子。

长枪化龙,裘平安化龙,十六化龙,三条十六老爷又从嘴里喷出来一条金红大龙,四条龙。

四龙一大圣,元一魂飞天外,可又哪只这五个‘长条’怪物和尚从哪里来的?

肤色白皙、微微发福的影子和尚,还在皱眉、嘟囔着‘只差一点、稍等稍等’。他在冥思苦想,可是谁说冥思苦想就一定得坐着,就不能一边走着一边冥思么;就不能一边走着走着走到元一道人身边再伸手拉住他一只手不让他结印或者逃跑再一边苦想么?

元一怎么还可能活。

全无悬念,身体爆碎!

小相柳远远地见此情形,又想起苏景约战元一妖道时,自己对他嘱咐的‘你好久不曾单打独斗,要小心’,小相柳想挥手给自己嘴巴来一下子。

巨力相催,元一身体崩碎,元神也遭受重创。但还勉强维持了形迹。摇晃着跳出来转身欲逃,身边一群凶神恶煞又怎么可能容他逃走,不过尚未出手,忽然一道金光射来。正正打中了元一残魂。

残魂惨嚎。化烟化灰。真zhèng

魂飞魄散!

动金光之人,刚刚被墨灵仙手下抢回来、重伤垂垂的施萧晓。拼着最后一点力qì

,施萧晓亲手打灭了元一。

施萧晓惹祸了。

有德大圣、端庄天龙这群贤先生都打算亲手抹杀元一来博个出关后的好彩头。不成想他们看中的猎物,居然还有人敢插手,贤先生们的目光一起掉转,瞪向施萧晓。

看一眼,飞身起、诛杀去!

此刻不听还在哭,但已经不在苏景的怀中哭了,她飞起,她杀敌,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催动厉法,苏景腾起层层阳火冲入乱战!

直到这个时候,苏景才晓得蚀海大圣的真zhèng

实力:

扑杀施萧晓途中,一个天元道风字归仙拦路,两人半空相遇,蚀海空手道人御剑,仙剑刺到面前时蚀海扬手捏住了剑锋,其后两个人的身形同时模糊了下。

下一瞬,身形又复清晰,但只剩蚀海一个人了,再就是大圣在咀嚼,有鲜血从口角流下,被大圣随手抹了去。三尸把星索舞成了风,不忘远远高叫提醒:“蚀海娘娘小心,墨色腌臜,吃坏了肚子这人间可寻不来配得您屁股的太乙金精马桶。”

蚀海不怒反笑,哈哈大笑:“即便真有太乙金精马桶就配得上我了么!”大笑中,穿天去,旋即之间一条巨大洪蛇横亘天际,大圣化本相!吃过活仙血肉,大蛇狂性暴发,再打再杀、杀杀杀!

就在这个时候,离山阵内两座星峰中突然传来烈烈长啸,龚长老治下律水峰、红长老掌管红鹤峰!

长啸声中,两道人影分别自两座星峰窜起,律水峰中飞起之人,身材修长剑袍合衬,眉目冷峻五官工整;红鹤峰中飞出人物,身材长相姑且不提,最最醒目的是他的头特别方,中土人间能有这么工整的四方脑袋实属难得。

白羽成出关!

方先子出关!

他们入定和果先的情形相似,他们出关也和果先多有雷同:已破道,得天威,却不见天劫落下,他们成道但仍留于人间。

尘霄生成道时候,是有的选的,灵犀至:走还不走。

果先、白羽成、方先子却是没得选,成道却不升仙无人去追究缘由,不飞仙正好还有,出关的时候正好!

中土再添一双人王。

平心而论,以眼前恶战,多出了两个人王无关大局,尤其白羽成、方先子的本领远远比不得尘霄生、鳌渚等人,但因时机好,还是惹来无边喝彩与欢呼!

振奋人心。

白羽成心思机敏,破关后一见乱战情形,刹那分清敌我,顾不得向同门问礼直接引剑入战;方先子修行的时候就不机灵,做了人王也是个糊涂王,跳起来、落回去,咕咚一声跪倒在红长老面前:“弟子叩见师尊怎么、怎么回事?”

红长老笑:“先去杀敌,快快快!”

恶战轰烈,顷刻间弥天台被夷为平地,天上两面镜子也告崩碎,敌人两大首脑一被斩杀一遭重创士气低落,反观中土这边强援杀到,一下子添出一群人王,更有蚀海大圣这等远古巨妖,恶战就此胶着,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不听终于不哭了,能与苏景并肩杀敌,何等甜蜜事情可她这边收起哭声的时候,另一边忽又有人放声大哭。

痛哭者,小尸仙浪浪仙子,开战到现在,光看她杀人了,不见她身受丁点损伤,不知为何她居然大哭,且哭词古怪:“害死人了,被你们害死了,害死了!!”

小相柳距她不远,满心纳闷,忍不住问道:“哭甚?”

小尸仙冲他呲牙,恨恨:“少问!小白脸子不安好心眼子!”

小相柳又气又笑,正想再说什么,突然一个沉闷声音自地心响起:“丫头,你我父女万万年不曾见面,如今你请我出来,怎么还要哭?”

话音落,土石崩,一座高塔自地心拱出、赫赫耸立!

塔通天,十三层,巅顶一层中,一个看上去四十出头、文质彬彬的中年人面带微笑,低头俯瞰小尸仙。

小尸仙哭着欢呼了一声。

一边哭,一边欢呼,凡人无论如何做不来,这也算是神仙手段。

十三曾高塔上,中年人纵跃落下在塔上时,他只是个普通人,可跃落高塔,就化作一尊于塔同高、顶天立地强壮如山的巨汉:“旁的一会再说,阿爹先帮你打架。”

小尸仙哭得梨花带雨:“之前以为他们不成,不得已才惊动了您现在才知dào

他们差不多能成就当我没请您,您回去成不?”

巨汉大笑滚滚:“不成。当初怎么说的?没得反悔了。”言罢巨汉吞吐阴煞飓风,动神法、杀墨徒!

于小尸仙称父女,小尸仙姓茅,这巨汉自也姓茅。

姓茅的,住在十三层高塔上,稍有见识之人,谁还不晓得他是那个!

黑、白、茅、湘,只存于传说中的四大尸仙,竟有一尊始终留在中土。

大尸仙比着蚀海大圣如何?蚀海不晓得,洪蛇大圣只晓得,古时自己招摇人间的时候,四大尸仙只是传说中的人物。

听说过,没见过。

本不理会人间生死,甚至连乾坤如何都懒得去看的大尸仙,似是与浪浪仙子间有过什协定,此刻被女儿唤醒,也告出手,中土世界再添强援真zhèng

强援!

所有中土修家,都觉热血沸腾。

有望打胜仗啊。

肯定打胜仗啊!

本以为绝无幸理、只打算做拼死无愧的恶仗,竟然是个大胜仗!——

二合一,今天的更新。

今天白天要忙,估计得挺晚才能回家,怕是没时间码字,时间还在其次,主要可能会比较疲劳。

今天状态好,估计是打仗比较兴奋,写得比较快,所以先发了。

上面有三个今天,好复杂的样子咩(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章 就是他

苏景眉眼灵活,尤其他自己炼尸,也算得丧门中人,当大尸仙与浪浪仙子叙话完毕动法入战,苏景就赶上去恭敬施礼:“晚辈苏景拜见茅大先生。”

黑白茅仙,四大尸仙都自称‘大先生’,这是在谱的事情,错不了的。

尸仙不似想象中那般森冷可怕,对苏景点头一笑:“你救过我家闺女,少年,很好。”

父女俩短短相见,来不及讲述太多,浪浪仙子根本没提到苏景曾在十一世界救她的事情,可又何须提及,茅家大先生修得一念穿阴阳、一眼解因果,只看苏景一眼,就晓得:他曾救过茅茅。

赞过一句,茅大先生又咦了一声,又从苏景身上看出些有意思的东西,笑道:“你身带天真先生的令玦,原是故人之后啊。一家人不必多礼了,早知你在此斗战,我就应该来帮忙。”

听他话中之意,不止与天真大圣有交情,且还欠过了天真的人情似的。这重渊源即便浪浪仙子也不清楚,这倒不奇怪,算一算时间,天真大圣出世的时候,浪浪仙子早都跑去十一世界了,茅大先生与妖狐大妖结交的时候她不在中土。

茅大先生将苏景扶起,口中说着不必多礼,可大尸仙忽然愣了下子,面色一变随和不见、微笑不见,但并非翻脸发怒,而是变得吃惊且恭敬:“神君亲封小先生不不,尊驾是我幽冥之王?!”

苏景的身份浪浪仙子是知dào

的。不等三尸跑来卖弄她就对阿爹解释道:“苏景是神君封下阿骨王,与前面十三王份属同袍义属兄弟”

“放肆!安敢直呼王驾圣名!”茅大先生数落姑娘,同时对苏景抱拳:“末将茅大大参见阿骨王,王命所差,莫敢不从!”

从‘少年不错’到‘故人之后’再到‘莫敢不从’,态度连连转变过后,又何须苏景真的传下王令,茅大先生纵横凶法,狙杀墨灵仙去!

而茅大先生除了自己斗战本领,另有一桩奇术在身。入战不久就他就问道:“小魔崽儿。小道士,你们元基还算可以,何故斗战如此差劲?”

小魔崽儿在东,忠义天魔老汉秦吹;

小道士在西。精瘦老道岐鸣子。

茅大先生两只眼睛。一看东一看西。不滑稽,只有诡异非常!

天魔性情坦荡,本来就比着大尸仙小了不知几个轮回。被唤作‘魔崽儿’全不介yì

,应道:“归返之前伤了脑筋,记忆混沌妨害了修为。”

茅大先生哈哈大笑:“没用的小东西啊!尸煞修liàn

,须得先铸元基才开灵智,若脑筋会坏了修行,我们这一脉可就绝种了!受我灵符吧!”说话间他自己咬破舌尖,手染舌尖煞血撰写灵符两道,分别打向秦吹与岐鸣子眉心。

不是相助两人回想起以前事情,大先生符篆是助两人‘破障’,神是神、智是智,修是修、力是力,灵篆之下即便脑筋不清不楚,也在不影响他们的真修本元。

秦吹与岐鸣子受茅家真篆,受损的记忆没能恢复,但因受智慧影响而蛰伏沉绵的力量尽数惊醒,下一瞬,老天魔纵声狂笑老道士手舞足蹈,再眨眼,天魔铸就紫金身道士长剑升青霞,修为尽复大开杀戒!

彻底复原的秦吹与岐鸣子何等本领

蚀海大圣何等战力。

茅大先生又是何等凶悍。

这一战打到万里轰动,打到重重高山崩裂,打到人间多城夷平,生死之战中即便离山正道也顾不得平民伤亡了,何其惨烈可至少,半个时辰过后,天元山风雪十二道只剩两人,墨灵仙溃不成军!

再无悬念,中土正道大获全胜。

墨色狂信之徒,虽死却不退,困兽犹斗可又哪里有翻盘机会,反倒让中土正道省去了四下追杀的手脚,护在施萧晓身边的一群墨灵仙尽数斩杀,这次为祸人间的妖僧首领被小相柳拿下。

依着小相柳的意思,直接吃掉算了,可是施萧晓身上还牵扯着一重‘龙梅剑’的缘由,这是离山弟子非得弄明白不可的,沈河急急赶上、拦住了小相柳。

施萧晓伤得奇重,可他居然还在笑:“是啊,不能杀我,否则龙梅剑为何在我手中,你们就再弄不明白了。我杀元一就是这个原因了。”

妖僧墨道,形影不离,两人都晓得龙梅剑的来由,离山来审说不定会留下谁、不确定,所以和尚杀灭老道残魂。

“还有,我的神魄早经苦炼,听魂之类法术对我没用处的。”妖僧面上笑容惬意,他知dào

一件离山一定要弄清楚的事情,所以他不会死。

沈河笑了笑,懒得与这等腌臜邪魔废话,暂时不会死没错,但过不多久妖僧就会后悔后悔活下来的那个不是元一。沈河有这个把握。

再过燃香功夫,来袭弥天台的墨灵仙,除了施萧晓一个,余者尽被诛杀,另有人王腾空去,杀奔天元山与墨沁小宗,仙灵伏诛不算完,被墨色侵染的修家也一样不能留!

战事初歇,茅大先生又来向苏景见礼,大尸仙并非第五圆生灵,成道于第一圆。

不过大小尸仙都是五圆之人的模样,这倒多有稀奇。其实不止他们,就连瞑目王也是五圆之相。

一次茅大先生遇险,曾得第三王闭狱王阿伊相救,茅大先生感其大恩,愿效命幽冥、追随第三身边。

闭狱王却连连摇头:我杀人太多,头发会发臭,神君可不想他身边跟着个臭头大王,你是尸煞成道,如果做了我的大将,一定也是个大开杀戒的家伙。你是我的手下,会让我的头发更臭,免了免了。

便是如此,阿伊不收茅大先生,但茅大先生自认阿伊部署,以示永感其恩。

恐怕闭狱王自己都不晓得今日中土还有她一个强dà

手下施恩之人忘记了,可受恩之人永做挂怀,不知中土被墨巨灵称作‘完美世界’,和此间生灵对恩怨的计较态度有没有干系。

‘阿骨王’这个身份,是苏景用来欺负敌人、吓唬小鬼的。对大尸仙却不愿乱用。茅大先生是真zhèng

的老前辈,就算苏景救过小尸仙,浪浪仙子最近接连助战也早都还回了这份人情。

是以苏景请茅大先生无需‘王驾’相称,更不必见面施礼。委实折煞晚辈。

阿骨王怎么说茅大先生就怎么听。不再喊王驾。改口称他小先生。没得说,这个称呼又惹来三尸欢喜,来回来去的念叨‘茅大先生、苏小先生?光听苏小先生没什么意思。可若把茅大先生连在一起念,那就有面子了’。

和苏景打过招呼,茅大先生带着小尸仙走到安静地方:“可记得,当初你要离开时,你我是如何约定的?”

小尸仙眼睛腐朽的,可内中仍有精光闪动,显然在动心思。知女莫若父,茅大先生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笑道:“想请十四王来救你么?这是你我家事,你觉得他会管么;就算他要管我敬重的是他的身份,不是他这个人。凭他身上的冥王袍我给他效死也无妨,就当还了性命给阿伊真君,可苏小先生若插手我的家事,我抓了你便走,他拦得住么。茅茅啊,你若真是个好孩子,就不该坏了为父心中之义。”

精光灭去,浪浪仙子绝了念头,老老实实回答父亲之前问题:“我请你出来,不带夫婿就被你送去嫁人白家老四还没死吗?死了吧?这么久一定死了。”

四大尸仙,黑白茅湘,姓黑的与姓白的势不两立,姓茅的与姓湘的彼此看不顺眼。

不过姓白的和姓毛的关系还不错,两个当爹的曾指腹为婚,浪浪仙子未出生时就已经嫁给了白大先生的四公子。可小尸仙长大以后无论如何不肯嫁给对方,给爹又吵又闹最后离家出走。

当时茅大先生有些恼怒,但也舍不得就直接绑了姑娘去嫁人,父女俩约定一件事。

阿爹:要么你再别回来,有朝一日你真要在外面惹了麻烦,跑回来求我我一定送你去嫁人。

女儿:那不成,你这也太霸道了,我自己的爹,我还不能见了?老天爷也管不着我见自己的爹!我再回来时候就嫁人啦,我夫君是伸手日月把玩,摆盘星辰落子的绝世强者,看你怎么再送我去嫁白老四。我夫君打不死那个白老四的!

阿爹大笑:伸手日月把玩?乍一听还以为你要嫁给通臂疯猿嘞去吧去吧,我倒要看看,哪家的后生敢娶我茅家小仙做媳妇。

那时茅茅已经得道,本就到了出去历练的时候,所以大先生才放她走,但父女间的临别‘狠话’虽不伦不类但也是个约定了。

唤请父王出手,没能带回来夫君就去嫁人。茅大先生是什么样的人物,已经纵容过女儿一次,这一次绝不可能再有商量余地。

眼见女儿面色郁郁,茅大先生把声音放得柔和了些:“四大尸仙,各有所长,你传承我茅家仙法,白家小四则尽得他父王真传,你嫁给他当可参研白家真法,对你修行大有好处,且老白的人品不差,他的儿子也是个正派孩儿,再说女儿大了怎能不嫁人,你娘投胎得早,你总不能跟着我这个”

平心而论,这门亲事对小尸仙大有好处,且白大先生一家为人中正,确是个好归宿。茅大先生正做耐心劝说,小尸仙忽然咬了咬牙:“我嫁人了不是、还没嫁但就要嫁了。”

茅大先生一愣,可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大笑了起来。

一边尸煞大王忽做轰动大笑,把另一边正从战场上翻宝贝的‘野贼’们吓了一跳。

野贼四人,三个矮子就不必说了,另加了个小相柳莫看小相柳平时又冷又傲,干起摸尸首宝物的勾当可一点不手生。

四个人都吃惊,循着声音回头望去,正见到小尸仙伸手、给她爹大尸仙指认小相柳:“就是他。”

九头蛇心底一沉:完了,平日总和他吵架,她找她爹报仇了。(未完待续……)

抱歉,第二更写不出来了

脑袋晕晕的,眼皮打架,第二更写不动了,很抱歉。

小娃没什么事,烧退了起了好多疹子,一位书友说得对,是幼儿急疹,事情不大,不过估计她是挺不得劲的,磨人啊。

这几天有些精力不足,不好意思。(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九章 你好,你不好

茅大先生迈步就向小相柳走去。

小尸仙心中焦急,忙不迭密语阿爹:“他、他你不可当面问他,他可腼腆,会不好意思”实在找不出更适合的借口了,浪浪仙子说着,自己都提九头蛇脸红,他会腼腆?

眼见茅大先生步步走近,小相柳的心都沉到鞋子里了,但九头蛇一生见惯风浪,慌却不乱,转头就望向正在不远处来回走动的影子和尚:“不好,只顾杀敌,大师交于我的那件要紧事却忘记了,大师莫急,我这就去办。”

言罢妖风起,裹着小相柳一飞冲天

小相柳多聪明,一样的借口要是对着别人说,难保对方不会皱眉反问‘我托付你什么要紧事了’,直接穿帮岂不糟糕。

唯独影子和尚,仿佛着魔了似的,从显身开始到现在一直‘还差一点、稍等稍等’的嘟哝,和尚魔怔了,自不会反问他什么。

纵身九霄,小相柳又暗骂自己‘糊涂啊’,用什么妖风妖云,大师交办的事情何等紧急,需得分光化影,不要吝惜修为,不可吝惜元力,唯快唯快,快快快。

小相柳快成了一道光,茅大先生犹豫了下,倒不是追不上,主要觉得老丈人和未来女婿各展神通、纵天追跑?未免太不像样子了,由此站住了脚步,微微皱起眉头,不过语气还是带笑的:“真这么腼腆?”

茅大先生又望向小尸仙:“当真?”

见小相柳跑了,茅茅心底大大松一口气。神情自若,得yì

点头:“自然是真的,怎么样,比白家老四强多了吧!”

茅大一哂:“不就比白小四多了张嘴,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

小尸仙从没见过白家四公子,闻言愣了下,转开话题:“姓白的没嘴?”

“不是,他修秘法,动法化形时有八张嘴。”茅大先生应了句,跟着转回正题:“不过相柳也算奇兽。勉强配得我茅家的身份三百年。”

茅大先生岂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三百年为最后期限,三百年内浪浪仙子若未能与小相柳结为夫妻,就去嫁入白家吧。

三百年,凡间多少轮回。于大小尸仙来说不过‘几天’光景。小尸仙立kè

摇头:“三百年连个打坐功夫都不够。茅家嫁女儿其同儿戏。我快些准bèi

十万年吧。”

“三百年。”茅大先生三字重复。再无商量余地

茅家父女说话时候,苏景也在和不听谈笑,包括一贯不管眉眼高低的三尸在内。无一人去打扰他们。以苏景的意思,动心咒开阿骨王宫于地心,那里才是两人小家,且真zhèng

清静。

小不听立kè

笑了,连连摇头,这事丢人,前辈晚辈无数修家可都看着了,做媳妇的一醒来两口子就急急忙忙开王宫,聊天去还是小别胜新婚去?不妥不妥,太丢人。

不听于恶战中醒来算得巧合,但并非没有缘由,四灵饱敛莫耶戾气,在中土遭元一重创,莫耶戾气自四大山岭身中散出,又尽数冲向此间唯一莫耶生灵:小妖女。

受戾气反冲,小妖女终于苏醒。

如今再说起经由,听上去平平无奇,可如果拔上一个高度去想此事,不听何尝不是被莫耶之仇、亡地之恨唤醒回来!

不听昏睡的时候,苏景尚能和她唠唠叨叨几百年,如今真媳妇回来了,话又哪里说得完,可恨的是总有阵阵的凄厉哀号传来,坏气氛煞风景——正道中人已经开始高高兴兴地施刑妖僧了。

刑罚苦楚,哀号中的施萧晓忽做嘶哑怒骂:“毒日已熄,中土必亡,没了太阳的世界还能再活几天,尔等”

苏景本不想参与刑罚,可妖僧提到了太阳,他就笑着插口:“少给自己贴金了,凭你们几个也配伤我中土骄阳。不过是怪法蒙天而已。”

若太阳真的被打灭了,这世界用不了多久必定衰亡,真要如此苏景早就得跳脚了。

修行阳火一千七百年,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有怎样的机遇或者造化,行元修liàn

的时候苏景都会对中土骄阳做观想冥望,心眼望日、心火通阳,心中早已养下一道与中土骄阳相牵的灵通念,太阳是被藏住还是毁去,他不用想更不用看,心中自然有数。

施萧晓笑声不变:“就算是蒙天藏日又怎样,破不去我们的法术,毒阳熄灭还是未熄灭和中土又有什么干系。”

太阳就在天上,但被藏住了,没办法把法术破掉,太阳永远出不来,对中土乾坤来说,和太阳已经熄灭并无区别。

苏景招招手,小金乌跃出来,围绕苏景盘旋一周,趴窝在不听的头上。

小妖女整个人一下子就亮了。

同个时候阳三郎也化身金衣女子从高空落地,站到了苏景身旁,笑道:“无隙却有间,三阳通灵犀,灵犀化天光,妖法可破。”

之前战事过半时候,眼见墨灵仙再无翻盘余地,苏景就请阳三郎带上小金乌去探看墨巨灵的蒙日法术了。

如果人间无金乌,就算苏景再做千年修行也破不开墨灵仙的法术,但他身边有了两只金乌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天上的太阳‘丢了’,任谁都找不到,可金乌与骄阳之间,自有本源灵犀相牵,这是与生俱来的联系,即便中土骄阳并非阳三郎或小金乌炼化的,这份灵犀依旧存zài



墨巨灵的蒙天法术绝神绝目绝听,把太阳藏得严严实实,但隔绝不断金乌与骄阳的灵犀牵连,当中土两头金乌与真阳通神勾意,就等若中土世界与天外骄阳有了联络。

再以神入意、化意为实由虚入实,冥冥牵连可凝化真zhèng

阳火天光,说穿了就是一道阳光。

只要有一缕阳光射入中土,便是墨巨灵的蒙日法术有了破绽。

只要显现一丝破绽,浩大法术不攻自破。

并非苏景、阳三郎对法术的见解和施展胜过墨色巨灵、灵仙。墨色一脉法术惊奇百变,可苏景和阳三郎专精阳火一道,所谓术业有专攻,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破法前后两重关键:真zhèng

金乌在世、化虚入实在将灵犀化作阳火。苏景在莫耶吃了无数金乌羽,炼得就是这个‘虚入实’的本领,他能做的,身边墨、金两头神鸦就能做,全没问题。

大家都是行家,几句话说过,施萧晓便告沉默。

苏景呵呵一笑:“劳烦掌门真人,传讯人间骄阳仍在,重现天日并非难事,长则三天短则半日定将真阳还于人间。”

沈河点头:“谨遵师叔法谕。”

苏景继xù

笑道:“还要劳烦掌门人,打和尚的嘴。”

沈河挺开心的:“谨遵师叔法谕。”

但就在此时,忽然起风了。

风不算小,不过也谈不到如何霸道,并非那种会毁灭一方的罡风、飓风,但风向古怪:砸的。

风自天上来,直上直下,轰落在地!远非弥天台一处地方,而是整座人间。这场‘直落’之风遍布整座中土世界。

沈河等人不约而同尽数抬头,无一例外,弥天台附近所有精修之人尽能察觉怪风之中所蕴那份浩荡天威!

在人间修家灵识中探到的浩浩天威,与苏景感识中却是黏黏稠稠、腌臜污秽的:恶!

不止苏景,还有金发屠晚。小家伙未经召唤就自行跃将出来,同样金色的双眉紧锁,举头望向天顶,目光里满满凶悍,仿佛发xiàn

天敌鬣狗气息的幼狮。

而身在刑罚中、几乎被折磨得失去人形的施萧晓,面上陡然显出狂喜之色!

面上狂喜,开口却是嚎啕大哭:“永恒之徒、真色行者施萧晓,叩拜正神、迎接正神!”大哭之后,又是大笑,和尚将血红色的双眼瞪向沈河、瞪向苏景,瞪向附近所有人王:“天威已将,正神将至,尔等还不叩拜哈哈,不必叩拜了,叩拜也来不及了,敢于永恒为敌,永坠烈火炼狱、永坠烈火炼狱啊!”

就那么一下子,毒辣阴狠的妖僧忽然癫狂了,不过他的疯话没能说完就变成了惨呼。苏景挥手打出一蓬阳火,烧和尚。

火候拿捏住了,不会就此要了他的性命,但灼肉炖骨沸血之苦是逃不掉的。让中土修家永坠炼狱?苏景先给他一个炼狱尝尝。

施萧晓长声惨嚎。

就在惨呼声中,苏景等人眼中一暗,一尊墨巨灵显现人间!

妖魔落足于西海,正是十五天前墨灵仙踩下的诸多接引脚印之一地方。

大若巨岳的恶物,落足在西海深处,但只一步就跨到弥天台。

墨灵仙刚刚剿灭,蒙日妖法尚未来得及破去,那些墨色脚印中的接引法术就已发动,第一头墨巨灵将临人间!

一只脚印一尊巨灵,不用染香时间就会有千万巨灵降临中土,灭生灵、灭阴阳、灭乾坤、灭骄阳!昨日莫耶天地,明日中土世界!

和天理、司昭、苏景以前见过的所有巨魔一样,今次第一头踏足中土的墨巨灵面带谦和笑容,他的声音柔和动听:“你们好。”跟着又把目光一转,望向施萧晓,微笑着摇摇头:“你啊,不好。”(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零章 明月人间,一场荣幸

对苏景等人笑时,墨巨灵的目光柔和且真诚。

但他望向施萧晓的目光就很古怪了,好像贵妇再看自己心爱的狮子猫猫儿淘气,出去玩和其他猫儿打架,滚了一身的腌臜和好几道伤口回来,被贵妇敲在了眼中:因它脏,所以厌恶;因它受伤,所以心疼;因它没用,所以责怪。

就是这样的目光了,有些厌恶,有些心疼,有些责怪,墨巨灵看了看火中的施萧晓。

迎上墨巨灵的眼光,施萧晓再次痛哭失声,并非烈火加身之苦,只因再见正神、虔诚大哭。

在天外时候,施萧晓经常和正神‘打交道’,见面次数多到数不过来,可无论那一次相见,他都忍不住想哭,忍不住的。

见他哭,墨巨灵轻轻叹一口气,很难想象如此巨大的怪物,叹气之际竟也有深深惆怅:“莫哭了,你受苦了可是为了真色能够真zhèng

成为永恒,我们受些苦又何妨呢?总有人会死,总有人会伤,总有人会受敌人煎熬,你在炼狱中,便如我在炼狱中,便如所有正神身在炼狱中。”

施萧晓哭声更加响亮了。

五月初五,巨灵发难,四路墨灵仙踩下万千黑色脚印,从探知脚印中有巨灵接引法术,中土高人就晓得会有这一天,如今正日子到了,惊慌何用?不如从容以对,心里早有准bèi

的事情了。所以苏景还能笑,还在笑:“你是第一个啊。”

第一个下来的。须得独自面对中土一群凶猛强者,哪里还会有活命机会。

墨巨灵一族实力参差不齐,并非个个强者。旁的不提就说苏景见过的褫衍海司昭,和十一世界天理,同为墨巨灵但实力相差何等悬殊。

当然所谓‘不强’也是比较而言,当年褫衍海中的那个司昭,在普通修家眼中无异真神,可是在今日苏景看来已经算不得太可怕了。

眼前刚下来的这个,以苏景灵觉探查,胜过司昭是没问题的。可是远远比不得驭界中的天理。同样他也比不得施萧晓、元一。

只是个锋头卒子而已,这等货色只身落入中土,必死无疑了。

墨巨灵听得懂苏景话中隐意思,笑了:“一来。确实没想到。古时候那些凶狠妖邪已然丧去。今日中土居然还能把诸位灵仙打得落花流水。我本以为我下来时候,灵仙已经把持此间了。”

施萧晓火中痛哭声音传来:“施萧晓无能,连累正神。”

在墨灵仙遁入世界之前。中土的情形墨巨灵全不知晓,如果远古时天真、剑主等四大巨头还在人间,墨巨灵会不会再派大军来攻袭都未可知,可施萧晓等人抵达此间后仔查阴阳,确定今日的完美世界再没什么能够真zhèng

威胁到正神的‘妖孽’,传讯回去,墨巨灵再无顾忌。

只是恶战之前,施萧晓又怎会想到他们会输!

“二来,”墨巨灵的声音不停,明知必死仍从容依旧:“无论情形如何,敌人怎样,大军征伐所至,总得有第一个人下来。来得是我还是旁人有什么关系啊。三来”墨巨灵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惬意:“我打不过你们,不过你们想要抓住我、斩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容不容易死,杀过就是晓得了,苏景没兴趣和他辩,话题另转:“来这里夺什么?”

灭世,掠夺,墨巨灵如蝗虫,可苏景一直没弄明白的是他们到底要什么,世界的灵气?生灵的血肉?还是地心宝矿海底真炎。

“一死百了,何必非得问得那么清楚啊。”墨巨灵的声音悲悯:“我们要什么不是秘密,只是说给你听你能懂么?你们的时间有限,不够去学习做神的道理了。”

苏景点点头,对同伴打出手势,斩杀此獠吧。手势明显,人人都看得见,全不避讳墨巨灵。

火中施萧晓声嘶力竭:“正神小心,他们要下毒手尔等安敢伤害正神”这头墨巨灵的修为比起施萧晓差得远,但因他是‘正色中生’,依旧是施萧晓心中的正神。

忽地,墨巨灵再次笑了起来:“施先生不必担心,这人间处处墨色足印,一印藏一法,随心念,我可在千万足印中穿遁如意,他们强dà

又怎样,谁能擒住我。”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自百丈外响起,带笑,对墨巨灵道:“喂,我在呢。”

声音里藏了一点点僵硬味道,若不仔细分辨就听不出来。开声者,浪浪仙子的阿爹,茅大先生。

乍闻其声,墨巨灵面色骤变!

茅大先生做巨尸本相、顶天立地,比着墨巨灵还要更高大得多,他一直都在,可是如此醒目之人,直到他主动说话之前墨巨灵竟未能察觉,腌臜邪灵始以为那个方向上什么都没有

不可思议之事,但是真就发生了,那么大的茅大先生,墨巨灵就是没看见!

一千五百年前苏景闯荡南荒,冲煞于千目老蝎洞府后初遇疤面叶非。当时叶非就站在那里,未隐身不匿形,不过苏景就是看不见,因对方气势完全融入天地,甚至可以说苏景见到了这个人,却本能地将他归于自然的一部分,把他当成棵树、把他当成块墙、把他当成只鸟,就是不觉得他是人。

此刻,一样的情形了。

墨巨灵大惊失色,说什么‘慷慨赴义’、说什么‘我不怕死’,统统都是堂皇话,之前所有淡定从容皆因脚踏奇阵想逃就逃。而茅大先生的‘突然出现’让墨巨灵真zhèng

察觉到了危险可能真得死的危险。

不存丝毫犹豫,更没了半字废话。墨巨灵身形就此‘氤氲’开来,影仍存而真身已经随阵逃去八千里外!

瞬瞬万里,巅妙法门,墨巨灵从不缺奇妙法术,可这头墨巨灵才现身出来突然发xiàn

自己头顶百丈处,竟悬着一枚月亮瞬息虽短,不过也有先后之分的,先是那轮寒月出现、后才是墨巨灵从‘脚印’中跳出来。

墨巨灵心下惊骇,以他的见识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家的穿遁玄妙彻底被敌人看穿,这才会先‘派了’一轮寒月当头照下。

不等‘月亮’发难。墨巨灵心咒再动。第二次入阵逃遁。

寒月悬空不变,另一枚月又自云空中跃出、西北三千里外。

第二轮月高悬,下一瞬墨巨灵再度显身,仍被月亮照着。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神。颓然等死是绝不可能的。墨巨灵第三遁、第四遁、第五遁随他逃。第三月、第四月、第五月

西海鳌渚双手合十,遥对茅大先生施礼,由衷赞叹:“人僵望月。地僵啸月,天僵驭月,得见传说中事,鳌渚满心欢喜。”

茅大先生笑而不言,颇显神mì



几个呼吸工夫数不清墨巨灵多少次遁阵逃跑,可无论他怎么逃显身之际头顶必有一轮明月高照,墨巨灵逃得飞快,搞得中土人间重重明月悬天,景色巍巍壮丽

弥天台附近所有人王、修家都面带微笑,静静看着满天明月、静静看着秀美乾坤。

浩劫将至,大军压境,待会一战几人能活,待会一战世界将倾,最后的清静时光了,看不够的人间看不够的天地。所有人都在等待,所偶人都在贪婪,贪婪着这座以前并没太多感觉、今时才突然发xiàn

它竟如此秀丽美好的世界。

故yì

的,那些月亮故yì

的,一轮接一轮的显现,一轮接一轮的照耀,是猫捉老鼠也是狗撵兔子,戏弄着一个墨巨灵。

正神还是小丑?渐渐分不清楚了,所以大家都笑着,没人出手,不愿毁了最后的静谧安详。

如此,足足盏茶光景,高挑于夜中的明月足有千多轮,茅大先生转头望向了苏景,天幕上凝聚的墨色威严越来越浓重,大军正重重集结,这就要到了。

苏景合手,对茅大先生施礼。

茅大先生身形微一模糊,旋即又复清晰。再看大尸仙手中多出一人:墨巨灵被他掐住了颈子,拎小鸡似的拎在手中。

不是小鸡,是死鸡。真魂打灭、但身体本能反应尚存,墨巨灵的手脚偶尔抽搐。

墨巨灵已死,但满天明月未消,稳稳凌空悬浮,遍布万里遥远。施萧晓又哭又嚎,厉声咒骂,被沈河随手一剑洞穿天顶,法身杀灭、元魂钉住。未死、但和死了也没太多区别,连苟延残喘都算不得了。

没人去看妖僧一眼,沈河合掌、苏景合掌、重伤在身的尘霄生合掌,离山所有长老与弟子合掌。

果先合掌、鳌渚合掌,秭归先生合掌、木恩合掌,岐鸣子忠义魔大小尸仙所有人合掌,微躬施礼。

不拜天不拜地不拜仙佛甚至不拜先祖,众人施礼向众人:向着身边好友,向着左右兄弟,向着周围同道,向着所有于今日并肩一起将要赴死一战的同袍。

施礼,致敬也致谢。这是一场荣幸。

就在这场同袍之礼中,一声沉闷雷霆摇撼天地,再举目望去,一座座黑色巨岳显现人间,多,多到无以计数,从眼前之连天边,四面八方。

哪里是什么山岳,皆为黑色巨人,墨色巨灵大军入世来!

该来的一定会来,已经来了:墨色大军遍布中土。

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已经发生:那一声剑鸣清亮仿若龙吟,沈河拔剑、苏景拔剑,离山弟子拔剑,天下修家亦拔剑,剑指无数巨灵!

秭归先生轻吸气,重开声,两字仿佛洪钟大吕,冲天去:“人间!”

“人间!”无论人王,无论尸仙,无论天魔还是乾坤凶兽还是普通修者尽数开口,齐声昂昂。

人间,何其简单两字,却又何等泱泱,浩浩之声散播开去,中土人间处处可闻人间之声。

不闻豪言壮语,不见振奋之言,只有一声:人间——

第三更马上就到,说不定已经到了。(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一章 没有,对不起

在众多修家呼喝‘人间’之声落下后,另有一个平静、安稳、苍老的声音响起,不响亮,却足以让世界诸多角落清晰得闻:“兄长。”

谁在呼唤兄长?

不是苏景不是沈河,不是中土人王、修家阵中任何一人或者说不是之前阵中任何一人,‘新来’之人,从苏景手中的青灯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景身边之人:

鹤发鸡皮、腰板挺直,上了年纪的人却不显丝毫慈祥反倒透出一份严厉气意的黑袍老者。

老人家,一如一千七百年前,苏景在白马小镇自家院落中初见模样。

如初见,不过那时苏景懵懂,此刻却热泪盈眶!这世上最最值得苏景大哭一场之人就是他。

他开创了离山,他仗剑于人间,他的修行之路即为护世之路,最后自闭于绝境前还不忘不欠他人早已不欠这世界分毫的老人,再现身、为这花花人间拔剑。

离山九子,只剩其一。

可是即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拔剑即为九子拔剑。他还在,他入战,他不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他觉得代表着八位兄长,所以他不唤人间唤:兄长。

刘旋一、季展二、仇魁三、黄蓝四、张齐五、商照六、曲嘉七、陆角八,八位兄长之下,最最年幼的小兄弟早已经是个老人了。

离山陆九现身。

只有陆九,不见天劫。

而陆崖九扬声之际。即为异象绽放之时:半悬墨空的无数寒月之间,陡然有天河显现,蜿蜒曲折、想绕于诸月,一道河、接连了所有月。

哪里是‘天僵驭月’,之前追赶巨灵升起的重重明月皆从剑上来,皆从陆九来,那时布下寒月满天,此刻行转天河缭绕,再刹那:

月起天河、剑出明月!

杀巨灵!

陆崖九一个人啊,不理同伴不问同道。他想打就打。一个人挥剑斩向万千巨灵。

九祖出手即为离山出手,杀向巨灵大军的第一剑,剑出离山!

满天明月崩碎,银色月华铺天。

没几人能想到这位前辈会显身。快两千年过去了。今日修家又有几人还识得陆崖九。

但。寒月永在、天河长存,得见寒月天河,有几人不知他是陆九!

中土修者身中热血、心底桀骜、魂中狂妄就于此刻、被一剑撩拨、沸腾、爆绽。入战入战入战,所有人飞身入战去,而冲阵杀敌一刻,中土众人口中喊喝的不是‘杀’、不是‘死’,更不是什么豪迈呼喊那是一声欢呼响亮!

那是一声欢呼响亮!

必死之战,必亡之役,绝望的困斗怎么会就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狂欢。

中土世界所有修行者的狂欢日,就在墨灵大军降临、绝杀日。

生为苦,修行苦,放眼天地苦苦苦既然如此何妨死时撒欢,我们的最后一战,我们的盛大狂欢!

大战起,战鼓隆隆。轰动于天地也轰动于热血,没了惊仙恶鼓的狂欢又算得什么狂欢。

鼓声相催,声声恶,狂更狂欢更欢,与其不甘不如撒野,用剑。

只是战鼓何来?

是厮杀也是被杀,恶战暴发顷刻即告疯狂,人人在做法人人在挥剑,又是谁在敲鼓。

无人敲鼓,只有个和尚敲木鱼。

和尚不是和尚,和尚是影子,根子上讲他是个妖孽;木鱼实在普通,甚至都不是寺庙中的法器,此物来自集市摊贩售卖的凡器,两个大钱,买两个话能还价到三个大钱,给孩子们玩的。

可就是这个妖孽,把手中这只只能算是玩具的木鱼,敲成了轰轰隆隆的乾坤战鼓!

鼓声自天上来,仿佛天幕变成了鼓皮,有神祇在天外抡槌砸鼓;

鼓声自地心来,仿佛浩浩大地变成了鼓皮,有恶魔在地下挥掌砸鼓;

鼓声自木鱼来,影子和尚敲木鱼即为敲天地。

敲响天地鼓,和尚的目光明亮,神情中的迷惘彻彻底底地散去了,他大笑,那样子哪像个清静和尚,一脸的贪心和满眼的快活,仿佛终于睡到了梦寐以求小娘子的无赖,和尚笑颠颠:“想到了,想通了,想起来了。”

天地鼓,动天地,就在隆隆鼓声中,入战修家只觉无穷力量自天来自地来自中土世界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看不见的泉注入身体中,力量暴涨!

墨巨灵的长相并不一样,表情却一般无二,初降人间时他们的微笑悲悯、谦和、友善。

见寒月千重天河动剑,他们微显惊诧,甚至还略略有些仓皇。

再见众多修家如疯癫、如狂欢般迎敌,惊讶更甚了些,可先前的那一点点仓皇不见了:完美世界的生灵是疯的?其中有大能为者,但绝大多数不值一提。原来不是人人都能向那个黑袍老者那样能升千月、画天河,放心了,放心了。

墨巨灵动法迎敌,放手斩杀。

再到和尚将木鱼做鼓将天地做鼓皮时候,墨巨灵的笑容之中多出了一丝凝重,为帅者一道心咒传令,巨灵阵中尖兵冲袭,扑向影子和尚!

尖兵出阵,鼓声正浓,忽然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女孩子的轻笑,她的声音有魔力的,能侵染人心,仿佛炎炎盛夏中忽然听到了酸梅汤中冰块轻撞碗壁的叮咚响。

是个好漂亮的女孩子。

和陆崖九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苏景身边。大战已起,厮杀成狂,她却全不在乎似的,踮起脚尖、扬起手臂,她居然拍了拍苏景的头,很开心很亲热的样子,和苏景打过了照顾,她抬起头望向南方,笑着说出两字:“天真。”

蚀海正拧下一个墨巨灵的脑袋,闻言回头望向少女:“天真?你也知dào

天真?”

少女笑得可高兴了:“我认得你,你是蚀海阿弟。”说着伸手向着南方指了指,示意蚀海去看。

蚀海顾不得跟她去辨‘我是祖宗不是弟弟’,先循着她的指点望去,随即大吃一惊,比着惨叫还要更惨的惊呼:南方,南荒,天地间一人显现,独立。

身上随随便便披了一件长袍,袍襟开敞露出胸膛,下颌蓄短须,五感俊美的男子。他无所谓的样子,真的无所谓,看着面前的墨巨灵,可他的眼中有不存一物,这宇宙和这座宇宙间一切神灵都不存于他的眼中!倒是脚下的一朵无名野花引出了他的兴致,俯身摘下花儿,轻轻闻嗅之后随手将其插于鬓发,笑了。

蚀海认得他,苏景认得他,影子和尚认得他,茅大先生也认得他,远古天骄南荒之主,天真大圣,他是天真大圣。

戴上了花,大圣迈步、从南荒深处向着战事最最激烈之处走来。

天真跨出第一步。

一步之后,天真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五短身材,周身肌肉高高贲起,他太强壮肩膀太宽厚以至好像没了脖子,眼见有墨巨灵向天真扑来,壮汉勾了勾手指,一座大山从天而降!

墨巨灵征战宇宙,皆有真修大力,大山在他们面前不见得比着豆腐更坚硬那是普通的山,壮汉唤来的山不是豆腐,轰砸、丧命!一群墨巨灵被砸得身魄成泥、魂魄断灭。

壮汉再勾手指,把那座山那到手中,他最喜欢用山去砸人家的头,所以他叫灭顶。

灭顶大圣。

天真不动法,再跨第二步。

第二步落下,他身后又多出一人,目光愤nù

神情凶恶,仿佛随时会熊熊燃烧起来的莽汉,然后他就真的燃烧了起来,化身烈焰滚滚向前,那里有十余墨巨灵,惨嚎声伴以烤肉香,一下子传得远远,以前从没人知dào

原来活烤墨巨灵的味道居然如此香甜。

莽汉就是火,古时候天下万万生灵暗中祈祷,莽汉千万不要打喷嚏,否则几滴唾沫星子溅落人间就是万里烈焰!足以烧光一切的妖魔恶炎,他是祸斗一脉、霍家的老祖宗,他叫焚穷。

焚穷大圣。

天真第三步,第三个人跟在了他的身后,表情有些呆呆的,动作有些僵僵的,木家的妖仙不怎么聪明,因是树木修成的凶物,本性使然最最讨厌深秋萧瑟,有一次又到夏末,他实在忍不住了就施展法术,硬生生抹去了那一年的秋天,结果直接把冬天拉入夏末,冻死了不知多少生灵,自那以后他就叫杀秋了。

杀秋大圣。

天真第四步、天真第五步、天真第六步。

巨蛤‘坐地’显身、鸥祖‘凌霄’跟上、水妖‘补命’随行六步六好友,六步六大圣。

第七步,天真跨入战场。

突然,烈烈长啸自天真大圣口中绽放,人不见,妖风铺天起,那巨大的九尾白狐咆哮于天地之间、奔驰于天地之间、狂妄于天地间更行凶于天地间,杀巨灵。

可怕妖狐所至,高高在上自诩正神的墨色巨灵是什么?

是土鸡瓦狗!

六大圣齐齐怒吼,化真身奔袭四方、动妖法杀灭巨灵,他们的沿途、面前:土鸡瓦狗,土鸡瓦狗,土鸡瓦狗!

惨嚎起,崩散碎,魂飞魄散去!南荒是天真的地盘,中土是天真的中土,想来中土作祟,问过天真没有,问过天真身后的六位大圣没有。

没有?

对不起——

值此中土狂欢时候、大圣行凶时候,豆子热烈求月票^_^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啊!(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二章 那一剑刺错了

第一零一二章

那一剑刺错了

阳间恶战如火如荼,幽冥依旧‘繁华’,阴司安好,万王争霸。

阴间,西仙亭再向西。

歪斜破败的神君小庙,疤面人端坐其中,守着那只碗。

此地清静无人。叶非上身赤裸,道道伤痕纵横,有的血肉模糊,有的深可见骨。幽冥没有真zhèng

的墨色势力,但恶鬼扑人,半月前叶非助守离山迎战妖僧受伤不轻,再与恶鬼连番苦战过后终于来到这座陈旧小庙。

打赤膊是为了晾晒伤口,总捂在衣衫里不见空气不利痊愈,这是常识。

可叶非是什么人?中土人王,身化长剑可斩杀归仙的强横存zài

,以他的身魄,这等皮肉伤根本都无需行法动念,自然就会迅速愈合。

此刻却要依照‘民方’,不外一个缘由:亏元损气,修元不济。

不济就不济吧,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些伤势大惊小怪,不过真疼啊。

既然没人,叶非也就不用忍着了,呲牙咧嘴、倒吸凉气

“很疼么?”忽然背后声音传来,有些耳熟。但叶非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叶非微扬眉,人王真识岂同儿戏,竟然被人走到身后还未发觉,不由得他不吃惊,不急回头先做深深提息,之后才缓缓转身去看。

面目清秀的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双目闭合面带微笑,暗紫色长发束于金环中,最醒目的是他左胸:圆圆透明一个窟窿,贯穿,不见心脏。

叶非认得他,相遇于十一世界,被天外邪神挖去心脏的瞑目王。

一下子叶非就踏实了,双方差距天地遥远,瞑目王要想杀人,叶非莫说还手或者逃遁。就是连闭眼睛的机会都不存。

“伤得很重啊。”瞑目王并无dí

意。不用睁眼他也能洞察一切。

明知面对瞑目王无异蝼蚁相见仙佛,叶非还是得找别扭:“比你的伤差远了。”

瞑目王未介yì

,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左胸,现在他只能这样养着。若想痊愈如初。非得等三哥将他的心脏送过来不可。

叶非转开话题。伸手指了指天:“上面出事了,天外妖魔打入人间,你可知晓?”

瞑目王点了点头。他本在芙蓉塔中沉睡安养。但睡梦中察觉墨色妖法侵袭幽冥,于昨日惊醒。

几百年一场大梦,于伤势并无补益,但是多多少少也攒下一些力qì

墨灵仙对中土幽冥施展妖法,将万余阴阳司衙门拖入化境,本来还想对封天都行此法术,却因封天都内有强dà

灵气笼罩才不得不放qì

。那份汹涌灵气何来,只因二明哥人在芙蓉塔内,而芙蓉塔耸立都城之中!

昨日此时,一道冥间重法先是冲腾天空、继而弥漫世界,重重化境皆被抹去,所有受困司衙回归大天地。

将墨灵仙筹备几百年的浩大法术,以一咒破去之人,没了心的瞑目王。

不过瞑目王也只有那么多的力qì

了,想要再去阳间助战万万不能。

“乾坤不会有事,世界依旧安稳。因我不想睁眼睛。”轻描淡写,瞑目王给叶非解释了句为何自己不担心的缘由。

这是冥冥之念,若这一次天地浩劫无可更改,世界真会毁于一旦的话,二明哥当会有天人之感,会有想要开目的愤nù



叶非多别扭,闻言便冷哂:“那你被挖心之前,没想过要睁眼么?”

瞑目王笑了:“你真想死?”

想也不想,叶非直接摇头,不是一般的不想,是特别不想。

“那你能好好说话么?”瞑目王笑得轻松,再问。

叶非觉得那就没话可说了。

瞑目王笑了笑,绕过叶非来到那只宝碗前。

三身獠祖乐乐在幽冥的地位比不了阎罗神君,可祖大帝也得后世共敬、万万代恶鬼皆做仰望。以他的身份,这只碗早该被运回封天都小心供养,不过宝碗太过神奇,根本没人能拿得起来它,又何谈挪移,只好留在原地。

瞑目王没了心,醒来、施法过后同样也拿不起这只碗,所以他只是摸了摸。

旁边的叶非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能开碗中化境?”

不能。瞑目王也开不了祖大帝的碗,但同属幽冥世界最最强dà

的王者,他能调运鬼袍力量将一道灵念传入碗中。

即便没有领受‘开目之怒’,瞑目王终归放心不下中土、放心不下那个胡乱扑腾的老十四,奈何身有恶疾无能无力。不过他在行法解救阴司众衙的时候,另外察觉到一份强dà

气意:碗中势。这才专程过来一趟看看

一旁的叶非没能等来瞑目王的回答,可至少能看出大概意思,叶非声音略显紧张:“如果能进去,请、请你带我一起。”

瞑目王随和,一笑点头:“成吧。你有何事。”

“陆角若也在碗中,我想见他。”

瞑目王在此伸手触碗,灵念送入,算是帮叶非通报一声。

叶非立kè

起身,开始整肃衣衫。

赤膊无礼,而叶非桀骜,纵然见到地位崇高的冥王他都懒得再把衣衫穿好,可是碗内化境中可能有另一人

即便对方是自己的毕生强仇,即便陆角的身份远逊冥王,叶非依旧觉得,陆角比着瞑目王要重yào

的多,生生死死姑且不论,至少当做礼敬,须得衣袍整齐。

叶非行事看的是本心。

在他心里,高高在上的瞑目王与连升仙资格都不存能的陆角,完全是反转地位、完全没得比较!很简单:叶非怕陆角。不怕冥王。

这是叶非的魔性,也是金铃天要引他入魔坛的根由。

果然如瞑目王料想那样,片刻后宝碗中忽有奇光绽放。

绚丽光芒散出,轻轻裹住了瞑目王与叶非,旋即叶非只觉身体一飘,再看眼见景色骤变,浩浩天穹无垠厚土,放眼望去只有:尸体。

墨色巨灵的尸体,千万还是万万?多到无以计数。

尸体大都被倒吊,巨链天空垂落。捆缚着一具具大过山岳的墨色灵神。一眼望去就只剩一个感觉,震骇。

人已入碗,但周身奇光未散,不等叶非看仔细化境情形再觉身体一轻。身边瞑目王消失不见。自己则置身一座小小院落。

可普通民居并无两样的、再也普通不过的院落。

可惜。来得是叶非。如果苏景到此,怕是眼眶立kè

就会湿润了,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光明顶中心、大师娘所在山腹小院。

碗中有化境。化境中另藏化境,大境界‘收藏镇压’了远古时候几乎所有攻袭中土的墨巨灵的尸身,另外还有三座小小化境内嵌于大境界下。陆角八遁入碗中后,落在于其中一小境暂作安身。

小境神奇,可随入主之人心思化形。

永镌于陆角八心底的家,几千年漫长生命中最最眷恋的地方,光明顶山腹小院。

身边没有蓝祈,只有老人独坐院落中。

红袍老人,陆角八。

乍见陆角,叶非心中一窒,没法子形容也没法排遣的窒闷。那是一块压在心底顽石,就算叶非修成宇宙之君神佛之主,也没办自己搬开的巨石。

窒闷得几乎不能呼吸了,叶非还要故作镇静,他已经是门宗叛徒,倔强着不肯行礼,好似轻松地打量着四周,一时间不知dào

该说什么,只好没话找话:“我这里我还以为你会住在‘光明顶’。”

叶非的眼力非凡,看出此境可随主人心意化形。

见到叶非,陆角脸上并无意wài

,三身獠得冥王传讯,已将叶非求见之事告知陆角。

不止没有意wài

,老人眼中也不见敌意:“此间就是光明顶,只是你不知dào

吧。”说着话,陆角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又指了指石桌上的茶壶:“想喝水就自己倒。”

叶非犹豫了下,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碗水,一时无言,一老一小相对饮茶。

祁门红茶,蓝祈喜欢喜欢喝的茶。

润过了口舌,叶非声音中的干涩少了些,仍在顾左右言它:“三身獠呢?还在养伤么?”

闲话。

于己无关之事,叶非从来不会过问,可面对陆角时,他想问的那句话忽然不敢问了,却又不愿就那么沉默相对。沉默越久,叶非就觉得自己的心颤抖得越厉害。

“我将宝碗补齐,祖大帝本命之器重归完整,是以伤愈奇快,已经好了很多。”答完,碗中的茶水也喝干了,陆角放下了茶杯,忽然问道:“叶非,你怕我啊。”

叶非并不隐瞒,点头:“怕。”

今生此世,千秋万载,叶非唯一惧怕之人!即便陆角已经死了。

“那你怕死么?”陆角给自己倒上了第二碗茶。进入此间已经千年,漫长时间里陆角总是在喝茶,喝不够的祁门红茶。

阴世没有阳间的茶水,不过人在灵妙境中,想有就能有可是又哪里是真的有,陆角怎会不明白,这茶只来自自己的想像或者回忆。但他还是喝不够。

这次叶非摇了摇头:“我不怕死。”

“我再如何凶残,了不得也只能打死你,不怕死却怕我,没道理的事情。你怕的不是我。”稍停顿,陆角八另起话题:“你来找我是想报仇么?”

叶非摇摇头。

陆角八笑了笑:“嗯,我觉得你也不是来报仇的。我已经死了,对死人又何谈报仇呢。那你来找我,就只有一件事了:问我当年为何不杀你。”

“是。”叶非的声音低沉。

“叶非,我且问你,当年离山中你我有过什么交谊?”

“没有。”那时离山中,有几个晚辈是陆角看重的,但叶非不再其中,陆角觉得这个孩子太过孤戾。

戾无妨,孤却是个‘大不妥。’

陆角八继xù

说道:“你不是我看重的晚辈,商照却是我生死相托的六哥,你刺了他一剑情义以论,你是我的仇人;身份以论,你是我门中叛徒;那时实力以论,你在我眼中无异蝼蚁我又怎么可能饶你活命。最后我放过你,你能活,怎么可能还有其他解释。”

陆角八的目光终于投了过来,这是叶非来到之后,陆角第一次真zhèng

看他、直视双目,口中直接给出了答案:“是你师父对我说,小兔崽子不知发什么疯,教xùn

一下就是了,别坏了他的性命,也别坏了他的修为。所以你能活,所以之后也再没离山其他人去继xù

追杀你。”

目光一转,陆角不再看叶非了,重新把注意投回到自己的杯中茶:“你怕我?笑话了。你怕我什么。死都不怕的人就谁都不会再去害pà

了。”

“你不怕我。那你怕什么当年你能活命,多简单的缘由,以你的心思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不去想罢了不是不去想,是不想去想也不能说是不想,当说是害pà

。”

再一次,陆角笑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先前说话太拗口了:“这就是你害pà

的地方了,那一剑刺出就再无挽回、你就再不把商照当师父了,你怕自己刺错了,怕自己做错了。几千年过去你还要追究,尤其你自己心知肚明,非得还要见我一面、要我给你说清楚,你这个娃娃啊,可真够别扭的。”

“成了,不会让你白跑一趟,我给你一句真话:你不把商照当做师尊,商照却还把你当做孩儿。事情从头到尾、始终如此。”

第二杯茶喝完,陆角第二次望住了叶非:“那一剑你刺错了。但也不用再怕了,商照没怪你。行了,走吧。”

陆角挥了挥手,奇光涌动而起,裹住了叶非,如何进来的又被如何送了出去。陆角开始给自己斟第三杯茶。

山腹天地,寂寞天地。

一真一假,两座完全一样的院子,陆角死后蓝祈守住了一座;蓝祈走后陆角也守住了一座。

叶非回到了原地,破败小庙中。不失魂不落魄,只有沉默,叶非坐到了小庙的一个角落中。

没流泪,没叹息,叶非只是吐了一口血,之后继xù

沉默,一动也不动——

完了今天又没电了,一整天都在困,吃力无比只写出四千字,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三章 再不昧心谦虚

阳世间,战场中,大圣冲阵!

狐、石、火、水、木、鸥、蛤,七位巨妖所过之处,泱泱巨灵浩大军团,可有一人能拦阻他们半步?

一个都没有。

莫说拦阻,在他们冲撞沿途,连一个能够活命的墨色巨灵都不存。一群四五岁的顽童,突然遇到铁甲将军的纵马冲阵会是什么样子?此刻墨巨灵就是什么样子。

忽然,有大哭声传来——皮囊已死元神被钉住的施萧晓,竟又发出嘶哑哀号:“施萧晓无能,施萧晓有罪啊,辜负正神信任,辜负加身真色枉我来中土数百年,竟不知此间还藏下了强dà

妖孽啊有罪之人、有罪之人!”

来中土几百年算什么?这世界里有了几千上万年的老妖精、凶恶鬼大把抓,又有谁能想到危急关头,南荒远古的大圣爷竟会显灵现身匡护世界。

吼声烈烈,诸大圣斗入癫狂,有人挥动裂天之石,有人翻卷焚天烈焰,有人掀起滔天煞水,轰烈之威轰烈之法,横扫再横扫!

完全超出了预料。

今日的巨灵大军不是没打过艰苦之战,正相反的,随着他们在宇宙间的势力越来越大,遭遇的对手也就越发强dà

,墨色怪物们曾经经lì

过的大战,其惨其烈其机变百出匪夷所思,都在人间修家想象之外可是说以前的战绩有什么用处。在墨巨灵心里,这一战本不应有丝毫悬念。甚至可以说他们都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收割、收获。

大群恶狼来到了兔子窝。

这是个完美的兔子窝。

再怎么完美,它也是个兔子窝哪成想正待大快朵颐时,兔子窝里忽然窜出了一群圣兽麒麟。

狼群会有什么感觉。此刻墨巨灵就是什么感觉了。

可若再回头看看,兔子窝?能养出麒麟的地方还能唤作兔子窝?

养得兔子也养得麒麟的地方,即为完美世界。

此间是兔子窝,更是麒麟岛!

七位大圣所过之处,巨灵溃不成军。

包括沈河在内,绝大多数中土修家都停手了,众人的面色复杂。既有无尽开怀振奋也有深深惊骇:这就是大圣手段么!

与江山剑域、摩天古刹齐名的南荒妖主。七大圣。

今日晚辈无论正邪和信仰,从来都不敢低估古时前辈,但是直到今日真zhèng

得见大圣威风,中土修者们才明白:不敢低估不敢低估。到底还是低估了。

而深深惊讶过后就是深深颓然:真zhèng

发xiàn

自己原来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后的颓然。

大圣如此强dà

。我还跟着忙活什么呢?

数千年的修行,自以为是道行不凡,当前方那一座走丰碑自尘烟中变得清晰起来。才晓得永远不可逾越!

大多数人停手,欢喜着惊讶着也悄悄颓然着,并非七大圣外所有人都停手的。

八大圣就没停,蚀海化巨蛇窜天扑地,尾巴一甩就是千里罡风嘴巴一吐即为弥天毒云,他自己晓得,自己的本领比起焚穷等人稍差,但也相去不远,不自惭、自然打得风生水起。

尸仙父女没停手,今天之前还是中土族中第一个高手的浪浪仙子不值一提了,可是她父亲茅大先生却是撕天裂地的凶悍,将女儿放在肩膀上,自己相伴于诸位大圣,冲杀不停。

裘平安和十六不停,前者混横之人,有架不能打会牙疼,后者懵懵懂懂,苏景不喊停他就不停歇,嘴巴一张一张再一张,那条金红大龙被他吐出去、收回、吐出去、收回来、再吐出去没收回来,被三头墨巨灵揪住了狠打。十六勃然大怒,忽啊怒吼声中转头就要去苏景救命,不过还不等他找到苏景,围攻金红大龙的墨巨灵就散碎了——被九尾妖狐随手击杀。

巨大妖狐微转头,似是对小十六笑了下,小阴褫不识大圣爷,可天真却能认出小家伙是自己麾下的猛将之后。

十六立kè

警惕起来,大家很熟么?他干吗冲我笑。

还有苏景,苏景也没停手,纵然明知自己微不足道。

不是今天才晓得自己微不足道的,尚未入道时,大漠之中见识老祖‘十万心念十万人’;青灯境内得见腌臜老道将传说中聚宝盆当面碗,得见少女托着一座大山跑动如风;重返人间见过大师娘的邪与小师娘的佞;南荒中瞻仰远古战场想像七大圣风采;而后游西海闯幽冥斗战驭人世界不是每一次他都是主角,更非所有事情他都主宰,太多时候他都能看到自己的渺小。

竟然如此渺小啊。

可昨日懵懂少年,今天还不是长成今一代中土人间有数的几位人王大家之一。维护乡里一小捕还不是长成了管天管地连神仙也能小小地管一管的一小捕。

焉知明日这个管天管地一小捕会不会再做脱变,化作管神管佛一小捕。

其实变不成也没关系啊,一阶有一景,一景为一戏,能亮相于台上、做那过关斩将万众敬仰的关云长固然最好,但是就算没资格上台,只能在台下只是看了一场好戏,何尝不是一场欢喜、不是一场荣幸!

做自己要做的,不吝生死;一路修行一路饱览,即为逍遥。至少这已经是苏景的逍遥了。

还有人在幽冥时候,第一次与十花判打交道,对方给自己看了一场‘好戏’:掌日月驭群仙的露珠仙帝和毁灭露珠仙界的兔子。祖大帝留给后人的幻戏,戏文四字:敬畏之心。

做人也好做仙也罢,当永怀敬畏之心。

是场戏也是堂课。那场幻景苏景一直牢记在心,不过在莫耶‘旧时我与今日我、昔日起点与今日所在重合’领悟后,苏景就想到了,如果只从那堂课中学到‘敬畏之心’,未免就太小看祖大帝了。

事分正反,一个题目之下总会有左右两面,既然看到了‘敬畏之心’,就当想到‘妄自菲薄’。

做人怎样,做仙怎样,焉知天外没有天。当怀敬畏之心;做人如何。为畜如何,安知我不是仙佛,不可妄自菲薄。

既是好戏,哪怕只是个摇旗呐喊的小小龙套。至少也还在台上。苏景不自惭。人家大圣挥挥手一片腌臜怪物打翻。苏景上蹿下跳手段用尽满头大汗总算打死了一个墨巨灵,再去寻找下个敌人他开心投入!

起劲的又何止苏景一个,还有枯坐青灯三十甲子今朝终于脱困的陆老祖!

一生起伏。他曾是天才少年,他曾是天下第一大宗的创始人之一,他曾有过一个妖女妻子和一个可爱女儿太多经lì

早就让老人就爱明白了,我手中有剑,我面前有魔时该怎么做。大圣强dà

与我何干,元始天尊更强dà

,但是因为有了元始天尊大家就都不用做自己的事情了?

除魔护世、承天卫道就是他该做和要做的事情,何必去看别人。

阳火浩浩,凝鞭凝矢亦凝剑,苏景一边打一边喜,一边喜一边遥向老祖问礼:“恭喜妖魔出关!”

话说完,眨眼睛,咕咚一声苏景就跪下了,满脑子想着杀妖魔杀妖魔,怎么就给喊成了‘恭喜妖魔出关’呢。

苏景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的话,老祖多半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苏景跪了,老祖就知dào

是小子说错了。

“不敬之罪,唯诛妖以赎!”陆崖九又怎会计较,哈哈大笑:“苏景,今日你的修为了不起啊!”

只要别和大圣比,今日苏景的本领确是了不起,中土最最出色的一群人中,稳稳有他一个位置,还别把附庸于他的双龙一大圣、两鸦一和尚这些‘零碎’算上。

能有这样的成就,当时陆老祖带他进入青灯境时绝不曾想到。

陆九法眼如炬,或许觉得此子心性好、机缘佳,将来能成气候,但又哪里想到他能有这般大成就!

老祖开心赞叹,苏景挺客气:“萤火之芒,安敢月前争光。”

谦逊之词,奈何口中语气、满脸得yì

,让这句话显得太假了些。老祖却愈发开心:“我像你这般大时,不如你纵是进入青灯前,怕也收拾不了你了。好就是好,你也不用昧心谦虚了。”

“师叔教诲弟子牢记在心,再不昧心谦虚了。”苏景回答响亮,又斩杀了一头墨色巨灵。

不和大圣比,苏景的确强dà



可是一群大圣就在战场中,陆崖九和苏景一对贤叔侄彼此夸赞,有来有往你笑我也笑。

倒是天真大圣不打了,其他大圣猛攻不休,九尾妖狐则转回弥天台前,低下头看了看不久前从青灯中出来的少女。

少女笑。

巨大妖狐面前,少女不必一颗豆芽更大,可她笑得多开心啊。

九尾狐的身形缩小,从顶天立地的巨妖变成了骏马相若体型,依旧比着少女大上许多,但已经能做相拥了:九条尾巴相绕、狐身柔软相盘,软软暖暖地灯中少女拥bào

身边,耳鬓厮磨、说不出地亲热。

苏景都斩杀四头墨巨灵了,正打算去打五个,忽觉脚下一轻,一股怪力涌动将他向后带去。事出突兀但苏景不惊,正‘带走’自己的力量与大圣玦同根同源,施法之人是谁就再明白不过了。

果然,苏景被‘擒’至少女与天真大圣身前,此时大圣重化人形,打量了苏景一眼:“就是你?”

短短三个字,内中含义却多,苏景不知该怎么回答,犹豫着点点头:“是是我。”

大圣微皱眉,似是有些不够满yì

,可很快他又笑了:“嗯,至少长得还不算丑。”

修行人,选徒弟也好、寻朋友也罢,什么时候会看重对方长相?大圣这一赞,算是实在找不出其他可赞之处了。

苏景居然也笑了。他心宽,长得好总比长得丑好。这个时候茅大先生也暂时脱战,来到近前对天真颔首致意,微笑道:“当年承蒙大圣照顾,却始终未能道一声谢,万年遗憾今天总算补偿。”

说着,茅大先生双掌合、长躬身:“多谢大圣。”

旧时的渊源了,四大尸仙皆为第一圆时凶物,早早化圣人飞仙去。不过相比于人、妖、鬼道诸仙,僵家仙圣更加‘恋家’。万万年前那方起身之穴是他们无论如何割舍不下的。是以每隔一段时间尸仙都会归返中土住上一阵,茅大先生也不例外,结果在第五圆古时,他回来不久正遇到老对头湘大先生也回来了。

茅、湘两仙。不似黑白二僵那般水火不容。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罢了。见面互相讥讽几句、至多动手打上一架,但不会真的伤筋动骨。

以前还从没闹到过生死相见的地步,可那一次。斗着斗着两人就打出了真火,一战打到天昏地暗,谁都赢不了谁可谁也不肯退让。尸煞发了性子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眼看就要动了同归于尽的地步,天真大圣赶来出手化解,不为其他,只因为两大尸仙从海里打上了南荒,再让他们这么打下去南荒有大把生灵跟着陪葬。

天真解开了神仙战团,湘大先生恨恨飞天归去,茅大先生沉眠入土将养。

姓湘的怎么想茅大先生不晓得,他只知dào

自己的想法:气头上的时候,莫说姓湘的,就连天真也很连带着一起恨上了,恨他多管闲事。可大睡之中火气渐消,茅大先生对天真就只剩感激了。

对茅大先生之谢,天真一笑坦然接受。

他不谢我无所谓的,他想谢我也无所谓,这就是天真的性情了。

茅大先生也非啰嗦之人,敬礼过后再入战场去。

就在大尸仙开始新的冲阵时,远天中忽有古怪号角响起,乍听上去好像巨象长嘶,但要更沉闷得多,号角起处正是巨灵兵马中军核心地方。

随号角,墨巨灵迅速变阵大圣凶猛,当头一棒打得又狠又惨,可是说到底大圣只才七个,再算上茅大先生与蚀海大圣,战场中中土一方只有九大巨头。

墨巨灵跨界而来的却是整整一只大军!以十万计的浩大军阵。初时大乱之后墨色巨灵重整旗鼓,一队队凶兵或飞天结阵或入地布防,各自坚守本阵。

远方中军处,只见一道粗壮足足数十里的浓黑烟柱滚滚向天到得天顶烟柱不散,竟是直直通往天外宇宙中去!

黑烟蓄重法,而巨灵大军结下固守之阵,再非一盘散沙,哪一处受大圣强攻,那处立kè

会有别阵巨灵大队增援,一时间战事变得胶着,墨巨灵根本剿杀不了几位大圣,可中土世界的巅极强者一时间也没办法冲入要害。

眼睁睁、看着那浓浓黑烟穿透苍穹。

天真就在眼睁睁的看着,好像懒得打了似的,他是诸仙圣中最最强dà

之人,他不出手了,真就看着墨巨灵从容施展重法巨劫么。

忽然嘶哑大笑传来:“法烟直连十七真色长亭,长亭勾连,结抽生重法,此术决不可挡,法成于何处,何处生灵丧灭殆尽,‘赫学堂廷’就是毁于此术!邪魔,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笑声是从中土阵中传出的,有内行。

‘内行’的声音熟悉:施萧晓。

施萧晓果然了得,法身已灭、神魂被长剑盯住,遭此重创喘息没多久就能再次开口狂笑了。

不过神志似是不太清楚了,是狂妄做笑,更是个好意提醒。

天真大圣稍显好奇,不过他好奇的不是什么十七长亭、抽生之术,转过头直接去问:“赫学堂廷被灭掉了?”

信仰不是空穴来风,有其神才有其信。所谓‘赫学’在中土无人知晓是个什么教门,自然没人信也没人修。可是宇宙间世界无数,中土人不晓得的教门,也许就在别家世界法门大开。赫学就是如此,它是其他一些世界的‘道’。

佛家有极乐世界,道家有洞天福地,魔家有天外魔坛,一样的道理,赫学中修liàn

有成的仙神,都住于‘赫学堂廷’,说穿了吧,那里是一处仙圣世界!

连仙圣世界能够打灭的妖法,中土这个凡俗乾坤又如何能够承shòu。

可是天真大圣永远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全无再出手的意思,转目望向身边少女:“你怎么看?”

少女耸了耸肩膀,似是也想像大圣那般无所谓,可一样的表情,摆在她的脸上就变成了俏皮:“我觉得,老道总是拖拖拉拉。”

话音才落,忽闻笑声传来:“我好心让你们打头阵、舒筋骨,你却骂我拖拖拉拉,妖精啊,果然不能给丁点好心。”

朗朗大笑中道人显身,道人从青灯境中来,手托聚宝盆,盆里有面,面里有蒜。与苏景初见他时只有一点变化,鞋子没了,老道变了赤脚仙。

施萧晓的狂笑声先是一窒、随即猛做高涨:“邋里邋遢贼道士,你身上气意倒是和那江山剑冢一模一样,可是中土古时剑域余孽?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冢内藏剑已尽被我毁去”

就在妖僧狂笑中,老道把手中聚宝盆递给了少女:“请你吃面。”

两人灯中相处无数年头,可少女从未吃过老道的面,先是欢欢喜喜的接了,很快又皱了皱眉头,不想用老道的筷子、又不能用直接去抓面条。不等少女出声,一双筷子递了上来:“新的新的,我都没用过。”

筷子是从矮处升上高处的,大宗师雷动天尊满面谄笑,少女嫣然,接过筷子、不忘挑出面中蒜瓣,她不爱吃蒜。

聚宝盆递给了少女,老道这才看了施萧晓一眼:“谁的剑?”

老道问的是插于身体、钉住神魂的长剑。沈河应道:“是晚辈的。”

老道又去看苏景:“自己人啊?”

苏景立kè

点头:“自己人。”

远古江山剑域,今日正道离山;剑域存者,离山掌门当然是自己人!

老道开心的样子:“自己人就无需太拘谨了。”

沈河、苏景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老道的意思,他们离山伙明明没拘谨直到老道迈步上前,伸手拔出了沈河的剑,大家才明白道爷说的是自己不用拘谨。

剑拔出,施萧晓的狂笑变成了惨叫。

拔出后老道手腕一转,又沿着之前伤口重新插进回去了,钉得稳稳的,施萧晓又一声凄厉惨嚎。

老道心满yì

足,对雕山少女笑道:“说到‘拖拖拉拉’,我倒觉得和尚们最是差劲,一贯慢吞吞。”

影子和尚忽然接口了:“我在呢,你什么时候学会当面说人坏话了?”话音未落,手中忽然一声怪响,木鱼被他敲裂了。

同个时候老道望向苏景,对他笑着点头,对他扬臂招手——

二合一,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四章 颠倒乾坤

不再吃面的吃面老道向苏景招手。

不是向苏景招手,是向苏景的囊中剑招手。

下一刻两道银亮光华自锦绣囊中震铄而起,丈一,北冥,两支来自剑冢又自愿追随苏景二十多甲子的神剑落入老道双手。

双剑之中,北冥不做太多停留,只在老道手中停留片刻,便向北方飞去,转瞬即逝。丈一则发出一声悦耳轻鸣,留在了老道手中。

剑入手,老道未再继xù

,他在等等和尚。

影子和尚没让同伴多等,他扔掉了手中的木鱼锤,然后把木鱼倒转了过来。

木鱼刚刚被敲裂了。所以说小摊子上的东西就是靠不住,这才敲了多一会就裂开了,好明显的一条裂隙。

倒转木鱼,裂缝向下,跟着和尚又晃了晃。那样子有些可笑,好像娃娃们倒扣存钱罐,还盼着能有铜钱掉出来似的可也就在这时候、和尚倒转木鱼时候,天乱了,地乱了!

影子僧手中木鱼为正,则天在上地在下,世界如常;当和尚手中木鱼转转,包括苏景在内人间修家只觉天旋转、地旋转何止是天旋地转,分明是天翻地覆!

待到和尚手里木鱼转罢、反面向上正面向下时再看人间:无尽厚土高高在上、浩瀚苍穹在下。

他倒转了木鱼,他也颠倒了世界!

世界翻转了,一切一切都随之翻转。包括地上山、山中人、人旁山林土石,包括天下云、云中雷雨、云中串串水珠苏景站在地上,大头朝下,向下张望着,下面有云、有天。

天地反覆,但人还在地面,并未就此‘掉下去’,这不是苏景的法术,而是影子和尚的‘道’,他让乾坤颠倒。也让乾坤内一草一木一土一水都随之颠倒。该在地上的还在地上,正在飞翔的继xù

飞翔。

不止修家、生灵和本就生了根的山、林。江河湖海这些并无根基的浩浩大水也都还嵌在地面,波涛依旧。

没人能不惊讶,突然的‘大头朝下’让这世界上所有生灵都大吃一惊。除了大圣大圣依旧。杀戮依旧。正着杀人与反着夺命,对他们的敌人来说全无区别,一个字罢了:

死!

倒转后、和尚开始晃动木鱼了。

颠倒木鱼即为颠倒乾坤。晃动木鱼就是撼动世界!

脚下、身边,苏景身体的感觉清晰,晃,真的再晃,像极了地震,可谁他娘的经lì

过‘倒吊着’的地震。

摇晃越来越急,和尚手中的动作渐加快、幅度渐加大就在剧烈摇晃中,苏景心底心底忽有古怪感觉涌动,于此一瞬身不由己、全无压抑地脱口大吼:

佛啊!

大吼出口,人也随之惊诧:又何止他一个人,身边的不听,一旁的雕山少女、吃面道人甚至天真大圣,战场中诸位强者、在场正道修家、甚至那支墨巨灵大军还有,阳间的每一个智慧生灵、阴间里的所有恶鬼凶煞,中土世界中所有人,全部的全部,尽数开口、嘶声大吼:

佛啊!

不论信或者不信,全都开口喊佛,不能自已。

不论信或者不信,佛都存zài

,佛都安详。

信者不妨虔诚,佛听得见也看得见;不信者有何妨打个招呼,佛会微笑排山倒海的吼声之中,西方远处突然巨浪排天!

风浪起处,西海之心。

金光绽处,摩天古刹!

直至此刻,众人才晓得影子和尚为何要颠倒乾坤、为何要摇晃世界摩天刹沉于西海,遗迹也好、废墟也好,内中一块瓦片都重逾万钧,没人能把它再打捞出来,影子和尚也做不到。

打捞不出来,那就把它‘倒’出来。怎么倒?翻转世界,再晃晃,多简单啊。

转木鱼转乾坤,晃木鱼晃世界,把那尊沉睡了太久的神庙唤醒来、倒出来。

摩天古刹出海,重临这中土天地!

和尚手中木鱼转回,天升地落,一切归于正常,只有那尊煌煌神庙未随乾坤颠倒,佛光既已绽放就不会再熄灭、宝刹既已重生就不会再沉落!

苏景真就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炸了欢喜的膨胀,兴奋的膨胀,胀到就要炸了。

早在当年闯荡西海时候,驭人归仙郎齐就对影子和尚说过:若你全盛时想要杀我,我唯一活命之道只在跪地求饶盼你能心软。

这句话许多人都听过,当时或许惊讶可很快就忘记了,和尚一直是和尚,默默无闻,入定的时候多起身的时候少,没做过什么太了不起的大事,他早醒来了可他还睡着可是那句话苏景始终没忘!

苏景等着,苏景想看,苏景相信,有朝一日影子和尚恢复全盛,当有万盏金光照耀人间!等来了,看到了,和尚手腕一翻就乾坤颠倒!

苏景何等欢喜,这个看上去一贯傻乎乎的和尚,是我身边同伴,是我最最忠实的朋友!

大喜则大笑。苏景带笑,而异象未完,那古刹凌空,宝光冲腾明耀西方,吱呀呀的门轴响动传遍人间,身披锦绣袈裟的中年僧人迈步走出三方便门,他的双目是闭着的。

本为盲眼人,但修成大智慧,随他升佛身中一切恶疾散去,双目早就复明了,不过毕生盲目、闭着双眼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摩天古刹,盲眼神僧走出山门!

不止一个盲眼僧。

在他身后,还跟了九位玄袍老僧,苏景一个也不认识。他们默默无闻,他们没有大像留下。漫长年头过去就连法号也都湮灭于时间之中,今日人间再没了他们的故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啊——除魔卫道,不是为了写下一本故事书,不是为了留下金身像让后人膜拜。

除魔、是因为心怀慈悲;卫道、是为了让心中慈悲能够流传下去。

永永远远流传于世!

摩天古刹,盲眼和尚、九位老僧就是他们,十神僧,曾与南荒七大圣并肩,古时共经那场绵延苦战,护得人间平安!

十位神僧再后,还有十八位僧侣。年纪各异。既有青壮也有老僧,最醒目的、还有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沙弥。

小沙弥满面欢喜,不知为何的开心,仿佛含了一块蜜糖在口中。

十八人皆握乌黑长棍在手。法棍鹅蛋粗细。其中十七根一般高矮。唯独小沙弥手中棍比起同伴的要长出三寸何须引荐,甚至不用去看最后一排十八僧侣手中棍、不用去细数他们的人数,只凭一眼相望心中自有灵犀勾连。顿时苏景就知dào

了,他们是十八罗汉,摩天古刹中代代相传、心中最慈悲而性情最刚烈、身中禅意浓重却更擅斗战、悟明悟空悟净亦悟杀戮、护寺护道护世更护人间的十八罗汉。

只是苏景还有些想不通,十八罗汉法棍已被影子僧相赠于自己和十七迦楼罗,长棍仍在囊中,那真zhèng

的十八罗汉手中长棍何来。

想不通,可是不重yào

,懒追究!

摩天刹,十神僧、十八罗汉显身。

相隔海天,万里遥望,但闭合双目的盲眼僧之一下子就看到了影子和尚,双手合十遥对影子僧,躬身、微笑:“师弟辛苦了。”

影子和尚还礼,同样的从容智慧,同样的微笑惬意:“师兄们辛苦了。”

全无内容,白开水似的问候,但其中藏下的千言万语和无尽智慧无尽隐忍与无尽付出,放眼人间问彻阴阳:几人能懂!

还有距离虽远,苏景却看得清楚,古刹走出的十八棍僧中,那位手执欢喜法棍的小沙弥正望向自己。

忽地,小沙弥曼声长吟:“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

唱到此处,小沙弥收声了,笑吟吟地望向苏景。

苏景喝酒也吃肉,妄语更杀生,心中无佛也谈不上信仰,但这全不妨碍他自然开口、唱完最后四句:“罗汉欢喜。”

妖魔除尽、玉宇澄清、扬手欢庆、心花怒放罗汉欢喜。两人合念,欢喜罗汉偈唱罢,彼此会心一笑,小沙弥更是欢喜了,对苏景点点头:“你欢喜我便欢喜,你欢喜便是我欢喜,苏景,谢谢你。”

苏景不知对方如何是如何知dào

自己的名字,却大概能明白他为何要道谢,当即摇摇头:“更该我谢谢你。”

神僧显身,不急着及动法入战,盲眼僧又扬起手、对着少女身边的天真大圣打招呼。

大圣不还礼,好像没看到和尚似的,但他自袖中摸出一只碧玉葫芦,打开来酒香染遍乾坤。

举起葫芦,大圣喝酒,一口、两口。

第一口我敬你。

第二口、你不喝酒我替你喝了。

大天尊当时就急了,这酒香实在太芬芳,腹欲灵怪三十甲子走遍人间却从未闻到过!太香甜,根本忍不住!雷动跑去拽人家大圣爷的袍子了,哪怕大圣发怒、一个神通打下来丢了性命也值得。

天真大圣却并无想象中的凶恶或冷傲,居然还笑了下,随手将碧玉葫芦扔给了雷动。

雷动天尊狂喜,赤目拈花也凑上来要分一杯尝,可任凭雷动把葫芦如何倒转如何摇晃,内中酒却一滴也流不出来,偏酒香更浓,真真急煞了三尸神。

就在三尸快要骂街的时候,一旁的腌臜老道突然将长剑一抖,空着的那只手食指中指并拢,沿着剑身用力一抹。

手指抹过剑身,一道闪电自西天起、划过漫漫长空,最终没于西天角那一道闪电真的跨越了整座天地、也跨越整座人间!(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五章 旧时人间

手指抹过剑身,一道闪电自西天起、划过漫漫长空,最终没于西天角那一道闪电真的跨越了整座天地、也跨越整座人间!

闪电过后便是雷声轰动,雷声未落便有大雨滂沱,那传承串儿的雨珠儿闪闪银亮,仿佛长剑颜色。

笼罩中土世界每一寸地方的大雨。

饶是苏景见多识广,也从未经lì

过如此寒冷的雨水。不是身体如何,而是来自神魂深处的寒冷,只消一滴雨水落在身上,神魄似乎就会为之冻结,甚至连一个念头都再难转动。

只能看只能听却不能去思索去想像,思绪被冻结了,那时间还有什么意义。

时间没了意义,一万年与一瞬间再无区别人间没了时间,就只剩下一场银色大雨。

而世界整座中土都在大雨中迅速模糊起来。

雨中,先是颜色模糊了,青青山、蓝蓝海、红花儿、紫果儿,所有颜色都被大雨洗涤到一干二净,原来天地,肉眼可见层层褪色,只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五彩斑斓的世界就变成了黑白寂寞的乾坤。

颜色之后,形状也随之模糊,重重高山似是融化在雨中,深深沟壑被雨水填平,汪洋大海被大雨砸的水雾蒙蒙不见了本来模样,三息,就是三个呼吸功夫,世界仿佛被扔进水盆中浸泡好半晌的面塑,‘融化’得全无形状了。

三息过、又三息,大雨依旧。清洗颜色、模糊形状的大雨又变成了老天爷手中的神刀仙斧,凿凿敲敲、雕雕刻刻,乾坤又迅速清晰起来,有了形状也有了颜色可是当天地间一切重新成形,重现耸立面前的,又哪里还是苏景认识的、熟悉的世界。

老道抹剑,唤来一场大雨,洗出了一个苏景从未见过的崭新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雨水变得‘温暖’了,其实依旧寒凉。不过没了那份冻透魂魄的阴冷。至少苏景恢复了思考能力。与众多修家一样苏景纵身高空运起神目,仔细端详这座被大雨‘洗’出来的崭新世界。

细看后才发xiàn

,其实中土世界的大概轮廓并没太多变化就只剩下了个大概轮廓了,细节变、处处变。

比如北方的冰原。面积比着现在好像要小了些。且冰盖正中多出了一座万顷巨湖。是湖还是海?并没严格界限。苏景分不清楚;

比如西方,戈壁面积远胜今日,大漠方圆却小了许多。大漠偏北,很古怪啊,那里耸立着一片巨石阵,苏景沉定心思再做西看,惊讶发xiàn

巨石之阵居然一片碑林——坟碑巨林;

比如东方,平白多出一个大坑,看上去不像神通开掘、更像个陨星留下的巨坑,而坑中一道道金矿脉、玉矿脉彼此纠缠着,若能将内中金玉尽数挖掘出来,怕是能把世界买下小半了;

还有南方,东土与南荒交界地方,那里的树林变得阴气森森,三千里广漠、比着苏景在幽冥中见过的丧森还要更阴冷,人间什么时候有了比着幽冥还要更幽冥的林子

正看着,跟着苏景不听一起飞起的雕山少女轻轻对他们笑道:“过去啊。”

苏景一时不明白,什么‘过去’啊。可是不等他发问,突然北方冰原的大湖倾荡滔天浪,一柄长剑冲霄而起,凌空、急震、那剑鸣惊动北方!

苏景‘啊’一声惊呼,他识得此剑,非但识得且还再熟悉不过,自从‘被逐出离山’后就始终相伴身边的北冥神剑。

就在北冥冲天之际,天地之间、四面八方皆有惊变!

西方,巨石阵中奔出巨人军马,浩浩之骑奔驰大漠,行军之际扬起长长沙龙就在奔驰间、冲锋中,整整一支巨人骑兵化作一柄剑,与北冥齐尊、江山剑域八剑王之一,马足龙沙!

东方,道道金脉玉脉莫名转活,化作一条条巨蛇,彼此缠绕彼此厮磨,缠着缠着它们就化作了一柄剑,金玉之剑,八王之一,金玉满堂!

南方,那片鬼气森森的莽林燃烧开来,阴绿色的火光如恶鬼长舌,一下一下的舔食着天空,大火旺盛,重重火焰纠结,当所有火焰全都聚拢一起时候,烈焰中飞出一柄长剑,南方剑王,柳暗花溟还有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还有远处的那颗银杏树,还有那座不起眼的碧水潭、还有那座颤抖不休的红头火山,还有海中那座黑紫色的巨大岛屿中土世界,处处化剑、处处升剑!

猛然间,苏景懂了少女的提醒:过去啊。

一场大雨,洗出的哪里是什么崭新乾坤,正正相反的,这场雨还原的是旧日中土。

那极北的冰上深湖、西方的巨大碑林、东方的金玉陨坑、南方的森森鬼林所有地方,都是江山剑域仙长的炼剑洪炉。

就是如此了,江山剑域,每一剑都取自中土乾坤,取剑于乾坤之人,就用手中长剑来守护这座乾坤!

远古时的炼剑之法如今早已失传,但大概的道理今人是明白的:一处灵秀之地化作剑炉,当神剑铸成,那片地方的生灵不会受影响、但灵秀之气会尽入长剑。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生机仍就浓郁,可是以‘灵’而论,生死差别了。一剑出,一地亡。

灵光乍现于脑海,如惊雷闪电,瞬瞬照亮真相,苏景恍然大悟:剑生、地亡,于剑而言,究竟何处才是它的冢?

出生一刻就已经决定,那片因它而亡的灵秀地,万万年后就是它的埋骨处!可笑后辈无知,竟把剑域当剑冢。

剑域永远是剑域,万剑插遍等待后辈取用。即便内中长剑一动不动,那里也不是它们的冢。

江山剑域是这一柄柄长剑的家,而真zhèng

剑冢各归各处,生剑地,丧灵地,埋剑地!

当年剑冢异变,剑域长剑尽数收入地心深处时,其实万剑就已经散去,各归其冢将生死归于一,将万年的等候化作一朝觉醒。长剑早都散去了。可剑域地心深处并非空无一物:名剑于此间逗留了太久。其身不在却仍有其形留影,其意离开却有剑qì

残留。可笑妖僧无知,只打碎了个‘衣冠冢’就当自己真的毁了剑域。

江山万剑,凌空江山。齐齐鸣啸。此刻吃面道士手腕再震。掌中丈一腾空去。汇入万剑、振鸣、振鸣、再振鸣,如龙吟也如奔雷,如海啸也如山崩。不闻苍凉只见激昂,那时豪迈之啸,忘记生死藐看轮回的豪迈。

就在这场欢鸣之中,缕缕青烟如线,凝而不散,自地面扶摇九霄。哪里来的青烟?循目望去,烟起地方赫赫然,江山剑域。

不知何时,那片废墟已经变成了古色昂昂规模浩荡的修行灵地,重重剑塔高耸,白鸟青鹤穿梭,大群道士肃穆而立,正焚仙、祭青天!

忽地,剑鸣声音猛又拔起一个高度,几乎要惊碎了这座旧日天地,万剑追烟,归返剑狱,那是它们的家,那里有他们的朋友在召唤、在等候。

召唤一场跨越千古的团圆,等候一场不问来生的杀戮!

万剑归宗去!

再一息,雨停了。

眼前玄光一闪,再看世界已经恢复如今模样。北方的冰上湖、南方的鬼莽林一切都告散去,江山剑域也重新变成了废墟唯独,道人还在,剑在还!

之前发生的是梦是幻?苏景心里明白,都不是,那是一场轮回。

和尚为倒出摩天刹颠倒了乾坤;道士为了唤醒江山剑域倒转了时间。古往今来为宙、四方上下为宇。宇宙二字,和尚翻了翻手腕,道士抹一抹长剑

剑域之主,看不出仙风道骨,此人面目凶恶、少一目。谁看谁害pà



与和尚们一样,恶道与门下八位剑主、千万道人根本不去看墨巨灵一眼,先看西方天空、宝刹高僧,盲眼僧又招手;再看天真大圣,大圣拿回了自己的葫芦,一口,两口。

敬你,我替你喝。

之后葫芦又递给了馋酒的三尸,说也奇怪,这次碧玉葫芦中的琼浆一倒便出,以至拈花一个不小心散出了不少,雷动气得跺脚、骂老三败家

先前倒不出,如今随便喝,苏景大概能明白天真的意思:该敬的,须得等。等敬过,随便去喝吧。

想通此事,苏景又有些奇怪,不藏着,小声问身边雕山少女:“不是还有位三身獠祖前辈?不给他敬酒了?”

少女什么都晓得:“鬼啊,喝什么人间酒,还得给他寻柳叶,怪麻烦。”

摩天高僧显身的时候,只是天真不打了,其余诸位大圣还在咆哮恶战;江山群道显身后就更干脆了,连焚穷灭顶等人都撤下来了,归于天真身后,再没了丁点动手的意思。

墨巨灵大军如今摆出的是守阵,眼见中土巨擎一家接着一家的出来,心中惊骇至极,哪还会再主动攻来,只盼自家中军的‘十七长亭、抽生之法’能快点成形,各队兵马谨守本阵,小心以待。

江山剑主来得最晚,但他与吃面道人心镜相映,知dào

墨巨灵在摆弄一桩凶猛法术以求翻盘,剑主开声,笑问:“怎么想?”

盲眼僧摊双手:“我佛慈悲,我没主意。”

一僧一道齐齐去望天真大圣,天真zhèng

给雕山少女看手相,头也不抬:“十七墨亭、抽生之法,连一座赫学堂廷都被打灭了。以前没听说过的新鲜玩意。不想尝一尝么?”

和尚扬眉,笑:“很好!”

老道弹剑,笑:“妙极!”

天真嗯了一声:“那就等一等。”

盲僧是什么人,凶道是什么人,天真大圣又是什么人,明知对方施展重术,却由得他们施展,倒要看究竟是墨色永恒还是中土完美!

三尸正喝酒,闻言觉得自己亮相的时候到了,翻身上棺直飞半空,雷动昂首断喝:“腌臜邪魔速速施法,莫让我家天真大圣久等”刚喊了半句,突然身后狐啸冲天、大圣咆哮;西方佛光冲腾、禅唱如雷;东方万剑化龙,咒声崩天。

南大圣、西神僧、东剑仙,所有先贤尽数出手!

佛从天降,直落墨家中军;剑光惊鸿,一闪再闪、斩断黑烟;巨妖欺天,掀动无边水火杀劫,湮灭巨灵等?

当佛爷、当道爷、当大圣爷都是傻子么。

看仇人死不瞑目,不负人间期盼。(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六章 脆皮

道、僧、妖,先贤三大巨头彼此商议、虽非刻意公布、但也说与天下修家知:等他们的凶猛法术。

说好了要等的结果没等。

沈河愣、秭归愣、果先愣、尘霄生愣、木恩愣,所有人都愣了愣,苏景也不例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一时间都不知dào

说点什么好了。

江山剑主,第五圆中道家一脉孤高丰碑,只可仰望无可超越;盲眼神僧,摩天刹是中土禅宗的传奇,他则是摩天刹中的传奇;天真大圣,毕生狂狷任性乖张,满天神佛在他眼中不如山脚下那朵娇柔野花这样的人物也会是耍赖?

无数晚辈面前,他们一起耍赖啊。

不止耍赖,他们还冤人。

不止冤人,他们还夺命!

忽然间,有人笑,扑哧一声,满满快乐,苏景身边小不听第一个笑了。不听边笑边打量苏景,俏目中意味再明白不过:小丧修不要脸皮,原来是有渊源的啊。

师叔陆崖九暂时收剑,就站在苏景身边。老祖咳了一声,眼中惊讶犹存,随口问苏景:“你怎么看?”

指摘前辈是无论如何不敢的,苏景犹豫了下、谨慎应道:“反正反正我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扑哧又一声,这次不止小妖女,连阳三郎都笑出了声音,不过也绝非无人捧场,小十六跳到苏景肩膀上:“忽啊!”

十六老爷响亮附和。

苏景喜扬眉,对师叔笑道:“十六从南荒时就和我一起。我俩相识一千五百年,它是了解我的。”

老祖似笑非笑,目光一转望向了十六,小小阴褫如今都修成恶龙了,却还不会说话,被师叔望着,小东西显得异常躁动,有话想说偏偏又说不出一尺身体盘卷又绷直,绷直再盘卷,憋闷好阵子。狠狠把脑袋一转。咬牙再咬牙,费力再费力,终于十六开口、对苏景:呸!

呸出一声,瞬瞬通泰。十六又复‘忽啊忽啊’。喜滋滋飞上云天。化身恶龙追随大圣杀敌去。

化恶龙不是白化的,忽啊之外十六又修得一字真言,呸。

苏景‘啊呀’失笑:“叶非那盆水是坏的。把十六给修歪了再见叶非时候,得找他讨个道理来。”

老祖大笑,不再搭理苏景,再次提长剑画天河,河中重重寒月升!

曾经冠绝中土的巅妙剑法,但因江山万剑在上、因活佛之怒在上、因大圣凶威在上显得黯然失色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那份属于陆崖九自己的荣光依旧耀目,离山陆九的风采本就不是因剑而来,陆九就是陆九,自有风采,便如此刻欢欣鼓舞、杀敌去!

苏景也笑,两道阳火自掌心冲天起,左手火凝做金鞭右手化结化长剑,追随老祖身后,杀敌去。

老祖不回头,声音洪亮:“不必跟我身后,上前来与我并肩。”

短短一句话啊,却只有苏景自己晓得,这句话他盼了多久,他幻想了多久,那时他幼年时做的梦!

梦想成真,死有何憾!

何况死不了老祖死不了,苏景死不了,今日人间今日战场,死的是墨巨灵。

东道西僧南妖,远古的中土王者尽数出手!就是这些人,曾在数千年间于源源不绝的墨巨灵大军恶战不休;那古时的斗争绝非一场普通战斗,那是一场浩大战役,今天墨巨灵摆出的阵势,在远古时候几乎每天大圣等人都会经lì

,算得什么。

连风雨都算不得,更不谈不到风波险恶。

但也不是什么都算不得,灭顶大圣伸手抓过一头墨巨灵,未用大山夯砸,灭顶大圣打发了性子,抓着墨巨灵的肩膀,直接一个头槌砸到了对方脸上。

墨巨灵的头碎了,灭顶大圣转头对身边杀秋老怪笑道:“脆皮!”

杀秋老鬼面色木讷,表情没反应,不过他收了自己的三千藤鞭,也学着灭顶的样子伸手抓过一头墨巨灵,摆头槌撞过去。敌人的头又碎了,杀秋对灭顶点头:“嗯,脆皮。”

这就是‘算什么’了,巨灵、恶战、一场今日修家用尽心机也闯不过、挡不下的墨色浩劫,远古先贤眼中的:脆皮。

巨灵脆皮,恶战脆皮,浩劫脆皮,全都加在一起,它们也就算个:脆皮。

全无悬念的战事,今日修家的热血沸腾,远古大能为者的陈善可乏,无聊就是无聊、没办法改的。可是忽然间,大圣笑了。

不止大圣,还有摩天盲僧、江山凶道都笑了。莫名其妙的,不知他们笑什么。

大势已去,败局注定,中土人间的墨巨灵还有不少活着,但也不过多活一会而已,三方剿杀,破阵如摧枯拉朽,对墨巨灵而言战事已经陷入绝望。

元帅已死,中军灭绝,这支墨巨灵的军马已经没了指挥,一盘散沙的样子。突然,战场中一头巨灵怒声咆哮:“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

嘶吼中,这头墨巨灵翻手,把自己头上的双角掰断,再倒转,右手角刺入左胸心口,左手角刺入下腹丹田。

自裁,但巨灵生命顽强,要害受创一时间还不会死,摔坐在地,大口喘息,狰狞做笑。浓黑血沫自其口鼻泛出。

正巧三尸就在这头巨灵不远处,赤目见状猛一声:“好!临阵自裁,真乃上将军也!”一个喝彩,另两个嘻嘻哈哈地笑,可是他们的笑声顷刻就被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声淹没了。

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

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

正神墨中生,行驰宇宙间!

所有墨巨灵都于此刻发疯,学着第一头巨灵的样子,狂呼着这十个字,自断双角、自刺心口与丹田。

三尸笑不出来了。一头墨巨灵被吓破了胆子宁可自裁也不敢再面对大圣等人算不得奇怪,可整支大军都喊着号子自裁绝非正常事情了。

大群巨灵自己把自己捅倒了,大圣等人无人可打自然也就停手了。这次不止天真,盲眼僧和独眼道也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地面上始终观战、未曾出手的雕山少女、邋遢老道和影子和尚对望了一眼,其中和尚眯了下眼睛:“又来了。”

苏景低声去问雕山少女:“怎么回事?”

“自毁法身,引爆法元以求重创乾坤,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少女应道:“倒不是力量有多凶猛,但会有墨色侵染四方,比较讨厌。”

虽知有天真等人在,什么事情都轮不到自己来操心,可苏景闻言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再去看大圣、古刹和剑狱诸位能者,居然尽数收手,三大巨头并肩云头,余众列位三人身后,个个面带微笑,他们在等待。

等待什么?等墨巨灵泼起重重墨色侵染天穹?当然不是,他们等待的‘东西’已经到了:青铜碗。

满满鬼篆铭刻的古拙之碗横飞天际!

至天心,宝物急停,就此悬浮不动。

苏景‘啊’一声低低惊呼,这只碗他识得,三身獠祖乐乐的本命神器,一直安置于幽冥神君庙中的青铜碗;

而苏景低呼时候,陆老祖已然热泪盈眶中土世界曾经有过两只这样的碗,一在阴间,一在阳世,前者安睡于幽冥西陲后者成为陆角八犀利法宝,即便老祖已知前因后果、晓得此碗为并非兄长那一只,可他心中仍沸腾!

心中沸腾、鼻腔酸楚、眼窝湿润。陆老祖毕生问剑、嫉恶如仇,天下人间有谁见过他掉过一滴眼泪。

没人见过不代表他没有眼泪。

宝碗显现,碗中空气微一模糊,三头六臂、白发苍苍的老魔显身,三张脸孔一悲一喜一怒,不是祖乐乐是谁。

祖乐乐将那张笑脸对上了三大巨头。

祖乐乐对面的三个人都笑着之前他们突然发笑,只因察觉了祖乐乐的气意,这场热闹果然少不了他啊,至此,古时昂首并肩,举剑齐法杀灭巨灵护卫乾坤的四位前辈,终于重聚一起!

四个人,没有一个去看正催促最后‘俱焚’法术的巨灵大军,也没人说话,他们各据一方,彼此相望彼此微笑。

五息过后,祖乐乐忽然躬身,两字:“多谢。”

盲僧、凶道、天真还礼:“不谢。”

稍顿,改做僧道妖三人施礼了、对祖帝:“拜托。”

祖乐乐还礼,认真:“放心。”

多谢、不谢。拜托、放心。

八个字后,悬空宝碗突兀一震,一化百、百化万、万再化无数,霎时间中土人间无数宝碗铺满天穹!宝碗翻飞、倒扣,一枚一枚分毫不差,整整扣中凶法已成、正欲炸碎自己的墨巨灵!

一碗扣一灵。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个也不差。

就在墨巨灵自毁法术堪堪成形、将要炸碎一瞬,碗尽落!墨巨灵身形大若巨岳,碗平常大小、装不下半斗米。不见宝碗涨,不见巨灵缩,可是碗落下就那么一扣,扣住了,稳稳当当!

天上无数碗落地,天空清静了。

地上无数碗再一震,千万归一,地面也清净了,再没一个巨灵,包括尸体在内所有秽物尽被收入碗中,想要炸自己就去碗中炸,不炸也不行。碗中自有三身獠的毒蚀冥火,且看炼不炼得化这群天外‘正神’!——

今天只有一更,很抱歉,很累,实在没精力继xù

写了。(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七章 化精光,第一战

地上无数碗再一震,归一,地面也清净了,再没一个巨灵,包括尸体在内所有秽物尽被收入碗中,想要炸自己就去碗中炸,不炸也不行。碗中自有三身獠的毒蚀冥火,且看炼不炼得化这群天外‘正神’!

也在祖帝宝碗收巨灵的同时,从现身或者说从苏景认识她开始就始终在笑的雕山少女忽然‘哇’一声大哭出声!

影子和尚与吃面老道一叩拜、一稽首。

苏景等人则大吃一惊:只见云上、众多古时大贤忽地散去了身魄,化身一道道瑰丽光华,闪烁翻飞,于苍穹中流连着,仿佛看不够这人间景色一般。

过不多久重重光华散落,摩天神僧所化金光尽数遁入影子和尚眉心、剑域高人所化银光全部注入吃面道人双目,七大圣所化的绚丽光华则纠缠一起化作一枚七彩金环,为雕山少女束起了长长青丝。

异象只在短短片刻,少女哭倒在地,影子和尚与吃面老道长拜不起

祖乐乐未出声,但他转过了那张痛哭之脸,看着诸贤化精光、落入‘传人’身中。

还有一个人泪水长流,瘫坐在地:苏景化灵三婴之一,剑婴屠晚。

就在突然间,天地寂静。

和所有人一样,沈河震惊当堂,但很快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被长剑盯住神魄的施萧晓正对他传音入密。

片刻后,沈河走到秭归先生和辰光方丈身边。三位掌门低语几句后传下密令,果先、木恩、离山两位新晋人王白翼与方先子领命,齐齐飞天而去,苏景不知dào

发生什么事情,生怕这几个人会应付不来,让裘平安与小十六做追随

几位人王飞天去了,苏景面前忽又多出了两个人。乍相见,苏景惊喜交加,两人中,左首那个。心口空空双目闭合的清秀少年。正是瞑目王。

可苏景却顾不上去向二明哥问礼,直接跪到右首老者面前。

与陆老祖长相一模一样、但身穿红袍的老人,离山光明顶主人,苏景真zhèng

的师尊、陆角八。

苏景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抢步去跪。小不听、三尸、一群先汇聚离山后又转战弥天台的妖怪。呼啦啦地跟着他跪了一大片,倒把陆角八吓了一跳,他都不知dào

自己在阳间还有个弟子。

陆老祖也激动。想不到今生此事,竟还有机会再见兄长!不过老祖很快平复心情,上前三言两语把苏景的身份解释清楚。此刻离山弟子也纷纷上前,对陆八陆九两位师祖行见大礼,红长老仗着自己是个‘女娃娃’,就算多嘴长辈也不会见怪,一边行礼一边把苏景‘生平’大概介shào

,反正就是夸了。

听说东土佑世真君、南荒太岁老祖、幽冥小九王和阎罗驾前第十四王都成了自己徒弟,且还身怀人王本领,陆角八着实有些惊讶,看看苏景,又看看陆崖九:“这么好的徒弟,当初你自己怎么不收?”

陆崖九哈哈大笑:“这不是当初没想到他这么能折腾么!”

陆角八也笑了,可是说到底师徒两人只是初见,苏景还好些,至少从他被列入离山门墙第一天起就知dào

师尊是什么样的人物,师父在人间种种作为他都了解,潜移默化深深敬仰。

陆角八却不是,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苏景,即便知dào

此子了得也不觉有太多情绪,微笑点点头嘉勉了几句了事,情有可原的敷衍。

不过陆角八很快就愣住了他看见了阳三郎。初时未曾留意,注目片刻后陆角很快就认出了对方。

虽然阳三郎化作人形,虽然阳三郎另得机会涅槃重生,完全不是从前模样了,陆角仍就认出了她。先是错愕,很快老人的神情便告坦然,迈步来到阳三郎面前:“我欠你一个公道”

不等他说完,阳三郎就一摆手:“旧账了了,你徒弟替你还了。”话说完阳三郎不欲多待,和苏景打了声招呼,带上小金乌飞走去准bèi

‘重见天日’的法术去了。

阳三郎如此说法,就不由得陆角不对苏景另眼相看了。苏景却不邀功,只是摇摇头:“也是机缘巧合,弟子与阳三郎和解了。”

静静凝望第一次见面的人王徒弟,似是思索什么,不多久陆角面露笑容,点头:“很好。”

这个时候三身獠祖乐乐走了过来,以笑脸相对苏景,大帝目光望过苏景、望过屠晚、也望过三尸,把这一伙子人看个够,祖乐乐道:“这么说练成‘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的人就是你了。”

苏景口称‘帝尊’正要执礼,祖乐乐伸手拦住了他:“神君驾前冥王,身份不逊于我,若你唤我帝尊我就得喊你王驾,麻烦得很,你我直呼姓名就好。”

汉家孩儿,礼字扎根于心,就算不唤‘帝尊’,也不好直呼其名,改口道:“还请前辈指点”

刚说到这里祖乐乐就笑道:“前辈个鬼爪子!”

三尸中雷动忍不住插口:“应该的,应该的,不论身份至少也得论辈分”仍是不等说完,祖乐乐继xù

笑道:“我就一直说,做鬼的最最不该论辈分,又不是阳间,都落入轮回中了,辈分简直乱套!偏偏那些鬼崽子就记着做人时候那点规矩,不肯听我的。”

祖乐乐不笑不说话,倒不是他天生爱笑,只因正以笑面相对,这张脸、这张嘴没有其他的表情和语气。”

区区小节,既然对方不喜苏景也就不再矫情,直接问道:“内中详情还请、请祖兄指点,还有刚刚诸位先贤已经走了?”

既然主动来见。字不会再隐瞒什么,祖乐乐席地而坐,招呼着其他人也一起就坐:“不必一样一样地问了,我从头说起。”

祖乐乐得道时,神君与诸冥王早已离开中土,三身獠一统幽冥又亲手摧毁王座,建下了‘万鬼争霸、勇者轮回’的格局,他算是把幽冥彻底搅乱了,之后就没他什么事了,打坐修行之余。逛逛幽冥转转中土。有时候也会飞出天外去散散心。

就在一次天外旅途中,于别家世界偶然见到墨色之祸,从那时起祖乐乐就开始警惕:见过了墨巨灵,明白了他们的贪婪和性情。祖乐乐自然能明白这些黑色妖魔没发xiàn

中土便罢。只要它们发觉中土存zài

。迟早都会过来。

祖乐乐不晓得,墨巨灵早就发xiàn

了中土了,所以没急着过来只为等候果实成熟。

说到了墨巨灵。祖乐乐转过了那张愤nù

之脸,目光如刀语气森冷:“因为心存警惕,所以时时刻刻都会提起一份精神,侦巡阴阳监探四海,待到第五圆时,终于被我发xiàn

了墨巨灵的气息不在中土,但很近了:他们在莫耶。”

莫耶与中土是两座世界,相伴而生如镜照两面,不过两座世界早都‘独立’了,一个毁了不会连累到另一个。

墨巨灵入侵莫耶地,和中土不存半个大钱的关系,但三身獠另有想法:两座乾坤虚空相连,一旦莫耶沦陷,墨巨灵又怎么可能放过中土。

三身獠打算助战莫耶,可他早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力量有限,他要给自己找几个帮手。那个时候幽冥已经乱战了无数年头,凶猛鬼王无数,但有资格与三身獠并肩作战的不存一人。所以祖乐乐来到阳间,找上了天真、盲僧与江山剑域主人。

祖乐乐讲述见闻、陈说厉害,和尚与老道都是出家人,心中修成一道慈悲念,痛快答yīng

先随三身獠去往莫耶,看一看情形是否真的像祖乐乐说得那么严重。

至于天真大圣,他可没什么慈悲心肠,同意去莫耶一趟只因闲得闲得无聊,静极思动,正打算着去天外转转祖乐乐就‘送上门’了。

待阴间帝尊引着三位人间巨头来到莫耶,众人立时就明白了,祖乐乐之言不存半字夸张,确确实实,巨灵为孽!

中土强者与墨巨灵的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大战,是在莫耶打的。

那个时候莫耶没有能够比肩中土四贤的人物,不过像蚀海、灭顶或者八大剑王那样的凶猛仙家有不少,本就战力强悍,再得中土四位强者相助,终于打胜了那一战。

为表敬意,莫耶先辈为四位中土先贤塑立大像,便是苏景曾在莫耶见过的那四尊巨像了。

三身獠不太会讲故事,平铺直叙全无修饰,中土高人出战莫耶,于那座世界最最艰险时候剑指巨灵,何等振奋事情,在祖乐乐口中变成了白开水。可即便是‘白开水’,即便后来莫耶地终归没能逃脱灭亡惨祸,小妖女依旧热泪盈眶,对祖乐乐盈盈下拜,想致谢却哽咽,泪珠儿串串滴落口中但口中一个字也说不出。

齐僮儿是浅寻的心结;陆角是蓝祈的心结;怕那一剑刺错了是叶非的心结;莫耶、故乡就是晴山霖铃的心结了。

三身獠摇了摇头,伸手搀扶不听,口中说话实在:“助战莫耶,不是我们想去就莫耶人,是为了护住自家世界才会有那场远征,算得各取所需,你不必谢我们,莫耶也从不欠我们什么。”

而莫耶之战前后打了几十年,远非苏景等人刚刚经lì

的那场‘来得汹汹,去得匆匆’战事可比,天真、祖乐乐等人虽大胜而归,但也看见了墨巨灵的凶狠与可怕。

见过敌人的凶悍,几位先贤返回中土后就开始备战,炼法术布杀阵等事自不必说,诸多准bèi

中最最关键的一项则是:铸剑。

这是江山剑狱主人的提议,要与墨色巨灵做殊死之战,不止是自家修为高本领强就能够获胜的,还须得寻其弱点、铸其克星。(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八章 三千明月,十八骄阳

这是江山剑狱主人的提议,要与墨色巨灵做殊死之战,不止是自家修为高本领强就能够获胜的,还须得寻其弱点、铸其克星。

具体缘由三身獠并未多讲,苏景等人也没做追究,能够说服天真、盲僧等人的道理自然是真道理、大道理,何须今日晚辈再去求证。

“屠晚?”苏景问。

三身獠又换回笑面,点头:“不错,屠晚。要铸这样一柄剑不容易,不过铸神剑以御强敌,这事听上去挺过瘾的,定议之后大家就忙活开了。”

坐着一排听故事的三尸对望一眼,心思想通、拈花开口:“屠晚是不错,可您要说他是神器,这个有点过了。”

赤目一旁点头附和,伸手指着自己的红眼珠:“祖兄明鉴,兄弟我这双眼睛,看遍天材地宝,是不是宝物、是什么成色的宝物,逃不脱我翻目一瞥。屠晚是一等一的好剑,天下难寻,这没得说。但真要比个高低的话,至少屠晚不如丈一。”

雷动缓缓点头:“好就是好,稍差就是稍差,屠晚虽是我们的孩儿,但咱家不护短。”

“是,咱们哥们天性耿真,这眼里就揉不得沙子啊。”拈花赤目异口同声,正直宗师挺直腰板端坐稳当,单比气意的话,轻松甩出贺余师兄三百里。

三身獠笑了笑,不和三尸矫情:“你们见到屠晚时,神剑已断丧。做不得准了此剑成形、三千明月。”

“啥意思?”三尸没听懂后半句,齐声发问。

“剑是我们四人一起设计的,墨色巨灵的克星为骄阳,一光一暗、一生一灭,天生的对头牌。”三身獠的声音不急不缓:“可是一来,阳火太过刚烈,采其精华铸剑不易,弄不好还会惹恼金乌一脉;二来宇宙间虽有骄阳无数,可是每一轮骄阳都主掌着一界或几界的生衍,坏骄阳以铸剑。会坏了无数生灵的性命。此为禁忌之事,真要这样做了,咱们和墨巨灵又有什么却别?三来,最关键的。我们四个人合计过了。收太阳没那么大本事啊!”

三尸齐齐‘咳’了一声。纷纷嘟囔‘您就直接说‘三来’就成了’。

采日铸剑不成,是以退而求其次,改作采月铸剑。月光柔和、照亮夜空。虽然不像骄阳那般活力十足温暖天下,但月亮也是光明的象征,同样是墨巨灵对头。

至于‘采月’的办法,便是高深法术了,不伤明月只攫其精,那轮月亮还会在、永远在,只是灵气稀薄了、光芒黯淡了。

铸剑计议定下,有关铸炼的诸般细节确定,四个人就此忙碌,三身獠负责遍寻天外、采集真月灵精,天真大圣负责塑灵开光、添染智慧,和尚负责搭建和维护剑炉,独眼老道就做那打铁匠的活计

三身獠说到这里,苏景忍不住插口问道:“剑炉何来。”

三千真月灵精只是剑基,还须得配以无数金精与辅料,细节不必多问,当时肯定是把三身獠给忙坏了,可是这事就和炒菜差不多,想要水煮大象先得有那么大的锅才行。苏景问的是内行话,至少他自己想不到,这铸剑的炉子从何而来。

“和尚的天顶头盖。”三身獠答案惊人。

佛家之中有密宗修者,密宗内有高僧头盖骨制成的法器代代传承,但揭自己的头盖做炉子和死后留下天灵正法根本是两回事。

而三身獠的话还没说完:“我们这四个人,斗战以论我比他们稍强一点,毕竟三个脑袋六只手,怎么算都是占便宜的。若以修持相较各有所长、谁不也比谁更强。想要铸此神剑,非得和尚的头盖来做炉子不可不过这也只是个炉子罢了,空有炉没有火又何谈铸剑,这也花费了一番大工夫,我们四人联手施法,自天外接引十八轮骄阳圣火入炉,这才有了铸剑的基础。”

不是弄来十八枚太阳,而是将太阳中的纯阳真火的一部分,通过法术牵引至今烧进‘炉子’,不会伤害太阳,也不会害了那轮骄阳下的世界。

采集三千明月,引火十八骄阳。头盖为炉、炼月为剑三身獠的言辞朴实,可苏景等人谁能不惊诧。

这件事,只要稍稍一想就觉心血沸腾!

“大家各自出力,相比之下我就最轻松了,在天外跑一跑寻些材料,说到底只是个辛苦事情,他们三位就不同了,和尚为成炉献出了自己的头盖;老道为引火将自己的本命龙凤双剑之一投入炉中焚化不算,为了能实时监察火候,他又把自己的一只眼睛置入剑炉那只眼睛再也没能捞出来。”

“江山剑主本是独目人,再拿走一只眼睛是,其实也和盲眼僧一样了,盲眼僧心眼好,用金玉菩提给老道做个了假眼塞进了眼窝里,老道千恩万谢。我就说老道太老实,既然做假眼,和尚干嘛不把两只眼睛都做了,小气巴拉只做一只不过这事我没告sù

老道,老道就一直没转过弯来,到最后还说和尚真好、又大方又实在;大圣也付出甚重,他要为神剑添慧开灵光,将自己的两只尾巴和眉间骨慧珠投入炉中。”

和屠晚相处这么久,神剑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记不起前尘往事,可苏景就算再愚钝也能猜到,此剑与天真、剑主、和尚等人有着莫大渊源,只是苏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渊源’竟来得如此深厚!甚至可以说,当年的神剑屠晚就是盲眼神僧的头盖、就是江山剑主的本命佩剑之一和一只眼珠、就是大圣爷的两条尾巴和一粒眉心圣骨!

苏景再印证自己的经lì

:当剑魂入体,为何少女会亲手为自己炼化天真大圣点将诀;为何老道会主动请自己吃面;为何剑冢万剑都对屠晚剑魂尊敬异常、为何根本不出世的丈一龙纹剑会跃出来追随自己;为何屠晚会带上自己万里迢迢赶赴西海深处去救行将崩溃的影子和尚难怪了,难怪了!

“铸剑是漫长功夫,开始想像的时候,个个眉飞色舞浑身是劲、都觉得自己要做的是惊神之举,佛祖听闻此事没准都得吐下舌头,可实jì

铸剑过程又辛苦又乏味,江山剑主成天跟我们说他眼睛疼他眼睛在炉子里看火候,天天受极阳真火舔噬,要是不疼才怪了,好在大家都是神仙,时间大把大把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铸剑吧。差不多等到神剑就快炼好的时候,墨巨灵就来了。”

这一阵子三身獠都在用那张笑脸说话,语气乐呵呵的,就连提起墨巨灵的时候也是开心的:“这次他们没通过莫耶,直接找上了中土来了就打吧,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没向莫耶求援,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事情咱家里富裕,平时养下了一群虎狼汉,有事的时候就自己上,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的粮食。”

“最初十几年里,打得颇为辛苦,墨巨灵本身实力不差,花招有多得很,可是把大伙忙坏了待到十几年后屠晚神剑出炉,热气腾腾地去杀巨灵,一下子摧枯拉朽,那份爽利劲就别提了。不过非说不可的,墨色妖魔看上去假仁假义,伪君子似的,可他们心中有狂信之念,信念起便是死不回头、百折不挠的执着。”

“那一战越打越大,咱们也就越发佩服老道了,若不是他出了个铸剑的主意,若不是我们有屠晚在手,是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下来的。拼吧,看谁能活到最后,到后来根本就不多想了,反正要我们让出中土绝不可能。”

“战事惨烈,墨巨灵被斩杀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咱们这边也渐渐有了伤亡,伤亡越来越重。连绵大战没有一刻停歇的打了整整六百年,自我有记忆以来,中土世界最最惨淡的光阴非那时莫属了。到了后来我们发xiàn

,墨巨灵的进军之势不再源源不断连绵不绝,而是变成一股、过一阵再一股,再加上刑讯搜魂得来的口供,我们大概明白墨巨灵就快撑不住了。”

“墨巨灵快撑不住了,可我们又何尝不是强弩之末。开战之前,南荒妖有诸位大圣、各位大圣麾下皆有绝顶大妖相随;摩天古刹有十位圣僧十八金身罗汉,另有七十二禅堂,每堂皆有未升佛但实力比着你等今日人王还要更胜许多的大德高僧;而东剑西禅南妖这三大中土阳间势力,以东方汉廷江山剑域实力最强六百年打下来,南荒只剩天真,西方只剩盲眼和三位金身罗汉,剑域就只剩剑主与马足龙沙、柳暗花溟两位剑王了。”

“一晃又是百年苦战,屠晚剑身上满满裂璺,天真、盲眼、剑主都走了但他们的志愿并非无人继承,剑域主人留下了一尊木灵玩偶、盲眼和尚留下了一段灵慧真影,天真大圣则留下了一条尾巴。”

苏景很想继xù

继xù

听下去,可三身獠略过了一个关键中的关键,不由得苏景不做追问:“天真大圣、西域佛主、东疆剑主三位前辈走了他们、他们陨落了?”(未完待续……)

第一零一九章 奉陪

苏景很想继xù

继xù

听下去,可三身獠略过了一个关键中的关键,不由得苏景不做追问:“天真大圣、西域佛主、东疆剑主三位前辈走了他们、他们陨落了?”

祖乐乐摇头大家都以为他在摇头,但很快就发xiàn

不是,他在‘换脸’,笑脸、怒脸、悲脸一张一张换到正前面对苏景、之后再一张一张挪开好半晌,三身獠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怒脸向前、怒道:“就这三个表情,怎么都不够用!想纳闷一下都不成。”

谁说仙佛就没烦恼了,祖乐乐想做个‘纳闷的表情’出来都不成:有关天真、剑主、盲眼神僧三人的‘结局’,祖乐乐一直很纳闷。

“他们死了。可死后又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dào

了。”独纳闷不如众纳闷,三身獠给出了一个答案,但也抛出了个更大谜题。

祖乐乐让苏景唤他‘祖兄’,由此三身獠大帝也成了三尸的‘祖兄’,为表心中对兄长的无限崇敬,三个矮子从端坐一排变成了三人背靠背,乍一眼望去,真像小一号的三身獠。

‘三尸獠’中雷动眉头大皱:“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叫死后发生什么就不晓得了?”

拈花接口:“再说,祖兄您老是幽冥世界神君之后唯一大帝,算得阎王二爷了,人死后魂归幽冥,再发生什么您会不知dào

?”

三身獠对三尸獠摇头,这次是真的摇头:“是真的不知dào

。”

一场惨烈无比的战斗。早就在之前的连绵恶战中受重伤的四大巨头联手恶战墨巨灵族中十一名巅顶神尊,斩尽仇敌之后,三身獠伤上加伤但性命无碍,另外三人已到油尽灯枯的境地,命火熄灭生机已断。

那是他们三人的最后一战了。他们的传人仍在闭关,做最后的破慧冲关

独目道长扶着剑勉强站起身,用那只金玉菩提的眼睛远远眺望,看不够的江山锦绣,忽然流下了一串眼泪,不是怕死、是他看不够啊!很快就没得看了。再没得看了;

盲眼神僧坐着。禅坐。本为神僧,坐禅万年不动等闲事,那时却连片刻都坐不稳当了,要靠住一块石头才能勉强坐定。闭合着双眼。伤重、身残。曾经金玉一般的金刚不坏之身如今变得斑驳了。好像被狂风吹蚀千年的石像,苍老斑驳、满满裂璺。眼泪流下,滑过苍老的佛面。哭这人间、哭这众生,妖魔未处大道未净,我却再也做不了什么了。因为慈悲,所以痛哭,弥留之际的遗憾,死不瞑目啊!

天真大圣躺着,他的目光涣散了,望着天,依旧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眼泪从眼角滚过,落下,狐狸的泪水晶莹剔透,仿佛琉璃。不哭这世界、不哭这苍生,我已皆尽全力、我再无力回天,活着时候我眼中不存满天神佛,弥留之际又会在乎生死,大圣在乎的是:离别。

要离别了,怎能不做最后奉陪。

大圣流泪只因他们都哭了,老道、和尚、三身獠都在哭杀人,我陪你们;喝酒,我陪你们;流泪,我一样奉陪。

流眼泪,这是我们一起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谁说英雄陨落时,一定就会慷慨豪迈。江山剑仙、古刹神僧、南荒妖主,放眼中土人间整整五圆,还有比他们更豪迈的英雄么?

但他们死时一点也不慷慨,三人陨落时候泪满衣襟。

三位大能为者丧命。

可他们身死一刻异象显现,三具本应不腐不灭的仙佛尸身顷刻化作金沙泻地,金沙如水,落地即相融,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祖乐乐则听得冥冥之中有大笑声传来,那笑声明明白白,正是刚刚陨落的三人!

三身獠何等见识,却从未见过此等异象,拖残躯掘地万丈,却又哪见半粒金沙。

祖乐乐不甘心,明知可能甚微他还是重归地府,却追查三人下落,但结果不出所料,三人的游魂未入幽冥。

说到这里,祖乐乐长长叹了一口气:“就是这样了,到现在我也不知dào

他们究竟怎样了,到底是死了还是另有造化。”

连三身獠都查不出的事情,苏景等人就不必浪费脑筋了,唯独‘三尸獠’自作聪明,笑道:“想都不用想啊,天真大圣等人必定未死,其他不提就说大圣点将玦,令牌与主人生死相依,人在令在,人亡令毁,大圣玦还在,天真爷一定未死。”

“话不是这么说。”祖乐乐摇头:“天真大圣还留下了一条尾巴,开灵生惠修得造化这件事要分两头去看,单看这条尾巴,她有自己智慧,是独立生灵,自她觉醒之日开始,她就和大圣不存直接联系了;可若从骨血延续来看,她本为大圣的身体一部分,她在即为大圣在,她不死令牌就不会毁灭。”

“大圣灵尾,青灯境中那位雕山少女?”苏景问。

祖乐乐点头,笑脸:“素素。”

少女名叫素素。

少不得,‘三尸獠’问题又来:“大圣为雄尾巴却是个小娘子?这个”

“素素是大圣九尾之一没错,但灵尾生慧,这重造化因大圣而来却和大圣无关,它成形后是男是女,天说了算。”

太久不曾说话了,祖乐乐的谈性甚浓,有问必答,跟着他又猜到三尸即将脱口而出的新问题,不等发问就笑着回答:“灵尾开慧,不是大圣刻意使然,此事还是要算到‘造化’上去,与人力无关的,所以只有一条尾巴能变成人,其他尾巴没那个造化,生不出智慧。”

苏景徐徐吐出一口长气,一个相伴三十甲子、不大不小的疑问得以开解:当年青灯境中,懵懂少女柔软而开心的拥bào

、费力在费力的那声‘阿哥’。

素素本为天真大圣的一条尾巴;

当年大圣为铸就神剑,将自己的两条尾巴与眉心骨融入屠晚,屠晚不是尾巴,但尾巴是屠晚;

从‘狐狸尾巴’去论,屠晚就是素素的阿哥。

青灯境中苏景修成三这三那诀,屠晚剑魂入体,苏景和屠晚合一,换个角度去看,从那时起苏景何尝不是屠晚,所以素素管苏景叫阿哥,简直理所当然。

三身獠声音缓缓,继xù

讲述往事。

天真等三位先贤‘离开’不久,他们留在人间的传人出关,正是影子和尚、少女素素、邋遢老道。

影子和尚与少女素素的来历已然清楚,无需三身獠再废唇舌,但老道的出身众人不解,祖乐乐耐心解释。

不同于普通修家幼年入道,江山剑主长到十四岁才被路过仙长发xiàn

,要带入山中求道。他家中父母早亡,只有一位兄长与他相依为命,兄长有一份小手艺,农闲时候靠着雕刻些木偶娃娃到集市去换几个钱贴补家用。

修行事情,仙凡隔绝,再难相见了,兄弟临别前,做弟弟的江山剑主给兄长做了一顿三鲜面,哥哥精心刻了一个小小人偶送与兄弟,这小小木偶便是兄长了,永远陪伴兄弟身边。

人偶即为亲人,几乎是俗不可耐的事情,可是何为‘俗’,俗自民中来,最最单纯最最质朴的寄托。

兄弟相别,小小木偶一直被修行少年带在身边,时时摩挲时时把玩,每遇难题或者挫折,‘江山剑主’总会和小木偶念叨念叨若非祖乐乐亲口讲述,又有谁能想到的,一念可翻天一剑弑神佛的江山剑主,心中竟还珍藏了一份凡人的兄弟情怀。

木偶伴随江山剑主毕生,所有剑主的修行、斗战、学习和感悟,小小木偶都曾经lì

,更要紧的是这木偶是江山剑主的人间情怀寄托所在,久而久之木偶开灵,情形与影子和尚得道颇有相似之处。

木偶是江山剑主的兄长,所以爱吃三鲜面;木偶也是江山剑主自己,所以他能够执掌剑域。

仙、佛、圣三人离开,但各有传人留在人间,他们不如三位‘前辈’可也有惊天动地之能,接下了屠晚神剑,与三身獠并肩,再战墨巨灵!

忽然,苏景想起了刚刚发生够的一件事:恶战中显灵的天真大圣、江山剑主、盲眼神僧三人与祖乐乐的简单对话。

多谢、不谢;拜托、放心。

不论后事如何,最初时都是祖乐乐找到三位大能为者,请他们加入这场大战的。所以祖乐乐:多谢。

这场战事关系中土、关系家园,即便祖乐乐不相求,三位先贤至多不去莫耶,待到墨巨灵杀来中土时他们也一定拔剑向墨。所以他们:不谢。

三位先贤走了,可‘传人’还在,中土还在,后面的战事、传人的安危,都要请祖乐乐多费心了。所以他们:拜托。

义不容辞之事,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决战到底!所以祖乐乐:放心。

多谢、不谢;拜托、放心。

天真等人还在世的时候,已然预见自己可能撑不到这场大战结束,提前对身后事做了准bèi

,各自留下一位传人不算,他们另又施神术、忍受巨痛从自己的身魄中割断一段灵精,永做封存。

割断灵精、封存于世的法术仍是江山剑域主人研创出的,一段灵精就是一份强dà

力量,轻易不会觉醒,只待三位传人修持到了火候,灵精自会苏醒、融入传人身魄,再为他们平添巨力。

不止三位大贤自己,南荒诸圣、古刹高僧和所有剑域弟子都受此法术,古时世界的恶战中他们战死了,可英灵不散!留待后世再发光、再耀天!(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零章 三锵锵诀

可惜的是那三位传人出关后,修为虽已大成,但境界上还差了一点火候,无法让那些‘灵精’醒来,也没办法接受这份只能用‘强dà

’来形容的礼物。

“影子和尚,尾巴少女,木偶老道出关,和他们的师长一样,与我并肩守护中土,斗战巨灵,转眼又是三百年直到最后。”不知何时三身獠换上了哭脸,声音缓慢而沉重:“大家都伤了,都疲惫,屠晚神剑也摇摇欲坠,随时可能碎裂。那天正午,天空忽然沉黯下来,我们知dào

墨巨灵又来了,我们没想到的是,这次巨灵也带来了一把剑,很好的剑。”

绵延千年的浩大战役,那是最后一战。

屠晚终归没有辜负铸就它的中土圣贤,它绽放了最最强烈的光芒,与那柄墨色神剑拼得玉石俱焚,只勉强剩下了一缕残破剑魂。

墨色神剑则被打碎剑灵,剑身断裂七截,就是后来落入苏景手中的残剑了。

玉石俱焚的不只屠晚,三身獠与三位先贤传人亦如是。只是他们的情形要稍稍好一些,将入侵妖魔剿杀干净后,四个人神魄与身体都遭受极大创伤,但到底性命还在。

四人之中,伤势最重的是尾巴少女与木偶道人,命火将熄垂垂危殆,三身獠将两人送入了青灯。青灯内藏了一座好乾坤,但内中并无生机,所有灵气都只归少女与道人享用,对他们的伤势大有好处。入灯时候已经昏迷的少女将大圣玦掉落在外;

影子和尚的情况比着少女和老道稍稍好一些,他不愿去青灯,而是回到了仍高悬西方天空、但已满满裂璺似是可能会坠落的摩天宝刹中。

屠晚剑魂则被三身獠收入一柄解牛刀内沉睡。

三身獠带上青灯、解牛刀,也去了摩天古刹,祖大帝的伤势很重,可他还有要紧事情要做,顾不得施法疗伤一晃百年过去,始终在大寺一隅枯坐的祖乐乐忽然放声大笑,用自己的煞血写下了一份‘邪法功谱’,《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

一百年苦思冥想。只为神剑重生!或者说。是神剑重生的第一步、最最要紧的一步。剑魂太过虚弱,须得入体附魂、沾染真zhèng

生灵的魂气才能苏醒过来。至于重铸、重新炼出身体,都得等剑魂真zhèng

苏醒再说。

剑魂入体很简单,不用什么修法。只消祖乐乐催动一咒即可完成。但只‘入体’远远不够。非得让剑魂成为那个生灵的真zhèng

魂不可,听上去没什么,可就以人为例。三魂七魄为天命所定,怎么可能再生出本命第十一魂。

若驱逐本体三魂七魄中任意一枚,那屠晚附魂之人不是变成傻子就是僵硬不能动弹的‘木人’,这样附魂全无意义。

所以祖乐乐就把主意打到了‘三尸’身上,三尸为‘灵魄’,不再三魂七魄之列,虚无缥缈却有真实存zài

,炼秘法逐三尸、屠晚鸠占鹊巢,‘主人’不受其害照样可以成长、修行,屠晚与其共修共长,重开混沌化真灵这就是三这三那诀的真谛所在了。

终于又到了一重疑惑所在,苏景问:“为何取了个‘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这么古怪的名字。”

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功诀名称后半部还好理解,了不得就是祖乐乐创出此法开心之余,贪图厉害名字,可是前面的‘三这三那’苏景实在想不通。

“当时我又怎么可能想到,最后练成这套功法的是个平平凡凡的人间小子呢?”祖乐乐笑着反问:“如果你是我,你觉得,将来谁会来练这套功法、让神剑转生?”

稍一琢磨,苏景恍然大悟!

创下这套功诀时候,祖乐乐以为将来练这门功夫的肯定还是他自己、影子和尚、尾巴丫头和木偶老道这四人之一。他们都是仙圣之辈,但人人都心怀天地感情饱满,皆非绝情修、皆未斩三尸即证道,无论谁来练三这三那诀,都会把自己的三尸炼成真灵、落入天地间真zhèng

活一遭。

大圣传人的三尸,自也算是大圣;冥君祖乐乐的三尸,肯定也得是冥君因为三尸和本尊本就是一回事。

那四个人中,谁会练这功法?肯定是伤势最先好起来的那人。

那四个人中,谁的伤势能最快痊愈?祖乐乐不晓得,干脆就全给列上了,爱谁谁,总有一个中,这才有了‘三圣、三冥君、三仙、三大士’的前称。

不成想千万年后,神仙法门被苏锵锵给练了,所以祖乐乐把功法的名字起错了,应该叫做‘三锵锵百劫屠晚洗剑转生无上心诀’才对,可简称做‘三锵锵诀’。

众人纷纷莞尔,气氛轻松了些。

写好功诀,留灯、卷、大圣玦和解牛刀于摩天刹,三身獠离开了。

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三身獠晓得自己伤势太重,尤其宝碗残缺、会对他疗伤有极大障碍。

而碗中镇压无数巨灵尸身,碗残难保妥当,所以祖乐乐根本没机会疗伤,后面他要做的就是去往幽冥古战场、借战场戾气助己行法、只要还有一点力qì

就要镇住碗内腌臜尸体。他不太确定自己还有再回来的一天,所以将四样宝物都留在了古刹。

至于能坚持多久,三身獠没去想,反正坚持就是了。

三身獠返回幽冥,将自己封入宝碗,再过百余年,摩天刹的凌空法术终于崩乱去,再也维持不住了、大寺坠入深海

祖乐乐这边的说完了,转头望向陆角八。点头:“要多谢你。”

三身獠能活着回来,全因关键时候陆角赶到幽冥西陲、补好了宝碗。

分不清是造化弄人还是机缘神奇

陆角偶得祖乐乐的宝碗残片,本道是上上至宝,哪想到残片与真碗冥冥相连,由此陆角八遭受墨色侵袭。攻击过来的墨色不是任夺、申屠灵灵修习来的那种丁点墨色,而是古时候千年里源源不绝攻打中土的所有巨灵尸身凝聚的怨戾墨气,这侵染来得何其凶猛。

为抵御墨沁、更为让蓝祈安心修行,陆角抽夺金乌魂魄,驱狼逐虎之计,终于还是丧命了。中土人间绝顶大修陨落。但因根骨倔强。入幽冥仍要追查自己究竟‘为何而死’。几经周折终于寻到真碗所在。

当时幽冥西陲已为墨色笼罩,陆角不知事情始末,但至少能看出墨色之祸会伤害乾坤,只因心中一道正气亦然补碗。消弭祸根!

陆角八死得并不光荣。还违背了自己心中公道、害了一头无辜阳鸦。但他也用自己的陨落换回来一位有绝大功勋于乾坤的前辈圣贤重见天日。

对三身獠的道谢,陆角微笑摇摇头,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中唏嘘是说不出也说不尽的,陆角转开了话题,望向兄弟陆崖九:“你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陆崖九笑得舒服,打谜语似的回答:“天无常妖丹、机缘。”

题目玄虚,不过陆崖九不卖关子,出灯前他已经和情形过来的道士、少女问过事情经过,此刻直接说与同伴听。

古时大战中,有一次江山剑域四位剑王误中埋伏情形危殆,天真大圣及时赶到相救才告脱险。事后独眼老道派能员赴南荒,铸丹炉生灵火,为天真大圣炼一枚天无常妖丹以示谢意。

江山剑域,天无常丹,那是真zhèng

的神奇灵丹,莫说剑域中的普通弟子,就是剑主驾前八位剑王,也只有三人服过此丹。

大圣觉得老道忒也多礼,不过有人白白给自己炼仙丹不要?那不是大圣爷,那是别扭魔。

由得他们,天真无所谓的。

炼丹难,养丹更难。炼丹只需百年光阴,可炼丹过后不是立kè

拿出来就能吃的,须得在丹鼎中再温养千年才行,大圣没能等到这枚妖丹,尾巴少女进入青灯境的时候,丹还没能养好。

后来此丹就遗落在南荒,由此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陆崖九被困青灯境,想要升仙破道非得天无常丹不可;苏景游历南荒错把妖丹当人丹,高高兴兴去献宝结果空欢喜一场。

后来妖丹被尾巴少女服用,仙丹灵效、逆转造化,少女服了此丹才让自己的伤势有了真zhèng

的痊愈机会。

若事情止于此,还算不得太有趣,苏景等人都不知晓的,于江山剑域的仙家来说,炼丹的过程就是他们的无上真境的修liàn



炼出来的丹神奇,但在江山剑域真传门人而言,炼丹的过程才是关键中的关键!吃面老道的两只鞋子里装满了奇药灵草,连炼丹的洪炉都随身携带,就是因为他知dào

,将来自己疗伤的过程就是炼丹的过程。可是到了最后他伤势太重创及慧根,根本都忘记了自己应该炼丹以疗伤这回事。

懵懵懂懂的少女,懵懵懂懂地雕山;傻傻呼呼的老道,傻傻呼呼的吃面,无数年头。

直到苏景送回一颗天无常妖丹,少女服丹、得到了痊愈的契机;素素服丹前,老道曾把妖丹拿在手中仔细研究,未能彻底清明但隐隐约约地想起来,自己也应该炼丹才对老道炼丹,同样也得了痊愈的契机。

苏景带回来的是妖丹,老道炼出来的却是人丹,祖传手艺、老号秘制的天无常、人丹!

得灵丹之助,少女伤势痊愈;得炼丹之助,老道伤势痊愈。至于老道炼出来的那颗丹,赠与‘始作俑者’陆崖九!

“当初我以为苏景是我的机缘,所以我带他入青灯,着他练三这三那诀,不成想他炼得剑魂入体、炼得三尸化形,还得了少女和道士的青睐我以为他是我的机缘,不成想,原来我是他的机缘。”

“可后来苏锵锵真就找回来一颗灵丹,于我无用,却对少女和道长有大用这下子苏景又成了他们两位高人的机缘。到得最后道长炼成天无常丹想赠于我这一大圈子转下来,苏锵锵他还是我的机缘啊!”

老祖越说越是开心,哈哈大笑。

机缘,机缘,缘起缘落波折横生,可是到得终了,仍稳稳落在了那一个字上:妙!(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一章 马王果是个好东西

三位大贤离开,下落不明;三位小贤与三身獠并肩,再持屠晚恶战墨巨灵,最后拼得两败俱伤。

这中土乾坤安好,先贤归养去了,正气却传承绵延,直到今代正道天宗离山崛起于世,古时候归养前辈也终于得来了自己痊愈复出的机缘。

三身獠能痊愈全因离山陆角八为他补全了本命重宝。

尾巴少女素素与和吃面老道能复原,只因那年离山陆崖九领这个懵懂小子住进了青灯境。

至于影子和尚,先在行将崩溃时得救;又在驭人世界巧遇优佛爷的一段真灵,开得智慧窍,复原大半;后来能够彻底苏醒则是因为他与苏景联手,对那只石头乌龟斩下的开灵一刀。

开灵要受反噬,而那头小小乌龟是龙山灵胎、更是自然孕育的佛陀,饱蕴大智慧。当两人联手一刀斩下、那场反噬到时,对苏景而言只是一场生老折磨,于影子和尚来说却不吝于佛陀一道当头喝棒!

本已智慧复苏、恢复大半的影子僧,再都重重禅意开顶猛击,终于融会贯通,真zhèng

苏醒过来。

再看影子僧这千多年的经lì

,无论古刹获救、十一世界遇佛陀真灵还是地心山腹得自然佛当头喝棒,哪一样事情不是苏景主导。和尚能活下来、能清醒回来,重重机缘皆为苏景所牵。

陆角是离山的陆角;

陆崖是离山的陆崖;

苏景是离山的苏景。

远古时的大能为者承天护道,斗战天外邪魔虽死无悔。无论本领还是风骨都为后世敬仰;今时正道的巅顶人物,论起修为和本领与前辈相差云泥,可是风骨又有几分相差?当巨灵从天而降时候,一样的人人拔剑,虽死不退!

更有趣的是,真zhèng

救醒三身獠等人的,正是今日世界中这些修为稀松本领微薄的‘小家伙’们。

若以佛家的调调来看,这就是因果了吧。古时贤者护世,是为‘因’。所以中土世界得以延续,第五圆繁荣昌盛。后代崛起秉承正道倔强斗争、救出了前辈。是为‘果’。这一‘果’之下又是新一因:正因前辈获救及时出关,这才挡下这场浩浩劫数

影子和尚、吃面老道、尾巴少女均告回归,而这一场疗伤,从濒死到失智再到彻底复原。根本也是从生入死、从混沌到智慧的浩大修行、精彩涅槃。再归回时他们的‘火候’也终得圆满。

火候到了。摩天刹、江山剑、九尾圣当年封印下的灵魄也尽数苏醒,就是刚刚众人所见的南荒诸大圣、摩天众神僧与江山剑域神剑弟子了。扫灭入侵魔灵后,灵魄归元、一一遁入传人身内。化作磅礴法元,从此前辈与晚辈合力合智亦合志,共襄乾坤!

三身獠呵呵地笑着。他是真zhèng

的老前辈,就连天真大圣的祖宗的祖宗、五圆中土中第一只狐狸见了祖乐乐也得喊祖宗。三身獠年岁大资格老身份更是不得了,不过他从未把天真等人当成后辈,他把他们当做战友、朋友。

一样的情形,尾巴少女、影子和尚、吃面老道等人也是三身獠的朋友,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朋友,所以见他们都醒来了,祖乐乐开心异常。

不过见到小友,免不了的会怀念老友,三身獠笑道:“天真、盲僧、独眼老道,皆为天纵之才论斗战凶猛和战机把握之强,非天真大圣莫属,山林里修出来的妖怪,杀敌的手段远非庙里和尚来观里老道能比;论诡计多端、奇谋机变,就是瞎眼和尚的拿手好戏了,开始我可一直没想明白,你说他一庙里的呆和尚,怎么那么多的鬼心眼,比我这个真鬼还鬼,后来总算想通了,天生的!万幸万幸,咱和他是朋友,要不被他坑死。不过我最最佩服的,还是你们东土汉家、江山剑域的主人。”

聊天说话的时候,若有三尸在场,大多时候旁人都觉不堪其扰,他们不停插嘴不停跑题,但三尸也有个好处:该捧场的时候一定会及时捧场。听‘祖兄’如此说,‘三尸獠’齐齐发问:“为何是道长?”

两个字,祖乐乐的回答简单:“纵横。”

三尸不学无术,思纵横而悟横竖,悟横竖则不明白江山剑主横竖个什么?哪横哪竖了,再做深思,想起来江山剑主曾有本命龙凤双剑,两剑一横一竖、摆个十字很威风吧。

苏景等人可不像三尸那么无知,‘纵横’本为凡间古时列国征战之谋,后被引申做‘审时度势’之意,在修行世界中,纵横之意又再引申,为‘知天命、牵玄机’。

如今转回头,再去看整件事情,最先提议铸就屠晚神剑的是江山剑主、研创裂魂之法让众人为后世留下一段智慧灵魄的是江山剑主、决意为大圣炼丹命人南荒开炉炼就天无常妖丹的还是江山剑域主人。尤其最后一件事,后世有多少事情都是因为这一枚妖丹而成。

当年剑主要为大圣炼丹,究竟是有天命感悟还是偶尔为之?如今无从追究了,可‘纵横’两字,江山剑主当之无愧。

汉人中,佛、道两大教门源远流长,但两教能如此昌盛的缘由大不相同。佛学昌盛、寺庙林立,很大程度是因为古时天外神佛多有神迹显现凡事,观音下凡、佛祖显圣、罗汉降世、活佛转生种种神奇事情远古时层出不穷,至今仍有无数故事流传坊间,百姓亲眼见到了、体会了,自然就会相信了,佛祖真zhèng

在、须得恭敬以对;

道门则不同,翻遍中土神鬼志异,什么时候也不见有天尊下凡过,不见武圣仙灵过。信道修道,大都是凡人自发自觉而为,为何自发为何自觉?究其原有,不外四个字:先天自然!没什么道理,就是受到自然感召,觉得应该信、觉得他真zhèng

存zài

,所以就去信了就去修了。

佛学昌盛繁荣,多有神力参与;道学源远流长,多因自发自觉。从教门繁荣的角度来看,两者各有高下。放在一起比较全无意义。但道家能在影响深远绝非没有道理的。

道学于中土世界影响有多广?就说今日修行道上,离山、无双、涅罗这些俗家天宗都有道统传承;大成学是书生门宗,修儒不问道,可书学经典中藏了无数道家真理

聊聊说说。顺着祖大帝的感慨说了一会闲话。苏景转回正题:“前辈祖兄可知。墨巨灵如蝗虫侵蚀各界,所过之处生灵尽灭日沉月熄,他们要抢夺的究竟是什么?”

“马王果是个好东西哦。马王果是四圆时的植株,果实甜如蜜糖、叶子切碎拌菜清香扑鼻、茎干清甜多汁比甘蔗好吃多了,根为大块好似红薯,磨面蒸糕可当主食。最要紧的是它的果核,大补药材,壮阳奇效,值钱得很啊!”

三身獠的回答不着边际,‘三尸獠’中那个饿死鬼脑袋若有所思:“墨巨灵是来抢马王果的?来晚了啊”

祖乐乐不理他们,直接望向苏景,苏景点了点头,明白了:世界便如马王果,墨巨灵来了什么都要!

祖乐乐换过了那张怒脸:“天地灵气、生灵魂气,阴阳精气,五行命气,甚至人间光热,皆为墨巨灵所图,他们一样都不放过,但他们眼中最最重yào

的,还是马王果的果核,真zhèng

大补之物。”

“是什么?”苏景追问。

“经传、书学、星术、数算、兵法、琴律、工巧、射技、厨艺”祖乐乐伸手敲了敲了额角:“所有智慧传承或者说是文明。”

匪夷所思,文明是什么东西?虚无缥缈,可看不可摸,若说学习或者摧毁都不难,但要说道‘夺走’,这又该怎么夺?

先是惊奇,随即苏景就想到了莫耶:那世界不止死了,而且诺大天地空无一字!

夺字不是夺文明,但至少是墨巨灵侵蚀、掠夺文明的要紧手段。

凝神片刻、做专心思索后,苏景渐渐发觉,初闻时觉得玄奇的事情,其实也不难解释,也许对墨巨灵而言,‘文明’也是一种力量或者说是‘灵气’。就仿佛天地灵气无形无质,凡人看不见摸不到,修者不是照样能走采补来强dà

自身么。

不理解不表示不存zài



对此事三身獠也不是很明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大概解释过也就是了,并未细讲也细讲不来。一旁的‘三尸獠’咳嗽一声,另起一问:“祖兄,您老可知,为何中土世界再无归仙了?”

不料三身獠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三身獠并不知晓此事,直到他重伤、自封秘境之前飞仙都是能够回归的,远古与墨巨灵大战时,还有凑巧返回中土的归仙助战人间来着。

祖乐乐的六只眼睛都有精芒闪烁,目光阴狠,显然,他猜到了最直接的可能:墨巨灵天外布防、中土飞出去一个他们就杀一个,都死了自然也就回不来了。但很快苏景又做提醒,不止归仙回不来,墨巨灵要来也着实费了一番手脚才得以入界。

并非墨巨灵的手段,苏景等人本以为是天真等前辈为保护中土安宁布下的封禁,结果祖乐乐三头齐摇:“封闭一座世界啊!要阻挡的又是什么人?是仙家、皆为仙佛!就算天真他们本领了得,也没大到这等地步。”

“不是墨巨灵,也非你们,那甭想了,指定是阎王爷的手段了。”三尸獠随口乱说,不料三身獠却频频点头深以为然:“要说法力,也就阎罗神君能布下这等神迹了。”

雷动口中啧啧有声:“中土世界人人都怕阎王爷,不成想啊全靠阎王爷保佑,大伙才有日子过。”

胡乱猜测,根本做不得准,究竟是谁布下封印再不许仙家回归此事成迷,至少现在没得解释。不过此事倒是让三身獠想起了另一事。笑道:“本来我还说,大梦千万年,一觉醒来再看今日修行的小崽儿们怎地如此差劲,原来是好久都没了归仙,难怪了,难怪了。”

不说前面四圆,只说今圆世界,天真等人在时,修行道的力量何等强dà

,那些飞仙去又回的大圣、佛爷和剑仙统统不算。单就之前三身獠说过的。摩天古刹七十二禅院,每一院都有未曾升佛但实力远胜今日人王的大德高僧、且还不止一个。

再看今日中土,所有人王都加起来,再把秦吹、岐鸣、影子和尚等人抛出不算。一共有多少?加在一起比得人家摩天刹一成么?

整座中土啊。在不计较归仙的前提下。比不得摩天刹一成!

实力怎会衰退得如此厉害?缘由可能会有很多,其中大都成谜暂时无解,可是有一重关键原因是错不了的:中土世界早无归仙。

最最简单的道理了。就说涅罗坞还在时,虽也是天宗可实力和离山有的比么,差出一个档次的;但如果涅罗坞有三位前辈归仙驻道又会怎样,他们会指点弟子修行,会传授天机玄妙,会教授晚辈无数妙法,说不定来了兴致还会飞出天外弄些星石玄晶来助晚辈炼器铸剑,用不了多少时间,再来比较两宗实力,离山拿什么和人家去比。

还有,修行讲究天资,这世上又有多少天纵奇才,未能被修家相中?没遇到是一回事,遇到了没能看出是石中藏美玉的更大有人在,最终大好奇葩泯于凡尘,可惜了一幅奇佳身骨。

需知真zhèng

奇秀之才,往往返璞归真不显真色,就算沈河、任夺去看了也只当他是普通儿郎,但有若有仙目洞察,何愁此子将来没有一番大成就。

甚至可以说,今日修家为自己门宗选来的奇秀,其中绝大多数在真仙眼中只是中资,真zhèng

的好材料他们找不出。

一年如此,百年如此,千千万万万年皆如此,中土修行世界的实力不下降得凶猛,那就见鬼了。

道理明白,人人点头,唯独‘三尸獠’摇头:“大概道理是没错,但也不绝对,便说苏锵锵石中美玉,不还是被老祖慧眼相中。”

苏景挺想点头的,稍觉不太合适,忍住了。陆老祖笑道:“石中本无玉,造化生美玉!”

石中本无玉,苏景不过是个普通少年,聪慧则已,其他不值一提;造化生美玉,逢机缘,得剑魂入体,那剑魂何来?三千明月十八骄阳、神僧头盖、仙长命剑外加大圣爷的两条尾巴一块骨,纵然只剩残魂可魂中精气何等精纯,苏景身带此魂再做修行,得惠何其丰厚!

正说到这里,三身獠微扬眉,似是察觉到什么;下一瞬和尚老道少女三人也眯了下眼睛,三身獠察觉的异样他们也告探知;又过了足足五六个呼吸功夫苏景、沈河等人王才有所感应:东南远处,有斗战发生。

普通斗法自不会引来这群怪物的注意,众人神情异样只因那份力量震动,当时真仙或者人王掀起。苏景当即就要赶去查探,沈河却说不用,有等待了一阵,灵讯传递回来,之前离开的果先、木恩、白羽成等人办好了自己的差事,远处斗战就是他们所为,此刻传讯过来复命。

此时一个带笑声音传来:“如何,我之言无差,快快放人吧!”说话之人,一直被长剑钉住的妖僧施萧晓。

陆崖九望向沈河:“怎么回事?”

“启禀师叔组,屠灭巨灵后,施萧晓密语于我:以墨巨灵今时行军之例,每有大军征伐,必有邪灵随行,督军、督战。邪灵不入战,凭秘法遮蔽气意隐遁一旁悄然观战,胜则向上呈报功过薄,败则伺机逃回天外,向外面的墨巨灵通风报信、说明敌人布防如何力量怎样施萧晓告sù

我的就是这邪灵督军匿藏法术的破绽,破其法即可寻其踪。”沈河把事情经过报与九祖,最后又道:“他没说谎。”

陆角、陆崖兄弟对望一眼,前者点点头,后者摆了摆手,沈河会意,掐诀收回钉住施萧晓的长剑。这么多高人在场,莫说妖僧法身已死只剩残魂。就算施萧晓完好无损再平添十倍本领他也不存逃跑机会。

妖僧皮囊倒地,一缕残魂自眉心祖窍中钻出来。他的魂魄也被伤得不成样子了,其形如蛇但还顶着那张妩媚脸孔。

苏景发问:“怎了,自觉大势已去是以临阵倒戈?你的狂信何在。”

“自始至终,我都不是墨中人。我有天生玄魄,纵被墨色浸染也能留有一份清明本真。”妖僧笑了,妩媚依旧:“元一也是如此,我俩给邪魔做事,本就是为了除魔。”

妖僧忽然又搬出这等说辞,苏景全无反应。

不信?他货真价实的供出了邪灵督军;信?谁又知他是不是另一个‘督军’。

施萧晓不看苏景的反应。继xù

道:“我与元一同仇敌忾。我家活色地,他故乡元界,皆为墨色妖魔所灭,大仇在身誓杀墨妖。但只凭我们两人的本领。去对抗整支墨巨灵大军?这等傻事我不会做。或者投靠别家仙坛对抗强敌只能当个阵头卒吧。这等庸事我不会做。”

不等苏景再开口,雷动就笑道:“原来你是自己人啊。”

三尸有灵犀,雷动话音落。赤目骂声起:“自己个人屁!既与魔色妖邪为仇,见其侵蚀中土当设法阻止,你却助纣为虐!”拈花阴森森地笑着再接口:“为自己活命,元一可都被你宰了啊。”

“是啊,你们看到我杀元一了我唯一伙伴元一都斩了,又怎么会在乎中土呢?我不能死,我要报仇就不能死,没办法,杀元一了。”妖僧的神情全无变化:“我的想法很简单的,我得立功,立功才能被委以重任,再立功,功劳就会更大,功劳越大越能被墨色邪魔看重,被看得越重就越有希望见到他们真zhèng

的主事之人这个过程很漫长,但我愿意等,待我见到真zhèng

主事之人事就简单了,杀了、报仇。莫说一座中土世界了,就算帮着墨巨灵攻陷西天极乐世界、斩灭前生今世佛祖我也会去做的。其实我杀元一,也不全是为了保存自己的性命,元一受不得搜魂法术,他要被你们擒拿时候我将他斩杀,对墨色妖魔来说也是一件功劳,能证我为狂信。”

旁人都不说话,陆角陆崖的目光望向苏景,意思再明白不过,长辈把此事交给苏景了。

苏景不置可否,先问施萧晓牵扯的最最关键之事:“你手中龙梅剑如何得来。”

施萧晓笑容更盛,妩媚更盛:“还不错,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们联手共抗邪魔’,若真那样,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施萧晓再愚钝也晓得没人会和我做同盟了。”说完,他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心中已经有了定议:“我只求活命,活着才有报仇机会,这样吧我将此剑来历告予你知,你放我飞天离开,从此再无瓜葛,可好。你我仇人皆为墨色邪魔,即便大家算不得朋友,也不该是敌人的。再就是,你们真要逼供的话,我以死地活色立誓,一字休想从我口中得闻,我真有这个把握。”

说着他抬起头,张口将一道精光打入高空,此人修行果然有过人之处,以残魂之力还能施法:天空中一轮明镜高悬,又是一镜天之术。

“莫误会,只是求个踏实,天下人面前,正道高人总不会食言的。”施萧晓悬镜,天下共鉴,只要苏景点头就没了反悔余地。

苏景没多想,龙梅剑事关师伯下落,非要弄清楚不可的,昂首向天镜:“施萧晓讲出龙梅剑来历,便放他安然离去,苏景言出无改,天下共鉴。”

施萧晓倒也痛快,他手上也实在没有其他本钱了,直接就说道:“剑是我捡来的,墨巨灵与一群真仙于红莲世界遭遇,暴发恶战,我等奉命赶去增援,待到了地方,墨灵尽丧敌人退走不知所踪,但此剑遗留,被一个三目矮子的尸骸手中。这剑中藏了梅香,我是爱梅之人,所以收藏了此剑,待到中土之后才知此剑居然是离山二祖的剑。”

“三目矮子?”苏景问。

二祖个子不矮,更非三目怪灵。苏景稍稍松了口气,几乎同时时候三身獠与二明哥一起开口:“实话。”

一为幽冥大帝,一为神君驾前冥王,两人刑讯或许不能从施萧晓口中问出口供,但自有本事知dào

此刻妖僧所说事情属实。

苏景踏实了,飞身起、纵阳火,就当着那盏悬空明镜、当着天下人面前,斩杀施萧晓。(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二章 嘿嘿嘿,不解释

施萧晓说的是实话。

此人该不该死?

没什么应该或者不应该,甲子凡人也好万年妖精也罢,生灵活于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去看大义,苏景只晓得如果不是古时先贤传人扭转了战局,施萧晓得胜后斩杀苏景、沈河、尘霄生等人不会有丝毫犹豫。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了,出手一刻苏景不想大义,不理对错。因为施萧晓做事只看成败不问其他,那苏景就给他一场‘只看成败’。

当着天下人面前又算得什么,就算当着满天神佛面前,苏景也要斩杀妖僧!

施萧晓不是没想到苏景可能会毁诺,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了,龙梅剑的下落是最后一个救命稻草,还想活就只能用这个题目去赌一赌只是他以为苏景会在事后追杀,无论如何不曾料到,就在天下人面前苏景直接毁诺,翻脸无情。

区区一道残魂,哪还有反抗或挣扎的机会,凄厉惨叫中被阳火炼化成烟,魂飞魄散去!

可是就在妖僧身亡一瞬,影子和尚、尾巴少女和吃面老道齐齐眯了下眼睛,三身獠六根眉毛则是齐齐一挑,那张怒面望向瞑目王,后者眉头微皱,轻轻摇了摇头。

苏景没留意这五位大能为者的神情,烈火过后妖僧飞烟,可天上还有一面镜子照着了,无数百姓翘首观望,总得有个交代才好。

苏景想了想、居然没能想出说辞倒不是脑筋不好使了,主要是最最崇敬的陆老祖和仰望毕生的师尊都在一旁看着。有心对妖僧尸身说一句‘你欠中土一个公道,只凭两句话你还不来’又吃不准师父是会发笑还是发怒大义之辞说不出口,也不能就这么愣愣站着不是。

说不出来就不说了,苏景仰头对着天上的镜子、也是对着天下人,笑:嘿嘿嘿。

嘿嘿嘿,不解释。

而当天空明镜中应出苏景笑容时候,天下人间所有所有正仰头望镜之人,全都不自禁展颜、莞尔,还了他一个笑容!又何须解释啊,毁诺就毁诺。背誓就背誓。佑世真君觉得该杀之人那就应该去死,便是如此简单了,无论怎样他做的都对,因他一次次救天下、庇护万生。所以对此人时候、天下纵容万生包庇。

苏景护这人间。人间就宠溺这苏景。

下一刻镜子碎去。妖僧死时镜法就散了,但镜有余晖所以在天上多停留了一阵,众人有幸、看到了佑世真君的‘嘿嘿嘿’。

“十四。待你飞仙、出去之后多加小心,施萧晓未死。”瞑目王开口了,提醒道。

苏景闻言愣了愣:“未死?”

之前阳火爆起、焚杀妖僧之际,忽有一股怪力涌来,开虚空裂玄宇,将残魂中的一点灵光救了去。那个过程极轻也极快,连苏景这个施法之人都未能察觉,只有那五位大能为者发xiàn

异常。但事情来得太突兀也太不合常理,五个人都未来得及阻拦。

不过三身獠等人探查得清楚,此刻‘施萧晓’已经不再中土世界了。

免不了的,这件怪事惹起众人心中疑惑

漆黑天地。

全无丁点生机。

这世界死得太太久了,曾经雄伟的高山坍塌了,曾经浩瀚的大海干涸了,所有一切都变成了沙子,诺大世界、无尽沙漠,黑色沙漠。

看它现在模样,又有谁能想得到,此界名唤:活色。

活色生香的活色世界。

沙漠铺满了整座乾坤,唯一屹立地面的只有一棵树,梅树。

堪得百人合抱的巨大古树。

可惜这株古梅也早都死了,她与世界一起灭亡,只是她太倔强了,比山海还倔比日月还犟,不肯倒下不肯化沙,即便枯萎皴裂只剩七出八进的枯干枝桠,依旧屹立于世!

古梅树干上有洞。

忽然树洞中玄光闪烁,一个模糊、浅淡的影子出现其中。勉勉强强、可辨得影子轮廓正是妖僧施萧晓。

施萧晓也愣住了,不明白自己为何未死,目光转动打量四周,很快他就认出了这个世界,这棵古木,疑惑:“是你救我?”

他在问这棵树。

梅树早已枯死了。死寂天地,连风都没有,没人能够回答施萧晓。

沉沉却有轻轻的一声叹息来自施萧晓口中:“你能救我,却救不了自己元一死了,我很累,也有点怕了”和尚靠在了树洞中,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未说完时就已闭上了眼睛,残魂中仅剩的一点灵智沉沉睡去。

他没说自己怕什么,但不难猜的,他怕自己报不了这个仇了。活色地被摧毁、万万生灵湮灭于那浓重墨色的倾天大仇!

是沉睡更是昏死,即便此刻九霄天雷砸碎耳边施萧晓也不会醒来。

就在他睡去一霎,倔强的古梅忽然燃烧开来,纯白中透出些微微粉红的火焰,正是梅花颜色。还有,焚烧的味道淡淡清甜,梅花香

施萧晓被何人救走不得而知,此事蹊跷,但查无可查,暂时也就放到了一旁,反正那妖僧逃走的只是一线灵精,至少最近这几千年里他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很快三尸就转开话题,先问二明哥的伤势。

心不‘回来’瞑目王的伤好不了,不过他的心在自家兄弟手中保管,瞑目王自己一点也不担心。

随即苏景又向人群中见识最最广博的三身獠和瞑目王问起‘破境界却不飞仙’的怪事。不成想不问还好,问了过,瞑目王和三身獠比着苏景还要纳闷可还不等两大巨头商量出个所以然。突然重重奔雷惊动乾坤,裹挟着金色雷霆的劫云滚滚而来,再也明白不过的,飞仙之劫!

云中藏杀、云驰如电,浩荡劫云铺满长空!

整座中土为之震惊,哪位仙家飞升时候也不曾见过这等宏大劫云劫云太重?再简单不过的缘由:非一重。

应劫者众,来得劫云自然就多。

红发苏晴一声欢呼,化身血云扶摇飞天去融于劫云‘添乱’去了。再眨眼,惶惶天雷仿如金鞭子打下,应劫之人:离山陆崖九。离山白羽成。离山方先子,大成学木恩先生,外加一个小和尚果先。

白羽成、方先子、果先三人的情形如出一辙,都在几百年前突然一天‘魔怔’了。自闭五感陷入游离。按道理讲他们醒来即为破道、应劫时候。可他们醒来后都未见劫数,只能留在世间正好,能够参与浩劫一战;

陆老祖于青灯内服下、炼化天无常丹。仙丹相助强提境界,境界圆满之下跨出青灯就该有劫数到来,但当时没有,过了这许久才来,正好,能够参与浩劫一战;

木恩先生是在五天前破道的,那时中土正陷入最最黑暗时候,他本不想这个时候破道的,可修家最后一境为领悟境界,当那灵犀到时想继xù

糊涂下去也不成,木恩破道、而当时天劫未至正好,能够参与浩劫一战!

每个人的天劫都来迟了,都与此刻到来。

不由自主,苏景倒抽了一口凉气眼前景色惊人,可背后真相更加惊心!

之前天劫不来,待战后、中土世界暂时安全了,众人才能飞仙?便是说有人掌控劫数,故yì

将一群强悍仙家强留中土一阵来参战?

此人又是谁。苏景想断了脑中筋也只能想到一个人:阎罗王。可是真的是他老人家么?又何必这么麻烦呢,麾下十余冥王,随便派一个就足够扫灭那场墨色之祸了吧?

苏景转头去看高人,三身獠、瞑目王、和尚老道少女大尸仙这群高人,或眼中、或神情里也都有惊讶之色,不用啰嗦去问了,他们想不通真相。

不过让苏景稍稍安心的是,无论背后之人是谁,总是为了中土好的,强留仙剑对抗墨巨灵,目的是想保全中土事情要查,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现在也没有线索。

飞仙大劫,是生死大难,更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离别。当心中惊疑放空,苏景的眼圈忽然红了,跪倒在地对九祖长拜不起:

小子苏景,不负仙长所托;

小子苏景,不负师叔所托;

小子苏景,不负恩公所托!

那个救了个他祖孙性命、为他惨死父母报仇、亲手领着他入道、用其所行所为在苏景心头刻上了一个‘正’的离山陆九,终于摆脱无尽之困、踏破生死玄关,飞仙去!

小师娘也飞升了。

或许下一刻,或许明天此时,又或许会有些周折浪费些时间,可是一定一定的,在天上会有两位前辈的一场好相聚、好团圆!

师尊陆角也站起身来,静静看着弟弟渡劫,忽然,老人的唇角抿起几枚笑纹,飞仙了,飞仙了亲兄弟!

苏景跪,不听跪,三尸跪,小十六是蛇不会跪、盘一团在旁边好像驱蚊香,就连二混子大都督也跪着,陆老祖算得裘平安的长辈,跪拜不亏。

倒是三尸,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去问跪在不远处的裘平安:“你不是修成飞龙了么,怎么不飞升?”

裘平安将脑袋一晃,人头一下子变成了颗龙头。

大都督的身板不错,否则也生不出那么都孩儿,化作人形时,在人间算得彪形大汉,可龙头实在太大,仿佛小山似的巨大龙首顶在个普通人身上,看上去实在刺眼。

大都督伸手指自己的脸,同时把大脑袋向三尸靠近:“仔细看,仔细看,看胡子,看没看出来?”

龙须悬,好大一把,三尸没看出来什么新鲜。

“龙须三千条,我现在还差一根,尚算不得真zhèng

的完整天龙,等最后一根胡子长出来,我就能破天飞去,就能”说着龙头摇摆,见青云就在不远处,大都督把每头真龙都会有的愿望吞回咽喉、深藏咽喉,不能说,不能说。

开解一重疑惑,三尸脑袋齐齐转动,又望向尘霄生:“师兄,你怎么也没走?”——

今天只有一章了,家里来了客人,喝了点酒,脑袋晕晕的

万分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三章 拿酒来

开解一重疑惑,三尸脑袋齐齐转动,又望向尘霄生:“师兄,你怎么也没走?”

“我和师叔他们的情形不太一样,我曾领受灵犀,是自己要留下来的。”尘霄生微笑应道。

他们只是天劫被推迟了,没得选;尘霄生则是有过一个选择的机会,他选了留下就在也飞不走了。他们都是飞天仙,尘霄生却是留世仙。

自己决定要留下来的,可尘霄生在望向众人渡劫的时候,全不掩饰目光中的羡慕天外的景色他见不到了,有憾但无悔。可为何别人都不能选择、独独他有的选,此事也算一个谜团。

一场墨色侵袭,引出中土修行世界重重怪事,这些事情都不能想,一想苏景就觉得脑袋疼。

另一旁,十六老爷有些盘不住了,小小的脑袋一个劲地望向三尸:小阴褫与裘平安都是真龙修,不过一个修前世恶龙,一个修先祖天龙的分别。如今两头凶物都已化龙,为何三尸只问泥鳅为何不飞升,未问小阴褫怎地还在人间?

十六着急,怎么还不来问我!

其实不用问了,两条龙一个路子,问明白了裘平安,旁人自然晓得十六多半也是在某处细节上还有所差。

十六正着急的时候,忽闻得一个柔柔糯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阴家儿郎,你已得恶龙身姿,为何还不飞仙?”

终于有人问了!

十六霍然大喜,转回头一看。发问之人好漂亮的女孩子,刚从青灯境中归来不久的尾巴少女,素素。

素素为大圣传承,十六先祖则是天真麾下悍将,眼见小阴褫摇头摆尾地着急,素素不忍心了,明知故问了一句。

十六闭上了嘴巴,用眼窝白鳞上下打量着素素片刻后转回头、大家很熟么?不理她!

素素没发脾气,反倒是‘啊呀’一声笑了起来。

过不多久,天劫落。苍穹开绽金隙。陆崖九与四位晚辈扶摇飞天去,陆老祖人在天空,对着地面长鞠躬,礼向对。分不清他老人家是在向哥哥告别、向送他天无常丹的道长致谢还是对这乾坤敬礼。或许都有吧。浓浓人间情怀。尽融在这飞仙时的一躬身中!

三身獠还礼,瞑目王还礼,三位大贤后人还礼。尘霄生苏景沈河等等所有人还礼,还有人间角落中刚刚从幽冥返回的叶非,也告还礼,遥拜苍穹、拜九祖。

五人同劫,五人齐仙,亘古少见的浩大劫数何尝不是亘古少见的壮丽风景,九祖飞仙去!

人去天外,金光消散,长长的天隙并拢了,中土世界重归平静,红头发苏晴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地飞回来,二话不说一头钻进苏景身内洞天,今天这顿吃得实在太丰盛,小娃没法子不醉

这个时候沈河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只要是离山弟子都识得,此匣为离山掌门传承,内有旗、令、印、符、剑,五件在离山剑宗内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宝物。

来到八祖身前,沈河跪拜,双手高举木匣:“八祖归来,弟子”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既然八祖回来,离山掌门之位沈河让出。

但是不等沈河说完,八祖就微笑摇头:“我做不来,如今我只是一道残弱游魂,没修为更没法力,如何做得离山掌门,木匣收回去吧。”

陆角八补齐宝碗,自己也落入碗中化境,但三身獠忙于疗伤,并没和他有过太多交流,只是将他暂时安顿在境中境,一晃千余年,直到二明哥找上门来、祖乐乐自己的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这才请出陆角一起来到阳间。

心爱之人飞仙去了,孪生兄弟飞仙去了,陆角羡慕,但更多的是欢喜关心之人已得永生,生前相欠阳三郎的一桩大公道业已了结,阳火正法在今日人间又开枝散叶,有了一个好徒弟和一群资质非凡的好徒孙,心愿了了,无悔亦无憾了。

至于自己的未来怎样,转世投胎或者转做鬼修从头再来陆角没去想,无所谓的。此生心愿了了,所以都无所谓了。

“这些年陆老弟在碗中住得还习惯么?”三身獠忽然开口了,问了句无关之言。

陆角八点点头:“多谢祖大帝收留,住得很安稳。”随口敷衍罢了,陆角这个人一贯如此,祖乐乐虽高高在上,但一来他不欠对方什么,二来大家相处很久却没太多交情,所以八祖神情和语气都清淡得很。

祖乐乐全不介yì

八祖漠然,笑脸相对:“若住得安稳,何妨多住一阵,前阵只顾疗伤未及详谈,还有许多法术事情、修行事情,想与老弟说个痛快。”

陆角抬头,望向祖乐乐。后者则继xù

笑道:“贤昆玉一修公道,一修机缘,都是有意思的题目我欠了老弟一个公道,我也与老弟有一份机缘,无论放你去轮回还是进芙蓉塔,我可都不甘心!”

八祖不欠祖乐乐,可祖乐乐欠了八祖一个天大人情,补碗之情。

人情之外再看,其实陆角八真zhèng

被祖乐乐害惨了,他的所有遗憾、所有祸事都从宝碗遗落人间的残片而来,不过八祖不怨别人,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吧。

但这场‘大大倒霉’又何尝不是两人间的机缘!

八祖炼碗是倒霉了,可他到底也将那道‘残片’炼成了自己的本命之器,所以才和真碗灵犀相牵引来墨色反噬。残片是真碗的一部分,陆角将其炼入本命,也就等若让真碗认可了自己,碗又是祖乐乐的命器,三身獠一身本领十之七八都与宝碗勾连,既然碗认同了陆角。陆角再去修习三身獠的本领,说一句‘易如反掌’也不算夸张。

有这等机缘,自身有天资卓绝,无论修行还是斗战又都有丰厚经验的传人哪里去找!

最最要紧的,陆角的护世之心比起三身獠,比起江山剑主,比起无数陨落于远古恶战的前辈们又有几分相差?

所有人都听得出三身獠话中之意,皆尽面露喜色。回想陆角一生,无意中寻得残片之碗以为寻到异宝,受碗所害奇苦却也留下了这样一道机缘。这还真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了。

陆角不是别扭魔。既有机缘为何不做修行,他曾在阳间修到人间巅顶,如今再去领略鬼法缤纷,来日成就一身冥法神通。又当何等快活!唯一一点麻烦的就是辈分彻底乱了。

苏景是陆角弟子。要管三身獠喊师公?三身獠和苏景平辈相论。陆角要管苏景叫师叔?但三身獠说得明白,一来,他一直觉得一次生死就该抹平所有辈分。何必再论;二来他授业没错,但只授业不立身,做人或者做鬼的道理何须三身獠再去教导陆角,大家仍是兄弟相称。再去看素素等三位先贤传人,哪一个与先贤师徒以论?

皆大欢喜的局面,陆角将要入碗随三身獠做猛鬼之修,再出关时谁知是千年后还是万年后,更不可能来做离山掌门了。沈河却未收起木匣,转身走向了尘霄生:“求请师叔担下离山掌门之”

无需行礼,无需多言,尘霄生就点头:“你放心。”说着伸手接过了沈河手中木匣。

离山掌门传位,何等轰动大事,却来得如此简单,只三个字‘知dào

了’外加拿过木匣便告礼成。尘霄生全未推辞只因:掌门沈河大限将至。

再过十三年,即为沈河踏入元神境界后整整第三千年。最后这十几年里,沈河不想再挑着副沉重担子,尘霄生一定成全。

最近这几百年中,沈河不曾有半刻去做大逍遥问的领悟,集中全力去修liàn

清泠剑歌。可以说他自断仙途,只求修成一道强dà

本领应对浩劫、守护人间

沈河修得人王本领,可是浩劫来时根本不是一个人王就能扭转局面的;沈河自己断送仙途,迎来‘最后’之战,可胜利的降临和他的付出、他所有努力并没什么关系。

这算不算得造化弄人。

当天真大圣显身、摩天古刹重升、江山剑域万剑呼啸于天,斩杀墨巨灵的时候,沈河曾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原来他们都在,他们在啊。

他们在,我又还有什么意义。

但‘可笑’念头只一闪便落去了:弃仙途、修斗战与大圣、剑主、神僧没有丁点关系的,这是沈河自己的护世之心,自己的护宗之心!他是离山掌门。

什么人才能做得离山掌门,又或者说离山掌门是什么样的人?

离山掌门,如果整座离山所有弟子都能飞升但惟独一个人须得留在人间再入轮回的话,必是掌门人留下的、离山掌门!

多简单的事情,何来可笑,何必落寞,不飞仙是为天大遗憾,可至少到自己神魂泯灭之前,离山安好、人间安好、亲如手足的师弟们都还有飞仙之望,这便足够了。是以沈河现在是开心的,他只剩最后最后一个愿望了。

沈河迈步来到二明哥身前:“冥王妙法沈河敬佩,但有一问藏于心中,今日得见前辈,斗胆请教。”

瞑目王微笑:“请讲。”

瞑目王又是什么人,他对苏景和气亲热,不表示他不骄傲,寻常修家普通妖鬼在他眼中无异尘埃,可他对沈河足够尊敬。与苏景无关,瞑目王敬重敢为乾坤弃仙途之人。

沈河自袖中又取出一枚匣子,七寸匣,内中咚咚作响。打开来看,一个匣灵儿正在内中四下乱走、撞壁。

匣是二明哥的,放进了麒麟库送给了苏景,苏景又将其转赠沈河。

匣中灵儿为凶神。上古年中幽冥世界的恶鬼,作恶多端惹来瞑目王惩戒,被炼化匣中凶神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才能进这匣中,还请瞑目王指点。”沈河语出惊人,离山门下诸长老、众弟子齐做大骇。入匣子?

入匣子。今生已尽末,不看不问不想来世,灭神智留神通,只求入此七寸匣做个永远行走永远撞壁的行尸走肉拥有强dà

力量来日离山有难依旧可拔剑杀敌的行尸走肉。

七寸匣已经是离山之物,将来会代代传承下去的。沈河所求,千秋万载永镇离山。

谁能不吃惊,谁能不恍悟,又难怪最后这些年里掌门人时常抱着七寸匣冥思苦想,似是在思悟什么深奥法术,原来他想留身匣中。

弃了仙途不算。他还要舍了来生舍了轮回刚刚飞升去的陆老祖还在离山时候。是很看重沈河的。老祖说过,莫看沈河娃娃平日里笑呵呵老好人模样,实则此子骨血中暗藏了‘只凭一念敢撕天’的凶悍。

入此匣,化凶灵。这是沈河最后的心愿。也是沈河毕生的凶横!

晚辈弟子惊骇交加但不敢说话。同辈长老则立kè

出声,有人求有人骂有人讲道理,无一例外个个反对。陆角静静看着沈河不语、眉头深皱;尘霄生与苏景两位‘长辈’对望一眼,也各自开口相劝。唯独离山门中那位道装女子,初时恐惧过后俏面上很快又有微笑浮现她害pà

,但她不吃惊,因为这才是沈河啊,因为沈河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啊。

红景知dào

没人能劝回沈河,哪怕这方匣子现在就被砸碎了,沈河既然动了这个念头就还会再去寻其他法子,实实在在寻不得办法时候他死不瞑目。

她又怎能舍得沈河死不瞑目。

忽然,红长老迈步走上前,就在几乎中土世界所有修家面前,拉起了沈河的手,她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没发出丁点声音,一笑嫣嫣,足以表明心迹了:愿与师兄一起入玉匣。

两人认识几千年了,直到沈河只剩十余年光阴时候还没能做成夫妻,这事搞得不好,很不好。人说,修不成今生修来世,可谁愿意去修来世?来世那个人还是我么?又和我今生此世有什么关系。来世?谁稀罕!

沈河不稀罕,红景也不稀罕。

沈河所愿,入匣做凶灵,永护离山;

红景所愿,入匣做凶灵,永伴身边。

想一想千百年后,离山遇到敌人,后辈弟子打开七寸匣,跳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傻子,手拉着手张牙舞爪地去杀人红景忽然想笑,笑容绽放开来,也有泪珠儿滑落。

瞑目王不开目,静对沈河片刻,转头面对苏景:“十四,有酒么?来两坛。”

苏景身上没那么多酒,但修家之中自有好饮之人,立kè

翻宝囊将两大坛美酒送上。

瞑目王又吩咐苏景:“自己喝一坛,另外一坛子倒在地上,记得说一声,多谢五哥。”

苏景不知dào

瞑目王弄什么玄虚,反正十一哥永远不会害自己,照办就是。而苏景抱起大坛子喝酒的时候,瞑目王声音不停,闭目少年的微笑清秀:“你我五哥名唤孔弩儿,三千世界第一柔善之鬼,神君赐号慈悲王。五哥的心肠比着鼻涕还软当初收服此獠、将他炼做凶神收入匣中时,正巧五哥来找我。”说着话,二明哥用手敲了敲七寸匣,内中凶灵不再乱撞立kè

跪倒在地改作砰砰叩首,二明哥对其一哂,口中继xù

对苏景道:“见我法术严酷,慈悲王慈悲了,不由分说直接将两道法度种入此匣。”

说到这里,瞑目王笑了笑:“十四啊,你真的好好谢一谢咱家五哥!滚出来吧!”

后半句话是对匣中凶灵叱喝,同时瞑目王伸手在匣底一抹,七寸匣异彩流转,内中凶灵一个跟头跳了出来,再非无智凶神,从之前的僵尸模样化作一头背生棘刺的双首怪猿,落地后立kè

扑倒,叩首如捣蒜:“小人知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求请十一王慈悲”

永世不得超生的凶神竟又恢复了神志,二明哥面上不存丝毫怜悯:“我不慈悲,你家五爷才慈悲,他在匣中加持法度两重,一名罪同身赎,二曰论功行赏。你在匣中封印五圆,丝毫功勋未曾攒下,但也饱受炼狱苦楚,算是应了五哥‘罪同身赎’第一法。”

幽冥阴森,无论‘官府’还是‘民间’,残忍法度随处可见,慈悲王也晓得自己管不过来,而且话说回来,真要都被他管过来了,幽冥也就不是幽冥了,不过慈悲王心肠实在柔善,看不到也就把罢了,只要见到就忍不住去管一管。眼见十一弟设下的刑罚太过严厉,他小小的干涉了一下。

匣中恶鬼所犯罪责已被所受刑罚赎回,且已真心改过,但即便如此,放不放人还得是二明哥说了算,瞑目王哪里还会记得这个‘小家伙’,那恶鬼能重见天日纯粹托了沈河的福气。

懒得理会恶鬼,连训诫都免了,它爱怎样怎样,若敢再犯天条自有它的好受。二明哥将手中空匣对苏景照了照,继xù

笑道:“若是你家掌门和夫人被我收入匣中,可就有的罪受了不过也不是全无好处,这就要应上了五哥留下的第二重法持:论功行赏!造福乾坤,积福世界,一样一样的功勋匣子全都记得住!”

苏景的眼睛早都亮了起来:“功勋到时会怎样?”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老鬼田上的手段异常了得,能让人平地飞仙”话说到此,瞑目王放声大笑:“一样的本领,田上可比着咱家五哥差上一截!功勋到时会怎样?五哥送他一个飞仙,封他一个仙尊!尤其运气的,匣中法度不是没完没了的,三人而已。”

话说完了,苏景心中又是怎样才能用言辞形容的大喜!

沈河仙途已断,而瞑目王又是何样人物,若非沈河主动提出入七寸匣,瞑目王绝不会理他,由得他转世投胎或着入幽冥做鬼修,爱怎地怎地,与瞑目王何干。

但沈河要入匣,这条路他自己选的,既然如此,二明哥就再点出一条仙途与他!

入此匣,泯神志,受苦楚,但可攒功勋,有朝一日复清明、再开天飞仙去。

“拿酒来,拿酒来,拿酒来!”那边厢,三尸欢呼雀跃大呼小叫,裘平安烈烈儿比翼双鸦一群妖怪大声附和,人人大喜,人人要敬谢那位远在天外神佛法度的慈悲大王。

忽然,陆角八也开口:“拿酒来。”

话音落,立时就有美酒送到,离山小师叔的师父,非得狠狠巴结不可,众多妖奴受六两大东家熏陶,个个都会做人。

随手拿起一坛,陆角仰首大大喝了一口,他只是一道游魂,幽冥中人直接喝酒就仿佛凡人吞气,全无感觉,可哪又有什么关系,顶顶要紧的是八祖在喝酒之后说的那句话:“我这就下去了,沈河,红景,你俩的喜酒我喝过了。”

说完八祖对祖乐乐点点头,三身獠带上八祖身形一转,去往幽冥修行去了。

人走了,话还在,场中静默只片刻,突然欢呼起,人人在笑,就连一向谨守辈分的离山晚辈弟子也都不讲规矩了,笑啊、附和啊、起哄啊。一场大劫过后第一大事:办喜事!

八祖吩咐下来了,小子沈河敢不娶?丫头红景敢不嫁?长辈之言即为天条,离山剑宗门下个个都是孝顺长辈的好孩子再续仙途之前,先得把喜事办了;入七寸匣前,先入洞房吧!——

二合一,这章是听着最炫民族风码出来的。(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四章 要不要尾巴

师父陆角前脚刚走,另一边已经有人开始向沈河、红景道喜了。

在门宗时红长老不负责司客司礼,但也担了一份外联职责,平时八面玲珑嗔喜从容的女子,此刻居然手足无措了,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了,到底还是离山掌门见惯风浪,侧头看师妹,催:“别愣着,还礼啊。”

刚刚大开杀戒的战场上转眼变得喜气洋洋,苏景正打算上前去道喜,影子和尚向他走了过来,眉宇间再不见了往日的迷茫,如今再望上去和尚真就好像一道‘影子’,不因风雨惊心,不因寒暑畏缩,不因水火动容,这世上无处不可安身的影子、于何处安身都永远从容淡然的影子。

来到苏景面前,和尚笑道:“我问过十八位师兄了,他们愿为屠晚护法,更愿随你同行。”

说着他摊开了掌心,掌心如玉,托着一团金光。

金光之中,十八位米粒大小的金身罗汉微笑站立,见苏景望来,十八罗汉齐齐躬身、合十。

和尚的话没头没脑,可苏景又怎能不明白:苏景与麾下十七迦楼罗传承了摩天古刹十八罗汉法棍,算起来他们也是另外一套‘摩天刹俗家乱罗汉’。

如今这些前辈大德留下的饱蕴神力的智慧灵精,愿融力于苏景。因为就是苏景这套‘乱罗汉’拨乱反正破去刹天摩,免去古刹沦陷大难;就是苏景这个‘假欢喜’救下了影子和尚且助他归元复力

中土人间有一重不可见的规律的:但凡施恩不望报之人,一旦别人施恩于己。必做报偿。

‘十八罗汉’是灵精儿,沉睡的时候什么都不晓得,与影子和尚汇合后无需和尚多说半字,他们立kè

就能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决意将自身力道归于苏景,这是来自摩天古刹的谢意,但也是十八金身罗汉在今代的传承。对此影子和尚自无异议,其实他和苏景本就成了‘一回事’,苏景强dà

他才安心。

浪浪仙子正在附近,闻言二话不说直接将十七头正‘融尸身力’迦楼罗放出袖子。影子和尚手心金光闪烁、十八罗汉正要跃出相融苏景之际。忽闻听一个声音笑道:“慢来。慢来,我先问他件事情。”

说话之人,江山剑域传人吃面老道。

老道微笑着拦住了和尚,问苏景:“你的鞋子很幸运?”

这问题来得没头没脑。只因之前与巨灵开战时候苏景曾临阵换鞋小妖女嫁给苏景之前给他做了五双鞋子。但不知是做鞋上瘾了还是莫耶习俗使然。嫁人之后不听没事就给苏景做鞋子,直到她陷入沉睡。

不听亲手给做的鞋子,苏景平时不太舍得穿。但遭逢恶战时候,他就会换上媳妇给做的鞋,这让他心里暖洋洋的舒服。

佑世真君何等神通,换个鞋刹那事情,别人大都没主意,却未逃过老道的眼睛,现在过来发问。

苏景不嫌丢人:“鞋是内子做的,穿上以后踢人特别有力qì

。”

老道搓了搓手心,哈哈笑,不说自己要做什么,而是转头望向了尾巴少女:“小狐仙,和尚谢了苏景十八罗汉,我也有一份谢意,你呢?”

“他是我哥哥不能嫁给他啊。”小狐仙目光闪烁着,很遗憾的样子,迈步围着苏景开始转圈。

整座狐地的灵狐都已投靠过来,小狐仙一动大群狐狸都跟着动,一起围着苏景转圈。

转了三圈半,素素在苏景身后站住了脚步不动了,眼睛一个劲地打量着苏景的屁股,目光诡怪,试探着:“或者我送你条尾巴?”

苏景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摇头:“不用不用,哪里用得那么客气。”

小狐仙皱起了眉头,但很快她就笑了,蹦蹦跳跳去到一旁,狐狸追着她一起蹦。素素挽住了小妖女的胳膊,笑眯眯地:“他不要尾巴,你要不?”

说着话,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自素素身后显现,软软的,一扫一扫。

想都不用想,小狐仙送的‘尾巴’肯定不是让人随便长出一条尾巴那么简单的,内中定封藏了犀利法术,说不定还能替死一次,可受她馈赠,身后也一定会长出一条尾巴的。

苏景和不听都不肯,不过小两口倒是都存了一样的念头:若是对方身后多了条尾巴想一想倒是蛮有趣味的。

对方成,自己可不成,不听赶忙摇头。

这次素素早有准bèi

了,不意wài

也不为难,笑道:“那就算了,我帮不了阿哥,倒是能照顾一下小嫂子一下不够,得三下。”

十八罗汉已经是天上掉下来能够砸死人的大馅饼了,老道弄什么玄虚还不晓得但必定也是丰厚馈赠,苏景这人不贪心,若素素能帮一帮小不听再好不过,不做虚伪客套苏景直接点头:“多谢小狐仙。”

没客气还是惹来小狐仙的不痛快了。

“我是你妹,谢你妹啊。”小狐仙不喜欢苏景道谢,但狐狸百变,她可没有天真大圣那份桀骜漠然,下一刻又变得眉花眼笑:“当年天真在时,曾在天外帮过一个人,那人欠了咱家一份人情,就着落在你们身上了。”说着,她缩手入袖,再伸出来时候,水嫩白皙的手心上多出一片翠绿欲滴的菩提叶。

不解释什么,小狐仙直接将菩提叶放入不听掌心,道:“随我念。”

不听点头。

小狐仙开口:“欠我的人情,速速还来!”

这算是法咒么?不听愕然,但也没耽误她跟着念,对手中叶儿笑道:“欠我的人情,速速还来!”随即只见掌中绿叶化作一道青光。直射天外消失不见。

此时影子和尚忍不住问道:“哪位大士欠过天真大圣的人情?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菩提叶是佛家灵物,内中饱蕴禅意,影子和尚一眼就看出此物来自天外大士。

素素歪头、扬眉,说不出的俏皮:“观音。送子观音。生孩子的事情和你个和尚说不着。”

“啊?”苏景和不听齐齐低呼,让送子观音还人情,那能还什么?只能是还个儿子来了。

素素收起了笑容,苏景从未见过的郑重庄严,小狐仙低沉了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两人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有一重关键。你们两人务必牢记在心:送子娘娘法力虽强,却也难为无米之炊,该你们忙的你们也得忙,不能就那么傻等着。切记切记。”

妖精大胆。管是什么话张口就说。偏有说的那么煞有介事,而且说完还不算完,一定还要再追问:“明白了没?记住了没?”苏景和不听想假装听不见都不成。愣愣点头。佑世真君、笑语仙子两个脸皮那么厚的人居然都有些呆不下去了可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找借口脱身,否则非得让天下修家以为他俩‘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小狐仙恢复了笑模样,又对不听说道:“另外还有两件事,其一,小嫂子身中戾气鼓荡,回头我替你将其理顺,化戾归元,可大大提高修为。”不听能醒来就是因为四座莫耶灵山重伤之际戾气反冲,是凶悍执念更是莫耶残灵,只要修法得当可化作磅礴大力。

“其二,青灯藤与你甚是契合,我再帮你添一道力,让她化作你的本命之藤。”说着,少女转头望向了苏景:“青灯藤比着离开时候壮大了太多,且藤中藏了乾坤玄虚,它化归本命长藤之时,小嫂子差不多就能飞仙去了,不会比你破道更快,但你放心,比你晚不了多久的。”

苏景闻言大喜,小狐仙这是送了他们

‘神仙眷侣’!

三位远古传承的大能为者与苏景夫妇说话的时候,随判官大队来阳间助战的贺余师兄也来到了尘霄生身边,师兄弟低低交谈,时不时望向苏景方向。

待小狐仙把话说完、但还不等和尚送出‘十八罗汉’,尘霄生忽然插话:“离山阳火传人苏景听令。”

此刻尘霄生已经是离山掌门,掌门传谕苏景不敢怠慢,快步来到师兄面前:“苏景领奉掌门谕令。”

“不许再给我塞回来接匣。”尘霄生直接把掌门传承木匣塞进苏景手里了,随即退后一步:“尘霄生参见掌门人。”

苏景真懵了,比自己媳妇让送子娘娘还人情还懵,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轮到自己做掌门了,再说离山的掌门传承是玩笑么,随便就传立?

但尘霄生之前已经密语诸位离山掌门与长老。提前打过了招呼,离山门下所有要紧人物,包括沈河红景在内,全都躬身执礼:“参见掌门真人。”

苏景下意识回头,事情来得太突兀,他本能回头去看师父,转过头才想起来师父已经随着三身獠走了,倒是看见三尸正忙不迭跑过来排在他身后领受同门参见之礼。

这边正热闹,突然间天空里乌云滚滚,自北方向着着苏景等人所在地方蜂拥而至,是乌云但更是一条条九头巨蛇,云化形,大群相柳!

相柳修行,九杀九劫,九杀之难小相柳经遍,九劫已经lì

过七次,每一劫都可能飞仙;也可能九劫历遍仍留于人间,那时候就和尘霄生一样只能永远留在天地间了。

相柳一族是凶悍怪兽,此类凶兽修行与金乌多有相似之处,斗战中精进、生死间破悟不久前小相柳眼见茅大先生来向自己‘寻仇’飞天跑了,可是才跑没多久巨灵大军落入中土,九头蛇又折转回来与一群同伴厮杀拼斗。

一场大战,因为主要杀伐事情都被一群巨头揽了过去,所以对中土一群人王来说算不得太激烈,但此战之浩瀚、震撼远超以往经lì

,战事终了后小相柳只觉心神恍惚,说不出的不对劲。待到心神安稳时候他的第八劫就到了!

滚滚化形乌云催顶而来,小相柳妖身化作九头巨蛇本相,大尾盘、九头摇、赤信吞吐,嘶嘶锐响如裂帛淬烈。

浪浪仙子一见相柳的劫数来了,立kè

欢呼了一声,伸手去拽茅大先生的袖子:“爹你一定得助他飞仙啊。”

大尸仙只道是女儿心疼未来女婿,人之常情,谁家小娘子不盼着心上人好上加好,微笑点头:“若他真有机缘,我或可出手助他一臂之力。但事先说好。我可没有慈悲王那样的手段。能不能帮得上忙还是句话,看他机缘了!”

他又哪里想到小尸仙的算盘是:他飞天了你就不那么容易找他了,我再跑了你也不知我嫁人没嫁人。

相柳沉心应劫,不知大尸仙已经准bèi

出手。这边影子和尚也不再多等。对苏景笑一声:“恭喜、恭喜。罗汉们来了!”言罢掌心道道金光飞冲,十八位金身罗汉在苏景与十七迦楼罗中各寻传人。

其中那个小小沙弥欢喜罗汉归元于苏景,身化金光融入苏景眉心。

元力相融、内中智慧光泯灭。就此化作淳厚而浩瀚的天灵真力,直直灌入苏景周身逐大气窍。

那一瞬,苏景只觉眼前陡然金光绽放,灿灿光芒之中隐隐有一人端坐,他本以为是佛,可再仔细看哪里是佛祖,金光中人青袍、剑袖、一头黑发随风轻扬,分明就是他自己!

天灵返璞、禅力归真,前辈金身罗汉的恩赐,和苏景自己的大逍遥问领悟,两下合一让他得见‘真谛’,灵之我,智之我,善之我,明慧本心中的那个自己,就在金光之内。

眼前金光重重之际,耳中轰雷响亮不是了天雷惊动,是被放大了万倍的人声,苏景本以为听到的是佛音禅唱,但静下心思细细品味,又哪里是佛祖说话,分明是自己的声音:攀那一阶一阶,看那一景一景;关门修行开门做人;事无对错人分善恶;不入修行愿做维护乡里一小捕、修行有成愿做庇佑人间一小捕快;愿让善恶有报,天不报我报,现世报;天无人之道,天不理人人亦不为天而过,人之天道即为我是我的天,天无道!

一句一句,反反复复,彼此重合,这是苏景不懂修行时候的本愿与修行路上的领悟,如今再来看措辞有深浅,道理有深浅,可这一句话一句话的根子,本就是一回事。

一千七百年修行之路,苏景变了,从默默无味的小镇少年变作诛仙斩魔的中土人王,人世间一等一的强dà

存zài

;但一千七百年,苏景也还是那个苏景,心未变性未变!他早在仙途上,可他永远那都是来自人间的苏景;即便有天他于天外开辟仙庭一座、封神称尊,他也还是来自人间的苏景。

眼前金光闪烁,耳中雷鸣轰动,开始时苏景还以为是因浩瀚法力入体引出的幻景幻听,可他又哪里知dào

,此时此刻,方圆万里他立足之地为心、整整万里辽原,每个人眼前都是金光绽放,那光中苏景昂首站立;每个人耳中都是天雷浩荡,雷声中苏景字字清晰。

片刻后,尚被墨巨灵法术遮蔽的中土天空突然大亮,自东、南、西、北,自天空大地,一道道金光光芒激射而来,有光万道,汇入苏景身中!

异变乍起时候苏景身边无数修家,大都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待见光芒四起汇入苏景身体时候,有见识的大修皆做恍然,纷纷带笑,也不管苏景听不听得到,他们全都笑着说上一句:“恭喜苏先生勘破欢喜儿!从此踏入远游子。”

这些年苏景在莫耶修liàn

,本已逼近破境边缘,再得前辈法力相融,稍稍一冲即刻破境。苏景眼见真我耳听心声是为破境时的心慧明照;而他眼中所看即为万里景色、耳中所听化作万里洪音则是金乌正法‘欢喜儿’破境兆景,大圆满时才有的异象。

那四下绽放、急急射来的光芒为天地间的烈火灵元所化,为他做破境洗炼。

上一境的洗炼,天地灵元化作烈火真形;这一次灵元之形再脱变,由火入光,愈发纯烈!

洗炼至,苏景结坐入烈火身印,心无定随火摇摆、神四散虽光芒冲腾,精元滚滚行转于经络、一纵一横两条灵脉,一纵起剑qì

贲烈,一涌动劫意滔滔,苏景行运阳火正法全力配合灵元洗炼。

他没留意的,吃面老道走到面前坐了下来,低着头正仔仔细细地端详苏景脚上那双靴子。

遥想当年,青灯境中,吃面老道的炼丹的全套家伙都藏在鞋子了,这个人很喜欢鞋子啊。

三尸忙死了,受得离山一群子弟参见之礼又跑去看小相柳,看了一会又急急忙忙跑回来,蹲在左右看老道、看鞋子,拈花问:“左脚、右脚,还是两只脚?”

赤目问:“到底是什么法术?在鞋底画符以后苏景步步生金?”

雷动最实在了,问得靠谱:“要不我把苏景的鞋脱下来你拿着?会不会方便点?”

吃面老道呵呵笑:“不用脱,也不能脱。”说着伸出手指在口中一咬,按向了苏景的鞋底。赤目说中了,老道是在苏景鞋底画符,不过未用丹砂,他以自己的元灵真血给苏景的鞋底画符——

今天的更新,还是二合一啦。(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五章 归宗

光彩乱晃,神雷咆哮,那边厢小相柳迎来第八劫、施展全力应付劫数以求飞仙,茅大先生凝神以待、寻找出手帮女婿的机会;这边厢苏景破境洗炼,放空心神开敞法身融天地火灵入体,吃面老道在他鞋底认认真真地画血符。

就在这场混乱中,正开开心心看着苏景做破境洗炼的尘霄生忽然转头,向着东方望去。贺余就在他身边,随他一起转头眺望,只见东方有人施法遁空,驾驭着一道青光向着众人所在地方飞来。

不多久青光来到近前,光散去、施法之人落地,身带重伤、要靠着手中长剑支撑才能勉强站稳。

青衣、疤面,叛徒叶非。

身体重创无妨的,叶非这一辈受过太多重伤,不当回事。但这次不一样,尘霄生与贺余目光如炬,都看出叶非曾在不久前经lì

心神剧震,叶非面上不存丁点血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双目不见眼白、满满充斥的血丝。

可是叶非的双瞳却清明如镜。

以前叶非从未有过的眼色,即便四千多年前贺余、尘霄生与叶非都还在离山做小修童时,也未曾见过他的双瞳如此清澈。

尘霄生望着叶非,微笑,熟人样的打招呼:“来了。”

叶非也对尘霄生笑了笑。

尘霄生又道:“不妨直说。”

“叶非归宗。”叶非的回答只有短短四个字,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尘霄生与贺余对望了一眼。后者开口,同样微笑:“归宗前须得归案,想清楚了?”

行刺一剑,叛逃出宗,如今想要再回门宗,须得先过刑堂执律、问罪!想要再入离山门墙不是不行,只是得看一看在离山律下,这个胆敢弑杀师尊的逆徒还有没有的活!

叶非点点头:“想清楚了。”

贺余再道:“即便能归宗,也在一叛一归之中,旧破新立。以往辈分身份尽随风烟。须得从头来了,或许以前徒孙辈的弟子会做你师父,想清楚了?”

叶非再点头:“想清楚了。辈分身份都无所谓,只愿能归入六祖商照传承一脉。”

这次贺余摇了摇头:“前辈订律。晚辈执法。该是怎样就怎样。没有通融余地,问刑后你若能活,归于哪一崖或哪一脉你没得选。你想清楚吧。”

叶非并没太多思索:“不用想了,该想的都已经想过。”

贺余转头望向龚正:“问律责刑吧。记得叶非是主动归宗,按律可从轻发落。”

龚正直接‘亮出’自己的星峰律水峰,但很快龚长老自己又犹豫了下,对贺余躬身道:“这一案还是请师尊来问吧。”

贺余已死,可即便做了鬼,他也还是离山弟子,第一代的刑堂值守长老。闻言贺余未做推辞,直接带了叶非登上律水峰,进入刑堂大堂。尘霄生、沈河、龚正等离山重yào

人物都做随行。

贺余先入刑堂、坐定,刑堂中侍奉的小小仙灵立kè

奉上笔墨纸砚,另有一本厚重的离山律摆放案上。

其实离山门规早都在被弟子们背得烂熟,尤其贺余还做过千多年掌刑长老,一律一责全都在他心里装着,哪用再翻书。不过这本律法为大祖刘旋一亲手撰写,代表无上威严,大案时候按例须得请出。

叶非则暂留堂外,肃立听宣。

有笔仙跃出案前,堂外断喝:“堂外罪徒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罪徒叶非”堂外叶非刚说了四个字,堂内贺余声音就传出来道:“这些免了吧。”

免去的是那些虚张声势之事,叶非不是普通弟子,刑堂中那些吓唬人的手段无需施展了,贺余准bèi

直入主题。主审发话,笔仙自然遵从,纷纷躬身应是,不料这个时候案上执笔负责书记的笔仙忽然啊呀一声怪叫,把手中毛笔给扔了。

离山刑堂中,一陈一设都是有来历的,就说书记之笔,本为三祖之物,传于刑堂世代记案之用,离山刑堂本为三祖所建,他留笔于此是为警醒后辈掌刑弟子:堂上一言一行皆为此笔所录,便如我在一旁观看旁听,我家晚辈当自省。

笔仙忽然把毛笔给扔了,贺余免不了去瞪他,那位笔仙赶忙辩解:“贺长老明鉴,这笔它、它咬我。”

叶非在外面等了好一阵子,才被带上刑堂,贺余端坐长案后,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简,并没太多表情,直接问:“叶非,你已知错了吧。”

既然主动归宗,自是知错了,待叶非才一点头,不等他多说什么,贺余就说到:“去把樊长老请来。”

樊长老不久前与墨灵仙相斗受伤,一直被同门护着养伤,虽也追随离山大队但未能在参战。雷、秦两位长老立kè

去请师兄。不多久樊长老被抬了来,伤得下不了地不过神志清晰。

被师兄弟搀扶着,樊长老勉强坐定,贺余将手中玉简递给了樊长老:“你看一下。”

樊长老不明所以,接过玉简动一道灵识探入,随即老头子面色一变,先看了看叶非,再望向贺余。

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樊长老拿着玉简垂目片刻,再张眼时候稳稳望住了叶非:“叶非,你若真愿意重归离山门墙,就来拜我吧。”

今日离山长老皆为二代弟子,樊长老身份虽重,却只是叶非的子侄辈。

可叶非非但不怒,反倒面露喜色:樊长老传承的正是六祖一脉,他是离山商照六的嫡传徒孙,这正和了叶非的心愿,辈分没关系,只求能再入商照门下!

只是顺序错了。应该先受惩戒再入门墙的。

的确是错了,至于原因。叶非大概能想到,律条就是律条,不容松动,八祖受师父所托,法外开恩格外通融,可刑堂铁律绝无通融之处,既然来到这里就只能‘照章办事’,该怎样责罚就怎样责罚。

弑师之罪,放在何地都难逃那个下场的。

所以颠倒了顺序,先让他归宗。再让他归案满足最后心愿。这也算得离山的情分吧。

叶非还是开心的,为了找这道心结、找出自己究竟怕什么,他花费了快四千年光阴,终于晓得自己怕的是什么了。若不能坦然以对。活着不如死了。

堂堂上位魔尊、金铃天第一千零一弟叶非不做;逃亡毕生几次扬言剑挑离山、最后又自己滚回来归宗、领死。叶非心里都在笑话自己:可真是够别扭的。

不过别扭得自己高兴,别扭得自己乐意。没什么可犹豫的,叶非真就向着樊长老大礼做拜:“弟子叶非。拜奉师尊樊”

说到这里樊长老忽然摇头打断:“拜我没错,但你师父不是我。奉师祖谕,弟子樊真今日代祖收徒,叶非重列师祖商照门下,传承正法。”

叶非愣住了。简直荒唐,陆崖九代兄收徒也就罢了,到底他们是兄弟,辈分相同;这世上又哪里会有孙儿替师爷爷给自己收师叔的。

樊长老没做解释,将手中玉简递给了叶非:“请你自己来看。”

玉简中先为三祖口谕:叶非袭师之罪,已由其师商照代领,徒不教师之过,商照愿代叶非领罚,律允、已罚、销案。

三祖声音落下,静寂片刻后六祖的声音响起:责罚已过,有日叶非归宗,我脉嫡传晚辈代我重收此徒。

没了,前后只有两句话,简简单单,平平静静,并没太多情绪和语气。可是商照六说的是什么啊他说的分明就是:叶非是我弟子!

叶非不把他当做师尊,商照却总把叶非当做弟子。

叶非所犯罪责应受的刑罚,已经有人替他领过了,商照六。

只是此事离山晚辈中无人知晓,三祖将玉简与一枚小小笔灵封入那根毛笔中,平时不见异常,而笔中法持神奇,有朝一日刑堂之中提审叶非,笔内灵儿自然醒来,携玉简转呈两位开山师祖口谕。

事情就是如此简单,被离山追缉四千年、天字第一号的逆徒、逃犯,他的责罚早都被师父领去了、消弭了,换个角度来看,叶非根本就是无罪之人!

无罪,何须再开堂,贺余自桌案后转出,面上重新微笑浮现:“恭喜。”

尘霄生也走上前,目光带笑:“恭喜。”

叶非却未笑,他在发愣愣了有盏茶功夫,他又吐了口鲜血,摆手示意自己无需照顾,之后就仿佛化身泥塑般的,再也不动了。

人在刑堂、手捧玉简,叶非一动不动。

贺余、尘霄生两人对堂中晚辈弟子摆了摆手,众人会意,不去打扰叶非,静静退出了律水峰,只留叶非一人,安安静静地去坐、去想。

外面光闪雷鸣,小相柳渡劫,小师叔洗炼。

相柳渡劫,多有凶险,但不远处有个老丈人看护着,就算不能助他飞仙至少也能保他个平安,全没什么可说;

可苏景今次洗炼的情形,与以往就颇有不同了,差别所在:无他,体内多出巨力流转,十八位摩天刹金身罗汉传承。

摩天刹十八金身罗汉之中,修为最高斗战最强的非欢喜罗汉莫属,与十七迦楼罗相比苏景得益远胜。

但这次传承造化对苏景来说,远非‘金身欢喜’一力为止——摩天古刹十八罗汉是一个整体,传承的是力量,而传承力量的办法却是一阵——

又写不出来了,抱歉,今天只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六章 天人合一

但这次传承造化对苏景来说,远非‘金身欢喜’一力为止——摩天古刹十八罗汉是一个整体,传承的是力量,传承力量的办法却是一阵。

其余十七道摩天刹罗汉灵精各寻其主,遁入迦楼罗之身,再将各自将巨力送出后,或从手、或从足、或从胸口丹中或从天灵百汇,那一道道罗汉纯净力又从十七迦楼角身内涌动而出,直直灌入苏景体内;十七道力量与与苏景身内欢喜法力融汇奔流、在苏景身内五大气窍二十先天命脉、三重乾坤与两道后天灵脉间循转周天,最后再有苏景送出、将十七罗汉之力各归其主,还于诸迦楼罗。

这个过程说起来就不轻松,实jì

行运中更是复杂异常,而罗汉法力交汇、涌动的过程绝非‘自找麻烦’,这是一场传力,更是一次洗炼,洗经伐脉、锻皮炼骨!

逢破境,天地灵元自外而内,为苏景做破境洗炼;逢传力,罗汉法力自内而外,为苏景做传力洗炼。

苏景自己身处两重洗炼之中,那份滋味无以言喻,巨力炼其髓,疼痛,疼到无以复加;灵元洗其身,舒爽,直到欲仙欲死,人在大苦楚与大欢愉之间摇摆无定,身体无可抑制的颤抖开来。

但颤抖得越激烈,心智也就越清明,灵台也就越开阔,神念急转中,传令苏晴、屠晚、小苏景和小金乌四道精炼元神各归其位。

四灵分掌三重乾坤,与苏景心智合一。齐心调运自身风火本元汇合内外两重纯净真元。

如此,一晃,整整一天过去。

老道的‘鞋底符’还没画完,看来是个细致功夫,难得的是老道的指尖血始终不曾凝固。

天地间的真火灵光也不曾散去,灵元洗炼的时间长短无定,都是跟着修家自身修持来的,尤其进入元神境界之后,修者元神的强dà

与否直接关乎破境后的洗炼,再看苏景的四道小元神。小苏景自不必说。此子始终在他灵台常驻与本尊齐修共长;

另外三个元神之中,小金乌巡天炼日,小苏晴入世采劫,小屠晚掌墨铸剑。各有各的造化与机遇。虽还是少年元神。但实力比起普通的墨灵仙犹有过之,这场洗炼又岂能快得了。

金身罗汉的传力倒是应该结束了该结束却未结束,内外两重洗炼几乎同时发生。又在苏景的风火双元行运中交汇,此刻的情形便如双圆咬合彼此推动,外一重洗炼不完,内一重洗炼也就不会结束。

忽然间,苏景身下、大地深处‘咚’一声大响沉闷,仿佛地心熔岩中有巨兽轰击大地,让这方圆千里厚土都告颤抖。

伴随沉闷巨响,苏景身中突兀散出一蓬熊熊烈焰,火散出、火成环,炎高三尺的火环围绕苏景层层打转,九转后猛地向外席卷开去!

火环扩却不散,其快如光电,从小环变作大环再变作巨环,横扫八方!

一直扩至百里,火环方熄。

第一道火环才告熄灭,地心第二声闷响传来,第二蓬烈焰自苏景身中跃出,第二道火环成形,又次向外扩去。

相比前一环,此环更加炽烈,焰高七尺,扫三百里。

不等第二道火环熄灭,第三响、第三环,焰高一丈六尺之环,扩散八百里!之后地心闷响如战鼓急急,一道又一道火环自苏景身中散出,短短半个时辰过后,苏景再催起的火环已经冲天之焰,一环猛扩横扫整座中土乾坤!

从天空鸟瞰,苏景为心,道道火环猛扩八方,亘古未见壮丽景色!不听就在天上,手中拿着一块比银子还要更闪亮的石头,正急急催法。小狐仙不解其意,跟上去:“小嫂子在做啥?”

“此石名唤影玉,可留印景于石头”

不等不听说完小狐仙就摇头道:“影玉我倒是识得。”她认识这块玉石,她纳闷的是不听录这情形作甚,影玉可留像,可用来传递重yào

命令或者立下遗命,像为真不怕作假,由此影玉也算是珍贵玉石了。

“你哥喜欢看。”不听笑了,她可没忘记当年苏景从南荒归来时躲在一旁看自己队伍排场的事情。

三尸早都拍着棺材跑上天了,分不清雷动是痛心疾首还是幸灾乐祸:“得了,辛辛苦苦庇佑人间,辛辛苦苦打灭入世巨灵,结果他自己练功把中土给烧了。”

小狐仙撇嘴吧,嫌弃三尸无知:“若是真zhèng

金乌阳火哪还了得。不是真zhèng

火,何来焚灭人间。”

不是真zhèng

火,与陆老祖当年的‘十万心念十万人’有些相似的,一重重横扫人间的火环只是苏景的气意结形、真意化影,烈火之环神形兼备,唯独不具真火之热,看上起吓人得很但全无杀伤,不会伤人。

不过当年陆老祖‘十万心念十万人’是因大限将至,行功时心神不稳以至气意wài

泄;苏景此刻火环凝像则不然,并非气意wài

泄所致

人间修行路上,三阶十二景,想要飞仙成圣天外逍遥,就非得破遍十二境赢下三重劫不可,否则就算修成神佛本领也只能望天兴叹、休想离开人间。

而三道劫数之中,真一、无量两劫众修平等,无论修家本领如何,打来的劫数都是一样的力量,强者过境劣者饮恨,全没什么可说。唯独最后的逍遥劫数,形势无定威力无定,既有大小师娘那般悄无声息的寂静杀灭,也有贺余师兄陆崖师叔那种轰动天地的神雷鞭斧,逍遥劫、因人而异。

早在大师娘飞仙的时候苏景就明白了,最后一劫其实就是渡劫者毕生修行的总结,甚至可以说逍遥劫中每一点威力、每一份杀气都是修者自己、亲手垒砌上去的。

也是这个‘因人而异’,三劫十二境才变得尤其重yào

,非得尽数修成才有望飞仙。便如白羽成与沈河之间的差别,无论斗战本领还是元基法根,白羽成都远逊沈河,可前者在‘梦游’中破境不断,直到最后醒来,三劫十二境历遍,在迎来飞仙劫时便能从容以对,升仙有望;沈河远胜白羽成,白羽成都能成功渡劫,沈河却无望渡劫?

全无希望。

因为最后的飞仙劫只‘属于’沈河自己,因人而异!沈河本领远胜白羽成,他的劫数威力也会同样远胜白羽成,若境界不满便是死路一条。这也是陆老祖大限到时被迫遁入青灯境的缘由。

三劫十二境也罢三阶十二景也好,是人间修者的必经之路。是必须,但并非唯一,乾坤神奇,生灵神奇,法术更是神奇多变,在十二境界之外还有诸多‘玄妙境’,便如苏景的‘独独之我’,人在天地中但又可以抽身乾坤外,就算得一重玄妙境。

与修行、与经lì

、与领悟、与智慧有关,但和飞仙并没直接关系的境界,便被统一称作‘玄妙境’了。

此刻苏景神气凝像、阳焰火环重重不休横扫天地,为何会有这样的景色——因为他身内三重小乾坤,也正以道道烈焰火环席卷八方。

苏景身内小乾坤的景色,投映到了身外大世界中。

心映乾坤,身照世界,我如何、我所在世界便如何!并非刻意为之,更非气意wài

泄,纯粹自然使然,内外两重洗炼同时发生于苏景身内,而这内外真力、灵元的融合,自然也就将苏景的身体带入了、融入了大乾坤,自然带着苏景跨入了一重全新的‘玄妙境’中。

继独独之我后的又次精进,苏景再突pò

一重玄妙境,实在俗气的一境:天人合一。

无需刻意领悟,苏景已经参破大逍遥、成就独独之我,如今机缘来了再踏入‘天人合一’玄妙境界,水到渠成自然发生,再也平常不过。

身外、身内两重洗炼,同时发生、彼此交汇,由此内变成了外,外变成了内就是这场‘水到渠成’的机缘了。

天人合一,不是人霸占了天,不是天掌控了人,所有一切只在两字:自然。

天地是自然,人也是自然,两滴水珠相融在一起,本就不存哪滴水才是主宰的说法。

独独之我,抽身乾坤外;天人合一,人融天地间。

“天人合一啊。”同样飞身九霄鸟瞰苏景的阳三郎口中啧啧。

苏景一道火环一道火环的往外放,初时看景色瑰丽气象惊人,看得久了也就无所谓了,三尸正觉得无聊,忽听阳三郎说了个新鲜词,急忙围上来询问‘他怎么就天人合一了’。

阳三郎大概解释几句,三尸似懂非懂,不过他们倒是弄明白了一件事:苏景有病吧。

“独独之我,抽身乾坤外;人天合一,相融天地间。”雷动翻着眼睛,一边琢磨一边说:“既然都抽身乾坤外,又何必相融天地间;想要相融天地间,又何必修行抽身乾坤外,这不是有病吗?”

“天尊所言极是,抽身乾坤外便如一纸休书,休了媳妇自己过;相融天地中便如再把娘子拉回家睡觉既然想睡媳妇,又何必休了人家。”拈花附和。

“两位仙家之言不错,我也好有一比”赤目也开口。

但赤目才说了半句阳三郎就不耐烦打断,反问:“太阳是什么?”——

三连更,第一更。(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七章 飞火萦世

“大火球!”三尸异口同声。

“大火球?”阳三郎笑了:“这个说法倒也不算错,不过这只火球实在太大了,大到火球本身就是一座乾坤、一座世界。金乌铸日不是生一堆火就算了的,而是铸就一座烈火乾坤。”

“既然要铸就乾坤,最最要紧的就是融身乾坤,融身乾坤才成炼就乾坤;但是炼就乾坤后也不能把自己就困死其中,还要能拔身而去才行。前者即为天人合一,后者则是独独之我。”阳三郎给出的解释稍稍有些玄奇。

雷动没听能听得太明白,不过这也不妨碍他发挥:“便如炒菜。绝顶大厨,自己跳进锅里去炒菜,人菜合一,咸淡、火候感同身受,那这盘菜炒出来肯定错不了;要把菜抄好,还不能厨子自己也变成菜,等炒好了大厨再跳出锅去”

如此混蛋的例子,就连拈花、赤目都不吭声了,阳三郎更是不搭理,直接给出结论:“其他族类修持金乌火法,若能领悟独独之我、天人合一这两重玄境,道理上讲就有了铸日的资格了。”

对于金乌本族,独独之我、天人合一这两境只于修行精进有关,和铸日倒不存太多关系,因铸日为金乌本能,天生就会。

可是对苏景这等其他族类的阳火修者,将来想要铸就骄阳,就非得破领‘独、合’两境。

这才是真谛所在!

独独之我也好,天人合一也罢。听上去、看上去都威风霸道,可实jì

用处何在?是境也是法,其用就在:铸日。

修行路遥遥,根本不存尽头一说。初入修行时候苏景以为飞仙就是终点了,可种种经lì

过后,他又怎还能不明白,正正相反啊,飞仙非但不是终点,反而是个起点,仅只是个起点罢了。

同样是仙。墨十五那样的墨灵仙。在凶猛巨灵眼中与蝼蚁何异;墨巨灵强dà

非凡,但对一时,在天真大圣、江山剑主等人看来只能算个笑话。

天真等人何等凶猛,在驭界时候十一哥瞑目王说得明白:他们比我还差了一点。

瞑目王了不起。结果被莫名强敌一把掏走了心脏飞仙可长生。但长生未必就是逍遥了。

以苏景现在的修为。只要别再横生波折,修破所有境界成功飞升几乎不存悬念了,但飞升之后想要再做精进、继xù

去领略那份修行美景。就得:铸日。

修阳火的,铸日是成就、更是天外精修的最最直接的途径。

再如何精彩的道理,到底还是道理,只要是道理在三尸听来也不过两个字:无聊。

不听从一旁仔仔细细地听讲,阳三郎说完时候小妖女眉飞色舞,心里想着将来一家三口搬进苏景铸就的太阳神宫去住,那感觉肯定挺不错的。现在还是两口,但送子娘娘要还人情了,很快就三口了。

可是三尸在一旁都快打哈欠了赤目真打了个哈欠,大嘴一张、一闭后眼泪汪汪:“天人合一就天人合一吧,他摆弄那些火圈子作甚。”

内外洗炼,洗经伐脉,苏景身内风火如潮,但体内三重小天地内阳火结环一重重横扫天地,此事与洗炼无关,与‘天人合一’境界无关。

火环因修行而来——金乌正法第十一境远游子的修行法门,这一节名唤‘飞火萦世’。不过开始修行后不久,他晋入‘天人合一’玄境,将己身小乾坤正发生的事情投影在了大世界中。

破第十境的洗炼未完,就开始了第十一境的修liàn

,这还真不是他贪心。只因帛绢上记载的有关‘远游子’境界修liàn

的办法,他早都看得滚顾烂熟牢记于心,而两重洗炼同时发生了,浩大力量鼓荡于身内,身内真元在不断吸敛融合外力同时,自然行转起来、开始了第十一境的修行。

初时苏景自己也吓了一跳,其实他不晓得,自己已经领悟了大逍遥,虽然还是人间修家,可实jì

里他的灵魄本根、身体本能都已拔升到超凡入圣的层次,未换骨却已脱胎,看似不该发生的事情而本能使然,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发生。

不太恰当的做比,一块肉被吞入腹中,胃口需yào

人来特意指挥才会去消化么?不需yào

,肉下肚、胃口自己就会忙活起来,去蠕动、去消化、去把肉块化作养分散入身体。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形了。

苏景弄不清楚怎么自己还没喊‘开始’,远游子的金乌正法就行运开来,不过苏景没奇怪太久,行功就行功吧,又不是坏事。

可是半个时辰过后,苏景又懵了,他的火环已经横扫了三重小乾坤!

‘飞火萦世’的修liàn

办法就是凝火为环,以意驭火、催环远袭苏景就是这么做的,可帛绢上记载得明白,尽lì

让火环席卷的地方远些、更远些,但驾驭不住时候也不必太过勉强,放qì

旧环再凝新环,这是个渐渐锻炼的过程,想要让火环扫过整座乾坤最快也得两三百年的辛苦修liàn



苏景没勉强。

同样也没见到‘两三百年’。

之前洗炼用去了一天光景,身体自发、催行阵法结环袭世差不多半个时辰,苏景的火环就扫过了整座世界!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悬浮天空的小妖女忽然‘啊’地低呼一声:那火烧到了天上:

一道道火环远播,待其扫过整片厚土,远行至大地尽头、天地接连那一线时,那火就从地面烧上穹顶!

火为环。

环扩展。

火环环绕广阔大地。

火环自天地连接处烧上天空。

由此火焰自正上变成倒下,之前火根在下火苗向上。‘烧天’后火环变作根在天、火苗向地面。

火焰倒转了,火环也‘逆行’了,再不扩张也扩无可扩,变成自千万里外急急向着‘中心’涌来。而‘中心’何在?火环起处即为火环正心、苏景端坐之处!

重重火环席卷于天,自急扩变作急缩,万万里火环越缩越小,最终化作一‘点’,真zhèng

是个点,针孔一般、却明艳、妖娆,在漆黑苍穹中分外醒目。仿佛一颗火烫的星。

一道火环最终凝结成一点火星。整整悬浮于苏景头顶天空。

一道火环之后还有十道,十道火环之后还有百重、千重、万重火环!

重重火环重重聚拢,不断收拢至苏景头顶天空,由此那一点火星也越扩越大。从‘针孔’变成了‘小洞’。从‘小洞’变成了‘茶杯口’。从‘杯口’变成了碗口又再半个时辰过去,漆黑苍穹上、正对于苏景的,赫赫然那千丈方圆的巨大骄阳!

大世界为影。小乾坤为真,此刻苏景的三重小乾坤内,每一盏天空正中,都有一轮妖娆金轮高悬。

第十一境将破!

破欢喜之后,一天另一个时辰,‘飞火萦世’趋于圆满,第十一境将破。

苏景一头雾水,若非行法中说不定他能跳起来撒腿就跑了。

太吓人了,根本没道理的事情。

远游子是正八经的修liàn

界,须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不可能稍一动法就完成突pò

如果他未能悟透大逍遥的话确实不可能。

人人逍遥不同,领悟过程自也千差万别,苏景在莫耶破逍遥是因‘今日之我与孩童苏景重合归一’,得返璞归真智慧。

他不晓得那就是他的大逍遥悟,但他确确实实已经返璞归真,不止是悟,且还将这四个字刻于思慧根、融于元基底,也因这四字脱于凡胎,他已变。

从他破领到现在,身体一直在变化,因其思悟、引其身变。缓慢且悄然,苏景有所察觉,不过他还以为是普通修liàn

所致、不晓得这重脱变真zhèng

的意义何在。

再说灵元,修行之人将天地灵元分作五行,各宗各派修法都脱不开‘金木水火土’这五个字,可是在真zhèng

仙家看来,灵元就是灵元,本就不存水火之分,所谓五行不过是灵元表现力量的方式。

人坐熔岩内,照样也能修liàn

真水正法,只要修者能将浩浩火元返璞归真,将火元打回原形即可。

这就是差别所在了,以前苏景冲煞、夺罡,收火灵元入身,即便同为火行元力,也须得将入身火灵依照正法炼化,将外来火元化作阳火真元,才能存于身内行于法;

但如今,欢喜罗汉大力、外来洗炼之力一入其身就会化作纯净元力,直接充入阳火为他所用。

修liàn

的道理,打从根子上说就是让自己越来越强,强到一定程度,破此境进入下一境,再继xù

变强。

是以事情其实简单的很,欢喜罗汉元力相助,苏景瞬间强dà

,瞬间冲到第十一境边缘相比动辄几百年的行功修liàn

,一个时辰只能算是瞬间了。

苏景不踏实,这份不踏实是因‘不明就里’而来,不过再怎么纳闷,他至少能晓得是好事,大大好事,眼见行功如此顺畅、三座小乾坤皆有元阳法日凌空,正待一鼓作气突pò

远游子的时候,不料天地突兀沉寂,一道道化归火光的天地灵元散去,破境洗炼结束了。

只靠罗汉力量,还不足以让苏景彻底突pò

第十一境。

本能使然,苏景脱口:“别啊。”

遗憾得很啊,正过瘾的时候,结束了但苏景没想到的,随口说出的话居然有人回答,就在他对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带笑:“好,依你。”——

三连更,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八章 尔敢,尔真敢

遗憾得很啊,正过瘾的时候,结束了但苏景没想到的,随口说出的话居然有人回答,就在他对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带笑:“好,依你。”

应声之人,吃面老道。道长正收回手指,一点不嫌自己刚摸过苏景的鞋底子,直接把还在流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吸吮。

同个时候,苏景耳中猛听得一声激越长鸣,剑鸣。

丈一龙剑自道长囊中疾飞冲天,悬于空,引长鸣。

丈一为君,万剑称臣,当君王凌空长啸,立kè

引动万剑呼应,杀灭巨灵后本已各自归去剑冢的剑域万剑再度飞起,急震且急鸣。

万剑凌空。

就在急急震动之中,每一柄剑上都有玄光流转,眨眼过后,玄光化形、脱剑而去!

万剑脱影。

剑影疾射,快如光电,自四面八方疾飞而来,无一例外的,所有剑影都只有一个目标:鞋。

鞋底。

人间修行一千七百年,风光此刻无两,苏景以一双鞋底收纳千万神剑光影这回苏景的威风大的没边了。

一道剑影即为一份剑元,吃面老道送给苏景的礼物。

浩荡剑元再添新力,第十一境正法修行再入巅峰!下一刻高悬天顶的那轮骄阳陡然沉降,飞火流星一般,狠狠砸向苏景。再一瞬,骄阳落、烈火崩,三重小乾坤与这中土天地阴阳两界,熊熊大火烧灼!

小乾坤为真。大天地为象,可无论真幻,那份烈烈奔放的气势都全无两样。

就在这场席卷天地的大火之中,苏景张目,开目瞬间,双目金红绽放,一双眸子分明就是一双熊熊燃烧的小小骄阳;

张目之后,苏景提息,鲸吸引动飓风,风呼啸荡漾雷声隆隆;

饱吸气。苏景开口。笑:嘿嘿。

没法不笑啊,哪怕笑得特别傻。远游子过了?那就只剩大逍遥了,苏景心中快乐无以言喻。

笑声起异象消,天人合一境界撤散。大天地投影不在、小乾坤烈焰归元。与此同时苏景的身形微微模糊一下。当漫天漫地的火焰散去时候。他身后多出来三个人。

多出来三个苏景。

一个苏景身着金红色长袍,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袍色为骄阳本色;

一个苏景身着淡青色长袍。非天青非水色,那淡青是风的颜色;

一个苏景身着亮银色长袍,银色中透出寒光,如剑。

一气三清,破远游、得分身,不是三尸那种混蛋怪物,不是苏晴屠晚那种外来魂命,真真zhèng

正的、曾让苏景羡慕不已的、三座修行法身、分身!

阳火、金风、剑,三道本命真修,各显于一尊分身。

本尊苏景攥拳抵住下颌,假模假式地低低咳嗽了一声,咳嗽声未落,身后三个苏景齐齐一晃,一化阳火悬空、一化疾风打旋、一化长剑横天。三个分身各承本尊一道本命真修,也各自得了一重本命变化,别人家的分身大都没这个变化本事,苏景踏破远游子后做的第一件事:显摆。

跟大伙显摆。

别人大都惊奇,不及喝彩,但自有识趣捧场之人,顿时就有喝彩声传来,一人做声却也十足响亮,喝彩之人:他媳妇。

随即苏景站起身,对不远处的道长和影子和尚合掌躬身,深深一礼:“多谢两位,助我修破十一境。”

话音刚落,异象又起,本已沉底沉黯的中土世界骤然光明绽放,一轮轮金色骄阳自东、自南、自西自四面八方升起,一刹那,中土世界千百骄阳显现,旋即骄阳齐飞,向着苏景涌来

景色惹人惊骇,事情却不值一提:破境洗炼。

破了十一境,自然就有破十一境的洗炼,只是这一次天地火灵凝结成骄阳真形。苏景自是明白怎么回事,强按心中浓浓欢喜,口中淡淡一叹:“没完了,唉。”

而这场洗炼在进行中时,裘平安、十六老爷先后显现错愕神情,晃动身体化作青烟,钻进苏景大圣玦中去了,入妖家洞天,两条龙分别显现真形,盘身做修。

这场洗炼持续时间也不短,整整两天之后,诸阳尽没苏景之身。

苏景解开身印,欢欢喜喜地站起来,向前踏出一步,但也只踏了一步他就告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随即面露惊喜,又望向吃面老道。

老道又开始吃面了,口中乌鲁乌鲁:“不必谢了,不算啥。”

苏景不矫情,点点头又望向众多同门,后面就该去做大逍遥问的领悟了,周围的强者大把,比如瞑目王、小狐仙、大小尸仙等人,但他们都是‘异样修’,与人间修家道路不同,有关最后的领悟,还是得请教贺余、尘霄生两位师兄。

不过不等他开口,贺余就微笑道:“恭喜师弟破逍遥。”

破逍遥?苏景想都不想,笑道:“师兄说错了。”

尘霄生附和:“老贺,你是说错了。”

贺余手敲额角,摇头笑道:“糊涂了,果然糊涂了”说着,他与尘霄生并肩,异口同声、纠正:“恭喜掌门破逍遥。”

两位长辈如此,所有离山晚辈皆做附和,躬身、施礼,个个喜色满满笑逐颜开:“恭喜掌门破逍遥。”

苏景还道他们开犯贫呢,心说怎么全都为老不尊了,笑道:“别闹”

“没人和你闹。”贺余收敛笑意,正色道:“你在莫耶雕山,反反复复老去、濒死、转活复原千百次,于其中领悟了一个道理,你可还记得么?”

苏景点了点头,没来由的、说不出、他点头的时候一副心虚模样。

突然间。贺余放声大笑、尘霄生放声大笑:“那时领悟,即为大逍遥问!”还有人笑所有离山长老和所有在不久前从贺余口中得知真相的离山弟子,大笑欢喜。

“你对我说过,浅寻前辈曾留言于你:人在逍遥中、又何须悟逍遥,真真大智慧之言。”笑声之中贺余继xù

道:“依着这句话,你再想一想吧,不必去想领悟到了什么,只消仔细去想你领悟的过程。”

领悟的过程幼时苏景与今日苏景的对比。

六岁小娃得知自己曾受仙家大恩,于心中种下了‘我也要做这样的好神仙’之愿;十五岁的候补捕快力量微薄,仍要维护乡里秉持正义;二阶小修助战真页山。和凶猛恶鬼打了个你死我活;五境小修‘不弃离山’、到南荒敢与整整一座妖国为敌;下幽冥褫衍海中营救一品大判、极乐川前不放吾兄断尔轮回、西仙亭上浴血苦战必死而不退直到一千七百岁人王大修。这一路走来有悲有喜,有笑有泪,有苦楚有遗憾有胡闹有欢乐,可他初衷未改。

那颗种子生根发芽。茁长于心。幼时幻象仍为今日所愿。幼时之梦仍为今日执念,所以当年之我与今日之我才能完美融合,无论走得再高再远。无论这条路走得如何磕磕绊绊,可是这条路一直笔直,其中无数坎却不存一道弯,只要苏景转回头,就一定能看到那个坐在苏记熟食铺小院里正认真磨刀的娃娃。

最终领悟所得:无悔却有怨,可即便有怨亦无悔。

有怨,是因太多时候太多事情力所不能及;无悔,却是本真不改!

小师娘说:人在逍遥中,何须悟逍遥。

她的逍遥和苏景不一样,但这句话绝不会错,苏景的逍遥就是‘黑袍老者这样的好神仙’,他一直在这样做,别人求不得时,苏景却始终未失去,那修行之路就是他的逍遥之路啊!

人在逍遥中,何须领逍遥!

当回首过往,有愧疚有遗憾有愤恨有悲伤,可初衷未改,今日凶悍人王依旧是那个磨刀少年。

正因未变,所以才能返璞归真;正因未变,所以他早在逍遥中,又何须悟逍遥。

就在此刻,这三天里一直在迎抗自己第八次劫数的小相柳突然九头齐扬,纵声厉啸,压在它头顶的滚滚雷劫陡然扩展九倍,重重杀劫仿佛狂风暴雨一般轰杀下来。一旁守护女婿的茅大先生非但不惊反而面露喜色,开声断喝:“相柳听好,雷劫是因你气意而变,成则升仙、必定升仙!”

大尸仙声音刚落,倏然远天连串天雷轰鸣,浩浩乌云一重接着一重,向着众人所在地方急扑而来。

是乌云,但云间绣金丝滚银龙,只要稍有见识的修家都能识得,那是飞仙劫云!

非一重。

劫云一重接一重,众人数得清清楚楚:一道、两道、三道、四道、五道、六道、七道整整七道劫云,催压乾坤,灭顶而来。

三天前陆崖九、白羽成、方先子、果先、木恩先生五人齐仙五劫并发已然是少见盛景,此刻七劫压顶,再加小相柳正迎的一劫,八劫共起,干脆就是亘古未有之事!

劫数奔来,是谁的劫谁心里自有感应,三位矮宗师齐刷刷脸色一变,异口同声:“我草!”

苏景正低头入神、沉思自己怎么就参悟大逍遥了,忽然心生警兆、灭顶之灾将至,加之他本修阳火刚刚连破两境心底自有烈意冲腾,当即想也不想抬头便厉声叱喝:“尔敢?!”

尔敢?!

尔真敢。

天劫搭理他才见鬼了,几乎是直挺挺就扑了过来。

苏景骂一声也就明白过味来了,跟着又是一惊:“这么多?”

不知是不是他刚才吓唬天劫、所有惹得天劫生气了的缘由,苏景惊诧未落远天中又有惊雷炸碎,大群劫云又告浮现,追着之前那七重劫云,浩浩荡荡飞扑而来。

真的只能以‘群’而论了,劫云本就大的铺天盖地,此刻多到天穹根本都铺不开了,哪里还能数得出到底是几朵——

第三更,长出一口气,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一零二九章 别闹,那算了

真的只能以‘群’而论了,劫云本就大的铺天盖地,此刻多到天穹根本都铺不开了,哪里还能数得出到底是几朵。

劫云压顶,三尸骂街过后彼此对望一眼,再骂:“晦气!”

苏景与三尸是一回事,本尊渡劫三个矮子一个都跑不了。不过三尸是灵怪,游离于天地规则之外的怪物,渡劫这种事,本尊过了,他们跟着一起飞往天外;本尊死了,他们同时身魂俱灭。

能不能飞仙,三尸根本做不了主,劫数对他们来说就只存一个意义:挨打。

没招谁没惹谁,忽然要挨打,这不是晦气是什么。

心有不甘正待再骂,突然一清越嘹亮、一嘶哑凶悍两声天龙咆哮震彻八方,只见一白、一黑两头巨龙自苏景身内扑出!

白龙身长千丈,周身银甲灿灿,昂头摆尾双角戳天;黑龙身形比着白龙略逊三分,但肋下扎双翼、额头上开出第三目,血色精眸转动之间凶光暴射!

裘平安、小十六,化龙完整!托了苏景的福。

苏景连续洗炼、接连破境之中,大圣玦洞天内真灵充盈,另外天真大圣传下的点将玦本为上上灵宝,当苏景踏破仙路时候,令牌中自有灵犀绽放、内中藏纳纯净妖灵一段,仿佛大圣笑问:诸君谁可与我同行?

苏景一路修行,尤其境界低浅时候,大圣玦宛如官家驿站,网罗‘房客’无数。但此刻够资格领此灵犀以完成最后突pò

的,就是只有裘平安与小阴褫。

苏景做远游子破境洗炼时候,两条神龙也在大圣玦中完成了最后突pò



先来的七道天劫中,其中两劫是为双龙而来。裘平安与十六跃出苏景,昂首往劫云,之后不存半分犹豫,各自咆哮着冲天而去,竟主动迎向了自己的劫云!

龙吟烈烈,龙性张狂,既有劫。何须等那劫数来打我。老子自己迎上去,这才是真龙凶狂。

两条龙怒冲劫云,这可提醒了三位矮子宗师,二话不说跳上童棺也告飞天而起!

双龙是迎向着劫云飞的。三尸是背对劫云跑的明知跑不了。但躲片刻是片刻。那是飞仙劫啊,片刻够他们死十几次了。

逃跑的不止三尸,还有一人:不远处、摆放地面的律水星峰上。刚刚从刑堂中走出来的疤面男子。叶非平时穿惯的青袍换掉了,换成了最最常见不过、苏景看了一千七百年的剑袍。

离山剑袍。

归宗、领罪,却无罪,领回的是一份是师尊的期待与厚爱!叶非不喜欢这世界任何一个人,他没亲人、没朋友,勉强算得比较亲近的,只有几个心中对他无比畏惧的同族手下可离山还有一个商照六。

叶非不把他当师父、他却一直把叶非当做徒儿的商照六。

当叶非真zhèng

直面自己心中那一个‘怕’字,几乎自他懂事起就盘锁心底的那一道障终告破碎,知错了,所以不怕了。

他的不怕就是他的逍遥。来日是正是邪,将来是仙是魔,以后是慈悲还是残忍统统不重yào

,他知dào

自己怕什么、然后不再害pà

不怕时候,他就在逍遥中!七重劫数中有一劫是他的。

颇障即破悟,破悟即应劫。

可是叶非不肯应劫,桀骜叶非居然也像三尸那般不要脸地、跑。而且他跑得可比三尸快多了,跑成了一道光叶非跑了,叶非还在律水峰刑堂门前。

留在律水峰上的是尸体,或者说是皮囊、肉身。逃走的则是精魂元魄。

来时就已深受重伤,他的肉身已败,莫说去抵挡天劫,就是随便一个两三阶的小修童也能轻易摧毁。既然枯萎了还留着它做什么,叶非卸去肉身,元神疾飞!反倒是他的神魂真相如剐刀,伤心杀胸肺;真相亦如琼浆,滋神养魂魄,真zhèng

明白自己那一剑刺错的时候,心中千万情绪沸腾,其中就藏了一重感觉、不易发觉可还是被叶非察觉到了:甜的啊。

怕又何尝不是盼,怕自己那一剑刺错了,也盼着自己那一剑刺错了。

不到知错时,不知害pà

中还藏了一线期盼。最后的真相正神正魂,叶非的皮囊的枯萎了,可他的心魂前所未有的强dà

流光闪烁,从弥天台跑回到离山,但驻足只一瞬叶非又再逃,最终在一处早已荒败小小山村中被追上了,金雷煌煌、当头击落!

所有人都道叶非没出息,不敢迎劫望风而逃,唯独六祖,若在天有灵目睹一切,或许会记起:当年就是在这片山村中他发xiàn

了叶非、带他回去了离山。

叶非落足山村迎抗天劫的时候,三尸回到了苏景身边:被劫数追上、死回来的。全没什么可说,身死一刻即为回归本尊身后一刻,回归一刻即为继xù

逃亡时候,三尸大呼小叫,再跑。

至此,前面七重劫云花落个家,苏景与三尸占其四,双龙领其二,另有一重为叶非而来。

霎时间雷声轰动,杀劫猛降七重天劫六道发威,唯独苏景的劫云未降杀伐,稳稳压在苏景头顶千丈处,巨大乌云缓缓打旋,不用想也知dào

天威蓄势,一击必杀!

不过瞬息间,三尸又被劫云追上,再死回来,三个矮子是铁心了,一回来就再次向前跑去。但这次苏景也动了,身形一晃暴退千里去。

三尸向前跑,苏景向后退。拈花天尊福临心智,猛然想到苏景的用意,顷刻眼圈红润,不回头得大喊:“苏锵锵,不枉咱家兄弟如此疼你!”

来打三尸的劫云也算倒了霉,三尸跑以前也不是没人跑过。但只要被追上基本就没机会再逃了,何况矮子们跑得没多快,追他们一点不费劲可他们跑的不快,死得却快:

一个呼吸间逃出三百里,别打死后直接回到苏景身后,劫云又得掉头回追如今苏景也动身‘帮忙’,尽量拉远与三尸距离,劫云真成了‘千里迢迢’打一下,倒转回去又千里再打一下。

矮子乱跑,劫云乱追。虽然劫数只向渡劫者不会伤及周围。但那非天劫威势也足以震慑八方,飞来飞去的劫云可十足吓傻了周遭人等。

待三尸死到第四次的时候,七重天劫后黑压压的大片劫云翻涌而至,满铺穹顶!

之前苏景所处地方。忽然传出了一声轻轻佛偈。朗偈之声如此轻灵悠扬。仿佛金磬轻敲,真就把那一声再普通不过的‘阿弥陀佛’唱成了一缕甘泉,直直灌入所有人心中。

一声朗诵后。一片声音齐诵,同样一句佛偈,十七头巨大怪物:头带尖顶宝冠、身着璎珞彩衣,长发披肩,腰身以上为壮硕人形腰身之下却是金翅天鹰的凶猛怪物,迦楼罗。

十七迦楼罗起身,周身金光流转,就此化作老幼肥胖各不相同的僧侣,有人袒胸露乳,有人身体佝偻,有人举钵有人有人挖耳有人垂目,或凶猛或桀骜,但全然相同的他们眼中的清澈与慈悲,迦楼罗尽化罗汉本形,迎来天劫。

长天浩浩、无尽劫云,就是向着这些佛前法堂诸位罗汉而来!

接连十七世罪孽深重之辈,炼入黑狱化作十七恶剑,被邪佛侵染再变十七邪恶迦楼罗,得摩天古刹禅法洗涤成就人间护法迦楼罗、受罗汉棍传承,再得小尸仙相助收炼镜花十七僧,最后被摩天刹金身罗汉灵精选作传人摩天刹罗汉传力何其了得,经过两天洗炼直接为他们铸就金玉骨、莲花皮,但十七迦楼罗所得馈赠还不止如此:

十七迦楼罗为弥天台高僧的前世,如今改邪归正诡异真法,得到了镜花十七僧本慧遗智认同,允许他们传承自己的法力,不过‘炼尸’是个缓慢过程,以迦楼罗自己的本领,想要尽收镜花僧的修为用上千年光阴也不稀奇,但罗汉传承入身、直接给迦楼罗脱胎换骨成就金身,再‘炼尸’受力就变成举手之劳,区区一天光景,镜花修为尽数馈赠十七恶人。

是机缘是造化,更是所有佛家弟子万万年传承不变的:我佛慈悲!

苏景身边十七恶人渡劫。

劫云飞到,杀伐无赦,金色狂雷自替天顶打落,轰、杀!

九头蛇,两天龙,三尸灵怪、疤面叶非、十七迦楼罗,二十四重天劫同时轰动于人间,杀劫中卷扬的巨力与浩荡威势横扫中土,再看天下谁能从容以对!旁人与劫数无关,可是面对这贲烈天威人人心中颤栗,恐惧升腾、不由自主。

天地变色渡劫者众,唯独苏景悬于他头顶的劫云缓缓起伏缓缓流转,始终不见杀劫斩落,开始众人以为天劫在蓄势,可现在看来,这势蓄得也太过漫长了些。

苏景昂头望着头顶劫云,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过不多久忽然一挑眉峰,唇边苦笑浮现。

同个时候瞑目王也皱了下眉头,轻轻叹气:“麻烦了。”

“麻烦了。”影子和尚、吃面老道、小狐仙异口同声,与瞑目王一样的三个字。

“麻烦了。”大战之后就变回半人半蛇的生番少年的蚀海大圣阴森森地说道,一双蛇眼凶光绽放,死死盯住天空劫云。

自己的劫,自能领受接劫中气意,苏景心底生寒!

飞仙,早都想过、盼过多少次的事情了,飞仙之后,长生逍遥,游览天外见惯八方神仙走遍三千世界,至于其他苏景没想过,他这个人机灵、任性、小小顽固甚至做事时经常踩界,这些脾性放在修行中都不算坏事,但不是说没缺点,最最明显的:他不爱长远打算。过今天等明天,开开心心,明天刮风下雨的话那不是明天的风雨么,不耽误今天喝酒吃肉。

直到半个时辰,飞仙还是‘几百年’后的事。所以有关飞仙,他就算去想,也是想那些飞升后的盛大景色,而一场飞仙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不曾考lǜ

太多。

飞仙意味着什么?

别离。

中土世界再无归仙,中土有神法封禁,走了就再难回来。若只是如此还没什么,苏景是顽固的,大不了去钻营、去寻找回来的办法,墨巨灵能来。苏锵锵就能来!

可是如果离别不因飞仙呢?比如:天劫。

渡不过天劫。那就什么都不用提了。自己的天劫不对劲,只怕、只怕真的闯不过!

若成功飞仙,再去想回来的办法,只能算是小离别。苏景不信自己回不来;可是这场劫数弄不好真的是场离别了。大离别。

将离别。苏景目光环视,离山众弟子,剑宗如家、同门皆亲;正道修家。生死不弃共做苦战,同袍之谊;二明哥,视自己为十四弟;小狐仙,奉自己为兄每个人都应以礼相拜郑重道别,可又哪里来得及啊,是以苏景没犹豫,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媳妇。

小不听何等聪明,早已从那些大能为者的神情中察觉不对劲了,眼见苏景向自己走来,她努力想笑却笑不出来。

苏景很想嘱咐她几句,万一以后你要但这些话全都说不出口,能说出来的只有四个字:“放心,没事。”

努力再努力,不听终于抿出一丝笑纹:“你先上去,过不多久我去找你。”

不能再说了,苏景已经觉得自己的心尖在轻轻颤抖,点头、转回身,长长一揖转圈施礼,就如当年他在白马镇辞去候补捕快之职、向衙中一群同僚告辞时那样。

所有人还礼。而苏景起身后忽又响起一件事,望向尘霄生:“你就是为了让我过把瘾是吧?”

“师弟飞仙,我们总要有份心意。”尘霄生的笑容明媚,比着九天之中最美的仙女还要惊艳

和尚馈赠十八罗汉传承,老道馈赠江山剑元,独独看上去与苏景最亲密的小狐仙把她的谢意放到了不听身上,且还明言‘小嫂子比你飞升晚不了多久’,现在苏景再做回想,哪还能不明白,这几个绝顶高人早都看出他彻悟大逍遥,送罗欢、画鞋底,根本就是送他一场飞仙!小狐仙则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贺余师兄那边,他是晓得苏景已经领悟大逍遥了。他也是修行几千年的老妖怪了,眼见小狐仙在‘安排弟妹’,估计着苏景差不多要飞仙了。是以贺余找尘霄生商量:估计着师弟这次会被直接‘送走’了,这孩子这些年不容易,分别之际咱们得有个心意。

尘霄生多大方,直接把‘离山掌门’当做‘礼物’送给师弟了。反正他拿了木匣没一会就得飞升,不怕他真会拿离山去胡闹。

简直开玩笑,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到底是大家的心意、是做兄长的一份祝福,是留给这位小师弟的人间念想——未在离山平白修行一趟,好歹做过正牌正印离山掌门,三天!

尘霄生笑,贺余笑,一群离山重yào

人物都笑,苏景也笑了,心中沉重冲淡许多,长呼长吸,也不再配合三尸逃跑,寻得一片平坦地方盘膝端坐下来。

此时他的劫云起伏、化形,原本铺展苍穹的乌云不知何事结化山形,黑沉沉的大山八百里壮阔。

被打得尸身满地的三尸百忙中抬头看了一眼那山,都有些发愣,拈花脱口道:“离山?天劫成精了?怎么这么聪明。”

劫云化形,正是八百里离山,一崖一峰全无所差。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劫因人飞来,杀从心中生,飞仙劫也是杀心劫。

苏景闭目凝神,静静等待,此刻没人再去打扰他。不听红了眼窝,她本不敢问,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密语身边小狐仙:“究竟怎样的状况?”

“他一个人的劫数应该不算什么,但今日场中,三尸为他天命同生,相柳双龙与他大圣玦勾连,十七个和尚为他乾坤剑魂个个与他有关,这些劫云彼此气意通联,最后会有并力一击,共斩阿哥。”小狐仙一概平时模样,不见开心,密语低沉。

并力一击,二十四重天劫合力轰袭,打一个人!

小妖女面色剧变:“那该怎么办?”

小狐仙素素摇头:“没办法,劫数气犀已经稳稳锁住阿哥,现在就算开青灯,杀劫也会追入其中,没得躲避了,只能盼着他能扛过去”说到这里,素素忽然眼睛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不听见她神情变换,也跟着一喜:“可是想到了好法子?”

“办法没有,不过可以报仇!劫从乾坤来,仇向天地寻!”小狐仙素素的眼睛亮亮的,昂首向天,阴声开口:“阿哥丧若于此劫,我以天真之名立誓:幽冥恶鬼,斩九成;海中生灵,杀七成;陆上草木,毁半数;世间凡人,灭三成;飞禽走兽就算了。誓成言立,若不得为,我自绝于天地。”

小狐仙对天喊话,也不管天劫是不是真肯听她的她的确不管,反正誓言是立下了,她小狐仙的阿哥死了,就得苍天湮血汪洋填尸来偿、来陪葬!

小狐仙素素喊声落时,身后群狐仰天咆哮,滚滚妖威直冲八方。在场大群修家个个目瞪口呆,人人看得出这妖精不是玩笑,她说到做到!

小狐仙才不稀得去理会那些人间修家,径自望向不听,轻声问:“小嫂子,这样成么?会不会太轻了?”

不听点点头:“成、成吧。”

“别闹。”都已入定的苏景开口了,转头笑骂。

“哦,那算了。”小狐仙又昂头对天,摆手:“刚才说的不算了,不算了。”——

二合一,今天的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零章 天劫归一,地火金风

雷云轰动,二十五人齐赴天劫。

苏景凝神静气,劫数却迟迟不降;

三尸跑来跑去,死了个尸横遍野;

裘平安和小十六直接冲进劫云里去打,嗷嗷吼叫惊天动地但具体情形外人不可见,唯一一点惊人之处就是一黑、一白两条大龙恶战天劫,打着打着从云中摔下来一头金红色死龙,这让不知十六老爷有‘口吐神龙’绝技的修家大是纳闷,怎么多出来一条龙;

叶非飞身至万里外去应劫,相距众人太远,他的情形众人不可见,不过离山弟子中已有一支启程去往他渡劫地方:重伤的樊长老由秦长老看护着、一众门徒相随皆为六祖嫡传一脉;

相柳的劫数来得最早,之前打得热闹无比,九头大蛇兴风喷火,大口吞吐云烟与轰雷缠斗不休,可到得后来它的劫数再做变化,墨云生烟弥漫开来,笼罩一方天地,阻灵觉绝真识,相柳之劫也不可见了;

倒是十七‘罗汉’之劫来得最是‘直截了当’:

金身罗汉结做成圆,个个低垂目、不动身、结法印,任由道道金雷如鞭猛击其身,雷霆来得越猛烈,他们身上的鎏金颜色就越灿烂!待得半柱香时间,十七罗汉金身已如骄阳璀璨、明耀不可直视。见此情形众多修家心中欢喜,不料再片刻后,突然噼啪碎裂脆声传来,肉眼可见诸位罗汉的金身拔起狰狞裂璺。

罗汉最最辉煌时候,即是身躯覆灭即将毁灭时候!

裂璺纵横。众罗汉面露痛苦之色,连三息光景都未能坚持,淬厉大响传出十七金身就如轻薄瓷器一般,彻底崩碎!观劫众人心底一沉,就连死去活来的三尸都‘啊’地一声怪叫十七头怪物弥天夺镜花、摩天得传承,莫说渡劫之后,即便现在也有真仙之能,以前一直都不那么重yào

的罪人剑,将来无疑会是苏景的强dà

助力,就这么被天劫打碎。哪能不让人心疼。

而三尸惊呼未落。突兀道道长啸声音贯穿天地——当金身如瓦罐蹦去后,一头头半人半鹰的怪物冲天而起!罗汉碎了,但性命未丧,只是从罗汉之形化归八部众之迦楼罗态。十七迦楼罗展双翅绽金翎。穿梭雷霆间!

同样的璀璨金身。迦楼罗也如天龙般悍勇,不甘于地面受劫,尽数冲天而起冲入劫云之前罗汉应劫。被天劫金雷越洗越炼金身颜色就灿烂,此刻化作迦楼罗后却正好相反,每被雷霆击中一次,半人半鹰的巨大怪物身躯颜色就黯淡一份。

又是半柱香功夫过去,威风神物的金色迦楼罗光泽尽失、周身上下伤痕累累依旧倔强不屈,振翅苦战。奈何,今次他们的对手不是人而是无智慧无灵性的雷劫,迦楼罗心中纵有再高士气天劫也不为所动,狠打依旧。

很快迦楼罗支持不住,仿佛被置于滚沸热油中的泥胎,迅速融化。

真的化了,凶兽身上流淌下一滩滩粘稠黢黑的汁液,仿佛泥浆。

泥浆落地,浓浓的十七滩,那颜色腌臜污浊、光泽沉黯腐败,不怎么起眼,可不知为何看上去却比鲜血骨肉还要更加触目惊心!

十七头迦楼罗尽丧,化稀泥十七滩,但天劫煌煌,全无停歇之意,重重雷暴砸落、再斩‘泥浆’,非要将其彻底打灭、打到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才肯罢休一般!也就在雷暴之下,稀泥中突然传出凄厉惨叫,肉眼可见‘泥浆’涌动,渐渐耸起渐渐成形,转眼间又化作人形。

十七滩稀泥,化作十七个人,衣着服饰各异,有头戴乌纱的县太爷,有面色苍白的秀才郎,有涂脂抹粉的老太婆,有蒙面背刀的夜行客修家眼中再也普通不过的凡俗人,唯独、他们的目光邪恶凛然!劫数中层层蜕变,终于此刻化作本相,十七世满心恶毒天人不容的奸恶之辈!

恶人显形,惨叫声顷刻变作嘶声怒骂,怨毒、邪恶、狠辣,骂这世界,骂这人间、骂这乌云、骂这天雷!

这世上最最恶毒的诅咒与斥骂,不在言辞如何,只在语气中充斥的那份深深深深的:毒!

观劫者中无数精修之辈,见过多少风浪、经过多少凡人难以想象的劫难,但此刻听了十七恶人的怨毒之骂,仍觉心底寒意升腾,不自禁变了脸色影子和尚的脸色未变,依旧微笑从容,骂就骂吧,无所谓的,积习难改而已,和尚晓得他们的心根本性已变。

恶毒依旧,却是正道中人。

凶残好人,依旧是好人。

十七恶人再冲云霄,恶骂之中硬抗天劫!

第三个半柱香时间尽末,十七恶人越战越勇,相柳身周云烟渐淡,双龙所在劫云初透消散之势催压于中土的重重劫云散出的威势渐渐浅淡,劫数已呈微末之势。可苏景头顶的‘离山’依旧,不见有半道雷光洒落。

始终立身不远处的瞑目王忽然开口:“十四小心,时候到了!”

话音落,相柳、双龙、三尸与十七恶人升仙劫云突兀敛势力,刚刚还轰动世界的天雷巨响、明耀两界的强烈闪光就此消失。

中土乾坤瞬间寂静。

但也只寂静了瞬间。

下一瞬诸道劫云之内同时振起一声轰雷。是雷霆没错,可是雷声又像极了人言吼喝、自耳入心直灌神魂的一声怒吼:杀!

杀心雷,观劫修家中立kè

跌坐一片,这轰雷与他们无关,只是其声惊魂,猝不及防下修为浅薄者就觉得天旋地转,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雷爆鸣,异象现。刚刚收敛威势的诸多劫云再起金色雷霆!不似之前那样一云洒落千万雷;煌煌金雷,一云只出一道,但出奇粗壮!

寻常天劫神雷,重重打落粗细不一,细者手指仿佛、粗壮的堪百人合抱,但此刻神雷又哪里还是雷,根本是一条条宽宏大川、是一道道壮丽天瀑。

天中劫云廿五,苏景的‘离山劫’未动、叶非的灭神劫与苏景无关不来参与,其余二十三道劫云齐齐祭起一道神雷天瀑,并非打向‘自家应劫’之人。整整二十三道雷霆巨川尽数涌向苏景头顶的‘八百里离山劫云’。

群劫汇聚。只求一杀,斩灭苏景!

雷川至,‘离山’不动,一道道金色雷川彷如天芒神蛇。蜿蜒缠绕。眨眼间汇入‘离山劫云’。

一息、两息终于。‘离山’崩!

崩却不散,混合了雷川的乌云变作烫金颜色,蠕动化形须臾变作一盏劈天之剑。向着苏景头顶狠狠劈落。

廿四天杀归一,雷汤霆川凝剑,这就是苏景的飞仙之劫。

一直平静端坐在地的苏景终于动了,昂首、起身,叱咤:“来!”吼声中,道道灰烟自东土人间冲起,穿天呼啸,激射去、迎金剑。

万道灰烟,如蛇如蟒,汇聚成潮它们自何处来?自战场上的佑世真君大像而来,自各州府的恢弘真君庙而来,自万千百姓家中供奉的真君神位而来。在这人间,只要是有苏景香火的地方,内中都养下了一份信仰之力,只消他一个心意阿骨王袍自会转咒八荒,就能唤醒无数‘香火念力’为苏景所用。

灰烟万蛇汇聚飞天,混金雷剑斩落,两下里相距百丈时候,混金巨剑乍起怒鸣,旋即地面崩裂声轰鸣,一尊尊耸立战场的佑世真君、一座座人间真君祠、一枚枚真君神牌东土汉家,有关佑世真君的一切信仰供奉之物尽数崩碎!与其同毁的,还有刚刚气势汹汹的万千灰蛇。

莫说接战,就连神剑一吼都承shòu不住。

关心则乱,不听变色。

苏景却面色如常,试探而已。不等‘万蛇大潮’溃散时他的早已双手结印、法度成形,双手戳指一向天空一向地面,再吼喝:“敕!”

天受敕令,人间无云除了承纳天劫的劫云劫云之外,浩荡中土万万里天再没了一朵云彩,所有浮云尽在苏景咒念化风、玉露金风。

万里无云万里风。风如潮自八方汇聚而来,风龙相聚化天飓,神龙飓!

地受敕令,厚土拔山嘎啦啦的巨响之中,一座座大山拔地而起,不见雄奇不见险峻,只见:凶!

‘凶’不是因山而来,是因火而来——山中有火。苏景一念拔起三百山,山山皆为无盖中空之峰,若从天空鸟瞰那些空山深处,无一例外岩浆涌动。是火山!

火山,说穿了就是地心熔岩的大号拔火筒。三百火山成形,下一刻轰隆巨响,地火冲天去!

天不空,天有风,万里狂旋的金风神飓。

地火飞天来,金风神飓狂卷,三百火山喷起的炽烈熔岩尽被抽入飓风,由此风不在是风火不再是火,只剩一道广阔磅礴贯穿天地的烈火天柱,风火天柱摇摆,奋起、贲落、斜横砸向金雷巨剑!

谁能不变色,万千修家面色惊骇。

自从墨劫降临,大战掀起,苏景的表现虽不错但也不见得比着其他人王更凶悍,后来诸多大能为者显身抹平巨灵大军,更显不出苏景的风光来了,直至此刻众人才真zhèng

晓得,这位没事就往莫耶跑、几百年里很少露面中土的离山小师叔究竟修成了什么。

一念中土重云化风,一念地心烈火拔山,风火相济逆袭天劫!

神仙?

神仙——

不好意思,今天只有一更了,一写打架就脑仁疼,到底是苏锵锵的飞仙劫,故事的重yào

节点,想写的辉煌些。(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一章 与天斗,小结巴

风火棍贯穿天地,浩大法术;金雷剑诸劫归一,乾坤杀劫。棍横扫,剑相应,中!

两桩人间难见的凶悍神通交击一起,巨力爆碎的巨响轰动世界!所有修家都谨守心神,抵抗着洪音攻心的同时,众人奋力瞪大眼睛,去看棍剑之争究竟谁能胜出。

修家修行的过程,何尝不是以人力开天路的过程、以人力相斗于天穹的过程。此刻众多修家身处无尽天威与巅顶人力的对抗中,只消稍有领悟就会让将来修行受益无穷,只要还能睁开眼睛谁能舍得不看、不敢错过一丝细节。

人人去看空中棍剑对抗,唯独苏景不看。

他是应劫之人,刚刚施展大神通去对抗杀劫,之后却不去胜负。不用看,他知dào

结果,所以他还要有的忙忙着跳舞。

昂首、纵越、落地时双膝跪双手如锤轰厚土,苏景瞪目:“三光秀,圆明实相!”,倒翻、凝身、落地箕坐,苏景狰狞:“无极秀,洞虚豁朗!”,转身,跨步,足尖点地如蜻蜓点水,苏景面色静谧:“明堂秀,道契心壑!”,翻飞,旋身,人如蝶,终大笑:“天下秀,独立无双!”

短短舞蹈,四字咒诀,却让多少离山弟子红了眼睛!

这不是离山的本领。但那场为义气、用性命跳出的红红之舞,让所有离山弟子铭记在心,也让天下人都永远记得那位被剥皮人皮却仍桀骜、仍无双的无双城主,戚弘丁。当年那场红红之舞。到今日仍是传奇、口口相传流淌世间。

时隔千年,天下秀、独立人间重现天下,施展之人正是戚弘丁从离山选出的衣钵传承:不拘常理、最喜以邪佞手段行正义之事的苏景!

不同的是,当年戚弘丁穿红袍,把一场舞跳得像火焰妖娆;今日苏景着青袍,把一场舞跳得如春风旖旎。舞停歇,风乍起,不知从何处吹来了杨絮阵阵白马小镇中遍栽杨树,每到时节杨絮飘洒,惹得人鼻子痒痒的。那是春天啊!

戚弘丁以无双之舞幻出他的无双城。苏景以同样舞蹈凝成他的白马镇——苏景身边景色已变,斑驳战场不见,化作他的故乡小镇,那里有他所有少年记忆。

镇上有人。苏记熟食铺子的门打开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身体;镇西条石大街末位的‘宋宅’门开了。带着一个傻儿子守寡的宋寡妇走了出来;镇南的白马私塾门开了,教书先生刘老夫子面色严肃,他要教书育人所以总是板着个脸。不这样可吓不住那些小捣蛋鬼;镇子正中的县衙大门也吱呀呀地打开了,大捕头和一群捕快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看情形应该是清晨吧,大家都才出门,各自准bèi

着自己一天的开始,可才一出门、苏老汉、宋寡妇、刘夫子、众捕快全都面色一变,面阴寒目藏藏煞,齐齐抬头怒视天上劫数。

未曾踏入修行前,苏景在小镇上是个讨喜的孩子,常会帮宋寡妇干些活,没事会往衙门跑、他是老夫子最最得yì

的学生大家都喜欢他,大家都愿意保护他。有人要打小娃苏景问过镇上的大人了没有!

爷爷老了,宋寡妇是女流之辈、刘夫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在孩子眼中,大人都是无比强dà

的,不是么。

强dà

,真zhèng

强dà

!当小镇众人面露愤nù

一刻,浩浩怒意陡化贲烈杀意,暴散去、席卷开来,即便离山长老都情不自禁后退半步!一场无双之舞,一座平凡小镇,一群凡间人物哪里还是平凡人物,无双秘法、借意生灵、因灵生威、以威唤力、力破天!

返璞归真大逍遥悟,娃娃苏景就是今日苏景他们都曾是娃娃苏景眼中的保护神,他们都曾在娃娃苏景看来强dà

非常,所以他们强dà

,比着木恩先生还要凶悍的刘老夫子、全不逊色于七三链子的县衙班头、好像保护幼崽的母狼般的宋寡妇人人齐仙飞迎天劫,谁敢在这白马小镇上伤害苏景?问天下!

离山阵中有人哭了,今日无双城的大师姐、打架最喜欢抓人脸的孙希佳,她看懂了,我心独一、我意无双,心中画鬼神,画出鬼神惊,这才是无双秘法的真谛所在。

小镇显、凶神出,无双之舞停下舞停了可苏景未停,口中轻轻一字:“分!”

身形晃,化三清,三重分身显现,金风分身长发卷扬烈烈,并未施展风法而是左手扣心如磐石安稳、右手轻摆仿佛流风起伏,双足开立腰马扎稳、头颈却深深向后、倒仰倒仰再倒仰。如此古怪身印,众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施展的是哪门道法,只有老天魔秦吹面露了然和欣慰:上次金铃天显圣人间来接引叶非时候,曾传真魔本经于苏景

下身扎马头颈倒仰,仰得如此用力如此投入以至双足竟都离开了地面,整个人如倒转弯弓、诡怪莫名地悬浮空中轰隆一声,苏景的金风分身周身上下黑色魔烟烈烈冲腾,他口中的嘶吼几近疯狂:“魔啊!”

黑色苍穹中紫金雷霆划过,而雷霆过处长天上凄厉伤痕。

是伤痕,也是裂隙,就在裂隙中紫金色的独目巨人显现!不是天魔,但却是真zhèng

魔将,魔坛护法专司厮杀的凶灵恶煞!魔尖啸,金风分身化做流光一抹,直奔巨魔飞去。

分身化流光,流光入魔目,旋即巨魔身体就此崩碎,千块肉、万段骨、千万魔血铺展于天穹化血河,湮天血河流转、向天劫金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魔血天河攻向天劫金剑,之前金风分身那声‘魔啊’大吼仍有回音荡漾。

‘魔啊’回音未落。突然另一声满满虔诚的大喊响起:“佛啊!”

仿佛洪钟大吕,绽放于天地之间——来自阳火分身,那个苏景面色平静目光空明,盘膝座、无畏印。苏景身负释家传承,他不修佛不拜佛甚至不信佛,可他心中有慈悲,既有慈悲又何必信佛,既有慈悲便已经是佛!

冥冥之中,烈烈啼鸣贯穿世界,整座人间明亮了起来千万寺院、无数禅堂。包括壁画、彩卷。这世上所有所有的佛像手中都多出了一盏明灯!

佛祖掌中有灯、灯中有火,那火光鎏金照亮人间同时也自人间各出飞射而来,千万佛光、尽落于阳火分身,同样也是轰隆一声巨响。阳火分身就此化作熊熊烈焰。随即那团烈焰扶摇而起那是一头周身都在熊熊燃烧的大鹏鸟。

佛陀驾前。金翅大鹏!

鹏击于天,直扑天劫金剑。

风火两分身先后施法,第三座剑身也告开口不止剑身一人。他左首端坐着红发苏晴,他右手端坐着金发屠晚,三人同时开口,不似风火分身那般吼喝降,他们三个在轻声慢唱:“千江有水千江月”

吟唱悠扬,可就在这悠悠唱声中,剑身水、苏晴、扶屠都不见了,他们变成了一座山:离山,八百里离山!

苏景心中有离山,所以他的劫云会幻化离山之形劫云能变,他的分身与真魂更能变,心中有离山,那他就是离山。

人幻山形,而吟唱未听,还有下一句。

七言两句,上一句三人化离山,下一句,万里无云万里天。

万!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山无奇可山中藏剑,剑指天劫;

里!乱弦铮铮,雷霆洒落,一雷为一剑,剑剑斩天劫;

无!棋盘凌空斜飞,盘中残棋晨雨藏星局,残局为剑阵,缠困天劫;

云!水墨江山漂落,谁画的画不可知,但画中有剑水墨为锋,斗战天劫;

万!水光潋滟,七彩光芒皆为剑芒;里!酒香扑鼻,天旋地转,乾坤醉了,酒中之剑醉狂乱;天!金戈铁马、烈焰千重、明月天河

离山弟子无人不动容!谁能忘记,谁会忘记啊,千年前中土世界最最强dà

的恶魔田上蛰伏五圆之后卷土重来,袭杀离山,好一番艰苦厮杀,最后全靠镇山大篆才降服那个妖魔大篆之名: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只要曾经lì

过那一战的离山弟子,谁能认不出,苏景分身施展的正是‘万里云天’中的必杀神通:九子封技。

不见九子,但一道道斩向天劫的神通绝不会错;比起当年‘九子’施为,苏景的‘万里云天’威力稍逊,可术中本意、法中真意绝不会错!

苏景有离山巅。离山巅是千江水月万里云天大阵的中枢。

九子封印于大阵的必杀一击,会有一份气意长留于离山巅内,以前苏景就算探到这份气意也是枉然:他的修为不够、三岁的娃娃舞不动百斤的大锤;他的思慧不够,小小学生读不懂诗中的忧思。

但是现在不同了,破欢喜,破远游、破大逍遥问,得摩天刹罗汉传承,得江山剑道长血符本是人王再连跨三境连遇造化,今日苏景比起当年飞仙前的离山诸子又差到哪里!

苏晴就是离山巅,屠晚剑上真灵,剑身则凝聚了苏景毕生习剑所得,三人联手便是万里无云、万里天!

风身求魔,火身求佛,但求佛求魔又怎如求离山,苏景是离山弟子。

剑身携双魂,唤离山,万里天。

风火通天,一棍耀世;无双独立,小镇化灵;血河滔滔,风身入魔;烈焰金鹏,火身成禅;万里云天,剑身双魂天空之中,诸般神通与雷霆金剑厮杀成一团。而苏景法术未完,本尊人在‘白马小镇’中,身形一晃突然开始急急旋转。

转三转、人不见,化作一棵小小树木。

很古怪的树,金的干、红的枝、金红的叶,很漂亮的树。

还是苗株。三尺高,树干只有娃娃胳膊粗细,树上缠绕这两条小蛇,一条黑蛇,一条白蛇。

空中诸般神通相斗,打得天摇地动,巨力暴散必有狂风席卷,苏景化身的那棵小树迎风便长,暴长!只在三息之中,小小苗株就化做参天、盖世的巨木。缠绕树干的那两条蛇也随树疯长。

沈河忽然变了脸色。挥手施法护主众多修家,口中连声催促:“退、退退退!”

非退不可,因有妖气蚀身,因有鬼气腐骨。因有炽烈火意杀魂。树为通天火。白蛇为通世妖。黑蛇为通幽煞,莫说普通修家,即便元神之辈无论被这妖、鬼、火气意侵袭都得身死道消。

求魔求佛求门宗?真zhèng

的离山弟子。不求天地不求师尊,靠自己。

大圣玦在身,苏景以前不晓得的,他的修为每增进一份,大圣玦中妖气就增强一份,他身中妖意就盛大一份;

鬼袍常年穿着,苏景以前不知dào

,他的境界每精进一重,鬼袍中的煞气就浓重一重,他身中的鬼气就厚重一份!

直到今日升仙劫到,他的修为已经真zhèng

达到了在人间里自己能够达到的巅峰,真zhèng

惊醒了大圣玦与鬼袍为他‘存下’的力量。

妖意化白蛇,鬼气化黑蛇,那棵金银火树则是苏景自己的本命真修凝结金乌为天外火,为人间光热源头,但人间的第一把火从何而来?一道雷霆击中苍天古木,烈火起,火种得以保存,绵延万万代,人间之火来自树,苏景尚在人间,他的金乌阳火仍是人间火,所以他化作火之树修liàn

天外金乌、却化形人间火树,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大逍遥问,他的返璞归真。

待这把人间之火烧过,他才是真zhèng

的天外金乌传人。

树疯,一叶一火迎战金剑;双蛇堪比天龙,飞身冲天恶战金剑。

影子和尚与吃面老道各自出手,结法封印将苏景与天劫之争的‘圈子’画好,以免巨力或煞气泄露伤及无辜,苏景却再顾不得这些,天劫金剑成形一刻他就疯了,真疯了,与天斗,斗个疯癫着魔!

心中不存丝毫杂念,甚至他都忘记了此战究竟是为什么,就是打,打从心里、血中、骨髓内透出的唯一念想:打、打、打。

修家修行,行善也好为恶也罢,入世游历也好独居僻壤也罢,无论方式如何到头来永远都脱不开那三个字:与天斗。尤其苏景精修风火剑,样样都是‘火暴脾气’,待到真zhèng

与天劫相对的时候,怎能不疯魔。

全力以赴,一千七百年积攒在身的本领尽数施展开去,死就死灭就灭,他就是要打到底,他就是要看看:这世上到底谁是谁的天苏景打疯了,人间修家看痴了,个个只觉口干舌燥:

他未飞仙,所以还得算人,可是苏景施展的神通、挥洒的巨力又哪里像个人,哪里是个人。

是魔是狂是神是煞,就是不是人。

尘霄生望向沈河:“你觉得怎样?”

沈河如实回答:“我要是那柄金剑,得被小师叔活活打死。”

尘霄生笑:“咱俩一起当金剑,也得让他打死。”说完,稍顿、又补充道:“妥妥的。”

两个人都笑了,面上犹有担心,可笑容中的欢乐还是显露出来,最最简单不过的快乐,为苏景。那是自豪吧,那个打疯了的小子是离山弟子。

只可惜,尘霄生与沈河都不是金剑,二十四道杀劫归一之剑、最后一刻绽放全部威力的杀劫!苏景疯了,金剑何尝不是疯了,烈烈鸣啸之中金光迸射剑qì

如虹,斩断风火长棍、破灭无双灵仙、搅碎天魔血河、枭首烈火金鹏,击破万里云天!

金剑大展神威,连破苏景神通,最后与火树双蛇缠斗厮杀,白蛇被斩,黑蛇破碎,有相斗片刻,清晰可见金色巨剑上裂璺斑斑,崩溃之势显现,可苏景又何尝不是穷途末路,只剩下本尊一棵烧天之树。

火光灿灿,巨力轰荡,转眼又是盏茶厮杀,终于还是苏景先坚持不住了,轰隆巨响中巨树轰碎去,苏景本尊显现真形,落足半空。金色巨剑毫不留情。当头便斩!

万人惊呼,苏景脸色苍白却面色平静,昂首看着巨剑斩落,就在剑锋及顶时候,他闭上了眼睛。

当然不是引颈就戮,苏景闭目、不看世界。

眼不见天地,人便抽离世界,独独之我,苏景瞬间消失不见。

失了目标,金剑落空却不肯罢休。剑身上猛爆起连串淬响。神剑竟将自己又崩出几道巨大裂璺,剑已‘摇摇欲坠’就快散碎了,可剑为天之怒、崩裂之声即为天之咒喝,淬烈之声穿碎虚空震彻玄天。破去苏景独独之我。

维持不住法度。苏景再显身于大世界。口中鲜血狂喷,身形摇晃剧烈。

金剑也好不了多少,勉强着未崩碎。但剑锋不存丝毫停留,依旧斩向苏景!

“散!”这一字是苏景喊血喷出的,咒从心,一字成法,不等剑锋斩下,半空里的苏景就告崩碎不见血肉筋骨,一个大活人碎了,碎成了万万火星,乍散、于空中一闪即没。

这一次就连影子和尚等人都面露赞许之色。

苏景哪里去了?天人合一,他化火,万万火星遁入世界万万火,山林野火、铁匠炉火、烧饭灶火、顽皮孩子点燃的篝火、甚至佛前香烛、观中灯火,只要有火的地方就有苏景。

天人合一,融入世界所有火。

剑再落空,似也坚持到了极限,锵然怪声中崩碎了,始终咬着牙的小不听不自禁面色一松,可才告放松她的眼中猛有又恐惧显露,剑崩碎、如同苏景崩碎,化万道金芒,一闪而没。

苏景融身人间火,处处人间火处处皆是他,这又该如何杀他——灭尽人间之火!金剑崩碎,杀火去,金芒万万道,崩出一瞬即为显现人间一瞬,世界各处,只要有火的地方必有一道金光打过,管是大火小火,逢金光必被扑灭。

那一刻,人间无火。

那一刻,人间寂静。

小不听面色煞白,身形摇晃着跌坐在地,但还不等摔倒她又跳起来了,因为她看见三尸站在他们自己的尸堆中愣愣发呆

忽然,有人笑,瞑目王、茅大先生、影子和尚吃面老道尾巴少女个个大笑。老道边笑边问身边和尚:“苏景这算作弊吧?”

和尚想也不想直接点头:“作弊,妥妥的!”

尾巴少女突然收敛了笑容,俏面笼寒霜:“杂杂杂毛,秃驴,你们想、想跟我打打打”

“架!”和尚老道一起替她说出了最后一字,之后两个出家高人笑得更开心了,和尚道:“小狐仙,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还没好么?”

老道笑道:“不就是说你阿哥作弊么,犯得着真翻脸?”

在青灯境的时候小狐仙说话就不利索,不过那时候是因神智不清吐字如口中含刀吃力且痛苦,神智清明后再说话就顺溜了,可小狐仙有个毛病,一紧张就结巴。如果要换个角度来看呢刚刚她紧张了,因为和尚老道说苏景作弊,她要打架。

是真要打,又因为和尚老道都厉害,所以才紧张。

“犯犯、犯得着!”小狐仙冷着脸,三个字说得磕磕绊绊。

可这个时候天上劫云尽散,不听恨不得大声欢呼,却又好奇得很,想不通其中道理。不等她发问瞑目王就微笑着给她解释:“天下火,不止做饭烧菜那些,还有地心熔岩烈焰。”

不听冰雪聪明,之前没想到只因一层窗纸未捅破,稍加提点就恍然大悟,欢呼!

那声欢呼啊,来得何等惬意!

她懂了,三尸却不明白,直接跑到二明哥面前再做追问。

“地心火,事关天地行运,若把地心火彻底打灭了,天地也就完蛋了。苏景融身万火,当然也少不得地心火。天劫算是乾坤律法,无智无灵但有限制,总不能为了杀苏景把地心火灭掉、把世界毁了吧。”二明哥笑:“劫从天来,不能杀天。多简单。他这算作弊。”

瞑目王是什么样的存zài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会管小狐狸怎么想。

小狐狸笑眯眯:“瞑目王明鉴!”一点也不紧张。

苏景是小狐仙的阿哥,瞑目王是苏景的十一哥,自家人说自家人没事,和尚老道或者别人就不行。小狐仙算账算得清楚着呢。

“那苏景人呢?”小相柳便会人形,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问。

“伤得不轻,真识失察,不知dào

外面天劫散没散,躲在地心火中不敢出来。”影子和尚应道——

二合一章节。(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二章 炽烈天骄

“伤得不轻,真识失察,不知dào

外面天劫散没散,躲在地心火中不敢出来了。”影子和尚应道。

有人惊疑,之前打得疯癫成狂,离山小师叔发起狠来那份不死不休的架势,怕是道尊佛祖来了都劝阻不住,怎可能到了最后又逃命又作弊还躲在火里不敢出来?惊疑之人不在少数,都是跟苏景不熟的。

更有人笑,笑者众多,离山弟子、南荒妖魔、幽冥大判发笑者全都是苏景的朋友,心里明白这才是苏景啊!

和尚身形一晃消失不见,去往地心烈焰传告苏景天劫已散。再转眼和尚扶着苏景重回众人面前。

苏景不知dào

和尚刚才说过实话了,他还找题目遮掩:“适才遁入地心恶炎,观火忽有领悟,这才耽搁了片刻”

不等苏景说完贺余、尘霄生等人全都大笑出声:“恭喜师弟渡劫。”

“恭喜师叔渡劫。”

“恭喜师叔祖渡劫。”

“恭喜苏前辈渡劫。”

一人恭喜,人人恭喜,还有不听的快乐笑声:“你先上去,用不多久我就去找你。”

破境突兀,仙劫凶猛,之前苏景根本都没想到今日就是飞仙时,是以许多事情都未及细想,此刻望向不听:“我有一愿之力,你我一起吧。”

当年离山前斩田上,神君显圣苏景大判红袍变作十四王袍后,得了一愿望之力。那时神君说得明白。他有多大的力量,便能实现多大的心愿,如今他已平地飞仙,以此‘愿望神通’可再带一人升仙去。

不听却摇了摇头,舍不得和苏景分开,可是更舍不得他动用一愿之力,将来苏景的修为越高,这愿望就能来得越大,现在就用掉太可惜了,何况小狐仙拍着胸口保证了。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飞仙。

小狐仙也从一旁摇头:“我帮小嫂子把根基扎牢。再上去的时候她一只手打你三个。”

苏景又望向沈河,想都不想沈河就摇头,他还没结婚呢,不跟苏景走。众人说话的时候。忽有一道天火划过苍穹。明亮且妖娆。艳火过、天留痕。是痕亦是隙。

天下开,金光绽!

仙路开!

再看今次飞仙之人,苏景、九头蛇、裘平安、小十六、三位矮子神尊、十七凶残恶人再加上一个别扭叶非二十五人齐齐飞仙。此等盛景放眼中土世界前后五圆,可曾有过!

忽然又有人笑,贺余、尘霄生。此刻飞仙阵仗大得吓人,可是看看升仙的这群人吧,除了苏景和叶非还像个样子外,其他都是些什么怪物。

与此同时有清风吹拂,清清亮亮沁人心脾之风转眼扫过整座人间,顷刻间枝叶摇摆哗哗作响,林中百兽做啸天空万鸟欢畅,自也少不了人间百姓的连绵欢呼。再看远天处道道彩霞流转朵朵天火绽放有人破道,证得神仙位,乾坤做庆人间齐欢。

普天同庆,苏景却有点急眼了,尤其看众多修家都笑得合不拢做,苏景就觉得这群人的心怎么都那么大呢,天还‘黑’着了,自己这一走阳三郎和小金乌都得跟着但不到他开口,影子和尚就笑道:“放心吧,区区蒙天小术,以前也不是没见过,你走后我们便施法,不用一天还骄阳于人间。”

天隙开仙路现,到得此刻想不走都不行,苏景身不由已浮升而起,向着天穹飞去。人在半空中,但还有点时间,苏景又问影子和尚:“你们”

影子和尚是苏景的鬼袍器魂,也算得苏景的‘身外魂’,与本尊心意相通,不用苏景多说什么和尚就能明白其意,微笑不变:“你道师兄为何传我衣钵?因为我能守护人间。”

受衣钵传承,纵能飞仙也不会走,影子和尚、吃面道长、尾巴少女人人如是,尘霄生是留世仙,他们三人与三身獠祖乐乐则是真真zhèng

正的护世仙!他们都已醒来、且更胜当年,中土人间有他们守护,苏景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苏景放心、所有人的放心,老天魔秦吹也放心,忽然开口笑道:“一起走吧,回去了!”天外魔坛正逢恶战,忠义天魔彻底恢复记忆,眼见人间事情了断,再不多留。

岐鸣子想了想也高飞起,当然也受不了蚀海大圣,巨大洪蛇飞天而起,桀桀做笑,刚刚醒来就打仗,肚皮饿得紧了,但兔子不吃窝边草,到往天外寻个肉多的世界快活饱餐去。

还有个小尸仙浪浪仙子,她得假装跟着相柳。茅大先生倒是没跟来,大尸仙的安养未尽全功,还须得再睡个两三百年,暂时留在了中土。

快三十人的队伍算不得什么规模,可是在‘飞仙’一事上就算得浩浩荡荡了,苏景人在天空,先对着十一哥长身施礼,再对离山同门作礼就在此时,中土人间突然爆起‘哇’的一声怪响,旋即只见密林中、城郭内、山野间各处各地,道道黑烟涌动,转眼汇聚一起,比着之前的劫云还要更辽阔更汹涌,铺天盖地的乌云向着苏景等人急急涌来。

苏景渡劫这一战打得极苦,当然天劫也是洗炼,威力越大对他的修为就有好处,可洗炼的好处是以后慢慢显现的,打下来的那一身重伤则在眼下,五感都跟着一起模糊了,眯着眼睛使劲看才终于看出来,哪里是什么黑烟黑云,分明是乌鸦。这世界所有所有的乌鸦都有此刻飞起,呱呱乱着,汇聚一起如大潮涌动,千万只还是万万只无从计较,纵是千目星君来了休想数得清楚。

一只乌鸦就能吵了一片林子,何况万万只。乌云平铺苍穹,聒噪声都快把人间喊塌了。蚀海大圣直接翻起怪眼等苏景:“你要不管我就把他们全吃了。”

以前苏景威风的时候也会有乌鸦来助兴,了不得一片莽林、一个山头、或者附近几百里的乌鸦,从未向今次,天下乌鸦尽来朝拜!

炼就金乌阳火,苏景天性中就多出一份对乌鸦的亲近,可再怎么亲近也受不了这般吵闹,正待摆手求请众鸦‘大伙小点声’,不料鸦云忽然沉寂下来,大大小小无数只乌鸦全都在飞翔中低垂头。用尖尖的嘴巴衔下胸前一片长翎。

嘴巴都被占住了。自然安静下来,只是从吵翻天地到静寂无边不存丝毫过度,就那么一下子安静了,反倒让人心里猛一窒。

但也只是‘一下子’而已。下一刻鸦云再度暴发‘呱呱’乱叫。无数乌鸦张开嘴巴。口中衔着的翎毛飘飘洒落。

一只乌鸦一根翎,遮天鸦云就是一场黑翎大雪,万万长翎打着旋子漂落人间。

突然。不知从何处闪起一点火星,一根鸦翎燃烧开来。

一根翎毛燃烧,顷刻就点燃了整场‘大火’,但这雪中之火有灵气,不会引燃其他任何东西,落地即灭并不滋扰人间。

雪火纷扬,黑的翎金的火,飘飘洒洒,人间未见的景色。鸦云再度沉默下来,翻飞着追随苏景,仿佛忠心的臣子护送君主归朝安安静静的雪火,安安静静的鸦云。

伴在苏景身边的蚀海大圣再皱眉:“你让它们叫两声吧,这么静让人难受。”

三尸都忍不住数落洪蛇大圣:“怎么就你那么多事”可话还不曾说完,纷纷雪火中忽然乍起一道金光,快如闪电急急射向苏景。

金光来到苏景面前,忽又一转围绕着苏景流转盘旋,不久金光散去,苏景背后多出一双道道金丝串编的黑色羽翼、额头则多出一道束发金环。

破第二境的时候苏景就炼就一双元吉天都火翼,他不缺翅膀,但现在背后双翅不同的。

以前的火翼是法术,不存力量一说,或者说那元吉天都火翼的力量就是他自己的修为,能飞多快全靠他自己,而现在这对翅膀加身时候,苏景只觉雄浑力量自背后流转,重重罡风自翎羽间蓄势,虽未试过可是他敢肯定,只要自己心念转转翅膀微动,一晃便是天涯海角、世界尽头!

双翼浩浩,乘风聚力,纵是比起真zhèng

的大鹏金翅怕也不遑多让!

得此双翅穿梭宇宙,当时何等快活!

额上束发金环花纹细腻,细看的话分明是一根根细小如发的金色翎羽编结而成再如何精致也不过是道束发的环子,来得莫名其妙苏景却一时探不出它的神奇之处,可苏景却忍不住‘哈’的一声大笑。

是大笑,有欢愉,可也有唏嘘有感慨还有无尽感动无需谁来说明,当金环显现苏景自然就知dào

,这环子还有另个名称:炽烈宝冠。

何为炽烈宝冠?阳火一脉,只有炽烈天骄才有资格佩戴的顶冠帽盖。

何为炽烈天骄?一千七百年前,老祖代兄收徒传帛绢于苏景时说过,于人间修liàn

金乌阳火,到得极致时候可得乾坤认可、得这世界上所有光热火焰认可,得炽烈天骄之名!

那时苏景喜欢这个名头,想做这个天骄。

一千七百年前遥不可及的梦想,一千七百年后终告实现,当年那个告sù

他‘炽烈天骄’为何物之人,也如愿以偿摆脱困境升仙天外,这又让苏景怎能不开心、怎能不感慨!

而苏景哈一声笑,一度沉默的鸦云也随之开声,呱呱乱叫万分吵闹,刹那间乾坤大乱

就在这轰轰乱闹声中,苏景最后又对中土世界深深一礼,与一众同伴飞出天隙。入隙一瞬,封仙一瞬,此刻开始苏景就再非凡人,真真zhèng

正的:仙!

仙飞天外,天空金隙闭合,仰望着天空尘霄生忽然叹了口气,身边贺余道:“老贺,苏锵锵走了。”

贺余点点头,‘嗯’了一声,老人并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但他的笑容依旧欢愉。

“我忘了找他把掌门匣要回来了。”尘霄生的声音淡淡的。

贺余明白尘霄生刚才为何叹气了,沉默片刻,他也叹了口气:“再弄副新的吧。”

又次飞仙天外,蚀海大圣心情颇好:“苏锵锵,我跟人呢?”

话说一半他发xiàn

身边忽然没人了不是没人了,是少了一个。众人都在独独苏景不见!也是蚀海惊呼过后,众人才发xiàn

苏景消失了。

无人知他何时离开,去了何处。这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周围一群新老仙家守着,还有三尸这种与本尊心意相通的灵怪守着,苏景竟然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苏景愣住了。

飞出天隙刹那,忽觉身体一沉,再看周围同伴不再,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来到一片古怪地方。他一个反应就是:各入各洞天福地、所以大家分开来了?可很快他就发xiàn

了这片地方有些眼熟:

暗红色的一片天空下,孤零零一座百丈方圆石台。苏景人在石台上,面前孤零零一座破败小庙。

忽然,庙门内传出一个女子声音,动听委婉:“今早喜鹊登枝,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有仙友自远方来!”

(第五卷完)——

今天只有一更了,明天开始故事进入新阶段,飞仙了,全新天地全新世界和书眼都在新卷中,敬请关注第六卷‘升邪’,万分感谢^_^

我喜欢写仙侠,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写人间仙,第一次写到天外仙,摩拳擦掌啊!(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三章 二垮大顺,坏了规矩

苏景惊诧。

这地方,这石台,这破庙,还有庙中女子声音他全都记得,分明是那只得自大漠蜥蜴、自己一直打不开的破烂乾坤囊中的景色。

上次在莫耶终于将此囊打开,结果里面没有东西掉出来,苏景反被袋子吸了进去,莫名其妙而入莫名其妙而出,自那之后便知此囊古怪。哪想到飞仙之后自己居然又掉进了袋子。

不是他故yì

开囊,是破烂囊自己打开、抓了他进来。

苏景心中惊疑,一时间没顾上搭理庙中声音。庙中女子笑声浅浅:“仙友可是觉得这里死域一片绝无生机、怎可能会有喜鹊?其实此间造化玄奇,只要你想、什么都会有。你可想有只喜鹊?”

连说辞都没太多变化,仿佛时光倒流。

庙中女子还想再说什么,苏景叹了口气:“我知dào

,心为真事大成,法无界天无量,此界之名:心想事成、无法无天!天为马,渊为车,乾坤区区一驾辇。车马正中神祠座,座上人即为执驾掌鞭人你就是那个赶车人了。你若愿意我可以叫你车老板。”

庙中女子一愣,这本来是她的全套说辞。

苏景也不知是该发怒还是该无奈:“还是我。上次你没能骗到我,这次也不用白费力qì

了。”

上一次进入囊中,破庙幻仙庭,门内女子想要骗他进门,结果被苏景识破。

突然,庙中女子变得暴躁起来:“又是你。怎么可能又是你!你怎么会再进来一次!”

苏景心里叹气,暗道‘我也纳闷这事呢’,深提息垂眼帘、闭目施展独独之我上一次就是靠‘独独之我’的法术离开此间的,但这次没用了,再张开眼睛,身周景色依旧,等了片刻,人还在石台上。

苏景微微皱眉:“我不与你为难,你也莫惹我,快快送我出去吧。有朝一日你回到外面。大家还能做个朋友”

话未说完,庙中女子突兀大笑起来!

笑声之中哪有欢愉之意,不过也没有太多怨毒,只是笑、听到了不好笑的蠢话之后才有的大笑。

是蠢话。所以笑;可蠢话无趣。所以笑声再如何响亮也不见快活。

苏景盘膝坐了下来。古怪囊中危机潜伏。说不定又得有一番恶斗了,刚刚经lì

天劫的身子实在不怎么妥当,他需得抓紧时间行元转气。能恢复一分是一分。

心神十立好处多多,可以一边行功一边注意破庙动静,另外还能在心里抱怨自己招谁惹谁了。

而大笑过后,‘车老板’又是幽幽一叹:“不必担心,这里安全得很,没人对付你。你叫什么名字。”

苏景才不会说真名,本想自报‘叶非’的,不过现在叶非归宗大家算是自己人了,苏景就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我叫刘二垮,你呢?”口中应付着,心中不理会对方所说‘安全’,继xù

行元不辍。

“我叫李大顺。”庙中女子报名,苏景敢用自己的鞋子打赌她骗人。李大顺又问:“刘二垮,你怎会进来两次,说与我听听吧。”

破庙始终未变,没化作辉煌仙宫,内中‘李大顺’也全无再诱骗外面人入内的意思。

苏景犹豫了下,大概讲出事情经过,细节略去、同时该说的说不该提的一概不提,只说自己自大漠精怪手中得来此囊,一边修行一边想开囊但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不久前修为暴涨破囊成功,第一次进来说到这里,李大顺‘咦’了一声:“那你的修为很棒啊,能在未升仙时就开破禁制、入得此囊。”

苏景有自知之明,上次离开破烂囊后也曾小心试探过,囊子的封印变得更加结实了,由此明白不是自己强dà

到可以随意开囊,而是那一次刚破如意胎,除了自己修为之外,大圣玦与离山巅两件至宝也突兀发力,破禁力量于毫无征兆中暴涨无数,囊口封印一时‘不查’这才被他打开了一次。之后再以同样大力破禁就再无法成功了。

这些事情刘二垮觉得和李大顺说不着,只在心里转念而已,李大顺也不关心:“然后呢?”

“然后我修行有成,如愿飞仙,未料到才出人间,还来不及看一看天外景色就再入此囊。”刘二垮如实回答,随即反问:“这只乾坤囊究竟有何古怪?好端端的为何抓我?”

李大顺沉默了一阵,再开口时候语气漠漠:“上次和你说过,此处名曰‘心想事成、无法无天’,这只乾坤囊也是这个名字了。两重意思,第一重你已经领教;第二重此囊为修liàn

地,于此修行可让修为大涨,入此囊者皆为仙家,本就有举海撼世之力,于此修liàn

再得大精进,出去后岂不就能心想事成、无法无天!”

苏景听得直笑:“大顺,都说你已骗不了我了,再这般相欺实在没意思”

不等苏景说完,庙中李大顺似是笑了笑:“你先听我说完吧。我未骗人,这里确是修liàn

地,只要有福缘进来很容易,遇到此囊、携带在身,修行有成破道飞仙,飞仙时宝囊自开,这位新晋仙家在离开人间后、去往仙界前就能先在此修liàn

一番。你也是修行中人,当晓得修liàn

这种事情是没有止境的,要修行道什么程度才可以离开呢?”

问过,庙中李大顺直接给出答案:“待到下个人入囊,推开庙门进来,前一人就能离开了。明白了?非得推开庙门才行。你进来,我就能出去了。”

苏景笑道:“照你说法,囊为大好修liàn

地,能进来还真是好事啊。”

“好事?”庙中李大顺笑了起来:“谁知dào

下个人什么时候才来呢?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万万年。你觉得这是修行还是坐牢?纵能修成道尊佛祖之能,永远被困在这一方玄幻世界中又有什么用处人在庙中。开始的时候还是能靠着修liàn

打发时间,可后来就没心思修liàn

了,日夜盼着能有人来。”

“好容易盼到有人入囊不还够,还得哄骗着他能进来庙门,可进来的都是升仙之辈,哪有那么容易被骗?只消对方识破石台幻法,宝囊会直接送他出去,庙中人就只好再等下一个。”

听到这里苏景哪还能不明白:“你是上一个被骗去推门的。”

“是。”李大顺应道:“这宝囊有灵气的,无缘之人得不来它,缘分尽了它也会自行离开就这么说吧。前一个主人被收入囊中。无论是否入庙修行,宝囊都会去寻找新主人,有时它会穿梭去往别个乾坤,有时就在原来世界寻有缘人。看它心情了。”

可能是太久没和人说话的原因。庙中‘李大顺’的措辞不是很清楚。不过苏景能明白她的意思,无论什么人,只能进来宝囊一次。不管此人是识破‘诡计’还是推门入庙,宝囊都会去另寻主人。

“所以我想不通,”庙中李大顺继xù

道:“上次你进入囊中化境后,宝囊应该已经离你而去,怎么可能你又进来一次?”

难怪她得知又是苏景来了会惊讶发愣,可事情简单得没法再简单:上次宝囊确实离开苏景了,但它没穿梭到另个乾坤,仍留在‘当地世界’寻主。而那座世界莫耶地,当时就把苏景的元神都算上,也就苏景、阳三郎、小金乌、三个小元婴外加一个沉睡未醒的不听,十根手指头数过来还有富余。

宝囊离开苏景,直接去找阳三郎了,那时两人还曾纳闷此事,阳三郎又把宝囊还给了苏景。

若是在中土世界,天知dào

这只破烂囊会落入谁手中,中土生灵万万,苏景再也找不回它。

破烂囊仍在苏景手中,由此晋升仙家之际,触动此囊禁法,囊自开抓了主人进来,苏景一个人进来了两次。

苏景再问:“这次我也未被你所骗,不肯去推庙门,为何囊不放我?”

“两次啊。”庙中李大顺应道:“这囊不可能被人进来两次,你却进来了囊有灵却非智慧之物,不知哪路神佛炼制此物时候,怎么进、怎么出一条一条规矩定得明白,却未定下‘他又来了’该怎么办,它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了,所以扣着吧,你出不去了。”

苏景的面色平静下来:“所以我只能按规矩来了?推开门,放你出去;等下一个来,骗他进门,我再出去。”

李大顺笑了起来,不似之前那般响亮,但笑声中意味不变、无喜无怒之笑:“若我说‘是’,你会信么?”

苏景摇了摇头:“我会觉得你还是想骗我去推门。”

“嗯。若我所料不差,无论怎样境地,你都不会来开这扇门了,莫说仙家了,就是驴子也一扇门骗两次。”李大顺继xù

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肯开门了,明白了这一重我也就不打算骗你了。”

“你进来我就能出去没错。可是你进来后,就算将来再有新人到来,你也还是出不去。别人都能一个轮一个地来、一个换一个地走,唯独你不行,因你来过两次,坏了囊的规矩,囊不知该拿你怎办,只有永做扣押啊!”

话说一半李大顺突兀惊呼,因为苏景起身迈步,直接推开了庙门走了进来。

外面看上去是一座破庙,内中却是一座馨香淡淡、陈设雅致的小小香阁。

阁中一个女子正趴着。

摆了个大字,再也标准不过的趴着,未着罗裙头发披散,只有贴身亵衣,轻薄凉快、哪都遮挡不住。

李大顺没想到苏景会推门而入,刘二垮未料到庙中仙子居然是这般衣不蔽体不成体统的样子,一惊之下苏景转身就向外退去,直接撞门上了。看上去薄薄的木门彷如天牢紫精金石闸,被撞上纹丝不动。

反倒是苏景,撞门之后震得全身巨痛骨头发酸。

他已经入庙。再出不去了。

趴在地上的李大顺抬头,满面惊诧看着二垮。

苏景一路修行,见惯美丽女子,莫说自家的小不听了,就是扶苏、蜂侨、启巧、剑尖儿剑穗儿阿嫣小母,哪个拿出去都能‘色震一方’,可她们的艳丽无一比得庙中女子。

即便李大顺姿势古怪大马趴似的趴在地面。

‘大顺’之美,超凡脱俗、不存烟火,真zhèng

仙子那般高高在上的清冽之美。这份美丽不可亲近、却深落心底;高远在云霄、落影于碧湖,可见却不可触及的美丽。

“你怎么趴着?”苏景吃惊之余。脱口。

“你当我愿意趴着?”李大顺跳了起来。法随心转顷刻幻化衣裙,春色不见但春意犹浓,瞪苏景:“何方飞升的仙家这么没规矩,不懂得敲门么?”

骂了一句。但李大顺也没再追究下去。继xù

问:“你怎么进来了?”

苏景笑:“反正走不了了。进来看看你。”

“你当知,你进来我就能走了。”

待苏景点头后,李大顺眯起了眼睛。

道理一桩一桩讲得明白了。苏景算是进了大牢,他不进来至少门内还有一个‘狱友’,还能有个人陪伴;他进来便是天荒地老永恒孤苦!

以己度人,李大顺自忖若在门外的那个是她,绝不会推门进来,好歹还有个伴:有难同当、算你倒霉。

‘李大顺’并非中土世界的飞升仙家,她被收入囊中后,宝囊穿梭世界来到中土

苏景却是另个想法,或者说中土第五圆中人大都会如苏景一般想法:我能不能出去未可知,可我进去她就能走,又何必拉她垫背。

世界不同,环境迥异,是以认知大相径庭,没什么对错之分,李大顺没害刘二垮,刘二垮乐意成全李大顺。

苏景咳嗽了一声:“我在人间修行三十甲子,一贯独来独往,最爱清静独坐不喜有人为伴,你走吧,我落得清静。”

李大顺眨眨眼睛,突然欢呼一声,迈步就向外走,阻挡苏景时牢固非常的大门,被李大顺一推就开。苏景没趁这个机会去和她一起出门,就算再笨他也能想到,阻挡自己的绝非一扇门。

行将迈步出门时候李大顺又站住了身形:“你真叫刘二垮?”

苏景笑道:“你真叫李大顺?”

大顺一笑嫣然,略过此节:“出去后,可用我向你仙友同门传个消息?”

“正要拜托你此事。”苏景摸出一块玉简,没客气,直接讲出自己的困境,说自己会想办法,但也叮嘱朋友帮忙,务必找到这只怪囊,再请大能为者帮忙从外破囊。随后将玉简交给李大顺:“劳烦你去一趟天魔坛,将此简交予忠义天魔秦吹或者一个名唤戚东来的大胡子。多谢。”

宇宙浩渺,苏景哪知同伴都会去哪里,不过秦吹和戚东来都会在天魔坛,他俩知dào

了自己的消息,自会传告其他同伴。

李大顺出身乾坤名唤娑婆世界,繁华犹胜中土的大好乾坤。娑婆世界中没有天魔传承,她其实也是新晋仙家,既没听说过天魔也不知魔坛何在,不过有了明确地方就不怕,总能打听到,当即点头:“你且放心,我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帮你传信。”

一边说着,大顺也没客气,当着苏景的面直接以灵识探看了玉简中的信息,之后她对苏景摇摇头:“这只囊来去无踪、谁知dào

这次它会落入何方世界、哪个角落,你托朋友找它怕是不容易不过我还是会帮你送信的,这一重你放心。”

娑婆世界中人不重情却也不寡情,苏景肯主动进来替换她,李大顺自认欠了他一份人情。

再要出门,大顺又站住了脚步、转回身,管是什么地方飞升的,女人就是女人,忍不住好奇多问:“真就在这里坐牢了,一辈子出不去了你怎么打算?”

苏景笑:“能修行就没问题。”

能修行就没问题。

中土天地能修行,凡人可长寿、野兽能化妖、僵尸可转活;再修行,到得极致时候便能飞仙,破去天地茧逍遥宇宙中来做相比,这只古怪囊又和凡人世界有什么区别?仍是茧子吧!

坏了规矩,不能再被新来人替换出去,那就去他的规矩,炼到极致再走破囊飞升!大不了不就是又飞升一次么。苏景这个人乐观。乐观的人都不服输不服命。

或许真要被困许久,但至少苏景不怕这只囊。没什么可绝望的。何况苏景还真是想再好好修行一次,不为其他,只因瞻仰过先贤风采,知dào

了差距。

李大顺可不晓得他心中想法,听他说‘能修行就好’,直接把他当成了修行狂,耸起了肩膀:“随你吧,我走了。”

口中说着走,可这次还没走,反倒转身又回到苏景身边,张口一吐吐出来一根笔,拿在手中在她之前趴过的地方画了个圈子,对苏景道:“这地方我到处都趴过,就这里趴着最舒服,现在送你了。记得,要趴就趴这里。”

李大顺长得好像天外仙子,全无半分亲近的美丽,不过自由在即,心情倒是好得很,对苏景说话时候也好像个邻家姑娘似的,只是她的话未免太古怪了些。苏景摇头笑道:“用不到,中土之人,要么躺要么坐,很少趴。”

李大顺笑闻言笑了,又伸手指向桌案:“桌上有本书,内中记载了此间异象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些,也没什么特别新鲜的了,你要无聊可以翻翻看。应该是炼化此囊之人留下来的。”

话说完,李大顺最后又看了看苏景,一摆手,迈步离开房间。

这次她真的走了。

跨出门槛一刻,仙子李大顺就此不见。对庙中人来说,出门即出囊,被宝囊吐了出去,终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下一瞬咣当声响大门关闭。

就在关门同时,苏景忽举巨力袭来,仿佛一百个世界同时压在双肩与背后,重伤之人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趴着——

五千字,今天的更新了。(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四章 你起开

沉,沉沉沉!

苏景唯一的感觉就是沉,并非外力加身,而是自己变得沉重了,沉重到自己的力量都不足以支撑身体,除了趴下别无其他选择。

自己的事情自己知dào

,就算拼天劫落得重伤,以他身中残力想要背负起一座大山也全无问题,能扛起数百里巨岳的力量,此刻竟架不起一副血肉皮囊!

趴下还不算完,皮骨血肉五脏六腑甚至每一根头发,都变得重逾万钧。何止身体,神魂也是如此,让苏景无法承shòu的沉重。

可地面却坚硬异常,冷冰冰地铺在身下,全不为苏景的‘沉重’所动。

苏景真就觉得,自己正一点点变扁或者说,自己正被自己一点点的压扁。

身体要垮,体内小乾坤也摇摇欲坠就要垮塌,现在想来刘二垮这个名字起得真晦气,这么快就要真要垮了。

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没命,苏景哪敢耽搁,赶忙调运风火元力游走经脉急急行功,运力以求自保。

正法行运,身中大力循转,感觉果然轻松了一点,虽然仍是趴着不能稍动,不过身体突兀沉重带来的巨大痛苦被减缓了不少,还有,身体好像不再继xù

扁下去了。

苏景稍稍松了个一口气,堂堂佑世真君啊,真要是自己被自己给压死了,未免死得太憋屈。身体稍微舒服了些,十道分立心神的杂念立kè

用来,抱怨啊。刚才还是炽烈天骄呢,刚才是举世瞩目的新晋真仙呢,这都什么跟什么,现在怎么就趴在这动不了了。有心找个人来骂几句,一是不知dào

该骂谁,二是实在没那份多余的力qì



行功不辍,但不是说正法行转越流畅就越能改变困境,运功带给苏景的力量终归是有极限的,到头了也只能保证他不被自己压死,想要不再趴着干脆是做梦

苏景小乾坤内有骄阳巡天。他能算计出时间。转眼一个时辰过去,初时的慌乱渐渐退去,苏景的心思重归稳定,一个时辰的光景。足够他仔细算计了。左思右想到最后。确定下来的只有一个字:等!

等伤愈。

无论突围、修liàn

还是其他什么,都等身体痊愈再说。眼下境地还算安全,拼着身上再遭一份罪。苏景抽回一点真元,用来专做疗伤。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苏景一边对抗强dà

‘沉重’一边行功疗伤,转眼十二个时辰整,突然间身体一轻全无征兆,就在一瞬之间,身体感觉恢复原样,再没了丁点沉重。

苏景正运大力抗争,没有丝毫防备直接从地面上一个跟头翻去了房顶,头撞房梁。

这座破庙不是一般的结实,房梁纹丝不动,苏景落地抱头怒骂,额头都磕青了。

一切归复正常,苏景又能站着了。再看四周之前只顾别被自己压死,没太注意周围情形,现在才发xiàn

,不知何时仙子李大顺的红软香阁不再,破庙变成了剑仙刘二垮的‘故居’,江南慈州白马镇苏记老铺后宅。

苏景住到十五岁的地方。

心识显映、景随意变,这样的事情苏景遇到过几次了,也不觉得惊奇,先催动心念以求联络三尸,结果和自己想的一样,此囊封闭完全,与外间世界不存丝毫联系,情形与青灯境颇为相似,人在其中连三尸都感应不到。

蚀海大圣说过,若三尸与本尊彻底隔绝,三尸再自刎未必就能死回本尊身边,很可能会永远迷失虚空。

谈不到失望,苏景又开始打量屋子,微喜:景色变了、陈设变了,但桌子上的那本书没变,李大顺所说‘炼囊者留下来’的那本书还在。

苏景拿起书翻了翻,既非东土汉字也非幽冥鬼篆,更不是妖文或者梵语,书上的字他一个也不认识。苏景直接泄气了,不过还不等他把书放下,口中忽然‘咦’了一声书上的字他又认识了。

不是字迹变了,一个个字鬼画符似的,以前绝未见过,但就因他注目稍久,自然就看得懂了。

这倒是一份不错的神通,字写成什么样都无所谓的,关键是墨中藏法、直入心识,看不懂字却能看懂书中记载。翻看扉页,古怪文字本意直映识海:心为真事大成,法无界天无量才看到这里,苏景忽然心咒一转,几缕阳火自手中卷起。

书在手中,手中生火。

书中字迹藏妙法,书本身却平平无奇,直接被苏景的阳火烧掉,连灰烬都不存!

之前想翻翻这本书,看不懂时皱眉头,看懂后却翻都懒得翻,直接烧了去。

从想看看不了,到看得了又不再想看。短短一息之间,心念变化两重天地。

还有什么可看的?看了也还不是现在这样,此事再无善了,到头来不外两个结果,要么苏景被困在此永无出头之日,要么苏景破此诡怪茧再飞冲天去!你不破我便亡,既然如此还看什么你写的书无法无天?

苏景何尝不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金乌何尝不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无法无天的苏景修了无法无天的金乌阳火,就再见不得别人也说自己无法无天。

其他仙家来到囊中,都在眼巴巴地盼着下一个人来,苏景却不同,他只有一条路:斗到底。

烧了书苏景的心情一下子痛快了,面露笑容,事已至此还能怎地,‘对方’总不能再派来一个人压自己,不怕它!苏景一点也不怕。

烧过了书还不算完,苏景长提息摒弃所有杂念,做骄阳观想。片刻、识海之中一轮骄阳升起,十段心神、全副识念尽数汇聚于识海骄阳。原本万道心绪。此刻尽数归于‘一’、一盏骄阳。

无天无我,从身心到神魂,就只剩一盏骄阳。

又片刻,识海中的骄阳渐渐熄灭。太阳已是唯一,当其不再,真真zhèng

正的从一到无。

由万至一、再由一到无,人空人亦定,无尘无垢无烦无扰,空空静静仿佛火焰内芯,明亮摇曳却又空无一物。这是破仙时自然领悟的静心之法。可破心魔妖幻、祛伪存真!

在囊中就是在囊中。被困就是被困,没什么大不了,何须身周幻变做故居景色,苏景摒潜念入心于虚无。要看这座‘牢狱’的本来面目。

再开目。打量四周。苏景微微皱眉,景色未变,仍是白马镇苏记熟食铺子后院还是道行不够啊。即便人空空心虚无,仍看不穿它的真面目。

这个时候苏景身周有金光乍现。下一刻金光收敛,他身边多出一个人,金色衣裙身形高挑的美貌女子,阳三郎。

阳三郎的情形与影子和尚相似,都是苏景的身外元魂,不过她没有影子和尚那般大神通,定不了自己的去留,苏景飞仙时她也跟着一起飞升。

之前斗天劫,几枚元神个个出力,阳三郎也不例外,随后就沉睡过去,此刻小苏景、小金乌、苏晴屠晚都还睡着,阳三郎醒来了。

阳三郎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也受伤不轻,目光转动打量着四周:“不是升仙了么?这是哪里?”

阳三郎知晓上次苏景打开破烂囊的事情,这倒省去了好多啰嗦,苏景大概说出经过,阳三郎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听得直笑:“真的假的?还趴着”

话没说完,苏景就觉巨力忽降,沉重感觉再次加身!

这次苏景早有提防,不过防不防的也没什么要紧,反正都是无以抵抗的沉重,与上次差不多,苏景咕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和上次稍有不同的,这回多出了个阳三郎和他一起趴。

怪力加于身,阳三郎这样的精魂之体也未能幸免,惊呼中趴了下去。可要命的是这女子刚才一直在溜达乱看,怪力沉降时候她正走到苏景身后,此刻趴下来,没得说,阳三郎趴在苏景身上了。

阳三郎大怒,她是金乌,霸道惯了,明明她在上,却对身下压住的苏景道:“你起开!”

苏景都快死了,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按’进地转中去了,牙缝里挤出来的三个字:“你起开!”

上面的阳三郎起不开,下面的苏景更动不了,咬着牙再行功

两人摞着,阳三郎身下垫着个肉垫子,不过苏景正法行运身体坚若钢石,阳三郎感觉也不比直接趴地上强;

可苏景就苦大了,自己沉不算,阳三郎还沉真他娘的沉,比着一座汪洋大海还沉。

两人都顾不得废话了,急急行功运力辛苦相抗,苏景真zhèng

是勉强活着。辛苦无比,但苏景天性开朗,他倒是不恨阳三郎,甚至都不恨这座怪囊抱怨归抱怨、烧书归烧书,却谈不到恨。就是稍稍有些遗憾,才飞仙就被抓进囊中,哪怕稍晚一会,好歹等自己飞仙洗炼结束呢。

升仙者,度天劫、飞天外。飞出世界后即可得天外真元洗炼,塑法身锻元基,其效远胜人间灵元洗炼,甚至可以说,仙凡差别有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这场洗炼。苏景还没来得及洗炼。

可让他十足意wài

的是,自己才刚刚动了洗炼念头,忽觉身周狂风袭来。风极燥,不见有光但风中燥热比起真火法焰也毫不逊色!

燥热罡风吹于身体,苏景只觉周身舒畅,体肤舒张经络伸展苏景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心情大好中,觉得后背上那个阳三郎也不那么沉了——

今天只有一更了,很抱歉。

另外需yào

和大家说一下,有点急事最近几天需yào

出一趟门,本来就不稳定的更新更受影响了,不过断更是不会的,说什么也不断更。

最近这段时间真的压力很大,鞠躬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五章 急性子

心想事成,无法无天。

在庙外时候,苏景见过‘喜鹊登枝’,但只是高明幻象。可在破庙之内才一想到飞仙洗炼,洗炼便至。

忽然袭来的燥热罡风,内中满满元灵,火之烈融于风之凶,正应了苏景的风火之修。无需费神思量,飞仙之人自然就能知晓,这是他的升仙洗炼。

什么都能做得假,可力量是真实存zài

的,做不来假的;遭受天劫重创、五内残损经络枯萎的身体正缓缓痊愈,做不来假的。

想到飞仙洗炼,洗炼就来了,真zhèng

心想事成;与大天地彻底隔绝之境,却能引来宇宙间精纯真元为苏景洗炼,果然无法无天!

欣喜中苏景顾不得多想,行功引入灵元,汇合自身真元游走身内,为自己疗伤同时浩浩元气也流转过三重乾坤,相助身内四道小元神,当然苏景也忘不了背上趴着的阳三郎,火元流淌而出入阳三郎体内,流转一周再返回苏景体脉。

一天之后,苏景与阳三郎忽觉身体轻轻,加身怪力又搞消失,阳三郎从苏景身上爬起来,问:“这就完了?”

她指的是怪力加身。

怪力不见但洗炼未停,苏景改趴为坐行,同时没有丁点犹豫直接动咒把阳三郎抓回体内,省得她再来压自己,之后才分出一道心神,回到小乾坤的阳三郎说道:“完不了,上次也是这样。”

上次怪力压身一天、随后散去了半柱香的时间,跟着怪力又来。这一回应该也是这个样子了。

果然。等上半柱香的时间,古怪力量再次显现,端坐中的苏景再次被压趴在地。

苏景也不去多做理会,趴在地上一面对抗身体沉重,一边行功不辍配合洗炼天元洗炼铸就仙家法体,这一场洗炼时间漫长,苏景计算的清楚,前后整整用去三十年光景,燥热罡风才渐渐散去。

三十年洗炼之中,只在第一个月里。苏景旧伤尽数痊愈。苏景屠晚等小元神尽告苏醒。其后时间皮骨重铸神魂精炼,每时每刻身体都在进步、力qì

都在强dà



也是这半个甲子中,前六十天加持于身的怪力‘规律’不变,每次降临一天。随即散去半柱香。半柱香的休息后怪力再来;但六十天后规律变了。怪力加身从一天一下子变作了六十天,一趴就是两个月,‘休息的时间’也随之延长。从半柱香变成了半天、六个时辰。

尤其古怪的是,洗炼之中苏景的修为精进如飞,真修元力几乎是一层一层地向上长,可加持于身的怪力也在急长,由此身体的沉重感觉始终不见减轻,除了‘休息’时候,苏景都非趴下不可,且还得运以大力相抗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压扁。

半个甲子,苏景趴着的时间,比着自己前面一千七百岁中加起来还要更多

别家修者破道后逍遥天外,苏景破道升仙后破庙里趴着,苏景心里那份无奈没法用言辞形容了。狼狈不堪、辛苦不堪,但绝非全无所得,正正相反的,趴地三十年苏景所得之丰厚,远在他想像之外。

这囊中的法度古怪玄奇,可它催人修liàn

的道理却再简单不过:三千斤的大象一定比着两百斤的壮汉力qì

更大,因为大象自幼就背着被人沉重得多的皮囊长大。

大象迈出一步两千斤,人迈一步两百斤。

重压即为锤炼,时时刻刻都加持在身的巨重即为千锤百炼。

尤其苏景人在洗炼中。若从修行道理来看:

正常洗炼时候,人如干涸沙漠,灵气仿佛天降甘霖,什么时候大漠尽受润泽化作富饶润土,甘霖收洗炼终。

但苏景的情形特殊。

破烂囊的法度真zhèng

怪异地方在于,它的力量加持在苏景身上,并非两人对抗那样一个人按住了、制住了另外一人,而是破烂囊的力量融入了苏景的身体,变成了苏景身体的重量。

宇宙浩渺,神佛无数,能把苏景打翻、按住、让他抬不起头来的高人有的是,可是要把自己的力量变成苏景的体重至少瞑目王全盛时候做不来。

身体是苏景的,巨大的身体重量自然也是苏景性命的一部分,沉重到苏景无法负担的身体,于洗炼来说便是苏景这片沙漠,陡然增长数倍。本来一万斤雨水就能彻底润泽的沙漠,如今须得十万斤雨水才能,而且这片沙漠还会随着甘霖不断散落,不断扩张。

这片沙漠总也润泽不完,是以天上雨水总也洒落不停。

而升仙洗炼不止是为新晋仙家注满元力的过程,更要紧的是这场洗炼还会为仙家淬身炼神。入体天灵流转一圈就被调运去抵抗身体重压,这份力量被征用了、可它为苏景淬炼身魂的效果依旧在。

以苏景估计,要不是因为自己‘趴着’,就算飞仙洗炼不同于凡间的破境洗炼,但了不得三两个就会结束,结果因为自己‘趴着起不来’,足足持续了三十年漫长。

如此一来,这笔账目苏景心里就算得清楚了,力量什么的且先不提,单单身魂淬炼一项,其他新晋仙家洗炼一遍完事,他却洗炼了几十上百遍,洗得都爬不起来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三十年中数不清多少次‘休息’,苏景起身后多次挪换地方换地方趴,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他真觉得李大顺说得没错,大顺仙子说趴着最舒服的地方,果然趴着最舒服。

时间晃晃,三十年说难熬的确难熬,但走过来再回头看,弹指一挥而已。苏景的洗炼终于结束了,正巧一月‘趴期’结束。苏景坐起身来,除了头发散乱些,看上去和刚进来时也没太多太多变化。

周遭景色依旧是熟食铺子后宅,苏景根本不去多看,垂暮静坐,安静得仿佛一尊石佛。

一次休息六个时辰,一次休息一个呼吸。

提息缓缓、三个时辰;吐气徐徐,又三个时辰。

半天过,怪力再降,也在这一瞬里苏景低低一声叱咤。身体急急晃动。一道道人影自他身中飞山而出,风火剑三尊分身占三才之位,各与苏景相隔一丈、将本尊围拢;分身之外再三丈,阳三郎、小金乌、小苏景与苏晴扶屠占五角结五棱边。内外三层、九人齐齐动诀。火如练风化龙墨色结鞭。三分身与五灵魄西旋转如风,苏景一手指天一手点地,口中一字吼:“疾!”

以前怪力加身。苏景只是运力行法抵抗,是行功,并非动用神通;是抵挡,并非反击。酝酿已久了,直到洗炼完毕神力暴涨,苏景才开始真zhèng

的反击。

但凡法术,皆有规则,破法其实就是破其规矩,这囊中怪力的规矩是什么?巨力垂压、统统趴着。何时囊中力量下来,苏景无需趴下,此间的古怪法术自也就破了。此刻九人布阵,行墨火天乌剑劫之法,只求迎头痛击怪力,挡下他片刻苏景就算胜了。

吼声如雷,苏景急跃而起,正法结域,看似守势实则域中真元化劫,守中藏攻,强攻!

阵力轰涌而起,苏景怒趴在地。

不止苏景,分身、灵魄,男的女的大人小孩三脚乌鸦统统趴下来。

连个相持的过程都没有,苏景的反扑直接被镇压了,九个趴成三层,错落有致,输阵不输位。

苏景没怨言。

苦是苦,可是想想人家李大顺,在囊中不知困了多久,连趴着最舒服的地方都找出来了奋力抵抗身体重压,心神不闲着,直接去想:真火元灵何在,助我修liàn

正法。

此间无法无天,此间心想事成,上次想到仙家洗炼,洗炼就来了;这回也不例外,想到修行,浓浓真火灵元就在苏景身周涌动开来,九个人都没废话可说,各做各的念想、各做各的修行。

又是三十年过去,囊中‘休息’的规矩再变,一次重压下来一年消,每隔一年可有三天休息。

正如李大顺所说,此间确是修liàn

宝地,于重压之下修行精进奇快,可就算苏景从一条鱼苗迅速长成一尾巨鲨,也还是约不出这片汪洋大海!

想要出海飞天去,得变成龙!

唯一庆幸的是修家可随时入定,放空心念专注于转法行元,这倒有些像凡人睡觉,时间并不显得太难熬和李大顺相比,苏景的运气简直太好了,在他入囊百年刚过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又有新人入囊。

才一百年就有人来了!可惜苏景不是李大顺,人家能一个换一个,他就只能把牢底坐穿才能脱困。

苏景不算,对其他人来说,入囊是莫大福缘,只要耐得住辛苦,在破庙内修liàn

时时刻刻都是大精进;可是福兮祸所依,入囊也是天大不幸。

当知飞仙不止为长生,更为逍遥,天知dào

下一个人什么时候会来,就想李大顺那样苦捱时间要以万年做单位来计较,逍遥何在?长生和强dà

都在巴掌大的地方,又有什么意义。

是以对方进不进庙门,苏景不劝也不骗,直言道:“外面仙家先莫入庙,且听我”

不成想话没说完,门外少女声音响起:“你谁啊!”

语气不服不忿,凶啊。

话音落,神通起,轰飞庙门,俏生生的身影疾飞而入!

对方直接打进门,苏景又岂会再和她客气,当即冷笑:“与我趴下!”

炽烈天骄何等身份,言出则法随,飞身闯入的女孩子惊呼一声,直接趴在了地面。

与苏景趴了个头对头。

见来人趴下了,苏景忍不住就笑了,问她:“你急性子啊。”——

今天还是一更,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六章 莫惹小蛮

细眉凤目、琼鼻瑶口,皮肤白皙水嫩,少女黑罗裙外裹青裘,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长相娇美,但双眉末梢有一点眉峰斜挑,又显出些狠辣。

少女显然没想到冲进来居然会是这样的下场,可她性情倔强,明明觉得自己都快被‘压扁了’,还强撑着抬头去瞪苏景头抬不起来,只能翻着眼睛瞪:“妖魔,你可知我天狼地有句古话,唤作‘莫惹小蛮’。”

“你叫小蛮啊。”苏景笑了笑,想起当年闯荡南荒时候认识的小蛮妖了,打架的时候晃晃肚兜,卿眉老祖就跳出来帮忙一晃千多年了,那时的本领现在看不值一提,可当年少年修家的情怀永远也忘不了。

黑裙青裘的少女应道:“我姓小蛮”说到这里又想起来自己的名字犯不着和面前妖魔提起,直接转开了话题:“小蛮家的人你也敢惹,妖魔,你好胆!”

苏景不理她,趴自己的。可惜不能动,要不就离她远点了。

少女语气凶悍,可一样不能动,奋力行功对抗身体的沉重,暂时不说话了,但很快她又想起了什么,再次翻眼睛瞪向苏景:“妖魔,你为何也趴着,故yì

学我、出我的丑么?”

这次苏景也翻起眼睛,望回她,对方一口一个妖魔的,他倒是没生气,不过措辞也不再客气,笑:“你飞仙的时候把脑子落在老家了么?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趴着,要学也是你也学我。”

“就是说你也被这地方坑啦?”本来气哼哼的小蛮一下子笑逐颜开:“我来之前你趴多久了?”

“一百年。”苏景实话实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小蛮开开心心地,笑得好像个小妖精,口气彻底变了:“天狼地新晋小仙小蛮阿菩见过仙长,不知此地有何玄虚,为何我飞仙后就会进入此间,你在此百年可曾想到过破解办法?阿菩与仙长被困于此,当齐心协力破此牢笼。阿菩年纪小,刚来时候乱发脾气,仙长千万别见怪,就这么愉快的说定啦。”

本来苏景也没把之前那点冲撞放在心上,笑着应一声‘就这么愉快的说定了’。随后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苏景未飞升时就进过破烂囊一次。是以第二次再被抓进来一下子就认出此地何地。

小蛮阿菩则不是,百年前她捡到破烂囊,一直都没能打开,就带在身边也没太当回事。直到她飞仙入囊。都不晓得自己是进了那只破烂囊。

苏景说到一半的时候。阿菩插口说他是破烂囊的上个主人,理当被唤作前辈。从此开始阿菩真就改口了,一开口必定口称前辈。

待苏景把前因后果、他自己的状况和小蛮如何才能出去等等所有事情都说完。小蛮眼睛转转:“下一个人什么时候能来?”

也许下一刻,

也许十万年,苏景早都说明白了。小蛮这一问纯粹感慨,说完后她的眼睛忽又一亮:“或着你我成亲?”

苏景:“啊?”

阿菩的眼睛越来越亮:“成亲,洞房,我给你怀个孩儿孩子生下来,不就是下一个人来了,我就能走了!坐守此地实在被动,生孩子是为主动出击,天狼小蛮,从来都是只攻不守之族!待我出去,再把姥姥姥爷请来,说什么也要找到这个袋子,把孩儿和夫君救出去我看你长得还行,咱俩成亲生出来的孩儿必定漂亮前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吧!”

苏景气笑了,懒得搭理她。

“结婚生子,人生大事,前辈你慢慢想,我不急。”阿菩笑嘻嘻的,挺替前辈着想,跟着问起苏景出身。过往那些经lì

苏景和这个少女说不着,只说自己是中土离山弟子,人在俗家但承道统,修行到了火候自然飞仙。

小蛮阿菩倒是痛快,不用苏景发问就把自己这边噼里啪啦说出来。

天狼地,‘小蛮’为姓。中土修行道上宗派林立,天狼的修行势力则以门阀划分,‘小蛮’一家为巅顶门阀,地位上大概相当中土离山,她刚才说的‘莫惹小蛮’倒也不算吹牛。阿菩父母和家中多位长辈皆已飞仙。

天狼修行,佛道天魔都是小门小法,这座世界的‘道’唤作山天大道,天外有神坛、自成一脉。

苏景是没听说过这一脉,按照小蛮阿菩的说法山天大道自然是宇宙第一神道,山天道祖指缝里漏点汤就够养活几十个佛祖道尊了,再就是她阿菩的本领,莫看才飞仙,眼下大概能和佛家诸位大菩萨斗个旗鼓相当,最后谦虚道:“比起佛祖,阿菩还是稍显逊色。”

“得看怎么比,比打可能是差了些,”苏景应道:“比嘴你肯定能赢。”

阿菩听不懂好歹话似的,咯咯笑,蛮开心。

随即苏景指点阿菩此间‘心想事成无法无天’,让她先做飞仙洗炼。

与苏景的情形如出一辙,思念起则洗炼至,自言战力堪比大菩萨的小蛮阿菩,趴在地上一场洗炼用去五年零五个月,只看洗炼时间,她的修为本领苏景大概就有数了,不错,不过和菩萨比还是比嘴的赢面更大些。

不过小蛮可不觉得自己只是‘不错’,洗炼之后得真仙之体,眉飞色舞喜色浓浓,那份得yì

就不必说了。嘴里对苏景始终一口一个前辈的喊着,偶尔露出的言中意却是:你成不,要不成我教你几手?

苏景再不济也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只笑称比不得阿菩仙子。偶尔有‘休息’重合时候,阿菩跃跃欲试挺想和苏景切磋一下。苏景不和她比。

与今时中土不同,天狼地有归仙,不过无论哪座世界,似乎都把‘天机不可泄露’的规矩看得极重,仙家返回故土,会指点晚辈修行、会解说领悟道理,但从来不提天外景色,是以阿菩也不晓得仙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闲聊时候苏景曾跟她提到过墨巨灵,对此阿菩一无所知,宇宙之中世界无数。也不是座座都像中土那么不太平。有关墨巨灵‘掠夺一切、杀灭一切’的事情苏景不会隐瞒。仔细讲给阿菩。

得知墨之孽,阿菩眼中藏下了警惕,但口中还是大包大揽:“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待我出去将巨灵之祸告sù

孩子他姥爷。山天大道点起天兵神将。直接扫了那伙子黑孽障对了。你看什么时候成亲好?”

阿菩的性子疯疯癫癫,但在修行上绝不懈怠,得过一次飞仙洗炼便知囊中修行的效果。犹胜传说中的福地洞天,所以口中闲话没完没了,修行上该较劲的时候也绝不含糊,甚至在苏景看来,她的精修有些太多急进。

为此苏景劝过她几次,如此急进或会引动心魔,阿菩并不理会。她的心思倒是不难解,四个字而已:患得患失。

知dào

了破烂囊的好处也晓得了它的可怕,初到宝地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没人来,而是怕人来得太快。阿菩才入囊几年,忽然有天外面来人了,她是换还是不换?换的话明明还没修行够,不换的话说不定下次机会就在八十万后了因为患得患失,所以拼命修liàn

,恨不得要榨干宝囊的样子。

小蛮阿菩的出身实在太好了,凡间修行过来不知被长辈们灌了多少灵丹妙药,由此她才用了短短一千四百年就告飞仙,年岁比着苏景还小了不少。

可丹药之力,养出来的卓绝身资,却也落下个不太扎实的身基,毕竟药力换来的修为不如自己修来的那么扎实,结果在此急急修liàn

时候被苏景言中,前一刻还笑嘻嘻地说‘你看我趴着不心动么,我告sù

你其实我挺软和的’,下一刻骤然目显血色面如涂金,于强dà

压力下身体诡异倒背筛糠般颤抖开来。

所幸当时苏景正逢‘休息’,两道阳火真元自阿菩肩井打入,助她顺元理气、镇压逆起真元,好一阵忙活这才把她拉出鬼门关。事后阿菩骇得小脸煞白,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时声音还有微微发颤:“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谁能想到她劫后余生第一句话居然是问这个。几年下来苏景也算和她混熟了,不算太惊讶:“怎么?救命之恩生子为报?莫惹小蛮,莫惹小蛮敢情是谁惹了你们,你们就嫁过去?”

阿菩渐渐回神,不答苏景,自己替他做主了:“我觉得,你应该喜欢女孩多些,你这人太老实,老实人都喜欢女儿。”几年相处光看阿菩耍蛮耍贱,苏锵锵自己大都时候都笑笑了事,他自己的拍子一点没显出来,阿菩把他当成大大的老实人。

苏景不知她从哪得出来的‘老实人就喜欢女儿’的结论,不过送子观音要还人情,将来和不听团圆后第一个娃娃肯定是儿子。笃定自己能有儿子,自然也就觉得女儿很可爱嘛所以苏景笑了笑:“嗯,确是喜欢女儿。”

阿菩眨眼睛,沉默片刻忽然对苏景柔柔软软地说道:“爹。”

苏景愣,旋即失声笑,大笑声中时间到了,囊中怪力降临,苏景趴在地上

囊中无日月,囊中无它事,苏景又不肯娶阿菩,那就只剩一件事可做了:修liàn

。时间晃晃,弹指又是四百年,小蛮阿菩没有计较时间的本事,想知dào

自己来了多久都是问苏景,得了答案后她必会跟上一句‘你还不娶我么,我可等了你几百几十几年了’。

天狼世界的人究竟什么样苏景以前无从了解,可在中土乾坤里,他从未遇到过这么没心没肺的女子修家。

苏景入囊五百年,日子就过得稍嫌无聊了,好在身边有个小疯子陪着,倒也不觉得太枯燥。修为上,自是大大精进,但被困在此,没了比较的目标,他只知dào

自己比着原来要强得多,不过具体强了多少他自己也吃不准,

而五百年精修,元基深厚、真力暴涨这些自不必说,苏景于神念修持上也得一重大突pò

,这天又到了‘休息’时候,加持于身的怪力散去后,苏景先奋力把上次趴下时死乞白赖非要趴在他后背上的阿菩给甩开,随即结坐、入定,动冥思做观想神念修持得突pò

,又到了寻找此囊真相的时候了——

今天一更。人在外,更新实在乏力,希望最近几天大家能体谅些,感谢。(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七章 病麒麟,包饺子

结定念,所有灵思集中一起,做骄阳观想,万念归一,诸多心念尽灭不止苏景自己,阳三郎与他诸多元神一起做观想骄阳。

很快,空灵识海中一轮骄阳升起。

心眼望骄阳,心念却再次沉淀,不片刻一归于无,骄阳散去不见了。

万念归一,一归虚无,五百年前苏景如入宝囊时曾施展过此术,但未能看穿破庙真相。

但这一次当灵台骄阳散去,苏景并未张开眼睛,人仍在空灵中,十段心神与诸元神都不存任何念头,心空空人空空,苏景安静、苏景放松。

静、松之后便是自然。

此刻苏景正休息,小蛮阿菩还在趴着,少女翻着眼睛使劲看苏景,很快少女变了神情那人一动不动,端坐小蛮目光中;那人却又摇摆无端,仿佛到处都是他,但处处不是他。

就那么一下子,小蛮忽然觉得苏景‘飘渺’了。

小蛮修行的山天大道中不存这等境界,她不晓得苏景施展的是什么妖法是。不是妖法,是道家心境:自然。

不似独独之我那般抽身天地外,不似天人合一那般相融世界中,自然之心即为存zài

之心,心在则人在,人在则天地在,与内外无关,与乾坤无涉,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存zài



就在这样一场‘自然’之中,苏景已经空空如也的灵台中,跳动出一滴火焰。焰中有人,小小的一个苏景。

万念归一,一归虚无,虚无入静,静入自然,再由自然生一,那个‘一’就是苏景自己了。

五百年修行精进,于心境锤炼上,苏景最大成便是这个:一!

忽然,苏景笑了。张开眼睛望向小蛮。

对望之下。小蛮阿菩心中一颤他的一眼,似是直接望往了她的心底、直接看到了她的魂魄。

凡人感觉别人看穿了自己的衣衫,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小蛮阿菩就是什么感觉。

苏景转目,再去打量四周景色变了。不见苏记后宅故居、也不见歪歪斜斜的破庙。这囊中修liàn

宝地的真zhèng

模样显现眼前:一间大屋。有床、有案、甚至还有灶。

大大的屋子。空空旷旷。厨、卧、厅堂都合并一室中,苏景与小蛮阿菩的地方就在屋子正中。

咄咄咄的响声急促,差不多三十丈外地方。一匹山羊大小的黑马肋生双翅,正用一只翅膀卷着菜刀,在案板上剁肉馅。

黑马剁肉馅,看它的刀功居然还不错。

黑马旁边,一个尺余高、身披长毛、肥胖小猴模样的怪物正在盆中和面,用力揣用力揣,忙得满头大汗。

和面时候,矮胖的长毛怪物抬头看了苏景一眼,他的目光平静,与苏景对望后全无异样,转回头问黑马:“馅剁好了没有?别忘了放葱。”

“厚厚厚。”马不回头,笑声憨厚,算是答yīng

吧。

“包饺子?”苏景开口了。

“嗯,好吃不如”矮胖怪物想也不想地回答,可才说了几个字他就反应过来,面露惊骇抬头望向苏景。

几乎同个时候黑马也猛然转身,右翅膀中菜刀紧握,左翅膀则卷着一个葱。

好葱,七分白三分青,干挺拔叶玄青,葱头须细而不乱。

好马,肋插双翅不算,会剁肉馅不算,嘴边还生了四道金色龙须。

“你能看得见?”矮小怪物先是努力瞪大眼睛,可很快他有把眼睛眯起来,于一个刹那之中,怪物的目光仿若犀利刀锋,刺得苏景眼睛一痛。

随即矮小怪物的目光放松下来,笑嘻嘻了:“多少人在这囊中来了去、去了来,炼力的炼力、骂街的骂街,一住十万年不稀奇唯独你一个,居然炼成了自然心持,无中生一,还只用了区区五百年。”

“晚辈机缘好,凡间修行时候先后悟出独独之我、天人合一,有了这两重境界为基,再得宝囊锤炼五百年,得见‘自然’。”苏景应道。

对苏景如何得见自然怪矮小怪物全无兴趣,一眼看穿了苏景刚刚炼成的心境后,怪物继xù

低头和面,龙须黑马转身切葱花和馅。

“那个谁你会擀皮不?”矮小怪物一边干活一边问道。

苏记老铺不卖饺子,可爷俩也总会包饺子自己吃,少东家会擀皮。苏景点点头,起身、迈步。

所谓破庙,其实是一道阵法,有个圈子、圈内地面有符篆铭刻,而苏景看穿真相后,阵法未破但他能自由出入了自由出入那个方圆二十余丈的圈子。

来到矮胖怪物面前,苏景认认真真躬身施礼:“中土晚辈苏景,见过大拿前辈。”

闻言,矮小怪物与和馅黑马又是一惊。苏景大着胆子,学着上次三尸在星盘中的样子,伸出手轻轻拽了拽黑马的龙须,这是和意马打招呼的办法。

厚厚厚果然,黑马笑了起来,眯着眼睛一副受用表情。

心猿意马,十一世界的星盘中苏景曾见过一对,如此明显特征苏景怎么可能忘记!只是苏景没想到,这破烂囊竟然与‘拿人’有关。

心猿暂停了手上的活计,再望向苏景的目光就多出几分兴趣了:“凡间世界里,居然还有人识得我们的身份。”现在的苏景是仙家,可他刚从人间上来就被收入宝囊,根本来不及逍遥宇宙,他所知一切,当然来自人间。

“晚辈机缘巧合,初入修行时,三尸真灵即转生为人,从此与我性命相依他们是拿人,因为化出真形所以不算小拿了;却由未能炼成意马,也算不得大拿。他们自称怪拿。”一晃五百年分别,苏景还真有点想念三尸了,提到他们不禁微笑,跟着又把十一世界星盘中曾遇濒死大拿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人有千百性情,拿也不例外,眼前这双心猿意马显然不似上次遇到的大拿那般慈祥,不过对苏景也算和气,话不算太多,但听说苏景自己有三个同命相连的怪拿后,和面大拿的神情里对苏景多出一丝亲切。

等苏景把事情说完。心猿意马面和好。馅料拌匀,招呼着苏景开始擀皮。

有关此囊,苏景心中大把问题,可对方并无吐露之意。说说笑笑尽是些不相干的事情。苏景追问几句未得答案。只好放松了心思、不再多问了。

苏景擀皮。心猿包饺子,肉丸大葱馅的饺子那盆生馅料闻起来浓香扑鼻,苏景好奇得很。这是什么肉?

心猿意马与三尸本为一脉,最擅揣摩人心,大拿看出苏景好奇,笑嘻嘻道:“是运气好,百年前我放风出去的时候,正巧遇到一头病麒麟。”

苏景闻言心中一沉,同时一惊。

大拿说自己放风,被囚禁的犯人才会放风,心猿意马也是被困在此地的么?

至于惊诧,病麒麟不是生了病的麒麟。麒麟十七宗,风火雷电金紫赤墨病麒麟是为十七宗中的一宗,圣种。若把麒麟看做鲤鱼,病麒麟就是鲤中龙脉、龙鲤了。

病麒麟的力量远胜同族别宗,不过这一宗的麒麟看上去总是无精打采的,不似别类那般威风凛凛,故而得了个‘病’字头。说到底,就算天真大圣遇到真zhèng

的天外病麒麟,怕也不会主动招惹。

心猿絮絮叨叨,说话不停:“病麒麟的肉最是美味,遇到了岂能放过。不过这类大畜的肉会有一股酸涩味道,须得腌制才行,这不腌了足足百年,你倒是好口福啊。”

苏景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附和笑道:“是,晚辈还从未尝过麒麟肉,何况是病麒麟。”

不料大拿撇嘴了:“吃个麒麟肉馅的饺子也不算啥,别那么没出息,说你有口福不是因为病麒麟有何珍贵,是因咱们大拿做饭,等闲人可吃不到!”

这边聊着,那边意马见饺子包得差不多,开始开火生灶,苏景见意马生火,直接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劈柴不引火,黑马左翅膀自肋下掏了掏,直接摸出个火球扔进灶膛;右翅膀掏了掏,直接摸出个水球仍进灶上铁锅。

是火球,可也是一枚太阳,苏景修阳火的,怎么可能看错,明明白白,就是个太阳!

水球也逃不过苏景的真识洞察,无生机无生气,但开混沌分阴阳,那是一座没有生灵存zài

的水行世界!

哪能不惊讶,包顿饺子罢了,太阳入炉灶,世界调汤汁饺子下锅了。

待开锅,打凉水,再开锅,饺子入盘,吃。

或许是心情太过惊诧,苏景居然没觉出病麒麟陷的饺子好吃在哪里,比着牛肉大葱的饺子多出些鲜味,仅次而已。

一顿饺子吃完,大拿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苏景知dào

他指的是修liàn

地方,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谢过大拿赐饭,起身向来处走去,在他即将踏入阵法的时候,大拿忽又开口道:“我知你想离开此地你先回去好好修liàn

,我还要仔细琢磨琢磨。待有结果的时候我会喊你。”

苏景大喜,再次道谢返回法阵之内。

归于阵,收心眼,‘破庙’又变回苏记后宅,苏景还来不及长出一口气,忽然听到‘哇’一声大哭。

小蛮阿萨趴在地上,眼泪仿佛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向下掉,哭得没法再委屈了:“我还以为你走了招呼都没打就走了枉我都给你生了孩子”

哭得是真可怜,可说的话又把苏景气笑了,什么时候生过孩子啊。

四百年相处,大家混得太熟了,苏景不跟她矫情,直接从囊中摸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轿子:“我没走,包饺子去了,一个肉丸的。”——

今天也只有一更了。(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八章 子孙绵延,子孙平安

神仙无需饮食,口腹之欲自也就没那么重yào

了,可如果日子过得太无聊,一碗饺子就不单单是果腹或者美味那么简单了,‘吃’变成了一份大好消遣。

看见饺子,闻到香气,小蛮阿菩霍然大喜,忙不迭:“喂一个,喂一个!”

能说话就能吃东西,不过她趴在地上动不来,想吃饺子得靠苏景来喂。苏景这次飞仙上来没带筷子,直接用手捏了个饺子放进小蛮阿菩口中。

饺子入口,皮滑馅嫩,满口香甜,小蛮阿菩满脸的惬意:“香什么肉如此好吃?”

“麒麟。”

“啥?哈哈,别闹。”

“没闹,病麒麟。”苏景又拿了一个饺子放进她口中,随即这次‘休息’时间尽末,阵中怪力涌起,苏景趴在地地上。

小蛮阿菩吃不到饺子了,但还在咯咯咯地笑,麒麟馅的饺子?他也真敢说可望住了苏景的眼睛,笑着笑着,小蛮阿菩笑不出来了,美目中的惬意欢乐变作了惊诧。

天狼地早都不见了真zhèng

的麒麟大兽,不过那座世界里身藏麒麟血脉的珍禽异兽十足不少,家中盛宴时候小蛮阿菩吃过几次,大概能吃出一点麒麟的味道,现在越嚼越觉得真的是那股子鲜味。

一起包饺子、吃饺子的时候,心猿意马并未嘱咐苏景保密今日所见,于屋中大拿来说,自己的行踪本就不算秘密。是以此刻苏景也不隐瞒,将自己先前所见原原本本和阿菩说了一遍。

天狼中人根本都不知dào

宇宙中还有‘拿人’这种古怪仙灵,心猿意马这四个字阿菩更是闻所未闻,听故事的时候阿菩的表情异常丰富,听说大拿放风、遇到病麒麟随手打死,她神情惊骇;听说大拿为了包顿饺子,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的来腌肉她又咯咯直笑。

其实也不怪阿菩少见多怪,拿人本来就是特立独行之族,别人眼中的难以理解,他们心中的理所当然。

随后一段时间。心猿意马那边未再传来消息。但可能是炼得三尸的缘故,苏景心中对拿人有一份由衷信任,既然对方让他耐心等待他就等着,没再动用‘自然心持’去做观探。安心在这囊中精修。

不动用自然心持去开慧目。但心境已成。修行相随,这份心持已经成为苏景道法的一部分,从他自虚无中生出那个‘一’之后。修为增长更是突飞猛进。而他身上‘大圣玦、离山巅、冥王袍’三件本命至宝和‘摩天刹欢喜罗汉’、‘江山剑灵偶血符’佛道两重神力真传,这三宝两传承,都随着苏景的道心突pò

精修进步渐渐开始显现威力。

宝物与神力有真灵,随主人法力越高,它们力量的发挥也就越充分。

一场修liàn

,于内灵元轰涌,宝物、传承与自身真元彼此呼应灵犀相连,苏景投身其中,自阳火之生入金风之煞,自禅意清静入道心无为,自大圣玦狂狷破世入离山巅承天护道再入冥王袍轮回无情诸般力量交融即为诸般心法融汇,苏景真就觉得自己应上了那八个字:乐在其中、其乐无穷。

苏景当然能明白,诸力融汇诸念交感,是为一桩大突pò

,大飞跃,能得此突pò

,或者说能这么快就告突pò

,全是拜宝囊所赐。

人随心,力随心,意也随心,其后一段时间苏景在修行中,着实吓到了身边的小蛮阿菩:趴在身边的那个小子,时而妖气凛然时而神圣威严,时而慈悲萦绕时而逍遥自得,一重重气意变化缭绕,随便哪一重都饱蕴真滋味。

不过再怎么惊人的气象都敌不过‘习惯’二字,日子长了阿菩习惯了,就开始劝苏景不要去修佛道这等小道,来修我家的山天大道吧,我不受报酬不用师徒名分,白白传道于你,谁让咱俩好呢。

相处日久,两人话题自然少不得说法讲道,由此苏景了解,山天之修脱变自山胎之修。

大山蕴灵胎苏景见过不少,天狼地的山天修持就是行秘法让修家融入灵山,去做这个‘山胎’。

入道、修行、小有成就,凝山灵入化山胎,再出世继xù

修行。

人家的修行法门,与苏景全不相干,不过简单了解之下,苏景也能觉得其中妙处,入山即为入自然,以秘法相辅利用大山灵胎再做一次出世,从凡人修士变作灵山之子,直接为自己夺来一份自然造化。山天大道能在天外独辟法坛,果然是有些门道的。

山天大道的弟子只要修行有成,全都有一座本命山,小蛮阿菩自不例外,休息的时候还曾拿出来给苏景显摆过,苏景在莫耶雕刻灵山,于观山之术中也算是大行家,见了阿菩的本命山,立kè

赞了一声好:烈火基、锐金脉、厚土身、青木皮、平湖天池顶,一山之中五行齐聚,更难得是山中五行彼此相通自成体统,有此灵山相助,难怪阿菩立地飞仙。

修行不辍,聊聊说说,一晃又是三百年过去,这一天里破庙中的两人正对头趴着,忽觉身体一轻怪力散去,两人猝不及防一起翻着跟头飞起老高,两人都未到‘休息’时间。

重新落回地面时候,破庙幻象消失不见,心猿意马常驻的大屋显现真形。

心猿团身在床,正忽忽睡大觉;意马双翅收敛四腿蜷曲趴在地面,对着苏景‘厚厚’发笑。

苏景赶忙对意马施礼,阿菩也不傻,晓得大屋中的两个怪物绝对惹不得。别看她平日里跟苏景相处时能耐大得很,在意马面前却恭敬得很,依着天狼地的礼数,对意马行重礼叩拜。

之后两人就有些踌躇了,心猿居然在睡觉,上前施礼会不会打扰神仙要么打坐修行,要么谈笑从容,哪有真躺床上大睡的,拿人古怪可见一斑了。

“莫打扰他,让他睡吧,这三百年可把他累坏了。”意马‘厚厚厚’地笑了几声,并非人言,但声中藏法笑时传神,苏景与阿菩直接就能明白它的意思。

“你自己晓得,你来过此间两次,坏了口袋的规矩,除非你能修至巅极、能够逆转此间乾坤,才可破茧出天,否则只能在囊中过一辈子了。”意马传神不听,双目望向苏景:“你已在口袋里修行了八百年,有没想过何时能炼到破茧境地?”

苏景苦笑摇头。

初入此囊时的确存了狂妄心思,但在此呆得时间越久,就越觉得这袋子深不可测,从外面打开还有一线机会,想要从内中破开,根本就是无望之事。

意马神念流转,直入苏景心底:“我见过你的修行,确有独到地方,可是想要离开这里,凭你自己绝无可能。本来你做你的牢,和我们全无相干,不过你有三个同命相连的小怪拿,事情就不一样了。”

提到‘怪拿’,意马笑了起来,他与三个矮子素未谋面,却全不影响它目中慈爱:“那三个小子找不到你,表面上当是无所谓的模样,心中却必定惶惶不安我们拿人啊,就只求两件事,好吃懒做外加子孙绵延、平安。”后半句话,当年十一世界的星盘中,苏景也曾听那位大拿说过。

“有三个化形的小娃在外面心惶惶,我们两个做长辈的不晓得也就算了,晓得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了。这三百年我俩没闲着,一直在想办法帮你破囊,不是冲着你,是为了那三个娃娃。”说着,意马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面容疲惫:“困得紧,不多说了,这件事总算办妥了,想走的话随时都能走。”说话间,一道金光自意马头顶打出,落入苏景眉心。

金光入身,化灵咒一道,落入苏景识海。意马开始打第二个哈欠,又把一块玉简从口中吐出,直接吐到苏景手中。

跟着眼皮将垂,随时都会睡去的样子。

阿菩眼见时间无多,急忙问道:“请问前辈,我能走么?”

“随便你,你要想跟他走也行。”最后一道神念传出,意马伏地,也如心猿般沉沉睡去。

上次相见,意马切葱剁馅,随随便便弄个太阳点炉膛,何等神采,心猿则把斩杀病麒麟当做捉田鼠打兔子,又是何等威风,今次相见心猿直接睡去,意马疲惫到说上几句话显勉强。

又何须说个明白,只要不是块石头都能晓得他们为何如此疲劳。

苏景心下感激,不敢再打扰两位前辈休息,即便明知此刻大雷大闪也不可能惊醒心猿意马,苏景还是把动作放得极轻,再行大礼拜谢,随后与小蛮阿菩轻轻退回大屋中心的法阵。

苏景心中很有些唏嘘,别家世界怎样不是太了解,至少中土人间最最讲究亲情,可了不得也是父亲疼爱子侄,爷爷疼爱孙儿。拿人却更甚许多,前后两位大拿,对三尸这种并无直接血脉相连、仅仅是同族晚辈且之间还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小娃,都打从心眼里地疼爱在意。

返回破庙,苏景将意马传下的玉简拿在手中,一道真识送入其中,读过内中记载事情,苏景面露疑惑。

阿菩见不得这种神情,都快把自己挂在苏景身上了:“咋回事,到底咋回事,快和我说说。”——

今天还是一更。

今天是周二,豆子算了一下手上的事情,这一周都只能是一更了,争取下周能够恢复正常更新。一想到好多同学追更,心里很不踏实,非常抱歉。(未完待续……)

第一零三九章 接引童子

阿菩见不得这种神情,都快把自己挂在苏景身上了:“咋回事,到底咋回事,快和我说说。”

苏景直接把玉简塞进了阿菩手中,丫头接过来,真识探入其中苏景读简还只是迷惑,阿菩读简后干脆就愣住了。

真识所至,玉简内容直接显映脑海:马啸猿啼,其声烈烈!

就是马啸猿啼。马嘶吼,声如天雷轰动;猿咆哮,堪比撕天怒响。没别的了。

心猿意马这是开玩笑么?似模似样地给过来一块玉简,内中却是它们的吼叫?可倒是说人话啊。

不说人话,至少也能‘传神’,区区小术对大拿来说比说句话都容易,他俩倒好,直接将本形吼叫录入玉简之中,除非苏景和阿菩变成心猿意马,否则哪懂得他们说的是什么。

阿菩不知该说点什么好,继xù

愣着,苏景却另有想法:心猿意马和自己全无交情,三百年殚精竭虑为他破囊全是看在三个‘怪拿’的面子上。

说穿了,据算有话要讲,大拿也和苏景这个小子说不着,他们只和三尸做交情。

三尸未能化身心猿意马,但他们也是拿人,与大拿同宗同脉,说不定能‘听’懂玉简之言,便是说囊中大拿的玉简本根本不是留给苏景的,而是交给三尸的?

这倒是勉强能够说通了。

三尸化形之后一直昏昏噩噩,根本不晓得他们是拿人;

但后来苏景破无量。从小修进入元神修持,修为增长多少姑且不论,只说这小小元神诞生,于修行境界来说就是个本质飞越,三尸也跟着一起再开灵慧,他们脑中多出些散碎记忆,知dào

了自己是拿人,不过那些记忆太过零碎,模模糊糊全没具体东西;

八百年前苏景飞仙,又是一次大的飞越。三尸也相伴飞仙。说不定现在已经是心猿意马了。苏景琢磨着,下次见面三尸不踏棺材改骑马了,那可更威风了。

再怎么琢磨也没用,先出去找到三尸再说吧。

苏景准bèi

出去了。此间为修liàn

宝地。以苏景修liàn

狂人的性子实在不舍得离开。可外面还有大群同伴在寻他,有三祖的杀身血案待查,有大师娘正与庞大的墨巨灵一脉为敌。有冥王三哥还拿着十一哥的心不知为何迟迟不能送回去,有八百年了,没准不听也飞仙了啊,送子观音那个人情始终没法还,让菩萨他老人家着急实在是罪过。

阿菩正看着苏景,看他低头思索之中忽然有骚里骚气的笑了起来,阿菩今天聪明了一下子:“想你媳妇了?”

还真是想了,一想,苏景觉得自己心都热了。

“嗯,想她了。”苏景微微笑:“我这就要出去了,你走不走?”

阿菩却一反常态,全无往日风风火火的样子,咬着嘴唇愁眉苦脸,犹豫再犹豫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麻烦你件事情,出去之后去趟山天神坛,将此简交予姥爷。孩子姥爷唤作小蛮呼。”

玉简交给苏景手中,阿菩又张开双臂用力抱了抱苏景。

她与苏景不同,留在囊中好像坐牢,可迟早还会有出去的一天,除了有些想念亲人再无其他牵挂,不能走的时候就盼着离开,到现在能走了她又舍不得这份福缘,才来了七百年,她还没待够,没炼够。

人各有志,不必勉强,苏景也抱了抱阿菩,这孩子一天到晚胡说胡闹疯疯癫癫,可她也真zhèng

没太多心机,七百年相处下来两人情谊不浅。

告别简单,苏景说等你出去了我带着朋友找你去玩;阿菩说等我出去了就给你生孩子。两人就此分别,苏景动念催运意马直接种入自己体内的大咒,旋即只觉天旋地转,耳中忽忽风声呼啸如雷、眼前诸般色彩彼此撕扯彼此吞噬,浑不知身在何处。

盏茶时间不到,眩晕感觉散去,耳中风雷散去、眼前光明柔和,再看四周,不见破庙不见大屋

青瓦白墙、幢幢宅舍,四周青山环抱,有风过时山林摇曳哗哗声音遥遥传来,天空白云漂浮,有飞鸟阵阵飞过,几声雁啼隐约。

清清秀秀的一片小山村。可清秀归清秀,无论怎么看,这里也不像仙庭。

苏景不知dào

仙庭该是个什么样子,不过至少不会是个村子吧村子里还有牛。就在苏景所处不远地方,一棵枣树下站着一头青牛,枣树上趴着一只蝉。

蝉不动,也不叫。

另一边,还有个背生棘刺的老头子,坐在一块白石头上看蚂蚁。

疑惑中苏景正要动灵识探查四方,忽然听到一阵欢快笑声,十丈外空气涟漪掀荡,一个十二三岁的红衣少年跨步迈出涟漪。少年面如玉,童子打扮:“恭喜诸位证得天仙道,从此列位仙班、永生逍遥,我名红彤儿,九合真人驾前抱镜童子,也是这九合福地的接引童子,红彤儿见过诸位仙家。”

说着,红彤儿合手半躬身,施了个平辈间的见面之礼。

苏景微笑着看着少年一眼,双方目光一触,苏景只觉对方双眸深邃如海,足以沉陷天地之海!

一见面就用灵识去窥人家修为,这种傻事苏景才不会去做,其实也不用探查,只凭一望他就晓得此子不凡。

而少年人行礼时候,不远处的青牛、枣树、树上紫蝉、老头子和他屁股下的白石头、还有他一直盯着看的那只蚂蚁,全都摇晃几下,纷纷上前,口吐人言,笑着‘有劳仙童’,各行各的礼。

世界不同,礼数不同,再加上本形差异,在苏景看来他们的礼数着实可笑,尤其那块酒坛子大小的白石头,他围着童子滚了一圈。

树、牛、蝉、石、老头子、蚂蚁,皆为新晋仙家,破天飞升、得洗炼之后就直接就来到了此地,他们也只比苏景早到片刻。对于这里的情形一概不知,口中措辞客气,寒暄恰到好处,可几个人都存了浓浓疑问。

青牛开口,人如其形瓮声瓮气:“晚辈来自红河乾坤,名唤构角,初入仙道心中迷茫得很,有几件事情还请仙童指点。”

“构角先生请讲。”

“别是弄错了吧。”青牛构角不再客气,看门见山:“我在凡间修天机参大道,终得飞仙,入洞天也好,进仙庭也罢,总得是‘人’的门户才对啊,我身边诸位,还有仙童您,分明都是妖家仙,我是人,怎会飞升到妖家福地。”

还别说,苏景也有相似想法,除了那个老者勉强有个人形外,其他新晋仙家都是妖精成圣,苏景本还道是大圣玦气意所至,误被送入妖家仙域。

可是听青牛说自己是人,你们才是妖,苏景稍觉可笑同时若有所思。

接引童子笑着点点头,却不急着回答青牛所问,他望向了紫蝉:“请问先生出身何处,还有,先生是人是妖?”

紫蝉声音响亮,听起来有些扎耳朵:“我自飞翅世中来,名唤亮哥儿,我是人,明明这头牛才是妖家仙,却来说我妖精,可笑了。”

接引童子哈哈一笑:“红河世界中,牛是人,别族皆为妖;飞翅天地中,紫蝉为人,别族为妖。红河中的人,去到了别家天地中就成了牛、变成了妖,亮哥儿先生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么说大家可能明白?”

“凡间世界,各不相同,有些乾坤百族共生,有些地方一族独大,但无论怎样的凡间,都是一样的天规:万灵竞生。人鬼妖精煞水木金石皆有修行机会,所谓人、所谓妖,不过是凡间称呼罢了,破道飞升之后,哪还有什么妖精人族,就只有一个族、一个称谓:仙!”说完,稍顿,接引童子继xù

道:“凡间有言,天道不仁万物刍狗,天之下万物平等啊,诸位升仙即与天同齐,看人间、看宇宙或者再看自己,还分什么人、妖啊。仙家,只有道不同,不存种族分别。”

说话的空子里,苏景察觉的明白,身边几位新晋仙家一道道灵识扫过来,都在探查彼此修为怎样。此举无礼,不过对此苏景只是心中笑笑,气意内敛神元抱一,这几个新晋仙家的修为参差不齐,弱者尚不如当年那个墨灵仙十五,即便最强的那块白石头,也比着小蛮阿菩差了一大截,凭他们还探不出苏景的深浅。

倒是对面前那个接引童子,苏景颇有些兴趣,其一,此人女扮男装,是个丫头;其二,她的气意飘渺,不似法体真身,更像一段神魂真魄;其三苏景自己也说不准,就是觉得她古怪莫名,觉得她不像个仙。

这些只是苏景一眼望过后所知,真真zhèng

正是看来的,未去用灵识探查。不过话说回来,早在突pò

远游子之前,苏景就能打杀普通墨灵仙,何况现在。凭他金乌辨真一眼之力,比起那几位新晋修家的灵识细探,可要更‘明白’得多。

几个新晋仙家不止探查彼此,且还去探接引童子,红彤儿全无反应,只是微笑静立:“诸位先生还有何事不解,红彤儿知无不言。”(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零章 升邪

“再要请教,这九合福地为何地,九合真人又是何方神尊,为何我等飞仙之后会来这地方。”仍是青牛构角发问,话说得多了些,他的言辞也渐渐直白,语气依旧客气,但措辞不再那么恭谨了。

“破道升仙,入身宇宙,而宇宙茫茫浩瀚无边,若是无人引领,诸位怕是会迷路;再就是这浩渺宇宙之中,仙庭林立、世界无数,多多少少有些体统或者忌讳的,不宜乱闯。是以上古仙佛施法,专为升仙者设下九十九座接引灵州,新晋仙家先入灵州稍作休整,九合福地就是这九九灵州之一,我家主人九合真人即为此地镇世之仙,不久后他老人家会为诸位讲解宇宙之趣、仙庭分布,课后再送诸位去往本修仙坛。”

苏景开口,微笑问道:“在下不信佛不奉道,既修妖也修丧,无门无宗也无亲无友,到时候我有该去往何处?”

“宇宙浩渺,何处不可去?飞仙逍遥无拘无束,没有神坛落身也无妨,先生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不犯了别家仙长的忌讳就不会有麻烦;若先生愿意,自己创一座神坛又有何妨。再就是先生也可把九合福地当做家乡,随时可以回来,如果想要驻道于此,我家真人一定欢喜得很。”

边说边笑,红彤儿话锋一转:“诸位仙家莅临,九合福地日月生辉,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是我家主人的一份心意。”言罢童子挥手,身后虚无空气中通天巨门显现。缓缓打开。

紫蝉与青牛对望一眼,枣树和石头面面相觑,童子的意思是要请吃饭么?

“诸位请随我来。”红彤儿当先迈步,跨入巨门。

众人跟随、鱼贯而入。

一门一天地,入得门内,清秀山村消失不见,一片雄伟浩瀚的山海世界迎面扑来,山无兽海无鱼,这世界并无生机却有浓郁芬芳那是精纯灵元的味道。

“诸位请用,无需客套。”红彤儿笑着。伸手自袖中拿出一枚金色酒杯。空杯。

空杯晃晃,再看内中已有琥珀色美酒盈盈,而这片天地的香气则变淡少许。在场都是仙家,谁能不明白。红彤儿的杯中酒是这座乾坤中一部分灵气所化。

“欢迎诸位。红彤儿先干为敬。”说着红彤儿干了杯中酒。继xù

笑道:“破道飞升、普天同庆,欢喜事当庆贺,飞升仙家无论入到哪一座接引灵州。都会受此款待,这是咱们的规矩。诸位请便,无需客气,我尚有法事在身,暂且告退。明日此时再来引诸位去见我家仙长,再之后诸位就是真zhèng

的逍遥仙家了。”

言罢红彤儿告辞而去。

果然是请吃饭,仙家饮宴不见美酒肥鸡,只有纯美灵元。给他们一座世界,随便‘吃’!

吃还是不吃?

一群‘外地人’正彼此对望的时候,苏景已经端坐在地,长提息、急行元,开始吃了。

青牛也试探着行法,轻轻浅浅地将这海天世界中的一道灵气引入身中,旋即青牛目光突变,先是微一愣,继而喜色绽放,漆黑牛眸中喜色浓浓!

此间真灵之纯、之精远胜凡间。相比之下,凡间灵气无异山沟野菜、此间精气却是仙台灵芝,相差的何止天地啊。

先是试探,继而狂喜,跟着施法运功,能成仙的皆为痴者、痴迷于修liàn

者,来到这座精纯到无比想像的空旷世界,就如雷动杀进了御厨房拈花闯入了怡红院,哪还忍得住不去吐纳炼气。

不过炼气归炼气,若说全无戒心那是纯粹骗鬼,初入陌生地方,就算接引童子言辞可靠行止规矩,一行人也不可能完全放松下来,炼气之中心神警醒,一边散出灵识警戒四周,一边细细品味此间纯灵究竟对己身有没有害处

一天时间过去,世界安静,元灵醇厚,全无异常之处,众人面前巨门再现,接引仙童如约而至,微笑道:“我家真人已经烹好香茗等候,诸位仙友请随我来。”

一座世界,醇厚天灵随便‘吃’,但只能吃一天,此刻时辰到了,一行新晋仙家起身,除了那块白石头看不出什么表情外,余者眼中都露出浓浓不舍,苏景也不例外,起身得格外缓慢,多吃一口是一口。

仙童笑了起来:“这位”他望着苏景。

苏景报名:“刘二垮。”

“刘先生无坛无宗,大可把此地当成家乡的,待见过我家真人,再想待多久没都没问题。”仙童转目望向旁人:“刘先生如此,诸位也是一样,何时住到舒服了再去本修仙坛不迟。”

所有人都面露喜色,见过九合真人后还可以来接着吃,想吃多久都没问题,大不了就是晚去自家神坛几天,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目中眷恋之情敛去,纷纷起身跟着仙童出门去。

跨过通天门,苏景等人又回到清秀山村,由红彤儿引领着来到村中心一处小院。

外表看平平无奇,打开门向内看去陈设简单,但等一步跨入屋中时候,周围景色骤变,四面八方蔚蓝之海,众人置身一座银沙铺满的小小岛屿上。

不是幻象不似化境,而至一座真zhèng

的世界,有天有海有鱼有鸟的鲜活世界,就被九合这人收在自己的屋中。

小岛前方,一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中年文士席地而坐,有海风吹过,文士衣襟飘摆,不用问,当是九合真人。

九合真人身边还有个红彤儿,怀抱法镜微笑侍立,苏景等人身边的那个红彤儿直接走进了那面镜子里。除了苏景之外,一众新晋仙家这才晓得之前与自己接触的接引童子只是镜中一道灵影。

真的红彤儿盘长发,着罗裙,换回女子打扮。

小岛上已经摆好茶案,红彤儿迈步上前引荐双方,问礼过后众人落座,九合真人开口先是一番恭喜之辞,并没什么新鲜的,跟着他又敬过一轮茶水。茶汤出入口淡而无味,仿佛白水一般,可片刻后芬芳自舌根泛起,一份清凉气意游走全身,苏景只觉周身毛孔都缓缓舒张起来,由衷惬意。

饮过香茗,九合真人再开口,望向众人:“诸位仙家在凡间修行时候,修行道上可又正邪倾轧?”

有生灵就有倾轧,有智慧就有阵营,正邪倾轧贯穿三千世界,不过在中土承天护道的七大天宗为正,在十一世界独霸天下的六耳是正。

待众人点头过后,九合真人忽又岔开了话题:“有鸡么?”

这问题来得有些突兀,众人不知他什么意思,抱镜仙子红彤儿从一旁笑着解释:“真人是问诸位出身的凡间有鸡么?”

或许是巧合,几家世界都真的有鸡;或许在青牛、石头等仙家的世界鸡是另外一种牲畜,但无所谓的,众人再次点头。

九合真人话题再转:“我在凡间世界游历时候,曾遇到过一件趣事,说与诸位听,愿能博君一笑。那次是在一处名唤‘漏善’的乾坤中行走,漏善世界天杰地灵,处处好风光,大好地方。风景秀丽,我便多逗留了一阵,结庐暂居于一片青丘中。”

“丘中有凡人,劳作耕种自不必说,其中有一户人家专以养鸡为业,他家的鸡舍颇有规模,养了几千只鸡。养鸡这种事情不知诸位了解不了解,很有意思,找一片开敞地方,围高篱造鸡舍,平日里鸡群就在篱笆圈子里转,吃食的吃食、孵蛋的孵蛋、公鸡之间常常还会打架”

九合是真zhèng

的仙人,却给新晋仙家讲起养鸡事情,还说是趣事可九合真人说着说着,已经忍不住笑容浮现,别人听得无趣他却觉得好笑极了。

主人家如此,做客人的谁也不好打断,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鸡群庞大,几千只鸡,放眼看去也是一大片了,成天热闹得紧。”九合真人继xù

说道:“其中绝大多数鸡,就算彼此掐架、四下乱跑,但也都算老实的,它们再怎么闹毕竟还是在篱笆内。不过总有那么三五只鸡不安分,总盼着能飞出篱笆去。”

“后来有一天,一只尤其强壮的大公鸡,居然真的拍着翅膀飞出了篱笆,我看得有趣,动用搜神之法去篱笆内其他公鸡母鸡的念头,哈哈它们觉得那只飞出的鸡太了不起了,居然能飞过那么高的篱笆,简直就是神仙啊。”

“那只大公鸡飞出去也没能跑多远,外面还有鸡场的主人和伙计守着呢,主人很快就抓住了这只鸡,你们猜他有怎么说?他说这只鸡不老实,哈哈哈哈哈哈他说这只鸡不是好东西,是孽畜。”说到这里,九合真人已经乐不可支,几乎是捧腹大笑,身边红彤儿也轻掩红唇咯咯咯地脆笑着。

笑了好一阵子,九合真人才调匀气息重新开口:“鸡群心中的神仙,鸡场主人眼中的孽畜。”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阴冷下来:“被抓住的那只鸡又是怎么想的呢?它是鸡啊,肯定也是其他鸡一样的念头,以为自己破道了,以为自己升仙了,可它又哪里晓得,自己其实就是只孽畜。升仙?狗屁吧,升是升了,但算得什么仙,邪物而已,升的是:邪!”

表情阴鸷,九合真人的目光扫过众人,片刻后他又变成初见时的微笑模样、和蔼神情:“诸位,这个故事有趣么?”(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一章 嘴短手短,漂亮匣子

表情阴鸷,九合真人的目光扫过众人,片刻后他又变成初见时的微笑模样、和蔼神情:“诸位,这个故事有趣么?”

能飞升的没有傻瓜,闻言个个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但九合真人问过后也不等别人答话,他又继xù

说道:“鸡有争斗,有争斗就是江湖,有江湖便分正邪,鸡也有正邪之分啊。可什么是正,什么是邪,都是鸡自己琢磨的鸡舍里的正邪在人间看来,就是一群鸡为了抢几只蚂蚱打架的事。随便打随便闹,也随便那些鸡怎么琢磨,只要在篱笆里待着就好。若非得飞出篱笆,管是正道鸡、邪魔鸡还是不问正邪清静苦修鸡,在人眼中统统都是邪物。老老实实地待在鸡舍里不好么。”

“真人的意思,我是鸡?”有人开口询问,新晋仙家刘二垮。

九合真人目光关爱:“刘先生的脑筋很好。”

“好你个蛋。”刘二垮突然恶语相向,都被人说成鸡了,他不还骂他就不是中土那个恣意妄为的小师叔了。

九合全不生气:“刘先生这是恼羞成怒了么?”

刘二垮端起茶水又喝了一杯,反问九合:“鸡是你生的?不是你生的,你凭什么管鸡;是你生的那你也是只鸡鸡从蛋来你就是个蛋啊。‘好你个蛋’算是夸赞你,不是骂人。”

九合居然笑了起来:“想不到,这一批新晋仙家中。居然有个这么有趣的人。谁说养鸡人一定要是鸡?人天生是人,鸡天生是鸡,鸡不知本份的时候,就得有人来给它立规矩了。”

“规矩你个蛋。”刘二垮再骂人,又做连串反问:“鸡舍是你造的?围拢鸡群的篱笆是你扎的?鸡场那片土地是你破混沌分阴阳开辟出来的世界?你会创世?不会你说个蛋。”

之前骂人尚有胡搅蛮缠之嫌,这次骂人却句句问到了点子上。

瞑目王何等本领,又得十二个强dà

兄弟相助,尚且创出不成一个鲜活乾坤,就凭面前这个九合,或许道行高深。可他怎么也比不了全盛时的瞑目王。他能造出中土那一方完美世界才见了鬼。

再说中土世界阴阳分明四象整齐。自然孕育生灵又因生灵而愈发繁荣,分明是个自成循环自有体统的世界,就算中土生灵要感恩也是谢天谢地,谢不着面前这个不知所谓的九合真人。

养鸡养鸡。不养哪有鸡。中土生灵辛苦耕作、土中刨食。离山弟子炼元自天又承天护道还兴旺于世界,走到哪里都不觉惭愧。没人养他们,他们自己活过来的。

“即便我是鸡。你是人,你与我有半个大钱的关系?”刘二垮直接伸手遥指九合真人的鼻子了:“了不得了不得你也就是个鸡贼,仙界这么没规矩么,一个鸡贼都能扮仙长掌一州了?没规矩无妨,我在人间做过掌刑执律之人,我帮你们立个规矩就是了。”

说话间苏景把最后一点茶水喝光,站起身来,看样子准bèi

打架了。其他几个新晋仙家都未动,虽已听出九合本意不善,但此人高深莫测、此地高深莫测,他们还不敢直接翻脸动法,最好是能有个带头的出来,先去量一量九合的本领。

几个人都觉得,刘二垮这个冤大头来得正合心意。

抱镜童子红彤儿全无反应,九合真人端坐几案后好整以暇,居然还在笑着:“我这里又没有蚂蚱,你和我打杀什么?何况,真要斗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总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出手的资格不是。红彤儿,凡间有句话,讲吃饭拿钱就理亏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红彤儿久随九合真人,一唱一和早都默契无比了,当即笑道:“回禀真人,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跟着她美目一转望向苏景等人,笑得更开心了些:“好叫诸位知晓,这九合州几重天地皆为我家主人法域,真法之地有另个称呼嘴短手短法域。”

九合真人呵呵笑道:“诸位收炼了我的灵元,饮过了我的茶水。吃也吃过了,喝也喝过了,不觉得亏欠于我吗。”

话音落则真法降!

不见杀劫袭来,不见灵元掀荡,苏景却觉得脑中嗡地一响。

嗡响时间不长,两三个呼吸功夫后就告散去,包括苏景在内一群新晋飞仙都完好无损,双眸明亮法元深厚唯一的变化仅在于神情:他们望向九合的时候,神情满满恭敬。

九合先对苏景说道:“请坐。”

没有半分犹豫,苏景直接落座,听话无比,仿佛觉得自己就不该站起来。

“那只鸡不该飞出篱笆,它错了,你们觉得呢?”九合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无一例外,个个点头。

无需搜神听心,只凭新晋仙家的目光就晓得他们的真诚,他们真的觉得那只鸡真的错了。

“那你们呢,你们错了吗?”九合真人第二问。

一群新晋仙家的声音并不整齐,但人人开口:“错了。”

九合真人第三问:“你们以为自己升仙,其实自己升的是什么?”

“邪。”一个字,这次回答变得整齐许多。终于,九合真人再次开心起来:“这就是了,凡间修行破道飞升,升邪而已。”

新晋修家们点头,苏景也不例外,恭敬且顺服不是被迷惑了神志,青牛枣树蚂蚁石头每个人都清醒得很,有关自己一生的记忆全部清晰印在脑海、所有符咒道法尽数铭记于心,如果需yào

他们随时可以祭起天雷一击。

法元无碍、神魄完好、从身体到思慧都再正常不过,只是他们‘认主’了其实‘认主’这个说法也不恰当,新晋仙家与九合真人之间,并无法契相联,九合不能强迫他们做什么,可又何须强迫,在这九合灵州之内,九合之言即为至礼、九合之令即为天条。

一群新晋修家都全都觉得九合的话说得正确无比,自己就应该听他的。来自魂魄深处的顺服,只因他们昨日收炼了九合的灵元,今天饮过了对方的茶汤。

灵元无毒、茶水无害,可此间为法域,域中天条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们在这里得过域主人的好处,便再也悖逆不了域主心意。

法镜中的接引童子再次现身,笑盈盈为众人添茶。九合继xù

说道:“那个故事还有下文,我再讲给大家听,鸡场主人抓住了那只飞出来的鸡,大家觉得,那只鸡会有怎样下场?”

“杀了?”青牛瓮声开口。

如果九合点头,说他们该死,他们都会觉得自己该死继而自裁,可九合摇头:“它是逃犯没错,可它说到底也就是只鸡,用律法去判一只鸡实在太可笑了再说鸡场主人养鸡做什么,不是没事杀着玩,是为了养家、发家,那只鸡把自己炼得如此强壮,甚至都能当做牛马来使,下地拉犁上路拉车,做什么不好,为何要杀了。诸位放心吧,大家都能活,好好的活着,有力之身可堪大利之用。”

“请问真人,”蚂蚁仙细声细气,语气恭敬异常:“人和鸡怎么分?”

问题古怪,但九合能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笑:“真zhèng

仙神,宇宙中生星河中长。天注定,没得改。凡间世界上来的,永远做不成人,只能是鸡。”

“这样的话,我听说佛祖、道君也是凡间悟道,从凡人成佛成尊他们、他们也是鸡?”背生棘刺的老汉接着问道,他的衣袍古怪但袖口纹绣八卦,应该是道统传承。

九合真人失笑:“你啊,想得太多了。鸡犯错就是因为它心中执妄念,这等问题以后不要再琢磨,忘了它,忘了它吧。你已升邪,本本分分才是你的大道。”

棘刺老汉凡间修行时候本来是个暴烈性子,若有人这般为他解惑说不定他直接一个神通就打过去了,可九合真人说完后,老汉立kè

恭声应是。

这个时候九合真人身边红彤儿微笑道:“诸位道友自凡间飞升,见到我家真人,可有宝物进献?”

中土的山贼行劫过往商客,尚且会唱个开山调,红彤儿却连个幌子都不打,直接开口索要。但她是替九合说话,她之言即为九合之意,一群新晋仙不存丝毫犹豫,青牛低头在地面一蹭,卸下自己的双角;石头裂开一缝抛出自己的玉髓;蚂蚁长大口吐出来一蓬饱蕴灵气的紫金沙仙家人人献出自己最得yì

的宝物,苏景也满面虔诚地去摸自己的挎囊。

九合不贪心,只要新晋仙家最最珍贵的宝物,‘嘴短手短’,在这灵州内他就是天,全不担心这些人会私藏。

红彤儿开心笑道:“进献即为易主,诸宝之主,为我家主人。”

众仙家纷纷点头,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九合动什么心思,新晋仙就会做怎样的事情,他们承认宝物的新主人是九合的过程,就是洗去宝物原有禁制的过程。诸宝皆撤防,再无法术守护。

这次未在动用镜灵,红彤儿收了怀中法镜亲自上前替九合收敛宝物,一样一样收拢囊中,很快来到苏景面前,笑赞:“好漂亮的匣子。”

的确漂亮,苏景进献黄金匣一枚,匣子四壁花纹古拙,花纹间隐约有精气流转,乍看上去五光十色、细观瞧却又玄光内敛,更醒目的是匣子左右壁上各雕刻了一只怪手。

左手五指蛇蚓鳅鳝鳗五长,右手五指为‘蜈蝎蜂蜘蟾’五毒。(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二章 大礼相拜

莫说九合真人,就是这个婢女红彤儿,修为和眼力也要远胜那些新晋仙家,一看便知这宝匣本身就有珍宝,何况匣中物。

“匣子叫什么?匣子里装得又是什么?”红彤儿问。

仙子有问刘二垮就有答:“此匣名唤捧桃匣。匣子里装的是”话到嘴边,刘二垮忽然面露古怪神情,仿佛明明知dào

答案,偏偏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这不奇怪,因‘尽献后宝物易主’,刘二垮打从心底觉得这宝贝不再是我的、已经是九合真人之物了,既然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自然就忘记了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本来他是知dào

的,但心念变化后那段记忆被封闭心底深处,再想不起来。

匣子就在眼前,所以还记得;匣中物看不到了,他就不再记得。

红彤儿当然能明白怎么回事,见他呆傻模样咯咯一笑:“刘先生不必浪费脑筋了,打来开看看自然就晓得了,捧桃匣内中装得不会真的是个桃子吧?”

一边笑着,漂亮仙子伸手拿起了匣子,那芊芊长指才一触及盒子,红彤儿面色陡变!

盒壁上那双左右手纹饰蓦地‘转活’过来,左五长右五毒十根手指死死扣住红彤儿的双手!

捧桃匣是苏景乱起的名字,再之前这盒子的主人是离山宝库守库大妖双双儿,双双儿给它起的名字是‘左缠仙右蛰佛拿到手里栽跟头匣’。当年双双儿受申屠灵灵所骗,以此宝活捉了苏景。事后误会澄清,苏景把匣子还给了双双儿。

双双儿虽然贪心,可它到底是刘旋一收服的大妖,晓得自己犯错之后惭愧非常,这只错抓过自己人的匣子说什么也不肯再要了,就送给了苏景以示赔罪。苏景笑纳,不过他也没亏待双双儿,让它去六两大东家的逍逍遥遥阁重库内随便选三样喜爱之物。

早在千多年前,匣子就是苏景的了。

那个时候苏景已经是人王,轻松击杀墨十五。当时匣子未能拿住苏景。并非匣子不够神奇。而是双双儿对匣中禁制炼化的办法不对。这宝贝到了苏景手中后,‘缠仙蜇佛’禁法岂可再与当年相比!

而真zhèng

有趣的是,最初炼化此宝的仙家对匣子禁法的设计:如何才能将禁法的威力发挥到极致?不去加持法术、不再另加炼化,自由之匣自有极致之威。后来者要让这匣子认主、给这匣子加持法术。都会让匣子本身威力大打折扣。双双儿就是没能看透这个关窍。越施法炼化匣子的禁制威力就越差劲。

不损宝匣威力、又让它认主的办法。说难就难比登天,说易就易如反掌:驻魂即可。只消将自己的元神住进去,百年后匣子自然认主。

普通修家、仙家就只有一枚元神。住进匣子里去,法身就变成了‘傻子’,大不妥当,说不定等收了匣子,法身已经枯萎或被敌人毁去;但苏景的元神实在太富裕了,正巧小金乌修为大涨、原先黄金屋已经跟不上它的修liàn

,是以小金乌住进‘捧桃匣’,将其当做了自己新的黄金屋。

红彤儿不是傻瓜,伸手取匣前曾动用真识探过宝物,见匣上全无苏景施法的印记这才敢直接去拿,可她有哪里晓得黄金匣的‘缠仙蛰佛’之禁与苏景不存丁点关系,那是宝匣自己的本事。

被拿住了双手,红彤儿错愕不已,刘二垮则是满面惊慌,失声惊呼:“怎会如此!”

但他话音落时,红彤儿已然冷笑起来:“区区小术,也想”话未说完前方九合真人的警告传来:“彤儿不可!”

晚了。

九合警告传来时,红彤儿的冷笑声突兀变作一声惨叫,仰头摔倒在地。

‘左缠仙右蛰佛拿到手里栽跟头匣’,遇到贼人拿匣子时候,匣子的手只是抓住对方,五长五毒不会伤人、等待主人号令。可贼人要是挣扎的剧烈,匣子又哪会再客气,缠过之后就是蛰、蛰完了就该摔跟头了禁制剧毒刺入血脉,猛攻红彤儿。

红彤儿栽倒在地,顷刻面色发青,四肢抽搐身体颤抖,抽了羊癫疯也不过如此了。

金仙之身百毒不侵,只是相对而言,凡间的剧毒对仙家来说全无害处,可还有另外一句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十六老爷就是毒物,他未得道时咬一口大罗金仙,对方只当挠痒痒;待小阴褫修成九翅恶龙后再咬一口,看哪个神仙受得了!

早在中土时苏景就看出,此匣并非出自凡间,多半是以前仙家还能自有往来中土世界时遗留下来。这匣中所蕴剧毒根本不是红彤儿能禁得住的,只才刹那间就已法身失禁,鼻涕眼泪满脸身下怪味四溢。

可把刘二垮吓坏了,口中连串喊着‘怎会如此’,急忙忙上前想要救人,但才迈上半步身前罡风席卷,巨大力量直接把他甩去一旁——九合真人赶到,挥袖将刘二垮打飞,另只手伸出搭在红彤儿肩膀上,行功相助弟子抵抗剧毒。

刘二垮直接摔进海里,摔得狼狈不堪又飞快跳出来、飞回来,急得连连跺脚。不过这短短的一会功夫里,红彤儿已然停止了抽搐,九合真人的修为深厚无匹,迅速压制了剧毒。

看了苏景一眼,九合的神情放松了些,行功救助红彤儿不停,同时抬头望向苏景:“适才为救人,出手稍重,刘先生无碍吧。”

匣子是真zhèng

的宝贝,禁制是匣子自带,本就和刘二垮没有丁点关系。九合真人法眼如炬,一眼就看出真相:不是刘二垮害人啊。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让新晋仙家抹去宝物上的禁制。匣子也不会这么厉害,不怪他。这匣子当是前辈传承到刘二垮手中的,以凡间修家的见识,自是看不出匣子没了法术加持反倒会更厉害。

更要紧的是九合真人看得出苏景的修为:修风火的,以新晋修家的身份来说还不错,但比起这一批里最强的‘白石头’还差了一点,凭他这点本事,必定被‘嘴短手短法域’控zhì

得死死的,不可能会有反抗之心,更谈不到故yì

害人。

见九合面色缓和、红彤儿伤情稳定。刘二垮放松不少。想要解释几句可张张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渐渐地眼圈红了,泪水滴下

九合笑了:“先生不必自责,凡事都有意wài

。红彤儿闹了个笑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倒是这匣中宝物,让我好奇得很。”说话间红彤儿身体猛一震,眼睛张开彻底清醒过来。她手中的‘左缠仙右蛰佛拿到手里栽跟头匣’也在啪地一声轻响中打开了。

九合真人是鸡贼没错,但他的修为也着实惊人,替红彤儿保住了性命,不过剧毒可怕,就算不影响修为红彤儿也得好好躺上一阵了。

至于宝匣,虽有神奇之处却也不能包打天下,一次只能伤一人,伤过一人后禁法暂消,须得‘休养’三年才能再‘缠仙蛰佛’。

匣子都这么吓人,那匣中的宝物又得是何等神物,一群新晋仙家、连同刘二垮本人全都好奇不已,不愿而同望向其中。

九合真人也看匣子,看过之后他的神情变得古怪了匣中摆了一个袋子,看上去破破烂烂的一枚乾坤囊。

这下子众人真不知dào

是该气还是该笑了。九合真人也是一副无奈神情,抬头看了苏景一眼,但没多说什么,伸手就去拿那只破破烂烂的乾坤囊。

破烂囊,换一囚则易一主,小蛮阿菩入囊后,这宝贝本都不知dào

飞去了何方世界,可是苏景这次出来后发xiàn

破烂囊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不止破烂囊还在,意马种入他身中的咒符也未消散。昨天行功时候苏景细细品味这道咒符,只要自己愿意,随时能再以此咒返回囊中,此事多有古怪,苏景还没想通其中道理。

眼见九合取囊,刘二垮急忙提醒:“真人小心。”

九合一笑,笑中轻蔑之色闪过,根本不当回事,可是在将破烂囊拿到手中后,面上笑意很快变作惊讶,抬头再次看了苏景一眼。真人是真zhèng

神仙,真识探过虽还看不出囊中装了什么,但破烂囊中那份若有若无的荒古苍凉味道、那份隐隐约约的上神正法气意被他清晰捕捉,必然是宝、重宝!

九合心咒一转,先唤出几个与红彤儿打扮相似的手下,命他们扶了红彤儿下去休息,跟着九合施法催囊打不开。

九合惊讶之色愈浓,能惊诧之中又有难掩喜色。真人智慧了得,转眼想通了事情经过:刘二垮在凡间无意中得来此囊,可凭他那点修为,自是打不开这宝囊,越是打不开的袋子,里面装的东西也就越珍贵,这才被他当成最最珍贵的宝物,平时都藏在捧桃匣中,刚刚进献出来。

忽然间,九合笑了起来,第三次望向苏景:“刘二垮啊刘二垮,好歹你也是升邪之人,可知‘机缘’二字。”

刘二垮见宝囊未如捧桃匣那般暴起伤人,着实松了口气,对着九合之问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也不用他来回答,九合继xù

笑着:“凭你的本事,永远也打不开此囊。宝囊落入无用之人手中,成全的是我与此囊的机缘啊!这份机缘你也有参与,多多少少有些功劳,误伤红彤儿之罪就此抵过,将来就在我这灵州中好好的干活、好好的活着吧。”

刘二垮霍然大喜:“只要真人不怪罪,刘二垮愿粉身碎骨以报大恩!”说着他直接趴到了地上。

突然间他冲着九合趴下了,惹得众人一愣,但很快大家释然,凡间各界礼数不同,刘二垮趴地应该他出身凡间的大礼相拜吧。

受了刘二垮趴下之礼,九合更是开心,大笑摇头:“何须粉身碎骨,言重了,言重了。”言罢再次催动法力,去破宝囊——

今天也是一更,写得早,早早发。(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三章 民风

三百年前苏景心入自然、无中生一;八百年前升仙开悟,万念归一、一入虚无;莫耶世界做雕山修持,独独之我与天人合一两大心持突pò

;再向前,幽冥西仙亭苦战墨尸离山脚下恶斗田上,‘现世报’‘天无道’上下两重天道领悟回头看、倒着数,自从进入元神境界开始,苏景的心境修持始终不曾偏离那五个字:我是我的神。

不去强求主宰什么,不去强求强dà

武力,只盼我能做得了的自己的主,只盼我能坚持本心。

其实他在莫耶时候返璞归真破悟大逍遥能如此顺利,也全因‘坚持本心’之故。人变了,心不变,我是我的神。当年白马镇上那个磨刀少年与后来巅顶大修能够‘完美重合’。

只凭‘我是我的神’这五个字,九合真人‘嘴短手短’的域中真法就休想奈何得了苏景!

欠不欠他什么,他说了不算,我说了算,若觉愧疚我自有补偿,若觉活该就算他倒霉。只是他不急着为发难而已,真要催起法术开打,苏景根本不怕九合,不过看着高高在上、把别人都当做傻子的九合师徒自己当了傻子,土地被匣子蛰了师父一个劲地开始研究怎么把自己关进苦牢里去,苏景觉得挺有意思。

再就是苏景有些顾虑给九合个袋子先坑着,自己先看看此界情形。

九合真人接连几次施法破禁均告失败,全副心思都放到袋子上了。再没兴趣理会几个新晋仙家,挥手唤来童子将几个人带了下去。

走就走,苏景一点不担心,他身中符咒与破烂囊灵犀相连,只要袋子一开他立kè

就能感知。

跟随童子退出碧海银沙之地,重新又返回了那座清秀山村村子没变,但人多了,似是干活回来了,画样的小小村落里多出了几分生气,以苏景所查。算上他们这一行。村中差不多有六十余人,无一例外的,皆为飞仙之辈!

与青牛、枣树、白石头情形相同,都是才一飞仙就来到九合灵州。被九合真人法术擒下。‘心甘情愿’留此为奴。领着苏景等人回村的仙童与之前那个红彤儿颇为相似。女扮男装、看似亲和其实高傲。

一路走来时间不长,不过苏景刻意巴结,那个仙童也知他献上宝囊惹来真人开心。对他也还有几分客气,待到入村时候两人已经熟络了,苏景问道:“还请仙童指点,这片九合灵州究竟多大?”

仙童应道:“九合灵州,九巧连环。九重天地连环相扣,除了你们初到时候去吸炼纯灵的海天世界;刚刚出来的真人道场之外,另还有七座小世界,你们现在所处地方是为七座小世界之一。”说完,稍短,仙童又道:“似你等这般升邪上来的,都散住于这七座小世界中。”

先前苏景已经在此来回穿跨过三重天地,听对方说灵州九连环并不算太意wài

,但脸上一定得摆出十足诧异的,又问道:“像我们这样的,大概有多少人?”

仙童应道:“还活着的,加在一起五六百人吧。”

五六百人不算多,可个个都是飞升之辈,个个都把九合真人当做上仙真神,打从心底里崇敬。只凭九合真人一道心咒,这些仙家就能穿跨界域聚拢一起,刚才苏景要是直接发难,这一架打起来可十足麻烦。

何况灵州内还不止九合真人与‘升邪’之人。又聊过几句后苏景从仙童口中得知,连环九地,每一地都有一位‘护地仙’和几位护法,专责督促升邪者赋役劳作,护地仙与九合真人兄弟相称,想来本领不会差劲。

说到这里仙童没了耐心不再闲聊,给苏景等人每人指点一间瓦舍:“先住进去,待到明日劳作时候,自会有人来唤你们,升邪之人,犯错在先,饶过你等性命已是真人法外开恩,你等当珍惜眼前赎罪机会。”

青牛枣树等仙家认真应是,语气中既有自责也有感激,仙童又说道:“平时无事时候,四处走走也无妨,但最近不太平,除了被护法领着外出干活,你等不得踏出村子半步。”

这等‘有趣’之事苏景自然要追问:“不太平?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九合灵州闹事?”

“几百年前西边冒出来一伙蟊贼,觊觎灵州锦绣、妄图染指,常常会攻打过来。”仙童冷笑起来:“不知死活的蠢贼而已,凭他们想夺这九合灵州还不够资格。真人已经被他们惹出真火,他们就快活到头了。”

青牛、枣树等人闻言震怒,但不等他们表一表忠心仙童就把话题转开去:“除了一伙贼子之外,最近会有贵客来访,若是乱走冲撞了贵客那可是万死不赎的大罪!”

话说完,仙童摆了摆手,打法一群人进屋去,自己转身去向真人复命去了。

当天夜里苏景做了两件事,一是动用本命修持中的那一点灵犀联系三尸,可惜没有回应,苏景能探得他们都活得挺好的,却不知他们身在何处,这倒无妨,只要他们还在就没问题,反正自己遇险时候他们一定会赶来;再就是出去转了一圈,这事一点也不难,灵州内所有升邪之人都被‘嘴短手短’中术所擒,身拥大力却温顺如羔羊,根本不会兴起叛逃的念头,所以界内并无禁法。

他所在这一地并不大,不过三千里方圆,此间护地仙与座下护法不在村中居住,另辟百里道场居于远山。

三千里地,一会功夫苏景就转完了,除了护地仙的道场中有浓重真元流淌的痕迹之外,其他地方并无异常。来日方长,苏景并未直接去探敌人道场,从外面走了一圈后就返回山村。

又再村子里转了一圈,串了串街坊邻居,拜访的第一家住着个满口獠牙背生毒瘤的老汉,冷冰冰的模样,苏景客气招呼说明身份后,向他打听平日里大家需yào

做何劳役,老汉淡淡道:“平白打听?你出身的凡间会有这等好事?”

刘二垮在得了九合真人一堂‘升邪’课的教导过后真心向善、想要恕回自己的飞升之罪,不与前辈争辩,乖乖交出一枚紫皇庚金剑羽。

老汉拿在手中掂量掂量,喃喃道:“底子还可以,回头改炼做挖耳勺也算有用。”他抬起头双目如针,冷视苏景:“九合仙长交下来的劳役,内藏大奥妙、真玄虚,岂是你一个新近升邪之辈能够打听的。安安分分的住着,老老实实的等着,待护法真尊唤你去干活的时候你会知晓,这就滚回去吧”

说道‘吧’字时候,毒瘤老汉挨了个大嘴巴,二垮打的。

苏景刻意隐藏实力,但收敛之下毒瘤老汉还是比他差出一截,尖牙掉了三颗。

人家挥手一掌都躲不开,老汉便知不是对手,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但不敢直接上来动手。苏景勾勾手指引回自己的庚金剑羽,笑问:“白拿钱却不说事情,你出身的凡间会有这等好事?”

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手扬了起来。

老汉怒叫一声‘小辈找死’,身形一跃而起,苏景只道他要拼命,不料他绕过苏景摔门出去了,离开前又甩下一句:“你等着!”

苏景又好笑又无奈,泼皮打架么?还‘你等着’。苏景才不等,起身出门走去了另一件瓦舍,这次开门的是一个周身纹绘青龙的虎头人身大汉,赤身裸体只在腰间裹了一条虎皮裙。

以金乌目力一眼就能看穿大汉纹身皆为真龙法相,待到斗法时这一身刺青都能跳出来帮主人打杀,这就有些意思了,男子为虎形化身,有道是‘龙虎相争’,他能以恶虎身魄驱驭天龙法相,当是有几分本领了。

大汉打量了苏景一眼,声如虎啸摄心:“新来的?”

苏景一看对方目光就知他也不怀好意,苦笑摇头:“刘二垮初来乍到,特来拜会阁下”

怪汉把呼扇般的大手一摆:“听说来了新人,我还没去找你们,不想你主动来了,废话就不必多说了,初见你家前辈,可有宝物进献,献上宝物就滚回去”

这次连剑羽都不用往外拿了,苏景直接把拳头捣上了那张虎脸,趁着怪汉昏倒前赶紧告sù

他这一招唤做黑虎掏脸,之后擦擦手上的老虎血又去第三家拜访。

这一次户主人客气得很,请苏景落座,还亲手给泡了一碗香茶,苏景才抿了一口就尝出水中藏毒,虽不致命但也足以压制修元让中毒之人好半晌体弱无力。

素不相识,见面下毒,也不外劫财夺宝,苏景都懒得问他为什么,抡起胳膊前后十三拳打到了户主人脸上。

连打十三拳倒不是户主人惹得苏景有多生气,只因为这是个十三头虫的妖仙。一头一拳将其打翻在地,苏景甩着手向外走,十四王还就不信了,整个村子人人都是这般德行?

但这次不等他离开院子,外面真元轰荡遁光闪烁,四十多人施法赶到,看衣着打扮无一是九合门下弟子,那就再明白不过了,都是‘村民’。为首的正是最先挨过一巴掌的毒瘤獠牙老汉。(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四章 本色

本以为大家都是九合真人的‘鸡’,当彼此亲好、和睦相处才对,不成想‘老鸡’欺负新鸡。要知dào

这片九合灵州的法术只是让人顺从九合真人,并不会更深入的迷惑心智,村子里住着的所有仙家的本性都不会改变。

此间民风,恶毒贪婪!

这一次人多势众了,毒瘤老汉森森冷笑:“狂妄小辈,目无尊长,今次就是你的死期了。”

和苏景一批‘新鸡’都被惊动,大多数退开门缝看了一眼,晓得自己初来乍到,不敢惹事又赶紧关上了门,就只有那头青牛走了出来,瓮声道:“大家同为九合真人效力,本应”

“孽障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余地,速速滚去一旁还能活命!”毒瘤老汉身边一个身段妖娆但长相丑陋的女子叱喝。

青牛和苏景没交情,就是觉得对方这般欺负新人不妥,但生平第一次面对几十个气势汹汹的仙家,心发慌目光闪烁,不自禁倒退半步,口中却仍坚持道:“滋事斗殴,小心真人惩戒。”

话说完,没想到惹来一阵笑声,一群老鸡全都笑了起来,就连孤零零地那个刘二垮也在无奈摇头——法光煌煌、器鸣响亮,四十多个升仙之人齐齐施法显身,虽然还没真zhèng

动手,但惹出的动静也不算小,按道理说护地仙或者本地护法立时就能查知,可是他们并没阻止的意思,连半个字都没传过来。

升邪者。囚牢中人,他们打架闹事九合真人与和护地仙根本不管,‘老鸡’都晓得规矩,随便打,只要别闹出人命就行。毕竟此地囚犯都是真人的奴隶,还得干活的。

苏景对青牛摇了摇头:“构角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请回去吧。”

青牛嘴巴动了动,终于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退回屋中。苏景则伸手一指毒瘤老汉:“老王八,你得死。”言罢挥手亮出九十九枚紫皇庚金剑羽。飘摆身边结阵以待。

百炼羽剑。自有气势,旋转飘零与主人身边,苏景的气势也告暴涨,其身阴风缭绕脚下阳火结潭。跟着苏景又把手指一圈。所有‘老鸡’都被他圈在其中。声音愈发冷漠了:“你们也一样,谁都活不过今晚了。”

有人能想到这个刘二垮是个混横的,不见得就怕了他们人多;可一群老鸡之中无人料到他非但不怕。反而还将气势节节拔高,摆出横扫一切之姿。

话说完,苏景收指、晃手,自乾坤囊中取出一柄狼牙巨棒,棒挥舞风缠火绕,顷刻化作风火杀锤!

猛一声吼喝如雷,苏景跃身半空,杀锤脱手向着群仙轰轰砸下,而法器出手他的身形也不存半分停顿,又冷笑一声‘真得死’,旋即遁化青烟转身就逃。

风火冲霄,战役滔滔,谁也没想到刘二垮能把逃跑也炼成这等气势,是以谁也没想到他会跑。

狼牙棒轰轰落地,风火散去,居然只是一个破树枝,幻形法术罢了

苏景当然不怕,可把面前四十多人全都打了,九合真人会怎样看他?若不打,干挨着,苏景会做这种傻事?

群仙这才晓得上当,不知是谁怒叱一声‘哪里逃’,一群人齐齐遁法追去。

之前没想到苏景会跑,追起来后才发xiàn

,原来他跑得这么快!背后元吉天都火翼撑起,在配以金乌万巢遁法,苏景牢记仙童‘警告’不出山村,就在村子里飞来逃去,时而窜天时而入地,时而火中来去,尤其可恨的是他还会幻形:眼看他逃进新晋仙家白石头的屋中,一群老鸡冲进去,不料屋中两块白石头摆在地上,一模一样地乱滚、解释对方是假的。

这可怎么分?不用分,一起打了就是,待到他们法术出手,其中一块白石头才惊叫一声,重化刘二垮之形,裹挟风火破开屋顶逃出去。

又追了一阵,乱着乱着找不到又找不到刘二垮了,有仙家祭起穿天神目快发xiàn

:村里多出来一桩瓦房。

南荒老蛤赐下的蜃玉早已被苏景炼入体内,做个幻化转转念头而已,算不得太高深,不过也得让人停下脚步专心行法凝目才能看穿。对一群追赶他的仙家来说,这桩本事实在太讨厌了

整整四个时辰,苏景大战小村中四十余位飞仙之人,不曾有一法交手不曾有过一宝互击,硬是从子夜跑到了天亮。

东方显现黎明时候,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雄鸡报晓,四十多个仙家仿佛听到了咒令一般,齐刷刷停下脚步,以他们的修为跑上一宿就和常人走三步路的消耗差不多,一点也不累,可是就在一方小小村落中,闹腾了大半宿硬是没能抓到人,人人都心中不甘。

对方不追了,苏景也不再逃遁,相距百丈外站住身形,一双翅膀还撑着,随时准bèi

继xù

逃。

为首那个毒瘤老汉怒视苏景:“小辈,不是说我们昨晚都要死么?说话只当放屁的无耻之徒。”

苏景嘴上从不输人:“这么把我的话当真?那好办了,你听好:我是你爸爸。”

毒瘤老汉勃然大怒,可他自居身份不肯还嘴‘我是你爸爸’,不还嘴、又不知为何不敢再动手了,只有生闷气的份。

刘二垮见对方闻鸡止步,大概能想到是天亮后护法回过来带奴隶出役之故,当下深吸一口气,敛去面上轻浮神气,肃容庄重、再抬眼望向毒瘤老汉:“我是你爸爸。”

扑哧一声,居然有人敢笑,循着声音望去,早上刚出门的青牛构角。笑过一声后又忙不迭地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一道惊雷炸碎、直劈刘二垮头顶。

狠烈杀劫。之前全无征兆,待刘二垮察觉时候雷劫已经打到发髻,大骇中忙不迭去抵挡,可又哪里来得及,雷中巨力轰砸于身,刘二垮惨叫中摔飞开去

但这雷霆来得狂猛、看似凶狠,实则蕴力巧妙,把苏景打得披头散发摔飞一旁,狼狈不堪却并无丝毫真实伤害,不过话说回来。若这雷霆真是伤人的。苏景挥挥手就挡下了,不会真挨上。

一头夜叉般的三角怪物显身空中,长相丑陋凶狠、偏又摆出一份和蔼态度,微笑着望向苏景:“刘二垮。你的修为可配不上你的逃遁法术啊。”

夜叉的衣着与之前的接引仙童几乎一样。只是袖口纹饰的花纹稍有区别。当是此处护地仙驾前护法了。

村子里闹了几个时辰,护地仙那边都看得一清二楚,因为苏景逃得太好了。护法来时才会动一道雷霆以作试探,看苏景真挨了这么一下子,他的疑心散去大半。

刘二垮对护法的态度恭恭敬敬:“启禀护法真君,之前小人对红彤儿仙子说过,在凡间修行时我不奉道不拜佛,既修阳也修阴,无门无宗百法杂学。由此被凡间宗门视作妖邪,和尚要打我老道要抓我,阴间恶鬼与阳间修宗见我就喊打喊杀小人修为不成,但炼就了一身逃跑的本事。”

护法疑心尽去,不再追究什么,也不过问众人昨夜斗殴事情。但和‘鸡群’想像不同的,他前来不是要带领众人去劳役的,正相反,他告sù

众人今天无需劳作了。

说完护法转身欲走,不料刘二垮忽然说道:“真君请留步,小人有宝物进献。”

若非后半句话跟得及时,护法理都不会理,听道献宝夜叉暂停脚步,笑望刘二垮。二垮多就聪明,当即翻宝囊,取出一块小石头捧在手中,上前进献。

来自二明哥宝库的灵山山种,不引刀开灵就是普通石头,但内中藏蕴的造化气意是不会错的,护法眼睛一亮,将小石头拿在手中把玩着,片刻后他的目光从石头挪转到刘二垮身上,目光中有笑意,可笑意之下尽是冷冷阴毒。

他送上了一件不错的宝贝,还有没有?

刘二垮心思不错,直接把自己的锦绣囊倒翻,已经亮出来过的九十九枚随身剑羽、几瓶普通丹药,十余张威力平平的符撰,此外再无别物。家底早都被苏景放入黑石洞天去了。

明明已经收了好处,夜叉护法却不肯罢休,伸出手在刘二垮腹上一点,后者面露痛苦之色,张口干呕但什么都没能吐出来,夜叉这才信了他再无像样宝物,掂量着手中灵山之种,对苏景点了点头:“也算你有份孝心。”

苏景借机闲聊几句,先问今日为何不用‘上工’,夜叉护法应道今日会有贵客上门。苏景借着此题继xù

向下聊,说是昨日接引仙童也说最近有贵客,夜叉却摇了摇头:“今天来九合灵州的朋友,都是真人至交良朋,大家身份平等,是贵客但并非那位尊贵上宾。今日九合真人广邀仙友是为行转一桩大法术,州内几位护地仙也都去真人道场相助。”

平时‘鸡群’们要做的劳役,须得护地仙亲自施法持阵,护地仙都去帮九合了,今天自然就不去干活了闲聊几句过后,夜叉忽然笑道:“你也不用东扯西扯了,你的心思我本座清楚,可是向我对他们吩咐一声,莫再打闹了?”

仍是因为‘嘴短手短’的真法降服了所有人,域内‘鸡贼’对‘群鸡’不存戒备之心,苏景刚问的那些在夜叉看来都不是机密,只是没话找话拉关系罢了。

初来乍到就被全村追着打,刘二垮再不抱住护法的粗腿,以后真是没法活了,这才有了主动献宝果然,刘二垮面露喜色:“小人这点浅薄心思,哪里逃得过真君洞察,万望真君成全。”

夜叉哈哈一笑:“我不管。”

言罢拿了山种灵石转身离去。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对外人而言;拿人钱财、不侍其事,九合灵州土著本色。

早在刘二垮说要献宝时,毒瘤老汉等人就嘴角含笑、面露讥讽,他们都明白刘二垮想抱粗腿,也都晓得他最后下场:平白丢了一件宝物,什么都捞不到。

眼见夜叉离去,刘二垮站在原地,满面诧异直到夜叉消失不见,他的目光才重新望回毒瘤老汉等人,静默片刻,忽然刘二垮一声惊呼,转身就逃。(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五章 待我打开宝囊的

其实毒瘤老汉他们也挺为难的,这事闹得骑虎难下了,本以为抓住此人痛打一顿、都是飞升之辈谁没几道拿手刑罚,抓住他后不要他命但让他求死不得易如反掌,总能把他制得服服帖帖;

不成想这小子如此能逃,眼睁睁地看着他逃就是抓不住,偏偏他单打独斗的本事还不错,虎头凶汉和十三头虫都被他痛打过,若不能将其降服以后大家怕是都得挨了他的报复。

不能不抓,又抓不住,天知dào

这般追逐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时那个身段曼妙的丑女提出讲和,刘二垮逃跑也能逃出凶性,恨恨道追过他的人一人喊他一声爸爸,双方仇怨就此作罢。村中老鸡个个大怒,又一窝蜂地追赶下去。

此事真没头了,一晃一个时辰过去,苏景探得云天之上有云驾行过。

云上笑声阵阵,但法驾有法术遮蔽,修持差劲之人是察觉不到的,毒瘤老汉等人全无察觉,继xù

对刘二垮穷追猛打,只有个别一两人狐疑抬头,不过也未能发xiàn

什么。

苏景跑得奇快,同时分出一半心思留意头顶动向,隐遁于高空的云驾飞行速度缓慢了许多,笑声却越来越开心。不难猜,路过的应该是九合真人请来的客人,途径此处看见村中打架,就好像凡人见到公鸡互掐一样,觉得可笑就笑了,笑得很开心。

笑就笑吧,苏景不在乎。

人间时候苏景见过太多笑话自己的人了。到头来苏景得道飞仙,当初笑话他的人早不知埋骨何处。

再说苏景见那道云驾非凡,主人应该颇有几分本领,苏景还挺高兴的:昨天尚且平安无事,今天忽然呼朋唤友、连同州内一群护地仙统统叫到一处,所为何事?

苏景以为,多半为了开那个破烂囊吧。

九合请来的人本领越高,宝囊打开的可能就越大,苏景盼着九合能开了那囊。

破烂囊禁制很坑人,自内向外开全无机会。从外向内开的话。宝囊禁法就会总差一线差一线,偏就破不开。

不过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法术,宝囊禁法也有个小小破绽:破禁之力突兀暴涨,囊口封印可能会‘一时不查’被人攻破。便如苏景第一次入囊的情形。

苏景这边追跑打斗。修金乌的。除了玩火娴熟之外。遁法也是一等一的出色,加之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苏景跑得游刃有余;同个时候九合真人道场法境仙家盈门。或高冠古袍或锦冕霓裳,驾前或有凶兽守护或有仙童侍奉,来者个个气度不凡,正在银沙小岛上说笑。

不多时,九合真人请来的二十三位仙家到齐。

九合真人带着八位护地仙相迎寒暄,一番客套之后真人将双手一拍,一群仙子手托长盘步履款款走上前来,一时间宝光流转仙霞盈溢,无一例外,每一只长盘内都托了一件上好宝物,献与到场仙家。

正如苏景所料,自从昨日得到宝囊之后,九合真人把吃奶的力qì

都使出来了,破烂囊的禁制就是只差一线、破不开。

九合真人的见识,比起凡间时候的苏景当然要胜出许多,仔细揣摩之下很快就想出了开囊的窍门:力暴涨。所以连夜发出请柬,请人上门帮忙。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以九合真人的贪婪性子,又能交到什么义气朋友,请他们来帮忙不能只凭一句空话,须得奉上宝物报酬。普通的宝物入不了真仙法眼,九合真人这次真是割肉献血,动用家底了。会如此只因他探得明白,这宝囊中透出的气意实在惊人,打开来,内中必是惊动神佛的灵宝。

莫说自己库中重器,就是把九合灵州都搭进去也值得,只消得了囊中神物,再花上些时间加以炼化,封神立位、开一方上法净坛又有何难!

值得了,值得了。不过真相是不能告sù

这群宾客的,为一件上好灵宝打得群仙陨落的事情屡见不鲜,九合真人可没那么傻,只说修行使然须得将九合灵州每一地都扩展三百里,须得众仙帮忙做满力一‘推’。

他已经布好一阵,众仙家各入其位发动满力一击;九合自己则置身海底金宫,与外隔绝,外面的仙家探不到他的情形,行阵后阵法自然会将诸仙打出的大力汇聚过来,他在将巨力引去破囊。

此外九合真人又做了好一番准bèi

,施法将自己的金宫遮蔽得严严实实,以防破囊后内中灵宝落处,会有神光溢出被人看出真相。

九合真人手下大把奴隶,本来不缺人手,可是要行布一座为数百仙家聚力引流的大阵,九合真人没这个本事,所以只能相求外人了,来的这些仙家个个法力高强,远胜那些‘鸡’。

二十三位仙家懂得规矩,反正报酬丰厚,远远值回自己满力一击的价钱,是以不做过多追问,各自挑选了喜爱之物后,其中一个身披青羽霓裳的仙家又一把揽上九合婢女的腰肢,笑道:“九合仙兄,我最近得了一份欢喜修持法卷,翻看过后颇有心得,奈何我那洞天中都是些禽鸟精怪,想要双修却寻不得一位合适仙子”

九合心中一阵不快,但面上笑意浓浓:“如意仙兄看上红丹儿是她的福气,能与仙兄合修妙法更是她的福缘!红丹儿,还不快快拜谢仙长。”

那个唤作如意真人的仙家坐地起价,又捞个美貌仙婢,仙家之中另几个淫邪之辈见状也纷纷开口,不对九合而是对如意真人道:“真人,你那份秘法可不能私藏,须得借我看看。”

如意真人笑道:“好说,好说。也不是什么高深修法,不过有些趣味而已,绝不敢私藏”

那几个淫邪之人有了和合修持的题目,再接着向下说,三言两语又绕到合修女子身上,九合真人的心都发皱了,但马上又一狠心,几个婢子算得什么,囊中灵宝到手后,何愁不能称霸一方呼风唤雨。到那时再去找这些贪婪之徒连本带利讨回来!

主意打定也就不再优柔。干脆大方起来,来相助的仙家每人都再赠出一个仙婢,九合真人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心中反复默念着‘待我打开宝囊的待我打开宝囊的’这句话念得多了。心情果然好转起来。

来这里的都是想做买卖的。眼见赚得足够了也不敢把主人家逼得太紧了。个个欢喜谢过九合,由九合地童子引领着进入法阵,九合真人又次谢过诸位仙家后。纵身形跃入汪洋,去往自己的金宫,心中那句‘待我打开宝囊的’灵咒始终不曾断过。

外域二十三仙,本州八位护地仙齐齐入阵,前后三十一位仙尊,这就准bèi

动阵了

山村中,苏景还在逃着,跑得风疾火烈,若只看他的气势,还道追人的那个是他。可再逃跑不久后,他突兀转身,迎上了身后不断追逐的‘老鸡’。

逆袭追兵,不逃了。

逃跑时气势煌煌,冲袭时反倒没了声势,唯独:快!比着他逃跑时候速度更要快上无数,追着他的‘老鸡’人多势众,却无一人反应过来,无一人能及时出手阻拦。

那残影明明还在向前奔跑,真zhèng

的刘二垮已如鬼魅般折返身前!

折返虎头怪汉面前,怪汉已被救醒了,跟着大队追逐刘二垮好半晌,大呼小叫不知骂了多少声,哪里想到对方突然就冒出在自己身前,抬手一拳,黑虎掏脸。

只是这次掏得比上次沉重得多,不会让人昏厥,也不会让人头颅爆碎,但那份巨痛无以言喻,虎头怪汉惨叫一声摔翻在地,却不敢再稍有动作,他晓得,自己的头骨已经被巨力冲击、此刻变得酥脆无边,何须再有外力相加,只要自己稍一晃动,骨头就会自行散碎!

不能再有稍动,只有维持现在的姿势安养,但那份巨痛腐骨噬魂,疼得他冷汗如浆。

虎头怪汉惨叫声未落,十三头虫眼前一花,抡成风车的拳头劈头盖脸得打下来,十三头,十三拳,昨晚那顿打怎么挨的,现在又强猛百倍的重挨一边,他的下场与虎头汉一模一样。

苏景奇快,击溃两人后又闪到毒瘤老汉面前。

此刻村中一群飞仙者终于反应过来,大哗同时大惊、大怒,纷纷怒叱想要动法轰袭苏景,不料还不等他们出手,苏景的身形忽然模糊了下,下一刻,人影憧憧!

一个苏景身着金红色长袍,一个苏景身着风青色长袍,一个苏景身着亮银色长袍,银色中透出寒光,如剑。

分身罢了,凡间就有的‘玩意’,仙界里随处可见,全无稀奇之处,可是苏景的分身未如本尊那般收敛气意,风火剑三尊分身个个气意wài

放,森森杀意仿佛剧毒蛇信舔到了众人脖颈!

法术未动,真识先行,只一探众多飞仙者就觉毛孔发炸体肤阴冷,大难当头之兆这就是三尊分身的气意了,未开口却再明白不过的意思:谁敢再踏上半步,魂飞魄散!

气意尚且如此,何况他们的本领。

分身的本领尚且如此,何况刘二垮本尊。

风火剑分身显现,背向苏景护住本尊,一起向前踏上一步,情不自禁正围拢上前的‘老鸡’齐齐后退一步。

苏景不再保留,突然展现实力,倒不是被追烦了,主要是因为他身中符咒与宝囊灵犀相牵,他能察觉巨大力量突然袭向封印,九合灵州的要紧人物都在阵法中,谁也顾不得再注意此间;再就是封印这次当时撑不出了,九合真人很快就能如愿以偿开打袋子,他入囊时就是苏景发难时,都此刻再无需保留了。

“也别喊爸爸了,喊一声真君,再掌个嘴,你就能活命了。”刘二垮笑容轻松,望着毒瘤老汉——

感谢chino烈同学的盟主鼓励,感谢biexinwu同学的再次飘红鼓励,感谢小阿伊的飘红鼓励,感谢翅膀妹子,瘦爷、沟里MM和瞳瞳的大额打赏,我都不知dào

说什么好了,下次我接着出台谢谢你们。(未完待续……)

单章:8.2面基,漂亮女人的眼睛会说话

单章:8.2面基,漂亮女人的眼睛会说话。

八月二号,七夕节,书友来天津聚会。

全国各地啊,四面八方啊,兄弟姐妹组团包邮的来了天津。看到名单的时候我很开心艾玛没几个男的!

豆子没怎么见过世面,到了地方就紧张了,凭良心说,美女如云。见面,介shào

、认识,一个又一个的漂亮姑娘巧笑倩兮。

小说里常用到的一句话,漂亮女孩的眼睛会说话。真的,她们的眼睛都会说话,可惜刚见面时候我没看懂她们在说啥。

传说中的瘦爷,传说中的站沟里MM,传说中的小阿伊同学,传说中的蒹葭先生,传说中的飞翔着没有翅膀的老鹰应无翅居然是个女娃,居然还漂亮,居然还白皙,居然还高挑,居然还我眼观鼻鼻观心心观肝,心如止水,静得能用来当镜子照的水。

还有烈爷,海爷,蔓爷、鬼爷,飘渺爷,千妹,肥妹,蒜妹,脑袋MM和蓝翼妹妹,见面之前我挺平静的,见面之后一下子就兴奋了。

这么多人,豆子受宠若惊。

其实我不是个挑事的人,不过瞳瞳妹子我不知dào

你怎么想的,反正是我我真忍不了了,面基报gào

都快写完了还没提你,下次见面得直接掀桌儿,我真不是挑事的人。

接着向大家汇报,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只是我读不懂她们的眼睛。

落座之后咱家亲爱的素素小狐仙发来贺电,严重的关怀了我一下,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听她笑来着,笑声古怪,一般我幸灾乐祸的时候就这么笑。

然后就吃饭了,然后就把一箱箱的啤酒端上来了,然后我一下子就懂了她们的眼睛再说什么了:灌死你丫的!

听说过没见过,真有狠心贼啊。

瘦爷泼辣给力,句句直戳要害,基本她老人家说一句。兄弟我就干一杯;

翅膀柔情似酒。跟我做游戏,输了我就罚酒,赢了我就不用罚酒,这么公平的游戏我玩得真开心啊;

烈爷。当时我懵了忘了跟你说:忽啊忽啊忽啊;

蒹葭MM活泼开朗。不能喝酒跟我干茶水。那茶后来冲得都一点味没有了;

阿伊是个漂亮小姑娘,坐她旁边我可紧张了,生怕喝多了一变身吓着她。还好控zhì

住了没变身;

站沟里同学显然是不怎么喝酒的,她很给面子,即便平时不喝酒也坚持着灌了我两下,谢谢沟里啊;

海爷绵绵细语,跟豆子聊啊聊啊,说说笑笑的,我不知dào

怎么回事就好几杯酒下去了;

灰蔓,鬼爷和飘渺爷风格相似,文文静静笑眯眯地听大家聊天,偶尔插口一句,总能掀个包袱,然后豆子就得自罚一杯;

对了,阿伊小秘书坐我旁边,这孩子真可爱,见我喝得有点多就很着急地劝我别喝了,然后一看我杯子一空立kè

给我满上,多懂事的小美女啊!

瞳瞳没怎么太找我喝酒,估计是坐得比较近怕我吐她一身,好在大家都是都是天津人,见面的时候多,总有吐一次的机会的。

五位男同学,蒜爷肥爷脑袋千儿蓝翼都是似水柔情的铁汉子,他们之间有个肥皂的约定,并且在现场真的出现了一块肥皂,那块肥皂挺香的,透着一股真爱的甜味儿。等我回家以后发xiàn

那块肥皂他们塞我兜里让我带回家了。

好吧,以上开玩笑的成分居多,豆子明白咱们在一起不存zài

谁灌谁这回事,喝得多就只有一个原因:开心。何况你们后来都收手了,饶了那个准bèi

表演鼻孔留啤酒的二货

真的开心,豆子也不过是写了几本书,而且每一个字都有报酬,我已经得到了应得的,可你们又给了我更多,这让我感动万分,能有一次这么高兴的聚会,什么都值得了。大家来我没去接,大家走我没去送,甚至行程、住宿、吃饭什么都没去管,就到吃饭的时候带着张嘴去了,你们啥都非但不计较,还送了我那么贴心和贵重的礼物,我真不知dào

该怎么说好。

谢谢你们。

我知dào

,你们把我当朋友,可实jì

上我没为你们做过什么,这让我惭愧和汗颜,而且是没办法弥补的惭愧,我能做的就是珍惜,使劲到死乞白赖的珍惜你们,就算有一天我写不动了、不码字了,你们也都还是我的朋友。想想以后,我每到一个地方就给你们打电话,舔着脸去蹭饭,真是没法说的那么高兴。

另外还要特别感谢瞳瞳、蒜爷、肥肥几位带路党,全程地陪、张罗这些事情,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谢谢你们。

实话实说,这段时间豆子有点焦头烂额,正烦躁的时候你们就端着心灵啤酒来看我了,嘿,我又哪舍得不爱你们啊。我爱你们。

豆子是个文青,时不时就会林黛玉附体,那天夜里看着你们一车一车的走了,心里挺唏嘘的,下次这些家伙再凑到一起会是什么时候呢,或者说,还会有下次么?好像大学毕业时候的感觉,各奔东西的时候都以为很快重聚,可实jì

上再没有完整重聚过。

如果有下次,是我的福气;如果没有也没关系,至少咱们有过这一次,将来有一天你们偶尔能想到二货豆耍贱耍赖不肯喝酒的倒霉样子,能笑一下子就值得了。

没遗憾,来日方长,你们的电话我都有,我智商不够所以我用智能手机,我用智能手机所以我知dào

你们都是哪的,你们就等着我吧,还是那句话,你们就等着我吧,你们都不知dào

你们在天津惹了多大祸了!

二零一四年八月二号,农历七月七,谢谢你们。但这事还没完。

也祝所有的书友幸福安康、心想事成,我爱你们。

豆子惹的祸……(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六章 一对一

“冒犯真君仙威,罪该万死。还请您老念在小人年老糊涂饶过我这一回,将来做牛做马以报真君不杀之恩。”毒瘤老汉不存丝毫犹豫,直接认错同时挥手,自己掌嘴。

刘二垮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他看得出这个刘二垮真的敢杀人。

苏景哈哈一笑,还想再说什么,但他面色忽然一变,心中灵犀闪现,九合真人已经破开破烂囊!苏景立kè

挥手,将三尊分身召回体内,催转意马种于他身内的咒符,身形一闪就此消失不见。

煞星突兀消失,免不了又惹来‘老鸡’们一阵惊诧,与毒瘤老汉相熟的几个人纷纷上前,将老汉搀扶起来,其中一人眉头大皱:“想不到这小畜生如此扎手,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恨声道:“真要拼杀,我们这么多人也未必就怕了他!”

老汉却无所谓地摇摇头,灵识转了几转确定刘二垮已经远去,老汉呵呵笑道:“顺乙老弟说得不错,咱们四十几人,真要性命相搏又岂会怕他。不过又何须拼命,这孽障深藏不露,连护法真尊都被他骗了过去,这个人居心叵测啊”说到这里不少人会意,纷纷露出笑容:是了是了,隐藏实力就是隐藏诡计,当然要立kè

呈报镇地仙与九合真人,刘二垮活不了了,又何须众人亲自和他拼命

破开宝囊一瞬,九合真人心中喜悦无以言喻。上至满天神佛下到三千世界,无半字能来形容此刻他的快活!

但还不等他脸上笑纹散开,九合真人骤觉天旋地转,待回过神来面前景色已变:诡怪天地,孤零石台,前方歪歪斜斜一破庙。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听得庙内传出一问:“何方小辈,胆敢入我法境扰我清修,修行过几年就真的以为天下无处不可去的了么。”

九合真人的心思、见识都不差,稍一琢磨就明白。自己这是被宝囊给吸了进来满以为开囊会是灵宝入手。那成想竟会是这等情形。可是无论如何,宝囊的气意绝不会错,莫看庙中传出的声音只是个少女,但能在内中驻道之人必是大能为者。

九合真人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慌。恭声道:“后学晚辈九合误入神囊。打扰阁下清修,务请见谅。”

庙里的小蛮阿菩正趴着,她已经后悔两天了。苏景走时问她是否离开。她自愿留下修行。

她来囊中七百年,身边时时刻刻都有苏景陪伴,真不觉得有多难熬,可苏景才走了两天她就觉得无聊得要死了。

凡间修行时候,少不了闭关清修,动辄闭关几百年,静心凝神的功夫不在话下,但人在囊中就脱不开那个困扰:下次来人,或许会十万年以后啊!

一念及此,阿菩就觉绝望,要不是只能趴着抬不动手,她真想使劲拍拍自己的头,那时候想什么呢,怎么就不跟苏景走呢。

她可没想到,苏景前天刚走今天就来了新人,阿菩心中高兴异常,可她是个直性子,不怎么会说谎,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诱骗外面的人进来,心里就只一个劲地念叨着:好机会、千万别错过、千万别错过越念叨越想不出再如何骗人。

庙里的阿菩发愁啊。

庙外的九合发愁啊。

他不是愣头青,绝不敢直接闯进庙里去,最明智的办法莫过告罪后便抽身离去,但他为了打开此囊把家底足足败了大半,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却一无所获,实在没办法甘心。

一门相隔,两人发愁。

阿菩不说话,九合也不敢贸然说话,心底正盘算着该如何开口的手,心中突然警兆显现,背后罡风卷扬、有大力袭来!

偷袭来得奇快,以九合之能都来不及动咒行法,只有急转身凝力于双臂双拳,硬去扛下这狠辣一击。

偷袭的,四只右脚,急踹!

九合转身御袭同时也看清了偷袭之人,衣着打扮各异、身形长相一摸一样的四个人。

刘二垮不是一个人,三垮四垮五垮三大分身与本尊齐齐飞脚。

修行高人,相搏时都是斗法,少有耍把式上脚踹的,不过苏景例外,他修得金乌蛮在身!本尊与三座分身尽化金乌蛮,全身修为涌入皮骨化作蛮子身力,四人四脚何其狠辣!

九合真人集尽全力,双臂交叉护主上身要害,但就在他的双臂堪堪四脚碰上的时候,真人心中突然一沉哪来的那么多只脚?

两头金乌六只脚,苏晴屠晚小苏景六只脚。

苏景和三尊分身只是单足去蹬,五枚元神干脆是飞起身子来双脚并踹。

九合也有分身有元神,可一来不如对方人多,二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什么都来不及‘放出来’,根本分不清哪只脚踹到了哪里,九合只觉大力袭身,身不由己倒后飞摔,直接撞碎门板摔入破庙。

直到九合落地才喊出:“是你?!”

苏景喜上眉梢,踹进去了就好办了。

新人换旧人,两人‘交接’时候庙中的压身巨力会暂时散去,九合摔落庙中的时候阿菩就跳了起来,勃然大怒:“小辈,哪个让你进来啊!”

阿菩正绞尽脑汁编瞎话,可庙外人被自己哄骗进来,和对方硬闯进来对阿菩来说根本是两回事,前者是自己的本事,后者是对方的冒犯,想也不想她张口叱喝,右手握拳直接捣上九合面门,虽不曾刻意修习但这一招‘黑虎掏脸’与刘二垮打得一样漂亮。

右手拳头落、左手法印起,阿菩正要掐咒诀继xù

追打九合。就见苏景也迈步入庙,没忍住就惊呼了一声。

是惊呼,可喜悦之情浓浓。

苏景入庙时,分身、元神全都收入身内,又变成了一个人。

见到苏景,阿菩就不理会九合了,小脸上欢喜无限:“你怎么又来了?他是踹进来的?他是”

阿菩说话的空子,刚刚摔在地上又挨了一拳的九合翻身而起,此人精明,知dào

身陷险地绝不与敌人纠缠。动身法就向外遁去。只要回到九合灵州就什么都不怕了。

苏景一样不看九合。笑对阿菩:“扰你修行,实在抱歉。”

短短八个字里,九合在破庙中飞出来一片残影,门口、四壁、屋顶甚至地面。处处寻路处处碰壁。他已经进来了。又哪还有出去的机会!

突围未果,九合站住身形,长提息凝心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能在此间打一场硬仗!

九合也曾动真识开神目,想要看破此地玄虚,可惜修持不够,无论怎么看也只是一座破庙,看不见大屋毋论心猿意马。

苏景仍不理会九合,拍了拍阿菩的肩膀:“我带你出去吧,外面挺有趣的,成不?”

“不成,我正修得真滋味,偏你此刻来打扰我。”新人进来,阿菩晓得自己板上钉钉、肯定能出去了,心里笑得开了花,面上仍眉头紧皱,努力再努力地摆出生气模样,奈何天生就比别人少了几分心机,再怎么使劲忍着到底还是没忍住,‘咕’地一声笑了出来。

一笑就完了,装不住了。

苏景也笑了,转头望向九合,给他引荐:“这位是天狼升仙、山天道庭仙子小蛮阿菩。初见仙子,你有何宝物进献。”

到现在九合哪还看不出苏景未被迷惑,再把事情连起来想一遍简直气炸心肺!九合冷笑森然:“阴险小人,少要买狂,今日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九合中了‘一片脚’,被揣进破庙但受伤不重,他还有一身本领。

苏景点点头:“是要打一场的,只是九合地碍手碍脚之人太多,这才请你来了此处。”

九合冷笑一声,身上紫气缭绕开来,三尊分身显现,一持量天尺、一托镇妖塔、一握白玉环,九合本尊则左手握剑右手持符,严阵以待。

苏景没唤出飞身,但也收敛笑容面色凝重起来,转头望向小蛮阿菩:“我与他公平一战,你先退出庙外。”

相处七百年,时间不算短了,可是阿菩没跟苏景在外面‘混’过,一直把他当成了老实人;另外阿菩晓得苏景修成了几样奇妙法门,能够看穿破庙真相,不过她一直觉得那些‘旁门左道’比不得山天大道,论斗法搏杀苏景肯定远逊自己。

而七百年精修,阿菩何尝不是脱胎换骨,她看得出九合不是易于之辈,闻言立kè

摇头:“这妖人长得难看,修为却是不错的,你未必是他对手,这一战我替你打。”说完她还怕苏景不肯推让,抬头对苏景一笑:“反正我都替你生孩子了,也不在乎替你打一架。”

话说完的时候,阿菩突然又冒出了新的主意:“你怎么这么老实,咱俩一起打他啊!”

但苏景认真摇头,少见的、对阿菩肃容以对:“我厌恶此人,非手刃不可,你若当我是朋友就退去庙门外。”

男人自有男人担当,有的架他要自己打,不容旁人插手。阿菩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苏景又嘱咐道:“在庙外石台等我就好,我不出来你切莫离开。”苏景怕阿菩直接离开破烂囊再入九合地,那是危险地方,阿菩贸然闯入怕会吃亏。

阿菩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庙外。

出了庙门、来到石台,阿菩忽听得庙中传来苏景叱喝:“趴下。”

愣一愣,阿菩‘哎哟’笑出了声,伸手去敲自己的头,自己怎把这事忘了,居然还真以为他要放手一战

宝囊破庙法持,苏景是个例外忽略不计,余者‘新人换旧人’,两人共处破庙时压身怪力会散去,非得旧人离开后,新人才会趴下。

阿菩不走九合不趴,难为的是苏景还能说得那么一派正气。

一对一?小师叔好久不曾单打独斗,已经有些手生了,能免则免。(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七章 吸血

破庙之中,九合真人本还有些担心,怕刘二垮与那个丫头会以多欺少,见刘二垮自愿放qì

帮手九合心中暗笑,哪成想阿菩刚一离开忽然怪力降临,全无抗拒余地他直接就趴在地上。

九合真人又惊又怒,趴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这又如何斗法!所幸敌人也不好过:苏景和他趴对头。

九合全无防范,苏景却早有准bèi

,趴着、笑着,问:“还好?”

九合急急行功挣扎,但力入其极也只能维持自己不被压瘪,无法挣动半分,恨声应道:“你还不是一样”

“一样?”苏景坐起来了。

苏景起身一刻,九合真人面如死灰。

大拿赐下的法符不仅让苏景来去自如,趴或者不趴也可随心,他默运身中法咒‘庙’中怪力就只当他不存zài

。除了能破去此囊的巅顶强者,否则在这破庙之中苏景:天下无dí



还是那句话,只要进来就好办了。

“初入此间,一天后压身怪力会散去,得半柱香的喘息,那时便可行动自如,行法无碍。”苏景心肠柔善,给九合真人讲这里的规矩,跟着又问他:“可知我的意思么?”

这么无端的问题,九合自然不懂,想摇头发xiàn

自己动不了,只得应道:“还请先生指点。”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九合明白自己的处境,改了称呼也改了态度。

“我的意思是。我有整整一天工夫杀你。”苏景笑,盘膝坐在地面,身周煞气氤氲开来,身上那件样式平凡的青色衣衫幻变真形,沉沉黑袍七条赤蟒游弋,隐约可闻龙吟虎啸之声,更袍即为升座,此刻再非籍籍无名的小仙家问话于九合,而是冥王阿骨审断九合生死!

九合真人被怪力压得死死的,无法抬头去看。可苏景身上透出的重重威严与森罗气意九合都能感受得明明白白。心中大吃一惊:“先生阁下尊驾仙、仙尊是阎罗神君的”

“神君驾前冥王排行十四,神君赐号阿骨。”高高兴兴的少年声音传出,赤发苏晴自苏景身内走出,开口应了九合一声后。苏晴走到走向九合的分身。

九合真人趴下了。他的三个分身也一起趴着。随便选定一人。赤发苏晴摇身化作血云。

小小一片血云蠕动不休,将那尊九合分身笼住!下一刻血云中陡然掀起凄厉惨嚎,透过重重血色。肉眼可见那尊分身一点点枯萎下去苏晴是离山巅中的真灵气意融合十一世界血云劫数气意凝身转生,他是离山巅也是血云劫。十一世界中的血云劫数又是什么?杀灭劫、吸血劫!

夺尽修者元力之劫。

抽夺元力,这种事情听起来简单无比,可实jì

里难比登天,修家的元力不是钱财,装在兜里随时可能会被抢走。

修为、真力,是修家花费漫长年头、无数精力一点点炼化积攒下来的。

这情形很像强壮的凡人,年复一年坚持站木桩举石锁练出来了一副好体魄,另一个凡人来了,哪怕将前者皮包骨头全吃掉,也不会变得像前者一样强壮。抽多元力为己用是重术。即便苏晴自己就是一道血云劫,他以前也无法夺取别人修元,直到苏景入囊修liàn

八百年后,红发小子才真zhèng

炼成了这道邪佞本领。

分身与本尊有太多联系,分身深陷血云劫杀中无力反抗,九合真人巨痛加身,额头上冒出点点冷汗,急忙开口求饶。

既让苏晴出手了,苏景怎会再听九合求饶,不理会,又过片刻王袍上的七条赤蟒突然绽烁血红光芒,再看黑袍上赤蟒仍在但已失去神髓,变回了中规中矩的纹绣,而苏景手中多出了七根长针。

每一件王袍都有阎罗亲手落印,袍子上的怪蟒自有神奇之处,只是苏景以前本领差劲,发挥不出怪蟒之力。

升仙入囊之后苏景本领突飞猛进,那七条怪蟒也随他精进做自己的炼化,到如今七蟒炼得长针之形,各有奇效,苏景自七根长针中取出两根,随手插在了九合头顶。

入肉不深,微刺痛,不会害了九合性命,这两枚蟒针一主判一主刑,前一针扎下,九合只要说上半字谎言苏景立时可知,至于后一针就不用说了,苦刑奇罚、生不如死本就是幽冥中人的拿手好戏。

另外五根蟒针暂时用不到,苏景拿在手中把玩:“听你之前说话,你识得我家神君?”

且不说头顶两根长针,单单‘阎罗’这两个字就不是九合敢拿来信口开河的:“小人没有那份福气,不曾见过神君他老人家可他老人家威名如雷,这天界中谁人不知小人有眼无珠不识王驾,万乞”

听说过,没见过。

苏景没了兴致,换过话题:“初升仙,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一样样问太麻烦,你先给我说一说吧。”

其后一炷香的功夫,九合真人的嗓音嘶哑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假话。判针辨真,罚针动刑,整整一炷香的功夫九合真人都在凄厉惨叫,喊哑了自己的嗓子。

九合真人的定力绝不差,可当他感觉身中血脉中流淌的是铁渣、毕生修来的真元都变成了生锈的小刀乱戳五内、不知从何而来的齿锉在仔仔细细地打磨他每一根骨头。头壳膨胀到几欲爆裂、元神仿佛被投入老君的炼丹炉惨惨焚化,他就没办法不惨叫了。

苏景不喜欢这种鬼哭狼嚎的调子,起身去庙外和小蛮阿菩聊了会天,把自己这边的情形告知少女,阿菩听说出去后可能会打架,那笑容直接从心底绽放开来。

待到刑罚过后,苏景返回庙中重新落座,冥王大人不是很高兴,责怪九合:“你要压低些声音,有人在睡觉,莫吵到他们。”

苏景不骗人,他刚回来的时候就凝聚目力看过‘大屋’,心猿意马都在沉沉昏睡。

说完、稍作思索,苏景摇头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伸出手去将那根主罚蟒针拔了下来。

不罚了?

不罚了。

一动刑九合真人就鬼哭狼嚎,让他再多喊几次说不定真就打扰了心猿意马。不过苏景收回一针,九合真人也全能明白冥王之意:没机会了。九合再没机会说谎了,只要半字为虚苏景直接杀人,一了百了。

九合真人身上不存一根傲骨,本就是个贪生之辈,再不敢随口扯谎,老老实实给出口供。

宇宙浩渺,神庭众多,但根本就没有‘接引灵州’这回事。

不妨打个比方:中土凡间古时有种罪恶营生,唤作‘人头’。做这路买卖的都是黑道人物,平日里打扮的斯文儒雅、一副无害好心人模样,专在繁华大城城门附近转悠,见有面色彷徨的外乡人就会主动上前搭话,引路、找人、投宿、招工等等借口骗来外乡人信任,引其入虎口。

待被骗者到了‘人头贩子’的地盘,洗劫钱财只能算‘顺手而为’,被骗女子若有几分姿色会被卖入勾栏、长相普通的就卖与偏乡鳏夫做妻;被‘人头’骗了的男子也无可幸免,会被逼迫签下欠条,扣押为奴,若宁死不从就只能死了。

这是最最下作的黑道勾当。自大洪盛世之后,官府严加镇压,‘人头’买卖已经销声匿迹。

中土凡间都不见了的罪恶勾当,天界里还有人干,九合灵州做的其实就是‘人头’买卖。苏景想了想,新晋仙家和初到繁华地方的偏乡之人也没太多区别。

九合灵州有妙法加持,每隔一甲子法术就会行转一次,直接将灵州接驳入几座凡间世界,只要那时有人飞仙,就会直接来到灵州。这个过程有些像打渔,一网下去有鱼就算赚了,没有鱼的话只能再等六十年后下一网。

灵州的‘接引法术’发动时,接驳的凡间世界并无定数,看运气了。后面的事情苏景就晓得了,入灵州,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被域中法术所擒心甘情愿为奴做仆。

新晋仙家的徭役再简单不过:养树。

奴隶以己身修元滋养一棵灵木,日积月累奴隶修元会被怪树一点点抽空,最终变成废人,这是个动辄几千上万年的漫长功夫。仙家的本源真力会变成怪树的灵力,怪树足够茁壮就可开花结果,到头来九合真人就是为了吃这枚果子。

果子大滋补,饱蕴灵力。

至于怪树多久结果一次、一棵树上能接出多少灵果,也不存定数,要看滋养它的仙家够不够多、够不够强。

饶上了一大圈,其实就是为‘吸血’,不过这个过程漫长,且‘奴隶’的元力最终落入果实中的不到两成,其余真元都被怪树用去生长了,而九合真人吃了灵果也不是说就能将果力尽数收敛身内的,吃一颗果充其量他只能得一半‘果力’。

不过时间再怎么漫长,中途损耗的元力再多,九合真人和他一群手下也只能等待和忍耐,毕竟他们没有苏晴那样直接‘吸血’的本领。何况,白来的,耐心些又有何妨——

感谢飞鸿惊雪同学的飘红、盟主鼓励!

雪姨,我欠你一章啦^_^(未完待续……)

推荐新书《神蛮》

先说一句,今天还是两连更,刚刚发布了。

推荐新书《神蛮》

作者剑九蛮,是豆子的一位好朋友,我喊他老顾。据说老顾精通道法,耍得一手好剑法颇有几分修为在身,游走人间是为红尘炼心来着^_^

豆子最近实在太忙了,等有时间的时候打算沐浴焚香,请老顾过来,和他仔细论一论一本之道。

剑九蛮同学新开小说《神蛮》,幼苗需yào

爱hù

,豆子厚着脸皮请大家多多支持,鞠躬感谢!

书名:《神蛮》

作者:剑九蛮

简介:

剑疯癫,心骄狂,破障以行,名动八荒!



大荒世界,万道争锋,这是一个强者辈出的热血时代!

桀骜少年从莽山走出,不问正邪是非,只求万法随心,便看这一双巧手,轻轻搅乱了乾坤……

以上,谢谢大家!(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八章 可有宝物进献

不过时间再怎么漫长,中途损耗的元力再多,九合真人和他一群手下也只能等待和忍耐,毕竟他们没有苏晴那样直接‘吸血’的本领。何况,白来的,耐心些又有何妨。

说到这里的时候,脸向下趴着的九合真人忽然听到了苏景的笑声。

九合当然明白不是自己惹得阿骨王开心了,听他的笑声只觉毛骨悚然,再不敢多说一字,不料笑到一半苏景忽然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何发笑么?”

苏景凌人时,有他自己的拍子。

九合不敢不问,大着胆子应道:“请问王驾笑、笑从何来?”

“我笑天下好买卖无数,但最最好的莫过你这没本的买卖。不过我数术差劲,这笔账目有些算不清楚了。只我看知dào

的,今时九合灵州内就有四五百新晋修家,你经营此州无数年头,以前被你结了果子的新仙不计其数了,就算你每人只得半成修为怎地如此差劲?”

九合真人的本领不差,但是和他的经营不对称。

“启禀王驾不是小人不中用,”九合真人声音虔诚:“只因王驾神力无双,就算小人本领再大出百倍,王驾面前也不过是一粒可笑尘埃”

苏景又笑了:“别喊,会死。”说着弹指挥出一道剑羽,剑羽快若金光,闪去、齐腕削断九合右足。

九合吃痛,却不敢大声喊叫。憋在喉咙中的沉闷痛吼听起来异常诡异。苏景的笑声停了下来:“没味的话就别说了,我怎么问你怎么答就是了。”

九合疼得额头冒出冷汗:“启禀王驾小人的买卖不是买卖,小人做的勾当见不得光啊,被我骗去的仙家,或在道门或在佛家或在各座神庭,无论哪一家,知dào

我劫去了他们的信徒种果子我都必死无疑是以这勾当小人做得心惊胆战,我经营九合灵州时间虽长、灵州的接驳法术虽是一甲子就能发动一次,可是以前我都不敢作得太频繁,每隔个三五百年才会抽冷子干上一次。最长一次整整千年未开张直到最近这六百年。才放开了手脚,王驾在九合州见到的景象,实是从未有过的盛况。不、不是盛况,是狗况。”

情急之下九合找不出‘盛况’的同义贬词。干脆说成了‘狗况’。

苏景不管他如何措辞。直接追问重点:“为何最近六百年。你敢放开手脚了?”

“一是小人听说仙界诸庭动荡不堪自顾不暇,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无暇再顾及自家的飞仙弟子;二是小人做的这勾当不只九合一家,咱们也、也算是个行当。六百前这行的大魁首易主,新魁首贪得无厌,‘份子钱’比着之前直接翻了十倍不止,哪一家敢摇头直接被抽筋剥皮摧毁属地。王驾明鉴啊,六百年前买卖不好做,最近六百年买卖好做了可赚来的果子十之八九都要上供魁首,真zhèng

落在小人口中的,其实还不如以前多。”

苏景微扬眉,又笑了:“九合,你真名叫什么?”

九合回答:“小人本名唤作符容。”

“芙蓉?好名字。”苏景笑道:“芙蓉啊,咱俩挺投缘的,我一路修行,遇到的敌人不少,让我憎恨之人一抓一大把,可我从未遇到你这么让我腻歪的,这还真是缘分了。”

我为刀俎,他为鱼肉,苏景犯不着对九合说谎,他说的是实情,修行至今强敌无数,南荒伏图,幽冥司昭、驭界天理、外来墨十五、施萧晓等等等等,甚至险险就杀灭离山的那个邪魔田上,这些敌人都曾惹出过苏景的浓浓憎恨,但也只是憎恨而已,憎他、恨他、了不得再加个恶心他但无一人如九合真人一般,让苏景打从心眼里腻歪,没法说的腻歪。

邪魔田上,手段狠辣可至少他是真小人;墨巨灵天理,道貌岸然可至少他觉得自己是对的;妩媚僧施萧晓,阴险狡诈可至少他有自己绝不放qì

的目标唯独这个‘芙蓉’,腻歪!

其实这也不奇怪,中土人间所有修家都把飞仙当做最最崇高的梦想,但这个九合却抛出来一套‘升邪’的说法,无数中土修家皆尽全力追逐的梦就被他嘴巴一开一闭说成‘你是鸡’,玷污梦想之人,苏景不腻歪他倒奇怪了。

话说完,苏景再弹指,剑羽又闪过,斩断九合右足。九合真人闷声嘶吼,疼得眼泪都流出来。

苏景收了剑羽,这才问道:“诸庭动荡,为何?你这行当的新魁首又是怎样人物?”

“启、启禀王驾,”疼得哭了的九合真人强撑着回答:“诸多神庭仙堂动荡,这种大事小人没资格知晓,不过不难猜测,当是有了厉害对头,危及到庭堂安危,这才让高高在上的神佛无暇他顾。至于那位新魁首我只见过他一面,但我法力浅薄,他的样子在我看来一片模糊,真的看不清楚啊,一片模糊。”

苏景笑了笑,暂时不再说话。王驾不出声,九合真人也不敢开口,可等了一会忽又觉得一道剑意自苏景身上流转而出,稳稳盯住了自己的左眼,这是要射出剑羽的前兆。

九合大惊失色,不知自己又怎么得罪了个这个煞星,好端端又要挖自己的眼睛!

但不等九合发问,苏景就再次打出剑羽,‘啵’一声轻响过后九合只觉左眼突然变做‘五光十色’,旋即巨痛传来,一只眼珠废了。

收回剑羽,苏景说道:“开始的时候咱来不是说好了么,初升仙,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一样一样来问太麻烦,请你给我讲一讲我不问的时候。你就继xù

说啊。”

我问,你要答。

我不问,你就接着说。

刚刚苏景就没问,可九合也不说话了,所以苏景取他一只眼珠。多简单的事情,不听阿骨王的话就要受罚的。

九合不恨,只有怕,从未体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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