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魔障 - xp1024.com
《十魔障》


第1章 入镜

公元2000年隆冬，天津城未逢一场大雪。

时至冬至薄暮时分，早已不见了日头。东北角古玩城停车场，一辆辆大巴陆续启动，载着天南地北的游客去酒店。忽然一阵喧嚣，搅扰了冷清清的气氛。

原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被两名保安扭住了胳膊。他身穿单衣，瑟瑟发抖，脚上回力破球鞋，大脚指头挺了出来。脸上无血色，满头乱发蓬蓬直立，见状即知是落魄之人。

正欲离开的游客围了上来看热闹。

只听一名保安说道，这小BK的，我们盯了好几天了，今天让我们抓个现行。

另一个道：别跟他啰嗦，先给送派出所。

小伙子虽被扭住胳膊，却倔强的抬起头，毫无休羞愧之色，眼神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说道，我做什么了？无非是捡一本书，值当的对我这样。

啪嗒一声，一本书掉在小伙子脚面，灯光昏黄，原是一本《聊斋志异》。

偷书贼，围观的众人得出了结论。

什么偷书贼，我捡的。小伙子仍旧倔强。

啪，一声响亮，一个嘴巴响在小伙脸上，原来是冲上来的一个游客，尖嘴猴腮，戴一顶红帽子，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十分得意。

他张嘴骂道，都他妈什么年代了，还偷书，也不他妈的偷点钱。

小伙子并未还嘴，眼中先是布满怒火，转而以白眼相视，嘴角闪过一丝轻蔑。来人更怒，欲冲过来继续动手。众人怎能不拦，想必是看在小伙子只是偷书的份上。好言相劝，把他放了。

两名保安，兀自悻悻然，原以为在众人面前，亮了正义勇猛，没想到并未点燃大家的兴趣，只好放了小伙子，他们将双手褪入袖子，并肩离去。

众人散去，上车。刚才的热闹仿佛未发生过，小伙子弯腰将《聊斋志异》揣入怀中。

口中默念，灵台自有祗圆树，本地风光即佛天。灵台自有祗圆树，本地风光即佛天。

佛天啊佛天，我吴真什么时候才能修真得道。仅仅是捡到别人遗弃的《聊斋志异》尚且不能自证清白，难道人间到处是只认衣服不认人的庸才么？

吴真叹罢，就欲离开。忽然背后一个声音说道，嗓音嘶哑，似是老人。

红尘三千丈，总以为吕祖的金石之言早已无人省得，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听到。

吴真暗道，难得此地碰到知音，居然知道《吕祖论全真》中的名言。回头间，只见一黑影从百虾石后缓缓踱出，随着来人走进灯光里，灯光也在其脸上雕刻出一张面孔。眼神刚毅如石，阴冷如铁，一身黑色，挺立如一杆标枪。望之也就是二十来岁，声音却嘶哑如老人。

我是冷春秋，你是？

吴真！

我在这古玩城里开了一间小小的铺子，只是糊口而已，刚才听老兄之言，看老兄之行，觉得不是凡人，想邀您到小店一叙，如何？

吴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天太冷了，身体已然麻木，只有头脑清晰，冷风森森穿透薄薄的衣服，如醍醐灌顶，让其奋神、清醒。

三个大字，古镜斋。

冷春秋：这就是小店，请进。

两人落座。暖风扑脸，窗外零星路人，紧裹了衣服。

吴真抬眼仔细打量店内，也是平常，对联、古画、瓷器，摆放的错落有序，一台惠普笔记本，小小鱼缸内，水草青绿，游来游去。吴真不禁黯然，却不心生羡慕。

这时候冷春秋也在打量吴真，二十来岁年纪，却给人饱经沧桑之感，双眼有神如海，人却清瘦如霜。

吴真道，多谢冷兄。天冷如此，容我暂时栖身。

冷春秋却忽然翻身跪倒，吴兄救我。

吴真大惊，赶紧扶冷春秋，双手却如同挨在铁上，冰冷甚于外面的隆冬。

只要吴兄答应救我，我就起来。

吴真只能先答应。

冷春秋起身，双眼却转向门外，寒光闪闪，如要看穿黑夜，此时，夜正浓。

冷春秋将帘子放下。悄声说道，吴兄知道我的铺子的为什么叫古镜斋么？

吴真摇头。

冷春秋道，吴兄想必听说过破镜重圆的故事。南朝驸马徐德言，怕与妻子战乱分散，战后难以相认，于是把一个铜镜破开，跟妻子各拿一半，作为日后重新相见的凭证。后来，徐德言果然靠半块镜子找到妻子，重新团聚。如今，这面镜子就在我这家小店。

吴真一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成语只当是成语，谁会当真。

冷春秋却默默不言，双手只在多宝阁上一晃，手里却凭空多了一面锦匣。

冷春秋道，远古时期，人们以水照面，铜器发明以后，以铜盆盛水鉴形照影，这就是“鉴于水”的说法。铜镜在古代，是用来祭祀的礼器，在战国至秦一般都是王和贵族才能享用，汉代就慢慢的走向民间。直到明代末期，开始有以玻璃为镜子的。清代乾隆以后，玻璃开始大兴于民间。直至民国初年，少数边远地区还有以铜为镜子的。

您看这面镜子。冷春秋一边说，一边拉过吴真，将锦匣打开，一道黄光闪过。

进去吧！冷春秋一声大喝，吴真背后被大力道一推，身不由己向前一扑。

吴真站住脚，四面白光耀眼，茫无涯际，上下前后左右，全无依凭，奇怪的是，却并不坠落，也不飞升，只能缓缓而行。耳边似有风声呜呜然。

吴真大骂，冷春秋你个王八蛋。刚骂完，冷春秋忽然在眼前闪现，吴真上前就掐住了冷春秋的咽喉，奇怪的是冷酷如铁的冷春秋，却毫不阻挡。任凭双手扼住。

吴真稍一用力，冷春秋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双眼无怨无怒。

我杀人了杀人了。再看时，又一个冷春秋站在眼前，吴真再次掐死冷春秋。

如是者五次，吴真心中忽然无怒，冷春秋也不再出现。

这时候，忽然漫天幻化无数飞剑，每一把飞剑上，都有道士御剑飞行，在空中翩若惊鸿，吴真心中大喜，终于见到梦想中的仙人了。

御剑道士们，在空中穿梭来去，忽然齐声喊道，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自无色相。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自无色相。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自无色相。声音宏大如海，排空而来，似乎要把耳膜震碎。

忽然，一个极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喃喃道，打破痴迷，即见真心！

第2章 寻找做传人

谁在说话？吴真大惑，转头看左右无一个人影，抬头看时，却为眼前的景象大吃一惊。

不知道何时，御剑飞行的道士，早已不再穿梭飞行，在他的前后左右上下，排得重重叠叠，仿佛形成了一层层包围，一直排到目力所及的天边。金光缭绕，紫气逼人，晃得吴真睁不开双眼。

道法无边，道法无边，吴真心中狂喜，看来幼年立志修道的初衷，没有错误，此番虽然被骗进入铜镜，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出镜，但是镜中所现的仙法，却是坚定了自己修道的决心。

吴真双眼噙满泪水，不由自主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等吴真再度抬起泪眼，恍然眼前又是一番景象，只见平地生出无数的兵马，卷天卷地的尘沙扑簌簌打在眼帘。兵将们手持长枪往道士冲杀过去，马蹄嘚嘚，声裂云霄，厮杀声震天响，刹那间，重重叠叠的道士被冲杀殆尽。

吴真大痛，纵声狂喊，不要啊。

天地间陡然宁静，既没有道士，也没有兵马，静的可怕。

灰灰的夜色，一寸寸从极远的天边蔓延过来，虽然一寸寸逼近，但是瞬间就如打翻的墨水，覆盖了自己，回头望时，前后左右都是黑色，黑中透出寒冷，黑中刺骨的寒风扑来钻进百骸。

吴真猛然失望，难道祖师是在考验自己的道心，所谓的成仙魔障是真是假。是镜中的虚幻，还是真实的体认和感受。

吴真，快跟我离开这里。就在吴真万般无奈的时刻，一只手，暖暖的手，枯瘦的手，拉住了他的左手。

没有办法，吴真被来人拉着在黑色旷野奔跑，耳边呼啸，呼啸声中仔细辨别，似有虎啸，有狼嚎，有狐鸣。难道，自己正身处野兽群中，难道一会野兽会齐齐出动，将自己撕成碎片。

奔跑中，却有了光，吴真看来人的背影，清瘦如枯木，脑后却有一根辫子，似是清朝人装束。

他的脚下踏出一线光明，吴真随着光明奔行，光明如剑，劈开浓墨似的黑夜。

吴真问道，第一次提醒我的人是你？

来人道，是我。

吴真道，为什么救我？

来人道，只为寻找做传人。

你是？

我是蒲松龄。

吴真豁然站住，不可能。蒲松龄死在1715年，自己怀里那本《聊斋志异》的序言里，写的清清楚楚。再说，蒲松龄是儒士，怎么可能死后进入铜镜。

来人道，只要你答应做传，你就能逃离这些幻境。

什么幻境？

就是这些！

来人脚下的光明忽然形成一个圆球，将来人和吴真罩住，光明外，有猛虎、有狼群、有成群结队的狐狸，从黑夜中，伸出头来，躯干还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眼眸寒光闪闪，似乎随时张嘴，冲上来撕裂吴真。

吴真道，做传可以，为什么是我？

来人道，听我慢慢道来。

我们华夏文明，从来就有四条支线，每一条支线都有自己的做传人。第一条支线就是道家。道祖老君亲自写成《道德经》，指引后世的修仙人体认路径，所以仙道代代有人，并且写成了卷帙浩繁的《道藏》；第二条支线就是儒家，儒家的开山祖师就是孔子，虽然一生述而不作，但是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将老师的学问传布九州。晚年亲手编订《诗经》、《尚书》、《礼记》、《乐经》《易经》、《春秋》，乃华夏文明集大成者，所以被称为“素王”、“大成至圣先师”。道统延续，直至晚清。第三条支线就是佛家，汉武帝元狩中霍去病讨匈奴，得休屠王金人，烧香礼拜，这就是佛教流通中土的源头。想来也几千年了，早已融入华夏文明，有赫赫然总集《大藏经》。儒释道在凡夫眼中，三教同源是一家，哪里是一家啊？

自称蒲松龄的人，说完这些，默默摇头。

吴真问道，那您老说的第四条支线是什么？

来人道，以上三家儒释道，代有英才，为其祖师弘道，每一个弘道者就是每一家的做传人。第四条支线，却是隐线，这条支线么……

来人话语忽然一顿，用手指了指围在光明之外的虎狼，又说道，就是他们。

吴真抬眼看去，用自己眼锋迎上那冷冷的一束束寒光，双方逼视，剑拔弩张。

来人道，你真的答应替他们做传？如果替他们做传，将不断涉险，一生潦倒如我。

吴真只求早日出镜，做传好过被他们撕成碎片，一生潦倒，难道我现在还不够潦倒么。

他不会想到，未来有多少坎坷征途。

说起来，这话就长远了。我们华夏文明的第四条支线就是“异家”。知道《山海经》么，这本古书有人说是子虚乌有，有人说进行了几十年的研究，在我看来，这就是异家做传人所写，记下当时所见所闻的异家情状。《山海经》之后，每个朝代都有异家做传人，为异家情状留下了笔墨，让人追思追记。但是，世人皆以为妄。其实也不怪世人，因为当时的做传人，每一本书的名字，不可能作为实录，都是以《定命录》、《独异志》、《岭表录异》这样的名目出版留存，先说自己所写都是故事，观者更只以为是故事，何曾当真啊。

我的那本小书，不就是定命为《聊斋志异》么？

来人黯然。

吴真道，儒释道，都俨然文明正统，每一个时代都培养自己的文化传人，孔后有孟，有董仲舒，有朱熹，有王阳明，有曾国藩，有康有为，将儒家传承；佛家历代有高僧，道家历代有高道，那异家怎样传承？

孺子可教。异家本是异类，天地生万物，分万物，并不轻看万物，在天地眼里，万物一同。所以，既有人成仙，也有异类成仙，也有异类成妖作怪。异类并不能执笔为文，所以必须得在儒家人物中寻找做传人，将异家的时代情状流传久远，在华夏文明的谱系中写下这一条暗线。如果你仔细看志异小说，里面有各种妖物作怪，有妖物和人结婚生子，有妖物干扰朝代更迭大势。哪有那么多心血来潮，哪有那么多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来人呵呵一笑，都是异家暗通款曲，心有灵犀的助力而已。

还请先生明示一二。

远的如张良邂逅黄石公，得《太公兵法》；隋末李靖李药师遇虬髯客，指点李靖辅佐李世民；元末，朱升为朱元璋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三策。这都是异家情状啊。

来人枯瘦的双手，负在背后，显得分外得意。

吴真已经信了十分，道，那您老是什么机缘巧合，成为异家做传人呢。

蒲松龄长叹一声，道，因为狐君到访。

第3章 春秋笔出世

吴真和蒲松龄躲于光明之中，从天俯瞰，宛如茫茫黑夜中的一颗明珠。森森然的野兽牙齿近在眼前，当此之时，吴真反倒心安。

心道，如果出于魔障考虑，万千道士是魔障，万千兽群何尝不是魔障。既是魔障，坦然受之。

吴真反倒坐下，仰脸向蒲松龄道，先生不妨把狐君到访的事情详细告之。

一声长叹，发自干渴的喉咙，似有怨艾和不甘。

人都称我聊斋先生，其实，年少之时，我的一颗心急急于仕途。19岁应童子试，接连考取县、府、道三个第一，名震一时。本想做清朝268年中，114个状元之一。谁曾想，老于八股，却一事无成，屡试不第，直至71岁时才成岁贡生。为生活所迫，只得在本县西铺村毕际友家做塾师，舌耕笔耘，近42年，撤帐归家时已然两鬓披霜。如今的世人，都道这是我的履历，其实，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

蒲松龄稍停顿片刻，手抚长须，似是在回想久远的事情。

记得一次科考之时，没来由的大困，梦中忽然遇到一个须眉大汉，对我说道，闻君有大好头颅，正好为我所用，虽然不能显耀于庙堂，但是也必然能够流芳于百世。醒来之后，凡是考试之题，再也不能下笔千言。搜索胸中，竟然写不出一字。

说到这，聊斋先生喟然长叹，仕途无缘，只好寄情于仙道。听说有一个道士，自称得到丹砂之妙，貌似青年，300余岁，乡里人家全都十分羡慕。往往拿出自家的积蓄，希望求得一粒仙丹，也得长生的妙法。我孤身前往，和道士攀谈。

忽然门外小道童来报道，师父，令郎来了，求见。

道士大骂道，没看见我正在接待客人么？不见。

我忙道，既然是令郎来了，怎么能不见。

不一会，拖沓的声音传来，走路非常缓慢，我心中大奇，心道，300来岁的老道士，尚且健步如飞，他的儿子定然能够食得仙丹，应该更年轻于老道士才是。

脚步声到门前止住，一个枯涩的声音道，爹，儿子来拜见您了。走进来一个白发如银的老者，屈膝跪下行礼。

老道士喝骂道，早就让你和我一样吃仙丹，如今老成这个样子。

行礼的老人，竟不能自起，小道童扶老人起来退下。

谁不爱自己的孩子，既然能够长生不死，如此好的仙丹，怎么能够不给自己的儿子吃。越想其中的奥妙，越觉得不实。于是告辞出来，心中明白大半，想来进门施礼的老人才是老子吧。

觉得神仙之事虚妄，也曾经留心丹经，但其中颇多隐晦，难以上手实行。于是一颗心反倒灰了。

回家途中，梦中须眉大汉再次到访，竟然是一幅皇帝模样，两眼灼灼有光。

我问道，你是什么人，要我头颅何用，耽误了我的仕途？

来人道，你看我是人么。

忽然幻化道士，幻化道童，幻化老人。

万千分身，都是一人，我非人类，本是狐君。

吴真道，狐君是否是万狐之王。

聊斋先生道，不只是。

当日狐君到访，对我说道，我正在为异家寻找做传人。

我问道，什么是做传人，曾经有过谁曾经是做传人？

狐君道，异家隐史，必须由儒家人来做，曾经的做传人也都名声显赫。如东晋干宝《搜神记》、祖台之《志怪》、曹毗《志怪》、孔约《孔氏志怪》……

每一个做传人，都由狐君选定，在本朝我已经选定了两人，一个是你蒲松龄，一个是纪晓岚。

我问道，为什么是我？

狐君不再言语，手中忽然多了一支平常至极的毛笔，随手递给我。

我接在手上，狐君微笑。

狐君道，因为你拿得动春秋笔。

我道，什么是春秋笔？

狐君道，当年孔老夫子做春秋，每一个字都微言大义。后人评说：有国者不可以不知道春秋，前可以知谗言，后可以防国贼。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道春秋，守住大臣的本分，遭遇离乱知道权变。夫子惶惶然一生，眼见难以复礼，于是写完春秋投笔长叹。这支写春秋的笔，被小狐所得，成为世间难得的宝贝。狐君将春秋笔交给做传人，留下华夏文明四条支线的第四条线。几千年来，狐君管理异家，或直接入民间入庙堂，因风生事，干预时代更迭，让三界有序运行。

我问道，既然我拿得动春秋笔，想来我是天生的做传人。那我如何做传呢？

狐君道，天下的异家都归我狐君管理，天下发生的每一件异事，都会自己来找你。只是自此以后，与功名利禄再也没有缘分了。

我怒道，原来是你害我，凭着我的才华，本来是该成为状元，成为齐鲁大地有清一代六名状元之一。

没想到我的愤怒，却惹来狐君的大笑。

狐君道，留仙啊留仙，我是狐君，从来不敢逆天行事，你名为留仙，于仙道有因缘，于功名实无因缘，就算我不换下你的大好头颅，你仍然是科举无名。这都是因缘注定，想来你不记得你的前世了。

我的前世是什么？

狐君道，问过令尊即知。

难道您不能告诉我么？

天机不可泄露。

我又问道，既然记录异家之事，如果碰到妖魔鬼怪，我怎么应付，我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狐君道，春秋笔在手，天下异家都会知道你是做传人，求你做传还来不及，怎么会加害于你呢？

难道没有例外？

当然，只不过不在你这一世而已。恐怕再过几百年，下一个做传人，将要面对从来未有过的凶险。

狐君飘然告辞，果然异事纷至沓来，人都道我蒲松龄，在村口摆下茶摊，路过的客人歇脚，咕咚咕咚喝上几碗茶解渴，将听来的夜路故事，天南地北的奇谈怪闻一一讲述给我听，我则执笔而书，回家之后再润色成文，积久成就493篇聊斋故事。

世人只知道事情的一面，事情的另一面却从不知道。有些是我亲身经历，有些事狐君命大小妖魔亲子讲给我听，真正靠茶摊听来的故事少之又少，但是不能一篇没有，真中有假，正如修仙学道的书一样，从无全真罢了。

那聊斋先生，我以后持春秋笔成为做传人，是不是象您一样？

今时今日不同了，因为出了一件大事。

第4章 麒麟盗经

聊斋先生说到此处，忽然大大的沉吟起来，似有万千语言要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抬眼望向那无穷的黑暗，眼眸闪着晶亮的光芒。吴真心中忽然一动，心道，恐怕蒲松龄将要说出的话，必然惊天动地，不然怎么当得起是他口中所说的大事。

于是，吴真问道，先不要说那些大事，我既然是异家新一代的做传人，我特别想知道，您老人家作为做传人，有朝一日百年之后，是鬼，是仙？想必狐君既然把春秋笔交给您，如此大的信任，您一生做传，难道就没有学得成仙了道的法门？

本来说到大事，让聊斋先生很是难以开口，如同要把千钧重担忽然压到一个小孩子的肩头，是如此残忍又是如此无奈，没想到吴真岔开话头。

聊斋先生道，既然想见识一下我的本事，不妨让你开一开眼界。

蒲松龄忽然来了兴致，口中朗声吟道：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仙字出口，双袖一抖，只见光明之外，刹那间闪过一丝强光，陡然化作万千光线，向黑暗中的万千野兽劈去，万千野兽则化作一片片飞灰，在漫漫长天飞舞，光明向黑暗一步步逼去，如在弹指间，黑夜跨越到白昼。

吴真心中大喜，这不就是道法中常常提到的“化昼法”么？

吴真小时候听到故老相传，早在唐朝，元稹为御史，有一天傍晚，白乐天携一道人来访，元白是知己，三人在花下小酌。

元稹叹息道，你我二人都是诗人，本来我花园中百花盛开，正好借得白兄的大作，歌咏一番，可惜啊，可惜，花时已过，只有一钩残月相照，未免扫了雅兴。

白乐天笑道，元兄，这有何难。说着，眼睛瞥向坐陪的道士，道士眼含微笑，捻须，望向天空，深深一揖，说道，月宫仙子，小道无礼了。

说完，道士双袖一挥，园中大放光明，如太阳普照大地。

元稹大奇，急忙请教道士大名，原来他就是著名的高道戴天山。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百花逢得光明，纷纷开放。花气袭人，元稹雅兴大发，作诗咏叹曰：花时同罪破春愁，酔折花枝做酒筹。当天，三个人举杯痛饮，欣赏着夜晚难得盛放的百花，花香酒香，不亦快哉！

吴真翻身跪倒，向蒲松龄恳求道，希望老先生传授道法，愿意拜您为师。

聊斋先生道，“化昼法”只是小术，并不是成仙了道的煌煌门径，但是，你作为新一代的做传人，将要面对人间的险恶，没有法术傍身也难以保全，更何况完成狐君交托的使命。出铜镜前，我一定会教你。但我绝不是你的老师，你的老师另有其人，他早晚会在关键时刻出现。

现在我把那件惊天大事说给你听。

道家老祖骑一头青牛向西而行，意在出函谷关。一路无事，老子虽然传大道于世间，但是，百姓日用而不知，无人认识老子本尊，只当是一个枯瘦的老头子。

当时关令尹喜颇学得些望气的本事，忽然见紫气东来，晓得有一个不世出的大圣人将来到函谷关。果然尹喜窥破了老子的圣人真面目，怎么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遇。要求老子留下胸中翰墨，所以世间才有了《道德经》。老子既然收了关令尹喜，就带尹喜一路出函谷关，过散关，入甘肃，经游天水、陇西、临洮、兰州、酒泉等地后，又回到陇西邑，落户临洮，最终在临洮东山“飞升”。尹喜一路跟随，得到了老子的真传，承继了老子的衣钵。

尹喜此行，有一个大大的疏漏，就是将老子《道德经》留在了函谷关。谁也没有料到，却招来了一个大大的偷书贼。

吴真问道，那偷书贼是谁？

麒麟大帝！

这麒麟大帝又是怎么个来头？

聊斋先生道，你可晓得“西狩获麟”这件事？

吴真摇头，心道，我从高中就辍学，《论语》只记得浅显的“学而时习之”，“西狩获麟”这样的事怎么知道。

聊斋先生道，鲁哀公14年，孔老夫子已经71岁，这一年的春天，鲁国的君主在钜邑打猎，叔孙氏的一个从者猎获了一个四不像的野兽，没有一个人认识这是什么动物。于是把这个野兽带回了家中。孔子闻讯跑去看，可叹的是野兽已经被杀死。夫子见这头野兽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尾巴毛状像龙尾，有一角带肉。正是麒麟，有毛之虫三百六十，而麒麟为之长。

孔子悲痛的和人说道这就是麒麟啊。像你这样仁善的兽，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夫子哭得无比的悲痛，叹息道，“生非其时，吾道穷矣”。这件事后来被夫子写进《春秋》，就是西狩获麟的故事。

两年之后，夫子仙逝。

吴真问道，夫子为什么痛哭？

聊斋先生道，夫子与麒麟密切相关，相传夫子出生之前，有麒麟在他家的院子里“口吐玉书”，书上写道“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夫子死前再见麒麟，内心定然想，麒麟是瑞兽，纷纷乱世，瑞从何来，麒麟却现身；纷纷乱世，礼崩乐坏，对麒麟刀剑相向，世人无知无识，无言无心，生生将性情温和的麒麟杀死。夫子痛惜麒麟，回看自身，栖栖遑遑凡数十载，没有机会施展抱负，没有机会再现周朝的礼乐，所以夫子痛哭。

麒麟本来就是上古的神兽，与“凤、龟、龙，谓之四灵”，虽然被杀死，却为“素王”秉笔直书于《春秋》，得到圣光的护持，居然一灵不灭，修成妖孽。

紫气东来，不光尹喜知道有大圣人将出函谷关，麒麟修炼成妖孽之后，也能望气。但是它身为妖孽怎么敢接近道祖老君，只是垂涎于《道德经》。于是趁着尹喜陪老子出关，偷偷潜入函谷关，偷走《道德经》。更做妖法，放起一把大火，火焚尹喜府。老子手书《道德经》从此陷入麒麟之手，数千年修炼，如今成为麒麟大帝。

吴真问道，麒麟偷走《道德经》，那现在传世的《道德经》是真本、假本？

聊斋先生道，文字上固然没有变化。原来这个关令尹喜聪明绝顶，过目不忘。老子手书《道德经》之后，尹喜每天念诵，早已刻在心间。等他回到函谷关，知道火焚尹府，金银财物烧也就烧了，可惜的是手书《道德经》。怎奈自己刚入道门，回天无力。只好凭记忆再写《道德经》。

后来尹喜得道，为什么不追杀麒麟？

问得好问得好。原来当日麒麟偷得《道德经》，立刻躲起来修炼。尹喜得道，自然知道了麒麟盗经，但是修道的麒麟，无一恶事。尹喜也就不再追杀。况且麒麟躲的地方，非常特别，让尹喜下手除掉麒麟变得非常不便。

躲在哪里？

麒麟阁。

第5章 逆练道德经

汉武帝时，曾在未央宫建造麒麟阁，人都道武帝贵为天子，只是让自己住的更加舒适轩敞，其实，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原来麒麟偷到《道德经》，却一直没有得到老子的修真口诀，只能按图索骥，因文生意，本来难以成功，谁曾想，阴差阳错，却让麒麟得到了修真的另一个窍门，逆练《道德经》。汉武帝夜梦麒麟，当天朝会请文武百官解梦，东方朔道，麒麟是瑞兽，陛下夜梦麒麟是吉兆。

武帝大喜，于是督造麒麟阁。麒麟就隐匿在麒麟阁，任何人想追杀麒麟都必须惊动天子，所以事情就耽搁下来。

唐武则天时，特别织造“麒麟袍”，专门赏赐给三品以上的武将穿用；清代时，将麒麟绣于武官一品的“补子”上，成为等级制度的标志，仅次于龙；在一些贵妇人的裙卦上，也常常会绣有百兽拜麒麟的吉祥图案；在民间，剪纸、年画、刺绣、腊染等都有麒麟的鲜活样貌，以此办法，麒麟成为瑞兽，或隐于庙堂，或张扬于民间，一时让道家诸仙不得动手，更重要的是麒麟修炼，不曾伤人伤天道，于是数千年都平安度过。

谁也不会知道，麒麟利用韬晦之计，已经修成真身，成为麒麟大帝，现在更要和狐君争夺天下妖魔的统治权。

吴真一惊，心中暗暗想道，本来成为异家做传人，有机会得窥天道，了却自己求仙的愿望，事不凑巧，还没有见到狐君，狐君的位子却已经岌岌可危，看来所谓的做传人，却是苦差事，是烫手的山芋。怎么办，是拒绝蒲松龄，仍旧度自己的流浪生涯。还是坦然承受，管他什么麒麟大帝，逆练道德经又怎样，难道敌得过真正的华夏仙学。

心头暗暗想着，却生出了一股子豪气，管你什么麒麟大帝，做传人我做定了，只要手中春秋笔在，哪怕化成齑粉，也要完成狐君交托的任务。

于是，吴真再不犹豫。

只听蒲松龄又道，至于麒麟大帝修到怎样的级别，我却是不知，听得狐君说，麒麟善能吐火，又一身麒麟宝甲，天下宝物都不能刺进分毫。数千年间，麒麟修炼了几件神秘的宝物，外人都不晓得。背地里都叫他暗黑麒麟。

吴真道，师父，就算我有道心，我怎么敌得过麒麟大帝？再说了，狐君的本事不是更大么，狐君尚且不是麒麟大帝的对手，我只不过初出茅庐，还请师父明示？

想杀麒麟，必须鱼肠剑。

鱼肠剑在哪？

荆轲塔。

只这些就够了么？

不够。

那怎么办？

办法在路上。

聊斋先生说到此处，俯下身拉起吴真。

你看这镜中世界，全是虚幻。我躲在这镜中修炼已经数百年，一心只想成仙。但是仙道茫茫，还只能算是鬼仙，希望徒弟你成就飞升大道。

吴真道，师父，你还不曾告诉如何找到鱼肠剑呢？

鱼肠剑，是一把名剑。

你可知道鱼肠剑为什么叫鱼肠剑？

不知道。

鱼肠剑文理屈襞蟠曲若鱼肠，所以叫鱼肠剑，尺寸短小如匕首，可以置于鱼腹之中。

你可知道鱼肠剑杀过何人？

吴真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心道，老师就爱考人。

聊斋先生道，专诸曾用它来刺杀吴王僚，荆轲图穷匕见，曾经用它刺杀过秦始皇。只不过荆轲刺秦失败，鱼肠剑就此归于秦王。秦王并吞六国，一统天下，原以为千世万世的传下去，以至于无穷，所以嬴政自封为始皇帝。可悲可叹的是，传至秦二世胡亥，陈涉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刘邦项羽奋起，中原逐鹿，天下归为汉。偏偏秦亡之际，刘邦领军进咸阳，有一个燕地来的小卒，在秦王宫搜到鱼肠剑，于是暗暗收为己有。汉朝立，小卒回乡，筑起荆轲塔，将鱼肠剑埋在了塔内。所以，世间尚有鱼肠剑。

一只手搭在吴真肩膀，轻轻拍了两下。

师父。

聊斋先生道，我把我知道的尽量告诉你，你只要找到鱼肠剑，就有机会刺穿麒麟大帝。切记切记。出古镜之后，立刻前往河北古易州燕下都古城寻访鱼肠剑。为师将“化昼法”也传给你，虽然只是障眼法似的小术，希望也能帮到你。

吴真不禁流泪。

师父，难道你不出古镜么？

聊斋先生回转身，吴真看着这个瘦瘦的身影。

我不出古镜，古镜你带在身边，有什么疑难问题，可以和我商量。

吴真道，冷春秋是谁？

他是修炼数百年的老狐狸，只不过看上去年轻而已。

我现在出古镜去，是不是已经过了好多天了。

吴真自从进了古镜，早已忘却了计算时间，在这里没有时光流逝之感。

聊斋先生道，只不过一瞬而已。

什么，一瞬？

对！一生“对”说完，一个大力，抓住吴真的后背，将他抛出了古镜。蒲松龄的身影在吴真眼中缩成一点寒星。

古镜外，古镜斋，唯独不见冷春秋。

抬眼看墙上的电子钟，还停留在自己进入古镜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冻住了。

是先找冷春秋，还是先找鱼肠剑。要不先问问师父。

吴真想再次进入古镜，只见古镜镜面闪着黄光，他低头叫道，师父。

古镜没有任何反应，他望向窗外，寒冷还在覆盖着大地。

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天津，前往古易州燕下都寻访鱼肠剑，不知道什么在等着自己。吴真愣了愣神，忽然困倦起来，才想起来，该睡觉了。

明天，不管明天是什么等着自己，都要义无反顾。

屋里很暖，所以吴真睡得难得的香甜。直等到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他，他才揉眼起身。原来昨天晚上冷春秋拉满了窗帘，光投进来的非常弱。吴真起身，拉开窗帘的一个缝隙，看到已经有人在街上走来走去，有的是早来的游客有的是开门营业的铺子。

看着这些人，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冲撞进来，我和他们不一样了，我和他们不一样了。

吴真在冷春秋的店里开始乱翻乱找，果然找到了一沓厚厚的钞票，数也没数，揣进了兜里。又找到冷春秋的一个军挎，军挎上绣有毛泽东的画像和为人民服务的字样，把古镜轻手轻脚的放进去，从身上摸出春秋笔，也放了进去，吴真长出了一口大气。

怀里摁了摁，《聊斋志异》还在。

师父，我走了。

第6章 夜遇牧羊人

找座位坐好，吴真没来由觉得浑身特别劳累，闭上双眼，就又觉得回到了古镜当中，眼前一会儿是御剑飞行的道士，一会儿是万千野兽咆哮而来，一会儿是漫天光明，一会儿是无边的黑暗。吴真不由得叫苦，心道，不知道何时才能摆脱这些幻境。虽说是幻境，不会对自己的心智造成影响，但精神牵扯那些虚幻之物，也容易造成疲累。

醒来时，吴真撇眼看向窗外，车子正行驶在一架大桥之上，桥下原本是河道，由于是冬季，已经干涸。只剩下深秋未割倒的几十株玉米在寒风中肃立。

这难道就是易水河么？

吴真想起荆轲刺秦前，和燕太子丹在易水河边送别。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车到易县车站，已经是下午两点。走在大街上，已然是饥肠辘辘，于是找到一家小店，歇脚，吃饭。

店老板开着电视却在躺椅上打瞌睡。吴真心中好笑，于是唤醒老板点了两个标准驴肉火烧和一碗方便面。

吃着火烧，吴真问道，老板，听说易县有一座荆轲塔。

对，我们这是燕下都的遗址，我小时候住在乡下，经常从土里挖出不完整的陶器。小时候不拿它当宝贝，稍微完整的都打碎了，扔着玩。

老板所说的确是实话，在上世纪70年代，国人对文物保护的观念完全没有，也不当陶器是宝贝，无意当中确实损坏了一些。

吴真道，我问的是荆轲塔。

老板一笑，两腮的肉分别向上，挤得眼睛越发的小了。

我们这确实有荆轲塔，但那是衣冠冢，在我们当地人看来，实在没什么好看。

吴真道，听我口音也知道我是外地人，外地人到一个地方，当然先想到的是名胜古迹。古往今来的大刺客，谁不知道荆轲。您知道荆轲塔在什么地方么？

出了易县城，往西南走，大约1公里，就到了荆轲山村。荆轲山村村南的荆轲山山顶上，就建有荆轲塔。

老板您是说相声的么？吴真打趣道。

说什么相声，只不过知道点故事而已。我们这的荆轲塔建于辽代，明万历六年重建，清代又加修葺，您现在去荆轲塔，还能看到明代“古义士荆轲里”碑碣。以前，燕太子丹和荆轲辞别，就想到荆轲功成身死，所以辞别荆轲之后，就将荆轲日常所有，收集起来。刺秦失败，燕太子丹就建造荆轲衣冠冢，供人们凭吊这位刺秦义士。

您这个老板不简单啊，知道的那么多。

这还叫多。

算过账，吴真就要离开，没想到老板又问道，真的要去荆轲山，那确实没什么好看。

吴真出店，汇入午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是他敏感的感觉到，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他的背后，狠狠的剜了一眼。吴真心道，这是个有故事的人，不得不防。

遥望荆轲山，形如利剑，直指苍天。一座26米的高塔就是荆轲塔，须弥座八角十三层，每层八隅各悬风铃，清风摆动，清脆悦耳。

来到荆轲塔下，遥望四野，远远近近横亘着几处萧索的村庄。秋收已过，按照当地的种植习惯，田野里是越冬的小麦，刚刚打过冻水，只等着来年的萌发。

大地无言，古意顿起。

晋陶渊明《咏荆轲》诗曰：“其事虽已没，千载为伤心”；李白《结袜子》诗曰：“感君恩重许君命，泰山一掷轻鸿毛”。明代易州名士王震则在“易水秋风”一诗中写道：“函关东渡足无忧，何用荆卿去雪仇”。

荆轲啊荆轲！

吴真忽然觉得自己好笑，平白的发什么思古幽情，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鱼肠剑吧。就在吴真准备进塔的时刻，遥遥望见三五个汉子奔荆轲塔而来，不一时已经来到吴真面前。

干什么的？

旅游的。

旅游的，汉子们打量吴真，一身寒酸的衣服，刺蓬蓬的头发，露着大脚指头的鞋子，一个绿色军挎。

旅游？天快黑了，赶紧离开，出了什么事，你可得自己负责。

好，好。

汉子们原路返回，不时回头望向吴真，忽然一个汉子大喊，这是为你好。

我走，走，吴真招手示意，拔步离开。

天黑的早，虽然只是五点半，黑色笼盖四野，只能依稀分辨得出人影。

吴真再度来到荆轲塔下，心道，鱼肠剑我来了。

谁？一个阴冷的声音，不怀好意。

吴真抬眼看，两个人影渐渐走进，他们身前是一群绵羊，羊虽白色，融入夜色，却让人觉得，颜色如旧梦依稀。

旅游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

放羊的人。

吴真奇怪，赶着一大群绵羊都快来到自己身边了，为什么一只羊也不叫。按照羊的习性，必然是边走边吃边叫边拉。

羊有古怪，人也有古怪。

这时候赶洋人经过了吴真，吴真看俩人，军大衣，手里赶羊的鞭子，不发一言。

吴真从军挎里，掏出古镜，向两人背影一晃，黄光刺向二人的后背。

哎呀！二人大叫一声，后背着了。

吴真快速收起铜镜，放入军挎。二人返回，与吴真面对，竟是一左一右欲要挟持他。

远处，一群羊似乎被钉住了脚。

你不是游客。

你们也不是牧羊人。

对，我们是牛头马面。

吴真仔细端详二人，眼睛从一个看向另一个，你既没有牛头，他也没长马面。

二人大笑，世人愚昧无知，望文生意，以为牛头就长牛头，马面就长马面。

那群羊不是羊？

他们是鬼。小子，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来头，既然说破了，不妨也带你走。你小子，居然不知道用什么宝贝，刺了我们的背心，像炮烙火烧。看到那群羊没有，差你一个。

说完牛头马面扯出拘魂幡就要动手。

荆轲塔塔顶，匍匐着一个黑影，一动不动。

第7章 凡间多麒麟

自从成为做传人，吴真第一次遭遇凶险，而且面对的是来自地狱的牛头马面。

他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军挎，手在里面胡乱的翻找，总而言之，就是拿到什么就抵挡一阵。

春秋笔。

吴真将春秋笔拿在手中，面向牛头马面，声音颤抖的说道，两位鬼差，我是新一代的做传人，我的老师是蒲松龄。

鬼差高高举起的拘魂幡，收在了胸前，牛头问道，你认识蒲松龄？

吴真道，岂止认识，他是我的老师。

马面道，你是做传人？

有春秋笔为证。

牛头道，果然是春秋笔，想当初聊斋先生成为做传人，经常被我们哥俩邀往幽冥界，我们老哥俩也没少向蒲先生提供故事呢。

既然认识自己的老师，这场架也就打不起来了。吴真收起春秋笔放入军挎，两位鬼差收起拘魂幡。

牛头问道，老弟贵姓？

我叫吴真。

马面道，吴真，名字好，你这么晚来到荆轲山有什么贵干？

吴真道，来取鱼肠剑。

鱼肠剑，取鱼肠剑有什么用？你是做传人，幽冥界和异家都认识春秋笔，见笔就能通行。再说，鱼肠剑是大凶之器，你拿来何用？牛头打量着吴真。

吴真道，不知道二位老兄，知道麒麟大帝么？

二人点头。

吴真道，麒麟大帝逆练《道德经》，已经修成真身，我的老师说，麒麟大帝正要和异家狐君争权，我作为新一代做传人，要帮助狐君。所以我来取鱼肠剑。

马面道，老弟错了，这里没有鱼肠剑。

那鱼肠剑在哪里？

二人摇头。

吴真道，本来以为来这里，就能取得鱼肠剑，看来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耽误二位老兄的公干了？

牛头马面和吴真告辞而别，群羊才开始慢慢移动脚步。一片浅白的云在黑暗中越移越远。

吴真正在惆怅，不知道如何寻找鱼肠剑，忽然眼前黑影一晃，是马面。

马面道，最近荆轲塔下养龙村出了几起怪事，不知道和鱼肠剑是否有关。

老兄说来听听。

马面道，自从西狩获麟之后，世间也有几次关于麒麟的传说，大多子虚乌有。不少是下属臣子为了迎合皇帝，自己造的祥瑞。皇帝身边的大臣也不曾见过真麒麟，把假当真，皇帝老儿也好大喜功，自诩为英明，把假麒麟认作真麒麟，明载史册。明明白白的麒麟降生，倒让我们俩赶上了。

吴真大奇，问道，难道真有麒麟？怎么回事？

马面用手一指，指向黑暗，道，牛头老兄正在赶的羊群中，不但有人的鬼魂，也有三只麒麟的崽子。

啊？

不用吃惊，这就是所谓的凡间多麒麟啊。不远的养龙村柳成荫家老牛下犊子，忽然火光四起，产下的牛犊子，遍体生麟，色青黑，颔下有髯，项皆细鳞；养龙村樊於美家牛产一麟，高二尺五寸，肉角一，长寸许，目如水晶，鳞甲遍体，两脊傍至尾各有肉粒如豆，黄金色，八足，牛蹄，产时风雨交至，金光满院，射草木皆黄；公孙鲤家牛产一犊，首形如龙，身有鳞纹，无毛，落地而殇。仅仅养龙村，就有三家牛产麒麟，可是麒麟都落生即死，真是咄咄怪事！我们二位奉了城隍的差遣，不但勾走了名册上的死人，也将三头麒麟的鬼魂押回地狱。

告辞，马面说完，转身不见。

吴真一时陷入迷惘之中，此行来的目的是寻找鱼肠剑，谁曾想鱼肠剑并不在荆轲塔。没找到鱼肠剑倒也罢了，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数千年史册当中，绝少提到真麒麟，养龙村却在最近这段时间产下了三头麒麟。

怎么办，继续寻找鱼肠剑的下落，暂时也没有头绪，还是先去养龙村，探一探牛产麒麟的怪事。

吴真理清了头绪，潜入荆轲塔，等待天明。

荆轲塔尖上的黑影一晃，也消失了踪影。

养龙村只是易县很小的一个村庄，全村人也就几百户人家，一条主街从南到北穿过去，就穿行了整个村庄，枝枝脉脉的小路如蜘蛛网蜿蜒。吴真进村时正赶上养龙村集市，索性吃上一顿美美的早餐。

早餐也没什么新鲜，无非是油条、老豆腐、馄饨，将切碎的牛肉夹在刚出炉的热烧饼里，分外的香，此地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叫做“肉尖”。

吴真边吃早饭，边和人攀谈，向老板打听起牛产麒麟的怪事。

老板道，牛生牛犊从来不是新闻，牛生怪胎才是新闻。你是不知道啊，在我们农村，有点什么小道消息，比长腿的新闻还跑得快。

吴真道，当日牛产怪胎，您看到了么？

看到了，嚯，可把人吓一大跳，牛栏里全是红光，下的崽子，不像牛，却长着麟。这村里年龄最大老头也没见过这个稀罕事。

吴真暗道，看来还是没人识得麒麟啊！

借问一下，柳成荫家住哪？

就那，他就是柳成荫。只见一个驴肉火烧摊后，站着一个胖子，一笑，挤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吴真一看，太凑巧了，这不是刚到县城卖驴肉火烧的老兄么！天下真有这等巧事。

柳成荫，吴真走过去打招呼。

吴真，柳成荫喊道。

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

两人会心一笑。

柳成荫道，还吃火烧不？

不吃了。

好，等集散了到我家去。

农村的集市往往开的很早，中午前集就散了，柳成荫和吴真一路回到了柳家。

三间正房朝阳，东面的厢房住的是柳成荫的老爷子，西面的厢房却是羊圈。

柳成荫收拾利索，二人进屋，柳成荫沏上茶来问道，你一进易县我就注意你了。

为什么？

你不一样。

你打听鱼肠剑，荆轲塔，更引起了我的注意，要知道，我的使命就是保护鱼肠剑。

你知道鱼肠剑下落。

知道。

能告诉我么，现在可以，以前不行。

为什么？

因为知道你是做传人。

你怎么知道？

那天晚上，你和牛头马面的话，我全听到了

你在哪？

荆轲塔塔尖上。

吴真大惑不解，哥你是个胖子啊。

柳成荫道，我可不只是胖子，我是狐君统领下的“福字门卫士”。

那你是蝙—蝠！

柳成荫嘿嘿一乐，此刻在吴真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柳成荫腋下生出一对翅膀，薄如蝉翼，被一丝丝阳光穿过。

老哥，还是说说鱼肠剑的下落吧。

鱼肠剑就在养龙村。

在谁家？

不着急，听我给你讲一段“以头换剑”的故事。

第8章 五龙道人现身

鱼肠剑不在荆轲塔，在养龙村。柳成荫缓缓说道，此时已经是正午，虽说是寒冬，但是朝阳的屋子总有温暖，抬头可见一枚硕大的太阳挂在天空，奇怪的是，不是红色或者黄色，而是一片惨白。不祥的念头忽然掠过吴真的心头。

柳成荫道，记得燕太子丹寻找刺客，终于找到荆轲。可是不可师出无名，想见秦始皇，总得有敲门砖，于是第一样献出去的是督亢地图，第二样是樊於期的人头。樊於期感于燕太子的大仁大义，又被义士荆轲冒死刺秦所感动，于是以人头为礼，送给荆轲。

樊於期临死前，对荆轲说道，生不能见秦始皇的首级，但愿一死之后，和鱼肠剑为伴。现在鱼肠剑就在养龙村。

吴真道，那为何还不带我去寻找鱼肠剑？

柳成荫道，因为要躲过麒麟使。

天空被乌云遮没，风声狂啸，吹开了窗户。

柳成荫大叫一声，不好，麒麟使来了。赶快跟我走。挽起吴真破窗而出，肋下双翼顿时伸展而出，稍微展翅，已经飞上天空。

遮天遮地的乌云，狂风呼啸，遍地烟火滚起，只听养龙村里一片喝骂声呼叫声哀嚎声。

吴真只感觉到风驰电掣一般，睁不开双眼。

柳大哥，咱们去哪？

找城隍。

城隍难道是麒麟使的对手？

就算不是对手，麒麟使未必肯得罪幽冥界。

老岳山下城隍庙，牛头马面遥望养龙村。只见乌云顿起，狂风大作，火光冲天。二人摇头叹息。

牛头道，麒麟使为杀吴真真下了大力气。

杀吴真？浅见，他只是在为麒麟大帝寻找鱼肠剑。

最好不要波及到咱们幽冥界。

咱们要不要报告城隍爷。

当然。牛头道，可别到时候怪罪下来。

老岳山下的城隍，是幽冥界派驻易州大地的一位火爆城隍爷，人称火爆赵城隍。二位鬼差还没进大殿，赵城隍早已喊叫起来。

你们俩王八羔子，快看看养龙村出了什么事？前两天牛产麒麟，这大中午的怎么乌云遮住了天空？

牛头赶紧进殿，深躬施礼，道，狂风大作，我们俩估摸着是麒麟使到了。

麒麟使，他来干什么？

牛头道，杀吴真，夺取鱼肠剑。

吴真是谁，怎么得罪了麒麟大帝？

这个吴真，是接掌春秋笔的新一代做传人，他的老师是聊斋先生。我和马面在荆轲塔下见到了他，他来荆轲塔，寻找鱼肠剑。

噢。咱们幽冥界和麒麟大帝素来没什么过节。这次吹起狂风，倘若有了人口伤亡，咱们的勾魂册怎么写？你们俩还不快去养龙村仔细查看。

牛头马面急忙施礼而出，前往养龙村。

吴真和柳成荫落在老岳山下，回头望向养龙村，兀自飞沙走石，火光熊熊。老岳庙旁是一泓不见底的深潭。

吴真道，老爷子怎么办？

柳成荫道，顾不得了。

二人进入大殿，赵城隍见柳成荫和另一个年轻人闯进来，忙问柳成荫怎么回事。柳成荫将吴真探访荆轲塔，欲寻鱼肠剑对付麒麟大帝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正说着，殿外哭声此起彼伏，牛头马面仓皇闯进城隍庙。

二人哭诉道，奉爷的命，前往养龙村，房倒屋塌，遍地哀嚎。我们俩上去讲理，说麒麟使这样干，就扰乱了幽冥界。没想到这个麒麟使好霸道，用他的鳄鱼鞭将我们狠狠一顿抽。爷您看，我们这身衣裳。不但抽了我们，还撅折了我们的拘魂幡。

赵城隍一边听二位鬼差说，一边抄起锁魂钺冲了出去。二位鬼差、吴真、柳成荫跟随在后。

刚刚出得大殿，一团浓雾已经牢牢裹住了城隍庙。麒麟使已经摆开阵势，等着赵城隍。

来人怒声道，我是麒麟使，来捉吴真。

赵城隍抬眼看时，只见来人身材高大，两只眼睛突出眼眶，脸颊却很长，身后站着十二个随从，头上生角，显然是小牛精。人都说赵城隍火爆脾气，这时候却居然不急不躁起来。

你就是麒麟使？

来人道，鳄鱼左使。回答的非常傲慢。

难怪长得像一条鳄鱼。我问你，凭什么杀死养龙村的村民，坏了我的勾魂册？

死几个人有什么了不起，护着吴真，死的就是你！

麒麟使不待赵城隍答话，突然欺近，手中鳄鱼鞭挥了起来，夹带着风声，卷向赵城隍。

城隍爷没有防备，此时再举钺已经来不及，而且鳄鱼鞭软，锁魂钺确是硬兵器，怎能抵挡。清脆的一声，鳄鱼鞭抽在了城隍爷的脸上，二位鬼差赶紧低头，假装没看到，下级碰到上级出丑，最好躲开才是，两鬼差心里清楚。

赵城隍岂肯吃亏，举钺冲上，谁知道鳄鱼鞭不仅柔软，而且善能缠人，将城隍爷裹得和粽子相仿。

你们还看什么，赶紧给我打东西。

二位鬼差赶紧冲上，心道，不冲是死，冲也是死。

吴真赶紧拦下牛头马面，说道，二位，今天的事情，因我而起，因为我死了养龙村的父老。说什么也不能叫你们再涉险地。

吴真甩开柳成荫的手，挺身向前。

有种，交出春秋笔，告诉我鱼肠剑的下落。

春秋笔可以给，鱼肠剑的下落我不知道。吴真探手向军挎里摸去，心中默默叨念，春秋笔啊春秋笔，不知道你能不能对付麒麟使。老师啊老师，徒弟要归天了，你也不出来救我。

古镜无声。

吴真取出春秋笔，说道，春秋笔是我做传的凭证，没了他，我也不能独活。吴真边说边往后退，退到柳成荫身旁，小声道，柳大哥，快走。

你怎么办？

一死而已。

吴真纵身跃下深潭。

捆成粽子的赵城隍大叫，死得好，咱们都死不了了。

吴真快，麒麟使也不慢，见吴真纵身跃向深潭，麒麟使也跃下。手已经摸到了吴真的鞋底，麒麟使心中大喜，今次讨了密令出来，捉拿吴真，不但捉到吴真，还会抢到春秋笔和鱼肠剑。麒麟大帝定然非常欢喜。

忽见深潭泛起黑色的水花，如同水开。从水中钻出一条乌亮的小蛇，初看是蛇，钻出水面，却一寸寸骤然生长，甩着浑身的水，却是一条黑龙。吴真不偏不倚落在龙背，慌得他赶忙双手攥住了龙角。

乌龙吐气，张嘴转向麒麟使，说道，谁敢搅扰我的主人？

声音宏大，如要震聋耳鼓。

麒麟使道，麒麟大帝鳄鱼左使，奉大帝令来捉吴真。你的主人是谁？

五龙道人。

第9章 灵犀写春秋

黑龙头尾摆动，飞到半空，吴真双手紧紧抓住龙角，俯视麒麟使。

柳成荫展开双翅，飞到黑龙旁，对吴真说道，这回不怕了，五龙道人可不好惹。

吴真道，五龙道人是谁，这么大的本事？

柳成荫道，我们居住的村庄名叫养龙村，你就是去问住在这里五六辈的老人，他也不见得知道，村子为什么叫养龙村。

就是因为五龙道人在此养龙么？吴真反问。

正是，人都知道龙是龙王，能大能小，听凭天帝给的令牌，行云布雨。天地之间，却偏有一类道法，驯龙。五龙道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在此处驯龙。

驯龙何用？

那我就不知道了。

二人交谈之际，黑龙突然开言道，驯龙即是驯徒，我们跟从五龙道人，也是为了成就真身，谁愿意做玉帝的奴才。

这时候，突然听到麒麟使大声喊道，黑龙，我不管你的主人是谁？赶快把吴真放下来，不然今天，抽你的龙筋。

黑龙道，你不就是一只小小的鳄鱼，怎么敢大言欺人。有本事来抢吴真。

鳄鱼不再答言，掏出鳄鱼鞭抽向黑龙。但见龙身翻卷，天空阴云密布，龙身变得异常润滑，丝丝的雨水从龙身流下。吴真赶紧双腿用力，夹紧龙身，双手紧紧把住龙角。

黑龙大喝一声，翻腾起层层乌云，吓得柳成荫赶紧展翅高飞，鳄鱼鞭看似抽向黑龙，在空中化作一张网，罩向黑龙。黑龙晃身一摇，身躯变大了三倍，鳄鱼网紧紧箍住龙身。

吴真大痛，感觉极细小的丝线勒进了身体，似要把自己撕成碎片。网的另一端紧紧抓在麒麟使手中。

麒麟使大叫，黑龙，授首。

黑龙狂笑，张开龙嘴，一道闪电劈向麒麟使，如同锋利的一刀，在麒麟使的肩头辟出伤口，血岑岑而下。麒麟使手上一松，黑龙顿开鳄鱼网，摇头摆尾。

赵城隍大叫，劈得好。老不死的五龙道人还不快快出来。你的黑龙快要支撑不住了。

但见，深潭之中，再度滚开如沸水，四道水柱冲天而起，龙头昂扬向上。吴真仔细看时，原来又是四条龙跃出，分别是青黄赤白。龙头伸向天空，龙尾还在深潭中搅着水柱。只见红龙的头顶却有一个道士，赤着双足，没有胡须。

你个老王八蛋，这个王八蛋欺负了黑龙，捆了我赵城隍，你知道出来了。

五龙道人道，你这个赵城隍，还是火爆脾气，信不信我不救你，让你多受会罪。说完转头面对黑龙道，来。

五条龙在天空排成一排，黑龙上坐着吴真，五龙道人脚踩赤龙的头顶，乌云翻卷。

麒麟使道，你是五龙道人，今天要以多欺少么？

五龙道人道，我本无意卷入麒麟大帝和狐君的争斗，没办法，欺负到我头上了。

赵城隍道，替我打他。二位鬼差也不敢笑。

麒麟使道，大帝要称雄异家，已经运筹了数千年，谁敢坏了他的好事，谁就是他的敌人。

五龙道人道，你这是威胁我。

不敢。

你已经敢了。今天要救下吴真，也要掂掂你分量。

麒麟使道，我的鳄鱼鞭被黑龙挣断，难道鼎鼎大名的五龙道人要欺负手无寸铁的人么？

也不怕放了你，先放了赵城隍。

好。麒麟使走向赵城隍，好像是要亲自释放他，却从怀中缓缓掏出一物，忽然之间，回头，抖向天空，称我的斤两，先看看你值几文。

原来这鳄鱼左使，曾经修炼两件宝贝，一件鳄鱼鞭，善能抽人，也能幻化成鳄鱼网，将人收入网中。还有一件宝贝，就是将自身的鳄鱼皮修炼成密不透风的一个袋子，人称“鬼神赋”。只要抛出就能将人神装入其中，袋子中有一篇鬼神之赋，每一个文字，撇如刀，竖如矛，进入其中，必然遍体鳞伤，难以活命。

霎时间，五龙、五龙道人、吴真全部装入鬼神赋。麒麟使收回袋子，面露得意之色，看着赵城隍道，什么五龙道人，一会就变成骷髅白骨。

麒麟使念动真言，枯槁独居，朝往暮来，邪气攻中，靡靡无穷。

五龙道人和吴真被困鬼神赋，无数的偏旁部首次第飞来，简直是剑戟丛林。五龙道人赶紧运起“归圆”道法，如一枚鸡蛋将他们护住。刀剑飞来，砍在光的边缘，火星四射。

吴真道，道长，咱们怎么出去啊？我看您的道法，也挡不住刀剑，一会砍破了保护，咱们就全归零了。

五龙道人道，出去，为什么出去。他缓缓坐在赤龙背上。

黑龙道，师父，我们都知道您有大神通，还是赶紧出去吧，不然一会麒麟使杀到咱们家，取了您的法宝。

赤龙道，黑老兄说的有理。

我的法宝，也是这条鳄鱼能动的。我这次进入鬼神赋，其实就是为了你。手指指向吴真。

我。我怎么了？

你有一件法宝，却不会用，你的师父聊斋先生，真舍得让徒弟涉险啊。

什么法宝？

春秋笔！

春秋笔不是用来写书的么？

写书？现在什么时代了，还用毛笔写书。春秋大义，专破邪书。这个麒麟使，我虽然头次见，但是它怎么回事，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想当初，韩愈所辖的州郡为鳄鱼所害，逼不得已，韩愈作《祭鳄鱼文》，鳄鱼得了墨宝，居然点开了一点冥顽，修成了人身。更是以这篇文章为开端，写出了几句四六不通的玩意，用自己的鳄鱼皮练出了鬼神赋。很多人不知道如何破解鬼神赋。偏偏我知道。

师父，你就别卖关子了，再多等一会，飞剑该砍到我的尾巴了。黑龙道。

吴真从军挎取出春秋笔，递给五龙道人。

五龙道人道，孔子做春秋，实际是要克己复礼。推行的无非是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信能够打败世间一件邪书邪法。你的老师给你春秋笔，却不给你用法，看来只有我来通你灵犀。

老道手持春秋笔，刺向吴真的胸膛。

黑龙大叫，师父。

我在救他。

春秋笔刺进吴真的心脏，抽出时，笔尖却隐隐有红色。

吴真一张脸从惊恐到大惑不解。

心有灵犀一点通，从此以后春秋笔正式为你所用。要想出鬼神赋，就靠你了。

是。道长。

吴真接过春秋笔，点破归元壳，无数的剑戟丛林，片片飞来，落于笔端。

五龙道人大笑，刺破鬼神赋，春秋有你写。

第10章 小麒麟趁乱盗经书

只听嗤的一声，春秋笔笔尖早已刺破鬼神赋，划开一道细细的口子，冒出青黄赤白黑五股细烟，迎风而长，原来是五条龙摇头摆尾钻了出来。

五龙道人站在赤龙头顶，伸手捞起鬼神赋，已然被春秋笔划破，不成个样子。转头去找麒麟使，正要说出麒麟使拿命来。

却早已不见了麒麟使，以及他的一众随从。

赵城隍骂道，五龙道人你个老王八蛋，还找什么找？麒麟使重要还是我重要。

牛头马面赶紧解开了赵城隍。众人躲过一场劫难，本来心里应该高兴才对。但是养龙村的一众乡亲全都惨遭风火之劫，却又让人无限伤感。

赵城隍道，牛头马面，你们赶紧再去养龙村，勾销这一众冤魂返回幽冥界。

柳成荫道，老牛老马一定要看好，其中有没有樊於家的妹子。

牛头道，老柳，如果有，怎么办？

赶紧带回来见我，她身上可有一件宝物。

牛头马面领令而去。

众人回道城隍庙落座，五龙道人吩咐五龙道，你们赶紧回去深潭，去把我的宝物取来，这个宝物在我这寄存了几十年了，今天正要送给吴真。

五龙领令返回深潭。

吴真道，什么宝贝？

五龙道人道，《黄庭经》。

任何一个道观都有《黄庭经》，不知道您这本和世间的有什么不同？

吴真啊吴真，你被世间的道法骗了。你可知道人间的《黄庭经》，和龙族的《黄庭经》有什么区别？

不知。

原来当日老祖飞升，世间普传道法，任何一界志在修真的灵物，都可以秉持向道之心，参闻经典，所不同者，就在经书不同。我这本龙族《黄庭经》正是你修真的宝典。他能帮助你从人族进入龙族境界，早日成就内丹。

吴真心中大喜，但是无端的得到五龙道人的大礼，总是心中有愧，更想知道缘由。

赵城隍却早已跳起来，说道，吴真小老弟，果然不同凡响，得到《黄庭经》，成仙是早晚的事。

几个人正在交谈，忽然听闻深潭，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柳成荫急忙出去查看，但见深潭中腾起层层水雾，五条龙跃出水面，一起大声喊道，师父，《黄庭经》丢了。

五龙道人冲出大殿，急忙问道，都找遍了？

找遍洞府，不见《黄庭经》。

赵城隍怒道，是什么妖物，敢趁着老道离开的片刻，偷走《黄庭经》。

五龙道人却不答言，投身而起，跃入深潭。但见潭水忽然波平如镜。不一时，老道脚踩水花，在水面仰脸道，吴真，我对不起你。《黄庭经》丢了。

吴真见老道痛心疾首，赶忙安慰。

柳成荫道，《黄庭经》在老师父这几十年，从来没丢失一次。这次麒麟使来捉拿吴真，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趁着老道斗法麒麟使，派人潜入深潭偷走经书。

众人听柳成荫的分析，越想越对。虽然本次麒麟使被斗败，但是《黄庭经》丢失，确是大大的损失。

吴真道，既然有可能是麒麟使派人偷走经书，咱们不妨暂且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对阵麒麟大帝。

五龙道人道，哎，吴真你可知道龙族《黄庭经》从何而来？

不知。

是你的父亲交托给我。

我的父亲？吴真怅然，父亲这个词在自己的记忆中早已消失多年。只约莫记得一个模糊的样子。

对。大约二十年前，我有一个老友来访，就是你的父亲，吴琴。当天他站在深潭之上，向深潭抛下一枚夜明珠。我养的五条龙见有夜明珠，纷纷潜上水面，与珠子游戏，哪里想到这是你父亲的钓龙之法。将五条龙全部钓了上去，念起困龙咒，将五条龙全部变成手串，带在手腕上。我见五条龙没有回来，因此跳出水面，见到了你的父亲。

原来我们师出同门，在我深潭养龙修炼的这些年中，我的老师救苦天尊又收了你的父亲做关门弟子，你的父亲将《黄庭经》交付给我，说早晚有一天，你会来找。二十年间，五龙借你的机缘参读《黄庭经》，修成“冰火决”。等你来。没想到……

五龙道人愧对吴真的父亲吴琴，流下两行泪水。

赵城隍道，老道别哭鼻子，既然知道下落，咱们去找就是。

好。既然已经对上了麒麟大帝，说什么也要完成师弟的遗愿。

这时候，听得外面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找什么《黄庭经》，经书在此。

众人连忙拥出大殿，只见月光之下，站着一个黑衣人。别人不认识，吴真认得真切，原来是冷春秋。

当时，赵城隍挥舞锁魂钺，五龙腾跃随时听候老道的命令，张嘴吃人，柳成荫飞到半空，仔细观察着来人是否有帮手。

吴真道，大家别动手，冷春秋我的朋友。

又转头对冷春秋道，你去哪了？我本来想找你，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你又怎么得到了《黄庭经》。

冷春秋开言一笑，多谢吴兄。大家都收了神通吧，听我慢慢道来。

赵城隍哈哈大笑，没想到小吴还有这样的黑朋友，看着二十来岁，声音却像个老梆子。

众人再次回到大殿，此时已经是深夜，一钩斜月挂在天空，风吹树梢飒飒有声。

冷春秋对吴真道，当日你进入古镜，我在店内正在休息，忽然心潮翻涌，赶紧运起真灵，利用“听音法”，听到狐君的命令：不要耽搁，即可前往养龙村，小心麒麟。

等我到了养龙村，才知道村子里出了天大的怪事，牛产麒麟，更没想到的是麒麟下生即死，被牛头马面勾走了魂魄，更意外的是麒麟不在勾魂册，只好暂时押在城隍庙。麒麟使大战五龙道人，祭出鬼神赋，我眼见三头小麒麟偷偷顿开枷锁，逃出城隍庙，潜入深潭，偷走《黄庭经》。当时你们激战正酣，我只好跟随小麒麟，想办法偷回《黄庭经》。心想，他们投生养龙村，被压在城隍庙，接近深潭。肯能就是这个目的。小麒麟偷了《黄庭经》，并没有返回雪山麒麟城，而是奔了易州火神庙，去见火神黄光明。

黄光明将小麒麟让进火神庙，《黄庭经》秘密放在了火神内殿。趁他们在大殿闲谈，我潜入内殿，偷到《黄庭经》塞入怀中。耳听得小麒麟和火神说起了机密事情，压低声音几不可闻。

只听小麒麟说，谢谢火神爷，火烧养龙村。别管谁知道鱼肠剑的下落，也死无对证。再没有下落。

只听火神对小麒麟说，我也得谢谢三位，有了龙族《黄庭经》，我早晚是大罗金仙。可是五龙老道也是后患，早晚让他知道，也难免争斗一场。

只听小麒麟道，怕什么，伥鬼大军随后就到。

第11章 伥鬼摄梦捉城隍

趁小麒麟和火神爷密商之际，我赶紧跑来城隍庙为大家报信，早做准备，伥鬼已不好斗，何况是伥鬼大军，听狐君说，伥鬼大军的首领便是虎头右使。

冷春秋说罢，将《黄庭经》恭送五龙道人。冷春秋此举，意在完璧归赵，《黄庭经》本该由五龙道人送给吴真才是，圆了五龙道人的心愿。

五龙道人接经在手，一时心潮翻涌，想当日师弟吴琴来访，历历如在眼前，可惜二人已分别二十年了，打量眼前的吴真，越看越像吴琴，心中怅惘不绝。郑重将《黄庭经》交托在吴真手中，吴真接经，不由自主双膝跪倒，一时也没来由的鼻子一酸，对五龙道人甚是感激，又联想到父亲为何如此心狠，消失多年不见，如一粟归于沧海。

五龙道人道，世间人只道寻得真经便有了成仙了道的门径，世人大错，真经需要真解。想必大家都晓得《西游记》这部奇书，单道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师徒一众，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故事，其实背后另有一段故事，却少有人知道？

赵城隍道，牛鼻子老道，又卖关子，你是个杂毛，什么时候偷听来这么多秃头的故事？

五龙道人也不恼，缓缓道，真经之后，还有真解，没有真解，经就是白纸了，任人解经，难免胶柱鼓瑟南辕北辙。今天，我就将真解传给吴真，另外再教你一个行功手印，修得黄庭三五卷，必是凡间不老仙。

但见五龙老道两掌根相合，两拇指和小指并竖，其他六指外分。

此手印名叫八印水莲，能令修行事倍功半。

吴真、冷春秋、柳成荫纷纷学着五龙老道的样子，唯有赵城隍掉头不顾，摇头叹息，修仙什么修仙，还不如世间逍遥的好。做个鬼仙也乐得逍遥！

众人一笑。

五龙老道道，真是孺子不可教。

赵城隍道，孺子不可教，被子亦不可教也。

众人又大笑。

忽听大殿外一声虎啸，一阵腥风涌进大殿，门框窗棂嘎嘎作响。常言道龙行有雨虎行有风，果然如此。

在座的众人闭口不言，静观其变。冷春秋、柳成荫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五龙道人道，是虎头右使么？

正是。

我们早已侯君多时了。

麒麟大帝有令，捉吴真回去，与道长无关。

已经有关了。

麒麟左使已经报与了我们主上，主上宽宏大量。

赵城隍道，要打就打，说什么废话。抄起锁魂钺冲出去。

赵城隍错了，他的锁魂钺对付人间恶人那是至尊法宝，对付已死之伥鬼全无用处，何况伥鬼自有伥鬼的厉害。

何为伥鬼？为虎所食，其鬼为伥。

唐朝戴孚著《广异记》记载，天宝末年，宣州有小孩，居住的地方靠近山岭。每至夜，恒见一鬼引虎逐人。如是十数度。小孩对父母说，虎吃人，人必死，化为鬼却被虎所制，成为伥鬼，助虎吃人，如何助法？一个“诱”字。

赵城隍刚冲出去，五龙道人已经大喝一声，别去。运起五指抓向赵城隍的背心，却是已经晚了。

吴真众人紧随城隍爷冲出殿门，却见赵城隍手拿锁魂钺不言不语，迷迷瞪瞪，站在那一动不动，口角流出涎水。

伥鬼摄梦法，五龙道人道。

正是，一个声音回道。既知道伥鬼摄梦法，就必然知道他的厉害，伥鬼专门迷人，所迷之人坠入梦中，只得随伥鬼而走，我正肚饿呢？

五龙道人道，我既然识得你的伥鬼摄梦法，就知晓破法。

破得了一个伥鬼，可破得了我的伥鬼大军？

五龙道人无言。

对方却问吴真，我们主上只要吴真，吴真，难道让赵城隍为你受过。

柳成荫道，一方是赵城隍，一方是吴真，容我们商量如何？

一盏茶时间。

千万不要加害赵城隍。

众人回道城隍庙，不知道如何是好。既不能牺牲赵城隍，也不能交出吴真。大家一筹莫展。

吴真垂首，道，自到城隍庙以来，我与赵城隍一见如故，我怎能苟全自己的性命，让自己的朋友受过。

五龙道人道，我本来有驱除伥鬼的办法，和救苦天尊学艺之时，老师说，伥鬼死于诱惑，所以最能洞晓人的内心，所以才能摄梦杀人，为老虎出力。他们依从于老虎，不进幽冥界，再也不能进入六道轮回，是人间至冷至毒之鬼。当日，老师只教我们“避伥法”。老师教我们之时，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和伥鬼大军对垒。

黑龙道，这个虎头右使特别阴险，鳄鱼左使光明正大，被我们击败，这样的百兽之王倒成了缩头乌龟。如果他敢露头，一定用我们的“冰火诀”对付他。

吴真硬起心肠，道，诸位都是好意，既然伥鬼大军不好对付，那我就随伥鬼去见麒麟大帝。

吴真站起来，但见大殿之外，漆黑一团，风透窗棂，吹乱了吴真的乱发。

吴真拔腿就走，刚到大门旁，军挎却撞上了门框。哐啷一声，吴真心头一动，现在是千钧一发命在旦夕，何不求助于我的老师聊斋先生。

吴真停步，对五龙道人众人道，我现在有一个办法，不知道灵验与否。

五龙道人嘘了一声，示意吴真低声，不知道暗中可有人窥探。

冷春秋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么？吴真道。

我知道了你知道的。

二人在黑暗中两手相握，各自感受到力量。

铜镜。

吴真拿出铜镜，低声道，师父！

没有回应。

吴真的手摸在铜镜之上，如此的冰凉，那个清瘦的老人，那个给自己的力量和温暖的老人，你在哪里？

一只手从铜镜里伸出来，拉住吴真的手，吴真再度入镜。

一片光明之中，一个老人笑眯眯的望着吴真。

师父，伥鬼作祟，迷住了赵城隍，我也没找到鱼肠剑，我的父亲怎么会有龙族的《黄庭经》，吴真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太多的答案。

聊斋先生打断吴真，想救赵城隍，全靠牛头马面。

赵城隍不是伥鬼的对手，五龙道人只能对付一只伥鬼，牛头马面，他们，能么？

他们不能，他们带来的人能。

是谁？

二手道人。

第12章 天地鬼海陷沙阵

听到二手道人的名号，吴真差点笑出声来，虽然当此大难之时。

师父，为什么您每次都说半句话，能不能都告诉弟子？

聊斋先生长叹一声，道，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

但见吴真眼前忽然出现万千条道路，或是大道坦途，笔直的通向天边；或是曲曲折折的羊肠小路，四面八方的道路各自通向一个不可知的去处。

吴真大惑不解，师父，您这是？

人生在世，无时无刻不在选择，不在面对不同的道路，没有回头路，只能选择一次。吴真，你可懂？

您是说，我既然做了选择，就应该走向心中的路，不要迟疑犹豫。

聊斋先生道，正是。

你现在是为师亲传的做传人，未来百年，将有一个个故事从你笔端流出，怎能没有经历没有见闻。今天这个小小的磨难，不要犹疑。

吴真正要再说，聊斋先生已然飘然不见。眼前一黑，已然回到城隍庙大殿。

殿外一个声音道，时间到。

殿内漆黑一团，吴真心神一凛，道，诸位，我师父聊斋先生说，二手道人能破伥鬼大军。我现在就出殿去，但愿二手道人能够及时赶到。

众人也没有办法，只得随吴真来到殿外，漆黑之中，依稀可辨赵城隍仍旧木呆呆在原地，吴真心中一痛。

虎头右使，吴真来了，我的人头即刻给你，只要放了赵城隍。

没有声音。

虎头右使。

仍旧没有声音。

天色忽的一亮，仿若黎明，黑如浓墨的夜色一步步褪去，光明一步步逼来。刚才大殿内，众人的心中如压着一块巨石，现在却陡然一轻。

吴真道，难道虎头右使又有了新的诡计？

五龙道人道，不见得，他已经拿住了人质赵城隍，我们左右为难，无可奈何，眼见就是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好时候，他怎能撤手？

柳成荫道，不如我飞到半空，去看看有什么新的变化？说完，张开双翼，飞到空中，来回盘旋。

吴真仰脸道，看到什么没有？

柳成荫道，只看到两个人走上山来，一男一女，看不大清。

五龙道人听罢，即刻驾起赤龙飞到半空，看罢来人，一声不响，乘龙飞去，霎时回转，龙背上却多了两个人。

吴真打量龙背上的男人，大眼，戴一副近视眼镜，却穿着中山装，年纪只在四十来岁。龙背上的女人却只有十八九岁，一副娇俏可人的样子，吴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来人跃下龙背，从容而行，此时太阳却已经从东方升起，蓬勃的生命力正待爆发之时，却被浅灰色的乌云罩着。

来人道，乌云散尽，晓色云开，真是造化所做的大文章。

五龙道人道，二手老兄，潇洒风度仍然不改。

吴真却心中满是疑惑，难道他就是二手道人，看起来不像道士，倒像个教书的先生。来人仿佛窥破了吴真的内心，向吴真一笑，道，我就是二手道人，这位姑娘就是樊於美。

柳成荫道，对对，她就是樊於美，她家就有鱼肠剑。

樊於美只是冷冷的看着众人，开口道，谁是吴真，我有东西给你。

我就是，什么东西？

张开双手。樊於美将几枚白森森的物件放在吴真掌心。

是什么？吴真奇，众人也奇。

虎牙，虎头右使的牙齿。

啊！众人惊叹，吴真心道，果然是将门之后。

五龙道人面对二手道人，道，还不赶紧解救赵城隍。

赵城隍啊赵城隍，我走遍天南海北仅采到100滴“醒神醍醐”，今日少不得要在你身上浪费几滴了。

唐裴铏《传奇》记载：自然地味，出凝地面，以龙曾经衔过的明月之珠，在地面翻滚凝结，即为醍醐，醍醐来自地之精，最能醒神。滴到眉心即能解伥鬼所迷之人。

果然几滴“醒神醍醐”滴到眉心，赵城隍如梦方醒。

众人回到大殿，五龙道人忙道，这次要不是二手老兄解围，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五龙道人正要再说致谢之词，忽听殿外有人大喊，奉麒麟大帝命，来捉吴真，赶快献出鱼肠剑。

赵城隍听罢，想都没想，抄起锁魂钺冲出去，边冲，边道，奶奶的，报仇的机会说来就来。

不一时，赵城隍却拎着牛头的耳朵踱进大殿，身后跟着马面。

你们这两个小鬼也敢来欺辱我。

牛头道，不是欺辱大人，让大家放松一下。

众人一笑。

二手道人道，城隍爷，赶紧放过牛头，不仅要放过，更要感谢牛头。

感谢？赵城隍斜睨牛头马面，你们俩倒成了功臣了。

牛头道，不敢领功。

快说，怎么回事？柳成荫道。

原来，赵城隍命牛头马面赶往养龙村，去查勘养龙村火焚的一众冤死鬼，特别是留意有没有樊於美。果然樊於美不在其中。

那樊於美去了哪里，一问，才知道樊於美提前去看望二手道人。二人先是赶往幽冥界，交割了一众冤死鬼，赶紧去找二手道人、樊於美。原来樊於美正是二手道人的女弟子，从病梅先生处，购得了一盆上好的梅花，与老师一起赏花，正好躲过火焚之劫数。

牛头马面将火烧养龙村和麒麟使围攻城隍庙的事情一说，樊於美大急，当即央求和老师一起去城隍庙救人。

樊於美道，本来以为救人不会特别烦难，却碰到了天地鬼海陷沙阵。

吴真道，什么是天地鬼海陷沙阵？

樊於美当即白了吴真一眼，还是修仙的呢？这都不知道，老师怎么教的？

瞎说什么实话，人家当然有师父，别听小美的，我问你吴真，你真的有老师？

吴真说有也不是，说没有也不是，心道，这个二手道人还真是爱开玩笑。

冰冷如铁的冷春秋插言道，他，当然有师父。以目光回敬二手道人和樊於美。

场面尴尬。

吴真望向冷春秋，二人目光却没有相接，却是感谢。

柳成荫道，吴真的师父真是聊斋先生蒲松龄。

二手道人道，蒲先生的《聊斋志异》在下倒是长读，怎奈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江山代有才人出，看来如今要看吴真小老弟了，不知道拿得动拿不动春秋笔。

吴真豪气顿生，道，定不负师尊。

五龙道人看着浑然不自觉的二手道人，赶忙岔开话题，道，不知道你怎么破解的天地鬼海陷沙阵。

樊於美道，这个阵可厉害，我们来的路上，先是怕被伥鬼所迷，索性，有我老师的“醒神醍醐”。一队队青灰色的鬼影列阵而来，却迷不得我们。走着走着，觉得脚下软如沙，陷了下去，我赶紧叫师父救命。心想，这样往下陷可不行，所以赶紧提口气上来，想用飞腾之法，却差点被兜头倾泻的沙海埋没。眼看就没命了。

樊於美说的紧张，众人想，好在只有伥鬼作祟，没有陷沙阵，如果陷沙阵在，众人如何应对？

二手道人却道，小美，我当时也是一惊，久闻天地鬼海陷沙阵的厉害，谁知道破这个阵，全靠了病梅先生。

第13章 病梅先生，是敌是友

病梅先生是何许人？又有什么本事，能够帮您破天地鬼海陷沙阵？吴真道出了心中疑惑。不只吴真疑惑，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这个病梅先生。

二手道人吟诗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吟罢，道，大家可知道龚定庵先生？

众人摇首。二手道人似是大感意外，好像这个龚定庵先生就是名驰宇宙的大人物，本该人人知道，不知道就好像有大大的罪过。众人就应该低头，表示歉意。

二手道人道，病梅先生就是龚定庵，有清以来一代大儒，曾经写下《病梅馆记》：

江宁之龙蟠，苏州之邓尉，杭州之西溪，皆产梅。或曰：“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固也。此文人画士，心知其意，未可明诏大号以绳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删密，锄正，以夭梅病梅为业以求钱也。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钱之民能以其智力为也。有以文人画士孤癖之隐明告鬻梅者，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以求重价，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画士之祸之烈至此哉！予购三百盆，皆病者，无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疗之：纵之顺之，毁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缚；以五年为期，必复之全之。予本非文人画士，甘受诟厉，辟病梅之馆以贮之。呜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江宁、杭州、苏州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

二手道人兀自摇头晃脑，遍看众人道，真是好文章。岂止是好文章，读此文章，不但得到了种梅之艺，更读懂得了培育英才的办法。英豪巨眼，看到了世间才子的窘境。没有菩萨心肠，不会发出如此的感叹。怎奈世间，明珠投暗，埋没于沙土不止一时，二十四史处处可见，可发一叹。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老道葫芦里卖的什么狗皮膏药。

赵城隍急道，牛鼻子，天下谁不知道二手老道最是附庸风雅，浑身酸腐气十足，今天终于着实领教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吴真急急摇手，示意赵城隍稍安勿躁。

二手道人不疾不徐，道，你等或许知道龚定庵曾任内阁中书、宗人府主事和礼部主事等官职，曾经主张革除弊政，曾经抵制外国侵略，曾全力支持林则徐禁除鸦片，曾经诗文被誉为“三百年来第一流”，你可知道，他是文昌帝君何许人？

吴真虽然志在修仙，但是成人以来即四处流浪，难遇明师，自然不知道文昌帝君，于是虚心求教。

文昌，原是天上六星之总称，即文昌宫。六星各有星名，称上将、次将、贵相、司命、司中、司禄。文昌帝君掌管士人功名禄位，亦称文昌星，或文星，是主持文运功名的星宿。龚定庵被文昌帝君看中，收为门徒，自此更名病梅先生，在易州城中以好梅闻名，世人却不知道，病梅先生替帝君掌管着24朝代的文运功名。虽如此星位显赫，如此职责重要，却栖居在易州城浮生巷中。

听二手道人娓娓道来，吴真不禁心驰神往，病梅先生能够识得文昌帝君，成就仙人之道，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像病梅先生一样。

此时天向正午，确是一个好天。暖阳普照之下，令人心情愉悦。众人听二手道人谈得兴起，没有收住话头的意思，虽然心中极想知道，病梅先生有怎样的神通，能够帮助二手道人破得极为厉害的天地鬼海陷杀阵，却已经肚子饿了。

赵城隍先道，老道先不要讲了，容我们做顿饭吃，你是仙人，我是城隍，吴真等人确是凡人，一晚上担惊受怕，恐怕眼睛早就饿蓝了。

对牛弹琴。二手道人和五龙道人静静打坐。

吴真冷春秋樊於美等人，将庙里的米菜收拾了，草草吃了一顿。

毕竟是冬天，太阳已斜，风已起。冷春秋微微皱眉，对吴真道，这天好像有古怪。

吴真道，虎头右使的伥鬼大军已经败退，麒麟大帝怎能这么快就有新动作，我们还是听道爷讲讲如何破大阵的事情吧。

冷春秋走出大殿，站在门外，抬头看天，似是要从这天色中看出老天的预警，吴真一笑，心里一暖，觉得冷春秋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二手道人道，本来和小美赏病梅先生的梅花，真乃人世间第一风雅之事，梅之为物，能令冬暖，能令昼长。

吴真心想，二手道人真是对得起所戴的眼镜，时不时贩卖自己的二手知识，难怪叫二手道人。

赵城隍急道，老道啊老道，事情能不能不从开天辟地说起。

好好好。二手道人接着道，牛头马面闯了我们的赏花会，我就欲和小美急慌慌赶往老岳山城隍庙，击杀麒麟使，为养龙村的乡亲们报仇。正在这时，却迎头撞上了病梅先生。原来他是来送一件宝贝，好助我通过天地鬼海陷沙阵。

什么宝贝？

就是此物。托在二手道人掌中，宽约8厘米，窄约5.5厘米，微有和润的光泽。

吴真却不识得，五龙道人道，哪里来的象牙笏板？

二手道人道，还是老兄识货，对，正是象牙笏板。又称手板、玉板或朝板。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所用，双手执笏以记录君命或旨意，亦可以将要对君王上奏的话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五品官以上执象牙笏，六品以下官员执竹木笏。这块象牙笏板有大大的来历，曾是参奏明朝大奸臣的杨继盛大人所有。忠魂所在，恶鬼皆消。

二手道人洋洋得意。

冷春秋正在殿外，铁铸一般，一动不动。忽然说道，道爷和病梅先生是知己？

不是。

是兄弟。

不是。

有恩于他。

没有。

那病梅先生为何将这么重要的宝贝送给道爷，病梅先生为何偏偏来的如此之巧，好像天意安排，不多一分不差一秒。

你是说这其中有蹊跷？

蹊跷不蹊跷不知道，只是你们难道没发现，这时节本该冰冷刺骨。可是，太阳怎么如此火辣？

此时，众人才发觉，殿外不似冬天，宛如春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第14章 三头六臂火神爷

不等大家说话，柳成荫早已展开双翼，飞在空中，忽而飞向高天，手搭凉棚向远处张望，忽而飞在半空，向四近俯瞰。春日的阳光映照着柳成荫闪光的双翼，樊於美不由得看得出神，似是惊叹于柳成荫飞翔的巧妙。它哪里知道，柳成荫本是异家狐君的福字门卫士，是一只得了修行窍门的蝙蝠，所以才有这样的本事。

吴真虽然记挂着柳成荫，担心空中有妖物突然袭击，担心将要出现的危机，但是见到柳成荫的空中飞行，心生羡慕。暗暗告诫自己，修道之心一定要坚毅，这样才能早日像柳成荫一样，甚至有所超越。不经意间，侧目看樊於美，娇俏可人，不由心神一荡。立刻转脸看向天空，樊於美似有所感，回望吴真一眼。两个人虽然初次相识不足一天，但是两心却有所知觉，互有好感。

柳成荫在天空飞行一时，忽然兜个圈子，向远处迅疾飞去。吴真不由将心提了起来，不知道，柳成荫发现了什么。正在大家焦急等待，翘首期盼的时候，远处一个黑点逐渐飞近，正是柳成荫。一个俯冲，站定，收起双翼。

柳成荫道，老岳山下仍旧冰天雪地，只有城隍庙左近温暖如春，非常奇怪。

冷春秋道，我也许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吴真道。

火神爷要来。

赵城隍道，火神爷要来，来就来，搞这么大动静。

说完，拍着吴真的肩膀道，不必担心，我是城隍他是火神，都在天庭任职。都有职责本份管着，他能闹到哪去？再说，我和老火都在易州这一带受人的香火，时不时两人还小酌一番，不是知己，却也是熟脸的朋友。

黑衣的汉子说的没错，一个声音吼道，声音粗壮。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城隍庙下，出现一人。只见来人，矮矮胖胖，虽是寒冬，却着夏装，面似四十许，浑身透出精壮，绝不是普通的胖人给人的肥大之感。随着他的出现，吴真众人只感到一股大热扑面而来，似是紧挨着火炉一般。

冬日的午后，其实不乏温暖，不想此时，却如在初夏，仅仅一个时辰间，已经度过冬春夏三季。酷暑之后难道是火海，吴真一边想，一边不禁骇然。

二手道人道，老火，真是你。城隍庙如此炽热，你这可是逆天之行。原来此人正是火神黄光明。

赵城隍道，杂毛说得对，你找死啊。这可是冬天。天地循环四时往复秋收冬藏，都有一定的规则。

我逆天？火神爷道，遥想蒙昧时期，我在上天主管天火库。天宫明明有火，却不让凡间之人拥有。我见世间之人茹毛饮血，于心不忍，于是从天火库盗来一葫芦火种，把火种一一装入石块，带回人间，并告诉人们用碰磕石块的办法从中取火，如此人间才有了火种。世人感念我的恩德，为我修建火神庙，春秋之间祭祀不断。不成想得罪了玉帝，虽未被赶下天庭，却绝了成就大罗金仙的机缘，始终是人间小神，转眼就是数千年。

冷春秋冷冷道，那你就勾结麒麟大帝，火烧养龙村，只为得到龙族《黄庭经》，去修炼大罗金仙？从前救人是你，现在杀人也是你。

不错，那几条蠢龙，空有《黄庭经》，却修不成人身。如果经在我手，嘿嘿！

冷春秋道，想要《黄庭经》，白日做梦。

我知道是你偷了，你是谁？

冷春秋。

不怕我找你？

我是物归原主，只是奇怪你找《黄庭经》，怎么知道找到城隍庙？

当天我放置好《黄庭经》，和小麒麟正在谈话，忽然心潮不稳，赶忙去看《黄庭经》，已经不见。多亏小麒麟，再度潜回城隍庙，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回去报告我知，不巧，正看到牛头马面满城寻找二手道人，于是小麒麟偷走了病梅先生的“才子斗”，逼得病梅先生急送象牙笏板给二手道人，虎头右使命伥鬼撤出陷沙阵，骗你们在此相聚，我们好一网打尽。我只要《黄庭经》，春秋笔、鱼肠剑那是麒麟大帝的囊中之物。听清楚了吧？

你想要，我们就得给？吴真冷冷道。

难道还要较量？

赵城隍跳过来，我老赵第一个不放过你。想要东西，先问问我的锁魂钺答不答应。

火神爷一笑，道，你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

那也要取下你的头颅。赵城隍抡起锁魂钺，却见火神爷两根手指，牢牢夹住锁魂钺的钺刃。

撒手。

赵城隍只感觉热浪烧来，汗毛已经化为灰烬，一股烧焦的气味刺鼻。两手握住的锁魂钺钺杆已经通红，再不撒手，手就熟了。只得丢掉锁魂钺，气鼓鼓的退在一边。牛头马面赶紧躲在众人身后，省的成为出气筒。

樊於美冷若冰霜，前行几步，热浪吹拂，鬓边几根长长的发丝，从发梢燃起，细烟袅袅。

小姑娘，莫要伤了你的细皮嫩肉。

看剑。

不知道何时，樊於美手中却多了一柄短剑，剑光一闪，吴真顿时觉得一股凉意袭来，看来鱼肠剑确是人世间一件凶险的兵器，不知道这柄剑，已经饮过了多少人的鲜血，虽是在火神爷面前，也让人有彻骨之寒。

火神爷只是松松垮垮站在眼前，却无丝毫动手的意向，樊於美步步逼近，短剑刺向心脏。火神爷一动，只一动，手中却多了一把火剑。

火剑搭在寒剑剑身，樊於美啊的一声，剑即落向地面。就在未落地之时，一条赤龙忽然让过樊於美，冲向火神爷。

冷春秋身子忽的弹起，迅疾捡起鱼肠剑。弹指间，樊於美已败，毕竟人间的剑法怎么敌得过神剑。

此时，五龙齐齐飞在空中，摇头摆尾，与火神爷斗在一起。欲用尾卷，欲用口咬，怎奈火神爷已经变化出三头六臂的法身，脚踩风火轮，手持火葫芦、火印、火剑、火弓，大施法力。五龙联手，使出“冰火诀”。欲用一座冰山困住火神爷，怎奈火神爷火大如海，怎能困住？五龙吐火，又被火葫芦收走。

二手道人、五龙道人，手中忽然也多了宝剑，连忙上前助战五龙，却被烈火烧破了衣衫。

吴真已经看呆，五龙、二手道人、五龙道人和火神爷在天空大战，飞腾上下，火焰纷飞。如一团大火球将他们牢牢罩住。

怎么办？

吴真苦苦思索，却实在没有办法，自己刚刚修仙不久，虽然已经得到了春秋笔和《黄庭经》，但是对付火神爷，那实在差的太远。他收回眼光，一一望向樊於美、柳成荫、赵城隍，冷春秋，眼神似在问询。

眼神忽然定住，前三个都在，冷春秋不见了。

第15章 龙太子救难老岳山

冷春秋难道有什么不测？吴真心头暗想，在他心中早已将冷春秋当做可换生死的知己，即使冷春秋忽然不见，吴真首先想到的不是冷春秋大难临头独自飞，而是是否被妖物暗算。

此时天空中已然分出胜负，五龙、二手道人、五龙道人，哪里是仙界正神的对手，被火烧伤，扑落凡尘。

吴真赶紧过去将二手道人和五龙道人扶起，心中充满愧疚。两位老道颓然站立，剑锋无望的指向天空中威风凛凛的火神爷。虽然眼中喷出仇恨，但是解决危局，却也是束手无策。

火神爷收了三头六臂的法身，飞落在吴真对面，眼神中写满轻蔑。

此时，老岳山城隍庙已然是酷暑十分，吴真身着单衣，汗水涔涔而下，浑身湿透。

吴真道，火神爷，我们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我吴真却也不怕，既然要修仙，就无惧生死，既然接过春秋笔，成了聊斋先生的学生，就不能做缩头乌龟。

好，火神爷道，果真是新一代的人中俊杰。可惜的是，死到临头了。临死之前，把《黄庭经》、春秋笔、鱼肠剑交出来吧。倘若想耍什么阴谋诡计，我便让你葬身火海。

火神爷的眼光望向吴真的身后，眼中仿佛有火苗窜动。

不但烧死你，你的朋友一个不剩，既然结盟麒麟大帝，天界的玉帝我便索性得罪到底。

赵城隍却不被威慑所动，仍旧抢过来，以身体翼蔽吴真，却不回头，道，吴真老弟，自从你上老岳山城隍庙以来，虽然带来了一个又一个麻烦，可是我老赵却把你当做了真正的朋友。虽然我老赵痴长你几岁，但愿意做你的大哥。今天老火反了天庭，我是天界正神，和老火势不两立，你是我的好朋友，为朋友我两肋插刀。今天吴真死，我先死。

赵城隍踏步向前，对上火神爷，却无惧怕。

吴真甚是感动，怎么能让赵城隍替自己死，既是朋友，我便舍身而出。

于是拉住赵城隍，道，赵大哥，我自成年以来，便四处流浪，父母在脑海中只有微薄的影子，今天，能识得赵大哥，已经了我半生心愿。大哥退后，若是认我这个弟弟。

赵城隍望向火神爷，望向吴真，左右为难。

柳成荫樊於美，同时屈步向前，和吴真站在一排，面对火神爷，只觉得火浪扑来，烧灼肌肤，隐隐有一股焦糊的味道。众人不惧，齐声道，今日虽然胜不得你，纵死也视死如归。

火神爷道，好好好。连声三个好字，今日你们便一同化为灰烬。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幅图卷，对吴真道，要让你们好好尝一尝我罡风烈火图的厉害，如果只用寻常之火烧你们，不算我老火的本事。

吴真道，什么是罡风烈火图？吴真此问，当然不只是好奇，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他心中另打着主意，冷春秋忽然不见，最好是去寻找帮手。拖得一时是一时。

火神爷听得吴真此问，纵声大笑，我老火曾经掌管天火库，放的一把好火，曾经暗助项羽烧过阿房宫，暗助曹操火烧官渡，暗助周瑜诸葛亮火烧过赤壁，暗助陆逊火烧过夷陵，暗助洋鬼子火烧过圆明园……几把大火烧的兴起，哪管多少蝼蚁生灵涂炭。我老火将每一场大火的火种保存起来，练成我这件宝贝，罡风烈火图。等一下，将你们全部裹在图内，瞬时化为飞灰，永世难得超生。

见老火仰头大笑，赵城隍分外来气，道，老火，我是真没想到，你以前是盗火救星，现在是纵火凶犯，你刚才的几把大火，烧死的生灵，恐怕数以亿计吧？更没想到，你作为天庭正神，却屡屡纵火，还炼成如此阴毒的宝物。

逞什么口舌之快。火神爷缓缓打开罡风烈火图。

吴真环视众人，我是不祥之人，愿诸位莫要怪我。

未等众人开言，却听一个清脆的童声道，有我你们死不了。

只见火神爷身后闪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脸稚嫩，生着青春痘，两只眼睛清秀无匹。身着确是常见的作为校服的运动服，身背沉甸甸的书包，走路却异常轻盈。

火神爷正要发问，少年却将食指放在唇边，嘘。

转脸向吴真道，表哥，我特地来找你。

吴真却不认得，道，我没有亲戚啊。二手道人、五龙道人等一干人，全都以目询问，好像在说，吴真，这是你表弟么？是，你怎么不认啊。

少年道，我来自东海，我是小龙太子，叫敖波。回头对火神爷道，老火，你欺负人也够够的了。现在走是你的便宜，不走，想走就来不及了。

吴真上前，拉住敖波，只觉得少年双手清凉，森森然的清凉之气笼罩了自己，心中甚是诧异。

吴真道，是不是我表弟，不着急说，孩子你赶紧走，他是火神爷，你别受我们的牵连。

就是这个只会放火的家伙啊。敖波面向火神爷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惹得赵城隍笑出声来。对吴真道，这个小鬼，还真天不怕地不怕，像我。

火神爷眼睛立起来，火剑在手劈向敖波。敖波并不躲闪，待剑劈到肩膀，肩膀一溜，让过剑锋，身体却突然前冲，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指如剑刺向火神爷咽喉。

火神爷急退，倒不是因为少年的招数厉害，实在是因为火剑在孩子面前毫无威力。心道，刚才这个少年说他是东海龙太子，既然连天庭都反了，龙族水晶宫又有何惧！

火神爷不答话，收起火剑，展开罡风烈火图，双手一展，一张硕大无朋的图卷，卷向吴真等人。众人被紧紧束缚住。刚开始只是束缚，火焰席卷全身，不一会，已经陷身于火海之中。众人惶惶。

少年却悠然道，这就是罡风烈火图，不过如此。从背后解下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物，原来是一只羊脂玉的瓶子。从中倒出几滴水，滴在左手掌心，右手食指轻点，弹向烈火，弹向众人。只觉清凉之气立即遍布图卷，水滴所向，火焰立即熄灭，弹向众人身上时，刚才和火神爷一战，所受之烧伤立即痊愈。

这算什么罡风烈火图，简直是人间清凉境。

怎么逃出去？吴真问少年。

表兄，这就要看你春秋笔的厉害了。

吴真从军挎里取出春秋笔，只见笔尖灵光闪耀，只轻轻甩了几下，柔软的笔尖已坚硬如矛尖。吴真心道，真是好宝贝，能够如人心意。

春秋笔所到之处，图卷应声碎裂。

众人出得罡风烈火图，只见火神爷看着眼前的残卷发呆。

赵城隍抄钺在手，就要再战。

火神爷忽然狂笑，我是对了还是错了？化作一团火光逃去。

炎热尽退，冬意袭来，吴真等人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表兄，我这次来，不只是救你，其实，是要你救我。

众人大惑。

第16章 由来身世几人知

我有什么本事救你？吴真问。

未等小龙太子回答，赵城隍早已经急了，大喊道，现在大敌已退，大家还站在殿外成什么样子，要谈也得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谈才是。你们两兄弟有的是时间。

说着走过来，一手拉起吴真，一手拉起小龙太子，走进大殿。

樊於美看着吴真的背影，眼神非常耐人寻味。

众人鱼贯进殿，唯有二手道人，却站在了殿外，欣赏着这冬日的傍晚。此时天色早已经黑上来，暮色正笼罩着大地，一弯新月不知道何时早已经挂在了天空，二手道人道，一弯新月恰如舟，何曾载得满腔愁。

只听赵城隍在殿内大声呼叫，愁什么愁，我就看不惯你酸文假醋的样子。人家兄弟终于相认，正是亲亲热热团聚的时刻，说什么愁。真是败兴之人。

二手道人却也不急不恼，推了推眼镜。你看不惯，我偏让你看个够。施施然踱步进殿，找了把椅子坐下。

吴真望向小龙太子，心中满腹狐疑。问道，你说咱们是表兄弟，从何论起？

敖波嘻嘻笑道，我的表哥啊，难道你连自己的来历全不知道。

吴真摇头。

敖波道，你的父亲也就是吴琴，和我的姑姑龙三公主结亲，后来生下了你，你还不是我的表哥么？

吴真道，既然我有父母，为什么，他们如此狠心，二十年来，不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难道我是不祥之人，既然生我，为何不养我。不养我，又何谈什么父母？

面对吴真的逼问，敖波不再嬉笑，脸色正经起来。

赵城隍赶紧安慰道，吴真，听你表弟慢慢说，先别激动。

表兄，只因他们都有难处。

原来，吴真的父亲吴琴，生来好道，一心成仙，于是前往东海，只因为他听过一个传说，传说中每十年一度，世人有缘进入龙族水晶宫。吴琴信以为真，果真进入水晶宫，结识龙三公主，成亲之后，生下吴真。东海东王将龙宫珍宝《黄庭经》真解赠与吴琴。

谁曾想，三人在返回家乡的路上，途经白头山，碰到了寥落夫人，寥落夫人看中了龙三公主，抢公主进入梨园林，为她编织寂寞无情网。吴琴抱着孩子，无计可施，最终爬上息心峰，巧识救苦天尊成为天尊的关门弟子。

本来姑父和你都在息心峰，谁知道却出了一场变故。姑父闭关修炼，欲求捷径。出关之后，你和救苦天尊全都消失不见。姑父不知缘由，既想寻找儿子，也想救出妻子。无奈之下，写下一封家书，将始末缘由一一交代清楚，托息心峰止水谭龙君为鸿雁使者，将信带给东海。又将《黄庭经》交给师兄五龙道人，只身进入白头山，却被寂寞无情网所缠缚。

算来，姑姑姑父被困白头山，恐怕头已经白了。我们龙族惹不起白头山的寥落夫人，一直未能施之援救。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表兄。找到表兄，也多亏了聊斋先生。

吴真听完，心头分外恍惚，今日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是自己也面临了更多的选择，打上白头山救出父母，自己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目前冷春秋不知所踪，自己的最好的朋友也需要自己去出力寻找。而且麒麟大帝正在崛起，虽然找到了鱼肠剑，但是，樊於美是否愿意将鱼肠剑送给自己。就算将鱼肠剑送给自己，鱼肠剑尚不能和火神爷对垒交锋，又怎么能够刺杀麒麟大帝。

万千纷繁复杂的思绪在脑海中缠绕，实在理不出头绪。

敖波看吴真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道，表兄，先别管那么远的事情，救人迟早要去救，还是先救我吧。

吴真回过神来，问，怎么个救法？

只要你的《黄庭经》真解。原来，龙族的《黄庭经》手卷，写满了龙族自从修炼《黄庭经》以来的各种真解。送给吴真的父亲吴琴后，龙族对于《黄庭经》的修炼，就出现了偏差，怎奈没有真解去做参照，往往堕入魔境而不自知。

吴真从军挎取出《黄庭经》交到敖波手上。敖波小心翼翼接在手上，如捧圣物。

不一会儿，敖波脱去上衣，但见他前胸后背竟然是深深的黑色。他伸开手臂在头上合掌，随后双手合掌垂在胸前，左手变拳，右手自然向下，食指被左拳握住，左右两手手掌向外翻，食指中指并在一起，中指相接，放在眉心，其他三指收回。如此三九二十七次，再看龙太子前胸后背的黑色，居然隐隐褪去，一团水雾萦绕了他的全身。空气中有一股腥臭之气。

小龙太子睁开双眼，真是好功法。他从容将衣服穿起。

吴真喜形于色，表弟，是否全好了？

还差得远。表哥你不知道，龙族修炼《黄庭经》缺了真解，就会进入魔境，刚才我结的是“大光明印”。结印之时，必须观想满月，月轮渐渐的变大。当变大之时，要一直不断的观想满月之中有一枚太阳，起初很小，如一枚鸡子，一点点变大，太阳变大，我也变大，变大的同时接近太阳，于是我进入太阳，成为太阳，最终住进了满月之中。如此多次结印行功，必然能够矫正走火入魔的影响。

吴真顿感修道的玄妙。

赵城隍插言道，恭喜小兄弟。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破的罡风烈火图？

这有何难？敖波看向众人。道，你们可知道水之精？

众人摇头。

樊於美道，小太子，别卖关子了。

这个漂亮的姐姐，我喜欢。小太子眉开眼笑。说道，这个秘密，可没多少人知道哦。四海之大，千年来也只有这一瓶“江海水精”。人都知道日精月华，却原来水也有水精，只在最深处，一百年一结精。水之精最善于破火，所以我是火神爷的天然克星。

说完洋洋得意。

你这就是吹牛了，赵城隍道。我也是天界正神。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不信，你肯定没看过《北梦琐言》，做传人都写过。敖波很不服气。《北梦琐言》是宋代做传人孙光宪所撰，记载唐武宗迄五代十国的史事，其中有“江海水精章”。

敖波背述道，唐玄宗时，冀州有好事者，夜梦仙人，言冀州月内将有大火，唯水精可救，需乘舟入大海以羊脂玉净瓶收之，滴水可救万兆百姓。试之，果然。

你们说，龙宫为什么叫水晶宫？是水晶宫没错，确是水精之精。世人都传错了。正因为我们龙族能潜入深海之底，以羊脂玉净瓶采集大海之精。

大殿外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吴真，我回来了。

正是冷春秋。

吴真赶紧迎出去，心内甚是激动。以手相扶，冷春秋将吴真的手慢慢推开，拖着一条腿进来。吴真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冷春秋永远这么刚强骄傲。

众人赶紧给冷春秋让座，坐定，仔细看时，才发现，冷春秋的裤腿上鲜血渗透出来，一路滴滴答答，在地上拖出一条血迹。

吴真湿了双眼。

终于不负我如此拼命，追回了“才子斗”。

五龙道人道，先不着急说。一面阻止冷春秋，一面从身上摸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拔掉瓶塞，俯身挽起冷春秋的裤腿，将一些白色的药粉撒在伤口。

我这药名叫黄精松英散，以黄精松英九蒸九晒制作而成，服食可游心物外，更是治伤的灵药。

柳成荫忽道，我听闻唐朝韦应物先生曾经服食过，是不是就是此物。

二手道人道，霜露悴百草，时菊独妍华。物性有如此，寒暑其奈何。

就你知道韦应物的诗，赵城隍道，还是听听冷春秋如何夺回“才子斗”吧。

第17章 玉佩换剑

赶紧给冷大爷倒杯水去？赵城隍心急火燎的吩咐牛头马面。两个小鬼不敢怠慢，一杯水交到冷春秋手上，牛头马面满脸谦卑。送完水，站在了赵城隍的身后。

冷春秋喝了几口水，咕咚咕咚有声，全身一松。俯身看着腿上的伤口，用手将裤腿缓缓的放下。吴真看在心里，心头也缓缓放松，他知道，冷春秋此时才完全从紧张中走出来。

冷春秋一笑，身受如此的重伤，他居然笑出声来，面向吴真，道，吴真，就算失去生命我也要夺回才子斗，你知道为什么么？

吴真摇头，小龙太子两只清秀的大眼睛，瞅着眼前这个冷硬的汉子出神。樊於美充满了关切，看着冷春秋的伤腿，仿佛伤在她的腿上，冷春秋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嘶”的一声喘息，樊於美也感同身受。

你们这帮人，就是话到口边留半句，赵城隍急道。

冷春秋道，当时，你们在天空中与三头六臂的火神爷厮杀，我也使不上劲。正在全神贯注关注战局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冒出一个头来。

是谁？吴真道。

小麒麟。我同他们打了几次交道，诡计多端，又非常险恶。我于是没来得及和你们打招呼，偷偷溜过去，就要偷袭，没想到小麒麟鬼精鬼精。忽然回身，他们发现了我。

红麒麟道，冷春秋，你帮助吴真，死路一条。他怎能威胁到我。我继续上前，准备和他们动手。

黑麒麟和白麒麟，看了一眼红麒麟，忽然转身就跑。我只能追赶他们。还好山脚下，碰到了一位先生。他胸前一蓬白胡子，清清瘦瘦，满嘴牙齿洁白如玉，身上却是一身中山装。像极了一个老干部，正快步上山。三只麒麟见了，齐声道，不好病梅先生来了。

来人正是病梅先生龚定庵。前有病梅先生后有我冷春秋。病梅先生道，你们三个贼，偷了我的才子斗，本来说好只要我骗二手道人上山，就把才子斗还我。没想到，你们言而无信，用假斗糊弄我，还我真斗。

黑麒麟转身对我，红白麒麟正对病梅先生。黑麒麟道，冷春秋，我宁愿把才子斗给你，也不给这个老糟头子。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斗来，左手持斗递到我的胸前。正当我接斗之际，黑麒麟突然右手突刺，斗虽然已经接过来了，他的麒麟刺也正要刺进胸口。我赶忙起脚飞踢，结果腿受重伤。我将才子斗塞入怀中，急忙抽月华刀相迎。我的月华刀，刀刃吸取“月之光华”锋利无匹。正当我与黑麒麟争斗之际，病梅先生挥舞暗香剑和黑白麒麟也斗在了一起，三只麒麟斗来斗去，从怀中掏出一物，迎风一散，但见白雾蒸腾，等我们睁开双眼，能够辨别方向时，三只麒麟已经逃走，原来这就是他们的“麒麟烟雾障”。

麒麟逃走，病梅道人向我索要才子斗，我道，才子斗可以给你，但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病梅道人傲然道，我已经受过小麒麟的威胁，可不想再受威胁。

不答应？我看着病梅道人，那么想得才子斗休想，你要斗，我就毁了它。

病梅道人急道，别别别。你可知道才子斗的重要，毁了才子斗会带来什么恶果？

我说不知。

病梅先生道，南朝宋国谢灵运曾说道，魏晋以来，天下的文学之才共有一石，一石是多少呢？就是十斗，其中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其他的人共分一斗。这就是才高八斗的故事。才子斗，正是分配天下文运灵光的器具。斗上有精密的刻度，配合“文运灵光册”，一代代计量分配，这才能保证华夏的文运昌盛。文昌帝君命我掌管才子斗，其中一项最大的任务，就是分配“才运灵光”。如果没有了才子斗，天下的读书人文运岂不是乱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的老师文昌帝君。

见病梅先生如此情绪激动，我道，给你容易，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要把你的春秋两仪剑传授给一个人。

正在我和病梅道人谈判之际，山下忽然跑来一人，十来岁的小孩，边跑边喊，师父赶快回去，汗青楼出事了。

病梅道人急道，啊！怎么接二连三的出事啊，转头对我道，去易州浮生巷找我。说完和小孩飞跑而去。病梅道人走了，我也就回来了。

冷春秋面向吴真道，吴真，你就算有了鱼肠剑，也不会运用。我知道，使用鱼肠剑，必须配合春秋六艺剑法。可惜人间会全套六艺剑法的人已经没有了。偏巧，病梅先生会两套，即春秋两仪剑。我夺回才子斗，就是换他的两仪剑。

吴真仅仅握住冷春秋的手。

小龙太子道，那鱼肠剑在哪？

在我这，樊於美道。

姐姐，你就把鱼肠剑送给我表哥吧。吴真向敖波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怎么这么莽撞。人家的家传之宝，轻易说说，三言两语，就送人。

送可以，不能白送。

美姐姐，你说要什么，我龙宫宝物有的是？敖波大包大揽。

我要他送我一件世间珍宝。

五龙道人道，吴真一直流浪，身边何曾有宝物。我这倒有一件。说着从兜囊中取出一件玉佩，你们可别小看它，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淘得，名叫“归凤送远”。你们可知道他的来历？未等众人回答，五龙道人道，《开天传信记》记载：太真妃杨玉环爱玉成癖，于是唐玄宗命人采蓝田玉琢为佩，制作精妙，彩绘华丽。就是我手掌中这枚了。道人观玉佩，小心翼翼，如观美人。众人目光凝聚于玉佩，纷纷赞叹精美。

你们可知道玉的品德？

众人摇头，小龙太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盯着五龙道人。

五龙道人道，《五经通义》》说玉“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孔子说“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仁、智、义、礼、乐、忠、信、天、地、德、道等君子的品节，都在玉中蕴藏。古人爱玉，有钱人上到帽檐前饰，中至玉腰牌、玉佩，下至玉鞋扣，几乎全身上下都是玉。古时常有男方将贴身佩戴的玉佩作为定情信物送给女方，以此表达陪伴之意，以解相思之情。《玉藻》中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今日，我将玉佩送给吴真，由吴真转送。君子有故，以玉相赠。说完五龙道人大笑。

五龙道人将玉佩交到吴真手上，为吴真指点玉佩花纹，说道，流云百福由云纹和蝙蝠组成。云纹形若如意，绵绵不断，意为如意长久；“蝙蝠”寓“遍福”。送给樊於美也算大有深意了，从今以后，樊於美定然是环佩叮当了。

吴真脸色羞红，将玉佩递到樊於美面前，樊於美看着吴真的双眼，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色，也十分害羞，接过玉佩，将鱼肠剑塞给吴真。转身侧坐在椅子上，确是再也不好意思注视吴真。

赵城隍道，都害臊什么？这不是大好事么。从今天起，我赵城隍又多了樊於美这个妹子。

柳成荫向吴真道，恭喜，你拿到鱼肠剑，我向狐君领的任务也完成了多一半。终于不负所托。

冷春秋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赶奔浮生巷去找病梅先生。

第18章 春秋六艺剑

一夜风呼啸，吴真半夜醒来，早已了无睡意，于是披衣而起，站在窗前，从窗棂间窥望天地。外界仍是黑暗一团，吴真忽然警觉起来，略感不适，觉得后背有烧灼之感。回头即见一双晶亮冰冷的眼睛向自己走来。正是冷春秋。

吴真道，冷兄，难道一夜未睡？

正是。方才你忽然回头，让我有饿狼回顾之感，看来你修炼《黄庭经》结手印虽然只有一天时间，却已经让自然之灵敏上身。可喜可贺！

对冷春秋的赞扬，吴真心里猛然一醒，刚才只感觉后背有烧灼之感，即是被人注意之时的灵敏反应。看来修仙之路开启了第一步。

在黑暗中二人不在说话。

黑暗中，有东西轻飘飘落在吴真脸上。是雪花，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漫天纷纷扬扬早已经下起了一场大雪。

吴真想起流浪以来，自己睡过荒野、睡过桥洞，被大风吹过，被大雨淋过，被冷雪冻过，被人呵斥过，被人打骂过，被道士骗过，被僧人欺侮过。一生所遭遇的白眼、轻视、唾弃何其多也。曾经想过，无数次在梦中呼唤自己的父母，无数次在病中希望得到温暖，哪怕是伸过来的一双手，递过来的一杯水……没有，什么也没有。

吴真默然，双眼中含着泪水，却不让泪水滑落。

如今，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在哪里，千难万难一定要去寻找。冷春秋用肩膀碰了一下吴真的肩膀，吴真的泪水滚落。

冷兄，吴真问道，你如何知道病梅先生会春秋剑法？吴真赶忙用话语打岔，即使如此亲近的朋友，他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冷春秋道，你可知道孔子？

知道。

你可知道，孔子是武林高手？

不知。

冷春秋道，世人误会夫子已经数千年，可悲可叹的是，夫子的真面目或许只在我异家能够流传吧。

一声叹息。

人对人的误解，从来如此，人对圣人的理解全由取舍而来。有利就取，无利即弃，上位者尤其如此，至于夫子的真面目，谁会在乎呢。冷春秋慨然道，吴真此时却对冷春秋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这个冷酷的家伙也有动心的时刻。

冷春秋道，孔子是晚周战国诸子之大宗师，孔子及其学徒即为儒党。孔子并非一介空谈之布衣先生，实是政治家、军事家、武术家。孔子门徒三教九流，有三月不违仁的颜回，有近乎痞子的子路，有江洋大盗颜涿聚，有曾经受刑之人漆雕开。儒党之中有一个好勇任侠的团体，党内称之为“六艺卫”，夫子自创春秋六艺剑法，六艺卫的弟子习文也习武，既负责传承孔门的武术，又保卫孔子的安全。

吴真道，何为六艺？

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礼者，礼节也，含五礼，吉、凶、宾、军、嘉；乐者，音乐也，含六乐：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等古乐；射者，射箭也，含五种射技，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御者，驾驶技术也，含鸣和鸾、逐水车、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书者，书法也，含书写、识字、作文，六书含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数者，理数、气数也，含运用方法时的规律，即阴阳五行生克制化的运动规律；礼者，礼节也，含五礼：吉礼、凶礼、军礼、宾礼、嘉礼。学此技能，怎么能够成为腐儒，无一不是经世致用的学问？

我流浪之时，曾看到过孔子画像，觉得此人圆脑宽脸，腰间佩剑，两手当心，身体略向前倾，有些弯腰驼背。

不假，夫子身体高大，当时号称“长人”，上半生长，下半身短，合五尺六寸，221.76厘米；身体前倾，是古人所谓的龟背，是恭敬如仪；夫子佩剑，只因他是军人世家，前辈都是赳赳武夫，夫子挽得强弓，射得好箭，驯得烈马，驾得战车，做得好诗，写得好文，搞得外交，理得好财，学问如海，又能知行合一。倘若只文不武，门下弟子怎能有江洋大盗，又怎能在门内成立“六艺卫”，只可惜。

可惜什么？

夫子死后，儒分为八，又称八儒，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此之后，夫子所创的“春秋六艺剑法”开始在孔门中分散传承，如今天下，懂得全部剑法的已然不多。漆雕氏即漆雕开，传承“春秋六艺剑法”最多。

病梅先生呢？

他的剑法来自文昌帝君，却也只会两套，人称“春秋两仪剑”。

冷春秋转身面对吴真，道，吴兄，我拿才子斗，就只为吴兄能够学得“春秋两仪剑”。

其他失落的剑法，都在何处？

我却不知，孔门传承中，想必有其他剑法的下落。

吴真听冷春秋一番谈论，增长了太多的知识，有很多从前闻所未闻。不禁神往于孔子的学识。甚至心想，如果当世真有孔子这样的老师，自己一定早早寻到，拜倒在他的面前，将夫子的一言一行全部记录，贯通孔门六艺；继而又是失落，现在鱼肠剑虽然在手，只是知道春秋两仪剑可以向病梅先生学习，其他剑法呢？他们又在何方？何时才能踏上解救父母的白头山之路？

冷春秋原道，吴兄，我信你。

信我什么？

冷春秋不再多言，一双晶亮冷酷的眼睛望向吴真，转身，走入黑暗，在那一瞥之间，吴真在那双眼中读出了温暖和信任。

其实，黑暗中，还有另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在盯着吴真。吴真虽然注意到了，却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不知道以何相对。父亲选择修真之路，与母亲结合，如今被困；自己也选择了修真之路，修真即要断绝情欲，自己为了得到鱼肠剑，却送给了樊於美一件玉佩。自己当是交换鱼肠剑的礼物，樊於美会不会把它当做定情信物呢。还是我这个穷小子瞎想。

背后灼热。

吴真接过一片雪花，仰起头，落在脸上的雪花，化成亮晶晶的水珠，冰凉，清醒。他索性走出去，双脚采在雪地，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自从开始修炼《黄庭经》，温暖从丹田弥漫全身，反倒不觉得分外寒冷。

此时，漫天的大雪仍在纷纷扬扬，它们不必知道每个人的心思，只管从万仞高空飘下，在风中飘舞，最终落向地面。

天很快就会亮起来，不知道急忙忙赶回去的病梅先生，遇到了什么难题？

第19章 二十四座汗青楼

气喘吁吁赶来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病梅先生的一个童子，名叫去利，他还有一名童子名叫去名。

去利童子一声大喊，汗青楼出事了，吓得病梅先生血压飙升，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自从文昌帝君将汗青楼交给他看管以来，从未出过事情，谁知道最近怪事迭出，先是小麒麟偷盗才子斗，吓得病梅先生赶紧答应对方的条件，如今汗青楼又出事了。他心里仿佛有两只手在搓来搓去。

两个人赶紧往易州城浮生巷急奔。边走边问，汗青楼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临走的时候，不是好生嘱咐你们师兄弟，不要贪玩，要好好看管虚名梯，不许任何人接近。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修真之路，怎么能够马虎。看楼这种小小考验，尚且不能承担。

是，师父，您指教的对。去利童子已然从初始的紧张懵懂状态，略有改变，只因终于见到了师尊。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快讲？

当天师父赶往城隍庙，我和师弟寸步不离守在虚名梯旁，监看汗青楼。师弟忽然说，师兄，我肚子疼。说完他就手捂肚子转身离开，离开就没再回来。就在他离开后，我忽然发现，明史汗青楼杨继盛层冒出了黑烟，师父曾经嘱咐我们，白色为正常，其他颜色都是异状，具体事情还望师父回去解决。

师徒二人说着一路小跑奔回了浮生巷。

浮生巷内病梅先生家，外看和别人的院落并无不同。院内几棵柿子树，甚至还挂着深秋的柿子，虽然已经被鸟儿啄食得枯瘪丑陋。病梅先生和去利童子推开黑色的院门进入屋门。屋内豁然开朗，别有洞天，仿佛进入了另一番世界。

只见二十四座高楼耸立，却不是拔地而起，而是浮在空中。有的高楼高大巍峨，光辉灿烂，有的高楼低矮瘦小，晦色不堪，有的高楼虽然不甚高大，却给人丰满雍容之感，有的高楼虽然甚是高大，却给人骨瘦嶙峋之感。每一座高楼都有一块高大的匾额与之匹配。有的书有史记汗青楼，有的书有明史汗青楼，有的书有五代史汗青楼，不一而足。在二十四座汗青楼旁边，竟然还有一座未完工的高楼，却没有任何匾额。

每一座高楼之下连着一道悬梯，这就是去利童子口中所说的“虚名梯”。每一座高楼代表一部煌煌的史册，高楼或高大或瘦小或雍容或骨感，却和那一部史书所载的文运灵光相匹配。至于为什么叫汗青楼，只因古代在竹简上书写，先以火烤竹去湿，再刮去竹青部分，以便于书写和防蛀，称为汗青，因此后世把著作完成叫做汗青，后来也是指史册，文天祥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佳句。

病梅先生仰观明史汗青楼，忽然瞧出了门道。原来在明史汗青楼杨继盛这一层，本来应有的文运灵光，少了一点。只少这一点，就将改写杨继盛的一生，杨继盛一生的修改，将牵连有明一代所有文运灵光的传承和书写，将改变历史。

怎么办？病梅先生颓然坐在地上，师父文昌帝君，耗费无穷心血，打造二十四座汗青楼，旨在让文运灵光的运行从此有序，不会有任何一点的可能去改变历史。从此历史循环往复，都在操控之中。有了现在才能控制过去，谁改变过去，就改变了现在。

唯一的办法，就是破天荒的第一次攀登虚名梯，进入汗青楼，哪个朝代增多了文运灵光，在裁剪回来重新用才子斗分到明史汗青楼。

想到这里，病梅先生将汗青楼一座座看过来，一层层看过来，从来未有过的仔细，一如他初掌汗青楼一样。终于被病梅先生看到了希望。原来元史汗青楼大有异样，本来白色方为正常，居然出现茂盛丰盈的红色，正在元史关汉卿层。

办法有了，只要将元史关汉卿层的文运灵光用才子斗收回，在潜入明史杨继盛层就可以恢复正常。病梅先生，这才稍微放松，觉得中山装已然湿透，后背发凉。

到了该查原因的时刻了。

病梅先生将战战兢兢的去利童子喊到面前，问道，去名童子是否一去不回？

正是。去利童子双膝一软跪下。

偷用才子斗，乱分文运灵光的是不是他？

这个我却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们瞒了师父。

快说。

师父，你还记得前几天收割墙头草的事情么？

每年冬至凌晨，不都要收割墙头草么，好炼制为师的“心摇意驰丸”。

正是。墙头草长在易州高陌乡大寺高台之上，虽然寒冬却不凋谢，最是能够左摇右摆，长到三寸二分正合人的三心二意，用来炼制师父的心摇意驰丸，就算铁打的决心也会摇动。当日我们在大寺高台上，碰到了三头麒麟。

是不是黑麒麟、红麒麟、白麒麟。

正是。他们说，只要我们愿意成仙，就可以跟随麒麟大帝，比跟师父强多啦。说我们拜师以来，无非就是看管汗青楼，收割墙头草，如此下去，千年也无出头之日。一边说，去利童子两只眼睛偷偷瞄着病梅先生。

师父，我没动心。至于师弟是不是动心，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才子斗被偷，正是去名师弟看管的时候，会不会是师弟给小麒麟提供了机会，是不是师弟偷用才子斗，乱分文运灵光？我也只是猜测，毕竟师弟，毕竟。

去利童子正要说下去，病梅先生却已经点头称是。不用怀疑了，必然是去名童子无疑。入门以来，讲授成仙门径，我从不藏私，对你们师兄弟一视同仁。有一日，他独自来问我，想多学一些道法，我道，修仙最是循序渐进。不想他怀恨在心。

对对，他也多次试探问我，好像唯恐师父独自传授于我。去利童子微抬眼皮，只看到病梅先生胸部起伏，想是还没有平复心情。

师父，再见到师弟，我一定替您狠狠的教训他。不不，他不是师弟。只是眼下汗青楼的事故如何收拾？

明天就有人来，自动承担。

谁？

吴真。

他会帮咱们，他拿着咱们的才子斗还没还呢，他们有那么好心？

只因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第20章 黎明送人头

去利童子紧问一句，什么东西，会让吴真能够舍出性命进入汗青楼，要知道，自从帝君建好汗青楼之后，还从未有人进入过？

病梅先生不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去利童子的两只眼睛，道，只因我会春秋两仪剑。

师父，早就听说，您会春秋两仪剑，也知道是夫子亲传的武功。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您能不能为我介绍一二。说完，却也直视病梅先生，没有丝毫的怯懦。

病梅先生收回目光，眼神浮向二十四座汗青楼，声音却嘶哑起来，想是经过一日来的紧张拼斗，略有疲累，他后背紧贴着椅背，双手抱肩，慢悠悠道，儒分为八之后，夫子所创的春秋六艺剑就四处分散在门人弟子之中。我的恩师文昌帝君，也只懂得两套，即是春秋两仪剑，《周易·系辞》：“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即阳仪和阴仪。此两套剑法，犹如易经八八六十四卦的乾坤两卦。如一阴一阳谓之道，衍化出整套剑法，看似简单，却是万剑之母，万剑之源。

师父，既然师弟已经勾结小麒麟，背叛出师门，您何不把春秋两仪剑传给弟子？眼神恳切之至。

病梅先生却道，韩愈先生《师说》讲解为师之道，深合我心，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但是修炼春秋两仪剑，首重品质，夫子五常：仁义礼智信，对君父要忠，对朋友要义，对兄弟要悌，剑不轻传，何况此种深奥的剑法，没有扎实的功底却也修炼不得，否则极容易走火入魔。

病梅先生一席话，明是讲道理，实际上确是拒绝。去利童子沉默不言。

病梅先生道，今日奔波了一天，却也担惊受怕了一天，你也去休息吧。说着话，眼神再度飘向汗青楼，只见元史汗青楼和明史汗青楼，细细的黑烟开始变浓。病梅先生心道，但愿明日吴真一来，既能进入汗青楼，解此危难，否则大难临头。

去利童子站起身，躬身而退，然后转身离去。一双狐疑的眼睛盯在去利童子背上。

下雪啦。门外一个声音大叫，确是去利童子。病梅先生，生来爱雪爱梅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当院。

你可知道，古今以来论梅花的诗歌？病梅先生问，语气却变得平缓，想来大雪让他能够放松。

去利童子却道，师父您知道我，一向不大注意这些子曰诗云的东西。弟子只爱武艺，只爱听些成仙了道的故事。

病梅先生道，古来称颂梅花的诗歌实在是不少，古今第一当推梅妻鹤子的林逋先生。

为什么人称他梅妻鹤子？

因为此位先生，植梅养鹤，半世隐居，直至寿终，却从未出仕，以闲适恬淡为追求，既不幕学而优则仕，也不幕修仙访道，千百年来，都是实在难得的人物。

去利童子却道，这样的先生是不是愚痴啊？修仙难道不好么，像师祖文昌帝君，掌管天下文运功名，受天下读书人的膜拜？我却是要立志跟随师父，去做一个踏踏实实的修仙人。

病梅先生却不答他的话，仍在自言自语，林逋先生，本是北宋年间钱塘人士，幼时孤贫，却很好学，从小便通晓经史百家，尤擅诗画。长大后，漫游江淮，阅尽世事纷繁后，于四十岁左右回到杭州，隐居孤山草庐，死后葬于此处。曾作诗“茂陵他日求遗稿，犹喜曾无《封禅书》。”

你可知道茂陵是何许人？

您又在难为徒弟。

茂陵就是汉武帝，此两句诗，意在讽刺汉代才华横溢的文学家司马相如。司马相如也是绝顶聪明的才子，早知道好大喜功的汉武帝必要举行封禅大典，死前却已经写好《封禅书》，汉武帝命人前去吊唁，正好献上《封禅书》，博得皇帝龙心大悦。可见无风骨的文人，如何逢迎上位，如何揣摩圣意。林逋看不起司马相如对武帝的奉迎，所以宁肯一辈子隐居。却不曾想，隐居的林逋却被宋仁宗敬重，死后被赐谥号“和靖”。

病梅先生一番长篇大论，去利童子雪中静听。只听得大片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轻微的沙沙声在夜间听得分外悦耳，如闻天籁，病梅先生如已微醺。

为师我很是羡慕这位林和靖先生啊，说完抬头仰望苍天，天空是无边的黑暗，却又无尽的雪花洒落下来。

我只羡慕师父。

如果不是文昌帝君收我为徒，我愿和林和靖先生一样，梅妻鹤子，远离庙堂，在江湖之远自由自在，据名人张岱《西湖梦寻》载，南宋灭亡后，有盗墓贼挖开林逋的坟墓，只找到一个端砚和一支玉簪，可见先生高风。如今掌管这二十四座汗青楼，不敢走错一步，连诗也做不出来了。

说罢，便随口吟出，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吟罢诗，手中却多了一把暗香剑，在漫天大雪中舞起剑来。去利童子眼神紧紧盯住剑招，眨也不眨，唯恐错过。

病梅先生忽然停剑在手，剑锋指向一枚飘落的雪花，雪花被剑风撞开，剑再次刺向这片雪花，雪花再度被剑风撞开，如是者三次，正在去利童子凝神观剑之时，剑尖却刺向去利童子的前胸，迅疾如闪。

去利童子大惊，早已来不及抽身后退，只是大叫一声：师父。

病梅先生收住长剑，双眸闪烁，大笑道，为师只是开个玩笑。

去利童子忙拍着胸口道，师父的剑法确是精妙绝伦，我已经看得呆了，不知道您刚才所舞的剑法，是不是所说的春秋两仪剑。

不是。

那您的剑法？

两仪剑，自有剑谱，就在“疏影园”梅花下。

师父又在哄我，我自从拜师以后，就一直奇怪，师父既然叫病梅先生，又爱梅花，却从未见师父养过梅花。

自从看管汗青楼以来，不想让人窥破隐秘，说我有玩物丧志的嫌疑。

再说梅花为天地所生，为万人所观赏，何必为我所独有，所以在看管汗青楼之前，我的梅花早已种在“疏影园”，春秋两仪剑的剑谱只在梅花影里寻。

去利童子不在说话，只是牢牢记下。

师徒二人院中观雪，却各有各的心事，不再说话。

啪啪啪，有人拍打院门，去利童子踏着白雪，打开院门，即发现一个黑盒子。在白亮亮的雪地上，黑盒子分外扎眼。在看四周却无人，白雪覆盖大地，盒子左近却没有任何一个脚印。去利童子抱着盒子进了院门，关好院门。

师徒俩进了屋门，去利童子打开盒子，就是一声惊呼。盒子里是一个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去名。

是谁黎明送人头？又是为了什么？

第21章 黄莺娘娘

次日清晨，大雪已停，一轮红日挂在高空，万道绒毛般金色的光线，渐渐扫去雪后的晨雾。吴真和樊於美简单收拾了些饭菜，众人草草吃罢，就欲动身前往易州城浮生巷，去见病梅先生。

赵城隍拉过吴真，道，我是幽冥界的正神，不能擅离职守，虽然极想和兄弟一起。言辞恳切，让吴真甚是感动，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却让吴真觉得赵城隍虽然脾气急躁，法力低微，但却是真正值得交往的大哥。前途坎坷，不知道有多少凶险等着自己，赵城隍却甘愿和自己一道去闯，足见真心真性情。

五龙道人也上前，向众人告辞，道，我居住在这深潭之中，平常以养龙游戏为业，已经荒废修道日久。没想到今次麒麟大帝只是派来了左右麒麟使，就让我们招架的如此困难，而且师尊救苦天尊也不知道受了怎样的劫难，也不知道现在在何方，我作为他的弟子，只有苦心修炼，四处探听师尊的下落。所以，就不和大家一起赶奔易州浮生巷了。望大家多多小心，多多保重。只因为，麒麟大帝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必定会派来更加难以对付的敌手，如有需要，我五龙到人万死不辞。

众人在阳光之中告别，说罢再见，五龙道人站在赤龙头顶，五龙潜入深潭，但见深潭上蒸腾着森森的白气。

吴真、樊於美、小龙太子、冷春秋、柳成荫、二手道人一行，辞别城隍庙，行走在雪后的山道，踩着积雪，只听闻咯吱咯吱的声响，路却并不滑，只因积雪尚未化开结冰。

行走之际，远处大道之旁，却有一株高大的杨树，说来奇怪，已然是隆冬冰天雪地，这棵大树却有着满树的绿叶，让吴真大为惊奇。

二手道人道，这棵树经冬不凋，必有蹊跷？

小龙太子敖波道，从来只见能抗住冰冻的松树和柏树，夫子不是说了幺，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没想到这平原大地，却有一棵长青的白杨。

吴真也道，表弟说的是，我自从流浪以来，天南地北的乱跑，僧寺道观的也住过，也没见这样的怪事。

冷春秋一身黑衣，站在白雪大地，只是看着杨树发呆，忽然嘶哑着声音道，恐怕这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曾多次经过此地，这棵树倒是长见，至于它能够雪后不凋，确实头一次见。

忽然从远处村落跑来几辆电动车，车上既有精壮的小伙，也有白头发的大娘，既有三五岁的孩子，也有裹着红羽绒衣的姑娘。他们将车停在白杨树下，却从车上的口袋里，取出蜡烛、纸钱，用打火机点燃，在杨树下烧起来。边烧边祷告，求树神爷爷保佑。

其中一个精瘦的老太太，干净利落，眼神发黄。她一面指挥大家烧纸，一面道，今年入冬以来，没有一场大雪，昨夜忽然降下大雪，平原大地万木萧条，唯有树神爷爷经岁不凋。是他保佑着我们，让我们来年丰收。

烧纸的众人无不称是。

小龙太子看他们烧纸燃香，象是一场闹剧，嘻嘻笑道，物反常即为妖。哪里是什么神明。正要再说，众人已经怒目而视，甚至有人挽起袖子，要冲上前来打架。

吴真赶忙赔礼道歉，说自己的表弟莽撞了，他还是个学生。小龙太子自是很不服气。

那些人见吴真一行人穿着都甚为寒酸，可能心里觉得，不必和花子样的人较真，于是放下袖子继续燃香烧纸。

吴真一行远远走开，却听树上一个声音道，你们朝拜于我，必是有求于我。只是不知道你们是否心诚。我不是树神爷，我是黄莺娘娘。从今日起，只要在此地修建黄莺娘娘庙，我必保佑此地风调雨顺，人人心想事成。声音尖利，令人十分不舒服。

众人却低低的俯身下拜，不住的磕头。绿叶满树的白杨高高耸立，一只大鸟高据在枝头，背灰黄，腹灰白，尾有黑羽，正是一只黄莺。

二手道人道，小龙太子所说没错，物反常即为妖。明明是一只黄莺成精，却诈称为神，还要受人间的香火。看来此地从此不太平了。

吴真问道，既然是黄莺，为什么能让白杨经冬不凋，仍是满树绿叶？

黄莺为鸟，修炼500年，所落之木全都经冬不凋，在《卢氏杂说》中说的明明白白，我见此鸟，修炼不止五百年。

为什么有此一说？

二手道人，道，我见其形已然长大，能说人语，不知道她能否幻化人身，如果幻化人身，此地必将有大灾难。

樊於美却道，黄莺不就是黄鹂么，叫声清脆悦耳，最是好听。道长为何说她会带来不祥之事？

可曾听过《春怨》这首诗，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听闻此鸟必会想到怨妇，还有一层意思，只是猜测，不知道是否果如我所想。

小龙太子道，咱们还是赶着去易州城浮生巷吧，黄莺娘娘庙的事等回头再说。

冷春秋道，正是，拿才子斗换回春秋两仪剑才是大事。

吴真本想多看多听一些黄莺娘娘的事，好教百姓不要上当受骗。一是学春秋两仪剑事大，也就放下了。回头望时，只见众人仍在燃香烧纸。又有好几辆电动车开到，树下跪了好大片，白雪已然变成灰黑色雪水。大鸟高据树上，却不在说话。只是时不时眼神瞟过来和吴真的眼神相撞。

易州城是一座古城，在2000年的时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座小县城。十字贯穿两条主街，走完一条主街也就二十分钟时间。所以浮生巷很是好找。

进入浮生巷，敲响院门，接出来的正是去利童子。众人进入屋门，二手道人却看到墙上有几幅画作甚是引人。不是中国传统山水，确是俄罗斯的几幅名作。

二手道人甚是奇怪，于是问道，先生自称病梅，为何所张挂的确是俄罗斯的画作？

吴真也仔细观看，原来墙壁上张挂的确是亚历山大·波夫洛维奇的《乡村》，E·卡拉涅耶夫的《出征》，伊里内赫的《贝加尔湖》，列宾的《蒙特尔肖像》和《草垛》，萨卡洛夫的《田野》，丘文的《涅瓦河岸》。他虽然不太懂得油画，但是却被画作深深打动，俄罗斯油画中的诗意、抗争、苦难，一样深契吴真之心。

病梅先生道，我观中国画，常在山水之中有闲人，多是画家心中所想的隐逸之士，却少见农夫、商人，画作模糊了光线，却不是实物的写照，只是心中丘壑的展现。而油画被创造到世上，却有贴近心口的感觉。不说油画了，先说才子斗的事情。

冷春秋道，还才子斗容易，先生只需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将两仪剑法传给吴真。

师父，不可。去利童子伸手阻拦。

传你可以，病梅先生注视着吴真，你也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问话的确是吴真。

很简单，登上虚名梯，经过衣冠渡，进入汗青楼。

以前可曾有人去过汗青楼？

没有。

是否有危险？

九死一生。

小龙太子道，别和他废话，先绑了他再说，看他传不传，说着就要动手。

第22章 进楼容易出楼难

冷春秋道，本来能够双赢，何必双输呢？一双冷冷的眼睛，望着病梅先生，似在询问。

说得对，何必双输。这样我答应你们的条件，你还我才子斗，吴真却要帮我。

表哥，你真要涉险去那个汗青楼？小龙太子分外关心吴真，毕竟是亲戚，虽然相见不久，却分外投缘。除了小龙太子的关心之外，那就是樊於美，但是她却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美丽又忧郁的眼睛看着吴真。

病梅先生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单独和你说。手拉向吴真。

小龙太子道，既然光明正大，何必藏头露尾。吴真赶忙拦住。

二人在内屋不知道说些什么，不一时，吴真出来，附耳在小龙太子耳边，说了几句，小龙太子一声不出，走出屋门，院门，踏着满地的落雪而去。

众人便和病梅道人、去利童子一起进入正屋，一进去便大为震惊。谁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普通的院落，一间普通的正屋内，居然别有洞天，二十四座汗青楼罗列在眼前，令人叹为观止。

病梅先生道，这就是汗青楼，我华夏二十四部史书，便有这二十四座汗青楼。我的才子斗正是用来计量分配“文运灵光”，配合这本册子，一丝一毫不能出偏差。病梅先生示意去利童子取来“文运灵光册”。

吴真道，二十四史即过去的史书，已经经过的历史不容改变，您老看管这汗青楼，只是要让过去历史中的文运灵光正常运行，倘若出现差错会怎么样呢？

不可想象。改变历史就是改变现在。冷春秋道。

吴真忽然道，先生您看，元史汗青楼和明史汗青楼怎么会有股股黑烟冒出。其他汗青楼确是微白色的轻烟。

这就是吴先生为什么要去汗青楼的原因。吴先生答应进入汗青楼用才子斗收回元朝多给的文运灵光，出来之后，再进入明朝将多余的文运灵光送到，此行便大功告成。

如何进去，如何出来？

登上虚名梯，走过衣冠渡，就能进入，想要出来，只等我“寻声呼名”，听到我的声音就能出来。

那汗青楼外面的人，如何知道我已经得手呢？

看汗青楼烟色便知。

倘若在其中出了凶险怎么办？倘若出不来怎么办？樊於美关切的问，二手真人和柳成荫也紧紧盯住病梅先生，似乎他的脸上写着答案。

其中的凶险，我并未进入过，实在不知。但是倘若出不来，历史改写，现在改变，宇宙坍塌。

听得吴真额头流汗，冷春秋走近吴真道，吴兄我和你同去。

回头对病梅先生道，不知道我们要进入哪个传主哪个年月？

待我查来。病梅先生打开文运灵光册，仔细查看，眼睛随着手指在一行行字中游走，忽然停住道，你们要去杭州城郭，栆冢子巷。

据史书所载，元朝卖笑妇女，不居城内，皆居附郭，计2万，皆能以缠头自给。

为什么去这？

传说隋唐时期战将单雄信被斩之后，他的兵器枣木槊被人遗落在此巷。枣木槊居然发芽成长为一棵硕大的枣树，故此得名栆冢子巷，此巷闻名，还有一大原因，就是有一处著名的勾栏瓦舍。蒙古灭金以后，关汉卿来到此地，他高才风流，创作杂剧，甚至亲自粉墨登场，日日留恋于勾栏瓦肆，其中呆的时间最长的勾栏妓院就在此地。二位事不宜迟，赶紧登上虚名梯。

吴真和冷春秋登上虚名梯，经过衣冠渡。二人的衣衫却忽然变成了元朝的装束。

元朝是一个令人尴尬的朝代。元代最主要的服饰是蒙古的“质孙服”——冠、衣、履从上至下都用一种颜色，很单调。好在当时还可以穿保留唐宋遗制的汉服，但这种汉服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蒙古的元素，形象有些模糊。汉族平民百姓多用巾裹头，无一定格式。蒙古男子，则戴瓦楞帽、棕帽及笠帽。元代公服之冠，皆用幞头，制以漆纱，展其双脚。平日燕服，多穿窄袖、圆领袍。地位低下的侍从仆役，常在常服之外，罩一件短袖衫子，妇女也有这种习俗。在元代以前，我国衣冠服饰的材料一直以丝、麻、皮毛为主，很少用棉布。棉花产自美洲、非洲及亚洲的印度、伊朗等地经南北两路传入中国。

进入汗青楼，二人倏忽之间，已然来到枣冢子巷。却是傍晚，红日西沉，玉兔东升。

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曾在其著作《马可波罗游记》中记载过这个伟大的城市，景象繁华，人口众多，华屋巨室列布，四方异域之人会聚，而且“外国巨价异物及百物之输入此城者，世界诸城无能与比。““华美绝伦的城市，在世界上首屈一指。”

吴真和冷春秋激动莫名，今日终于有机会回到元朝，一睹当时的繁茂。但是心中却有紧急的事情，不容他们多看多想。二人赶紧来到病梅先生所说的勾栏妓院，却见，题有三个大字“待月阁”。

冷春秋道，想必王实甫先生的《西厢记》已经家喻户晓了，连妓院都起了这么个文雅的名字，取“待月西厢之意”。进出妓女皆衣饰华丽，香气逼人，仆妇甚重。

二人也不说话，唯恐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忽见大路上走来两人。一个俊俏的书生，却文采风流洒脱不羁，一个跟从的仆人。冷春秋看罢，道，来人可能就是关汉卿。

为什么？

我听闻关汉卿自谓我是个普天下的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看此人的样貌气质颇像。

只听仆人道，公子不是王和卿的朋友们？怎么朋友死了吊唁时却说这些扫兴的话？

怎么啦，我关汉卿，还要受这些礼数的束缚么？来人正是关汉卿。

仆人道，人家既然说了王和卿坐化，您老就将就一次，不再撒您这人来疯的劲头。人家说鼻涕长流是玉筋就玉筋呗，偏要扫所有人的兴。

你懂什么？我偏要说那是嗓，是六畜劳伤所流的鼻涕，什么玉筋！

关汉卿脚不停步，迈进待月阁。就在进入的一刹那，冷春秋拿出才子斗迎面一晃，收回了多洒落的文运灵光，不多不少，正好。

仆人却未跟进，道，世人只晓得公子洒脱不羁，谁又能真正领略公子的雄浑悲壮。说完竟独自唱了起来，正是《单刀会》：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大丈夫心别，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村社。好一派江景也呵！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只这几句，听得吴真热血沸腾。

只听楼上一声呼唤，仆人赶紧上楼。

咱们是否离开？

不行，还没有病梅先生的召唤。

正在这时，只见酒壶、茶杯、笔墨纸砚从二楼窗户飞了下来。哗啦啦落在地上。

一个声音高叫，往日才思泉涌，今日怎么半个字也写不出来，我的《鲁斋郎》、《调风月》何日完稿，又怎么对得起帘秀姑娘。

关汉卿大喊大叫，心中着急，吴真和冷春秋更是心急万分，难道是我们的耳朵出了问题，为什么久久不见病梅先生“寻声呼名”？

第23章 心毒胜过牵机药

虚名梯衣冠渡汗青楼，吴真冷春秋入楼不见，二手道人等众人十分担心，双目炯炯的盯着元史汗青楼，期望烟色快点恢复正常，更期望病梅先生早点念起“寻声呼名法”，冷春秋和吴真早点出来，毕竟汗青楼里面是另一个世界，不容一丝一毫改变，充满着莫测的危机。尤其是樊於美，更是提心吊胆，唯恐吴真在里面出事。

这时候，病梅先生看出了大家的焦虑，不禁替吴真感到高兴，没想到这个青年交到了一群这样仗义和关心他的朋友。

于是开言宽慰道，大家不必如此担心，虽然危险肯定是有，只要吴真和冷春秋回到元史汗青楼，能够见到关汉卿，用才子斗收回错撒的“文运灵光”，就大功告成。吴真和冷春秋此番冒险而去，大有功于我们华夏的文明。

二手真人却已经不爱听了，揶揄道，少说大道理，光明正大的废话。看管汗青楼是文昌帝君给你的职责，出了问题也是出在你教徒无方之上，却让吴真和冷春秋替你冒险。

病梅先生道，我倒想去，我去了谁在外边看烟色的改变，谁能寻声呼名，把他们二人再度唤回。

说完，脸色已经变得难看。

柳成荫赶紧解劝，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是解决问题的时候，不是斗嘴挣什么胜负的时候。

樊於美道，柳大哥说得对，大家还是多关心一下吴真和冷春秋吧。

气氛这才稍微和缓。

去利童子忽然道，师父，诸位，大家与其在这呆坐，不如我沏上几杯好茶来，一来大家解渴，二来也不必如此紧张。

你这个病梅先生，枉称什么读圣贤书的，既读孔孟之书必达周公之礼。我们来到你这陋斋，给了你蓬荜生辉的机会，却连碗招待的茶水都没有。

老道的这一打趣，却让病梅先生不禁羞愧，确实如此，人家远来是客，又有朋友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汗青楼怎么也得招待啊。

于是吩咐去利童子把上好的普洱泡来。

不一时，茶已泡好，一一端了上来，放在每一个人面前的桌上。只是刚刚沏来的热茶，用滚烫的水泡过，虽然有阵阵的幽香，充满了整间屋子，确是还没能进口饮用。

病梅先生道，怎么不是普洱，确是苦丁？

二手道人道，苦丁茶，好，记得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记载，苦丁茶入肝、胆、胃三经，能够疏风清热，明目生津，确是好茶。面露赞许之色。

病梅先生道，道兄知道此说，也算是苦丁茶的知音。但是道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病梅先生道，我这茶为小叶苦丁茶，由幼嫩芽叶加工而成，名为“绿色金子”。清香四溢，饮之微苦，回味甘甜。

病梅先生还欲再说。

去利童子上前一步，正对病梅先生。道，师父，此番吴真前来要学春秋两仪剑法，你是传，还是，不传？

传，为什么不传？再说他还了才子斗，解救了汗青楼，怎能不传。有约在先。

难道就不能传给弟子？

病梅先生怒道，你这是再和师父说话么，是在逼我么。在客人面前被弟子逼宫，病梅先生觉得很没面子，但是却微眯着眼睛。

二手道人柳成荫樊於美等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去利童子，嘴角闪出一丝笑意，道，师父，徒儿只是随口问问，您老不必在意。记得您曾经说过，春秋两仪剑法在——

还要再说，病梅先生急忙道，这是家事，何必当着外人说。

我的意思是，只要有剑法是否就能修炼？

当然，病梅先生老大不耐烦。

师父，请喝茶。

众人捧起茶杯喝茶，二手道人道，果然入口微苦，在舌尖打几个转下去，却又微微的甘甜，好茶。

去利童子见众人都已经喝过了茶，就挺直了腰板，对病梅先生道，师父，我和去名都是你的弟子，你却偏爱他，如今只有他的人头陪你了。好在师弟走的不远。

病梅先生道，是你杀了去名？

不是我，是黑麒麟。

是你被小麒麟策反了，害了你的师弟。

不但杀他，还要杀你。

病梅先生手中多了一把暗香剑，二手道人柳成荫也要助拳。

不用，清理门户，我这把老骨头还够用。

起身向前，只听当啷一声，暗香剑落地。

众人纷纷叫肚痛，手脚不听使唤，不管男女一阵阵手脚痉挛，柳成荫哈哈大笑，二手道人却大声高喊，却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樊於美却痴痴呆呆喃喃自语，确是在说吴真两个字。

病梅先生捂着肚子，两眼恶狠狠的盯着去利童子，道，白眼狼。

去利童子上前一脚踢倒病梅先生，捡起暗香剑，却轻声说道，师父，我听说夫子的春秋六艺剑，传到现在，只剩春秋前两套即春秋两仪剑，如果杀了师父您，是不是就只有我会了呢？

妄想。

我的剑只要轻轻一送，哈哈哈哈。

死也可以，告诉我，我中的是什么毒？

骗过你这个老狐狸也着实不容易。你们，说着用左手食指点着众人，今天有机会吃到牵机药，也是你们的造化。

二手道人道，什么？牵机药。是南唐后主李煜服用过毒药么？没想到临死也风流一把，只是生命要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原来宋人王铚的《默记》中记载：南唐后主李煜束手大宋之后，七夕之时在所赐的宅邸命故妓作乐，声闻于外。太宗闻之大怒，又传出小楼昨夜又东风、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诗句，满城百姓无不传抄，更有甚者，谱曲传唱。于是太宗怒赐“牵机药”将其毒杀。据记载，李煜服用之后，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也。即角弓反张，指一种由于肌肉极度痉挛导致的项背高度强直。这年正是公元978年。

病梅先生恨恨的道，果然养了一头反噬的狼。他说话断断续续，为了遮盖牵机药，你居然想到了用苦丁茶。真是好心机，好手段。既做了你的师父，你不妨先刺死我。

樊於美道，人道牵机药毒，我看世间最毒不过人心。

去利童子的剑尖堪堪刺进病梅先生的胸膛，却在病梅先生的眼中看不到恐惧，确隐含着笑意，瞳孔之中闪过一个黑影。去利童子后背一道恶风。

想杀他，我先要你的命。

第24章 鲜花婆婆解毒药

去利童子并不回头，并不躲闪，而是剑身迅速朝前一送，看来是铁定了心要了结病梅先生的老命，以保证从此世上只有他一人占有春秋两仪剑法。哪怕背后的暗算让自己受重伤。

剑身朝前急送的时刻，众人无不惊愕，发出啊的一声。只见暗香剑的剑尖从病梅先生的后背穿了出来，去利童子作势往前一冲，后背让了出来，以躲避袭来的武器，同时飞起一脚，将病梅先生踢飞，这哪里是师徒，分明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众人看在眼里，无不齿冷心寒。

二手道人道，好狠毒。

去利童子借着往前一冲的势头，虽然让过了沉重的一击，但是后背还是受伤了，衣服被划开，血水长流。当他回转身来，就对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城隍。只听他吼道，多亏我来了，否则今天你们全都见了阎王，咱们只能在幽冥界相见了。这话确是对二手道人、柳成荫和樊於美说的。

你个王八羔子，好狠毒的心，居然想要了你师父的命。眼光望向病梅先生，只见病梅先生瘫倒在地，死活不知。

二手道人道，小美，赶紧去看看病梅先生。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病梅先生此番没命，没有人懂得寻声呼名法，吴真冷春秋的元史之行，恐怕凶多吉少，能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小美怎么办？

樊於美急忙爬过去，将手指放在病梅先生的鼻子下面，以探鼻息，柳成荫二手道人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眼中满是问号。

樊於美回头对二手道人道，先生还活着。

去利童子投来狠毒的一瞥，道，没要了他的老命，也躲不过牵机药的剧毒。

赵城隍道，王八蛋，我先要了你的命。说着举起锁魂钺就砍，去利童子持暗香剑相迎，二人正在争斗，忽然听得空中龙啸，此起彼伏，一声连接着一声，本来是冬天，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五龙道人来了，今天我俩斗你一个，看你哪跑？

去利童子却不答话，一剑荡开锁魂钺，反身一剑刺向已经瘫倒在地上的病梅先生，这一招大出众人的意料之外，赵城隍本来正欲再战，看去利童子偷袭病梅先生，急忙挥舞兵器赶上，就在去利童子剑尖再次堪堪刺中病梅先生的当，去利童子突然向后仰首弯腰，正是阴毒的回身剑。

啊。二手道人、柳成荫、樊於美一声惊呼。

却见赵城隍手中挥舞着锁魂钺，呆呆立在当地，动也不动。不知道是否中剑？

去利童子撤剑，剑尖滴滴答答流下血来，赵城隍大怒，愤然前冲，就要再战。去利童子却破窗而去，想来刚才拼劲全力，用回身剑暗算赵城隍，已经无力再战。

赵城隍也是惊魂未定，原来刚才一剑确实在他意料之外，好在是挑破的皮外伤。

追还是不追？

二手道人道，老赵别追，先救我们再说。

赵城隍赶忙问众人中毒之事，正说着，五龙道人走了进来。

原来当日众人别过，赵城隍就一心想辞去城隍职位，于是写了辞呈，命牛头马面交付上去。五龙道人也觉得吴真现在，法力低微，自己作为长辈，应该送他一件宝贝，但是炼制需要点时间。于是二人先后来到浮生巷，谁知道，赵城隍刚进来，就碰到去利童子欲杀老师病梅先生。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着，柳成荫和樊於美却只是哼哼的喊痛，二手道人法力高强些，主要是他在讲述。

五龙道人道，道兄你们中的是什么毒？

牵机药。二手道人断断续续的说。

怎么解？

不知道。看来只有去利童子懂得，可是已经逃窜了，不知道去哪找。二手真人道。

那吴真和冷春秋岂不是，没有回来的可能了。五龙道人道，眼睛却看向樊於美。

正在这时，院外一个声音高叫，不用怕，下毒的人被我捉回来了。

小龙太子。

原来，病梅先生和吴真附耳所说的话，正是怀疑去利童子会背叛自己，于是故意将疏影园梅花下藏剑法的事情透漏给去利童子。如果他去偷取春秋两仪剑，必是叛徒，必须捉拿回来。

小龙太子躲在疏影园，却不在梅花下，本来心里怀疑去利童子不会来，因为在他看来，去利童子精明伶俐，怎么会背叛师门，再说背叛师门是大事，以后如何立足。正在这时，他的眼睛却眯了起来，一个身影踉踉跄跄跑进疏影园，手中提着暗香剑，后背衣衫已经被劈碎，血水淋漓。

果然是你。

去利童子回头对上小龙太子。

还打么？你受伤了，不是我的对手。

去利童子哪里把小龙太子放在眼里。道，今日谁阻挡我拿到春秋两仪剑，佛挡杀佛。施展剑法，斗了上来。

小龙太子不慌不忙，手上却多了一把枪。

枪名，涯角枪，本是三国时期赵云之枪，意思是“海角天涯无对”。

去利童子刚才与赵城隍一战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此番又斗小龙太子，先是轻敌，被小龙太子钻了空子，挑破右手，暗香剑落地，正欲逃跑，又被刺中左脚。

哪里还能逃跑。

小龙太子提起暗香剑，押着去利童子回到浮生巷。

赵城隍一见去利童子，上前就开打。左右开弓的大嘴巴，脚下窝心脚。

先别打他，先问毒药？五龙道人赶忙上前拦挡。

小龙太子一看病梅先生瘫倒在地，二手真人樊於美柳成荫都已经深中剧毒，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最担心吴真，担心表兄出不了汗青楼。

去利童子道，牵机药是小麒麟所给，听他们说，毒药来自鲜花婆婆。

鲜花婆婆住在哪？你个王八蛋，快点说，不说就要你的小命。

小龙太子用手拦住赵城隍，道，赵大哥别忙，我看苦丁茶还有，我让他木匠做枷，自作自受。端起一杯苦丁茶步步逼近去利童子，去利童子满眼惊恐，就是不张嘴。

赵城隍道，好计。捏住去利童子的鼻孔，将一杯苦丁茶灌进嘴里。

快说，鲜花婆婆住在哪里？

我只听说，她在身毒国芬芳谷，到处都是毒药，但是却花香四溢，四季芬芳，无人敢闯入。

赵城隍道，太子你和五龙老兄看住这里，以防小麒麟来偷袭。

五龙道人却道，赵老兄，你是火爆脾气，还是让小龙太子去吧。

我去，小龙太子道，眼中满是感激之情。多谢赵大哥，这么把我表兄的事情放在心里，舍命也要前往身毒国。我此番前去，一定拿回解药。

他的眼睛看向元史汗青楼，只见汗青楼的烟色已然从股股黑烟变成微微的细烟，看来时间不多了。

小龙太子从书包里取出一物，羊脂玉净瓶，他交给五龙道人道，为了防止火神爷，火焚浮生巷和汗青楼，我把江海水精交给你保管。又转头对赵城隍道，保护汗青楼事关重大，全拜托大哥了。

你可知道身毒国芬芳谷在哪？五龙道人道

那就再审去利童子。

不用，二手道人道，身毒国我知道。

第25章 答应我一个条件

众人无不惊奇，赵城隍道，真不愧是博闻多识的二手真人，从今天起，我老赵对你算是刮目相看了。

二手道人道，不说我酸文假醋了。赵城隍嘿嘿一笑，无限真诚。

小龙太子道，道长快说，现在时间不等人。

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到达帕米尔以西的大夏，听说在大夏东南数千里有身毒国，并在大夏看到从身毒国贩运来的邛竹杖和蜀布。张骞认为大夏在汉西南，而身毒在大夏东南，则身毒应距中国蜀郡不远。二手道人勉强说完这几句话，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小龙太子更不答言，来到屋外，化龙而去。

五龙道人见小龙太子飞去，忙来到屋外，召唤五龙，分别吐出五彩晶莹的龙丹，聚合而成一枚金黄光润的大龙丹，五龙道人以龙丹的威力，替病梅先生医治剑伤，又用龙丹为二手道人、柳成荫和樊於美缓解牵机药的剧毒。众人略觉舒适，但是腹中仍是绞痛。

但见元史汗青楼的烟色，微微泛白。赵城隍搓着双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十分焦躁，却空有一身的力气，却使不上。

芬芳谷外，小龙太子静静的站立，却不敢进入，本来以为剧毒相聚之所，必然是聚集了世界上的所有毒花毒草毒虫鼠蚁，必然是败坏丑陋之所，没想到却是一座青山之中的一处幽谷，百花开放树木繁茂，淙淙流水叮叮咚咚，蝴蝶纷飞，蜜蜂采蜜，嗡嗡嘤嘤不绝于耳，让人见而忘忧，实是世外桃源。

正在注视这眼前的景致，忽然目眩神迷，一股甘甜之味在舌尖打转，鼻孔中闻到一种花香，我中毒了，最后一个念头在小龙太子脑海中盘旋。于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我要见鲜花婆婆，救我的朋友。

等小龙太子醒来，却再度闻见花香，他急忙掩鼻。

不用，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道，抬头看时，却看到一位一身红裙的姑娘，美目盼兮，非常漂亮。

我是花解语。

小龙太子不禁看得呆了，觉得艳丽更胜樊於美。

另一个声音道，别看了，看眼里拔不出来了。仍然是悦耳的女声，一看，确是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子，同样漂亮的不可方物。

我叫玉生香。

我在哪，你们是谁？

你在芬芳谷，我们呢，是鲜花婆婆的女儿。

那你们怎么不一个姓？

何必拘泥。我们俩看你站在谷外，一看就喜欢。这些年以来，很少有人到我们谷里来，除了前些时候来的那个什么麒麟大帝。

我们呢，看你小孩胆挺大，觉得怪好玩的。花解语道。

岂止好玩，简直是胆大包天。玉生香道。

两位姐姐，都这么美若天仙，让我都自惭形秽，不敢开口说话了。

你这还叫不会说话。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玉生香道，小嘴多甜。

那二位姐姐，带我去见鲜花婆婆吧。

要不是母亲想见你，你可别想进谷。就算我们姐俩喜欢你，也没用。

玉生香和花解语带小龙太子，在芬芳谷穿行，但见一路毒花毒草，生长旺盛，此时小龙太子却用手捏住了鼻子。

我的傻弟弟，有我们在，还怕什么毒？玉生香道。

小龙太子脸一红。

花解语道，咱们正在走的这个地方是“光合古垒”，为什么这么叫呢？这些毒花毒草都需要光合作用，她们生长于天南地北，被我母亲全部移种在此，经过成千上百次的种植，才能够彼此共生，因此名曰故垒。

三人一边走，花解语一边为小龙太子讲解这些毒花毒草。

花解语道，这是福寿草，美的令人心醉，这是杜鹃花，你看它随风飘走的花瓣，这是马利筋，极其明亮，看着赏心悦目，蝴蝶最爱吃它了。这几种宝贝，吃一点足可致命，这是紫穗槐，过量服用就会引起呕吐或腹泻。这是天仙子，这是千鸟草最善伪装，这是铃兰，被被称为“女人的眼泪”，这是相思豆，名字给人甜蜜无邪之感，却是最危险的植物之一，这是“天使之号”生性剧毒，又能高效迷幻，这是番木蟞碱树，能够引起腹痛呕吐、面部扭曲和抽搐等。

听花解语说毒，令小龙太子目眩神迷，也记不过来，只觉花叶虽美，却剧毒无比，自己的连衣衫也不敢与之接触。

走出光合故垒，却又进入另一片神奇之地，只见满处都是毒蛇蜿蜒，蜘蛛从树上垂下丝网，一片森然冷气弥漫，让小龙太子不禁打个寒战，当即停步。

看把弟弟吓得，玉生香道，此处叫做“雷复之渚”，?宋苏舜钦《复辨》象曰：‘雷在地中复’，盖雷者，阳物也，动物也。”所以，毒虫之所，就叫了这个名字。

小龙太子听得懵懵懂懂，只是不敢上前，走吧弟弟。玉生香花解语两边架着小龙太子走进雷复之渚。

玉生香边走边说，弟弟可认识它，这是黑曼巴，是世上毒蛇中体型最长、速度最快、攻击性最强的杀手，两滴毒液就可以致人死亡。说着，黑曼巴已经爬了过来，昂起头来，玉生香以手摸着蛇顶，似是在摸自己的宠物，小龙太子不寒而栗。

一路走，一路介绍，无非是各种毒物，如眼睛王蛇，它的地盘休想有其他蛇生存，中毒一小时即死，漏斗形蜘蛛，是毒性最强的蜘蛛，其毒牙足以穿透人类的指甲，沙漠毒尾，是一种蝎子，如果蜇人，让人极度疼痛、抽搐、瘫痪，甚至心跳停止或呼吸衰竭，海底“忍者”石头鱼，身长只有30厘米左右，如果不留意踩着了它，脊背上12根像针一样锐利的背刺，会轻而易举地穿透鞋底刺入脚掌，很快中毒。

玉生香滔滔不绝，小龙太子敖波只想赶快结束这个旅程，太恐怖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芬芳谷谷心，但见一座高大的建筑耸立，极像一座宫殿。里面一个声音传出来，却不苍老，让他进来。

小龙太子规规矩矩进殿，每一步都踩在玉生香踩过的地方，他的主意是，你踩过的我才敢踩。

进殿抬头便见到了一个中年妇人，穿的确是中土的旗袍，面貌四十许，虽然不再年轻，却极是雍容。

你来找我？

对，希望您赐给我解药，去救我的朋友，病梅先生、樊於美、二手道人。

中的什么毒？

牵机药。小龙太子不敢多说。虽然他是龙宫的太子，但是在这百毒聚生之所，还是少惹事微妙，再说此行，意在救自己的表哥，怎能失败。

哦，我明白了，前些时，麒麟大帝来访，找我借了些牵机药，想必就是这回事了。

想要解药也不难，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26章 给你毒药去解毒

什么条件？倘若是为非作歹，给人下毒，我可不干，我是个小孩子，还想当三好学生呢？小龙太子立刻装嫩。心里在想，难道他知道我是龙太子，想要我东海龙宫的什么宝贝，这可遭了，我这次出来，只是说来找表兄的，可不想给父亲惹什么麻烦。

我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想什么？别怕。你是小龙太子是不是？

啊，是是是，怎么了?被人叫出了身份，不好抵赖。

其实不要你承认，我们也早就知道。你化龙而来，刚进入身毒国，我们这就得到消息了。花解语笑吟吟的道。

如果身毒国芬芳谷来了外人，我们还蒙在鼓里，岂不是危险。玉生香也道。

两位姐姐不仅花容月貌，更是冰雪聪明。两个女孩听了小龙太子的奉承话，都抿嘴而笑。

只听鲜花婆婆道，我不要你的龙宫宝贝，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是做我的儿子。

一听说不要龙宫宝贝，这下不会惹出父亲不高兴的事情，小龙太子的心如同一块石头立刻轻松落下，但是听说要拜这个浑身是毒的老妖婆为娘，心中却甚是不愿。一来他是龙太子，未来会有正经神职，也许会掌管某一处大江某一处大河，甚至某一处大海，至少也是某一处湖泊，倘若被人知道拜这个鲜花婆婆为娘，唉，恐怕被天庭另眼相看了。

怎么办，拜还是不拜？不拜，病梅先生等人死倒不打紧，表兄再难以出离汗青楼。

小龙太子虽然内心权衡再三，小脸确是笑意盈盈，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一个头磕在地上，朗声道，娘，儿子给你磕头施礼了。说着连磕三个响头。

鲜花婆婆赶紧离座伸手相搀，脸上笑着，眼中却掉下泪来。说道，孩子快起来。却又叹了一口气。

玉生香花解语忙道，妈，又想起那不高兴的事了。今天收了我这个弟弟，应该高兴才是。

对对对，高兴。我这的宝贝，儿子，你想要哪个，我都给你。鲜花婆婆扶起小龙太子，就拉他落座，花解语玉生香也一起落下，几个人对谈。

小龙太子道，妈，我怎么好要你的宝贝。

是嫌弃我这都是毒物么，要知道毒物就是宝物。小龙太子吐了吐舌头。

鲜花婆婆正色道，你们中土《说文解字》将毒解释成毒草滋生，《周礼》中更记载，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供医事，“神农尝百草，一日七十毒”“积毒为药，工以为医”，可见没有这些毒药，哪来的灵药，也就是说，没有这些毒物哪来的我的宝物。

小龙太子哪管这些毒药之说，一心只想求得解药，好解了牵机药。于是赶紧拦住话锋正健的鲜花婆婆道，我的娘啊，今天我拜了您，您就是我的亲娘，亲儿子有事求您，您总不能拒绝吧。

说，我的儿。

小龙太子就把汗青楼的始末缘由对鲜花婆婆如实讲了一遍，最后问道，牵机药的解药，您能给儿子么？

没问题，小玉啊，去吧乌头拿来。只见玉生香转身离开，经过身前时，小龙太子闻到了淡淡的花香，闻起来说不出的舒服。

不一时，玉生香将乌头拿来，鲜花婆婆道，这就是解毒之药。

花解语道，妈，乌头可是剧毒啊。号称“百药之长”，想当年“关云长刮骨疗毒”，关羽所中毒箭就是使用“乌头之药”。咱光给他乌头，行么？

花解语的话，正是小龙太子内心的疑问。小龙太子充满了感激之情，想不到这个姐姐这么心细如发，如此的关心自己，不觉间，就将眼睛望向了花解语，花解语也是以目做答。

鲜花婆婆道，傻孩子，能药人即能医人。我让你看《神农本草经》，你肯定偷懒了。眼神中满是责备，花解语忙道，您不是炼制兵器“三乌太极针”么，我啊天天为您收集日精，所以就荒废了学业，没把《神农本草经》看熟。

鲜花婆婆用手指点着花解语的额头道，滑头。又对小龙太子道，乌头能治各种疾病，是一种“万能神药”。不但人吃，马也可以吃。只乌头却还不可，因为以毒解毒毕竟需要时间，刚才说到，需要快速解毒，好救你表哥，这样，我再传你一个手印。

什么手印？

名曰“华佗日轮印”，内服乌头，外结手印，就能快速解牵机药的毒了。

妈，我的亲妈，赶紧传我手印吧。小龙太子作势撒娇。

只见鲜花婆婆，以二手虚心合掌，散开二头指，二中指、二无名指屈如莲花形，安于当心，颂真言七遍，于顶右散。

记好真言，鲜花婆婆开始默默念诵，小龙太子将每一个字全部牢记心中，

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小龙太子收好乌头，记好用法，就欲离开，转念一想，刚才鲜花婆婆说，要给我一件礼物，花姐姐提到修炼兵器“三乌太极针”，不如把这个兵器一并讨来。给与不给全在于她。

想罢，道，娘，您刚才说要给儿子宝物，还算数么？

算啊，想要什么？

能不能把您的三乌太极针送给儿子。

小鬼头，也不是不行，只是三乌太极针炼制甚难，现在还没大功告成。等成功了，还要用它来救人。

小龙太子就欲起身告辞，因为救人十万火急。

玉生香道，娘，要不要让小龙太子见过父亲？

鲜花婆婆眼神闪过幽怨，令小龙太子甚是诧异。你带他去吧。

花解语玉生香带小龙太子离开正殿，往后走去，行走当中，小龙太子道，好姐姐，为什么娘一见我就喜欢我？

因为你像我们的弟弟，倘若他还在，应该和你一样大了。花解语玉生香都很伤感。

行走之间，一个声音传来，却是苍老亢奋，说的什么却听不清。

父亲，我来了。

没有应答。忽然变得沉寂，却沉寂的可怕。

传来铁链镣铐碰撞的声音，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仍然是苍老亢奋，却听不清。

里面是？小龙太子问。

我们的父亲，他被关在这里几年了，只因为母亲炼制出了一种毒药，是练功的宝物，可增长功力，谁知道父亲服用之后，却产生了另外一种作用，就是迷幻，从此不认识人了。身体已然羸弱。母亲只好把他关在这里，炼制三乌太极针也是为了治好父亲的病。

那什么是三乌太极针？

你可知道日精？玉生香道。

小龙太子点头。

收集日精，提炼太阳之毒，炼制成一只绣花针，既能针灸治人，也能以太阳之毒伤人，太阳本是至阳，炼制成三乌太极针确是至阴。

小龙太子点头称是。

三人离开之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再度消失。

小龙太子问道，不知道父亲有什么名号。

来芬芳谷之前，人们都叫他救苦天尊。

啊！小龙太子大出意外，他不就是姑父的师父。

他怎么来到了芬芳谷？

第27章 救人容易出楼难

一时镣铐锁链声音再度响起，仍然是一个苍老亢奋的声音，似乎在诅咒别人，也似乎是有满腔的话要向别人去讲，只是千言万语挤在一起，难以表达清楚。说不出的苦楚与哀伤，其中还有悲凉与愤怒。

小龙太子凝神静听，平静的面庞悄然发生着变化，听得越多，越是紧张。不由自主，双拳紧握。心潮翻涌，暗暗同情此人，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要经受如此的折磨。他应该已经迷失了心智，完全认不得自己的亲人。转头再看玉生香和花解语，面上都是哀戚之色，不错眼珠的呆立，听着那时而高声时而低语的语言洪流，仿佛将他们冲刷的手足无措。

小龙太子展颜道，两位姐姐不必如此的难过了，咱娘不是正在炼制三乌太极针么，一旦三乌太极针修炼而成，救治咱们的父亲，不就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么。

满面哀容的花解语，脸上挤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似乎是对小龙太子的话是一种首肯。这个笑容犹如雨后，晶莹剔透的雨珠在花瓣上缓缓滚过，说不出的艳丽，有着打动人心的魅力。小龙太子一怔，心道，鲜花婆婆虽然炼制天下之毒，在芬芳谷内，花解语和玉生香自小和毒物相伴，长于剧毒之中，亲近于毒蛇猛兽，但是，一笑却也如此动人。

玉生香道，但愿吧，父亲每日在这里受折磨，娘虽然知晓天下的毒药，善于用毒，善于解毒，更善于炼制各种毒药，却还是不能尽快解救父亲脱离苦海，父亲虽然是救苦天尊，但是他的苦又有谁能救得？

小龙太子道，虽然不能进屋内拜见父亲，在外面同样要拜见，于是磕头下去，道，父亲，我是鲜花婆婆新收的干儿子，鲜花婆婆即是我母，您就是我的父亲，我就是您的儿子。我在这里给你磕头了。咚咚咚，磕头声音非常响亮。

花解语和玉生香垂手站立，直等到小龙太子磕完头，才伸手搀扶。他们只道小龙太子磕头的心诚，却不知道，小龙太子心中另有一番打算。

小龙太子心道，今天知道了救苦天尊的下落，但是这个救苦天尊到底是不是姑父的师父，我却不能证实。所以今次还是不要点破，我的表哥吴真就是吴琴的儿子，而吴琴就是救苦天尊的徒弟。一切等我返回浮生巷之后，和表兄商量过后在做计较。如果里面失去心智的人不是救苦天尊，与我等也没有什么大的相干，如果真是姑父的师父救苦天尊，鲜花婆婆正在炼制三乌太极针，如果炼制成功，我再返回请天尊和我们一起去救白头山的姑父吴琴和姑姑龙公主。

这番计较打定，三人已经来到正殿。却见鲜花婆婆敛容站起说道，看过你的父亲了。

小龙太子却看到了鲜花婆婆脸上微有泪痕，连忙道，我都知道父亲的事情了，还给父亲磕了头。娘你也不要太担心，炼制好了三乌太极针，父亲一定就会恢复神志。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团聚了。

鲜花婆婆道，当年和半神法王一战，虽然战败了半神法王，但是还是失落了你父亲一个弟子的孩子，说来非常惭愧。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还在的话，比您大概大五六岁吧。鲜花婆婆甚是伤感。

小龙太子道，不知道父亲的那个弟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吴琴，当时拜你父亲为师的时候，带着一个孩子，说是要修炼成仙，去白头山找寥落夫人救回自己的妻子。

原来是真的救苦天尊。但是自己也没有时间听下去了，救人要紧。

小龙太子道，娘，我得赶紧走了，那边十万火急。

鲜花婆婆向花解语吩咐道，赶紧去包好解药。等花解语将乌头带来，又详细向小龙太子说明了用药之法。

又问道，我曾经教过你的“华佗日轮印”可还记得？一脸关切。

当然记得，怎么敢忘掉。

玉生香和花解语拉着小龙太子的手道，弟弟，此番别过，一定要记得常来看姐姐。二人具有留恋之色。小龙太子心道，如果你的父亲真是救苦天尊，我可就不是你的弟弟了。当下也不点破。

只道，好姐姐，娘，说着，眼神略过玉生香和花解语，看向鲜花婆婆，我这就走了。临走之前，我再给您磕一个头吧。

说完，将解药装在自己的书包里。磕头致谢，化龙而去。

浮生巷内，赵城隍仍旧在院子里踱步，满是积雪的院落，已经被他踩实，日已西沉，寒冷和黑暗笼罩大地。二手道人、柳成荫、樊於美仍在痛苦之中，度秒如年，等待小龙太子拿回牵机药的解药。五龙道人此时正在打坐，原来在小龙太子飞往身毒国芬芳谷的时候，五龙道人已经又好几次，用超级龙丹缓解过二手道人、柳成荫、樊於美、病梅先生所中的剧毒。虽然心中厌恶去利童子，但是也用龙丹缓解了去利童子的剧毒，只因心中想道，就算要结果去利童子，还是让病梅先生和去利童子做师徒之间的了结。

病梅先生已然是出来的气多，进去的气少。

我回来了。天空一个声音说道，一道闪电在空中一闪而逝，正是回来的小龙太子敖波。一句话说完，闯进了屋门，赵城隍随后赶来，也进了正屋。二十四座汗青楼微微耸立，虚名梯下的几张椅子上，正是中毒的二手道人众人。去利童子委顿在地，大声呻吟。

小龙太子进屋，先是望向元史汗青楼，只见烟色已然呈现细微的白色。

小兄弟真能干。赵城隍道。

小龙太子也不多言，赶紧按照鲜花婆婆所教之法为二手真人、柳成荫、樊於美、去利童子解毒，并将华佗日轮印教给了二手真人柳成荫樊於美，却并未教给去利童子。原来小龙太子暗恨去利童子。

至于病梅先生，先是服用乌头之药，醒来之后再学华佗日轮印。

等病梅先生明白过来，已然念起寻声呼名法。

吴真和冷春秋，在待月阁下，眼见一地破碎的碟子碗酒杯酒壶，一地笔墨纸砚，撕得粉碎的文章草稿，只听楼上关汉卿仍在大骂，惊叹自己仍然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两人目光对视，相视一笑。

吴真心道，你只不过写不出文章来，我二人能不能回去都是问题了。

冷春秋道，吴兄，不必担心。

刚说完，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第28章 半神法王初现身

于此同时，吴真眼中也露出惊异之色，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吴真和冷春秋各伸出一只手摸向对方的身体，竟然如同摸向虚空。

原来，进入汗青楼时间久了，越界者就会变得透明稀薄，吴真和冷春秋眼中的惊异之色，就是因为看见了对方的上身正在逐渐的变得透明稀薄，如同一缕淡淡的烟聚合而成的形体，而这个形体也正在变得越来越稀薄，几乎快要到了不可分辨的时刻。

吴真和冷春秋同时伸出双手摸向对方，也是为了进行证实。

完了，一个念头划过吴真的脑海，吴真和冷春秋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虽然是虚空而握。

吴真！

吴真耳边忽然炸雷般出现一个声音，心头狂喜。那个声音非常熟悉，正是病梅先生，唯一让吴真觉得奇怪的是，吴真两个字叫的异常虚弱，好像久病之人的呢喃。但是，此刻的吴真，哪里顾得上这些，赶紧离开元史汗青楼是正经。就在此刻，虽在虚空，吴真和冷春秋的手仍然握在一起。

吴真和冷春秋出离了元史汗青楼衣冠渡，二人又恢复了原先的衣衫，此时吴真才感觉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可见，元史汗青楼之行是多么的凶险。

息呼间轻生丧命，打新春两世为人。说话的正是二手道人，虽然已经服用了乌头，结过华佗日轮印，毒已经去除干净，但是身体的损伤还是不能够立刻恢复。故而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大，显得有些虚弱。

赵城隍却没有打趣二手道人，只因今次的凶险，让他再度认识了朋友的可贵，何必争在一时，他把话留在了口边。

小龙太子见吴真和冷春秋出离了汗青楼，走出衣冠渡，正要步下虚名梯，非常欢喜，大叫道，表兄，你可出来了，你不知道，就在你进入汗青楼后，发生了多少事情。

吴真看到了赵城隍和五龙道人，自是分外高兴。两个人走下虚名梯，来到病梅先生面前，但见病梅先生满面病色，只因他既受了去利童子的暗算，又服用了牵机药之毒，在这些人中，所受之伤最重。

吴真和冷春秋谢过病梅先生后，又见去利童子已然委顿在地，原来去利童子被赵城隍和小龙太子所伤，又中了剧毒牵机药，虽然服了乌头解药，但是已经外伤不治。

他看着吴真和冷春秋步下虚名梯，他们一步步走进，正像自己的生命一寸寸抽离。此时，他知道命不久矣，于是向病梅先生道，师父，我还叫你一声师父，我最后问一次，疏影园可有春秋两仪剑法的剑谱？

病梅先生惨然一笑，道，去利啊去利，那不过是试探你的一个圈套。

去利童子也是惨然一笑，师父，能不能救我？

你外伤所致，已不能救。

师父，就这样狠？

你杀去名的时候，何曾有一丝一毫仁义。

罢罢罢，去利童子道，最后关头，让徒弟再给您老磕个头吧。

去利童子再不说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跪了下去，头未点地，人已经没了呼吸，至此一个姿势保持不动。

病梅先生已然落下泪来，两个徒弟，去利童子杀了去名童子，去利童子今日又殒命当场，让病梅先生好不伤感。

看到病梅先生和去利童子两人之间，如今却是这样的一个了局，一个收场。众人具都默然，唯有赵城隍道，这个去利童子作恶多端，要不是他下毒毒杀众人，又怎么能够自己也服毒。害人害己。

吴真以眼神示意赵城隍，先别说了。

吴大哥，樊於美低声道。

吴真赶忙走过去，对樊於美道，你也中了毒，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服过解药，结过华佗日轮印。吴真心中不觉羞愧，看着樊於美清秀的面庞，微微惨白，心中大是不忍。

病梅先生了结了和去利童子的一段师父孽缘，最关心的确是明史汗青楼。于是对吴真和冷春秋道，还得麻烦二位带好才子斗，赶往明史汗青楼。你们看。

顺着病梅先生手指，众人只看到明史汗青楼杨继盛这一层，已然是咕嘟咕嘟的黑烟冒出。众人无不心惊。

吴兄，咱们走。冷春秋说话斩钉截铁，吴真挽起冷春秋的手，二人正要步上虚名梯。

小龙太子道，表兄，快去快回，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小龙太子所说的好消息，当然是救苦天尊在身毒国芬芳谷的事情，但是在这十万火急救人的时刻，不便直说。

众人目送吴真和冷春秋再度从虚名梯进入衣冠渡，潜入汗青楼。

赵城隍道，我这个吴老弟，我真是佩服，明知凶险，也要进入，替别人排忧解难。说着，眼却看向病梅先生。

病梅先生道，你别看我，我既然答应了传授吴真春秋两仪剑，必然不会食言。说完目不转睛的望向汗青楼。

众人都只有一个心思，吴真和冷春秋，快速将从关汉卿处剪裁来的文运灵光，还给明史汗青楼，这样这一段公案才算完全解决。元史汗青楼危机已过，就差明史汗青楼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在院中穿行，双脚踩在积雪上面，沙沙有声，听声音不是一个人，却是两个人，想是二人心中均有急事，走得很是急迫。

人还没有进屋，却先喊叫起来，城皇爷大事不好了。来人正是牛头马面。

你们两个王八羔子，大喊大叫，吓我一跳。赵城隍怒道，有话快说。

牛头马面进屋，单膝跪在地上，抬头向赵城隍道，去利童子的魂魄丢了。头虽然低着，眼睛却上翻，用余光瞥向赵城隍。

怎么丢了？你们俩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成。先给我滚起来。

不是我们有意要丢，实在是对手太厉害了。二位鬼差站起来，微微的弯着腰，以示尊敬赵城隍。眼睛却瞟向去利童子的尸体。

爷，去利童子死了，我们俩拿着拘魂幡，引着去利童子的魂魄前往幽冥界，路上却碰着了一个厉害的角色。他截下去利童子，打败了我们。爷你看我们受的伤。

赵城隍这才仔细看，原来牛头马面的衣服略有些破烂，裤子被划开了口子，虽然没有太多的血流出来，但也是轻伤。

碰着谁了？

咱们的老对头。

快说是谁？

半神法王的手下黑五常，他上来就打。

你们俩真是废物。

五龙道人问，他们这么横？

赵城隍道，道兄想必知道半神法王，这些年以来，他的势力不断扩大，经常抢我们手上的魂魄，去做修炼。自从和他交手以来，我们还从未赢过。每次上报到幽冥界阎君，也是没有下文。

这时二位鬼差却又换了一副面孔，嬉皮笑脸，道，爷，坏消息是半神法王的人抢走了去利童子的魂魄，我们这还有一个好消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你们两个鬼东西，还不赶紧说。

我们说了，你必然高兴。

第29章 千古谏臣杨继盛

我的爷啊，牛头道，您不是写了辞呈么？已然上报了幽冥界阎君，阎君已经批下来了。

准还是，不准？众人的目光，刷刷刷，齐齐看向了牛头马面。

当然是准了，马面抢着道，新城隍爷即日上任，爷从今天起，您就自由来去了，但是，还有一节，您需要回老岳山城隍庙和新城隍交接一下。

两位鬼差说完，满以为赵城隍必然高兴的跳起来，没想到赵城隍先是高兴，既而却略有伤感。

唉。赵城隍长叹一声，好，等吴老弟出来，我就赶回去和新城隍做好交接。你们两个鬼东西，赶紧收拾了去利童子的尸首和去名童子的人头，退下去，去伺候新的城隍爷吧。

牛头马面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对赵城隍弯腰施礼，脸上却是异常郑重，将刚才的嬉笑完全收起，想是二人从心里对赵城隍充满尊敬，虽然这个城隍爷脾气大，经常骂人，但是，正是在这火爆当中有着暖暖的人情味。

牛头和马面施礼完毕，对众人点头作别，依赵城隍命，收拾了去利童子的尸体和去名童子的人头，出门，又踏着满院的碎雪而去，其时夜色正浓。

吴真和冷春秋进入明史汗青楼，来到的确是一座荒废的院落，感觉寒风刺骨，时令已然深秋或是初冬，满院树木具呈现破败之像，令人顿生不祥之感。

抬头看天，乌云掩映着明月，虽然是一轮满月，却不是温润的金黄，而是一种惨白，丝丝缕缕的乌云纠缠着满月，缠绕着满月，满月似是要脱离乌云，但是力不从心。

吴真和冷春秋的双眼习惯了黑色之后，便在院子当中搜寻烛火。未见烛火，却听见有人在低低的吟哦：

臣观大学士严嵩，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方今在外之贼惟边境为急，在内之贼惟严嵩为最。贼寇者，边境之盗，疮疥之疾也；贼嵩者，门庭之寇，心腹之害也。贼有内外，攻宜有先后，未有内贼不去而可以除外贼者，故臣请诛贼嵩，当在剿绝贼寇之先。且嵩之罪恶贯盈，神人共愤，徐学诗、沈炼、王宗茂等常劾之矣，然止皆言嵩贪污之小而未尝发嵩僭窃之罪。嵩之奸佞，又善为抚饰之巧，而足以反诬言者之非；

念到这里，却卡壳了。于是再次念起，再次卡壳，想是已经如此卡壳多次了。

二人循着声音找去，果真有一间屋子，亮着烛火，蜡烛的光明在白色的窗纸上晃来晃去，二人走近，蹑手蹑脚，生怕打扰了正在吟哦的人。

冷春秋小声道，难道此人就是杨继盛？

吴真却没有说话，贴近窗户，用舌尖舔破窗户纸，一只眼睛向内观瞧。冷春秋却背向吴真，一双晶亮冷酷的眼睛，扫描着整个院落，不放过所有的声音和微小的变化。

窗内之人，此时却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负手而立，去看墙上的一副对联，对联写道：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不知道是何人所书，只见书法瘦硬，落笔纵横，笔笔挟风霜，字字摄神鬼，凛然之气直穿纸背。吴真心道，如果这是杨继盛先生所书，观其书法，可以想见其为人。

桌上别无他物，只有一支蜡烛，笔墨纸砚。此时，来人转过头来，吴真细看此人，原来是一位四十许的先生，身材瘦长，似乎弱不胜衣，清瘦的面庞，隐隐有些许皱纹。

那位先生道，杨继盛啊杨继盛，你这篇《诛贼臣疏》，看来又难以写下去了。

原来此人正是杨继盛。

吴真只是粗通历史，据明史记载，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杨继盛作《诛贼臣疏》，力劾严嵩“五奸十大罪”，遭诬陷下狱。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遇害，年四十。明穆宗即位后，以杨继盛为直谏诸臣之首，追赠太常少卿，谥号“忠愍”，世称“杨忠愍”，杨继盛，是千载名臣的榜样。

吴真不禁落泪，见杨继盛操心国事如此，赶忙伸手拉过冷春秋。

黑暗中二人点头，冷春秋掏出才子斗，将文运灵光从吴真舔破的窗纸，吹了进去。

杨继盛正在沉吟，忽然急不可耐的操笔在手，他坐在桌边，在烛影摇曳下奋笔疾书。

这篇名震古今的《诛贼臣疏》就此写成。此疏长约6000字，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力陈严嵩五奸十大罪。

杨继承写得痛快淋漓，吴真却陷入思索。杨继盛因写这篇疏而身死，倘若不写，抑或不死。

不写此疏，不是杨继盛。

杨继盛写完此疏，又反复吟哦数遍，勾消涂抹数次，只听杨继盛读道：况贼臣既去，豪杰必出，功赏既明，军威自振，如或再寇，用间设伏，决一死战，虽系谙达之颈枭济囊之头，臣敢许其特易易耳！外贼何忧其不除，贼患何忧其不绝乎！内贼既去，外贼既除，其致天下之太平何有！故臣欲舍死图报而必以讨贼臣为急也，然除外贼者臣等之责而去内贼者则皇上之事，臣感皇上知遇之厚不忍负，荷皇上再生之恩不能忘，感激无地，故不避万死，为此具本亲赍谨奏奉圣旨。

吴真和冷春秋正欲在听，忽然耳边有人呼唤。

寻声呼名法。

吴真和冷春秋出了明史汗青楼，走出衣冠渡，步下虚名梯，心情却毫不放松，一脸沉重，步伐，不是解决危机的轻快，而是沉重。

二手道人道，事情办成了，怎么不高兴？

吴真道，杨继盛真是大贤，心有苍生社稷。忠臣为何如此下场？

小龙太子见表哥面露颓丧，忙问道，忠臣什么下场？

二手道人道，杨继盛参奏严嵩，世宗大怒，将他下狱，有人送先生蚺胆，以增胆气。杨继盛道，椒山自有胆，何必蚺蛇哉！有人劝先生“莫怕”，杨继盛道，岂有怕打杨椒山者。谈笑赴堂受打。

据《杨继盛年谱》所载：未打之先，心已有定主，打之时，乃两眼观心，舌拄上腭，牙齿紧对，意不散乱，口不呻吟，盖一呼叫则气乱，气乱则血入心，必死。方打四五棍时，心受疼不过，若忙乱者，遂一觉照，自思此心乱矣。于是提起念头，视己身若外物者。打至五六十，忽觉若有人以衣覆之者，遂不觉甚痛，谓之神助，或其然欤？打毕，校尉即推入包袱，抬出至门外，则家人以门扇抬之至法?司门口。巡风官乃同年江西?李天荣者，遂去门扇，药饵诸物尽皆阻住。予两腿肿粗，相摩若一，不能前后；肿硬若木，不能屈伸。止手扶两人，用力努挣，足不覆地而行入狱。

五龙道人道，杨先生虽是儒生，却是孔门真儒生，明知其不可而为之，令人佩服。

二手道人又道，狱官受严嵩一伙威胁，不让看望，不给医药。伤口始终无人包扎，在蝇虫孳生、肮脏阴冷的牢房，伤口必然恶化感染。牢房狱卒但见杨继盛稳坐于地，低着头，手中拿着一片破碎碗片，专注地刮着腿上的肉。碗片并不锋利，腐肉也不易割断，此种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杨公未发一声呻吟。

下诏处死之日，?四城百姓蜂拥赶到西市，?为杨继盛送行。沿街人山人海，?哭声震天，?晴朗的天空突然天昏地暗。杨继盛昂首挺胸，?视死如归，?当众高唱:?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国，?留作忠魂补。

小龙太子道，皇帝果然昏庸，屈杀了这样的好人。岂止是好人，简直是英雄。那后来严嵩他们倒台了么？

二手道人道：杨公死后七年，?严嵩父子被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徐阶等人斗倒。明穆宗登基后，?为前朝冤案大臣平反，?杨继盛是第一人，并追赠为太常少卿。隆庆二年，?直隶监察御史郝杰，?在保定民众的强烈要求下，?上奏穆宗:“保定府是杨继盛的故乡，?本地官吏和百姓请为杨继盛立祠，?以做永久的纪念，?请求批准。”皇帝很快批准，?并定名为“旌忠”祠。

一番话讲完，众人无不感叹。命运如此吊鬼。

迟来的正义算什么正义。

屋内空气非常压抑，就连好开玩笑的赵城隍似乎也在考虑心事。

正在这时，院门外却人声嘈杂。原来此时，天已经亮了。

包围浮生巷，千万别让病梅先生跑了。

第30章 三尸九虫病

天大亮，晨起微冷的阳光，比众人先行闯入房间，吴真冷春秋柳成荫等众人把目光纷纷望向病梅先生，只有赵城隍急躁，问道，我说老病梅，你把这些老百姓咋样了？看来人家吵吵八火的赶来，绝不是和你谈论风花雪月的，看来是要扒你的皮啊！

病梅先生却不回答，只见他双手微抬，手掌托至胸前，仿佛掌中托着一件东西，忽然双手向二十四座汗青楼推去，吴真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件文字编织而成密不透风的大网，经纬丝线连接之处就是一个个文字，将二十四座汗青楼包了个严严实实。

包好的一刹那，那高大巍峨的汗青楼，低矮嶙峋的汗青楼统统一概不见。吴真恍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于是向病梅先生问道，如果不是先生在，无人能够看到汗青楼，无人有本事进入汗青楼？

病梅先生仍不答话，只是点头，却迎上了闯进院门正要进屋的人，于是众人退到了屋外，摆开了阵势。

原来此番围了浮生巷，找病梅先生算账的人大约有五十来个，他们一来，就把这个小小的院落挤满。有人更是连连几脚踹向柿子树，把柿子树上残存的几枚残缺破败的柿子撞了下来。

吴真看这伙人来路不善，就和赵城隍冷春秋小龙太子小声道，先听明白情况，再做计较，如果动手，先要护好樊於美。对付这些俗世凡人，不要用什么法力。

这伙人既有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也有三十来岁的半老徐娘，手上各自抄着家伙，有的是棍棒，有的是铁锨钢叉，横眉立目，好像要把病梅先生撕碎了。

只听为首的四十来岁的汉子道，大家先别冲，大家是来讲理的，第一要务就是说清楚道理，病梅先生不讲理咱们在收拾他，实在不行，报警，把他关起来，判了他。判了他，也得先赔偿我们损失，一个汉子道。

只听为首那汉子道，先生，我是老郑，还记得吧？

病梅先生道，记得，你们这一大早，就来找我，有什么急事？

是急事，十万火急的急事。众人又喊。

老郑回首对众人，道，我说还是你们说？众人压低了声音，只有几个人再悄悄低语。

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道，你说，我们听你的。

老郑道，前些时候，我老婆害了一种病，是不是先生你给看的？

是。病梅先生坦然答道。

没想到这个病还是传染病，我又介绍了其他人也来找你看病，是不是？

是。

我们众人的亲人，服了先生开的药，暂时确是得到了缓解，可是近一周以来，全都病重加剧。期间我又找过你，先生你怎么说的？

我说，按我的方子继续服药。

对，众人又一起应声。

可是昨天晚上，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病梅先生脸色大变，问道，怎么了？

梦寐倒乱，已经是进去气多出来的气少。还有一件怪事，我们大家都做了同一个梦。

什么梦？病梅先生急忙问道。心中狐疑，怎么这病和梦有了关联。

梦中有个妖艳的女子，自称黄莺娘娘，说只要到翠羽村拜黄莺娘娘就能痊愈。我们大家都想，这不是平常之事，反常即为妖，所以一大早来找你病梅先生理论。

众人七嘴八舌道，病梅先生，今天要没有说法，恐怕你难以离开这个院子了。

二手道人压低声音对病梅先生道，老病梅，没听说你有行医执照啊，怎么擅自给人看起病来了？

病梅先生回首，同样压低声音，把嘴放在二手道人耳边，道，没听过上者医国么，我呢，《黄帝内经》、《神农本草》《本草纲目》、药性赋啊，也没少看，看多了医书，就老想尝试一番。于是私自行医看病。一开始也医好了很多人，传了个小小的口碑。没想到这次医病，恐怕要医出人命来了，还不是一条。说罢摇头叹息，道，怎么对得起众人的信任。说着，将双手托在胸前，我的一双手看来要沾上献血了。

二手道人从病梅先生身畔挤出，道，乡亲们，稍安勿躁，我呢也粗通药理，你们不妨说说症状，我再看看药方，也许我能解决此事。

我们怎们信任你，你是老病梅的朋友。

反正，我们都跑不了。

一个道，我老婆眼睛发暗，掉头发，口臭，一夜之间满脸皱纹；

一个道，我丈夫，少气多忘，梦寐倒乱，

一个道，我母亲无力喘乏，多阴汗，便溺余沥；

一个道，我父亲形体瘦恶，喘息无力。

闯进浮生巷病梅先生家的五十来人，一一将家人的病症诉说一遍。有的人说着说着就低声哭了起来，以至于说的断断续续，可见众人亲人生病，无不心焦。

病梅先生此时也是无计可施，如果自己的药方医得了别人的病，别人怎么能够打上门来，恐怕只有提着礼物拜上门来。看来这病，还真不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能够随便看的。

赵城隍两只大眼睛瞪着，谁说话就看向谁，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吴真冷春秋小龙太子静静的听着，也在思索，盼望二手道人能够医得了众人的病，如此这场危机也就过去了，大家才好继续动身，前往白头山找寥落夫人，救自己的父母双亲。

樊於美却躲在众人身后，眼神略过五龙道人，看向吴真。

不一时，众人将病症说完，二手道人对病梅先生道，老病梅说说你的方子。

病梅先生站在众人面前，忽然觉得甚是孤单，但是事到临头，还需要挺身而起担起责任，于是道，你们的亲人，每一个我都亲自上门去看，察言观色望闻问切，在我看来，病梅先生着重又说了一遍，在我看来，可见心中以虚，对自己的医术并不十分自信。

病梅先生道，你们的亲人虽非一种症状，确是一种病所致，因身体狼狈，形役太牢，虽致肾虚心热，精水不足，劳其筋骨，内因大亏，所以我的方子是：

麦冬五钱、生枣仁一两、熟地一两、山茱萸三钱，黄连五分、人参三钱、丹参三钱、茯神三钱，肉桂五分，水煎服。

二手道人道，如果你们的亲人得的果然是病，这个方子断断不会导致你们所说的症状。以药对病，也算是对症下药。但是在我看来，你们亲人的病，恐怕不是病。

二手道人回头与吴真冷春秋眼神相对，然后转头又对众人道，你们刚才提到黄莺娘娘，我这有一件奇事说给你们听。于是二手道人将他们一行路遇绿杨以及黄莺的事情说了一遍。

吴真和冷春秋在二手道人说完后，补充道，这位道兄所说完全属实，恐怕这病不是普通的病。

那不是普通的病是什么？赵城隍问道，所有人的眼光全都看向二手道人。

三尸九虫病。

第31章 猜不透的三尸真君

五龙道人急忙驱步向前，拉住二手道人的手，道，果真是三尸九虫病？

我看像？

可是，据《太上律科》载，三尸只在庚申日，北帝开诸罪门时，鬼神诉讼，群魔并集，三尸向北帝详细述职，将善恶之业，随其功过多少，赏劳谪过。有时候，三尸仇恨宿主，搬弄是非，北帝被一时蒙蔽，为宿主降下症候，也就是如此的症状。可是，怎么会？

你是说，并非庚申日，众人所犯的病症，却如此之像三尸九虫病。二手道人道。

确实，如果是三尸九虫病，必然逃不过二手道人、五龙道人、赵城隍的眼睛，甚至冷春秋柳成荫也能识得三尸九虫病。所以，这次集中爆发的病症，三尸必然逃不了干系。

两位老道，在这你一言我一语谈得热闹，其他人却如在云里雾里。

赵城隍急道，牛鼻子，别在这拽词了，你们两个打哑谜，这一院子人可都听不明白啊。赵城隍此言，实是为五龙道人和二手道人提醒，意思是说，咱们虽然懂得三尸九虫病，可是也必须让旁人懂得，才好理解你这一番好心，才能理所应当接受你给出的主意。

二手道人和五龙道人立刻意会，向赵城隍点头致谢。

小龙太子嘻嘻笑道，一脸温和，两位师父，你看大家都这么着急，先给大家说说什么是三尸九虫病。

院子里的人，见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子，也来发言，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他。小龙太子也不在意，满脸笑意，让众人心中一松，缓解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说，还是我说？五龙道人对二手道人说。

我来说吧，二手道人说道。因为刚才二手道人挺身而出，众人对他已经有了好感和信任，此番将三尸九虫病一一道来，自是当仁不让了。

所谓三尸神就是人体的驻身神，即私欲、食欲和**。二手道人侃侃而言，上尸青姑，名彭踞，居住在人的头部，令人多思欲，眼昏发落；中尸白姑，名彭踬，居住在人的肠胃，令人嗜食多忘，好作恶事；下尸血姑，名彭蹻，居住在人的双脚，令人耽色喜杀，肢脏扰动。

你这不是封建迷信么，谁见过三尸神？老郑道，其他人应声附和，一下子满院子又乱哄哄起来。二手道人做了一个手势，两手向下压，意思是大家禁言，听我说。

你别管我迷信不迷信，我只将我知道的讲给你听，而且在我看来，科学未尝不是另一种病，你们家人的病呢，也确是三尸九虫病无疑。

那九虫呢？

二手道人道，九虫呢，即青色伏虫，黑色蛔虫，白色白虫，黑色肉虫，赤色肺虫，无色胃虫，青色膈虫，赤色赤虫，黑色蜣虫，三尸统领九虫在人身体作怪，就是你们亲人的样子了。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三尸九虫，他们的总统领就是三尸真君。

你刚才说了三尸，他们长什么样子？

三尸，形状似小儿，满身皆毛，长二寸，九虫长一寸，在人身中。

三尸虽然长住在人的身体，在庚申日，趁人睡觉的时候，向北帝报告宿主善恶是非的职能，往往添油加醋，隐善扬恶。但是，他们从内心却盼着人早死做鬼，他们将宿主血肉当做血食，据道经记载，三尸九虫能为万病，病人夜梦战斗皆因三尸九虫。

哪天是庚申日？也好让我们防着点。老郑道。

一个甲子有一个庚申，中国古代记年月日都是用甲子。你们算命排八字就晓得，年用甲子排，六十年一甲子，月也用甲子排，两个月一个甲子，所以六十天当中有一个庚申日。只要检身克己，清心寡欲。恃道家守庚去申之法，鬼神自当退避，三尸亦何足患哉。

五龙道人吟道，不守庚申更不疑，此心常与道相依。帝天已自知行止。任尔三彭说是非。

这位道兄说的就是，你只要清心寡欲，安分守己，秉着良心做事，还怕什么三尸搬弄是非。赵城隍补充。

忽然人群中挤出来一人，道，既然有三尸，为什么我们没得病？

吴真看此人，三十岁年纪，身子精壮，已然是寒冬却穿着秋季的单衣。如果是别人，必然已经瑟瑟发抖，这个人却满面红光，想是身体非常健康。

老郑道，这位是小李，出了名的身体好。

二手道人道，三尸神住在了人的身体，也不是能够为所欲为，有三尸真君管束，这次也许是部分三尸违抗了真君的命令，自行作乱。

要是真君也着了魔道呢？

不是可能着了魔道，我们路上看到的妖怪黄莺，做妖法让人相信白杨经冬不凋，让人们建造黄莺娘娘庙，受人间的香火，这事非常邪。冷春秋冷冷的道。

听刚才的人们讲，凡是有病人的亲属，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就是夜梦黄莺娘娘托梦，说要烧香祭拜黄莺娘娘，就能痊愈。难道是黄莺娘娘和三尸真君联合了起来。如果真是如此，那天下之人就都病了。五龙道人面色凝重。

也许他们背后有更大的黑手，所要求的肯定不只是一座小小的庙宇，一点点人间的香火。冷春秋道，眼神如冰。

话正说着，只见小李忽然跌倒在地，脸上肌肉扭曲，一脸的红光幻化成黑气。

他也算一个，小龙太子赶紧扑身上前，去扶人。

看来刻不容缓，二手道人急道。

众人忙着，七手八脚把小李抬进屋，老郑道，说了这么多，到底怎样才能救人啊？

小李忽然浑身抽搐，一声声嘶嚎，如闻鬼叫。需要三四个人才能把他摁住。

看来问题严重了，二手道人和五龙道人交换了眼神。

诸位，我们俩也是修道之人，却只有些微末道行，懂得守庚申的办法，要说治这三尸九虫病，恐怕得去找五石散人？

那快去找啊？院里院外的人异口同声。

我去找，二手道人道。

你不能去，你还是在这看着病人吧。老郑拦住二手道人。看来众人对二手道人的信任又加深了几层。

病梅先生道，我去。

你更不能去，你跑了，我们找谁去。

二手道人望着五龙道人、吴真、冷春秋、柳成荫、小龙太子、樊於美。心里想到，看来这事还得吴真和冷春秋小龙太子去。

于是，拉过吴真道，小兄弟，还得麻烦你一趟。

求之不得。吴真拉起冷春秋和小龙太子。

冷春秋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才子斗，还给了病梅先生，二手道人也将象牙笏板还给了病梅先生。大有完璧归赵，相逢一笑的意思。

五石散人住在叔夜巷，一问便知。二手道人道。吴真冷春秋和小龙太子出了浮生巷。小龙太子拉住吴真的衣袖，道，表兄，我有一个秘密说给你听。

第32章 易水冰河寻散人

小龙太子，正要将前往身毒国芬芳谷，去见鲜花婆婆求取解药的事情，详细的讲给表哥听，特别是，自己为了要求取牵机药的解药，不得已拜鲜花婆婆为干妈，以及救苦天尊就是鲜花婆婆丈夫的事情，统统告诉吴真，让吴真定夺，下一步如何打算。

却听得院门外又是一片吵吵嚷嚷，闯进来三五个小商贩，担着担子，所挑之物，正是大馅馄饨，肉包子，老豆腐，热油条，大煎饼，羊汤……香味溢满整个院子，仔细听，都能够听到有人的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

小院此刻热闹起来。

原来这些来找病梅先生的病患家属，早早赶来，路上约了卖早点的小贩，真是打人不忘吃饭。

老郑道，病梅先生，各位，既然找到五石散人，就能解了三尸九虫病，我等众人也稍微宽心，咱们先吃早点，有什么事情，等那几位老弟回来再说。

于是，盛馄饨的盛馄饨，拿包子的拿包子，吃煎饼的吃煎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的人分了好几拨，把二手道人，五龙道人，柳成荫，樊於美，赵城隍，围合簇拥，病梅先生更是由老郑亲自给盛的馄饨。

冷春秋道，他们被看起来了。

吴真冷春秋小龙太子，拿了几个肉包子，一路吃一路离开了浮生巷。

此时，太阳已经斜斜升起，挂在东天，虽然光线貌似强烈，但是被冷风吹过，却难有温暖。

三人经过一中校门，吴真虽然快步而行，但在一中门口却停了一停，眼睛从上往下，河北易州一中，这一行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

冷春秋道，吴兄，是否有心事？

吴真透过校门看向里面，见三三两两的学生进进出出。道，都是梦了。

说完脚步不停，小龙太子和冷春秋随后紧紧跟上。一路上，小龙太子将取解药，拜干娘，以及救苦天尊的事情诉说一遍。吴真反复考虑，觉得先把三尸九虫病的事情解决，再去白头山救父母。

三人进入叔夜巷，打听到了五石散人的住址，院门未关，小院很是整洁，院内一株好大的松树。

吴真道，有人没有？

小龙太子却急要掀开门帘进入屋门。

冷春秋冷冷道，没人在家。

小龙太子嘻嘻笑道，冷大哥，你没进屋门，怎么知道？

这样的小院，咱们几个人进来，早已听到了，此时，却没人应声，肯定没人。

没人怎么办？

小龙太子很是泄气，咱们也回不去啊。回去还不被群殴。这个倒霉的病梅先生。

吴真道，去问问邻居。

找五石散人，你们？院门外进来一个热心的大娘。

吴真连忙答道，正是，大娘，他，哪去了。

他啊，谁知道到哪行散去了。你们不妨先到他屋里边坐，我啊做得了他的主。

几个人进屋落座，室内同样整洁如新。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

息徒兰圃，秣马华山。流磻平皋，垂纶长川。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嘉彼钓叟，得鱼忘筌。郢人逝矣，谁与尽言。

正是嵇康的《四言赠兄秀才入军诗》。

桌上纤尘不染，放着一部《嵇康集》，一部《北平笺谱》，一张古琴，此外别无他物。

冷春秋忽然感叹，不想此间竟然有这样的人。

吴真大为惊讶，自从和冷春秋相识以来，他的声音、眼神，就像他的衣服，纯黑，而且冷酷。虽然吴真知道，这位冷兄实在是冷面热心之人，他认可了你，就可以用自己的命相酬。

小龙太子却是小孩心性，走到桌前，就要去摸书。

大娘道，别别别，我们这位邻居，最不喜欢人家动他的书了，其次就是这张琴。

冷春秋道，你可知道这书和琴有什么讲究？

大娘道，他穷的就剩这两部书和一张琴了。

他难道不怕人偷？冷春秋冷冷的道。

能比废铜烂铁强多少，就只有他当做宝贝。你们在这稍坐，兴许一会就回来了。大娘说罢转身离开。

冷春秋道，此间的人不识货，吴兄你看，《嵇康集》是鲁迅先生耗时二十三载，亲自校勘十余次的珍贵版本；《北平笺谱》，是鲁迅先生和郑西谛所编，精致异常，木刻套印彩笺三百十幅，瓷青纸书衣，线装，六册一函。书衣题签，沈兼士先生写；至于这张琴么，就更了不起了。

古琴有什么讲究？

我国的古琴，又称瑶琴，七弦琴，起自3500年前，为三皇之一伏羲所作，舜定琴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为七弦。至于此琴，实在非同凡响，名曰“绕梁”。

小龙太子听得入神，忽道，冷大哥是不是也喜欢嵇康啊？

正是，冷春秋居然一笑，羡慕先生之风，“越名教而任自然”。

吴真道，是不是绕梁三日的绕梁，冷大哥？

正是，造琴师华元，将此琴献给楚庄王，楚庄王自从得到“绕梁”以后，整天弹琴作乐，陶醉在琴乐之中，甚至于，竟然连续七天不上朝，把国家大事都抛在脑后。王妃樊姬规劝楚庄王说：“君王，您过于沉沦在音乐中了！过去，夏桀酷爱‘妹喜’之瑟，而招致了杀身之祸；纣王误听靡靡之音，而失去了江山社稷。现在，君王如此喜爱‘绕梁’之琴，七日不临朝，难道也愿意丧失国家和性命吗？”楚庄王无法抗拒“绕梁”的诱惑，只得命人用铁如意去捶琴，琴身碎为数段。

那琴不是毁了？小龙太子问。

不是，宫中乐师不忍人间绝此绕梁之琴，将残琴交与造琴师华元，“绕梁”从此虽然绝迹江湖，消逝于庙堂。小时候，我在《古琴图谱》中见过此琴，不想却仍在人间。

三人等在屋中，见松树之影由长变短，却不见五石散人回来，三人具都不耐烦起来。

一起出院门，不想老郑却迎头撞进来，道，找到五石散人没有？

老郑身后，一个绵软的声音答道，他不在家。

吴真冷春秋小龙太子，一脸无辜的看着老郑。

我的这个邻居啊，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却旷达狂放，自由懒散，经常不洗脸不洗澡。肯定是受了高考不中的刺激，名字也不让人叫了，让人称他五石散人，怪。

她还要长篇大论的说下去，老郑却打断了她的话头，他既不在家，又不回家，能在哪呢？

我猜的没错的话，他肯定在易水河东关大桥下的冰面上。

谢谢大娘啦，小龙太子笑着说。说着居然躬身鞠了一个躬，逗得大娘直笑。

你们快去找五石散人。老郑急奔而去。

吴真冷春秋小龙太子，打了一辆出租车，平常十块钱的的钱，却被司机敲竹杠，要五十，还爱坐不坐，三人无法，只好上车，直奔易水河东关大桥。

车停好，付过钱，三人下车，只见白雪覆盖着河面，树木上仍然披着雾凇，如银装素裹。

无暇贪看风景，急忙搜寻冰面上的五石散人。

可惜冰面白茫茫一片，一时搜索不见，小龙太子却道，表哥，你看，那边来了一队和尚，不知是友是敌？

第33章 初会五石散人

吴真和冷春秋，也发现了这队和尚，只见他们风尘仆仆而来，僧袍贴着瘦硬的身体，在寒风中由远而近。

冷春秋道，招摇撞骗的和尚我见得多了，肥头大耳，特别喜欢在寺庙之外，以替人看相替人解灾为借口，骗人钱花。

吴真也想起了自己在天津大悲院的经历，那个身穿黄色僧袍，肥肉不仅在身上堆垒，在脑后也是肥嘟嘟的一团。这恐怕就是酒肉和尚或者花和尚吧。尤其难忘的是，和尚居然对他呸了一口。那口粘痰，让吴真觉得现在已经是末法时代，全是披着僧衣的魔鬼。

这队和尚虽然行走的慢，但是规规矩矩，却显出快来，不一会已经走到身畔。仔细打量这队和尚，确实个个精瘦，不似从前在大悲院所见。僧袍上是一路风霜雨雪留下的痕迹，只是破、旧，却不显的寒碜。

吴真不由得将双手合在胸前，看来世上尚有真心修行的人。

小龙太子却道，我的哥哥，咱们是来找五石散人的，那边还等着救命呢。

三个人于是在冰面上搜寻。

不得已分头行动，谁先发现五石散人，就招呼一声。好在冰冻期的易水河，虽然河面宽大，却甚少拐弯，搜寻起来不是很难。

正在这时，吴真却听到了歌声：

栀子花开心里香，情歌朗约我到秋凉，梧桐叶落，桂花又香，更更做梦，寐寐思量，姐道，郎啊，你有口没心没许我，教奴哪得慢心肠。

声音清脆刚亮，唱的确是俚俗小曲，正是下里巴人的玩意，而且不是如今的民族风。

看来唱曲之人颇有古风啊。

吴真向冷春秋和小龙太子以手示意，向声音来处寻去。

原来，易水河在东关大桥下面，甚少曲折转弯，只有一个大大的弯道，三个人踩在冰面之上，向弯道寻去。转过弯道，却见冰面上正卧着一个人，他背枕易水河，翘着二郎腿，全身上下确是一丝不挂。

吴真冷春秋互相对视一眼，这人无论是不是五石散人，都是狂人、怪人。

小龙太子笑嘻嘻道，这位大哥，大冷天，你不在家挨着炉火，怎么跑到冰面上来了，还一丝不挂。你，不冷么？

那人却不回答，连头也不曾转过来，三人还未走近，只听那人又唱了起来：

把雪儿做成一个狮子来戏，千样妆，万样扮，就是活的，冷心肠把人调戏，今晚做一块，日出就分离，一片真心也，化作东流水。

唱的时高时低，确是诉说男女离情，一边唱，脚丫子甩来甩去。

三人不敢走的太近，免得那人尴尬。

吴真问道，先生可是五石散人？

那人头也不转过来，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小龙太子道，表哥，别跟这个疯子废话了。咱们在散人家，看到了嵇康集，也看到了绕梁琴，倘若这两件东西都为面前这个疯子所有，我看，就糟践了这两样东西。

那人这时候却会过头来，吴真这才看清此人的样貌，极瘦，却白，脸上光滑，一丝皱纹也没有，两只眼睛却清澈如泉水，也就三十来岁。

吴真道，我猜您就是五石散人。

去过我家了。

去过了，冷春秋道。

找我什么事？

救命。回答的仍是冷春秋。

你们是谁？

吴真连忙做了介绍，只说了姓名。

怎么回事？五石散人悠悠的道。

三尸九虫病。小龙太子道，先生啊，你不知道，最近突然很多人得了三尸九虫病。得成百上千了吧。

小龙太子的话，有真有假，故意加重事情的态势，好让五石散人，赶紧起来，随他们去救命。

来龙去脉，快讲给我听。

于是吴真将事情，一一讲来，小龙太子负责补充。冷春秋却不插话。

忽然五石散人全身水气蒸腾，身下的冰嘎啦嘎啦响成一片，似乎是要碎裂。

冷春秋小龙太子，作势往后退，吴真却想的是拉起五石散人。

就在冰面碎裂的瞬间，五石散人拉住了吴真的手，两个人滚到了另一处冰面。

吴真心道，好险，五石散人的手好凉。

小龙太子，道，我的天，差点要了表哥的命，说着话就用眼剜了五石散人一眼。

小孩，你别瞪我啊，这可是他自愿伸手的啊。五石散人似是毫不领情。

那你穿上点吧，我们都觉得尴尬。小龙太子道。

穿与不穿，我都是我，何必拘泥一件衣服。

四个人走出冰面，随着五石散人来到河岸上的一处白杨树林，碗口粗的树木，笔直插向蓝天，叶子凋落，为白雪覆盖。

一棵树下，一个蓝色旅行包，五石散人从包里取出衣服，穿上。立刻让人觉得换了一个人，前一个人旷达懒散，后一个清秀阳光。

吴真道，赶紧救人吧，您再不回去，那些人可能就没命了。

我不回去，救人，就在这。今晚我要和三尸真君好好聊聊。

那您需要什么？小龙太子道。

绕梁琴。

好，我去取。

别露神迹。五石散人叮嘱道。

小龙太子踏着冰雪，越过河面，上了东关大桥，打车而去。

冷春秋道，我们就在这等么？

除了等，还能干什么？

那今晚，三尸真君来了，我们要怎么帮你呢？

不用。五石散人不再说话。

是不是打败了三尸真君，那些人的病就好了？

没有回答。吴真和冷春秋互相对视一眼。

吴真索性席地而坐，修炼起《黄庭经》里的心法来。

沉寂，只有风在树梢，东关大桥，一辆车一辆车穿行而过，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都有自己的理由，要在这桥上通过，干自己的一份事业。

一声长啸，吴真醒来，正是五石散人发出的。

原来五石散人行散完毕。吴真再看，五石散人分外精神。

吴真道，从我们来到冰面，就觉得先生很怪，邻居也说您在行散，敢问，是五石散么？

对啊，我的方子淘换不宜，以张仲景的《侯氏黑散方》为主，五石包括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钟乳、石硫黄，将他们炼制成五石散也称寒石散。说到对路的话题，五石散人也能滔滔不绝。

冷春秋冷冷道，明明服的是毒药，却当是仙药。

五石散人大为不悦，道，你懂什么，没看过《世说新语》么，五石散，借药热去寒补虚，能让人“神明开朗”，“晓然若秋月而入碧潭，豁然若春韶而泮冰积”。

那先生为何还在冰面上挨冻啊？冷春秋打趣道。

服散必然行散，服药之后大热，所以我才在隆冬之时，冰面裸卧。

可是据我所知，古来服食五石散，冤死者数百万。冷春秋嘴上仍然不饶。

五石散人道，你说的我全知道，不然为什么长啸来行散收功，说你也不懂。

正在打趣斗嘴间，太阳收了光线，黑色一点点蚕食大地。

黑了，冷春秋道。

按时间，敖波早就该回来了，难道出了变顾。吴真望着易州方向，眼中冒火。

五石散人却又唱了起来：小尼姑猛想起把偏衫撇下，正青春，年纪小，出什么家，守空门，活地狱，难禁难嫁，不如续好了青丝发，去嫁俏冤家，念什么经文啊，守什么寡。

吴真想到了樊於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第34章 一斗三尸真君

吴真和冷春秋等的心焦，不时地的从树林里走出来往大路上张望。

吴真道，不会是出什么问题了吧？我这个小表弟虽然好开玩笑，但是正事从来没耽误过？

冷春秋道，吴兄你是关心则乱。虽然冷春秋两眼也盼得冒火，但是只能说些宽心的话。

冬天，天黑的早，这时，太阳早早沉入大地。月亮升起来，愈添清冷，漫天星星冷冷清清。吴真心头也是栖栖遑遑。

脚步声近，一个黑影由远而近。个头明显比小龙太子高，是谁呢？

那人一路走来悄无声息，直到快到冷春秋眼前时候，五石散人忽然道，你来了。

我来了。

你害的人好苦。

不是存心如此，因为有不得已的苦衷。

五石散人在黑暗中站立，对着来人。来人却将手伸进了裤兜，掏出一把东西吃起来，却是瓜子。

冷春秋道，他是谁？

三尸真君。

啊？吴真和冷春秋大惊。三尸真君来的可真是时候，绕梁琴还没送到，小龙太子是否出事，也不知道，这时候，五石散人赤手空拳对付三尸真君，到底能赢么？

三尸真君将瓜子一个个放在嘴里，又嗑出皮来，吃的瓜子皮乱飞，吴真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虽然此时气氛如此紧张。

直到此刻，吴真才来得及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三尸真君，四十来岁的年纪，裹着防寒服，天色太暗，看不清颜色，脖子上却系着一条红色围巾，面貌甚是普通，说他是农民工也无不可。

难道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人，就是三尸真君。

五石散人道，你的职责，你知我知，想必这两个小兄弟也知道。

刚才唱酸曲的五石散人和眼前这个正义凛然的五石散人，哪个是真正的他？吴真有些分不清。

我只不过是用了小小手段，天下之大，容得下我这点私心吧？

你的私心，却要用很多条人命来换。我知道你喜欢以血为食，惩罚恶人可以，何必牵连善良的人？

不得已。

什么不得已，我看你认不清了自己的职责，难道向上升仙就这么重要么？

唉，三尸真君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我做三尸真君多久了？

不知道，想必有人之日就开始了吧。

不全对，却也不差多少。

你可知道，我在神仙中中什么级别？

只是当值神仙。

我想进入大罗天有没有错？三尸真君振振有词。

没错，也有错。

今天我不是来讲理的，看你没有绕梁琴，如何对付我。

五石散人忽然挺身向前，将吴真和冷春秋护在身后。

三尸真君提高声音，道，来吧。这时候已然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一个庞大和鸣，一个庞大交响，似乎在三尸真君身上藏着成百上千个人一起说来吧，震得吴真和冷春秋的耳膜嗡嗡之响。

从三尸真君羽绒服下面钻出一个个小人来，有的一寸大红色，有的二寸大，青色，数不尽的小人从脖领、袖子往外钻，他们浑身是毛，十分瘆人，每一个都睁着蓝色的眼睛，幽光闪烁，转眼之间，这些小人已然铺满了眼前的空地，不一会就将五石散人吴真冷春秋包围起来。

三尸真君道，五石散人，今天不但要你的命，吴真和冷春秋的命一并留下。数不尽的小人也一起张嘴说话。

吴真和冷春秋想要退步，又怕踩到小人，怕踩到小人的同时，又怕小人对自己进攻。突然冷春秋啊的一声，我被咬了，原来，一伙小人已经顺着裤腿爬上来，开始撕咬冷春秋。

与此同时，其他的小人如海水漫过来，进攻五石散人和吴真。吴真急忙从军挎里取出鱼肠剑，拼命刺向进攻的小人，另一只手，没命的将身上的小人甩出去。

冷春秋也取出月华刀，开始拼命。

三尸真君真在远处，不发一声，只在沉默的嗑着瓜子。瓜子皮翻飞。

五石散人将身子凝缩成一个圆球，前后左右滚来滚去，被他滚中的小人，都大喊，热热热。

喊过热后，噗的一声，着起火来。

原来常年服用五石散，将精华凝聚于内，又通过长啸梳理培养，成为身体的一枚热丹，此时，五石散人开始滚动行丹，将三尸真君的三尸虫烧的一片惨叫。

吴真和冷春秋，将身上的三尸虫小人驱散之后，就站立不动，五石散人在二人周边滚动行丹，三尸虫小人暂时攻不上来。

三尸真君道，难怪你吃五石散，我只道你，羡慕嵇康嵇叔夜，原来是为了养自己的一颗热丹。

五石散人道，守规矩守了几千年，难道真要毁在一时么？

三尸真君不再嗑瓜子，眼睛盯着转动不停的五石散人，忽然笑道，想必天下谁也不曾见过这样的五石散人吧？像个圆球滚来滚去，实在不成样子？

这样子那样子，岂是为我等而设。

没等五石散人回答，三尸真君忽然欺身向前，手中却多了一把剑，寻常的剑都是寒光，这把剑确是黑色，所以在黑暗中没有一点光亮。

没有光亮，确是锋利无比，岂止锋利，最能破人身体，毁人修行。

三尸血魔剑。

这把剑是三尸真君用人间血尸修炼而成，今天要用它结果了五石散人的性命。

吴真持剑，冷春秋持刀，早已经发现了三尸真君要施暗算，唯有五石散人滚动行丹，抵挡着三尸小人的进攻，没成想，三尸真君暗算五石散人。

两个人挺身向前，要护住五石散人，却已经来不及，剑尖刺进了五石散人的身体，多亏五石散人滚动行丹，才错开了重要的部位。

三尸真君正要再度欺近，连环进攻。却感觉身后有动静，一柄枪正刺向背心。

他翻身一剑，隔开枪尖。

来的正是小龙太子。

小龙太子奋身一剑，却再无进攻的力气，枪尖下垂，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一扬手，一件东西，飞向五石散人。

绕梁琴。

吴真赶紧过去，扶住小龙太子，冷春秋扶住五石散人，散人大腿中剑，只能盘腿在地，他接琴在手。

绕梁琴，在他的膝头平放，此时月上树梢，惨白的光照着惨白的脸。

三尸真君一个手势，将数不尽的三尸小人召唤过来，自己忽然分身，也化成数不清的三尸小人，拼聚而成一个庞大的巨人，手握黑色三尸血魔剑。

三尸巨人粗声道，不必多说，拿命来。

吴真冷春秋小龙太子，站在五石散人身后，散人轻抚瑶琴。

三尸巨人冲上前来，剑锋刺到了散人的眉心。

铮的一声，琴声顿起。

铮声不断，琴音不在只是一个单纯的声音，化作一道道黄色的闪电，红色的闪电，白色的闪电，在黑夜中劈来劈去，从接触的第一个三尸小人，一直劈进去，劈透为止。

三尸巨人颓然倒地。

三尸小人忽然不见。

只留下一地瓜子皮。

小龙太子道，真不够英雄，连我还会回来的都不说，就走了。这个时刻了，他还开玩笑呢。

五石散人也颓然倒地，看着虚空，道，这才是开始。

小龙太子抹了把口边的鲜血，道，这解决了，咱们赶紧去救美姐姐吧。

第35章 浮生巷捉拿樊於美

就在五石散人、吴真、冷春秋在易水河岸边，大战三尸真君的时候，浮生巷却发生了大大的变故，心里装着吴真的樊於美，被白头山寥落夫人的尚宫局总司政抓走了。

此时，樊於美已经被囚禁在无边无尽的婆娑欢喜海，刚刚进入婆娑欢喜海的樊於美不知道婆娑欢喜海的厉害，她只是心在垂泪，默默念着吴真的名字，希望他早早救自己脱离苦海。

挑起这件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黄莺娘娘。

原来黄莺娘娘虽然能够幻化人身，但终究在修炼上还欠着火候，于是她暗中诱惑了三尸真君，让三尸真君以三尸九虫病致人于病，再叫人修建黄莺娘娘庙，她受其香火，圆人心愿，通过假装替别人救治三尸九虫病，让百姓以为她是救苦救难有求必应的神仙，从而吸取上供人的心香和香火，让法力日深，就能从容变化人身。为什么是上供人的心香呢？原来凡人给神仙上供，神仙只取上供物的精华，不去真吃，上供人求神之时的心，心诚自然散发一种香气，就是心香，吸取心香，自然能够提升法力。而三尸真君也能通过致人于病，获得修炼提升法力的血食，二人各取所需，一拍即合，谁知道，刚刚开始的阴谋，就招来了吴真等人的关注。

那一日，黄莺娘娘让绿杨经冬不凋，很是蛊惑了附近村庄的善良百姓，她叫百姓修建黄莺娘娘庙，百姓果真就修建了黄莺娘娘庙。

但是，当日冷春秋冷酷的眼神，小龙太子不凡的气质，让她惴惴不安。好计划刚开始，怎么能够功亏一篑。不管这伙人是什么身份，总之除掉他们，是第一要务，况且我看那个女子，一定是情窦初开，最是纯情的时刻，心在那个小伙子的身上，小伙子却尚未发觉女子的真心，这种女子很适合给寥落夫人编织寂寞无情网。

易州城西二十里，有一座高山，山上草木丰茂，山泉水潺潺流下。

到了春季，满山皆青，正适宜春季踏青，登高望远，到了夏季，满山花草盛放，嗡嗡嘤嘤不绝，到了秋季，满山瓜果一时成熟，花香果香，吸引无数的人来此闲游，到了冬季，雪徐徐下，满山皆白，攀援而上，俯瞰大地，有一览众山小的感慨。

这座山有如此的资源，岂能让其荒废，正赶上要开发旅游资源，于是一座旅游度假村建立起来。

此山，叫做白头山。

此度假村，叫做白头山度假山庄。

外表看来平淡无奇，这里恰恰就是白头山寥落夫人的老巢。

原来这个寥落夫人，集萃数千年怨女之怨气，幻化出一座暗影山庄，凡人只能看见白头山度假山庄，来这里旅游度假，在度假山庄的暗影里，才是寥落夫人的暗影山庄。

黄莺娘娘飞进一片怨气，早有尚宫局的小司政红叶发现了她。

红叶打扮一如山庄的女服务员，制服裹着刚刚丰满起来的身体。

黄莺儿，又有什么消息报告给夫人？

两人显得十分熟悉，原来黄莺儿是寥落夫人的探子，专门替寥落夫人寻找怨女。

黄莺娘娘不再是一只飞鸟，幻化成容貌艳丽的女子，妖冶多情，走近，道，我的妹子，特地来给夫人送礼。

我可没见你有什么礼，藏哪了？

我的消息就是礼。

赶快通报尚宫局总司政琉璃姐姐，就说我小黄莺到了。

尚宫局总司政琉璃，确是一个领班的打扮，带着黄莺去拜见寥落夫人，二人穿行在怨气之中，阴影重重，怨气弥漫，不见天日，仿佛在这里时间停顿了，太阳从未出现，只有无休无止的怨念，在这里纠缠。

琉璃道，黄莺，什么礼物？

我这两天见到一个女子，容貌清丽如水，性格却刚强柔韧，我想把此人献给夫人，好叫夫人的寂寞无情网，早日修炼完成。

你有这份心，就不错了。不枉是夫人的好探子。可是，寂寞无情，没有尽头。说完脸上略过一丝伤感，似乎有很多的故事藏在了眉宇。

阴影重重中，一座宫殿如虚空晃来晃去，进入正殿，两旁六局二十四司的宫女们伺候在两旁，无一人发言，只有琉璃和黄莺的脚步声。

黄莺娘娘大气不敢喘，每走一步都有天威难测的压力。

黄莺跪下，道，夫人。

寥落夫人端然稳坐，雍容慈祥，确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宛如一个大学教授，透着非常有涵养有学养。谁会想到，她用怨气幻化暗影山庄，制造婆娑欢喜海，编织寂寞无情网，数千年修炼，早已经成为妖界的四大天王之一。

黄莺，什么事？最近你送来的女子，可都不够编织寂寞无情网的资格了。不是三心二意之人，就是水性杨花之人，难道世间纯情女子已经断种了么。

黄莺抖衣，道，夫人，我这次来正是为此事而来。

人在哪？

易州城。

还能信你？

夫人，我怎么敢欺骗夫人。

好。寥落夫人望向尚宫局司政琉璃。

原来寥落夫人元神为唐时宫女，经过“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的朝代，垂死于冷宫之时，发下恨誓，要营建自己的虚幻世界，从此坐在正宫之位。

谁知道，有一仙人，看中了她，传授她修炼之法，从此以怨气营造虚幻的暗影山庄，捉来无数的宫中怨女魂魄，为她所用，以隋唐宫女官制，设置六局二十四司，超出三界外，不受天地管辖。

尚宫局，分四司，司言，掌宣传奏启；司簿，掌名录计度；司政，掌格式推罚；司闱，掌门阁管龠。

尚宫局总司政琉璃问道，你带我们去抓人。

黄莺娘娘，尚宫局总司政琉璃带领着二十四名小司正，离开白头山，前往易州城浮生巷。

到了巷口，就听到了一片吵嚷之声，原来那五十来个汉子仍在病梅先生院内。

琉璃道，红叶，去打探一下。

不一时红叶回来，道，病梅先生，二手道人，五龙道人，柳成荫都在，还有一个叫樊於美的姑娘。还有一个就是脾气粗暴的赵城隍。

对，就是她。黄莺娘娘肯定的说，眼睛放出光来，看来自己立功了。

那三个人呢？

听说去了叔夜巷找五石散人。

好，分成两路，红叶带着一队人去叔夜巷，捉另外三个人。我们在这捉樊於美。

红叶带人离去，琉璃带人闯进浮生巷病梅先生院内。

怪事发生，那些院里找病梅先生理论的人，一个个失足跌倒，不出一声，看来是三尸九虫病突然发作。

眼见刚才还谈得热火朝天的老郑他们，一一倒地，赵城隍道，又出了什么大事?

望向门口的双眼，随即发现了一队漂亮的姑娘。个个都十分养眼。

她们来干什么？

琉璃道，我们来找樊於美。眼睛盯向樊於美。

想得美，病梅先生道，你们是谁的手下。

白头山寥落夫人。琉璃道。

病梅先生，二手道人，五龙道人，柳成荫，赵城隍，心头一颤，怎么惹了这个女魔头。

赵城隍道，说抓就抓，拼了吧。

琉璃道，动手，说完，众人一起提剑在手。

第36章 摩尼珠对堂前燕

尚宫局总司政琉璃，带着一众小司政，就欲上前进攻。

病梅先生赶紧拦阻，道，众位，先别动手啊，这是我家啊。再说为什么抓樊於美啊？

琉璃道，我们来这只有一个目的。

黄莺娘娘帮腔道，谁敢跟我们寥落夫人作对！

病梅先生道，我知道白头山寥落夫人，可是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你不就是文昌帝君的弟子么？一个叫莫心的小司政道。说话口气甚是轻蔑，想来，并没有把文昌帝君放在眼里。

既然知道我老师的名号，难道你们就不怕得罪我的老师么。病梅先生已经有了威胁之意。看眼前的情势，敌人多，自己人少，自己的名号肯定压不过她们，索性搬出老师文昌帝君来，万一有效，不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么。最近几番大战也够劳心劳力的，谁还想再动手。

黄莺娘娘道，他管他的文运，我们只听夫人的号令。

琉璃斜身盯了黄莺娘娘一眼，心道，用你多什么嘴？黄莺娘娘赶紧退到一个小司政身后。

我们既然敢来，就不怕什么文昌帝君。你管好你的汗青楼，我们做我们的事。

二手真人见病梅先生搬出文昌帝君，也没压住尚宫局总司政，也赶紧出来道，我是二手道人，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愁，何必动手呢。

琉璃道，不动手不是不可以，交出她。说着用手指向樊於美。

病梅先生回头望向樊於美，转头又道，这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得罪寥落夫人了？一边说话，两手一摊，这都是哪的事啊。

五龙道人也面露无辜，道，我们在这等着吴真请五石散人来给人治三尸九虫病，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五石散人，却是寥落夫人。

赵城隍和柳成荫，将樊於美护在身后，并不说话，只是两只眼睛充满警惕的望着总司政琉璃。

琉璃道，我们来这，只是抓一个叫樊於美的女孩子，众位如果让开，就没有争斗，众位如果强出头，我们也不会空手而回。争斗之间，肯定有伤亡，到时候恐怕就伤了和气。

一番谈判，虽然唇枪舌剑的几个回合，但是双方都没有让步的意思。

打。

只有打能够解决了。

赵城隍和柳成荫，护着樊於美就要往后退，谁知道总司政琉璃，不愧是头领，早已经安排几个小司政包抄了后路，正是莫心等几个小丫头。

莫心一脸甜笑，道，城隍大人，还是交出樊於美吧。何必让我们动手。

一边说话，宝剑就已经刺出，刷刷刷几剑，逼得赵城隍和柳成荫直往后退。

柳成荫道，我的哥哥，还不动手，这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

赵城隍挥起锁魂钺，柳成荫扯出两把如意钩来战莫心。钩由古代兵器戈演变而来，颜师古说“钩亦兵器也，似剑而曲，所以钩杀人也。”“钩起浪势”起伏吞吐，一时间就把樊於美护的周全。

莫心等四个小司政见攻不下赵城隍和柳成荫，却并不着急，正在这时候，一声燕子的鸣叫，在刀剑相交声中，非常不明显，犹如一点水珠，落在轻盈的剑身。

一声燕鸣之后，莫心等小司政，停止了攻势。

赵城隍连喘粗气，仍然紧紧护着樊於美，回头道，妹子，有我赵城隍在，绝不会让别人把你带走。奇怪的是，燕子只在三人头顶飞旋，鸣叫声时高时低。让赵城隍柳成荫非常疑惑，不知不觉就抬头去看。

莫心忽然噗嗤一笑，道，我的城隍爷，打架那是粗人干的。一边笑着，就见柳成荫赵城隍樊於美，忽然全都瘫软在地，不知道施了什么邪法。

再看病梅先生二手道人五龙道人，也已经停剑在手，正要过来抢赵城隍和柳成荫樊於美。

与此同时，三把宝剑已经搭在了樊於美赵城隍和柳成荫的脖颈之上。

病梅先生道，你们怎么这么歹毒！

莫心再是一笑，虽然笑，却让人遍体生寒。笑容也能结冰。

赵城隍道，死也让我死个明白，你用什么暗算我们。

堂前燕，琉璃朗声答道。

莫心手上早已经托了一只灵巧的小燕，脸上仍然嘻嘻的笑着。

莫心笑，二手道人等人却只有苦笑。

堂前燕，是旧时皇帝赐给落榜武人的暗器，银铅混合烧制，精巧无比，却暗算人不知。能够像真燕子一样飞在空中。刚才和你们斗招，都是虚的，正是要用堂前燕来对付你们，你们中的正是这只燕子的九幽散。

还打什么，我们手上有三个人质，我们只带走樊於美，想要九幽散的解药，有胆量的话，去白头山去讨。琉璃说此话，颇有豪气。

小司政挟持着瘫软无力的赵城隍、柳成荫和樊於美向院门走去。

一辆汽车停在门口，车上跳下两个青年。不声不响一左一右挡住了去路。

病梅先生一见，就喜形于色，对二手道人、五龙道人，笑道，帮手来了。

好狗不挡路，琉璃仗剑道。

白脸青年眼神略过琉璃，对病梅先生道，师弟，师尊令我们来帮你看管汗青楼。

黑脸青年道，你们都走不了。

忽然天空飞来一阵燕群，燕鸣不止。

快闭住呼吸，病梅先生急道。

已经迟了。

病梅先生、二手先生、五龙道人瘫软在地，和赵城隍、柳成荫一样的症状，两个青年却修为更高，闭住了呼吸。

挟持樊於美的小司政，琉璃、莫心等人趁这个时机，已经到了浮生巷口。

白脸青年掏出了一枚珠子，打向了琉璃的后心。

摩尼珠。

摩尼珠，是龙宫的如意宝珠，庆严殊好，流露清光，清净离垢。

一珠将琉璃打的吐血。

燕子瞬时不见，琉璃等人一阵风带走樊於美。

黑白两位青年也不追赶，先顾着躺倒在地的赵城隍、柳成荫、病梅先生，以及二手道人和五龙道人。

病梅先生道，多谢两位师兄。

赵城隍道，赶紧介绍一下，这二位是谁啊？

我是天聋，白脸青年说。

我是地哑，黑脸青年说。

师尊都知道了？

知道了，你差点闯出大祸。

唉。病梅先生一脸惭愧。

柳成荫道，多谢两位救了我们，为什么二位有摩尼珠，据我所知，这是龙宫的宝贝，小龙太子所有。

天聋道，因为我们救了他。

原来文昌帝君知道了才子斗被偷，汗青楼出事，特别派天聋地哑来帮助病梅先生，看管汗青楼。

他们二位先去叔夜巷，去看望朋友五石散人，正巧小司政红叶偷袭小龙太子，堂前燕难敌摩尼珠，小龙太子，虽然未被堂前燕暗算，终究中了红叶一掌，受了内伤。天聋地哑帮助小龙太子击退红叶，小龙太子将摩尼珠托付给他们，来救病梅先生等人。

小龙太子携带绕梁琴，只身赶往东关大桥下，正巧救下五石散人。

看来无论如何得去一趟白头山了，不然如何能解九幽散？

第37章 血海僵尸阵

小龙太子赶回叔夜巷的时候，天色尚白。心急火燎，做梦也不会想到，有危险正在等他。

叔夜巷，寂静如这永不迟到的夜，院中松树，树梢有风声。

小龙太子进屋，捧起绕梁琴就要反身离开。这时候，发现了一星寒光，只有一星，但是，难逃小龙太子的眼睛。

有人暗算我。

从小生长在龙宫之中，自从能够会走会跑，就迷恋武术，龙宫的武术又比凡间的武术，更上一层，尤其喜欢枪，手中涯角枪，在龙宫已经罕逢敌手。

警觉已入骨髓，刚才一时匆忙，全部注意力都在绕梁琴上，此时，发现了寒光。发现的正好。

那是桌子下面刺出来的一剑。剑尖已然刺中了小龙太子的胸膛，但是，小红叶也失算了一招，龙太子满身龙鳞，是天然的宝甲。

叮的一声，很轻。

嗵的一声，却很重。

叮声是剑刺中小龙太子鳞甲，嗵的一声，确是小龙太子飞出的一脚，连桌子带人一起飞出，一道红色的身影，是红叶。

小龙太子，突遭变故，反应也是极快，将绕梁琴背在身后，手中多了一条涯角枪，银光闪闪，却没有随即冲出。

敌情不明，出去反中埋伏。

院子里的人说，你是小龙太子？女人的声音，而且是年轻女子，只是刚才挨了一脚，话说的不是很顺畅。

这时候，小龙太子已然辨明敌情，院子里正是白头山来的小司政红叶等一众美女。

我是小龙太子，你们是什么蛇虫鼠蚁，敢暗算小太爷。

红叶道，我们啊，来自白头山，我们的主人是寥落夫人。不瞒弟弟说，我们只是来找一个叫樊於美的女子，和弟弟动手都是误会。

误会？一剑会要人命。

巧胜力，单打独斗的人才是傻瓜。

小龙太子一步步走出来，眼睛里闪着寒光，心想，谁挡杀谁。那边，五石散人等着绕梁琴，对付三尸真君，还不知道战况如何。这边得速战速决。

红叶等人，怎肯单对单对付小龙太子，一起围上来。

眼看就是一场厮杀。

燕鸣，冬天怎么能有燕鸣，奇怪，心思转过，小龙太子立即醒悟，有暗算。

一手提枪，一手已经将摩尼珠扣在手上，燕群在头顶盘旋，摩尼珠忽然光华闪烁。

抛珠在空，燕群围着摩尼珠鸣叫，摩尼珠只一转，满地飞燕，甚至来不及发射九幽散。

不就几只破燕子么，还想伤小太爷。小龙太子得意。

红叶道，就是小孩玩意，所以才哄着小孩玩啊。

小司政们围攻小龙太子，一枪对数剑，小龙太子纵然有取胜的把握，怎奈心忙生乱。

一边打，小红叶道，你不就是想去救吴真么。不用去了。三尸真君已然把他们打败了，等你赶去了，恐怕就是几具尸体了。

分心有术。红叶只想暗算他。看似轻描淡写，每一句话都是武器。

忽然，当胸一剑，两侧双剑刺来，小龙太子枪挑前剑，一扑，躲开两侧的剑。

还有红叶一掌。

难以躲开的一掌，一口血涌上来。

一口血吐出去，正吐在前面一名小司政的脸上，一抖手，枪尖刺透前胸。

呦，弟弟受伤了。还是别打了，把绕梁琴给我吧。红叶不阴不阳的说，我可是就轻轻的一掌，没想到弟弟这么不禁打，倒是我当姐姐的不是了。

小龙太子，心里咬牙。看来不拼出一条命，今天出不去了。

院外有人说话，本来想找五石散人，没想到，却找到一群姑娘。什么时候，我们的五石散人老兄爱上花姑娘了。

天聋地哑。

小龙太子道，你们认识五石散人？

认识，天聋道。

你是谁？和你动手的又是什么人？

白头山的闲事两位最好不要管，管，恐怕也管不了。红叶笑着，确是威胁。

我是小龙太子，我表哥吴真，我们已经找到行散的五石散人，我来叔夜巷，正是为五石散人取回绕梁琴，好对付三尸真君。他们是……

没等小龙太子说话，红叶道，白头山寥落夫人司政红叶。大咧咧说出此话，意思是，白头山寥落夫人的事情，你们掂量掂量。

天聋地哑相视一笑。

红叶见威胁不成，笑道，二位是什么人？

天聋地哑。

文昌帝君的左右童子，好，今天，你们都走不了。红叶一挥手，其他小司政就要攻上。

天聋地哑，挺身而上，将小龙太子护在身后，道，先带绕梁琴去找五石散人。

小龙太子道，多谢两位哥哥。这是摩尼珠，可以对付他们的燕子阵。

什么燕子阵，我的弟弟，那是堂前燕。听红叶这样说话，如此亲切，外人总以为他叫的弟弟必是亲弟弟，再想不到，她就是要弟弟命的刽子手。

二位哥哥，一会赶往浮生巷的时候，也许用得着。

天聋接过摩尼珠，道，小兄弟快走，等你们回来，我再完璧归赵。

小龙太子辞别了天聋地哑，眼睛狠狠的盯着红叶，道，一掌之仇，你记着。

弟弟，就这么走了，别这么恶狠狠的和姐姐说话。姐姐啊，疼你。

见小龙太子背影淹没在黑暗中，红叶忽然道，咱们何必结仇呢。

天聋看一眼地哑，地哑看一眼天聋，二人都没说话。

她们的背后是寥落夫人，不必惹这个麻烦。

红叶带着其他小司政，就此别过，边走边说，二位有时间去白头山，妹妹我，一定好好招待。

小龙太子将事情经过一讲，吴真立刻就要上路，不知道樊於美怎么样了。

冷春秋忽然道，吴兄，恐怕走，不是那么容易，你听，水声。

此时已经没有月色，也没有了风声，天地为之一暗，又为之一红，一种浊红的浪涛由远缓缓而近，一人高的浪头拍击着，发出阵阵的吼声，只在几人周围留出了方圆两丈的空地。

浪头顶上一个人，样貌普通，裹着羽绒服，红围巾，正是三尸真君。

三尸真君道，绕梁琴来了？

你不怕？五石散人道。

我好怕啊，怕得我赶紧来了，赶着收你们的尸。三尸真君向下俯视。

只听到血海浪涛，由远而近，不断涌来，从一人高的浪头，转眼已然是一房高的浪头，很快就变成了一树高的浪头。

三尸真君道，小龙太子，知道你是东海的真龙，可在血海中游过？

我可以立刻化龙，带着他们离开。

恐怕，没那么容易。我的血海僵尸阵，如果真是这样不堪，我三尸真君也算白修炼了。

僵尸？小龙太子道，僵尸在哪？

一只手，从地下钻出的一只手。

抓住了小龙太子的脚。

不是一只手，而是无数只手，无数个人，有白骨骷髅，有刚刚下葬不久的尸首，有已经腐烂不堪的尸首，从地下涌现出来。

围住了五石散人，吴真，冷春秋，小龙太子。

吴真从心底发麻，浑身发冷，鱼肠剑猛挥，小龙太子提着长枪击打腐尸，冷春秋月华刀匹练般挥舞。三个人将五石散人围在当中，五石散人面色平静。

僵尸如山，血海包围。

血海僵尸阵。

三尸真君道，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第38章 二斗三尸真君

僵尸、腐尸、骷髅白骨，源源不断从方圆两丈的地下破土而出。

吴真不禁暗暗叫苦，与人争斗虽然心中有恐惧，但是终究对方是人，可是，今天面对的却是白骨。

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几个人，已经被尸骨堆重重困在里面，想动转身体已经非常之难。

僵尸、腐尸、骷髅白骨不断冲击，从地下涌出，情况非常危急。

五石散人根本没有闲暇，利用绕梁琴的琴音去杀败三尸真君，只好再次化作一个圆球，以滚动行丹的方式，在尸骨堆中左冲右突，希望在吴真和冷春秋，以及小龙太子身边形成一座保护障，护得他们周全。

吴真和冷春秋，此时身上已经到处是伤，鲜血长流，下面踩着白骨腐尸，周边围着白骨腐尸，只感觉这样的时间，比地狱还要长。

小龙太子虽然受伤，但尚能支撑，在尸骨堆中，勉力争斗。

大地无尽黑暗，黑暗之中，红潮涌动，红潮包围着尸骨堆，尸骨堆中是他们几个人，渺小无助。

无数的骷髅白骨，默不作声，只是腥风扑面，血腥四溢。

吴真忽然急中生智，大声道，三尸真君，你不是想升到大罗天么。我这有一宗宝贝，也许能帮你。

三尸真君站在浪潮之上，嘿嘿笑道，想骗我停止进攻，是不是，我有那么傻么？

你不但傻，而且傻，你受了骗，只是靠多祸害几个人，能增长多少法力？

小龙太子帮腔道，我表哥有一件宝物，你不想得到么？他虽然不知道表哥所指的宝物是什么，还是要帮表哥圆一下，寄希望于三尸真君将进攻稍微停止，他也好歇一歇。说话的当，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

旧伤仍在，莫不是要添新伤？

说话不耽误杀敌，一杆涯角枪，早已经把身边的骷髅白骨打的纷飞。

冷春秋手中的月华刀，从未停止，护在吴真旁边，只因为吴真初修仙道，尚在入门级别，手中除了鱼肠剑，便没有护身的法宝。听到吴真说有宝物，心中猜到几分。

三尸真君道，什么宝物？一边说话，一边驱动腐尸进攻。

吴真道，你只要让他们稍微停一下，我才好说出这个宝物。这时候吴真已经气喘吁吁，毕竟和无尽的尸骨打交道，对吴真来说，实在是太难。他们没有生命，不知道疲劳，只知道，听从三尸真君的法令，向前不停的进攻，即使只剩下一只手臂，也要抓在对方身上，将白骨扣进对方的肉里。

三尸真君道，你们已经在我的手心，逃跑已是不可能，我有什么着急的。

白骨骷髅血海波涛之上，三尸真君云淡风轻，大有闲庭信步的悠闲。

小龙太子道，难道你不怕我化成巨龙，背走他们？

你可知道我这血海的厉害？三尸真君胸有成竹。

我即为三尸真君，岂能放过人间血食，想当年，武王伐纣流血漂杵，白起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赵军，连年饥荒，饿殍遍地，瘟疫横行，路有白骨，我的血海即靠这些枉死之鬼修炼而成。其中不仅有杀伐之声，而且有瘟疫毒菌，更有心中怨念。你只不过是区区的一个龙太子，只在大江大海中畅游过，倘若一沾染我的血海，恐怕……

恐怕怎么样？小龙太子昂然道，显然没把血海放在心上。

吴真却不这么想，从森然白骨之中，看一树高的血海浪涛，吴真骇然，更在涛声中，隐隐听得，冤啊，杀啊，苦啊等等细微的声音。

想是血海，禁锢了无数的冤魂，冤魂凝聚成这血海，再也不能六道轮回，只在血海中浸泡，听凭三尸真君的号令。

人生苦，死后尚苦。

在这血海之中更苦。

再看遍地森森白骨骷髅、腐尸、僵尸，没有生命，没有思想，血海之中的冤魂，何日才能出离苦海啊？

三尸真君道，小孩，你敢冲入我的血海，恐怕，立时你就会失去飞腾之能了，必然被怨鬼纠缠，淹没，一身洁净的修身之体，从此染上了万古以来的不洁，就算能够逃出血海，恐怕，想成仙再也不能了。

小龙太子暗道，好厉害，嘴上却不松口。道，你吹牛吧。手中的涯角枪却紧紧的握着。

手心有汗。

他望向吴真，却没有做自己化龙飞走的打算，死也要和表兄死在一起。

只听吴真道，我手上的宝贝就是龙族《黄庭经》。

血海浪涛上的三尸真君嗯了一声，想是不信。

龙族《黄庭经》怎么在你手上？

说来话长，吴真从军挎取出《黄庭经》，道，这就是龙族《黄庭经》，不但是真经，更有龙族数千年修炼写成的真解。

一番话说得三尸真君简直流了口水，自从做了神职三尸真君以来，一直谨慎，规矩，只求能够往上晋升，甚至有朝一日，进入大罗天。

事与愿违，修行搁浅。三尸真君也曾悔过，也曾恨过。

一颗追求内修提升的心，迫使三尸真君铤而走险。如此才有，无辜降下三尸九虫病的事情。想通过结识黄莺娘娘，能够在仙道一途有所进益。

如今，龙族《黄庭经》就在眼前。

慢着，是真，是假？

三尸真君道，如何证明，这是真的龙族《黄庭经》？

吴真道，“黄者，中央之色也；庭者，四方之中也。外指事，即天中地中人中；内指事，即脑中心中脾中，故曰‘黄庭’。我刚才念诵的就是“黄庭内修诀”的一部分。

“白头始悟颐生妙，尽在《黄庭》两卷中。”五石散人道。

看着三尸真君急不可待的样子，看来他上钩了。只要拖延的一时，说不定就有人来救我们出来这血海僵尸阵。所以五石散人也赶紧配合。

吴真又道，内者，心也；景者，象也。外象谕，即日月星辰云霞之象；内象谕，即血肉筋骨脏腑之象也。心居身内，存观一体之象色，故曰内景也。”修炼黄庭内修诀，既可以达到内修功夫的中空境界。

中空境界是三尸真君梦寐以求的境界，达到此种境界，才能更上一层楼，离大罗天更近一步。

把《黄庭经》拿来。一个腐尸向吴真走来，浑身正在腐烂，腥臭扑鼻，一只手已断，另一只手腐烂已现出白骨。

吴真却不答言，将《黄庭经》拿在手中，作势要撕。

慢着，三尸真君紧张的道，声音略变。

腐尸停步。

除非你退了血海僵尸。

三尸真君大笑，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么？

你不退血海僵尸，《黄庭经》宁肯撕碎。

两双眼睛对视，谁也不肯让步。

第39章 吴真中邪

三尸真君嘿嘿一笑，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吴真心头狐疑，却看到一张笑脸，虽然不是十分真切。原来笑也能让人不寒而栗。

吴真看着那个笑容在三尸真君的脸上，一点点消逝，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将鱼肠剑收好，放在军挎里，两手捧着龙族《黄庭经》，不声不响的走近那只腐尸。

腐尸不动，这时候小龙太子却动了。

怎么回事？难道表兄疯了。要知道《黄庭经》可是和三尸真君讲条件的保障，在能够暂缓他们的进攻的时候，吴真却突然将《黄庭经》送了出去。

送出《黄庭经》，他们必死无疑。

小龙太子向前跨出一步，枪身就挡在了吴真面前，只稍微一用力，就迟滞了吴真的身形，同时五石散人向前，一把抢过《黄庭经》。

原来他也发现了吴真的反常，早已经做好了抢《黄庭经》的打算。只有冷春秋没有动，他一时发懵。不知道为什么吴真突然反常。

吴真被抢走了《黄庭经》，居然不急不恼，面无表情，从军挎默默取出鱼肠剑，刺向小龙太子。

这一刺，大出冷春秋意料，要知道，自从吴真和小龙太子相认以来，两个人亲如兄弟，吴真对这个表弟更是爱护有加。今天居然刀剑相向。

吴真中邪了。

血海浪涛之上，三尸真君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慌不忙。手一挥动，腐尸僵尸白骨骷髅一起进攻五石散人。

五石散人刚把《黄庭经》塞在怀里，双脚已经被僵尸抓住，这只僵尸趁着刚才说话的间隙，潜行到了五石散人脚下的地里，这时候突然从地下伸出双手，牢牢将五石散人的双脚抓住，令五石散人动弹不得。

五石散人身无武器，只好一手挥动绕梁琴，砸向僵尸的双手，希望砸断僵尸的双手之后，自己好有机会，弹奏绕梁琴，用五音六律琴音剑对付三尸真君和他的血海僵尸。

没料到，这只僵尸的力量极大，不但抓牢了五石散人的双脚，更从地下一头钻了出来，赫然两丈来高，昂头站起来，已经是倒提着五石散人了。

原先要接过吴真《黄庭经》的腐尸，走了过来，就要去五石散人怀中取《黄庭经》。

五石散人虽然被僵尸巨人倒提着，仍是挥舞着绕梁琴，就在僵尸手刚入怀的时候，铮然有声，一道黄色的剑光辟出，原来五石散人在忙乱之中，奏响绕梁琴，弹奏的曲子正是风雷引。

风雷引，为中国周朝鲁国人贺云所作，琴声中风雨大作，雷鸣电闪，初时山雨欲来风满楼，不一会迅雷烈风，又再度转入阵雨磅礴。

雷声隆隆，风声萧萧，节奏奇纵突兀，苍郁险峻，气势威武雄壮。

就在这琴声之中，五石散人的五音六律剑终于施展了出来，黄色的闪电，赤色的闪电，白色的闪电，在黑暗中劈来劈去，将周围的僵尸、腐尸、白骨骷髅劈得白骨乱飞。

僵尸巨人也被劈中，身断两截，五石散人扑通落在地上，琴声戛然而止。绕梁琴飞出五石散人的双手。

此时，《黄庭经》已经落在一堆杂乱的白骨中。

五石散人、众人都没有觉察。

一只腐尸，将绕梁琴抱在怀中，后退几步，一排僵尸站在他的前面，挡住了五石散人，绕梁琴脱手，五石散人只好化成一个金球，防备僵尸们的进攻。

吴真与小龙太子斗在了儿一起，小龙太子假打假战，冷春秋站在一旁，不知道帮谁。

与其作壁上观，不如先和小龙太子制住吴真，一念至此，冷春秋挺身加入战团。

小龙太子和冷春秋分别捉住吴真的一条臂膀。

冷春秋道，散人，先看看吴兄？

五石散人滚到冷春秋面前，道，从他的症状看，是三尸九虫病。

血海浪涛上的三尸真君已然踏着浪头，一步步走到地面，腐尸将绕梁琴交给他。

三尸真君道，出来吧，见见我们的老朋友。

只见十来个满身毛发一二寸的小人，或红或黑，颜色不一，从吴真身体钻出。正是吴真身上的三尸九虫。

这些小人迈着小步子，走到三尸真君面前，同时跪下朝拜，叽叽喳喳，道，没有辜负真君所托。

五石散人道，吴兄修仙，难道没有斩断三尸？

冷春秋道，没有。找你老兄也有帮吴兄斩断三尸的目的。

唉！五石散人说道，现在正在玩命，哪有时间为吴真斩断三尸。要知道斩断三尸，需要让元神遍走周身，经过色累苦心门、泰山地狱苦道，爱累苦神门、风刀苦道，贪累苦形门、挞山负石苦道，华竞苦精门、江河苦道，身累苦魂门，吞火食炭镬汤苦道。元神遍走之时，杀死或者赶走自身三尸，才能斩断三尸，绝灭苦道，游宴诸天。

看着吴真木呆呆的样子，五石散人只能一声叹息。

先别说斩三尸，如何让我表兄恢复正常啊？小龙太子很是急迫。

五石散人道，有绕梁琴在身，没有难处。我只需要弹奏一曲唐董庭兰《颐真》之曲，配合去三尸虫法，既能治好。因为，此曲最能让人守一处和，默契至道，现在……

五石散人化作的金光大球，在地上转来转去，血海包围着他们，僵尸腐尸白骨骷髅将他们围在当中，想脱身都难，更遑论为吴真斩断三尸。

绕梁琴终于归我了。三尸真君很是满足。

《黄庭经》呢？三尸真君问那只腐尸。腐尸在地上寻找，却没有找到。

三尸真君刚才在浪涛之上，只看见《黄庭经》落在白骨之中，这时候，却没有了影踪。

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偷我。三尸真君大怒。

五石散人对冷春秋和小龙太子道，没有了《黄庭经》，不能再和他讲条件，看来我们今天，难以脱困了。

小龙太子却向五石散人和冷春秋挤了挤眼睛，二人不明所以。

小龙太子却有另一番打算，先拖住三尸真君，万一这时候有人来救最好。

人不就是应该，往好处多考虑一些么，哪怕是在危机困境当中。

小龙太子道，真君，你杀我们也不就是浪费点力气么。要不这样，你先让我的表兄恢复正常，他和我都在修炼《黄庭经》里面的心法，大不了，我们俩将《黄庭经》默给你，也强过杀了我们，不是么？

冷春秋一言不发。

五石散人道，说的有理啊，大不了我连《广陵散》也交给你。一脸不得不给的赌气样。

谁在血海僵尸阵来去自如，偷了《黄庭经》？是杀他们，还是留他们？三尸真君费了踌躇。

第40章 火焰拳乱打三尸真君

天地之间，只有一团浓烈的黑暗，这黑暗，在冷春秋看来，也是一生仅见。这黑暗纯如酒。

冷春秋看向吴真，倘若吴兄尚自清醒，二人正该好好的干上几杯。只是，这时候，吴真只剩下一个躯壳，他木呆呆的眼神里，没有内容，无悲无喜，无怒无怨，是否吴兄就这样被血海淹没，强于清醒呢？

冷春秋不再胡思乱想，他一只手掂了掂月华刀，心道，吴兄，今天冷春秋与你同生共死。小龙太子一手涯角枪，一手拽定吴真，道，三尸真君，我这办法多好。连真经带真解，都在我们表兄弟的脑子里，这个买卖很划算。

就在三尸真君大费心机，踌躇打算的时候，五石散人却来了兴致，饶是生死关头，他却向三尸真君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五石散人道，三尸真君，今天我们左右难逃一死，趁着还有几口气在，我呢，突然想唱上一曲，想来真君，不会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吧。我可是垂死之人。

未等三尸真君回答，五石散人已经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想起来你那人。使我魂都消尽。看遍了千千万。都不如你那人。你那人美容颜。又且多聪俊。就是打一个金人来换。也不换你那人。就是金人也是有限的金儿也。你那人有无限的风流景。

变一只绣鞋儿在你金莲上套。变一领汗衫儿与你贴肉相交。变一个竹夫人在你怀儿里抱。变一个主腰儿拘束着你。变一管玉箫儿在你指上调。再变上一块香茶也。不离你樱桃小。

罢了罢了。难道就罢了。死一遭。活一遭。只这一遭。尽着人将我两个千腾万倒。做鬼须做风流鬼。上桥须上奈何桥。奈何桥上若得和你携手同行也。不如死了倒也好。

要分离。除非是天做了地。要分离。除非是东做了西。要分离。除非是官做了吏。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

满天星当不得月儿亮。一群鸦怎比得孤凤凰。眼前人怎比得我冤家模样。难说普天下是他头一个美。只我相交中他委实强。我身子儿陪着他人也。心儿中自把他想。

眉儿来。眼儿去。我和你一齐看上。不知几百世修下来。与你恩爱这一场。便道更有个妙人儿。你我也插他不上。人看着你是男我是女。怎知我二人合一个心肠。若将我二人上一上天平也。你半斤我八两。

血海波涛，包围着方圆两丈的地方，三尸真君率领僵尸、腐尸、白骨骷髅与五石散人等人对峙。

一树高的浪涛，暗红色汹涌，水浪拍击，直透耳骨。

五石散人唱着曲子，兀自浑然不觉，好像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小龙太子道，别唱了，生死关头，还唱着甜哥哥蜜姐姐的酸曲。我奇了怪了，你五石散人，读的是嵇康，抚的是绕梁琴，为什么眼看就要一命归西，唱的确是明朝的山歌。

五石散人却不回答，一曲唱完，似有无穷的悲凉，意犹未尽，正要再唱。

好酸的曲子，我的牙都倒了，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不是来自天上，不是来自血海之外，确是来自地里，就在方圆两丈的尸骨堆下。

小龙太子眼尖，但见一个闪着微光的光头，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待到整个头全部冒出，作势一摇，摇掉头上的骨头渣滓。

是个和尚。

和尚的头开始在地上摇来摆去，恰似一棵幼苗从土里钻出来，用力伸展着身体，往上生长。不一会，和尚的两只手已经露了出来，他用两只手撑住地面，嗓子当中发出嘿的一声。

和尚跳到了地面，却不小心踩到了尸骨，险些摔倒。

小龙太子差点笑出声来。

冷春秋冷冷的盯着和尚看，却不认识。五石散人却认识，秃秃老弟你可来了，差点你就见不着师兄了。

五石散人说着悲伤的话，脸上却是笑意，好像和尚一来，烟消云散。

三尸真君也吃了一惊，这个和尚他却不认识。

和尚站稳了身体，从头到脚却发着微光，小龙太子才仔细打量这个和尚，一身旧僧袍，却显得小了，很不相称，头小，脸很干净，鼻涕却过了河。

小龙太子一笑，心道，哪来这么个活宝。

哎呀，师兄啊，你着什么急啊。秃秃和尚摇摇摆摆走近三尸真君。

我说什么来着，师兄，你呀，就是光顾着名士派头，命都要没了还玩潇洒。

你要救他们？三尸真君，脸色一绷。微微有些悔意，不如刚才趁五石散人唱歌的当，收拾了他们。平白无故又多了一个和尚，不知道底细，可别是劲敌。是不是他偷了《黄庭经》？

我啊，是个和尚，你没看到光头么。小僧秃秃，秃驴的秃。

小龙太子又差点笑出声来，冷春秋也是忍俊不禁。

你偷了《黄庭经》？三尸真君发了狠。秃秃和尚拍着胸脯，道，就在这。嘿嘿，就不给你。

僵尸、腐尸、白骨骷髅再度进攻，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地底下再度涌现。这次三尸真君好像把左近能够遣来的尸首全部用上了。

不要怕，不要怕，我专拆骨头架子。秃秃和尚张开双臂，左右两手全都着起火来。

秃秃和尚绕着五石散人、冷春秋、吴真、小龙太子迅速跑了起来，东南西北正好围成一个圆圈，边跑边用手在地上画圈。手所接触的地方，立刻燃起大火，火焰屏障，将僵尸牢牢隔在外边，凡是强行进入圈子的僵尸，就被烧的噼啪之响，一股股刺鼻的气味，冲击着冷春秋等人。

好玩好玩，这次可以好好的烧个够了。师父不许我放火，看我这把火烧的。金圣叹说看野烧，不亦乐乎。我秃秃和尚火烧僵尸阵，更是不亦乐乎。

火圈不扩大，就只在方圆两丈之内，火外即是僵尸腐尸骷髅白骨大军，源源不断冲击。

看我再来个新鲜的，秃秃和尚吸溜了几声鼻涕，双拳胡乱挥舞起来，在圈内是拳头，飞出圈子就是一个个硕大的火焰拳，击打在僵尸身上，僵尸无不触火即着。

小龙太子道，小秃，瞄准三尸真君啊。

此时三尸真君已经一步步登到血海浪涛顶上，随着浪涛的起伏，身子起伏不定。

对喽，还是你懂我。秃秃和尚面向三尸真君，连连出拳，拳头雨点般击出，一个个带火的拳头砸向三尸真君。

三尸真君赶忙左躲右闪。

五石散人道，师弟啊，别光顾着玩，小心他的血海。

别着急，我还没玩够。秃秃和尚对着三尸真君道，还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

你用的是不是幽冥鬼火？三尸真君躲着火拳问道。

对啊，你怎么知道。秃秃和尚装的一脸天真的反问。

这时候，僵尸腐尸白骨骷髅不再冒出来，火屏障之外，白骨照天高烧。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秃秃和尚双手合掌。

第41章 核舟渡血海

乱拳尚且能够打死老师傅，何况这极速火焰拳。三尸真君真的急了，心道，你破得了我的僵尸阵，破的了我的血海浪涛么？

由天空俯瞰，血海之中只有方圆两丈的一个圆圆的空地，空地中火焰屏障腾空高烧，弥漫着刺鼻的气味。但是这幽冥鬼火，烧僵尸、腐尸、白骨之时，看似火光熊熊，却好似并无极高的温度，故此，五石散人，冷春秋，吴真，小龙太子在火焰屏障中，大有隔岸观火的闲情。初时，火光映衬，众人并没把腥臭放在眼中，只不过随着火势越来越旺，僵尸腐尸白骨焚烧时，产生的气味已经大到难以忍受。

五石散人，冷春秋，小龙太子，包括已经失去神志的吴真，全都哇哇哇的吐了起来，真是此起彼伏。

秃秃和尚不再乱飞火焰拳，而是抱着肩膀，看着吐得快要虚脱的几个人，道，有那么刺激么，我的师兄。

五石散人道，我的秃秃啊，你从火山地狱来，闻惯了烧尸体的味，我们可没去过啊？师兄吐得心的都快出来了，你还调侃，真应了越秃越毒，越毒越秃了。

也是，你们哪有那么大造化？秃秃和尚微露得意之色，猛烈的吸溜着鼻涕。

小龙太子道，我的小秃大师，小心他的血海啊。哇，又是一声，吐得昏天黑地。

只有冷春秋和吴真，默默的呕吐，没发一言。但是冷春秋的两只眼睛，却紧紧盯着血海浪涛之上的三尸真君。

冷春秋早已经猜到，僵尸之后，血海即将铺天盖地覆盖而下，触之，也许他们都会融化，融化在血海里，为三尸真君的血海僵尸阵增加实力。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不得不面对的。

这时候，三尸真君却镇定下来，道，小秃大师，你大概是快乐老祖的徒弟吧？

阿弥陀佛，小三说得对。还真算你有眼光，既然知道我的师父，得了，别打了，跳下来给我磕头赔罪，不，给我们大家磕头赔罪。我师兄一歪嘴，说不定就把你……

饶了他。小龙太子插嘴道。

哪能啊，说不定就把他咔嚓了。哈哈哈，秃秃和尚和小龙太子全都大笑。五石散人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三尸真君鼻子哼了一声，道，大言不惭。我就那么怂。

又接着道，你刚才一用幽冥鬼火，我就认出是来自火山地狱的火。没关系，破得了我的僵尸阵，看看我的血海吧。

三尸真君，两手作势一合，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的血海浪涛就汇聚过来，眨眼之间，就汇合到一处，打着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哗哗有声，凝卷成狂风，血海中无数的悲鸣。

三尸真君分外得意，心道，《黄庭经》我也不要了，我要你们的命。他双脚踩着血海浪涛，凝神望向漩涡的深处。这时候，才发现，有一只船在血海的狂风巨浪中上下颠簸，无论风浪多么猛烈，小船仍然安稳自在。

嘿，我在这呢！一火焰拳飞了过来。就在三尸真君凝望漩涡的时候，正应了那句话，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

呼啦，衣服着了，一拳打得三尸真君失足落进血海，浑身湿透，等他再次爬到浪潮的高处，却听到秃秃和尚正在念诗，正是苏东坡的《赤壁怀古》，却已经是篡改了的：

血海东去，浪淘尽，混蛋僵尸大阵。

故垒西边，人道是，蠢笨三尸真君。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失足大废物。

江山如画，还看秃秃大师。

带劲，好样的，小龙太子喝彩。

冷春秋撇了下嘴角，算是一个赞赏的微笑。

五石散人双手拍起来，赞叹道，师弟，你这诗文快赶上苏东坡了。

秃秃和尚道，师兄，你别捧杀啊。我这哪是赶上苏东坡，简直前无古人。苏东坡+辛弃疾。

三尸真君运起神通，血海增高，狂风呼啸，卷起巨浪拍向小船，风大浪大，船也同步变大，在狂风巨浪的裹挟之下，仍然安稳行驶，向着三尸真君而去。

奇怪的是，浪涛虽大，却一滴也进不了小船。

秃秃和尚道，我的儿，三尸真君，还有啥本事，使出来吧。

小龙太子道，你怎么能占人便宜，他是你儿，我是他爷爷。说完纵声大笑，这是小龙太子今晚以来最开心的时刻。

秃秃和尚也不恼，只是用力的吸溜了几下鼻涕，将鼻涕强力吸进去，道，师兄，最近经过一家幼儿园，看几个小孩翻绳，甚是好玩。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五颜六色的细绳翻起来。

三尸真君，一面踩着血海，一面使劲法力，凝聚血海浪涛，推向大船，让接近自己的大船退后。

忽然，秃秃和尚将结好的细绳抛了出去。

一面网。火网，罩向三尸真君。

三尸真君忙中出错，绕梁琴落下，小龙太子长枪一挑，两手一揽，绕梁琴落怀。

火网此时将三尸真君罩住，秃秃和尚一收网，三尸真君已经跌落到船上。

小龙太子涯角枪指向三尸真君的咽喉，眉毛立了立，道，敢动，要你命。

秃秃和尚笑嘻嘻的走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打了大半天，不打不相识，怎么样，我的老相好。

火网收紧。

赶紧让他收了血海，五石散人道。

三尸真君没了谈判的条件，只好从命。

血海退去，一霎时没有了踪迹。大船稳稳落在平地，众人出船。

小龙太子道，小秃，你这船，简直了。

秃秃和尚得意的笑道，我这船，名叫核舟。能大能小，明朝“鬼工技”常熟王叔远在果核上镂刻而成。你看……

刚刚明明是一条大船，在血海浪涛中游弋，从容潇洒。此时在秃秃和尚手中，确是一枚核舟。舟首尾长约八分多一点，两个黄米粒高。高起而宽敞的部分是船舱，刻着用箬叶做成的船篷盖着，船舱旁边开有小窗，左右各四扇，一共八扇窗。推开窗户来看，雕刻着花纹的栏杆左右相对。关上它，就见两幅对联右边刻着“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边刻着“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用石青涂在刻字的凹处。

小龙太子小孩心性，道，给我玩两天吧，秃秃大师。

那哪行啊。秃秃和尚将核舟收入怀中。

我再看两眼，小龙太子哀求。

傻弟弟，我这算什么，现在的微雕，用兔毫作画，放大5万倍才能看到，作品的体积都能穿过一个针眼儿。五石散人道，别扯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解了吴真老弟的三尸九虫之毒。我有绕梁琴，能行去三尸虫法。问问这个小三，他的后台是谁？

第42章 布阵抓黄莺

幽冥火网紧紧的缠绕着三尸真君，有的丝线深深的勒进了三尸真君的身体，似乎要把他撕成碎片，熊熊的火焰烧出了臭味，小龙太子赶紧用手捏住鼻子。

秃秃和尚却不理睬臭味，而是俯身下去，道，小三，我们可不能杀你，你大小有个神职哩。

一听不杀，三尸真君如蒙大赦，点头道，大师赶紧收了你的神通。问什么，我答什么。

是谁让你乱放三尸九虫病，可劲的祸祸人？小龙太子拿枪尖捅了三尸真君一下。

一声呻吟。三尸真君面貌扭曲，嘴里含糊不清的道，是黄莺娘娘。

黄莺的背后是谁？冷春秋冷冷的道。

是白头山的寥落夫人，黄莺专门替寥落夫人在人间寻找编织寂寞无情网的纯情姑娘。

你可曾去过白头山，见过寥落夫人？五石散人问道。

没去过。从未见过寥落夫人。只有黄莺娘娘知道如何进入白头山。听小黄莺说，就算你去了白头山，也不见得能见到寥落夫人。因为寥落夫人已经修炼成一座暗影山庄。进出的门径只有自己人知道。

秃秃和尚笑呵呵地道，没想到这个白发妖魔如今这样厉害了。我再问你，你们的诡计是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的放纵三尸九虫害人？

三尸真君道，我放纵三尸九虫，致人三尸九虫病，黄莺娘娘施展妖法，骗得乡民的信任，说她能治三尸九虫病，她受人香火，增长法力，我放纵三尸九虫，吸收更多人的血食。

别说了。小龙太子一脚踏去。

冷春秋却拽着吴真的肩膀，冷眼旁观。他心里想的却是，赶紧为吴真治病，赶紧回到浮生巷，那边还有危机尚未解除。

五石散人道，现在已经知道樊於美被抓去了白头山，只有黄莺娘娘知道白头山的进出门径。我们接下来就要去找黄莺娘娘了。

秃秃和尚道，抓鸟我是本行，小时候，没少拿弹弓打树上的鸟，管她什么黄莺娘娘，百灵婆婆，看我小秃大师大显身手，金笼抓黄莺。

你就吹吧，有你吹牛的时间，把鼻涕擦擦吧。小龙太子和秃秃和尚有点没大没小，一是岁数差的不太多，二是秃秃和尚天生随性，是开得起玩笑的人。

秃秃和尚猛劲的吸溜了几下鼻涕，讪讪的说，不是小僧不爱干净，是天冷，你看这大冬天的，手脚都会冻伤，何况我大师的两缕鼻涕。

说完，自己倒先笑了。

五石散人道，三尸真君，你已经被我们擒住了，赶紧收了吴真身上的三尸九虫病，把附近乡亲父老的三尸九虫病全收了。

三尸真君诺诺连声，再也不讨价还价了。

吴真猛醒，就似梦醒。

冷春秋的手紧紧握住吴真的手。

吴兄，你终于醒了。

身边是冷春秋、五石散人、表弟，地上烧的噼啪直响的是三尸真君，火网的一端却牵在一个鼻涕过河的和尚手上。

咳咳，不认识吧。一回生二回熟，我隆重介绍一下我自己，秃秃和尚，秃驴的秃。

当下冷春秋把幽冥鬼火大烧僵尸阵，核舟渡血海的事情一一说了个清楚。

吴真感慨不已，一场大战烟消云散，自己却在呆懵中度过，没帮上忙，差点误伤了自己人。

五石散人道，小秃，你这次不是专程来救人吧？

顺手，顺手而已。我秃秃和尚总是歪打正着。

那你从哪来，到哪去？

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秃秃和尚打起了机锋。

好好说话，小龙太子道。

我从地狱来，正在为师父快乐老祖寻找他的徒弟。

他的徒弟是谁？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秃秃和尚手指，点过了冷春秋小龙太子三尸真君。

道，就是他。正是吴真。

吴真一懵，怎么会是我？

天意如此啊。秃秃和尚故作深沉。

五石散人道，小秃，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还有很多事情要办呢。

那这个小三呢？

放了他吧，好得是个神君。吴真道。

秃秃和尚道，就听师弟的。这哪跟哪啊，就论上师弟了。

收起幽冥鬼火网，三尸真君头也没回，跑了。

此时天色却亮起来，一条红色的围巾，在冰天雪地的河岸边渐行渐远。

一轮红日升起来，可真是红日，红彤彤的慢慢爬升，刚到树梢。

五石散人却道，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正是陶渊明的诗。

他缓缓端坐在地上，将绕梁琴放在膝头，经过一夜的争斗厮杀，绕梁琴却没有损毁。手扶琴弦，道，昨夜你来，昨夜你走。来走之间，一缘泯灭。

琴声响起，正是一曲《从此归》，凄切哀婉直透人心，高则苍悠凄楚，低则深沉哀怨。

吴真从中听出了慈悲。

秃秃和尚也已经敛容，再无一丝一毫浑不在意，而是正色合掌口念弥陀：

若有男子女人，在生不修善因，多造众罪。命终之后，眷属小大为造福利、一切圣事，七分之中，而乃获一；六分功德，生者自利。以是之故，未来、现在善男女等，闻健自修，分分己获。

吴真听得真切，正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风在树梢，万物肃穆，只听得经文自秃秃和尚口中一一颂出，恰如一颗颗圆润的珠子，串在一起，在眼前形成一尊光明的佛像，似有似无。

吴真不禁满心安静。但愿昨天晚上，与自己厮杀争斗的僵尸腐尸白骨骷髅，一焚之后，从此安然。而不是任人拘遣。

小龙太子头一次看到秃秃和尚如此庄严，也是不太习惯，但是在秃秃和尚念诵经文之时，也油然生出人生无常的感慨，不由得紧紧握住涯角枪。看着发呆的吴真，心有所感。

一时间，曲子奏罢，经文念完，大家都如释重负。

小龙太子道，小秃大师，你说金笼抓黄莺，不知道怎么个抓法？

天机不可泄露。秃秃和尚没有正面回答。小龙太子又道，散人，不如先给我表哥斩断三尸吧。还是亲帮亲，靠谱。五石散人道，斩断三尸，可以靠守庚申解决，七守庚申即能断除三尸。只是需要时间，我的三尸符法，却是速成。

从今日起，吴真斩断三尸，修仙之路，更进一步。众人离开河岸，前往黄莺娘娘庙。

远望，冰天雪地的平原中，一棵高大的绿杨，绿杨下就是黄莺娘娘庙。虽然还未全部竣工，却也雄伟巍峨。

庙外，停满了电动车，自行车，摩托车，简直像个庙会，挨挨挤挤都是男女老少。

看来黄莺娘娘很能蛊惑人心，才短短几天，已然有了这么信众。

秃秃和尚道，什么信众，咱们中国老百姓，能帮他他就信，不能帮他啥都不信。

小龙太子道，小秃，你此言差矣了，难道没有诚心？

吴真道，当然有诚心，我听闻，西藏密宗的信徒，一步一头的磕到布达拉宫。

那可不是咱们这的老百姓。冷春秋道。

小龙太子仍然是揪住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抓黄莺，于是再度发问。

小秃和尚道，全靠吴老弟帮忙。

吴真诧异，不知道秃秃和尚，葫芦里卖什么药？

第43章 奇峰再起

几个人闲逛之间，却发生了意外。意外的出现，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与三尸真君大战一夜，几个人的衣服不是烧了就是损毁，这时候衣冠不整的出现在黄莺娘娘庙，想不引起大家的注意，难，何况这时候前来上香的人，都是心中将黄莺娘娘当做有求必应的观音菩萨，怎能容许他人不敬。

只听一个胖大娘道，你们几个哪来的，怎么穿成这样就敢来拜见黄莺娘娘，不怕娘娘怪罪？说完，一连声的念着娘娘不要怪罪，看来这个胖大娘宅心仁厚。虽然看见他们如此狼狈，却还为他们开脱。一个精瘦的大娘听到胖大娘的声音，挤了过来，道，呦，还有个秃子呢，不是秃子，是和尚。

秃秃和尚赶紧笑呵呵的道，对，我就是秃和尚，一边用手抚摸着光溜溜的脑袋。

五石散人道，我们从县城来，你也看到了，路上被抢了，你看我们的衣裳。围过来的乡亲们，看见众人破损的衣裳，有人道，你们这不是瞎说么，黄莺娘娘在上，我们这一片的治安可是一直很好，你们不是存心不良，抢劫别人吧。

你们怎么凭空污人清白，秃秃和尚怒了。

小龙太子赶紧拉住和尚，道，大娘大叔，你看我一个孩子，还是个学生，怎么能抢人呢？我们都是好人。

好人不好人，派出所去说。几个大壳帽挤了进来。

一敬礼，道，跟我们走一趟吧。你们一进黄莺娘娘庙，我们就盯上你们了。

秃秃和尚道，我说警察叔叔，我们可是好人，按理说，你们应该管这个庙才对，这个庙可是私搭乱建，哪有这么一个黄莺娘娘，他们就真敢信。咱们政府也该管管了，总不能什么都支持啊，啥都瞎信。我可是正牌和尚，不信你摸。

信不信，你说了不算。还让我们亮家伙么。一个戴眼镜的大壳帽道。

冷春秋一言不发，他拉着吴真，俩人小声说道，这个事情不简单。

那怎么办？吴真拿不定主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不定今次和大壳帽接触，能了解一个大秘密。

几个人被带上手铐塞上车。车子绝尘而去，吴真透过车窗，仍能够看到黄莺娘娘庙几个大字。

戴眼镜的大壳帽，回头扫了众人一眼，眼神中不是人对人的扫视，而是动物对食物的扫视，恰如狼看到了羊。

他嘿嘿一笑，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知道？

冷春秋道，你是黄莺娘娘的爪牙？

什么爪牙不爪牙，她也配当我的主人。

那你是？吴真问。

我的主人麒麟大帝。

你是谁？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祭酒。今天特意来抓几位，去见我们的治头大祭酒。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五石散人不解。

小龙太子道，肯定是那个王八蛋三尸真君通风报信。早知道就不该放了他。小龙太子咬牙切齿。一边用手肘去推秃秃和尚。

谁知道秃秃和尚头一歪却已经睡着了，两条大鼻涕流下来，正要过河，一吸一入，让小龙太子有点恶心之感。

你们是麒麟大帝的狗腿子，我们不妨一斗。冷春秋眉毛一立。

我们既是麒麟大帝的人，更是政府公务员，你们敢动，就是抗法了。眼镜大壳帽已经是威胁了。

车子并没有回到派出所，而是开进了一片树林，颠颠簸簸，几个人在车里被晃得要吐，秃秃和尚却睡得正香，看来真是缺觉了。

车子停好，吴真仔细观察，原来在密林当中有一条路，路的尽头确是一大片厂房，厂房左边居然是一个大坑，想来是夏秋季节供人垂钓之用，只是此时，已然干涸。

走吧，几位，我们治头大祭酒有请。

此时秃秃和尚刚刚醒了，好睡啊好睡，吃饭了。

吃拳头吧你，一个大壳帽对秃秃和尚挥了挥老拳。

吴真心道，不知道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几个人进入了厂房，却看到一个戴眼镜老师模样的人，正在讲解经文，仔细听，却是道可道非常道。原来正在讲解老子的《道德经》；再往前走，却见一个三十岁的憨厚汉子，正在领着一众信徒，练习一种舞蹈，似是舞蹈，却又像是功夫。

吴真问道，冷兄，他们练的是什么？

冷春秋道，像是蜇龙法。

小龙太子道，他们练习的好像是传自陈抟的蜇龙法。

五石散人却道，气气归玄窍，息息任自然。莫散乱，须安恬。温养得汞性儿园，等待他铅华现。莫走失，有防闲，真火候，运中间，行七返，不艰难，炼九还，何嗟叹。静观龙虎战场，暗把阴阳颠倒。人言我是朦胧汉，我欲眠兮眠未眠。

大壳帽回头道，懂行啊。不过，没几个时辰好活了。

秃秃和尚道，朝闻道夕死可也。我不像他们，警察叔叔，刚才讲经的练功的，都是什么人啊？

不怕你知道，讲经的叫奸令祭酒，刚才教大家蜇龙法的叫做鬼吏，各司其职，才能将我们教派发扬光大。

你们是麒麟大帝的人，怎么会有教派？吴真问道。

你们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大壳帽不再说话，冷若冰霜。

再往前走，忽然闻到香味，冷春秋道，他们在炼丹。走过一条暗廊，眼前豁然广大，一个硕大的炼丹炉蹲据在地上，有台阶能够走进丹炉，往里加入炼丹所需的材料。此时，罡风飒飒，炉子里正在炼制丹药。

没错，我们正在炼丹，你们就是炼丹的材料。这个声音却来自炼丹炉后。

转出来的人，白胡子，仙风道骨，只是眼睛却是赤红，道，我就是治头。

背后脚步声杂乱，原来刚才一众练功的讲经的道友，全都走近吴真身后，自动围成一个半圆。听我说话，各位，我们抱朴派，今天终于迎来了炼制丹药的最佳时机。昨夜黄莺娘娘托梦，说道，今天机缘巧合，就会碰到百年甚至千年难遇的“药人”。就是他们。

刚才听经的练功的全都围拢过来，好奇的打量着几个人。却没有人说话。

眼神就像打量食物。是一种疯狂的吞噬的眼光。

吴真、冷春秋、五石散人、小龙太子被盯得浑身发毛，冷春秋和小龙太子甚至做好了动手的准备，怎么能够坐以待毙？

戴眼镜的大壳帽突然说道，他们可都是凡人，老百姓，你们难道要伤他们。

吴真一拉冷春秋的手，道，这些信众就是他们的人质，他们用人质威胁咱们就范。

只听治头继续说道，今天所炼之丹名叫神丹，又叫神符，服食一粒，即能安然渡水，入火不焚，能除百病，斩断三尸，你们要不要吃？

要吃。众人齐声说道。

要不要吃？

要吃。

要不要吃。

要吃。

三次发问，众人群情激愤。

如果他们不肯进入炼丹炉，要铁心毁了咱们的修仙之路，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众人高呼。

那怎么办？

把他们扔进炼丹炉。

今日药人已来，正好成全大家。那么，诸位，就把他们推进炼丹炉吧。

治头一脸冷漠，不再说话。

第44章 献祭黑三清

哈哈哈哈。

一串笑声，正是秃秃和尚。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笑出声来，真是一尊视死如归的罗汉。

秃秃和尚这一笑，倒把旁人笑的不知所以。治头挥手示意大家停下，看看这个和尚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要留。

秃秃和尚道，老人家，您是治头，敢问你们这个“抱朴教”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是要死之人，就费您一点唾沫，一丢丢唾沫。说着右手拇指食指相对，捏了几捏做了个极少的动作。

治头还没有答话，教众中却出来一人道，你居然不知道我们“抱朴教”道，一看你们就是文盲。这个人，身材单薄，却带着一副眼镜，眼镜很像瓶子底，和他的岁数一样厚，摇头晃脑。

您是？秃秃和尚虽然带着手铐，右手施礼。

我在这里专门负责讲解《老子道德经》，职位奸令祭酒。口气里带着傲慢。

啊，少礼少礼，我是秃秃和尚。看着秃秃和尚欠揍的表情，小龙太子有点手痒。

我这个没文化的脑壳，还是要请教您这位奸令祭酒，什么是抱朴呢？秃秃和尚又趁机请教，也许是想浪费时间。冷春秋和吴真也搞不懂，这个和尚要干嘛。最不济，今天也是大打一场呗。

奸令祭酒道，没读过《老子》么，“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朴指平真、自然、不加任何修饰的原始。抱朴即追求保守本真，怀抱纯朴，不萦于物欲，不受自然和社会因素干扰的思想。连这个都没听说过，也算修行人？这个反问透着轻蔑。

哦哦，秃秃和尚不住的点头，道，我文盲，我秃和尚，对道教的事情确是不大灵光啊。面对教众们的冷嘲，秃秃和尚很看得开。

治头道，今日正好十五，月圆之夜，献祭之后，你们几位就得在炼丹炉里呆着了。

把他们看好。治头一声令下，跑过来几个教众，把吴真冷春秋五石散人小龙太子看起来。

治头又吩咐道，跑掉一个，你们死一个人，全部跑掉，你们全部陪葬。又对另外一个祭酒说道，把他们的东西收了。

立刻上来几个人，把吴真的军挎，小龙太子的书包收走。小龙太子作势反抗，吴真用嘴连嘘两声，示意先不要。

怎么办？冷春秋小声问，如果现在开打，逃跑没问题，不伤人却不敢保证。

咱们几个人，对付这些教众没问题，对付这个治头，我看也不在话下。唯一的顾虑是不要伤人，这却难办？吴真心里此时还想着这些所谓的敌人。

五石散人道，咱们不能白来一趟，一定要看看这个治头搞什么鬼？票都买了，演出怎么能不看？

小龙太子道，看什么演出，我们不就人家关门打狗的狗么？

五石散人却道，咱们逃也就逃了，刚才治头说要献祭，拿谁献祭？如果是大活人，咱们在这是不是要救上一救？

吴真道，救自己也要救他人。不然对不起我的春秋笔，没有仁义，怎么拿得到？

就在他们被围困，小声商量脱身之计的时候，天色却黑上来了。

做囚犯的时光，总是度日如年。天黑起来，灯亮起来。

面对西方，治头安排人摆上了三尊法相。

冷春秋认得：正中间的是元始天尊，他左手虚拈，右手虚捧，象征着世界的原始状态；他的左边是灵宝天尊，手中捧着一个阴阳镜，象征着世界刚刚走出混沌时的状态；右边是道德天尊，手里拿着一把画有阴阳镜的扇子，象征着世界被创造最初的状态。与平常所见的法相有一处非常明显的不同，就是他们全都身着黑衣。

黑三清。

难道他们信仰的不是人们认为的道祖，为什么是黑三清？

法相前摆上五种献祭品，即香、花、灯、水、果，献于神坛之上。

治头念道：五献皆圆满，奉上众真前。

吴真问道，这些有什么讲究么？

冷春秋道，香，上达于三境十天，下彻于九幽五道。香有多种，返魂香、返风香、逆风香、七色香、天宝香等，我看今天所用正是天宝香；花有九灵太妙真花，五灵小妙奇花，碧蕊黄金艳花，黄蕊紫金耀花，阆苑青琼瑶花，琼林流光宝花，今天所用正是琼林流光宝花，能舞动阳气，熏沐金容，花光灿烂，照映十方；灯，取义照澈诸天，地狱朗明；水分为七种宝浆，日精宝浆、月华宝浆、星光宝浆、甘露宝浆、金液宝浆、灵光宝浆、玉匮宝浆，能涤炼阴魂，恢复真形，果为琼林珍果，空洞灵瓜，万岁仙桃，金紫交梨，元光素，赤灵火枣，飞丹紫榴，香气布浓，食之无尽，寓意早登仙界。

冷春秋所说，为吴真第一次听到，没有想到一次献祭，竟有这样的繁琐和门道。

秃秃和尚猛烈的吸溜了几下鼻涕，肚子咕噜咕噜直响，和尚饿了。

治头道，今晚24时，就要将他们送入炼丹炉，明日一早，大家就有仙丹服用。

众人一起高呼，谢谢治头。

现在，把那两个姑娘押上来，两个教众反身出去，回来时，推推搡搡，进来两个妙龄的姑娘。

一边被推搡着，一边骂，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在吴真和冷春秋五石散人听来，只是声音好听，在小龙太子听来，确是分外熟悉。

难道是她们俩。小龙太子想到的正是身毒国芬芳谷的两位姐姐，花解语和玉生香。不对啊，她们怎么来到了此地。

两个人从黑暗处走向光明，脸上的阴影一点点退去，不是别人，正是花解语和玉生香。

小龙太子暗道，能绑住我的这两位姐姐，鬼才信。一会有好戏看了。

他这一细微表情的变化，秃秃和尚全看在眼里。

花解语和玉生香走进来，却故意显得柔弱，等看到小龙太子的时候，两个人却装作不认识。

治头道，今晚药人已到，献祭的两位姑娘也到了，正是功成之日。

奸令祭酒道，真是可喜可贺。

治头又道，今晚要将这两位姑娘献祭，将她们开膛，取出仍在跳动的心脏献给三清。

花解语道，我们两个刚来你们这个地界，就被抓了，难道这无法无天了。

玉生香道，就是，你们又不是政府，凭什么抓人。

你们来这就是送死，奸令祭酒道，我们抱朴教，少私寡欲，正是要对抗你们这样的妖女勾引。

治头一挥手，示意奸令祭酒不要再说，来人，把她们的心脏挖出来，一定要鲜红跳动的心脏，献给三清教主。

黑三清法相，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吴真看着三清，一股正义在胸膛涌动，以眼示意小龙太子和冷春秋，就要动手。

小龙太子却道，表哥，看好戏。

第45章 妖鼎大会

玉生香花解语虽然在绑缚之中，却浑不在意。

玉生香道，治头，你可曾听说过深身毒国芬芳谷的鲜花婆婆？

治头仔细打量着玉生香和花解语，道，听说过，刚开始绑你们的时候，你们可没说过和鲜花婆婆有什么关系。

花解语道，如果说了，你肯定不敢绑我们，岂止不敢绑我们，恐怕逃都唯恐不及呢。

说完就笑，笑声分外好听，在这暗夜听来，如此悦耳，谁会想到刚才治头说过剖心献祭。

玉生香道，我们就是鲜花婆婆的两个女儿，我是玉生香，她是花解语。

赶紧放了两位姑娘，治头高喊。两个教众赶紧过来，就要解绑。

别介，多年以前，你们的麒麟大帝偷袭芬芳谷，害得我娘逃到息心峰，多亏了半神法王相助，才躲过这一劫。以前的过节，今天我们来了断，今天就先拿你开刀。

没等两个教众解开绳索，绳索已经开了。花解语玉生香，一步步逼近治头，治头却也硬气，一挥手，教众就围了上来。

花解语大笑。

小龙太子道，姐姐，我早就认出你来了，快来救我，这是我表哥。

秃秃和尚道，我秃大师在此，差点就上了西天了。

玉生香面向众教众，道，世间从来没有黑三清之说，在我看来，抱朴教也是邪教，哪有拿活人献祭的道理。轻轻的一弹手指，一点极细微的粉末飘在空中，只这一弹，只见所有的教众全部昏倒在地。

姐姐，你这是什么宝贝？

九幽散。玉生香道。

花解语望着炼丹炉，道，治头大人，今天的丹药恐怕就全给你吃了。

治头却不慌乱，只见他头微微一摇，身上荡漾着一股大力，撑破了衣服，背后却甩出来一条巨大的尾巴。头大如龙，摇头摆尾，现出了本相，确是一条蛟龙。状如蛇，首如虎，三丈长，声如牛鸣。

蛟龙道，我是麒麟大帝东官苍龙治下蛟龙，今天既然撕破面皮，就是你死活我。

蛟龙张开大口，就要吞噬花解语和玉生香。玉生香又是手指连弹，红色粉末，绿色粉末，蓝色粉末，在灯光之下交织成一片，硕大蛟龙冲破粉末，嘴巴已经碰到了花解语的头发。

蛟龙却被扛起。

秃秃和尚。

秃秃和尚扛着蛟龙，顺手就将他摔到地上，这时候小龙太子五石散人冷春秋的手铐已经全部打开。

和尚你好大的力气。小龙太子道。

秃秃和尚却不答话，从身上掏出翻绳，道，今天要吃一顿火烤蛟串。说着幽冥火网已经捆住了蛟龙，蛟龙中了九幽散已经神志昏迷。

吴真却道，先不忙杀死他，我有话问他。

小龙太子走到两位姐姐面前见礼，花解语和玉生香把来这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原来当日小龙太子化龙离开芬芳谷，鲜花婆婆甚是惦念，担心自己这个干儿子，会中什么毒药，于是叫自己的两个女儿，带着解毒圣药来给小龙太子。

花解语从兜囊之中取出一粒丹药，赤红，微香，正是太乙紫金丹又名玉枢丹，由山慈菇、五倍子，千金子，麝香精心配制而成，以端午七夕重阳或天德、月德、黄道上吉日，预先斋戒盛服，精心治药，先捻成细末，郑重诚心拜祷，用糯米浓饮和之，木臼杵千下，作一钱一锭，再放入百毒鼎中炼制而成，一年才得一粒。

玉生香道，看来这个娘你认值了，如此偏心疼你。

小龙太子将玉生香和花解语介绍给了表兄吴真，又把众人做了介绍，却没有把丹药立刻吃掉，而是收了起来。

此时，吴真已经取回军挎，小龙太子将书包背在身后。

秃秃和尚忽然嘻嘻笑道，我和尚今天开了眼界了，看到两位绝世美女。一面笑着一面吸溜着鼻涕。

小龙太子道，你可是和尚，不是花和尚。

和尚不花，和尚色而已。说罢大笑。

冷春秋却心思细密，问道，九幽散是什么毒？

花解语道，这位冷冰冰的大哥，九幽是地底最深处，正好对应仙界的九重。中了我们的宝贝九幽散，就如人死之后来到九幽之地一样，想再次反阳那是难上加难了。

有解么？

只在我们手中。

那不如先解救了这条蛟龙，我们有话问他。冷春秋道。

花解语走近蛟龙，用脚踢了几下，道，你们当日绑我，我们就起疑，只是想知道你们这些恶贼到底想干什么，原来是拿我们献祭。

说着从兜囊之中，取出一只精致翠绿色的小瓶，轻轻打开，确是一种幽香。

玉生香道，这药名叫九重露。乃是取自九重天上鲜花的露水，专解九幽散。

果然是对症的灵药，蛟龙身子被幽冥鬼火网紧紧捆住，此时醒了过来。

我问你，老蛟，什么是治头，什么是东官？说不说看你，不说我可烧你。秃秃和尚笑呵呵的威胁。

小龙太子道，老蛟，这小秃大师可不好惹，曾经火烧三尸真君。

就问你怕不怕？秃秃和尚继续发威。两只手搓出乎乎的火苗。

问吧。治头服了软。

为什么你是治头，为什么又有一个什么东官，麒麟大帝有什么阴谋？吴真问道。

治头道，我们大帝为了祸乱人间的道教，成立了抱朴教，尊奉黑三清，自认教主，几十年来，天下信众何止千万。为了便于管理，按照二十八宿，成立二十八治。任命四个治领，东官苍龙，掌管角、亢、氏、房、心、尾、箕等区域，西官白虎，掌管奎、楼、胃、昂、毕、嘴、参等区域，北官玄武，掌管斗、牛、女、虚、危、室、壁等区域，南官朱雀，掌管井、鬼、柳、星、张、翼、轸等区域。我正是东官苍龙的手下。

你们的教众都是什么人？吴真又问。

什么人都有，士农工商无所不包。

靠什么取信教众？

入教之后的普通教众，称作鬼卒，听经之后被称作祭酒，设“奸令祭酒”，讲解《老子五千文》，设“鬼吏”，给求治病者主持祈祷仪式，传授养生延命的道法，倡导性命双修。以血献祭，炼制丹药，抱朴守真。长此以往，道将不道。

那麒麟大帝现在在哪里？吴真更关心这一点，因为他身负刺杀麒麟大帝的使命，但是目前连麒麟大帝在哪里都不知道，虽然现在他根本不具备杀麒麟大帝的实力。

大帝现在正在召集筹备妖鼎大会，听说寥落夫人、半神法王、北冥鬼王全部会到。

吴真和众人目光相对，看来大战不可避免了。

什么是妖鼎大会？花解语问道。

很多很多年以前，仙妖之间有个协议，通过协议，任命九尾狐君以妖鼎为凭证，掌管天下妖魔。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天道变了。

第46章 细说从头话九鼎

说话的正是冷春秋，他将话头接了过来，一改冷冰冰的语调，声音变得低沉而婉转，为大家讲起了万神妖鼎与九尾狐君的关系。就连爱开玩笑的秃秃和尚，都敛容仔细倾听。

此时此刻，仿佛风都忘了吹拂。夜空中繁星眨眼，似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投射下来，旁观着吴真等人。

原来，还是在大禹治水的年代，洪浪滔天，淹没九州大地，大禹的父亲鲧以堵塞之法治水，劳而无功，舜帝震怒，惩罚了鲧。

大禹的父亲死了，舜帝却重用大禹，大禹一改父亲治水的方法，改堵塞为疏导。如此治水，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于是，几年下来颇见成效，但是，茫茫水域，治理起来，却需要花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

转眼大禹已经三十岁，却还没有婚配，跟随大禹治水的臣僚无不着急。恐怕这时候，大禹已经有了自己的心腹，并产生了日后夺取舜帝王座的心机。

这一年，大禹正在涂山治水，臣僚再次将婚配大事提了出来，大禹答应了臣僚的请求，于是诚心诚意向天帝祈祷，希望得到启示。一日，一只九条尾巴的白色狐狸出现在原野上。大禹仔细思索，理解了九尾狐狸所代表的天帝的启示。

大禹认为见到白色的九尾狐狸，是王之吉兆，于是就在涂山娶涂山女。涂山曾经流行一首歌谣：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彼昌。意思就是那白色的九尾狐狸呀，在原野奔跑。谁来到我家做宾客呀，他就将成为君王。他如果和我家结成婚姻，家道一定昌盛。

《符瑞志》也有记载：白狐，王者仁智则至。大禹治水，所见的九尾狐狸，就是九尾狐君，日后天下鬼灵精怪的管理者。狐君此次来见大禹，可不单是撮合大禹和涂山女的婚事。更在日后大禹治水的过程中出力不少，所出之力，被上界神仙看在眼里，这是他成为异家管理者的最初因缘。同时，大禹也借着见到九尾狐君的机会，宣扬自己得了天命，具有王者仁智。大禹开始有了自己坚定的追随者，舜帝之后，大禹继位。可不是单纯的禅让那么简单。

后来大禹治水成功，成为禹王，收集九州贡献来的金属，在黄帝曾经铸鼎的荆山脚下，铸造了九个极大的宝鼎，鼎上绘制九州万国的鬼怪精灵的图像。其中，在这九鼎鬼怪精灵之中，九尾狐君居于王的位置。

大罗天元始天尊为了让妖界秩序井然有序，有一个统领者进行管理，和九尾狐君定下协议，九尾狐君成为鬼怪精灵的管理者，九鼎则成为王者的象征。其中似乎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狐君却从未向别人说起。

讲述至此，冷春秋却稍稍沉吟起来，似乎在反复考虑下面的话，要不要讲给吴真他们听。

秃秃和尚看出了原委，于是问道，冷兄，有话直说，刚才你说天道变了，已经让我们悚然警惕，不知道你所说的天道变了，究竟所指是什么？

冷春秋道，本来我们狐君管理鬼怪精灵，勤勤恳恳，甚少出现差错。后来却出了一件事情，让狐君陷入沉思。

小龙太子道，冷大哥，直说，我们都是生死与共过的好兄弟，没有什么不能说出口。

冷春秋道，只因为无支祁逃跑了。

原来大禹治水的时候，在淮河遇到了困难。淮河也是中国的大河，发源于河南桐柏山。淮河神叫无支祈，凶恶异常，经常发洪水。大禹三次来到这里，总是遇到狂风暴雨，无法开凿河道。他知道，一定有神怪捣乱破坏。

于是，他召集众神，询问情况。最后，在九尾狐君的帮助下，大禹抓获了无支祈。这位淮河神像一只巨大的猴子，脖子长达十丈，额头高耸，鼻子塌陷，眼睛像黄金一样闪光。他虽然被抓住了，但是还是不停地挣扎。这时候，九尾狐君为大禹献上了一根巨大的铁链，拴在了无支祁的脖子上，鼻子上穿了一个金铃，锁住了他的法力，把他压在龟山的下边。龟山在如今江苏省的淮阴县。随后，大禹凿开淮河河道，使淮河得以顺利流向大海。

淮河水神无支祁被压在龟山，虽然没有收敛心中的愤怒，但是法力被锁，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服刑。在漫长的岁月里，从未出现差池。谁知道，有一天狐君路过龟山，去探看无支祁，无支祁却已经逃跑了，铁索，金铃一起消失不见，看管无支祁的狱卒也全被杀死。事情出的奇怪。

那狐君有没有上报天庭？吴真问道。

当然上报了天庭，但是……冷春秋再度沉吟。

但是，什么，赶紧说啊，我的冷兄。秃秃和尚冒了汗。

冷春秋道，狐君将信息上报了保生大帝，保生大帝在天庭仅次于昊天上帝。从此再无下文。

你认为，问题出在保生大帝身上？小龙太子道。

我不敢认为，我只是下界一个小小的狐狸精，尚且不够朝见昊天上帝，保生大帝的资格，怎么敢胡乱猜度天庭。

你所说的天道变了，就是指这些，秃秃和尚道，一边猛烈的吸着鼻涕，一边摸着光溜溜的脑袋自言自语，难怪师父要从天界下来，不做金仙做散仙，只在三山十洲逍遥。还是逍遥好啊，不然怎么敢称自己为快乐老祖。

天道变了，肯定不止这一件事情吧？吴真问道。

当然不止，无支祁逃跑之后，狐君一直担心，他会在下界为非作歹，却再无消息，不知道他藏在了什么地方。狐君一声令下，到处寻找搜查，也一直杳无音信。狐君猜测，他一定是被更强大的力量保护了起来。更让狐君担心的是，就在这一千年间，人间突然又出现了几个极大的势力集团，包括寥落夫人的暗影山庄，麒麟大帝的雪山麒麟城，更有半神法王的无边瀚海，以及北冥鬼王的九圣重渊，他们各自扶持势力，已然脱离了狐君的管辖。

他们背后必定有势力支持？小龙太子道，这个北冥鬼王，总想和我们龙族分庭抗礼。

当然，他们可怕，他们背后的势力更加可怕。他们不但不服从狐君的管理，更加有了夺鼎之心。刚才治头所言，所谓的妖鼎大会，就是这几起势力勾结的事情。不知道，到时候，他们是沆瀣一气，还是有所分歧。不管这几伙势力如何，也不管他们背后的力量如何，我总站在狐君前面，不管前面迎接的是什么危险。

第47章 柳成荫一探白头山

吴真本来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敌人，只是麒麟大帝以及他的爪牙，他念念盼盼的就是赶紧学成春秋六艺剑，赶往雪山麒麟城，不管千难万险，一剑将麒麟大帝杀死。这是他走上修仙之路后，答应老师蒲松龄的事情，也是手持春秋笔，做异家做传人必须承担的责任。

现在发现，这个担子还真不简单。

这个担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沉重。

听冷春秋所言，狐君所面对的，可不仅仅是麒麟大帝，还有三个非常危险的敌人，寥落夫人、半神法王、北冥鬼王。依自己刚刚修炼《黄庭经》的浅显功夫，怎么能够对付得了这样大的势力。在看身边，名士派头的五石散人，年轻气盛的小龙太子，拖着鼻涕却看来深不可测的秃秃和尚，惯用毒药的花解语玉生香，最终他的眼光落在了冷春秋身上。

他看着冷春秋，突然心中升起一种凛凛然的气概。有这些好朋友的帮助，唯有一往无前。

众人又向冷春秋问了一些九尾狐君和万神妖鼎的事情，天色就已经开始泛白。

秃秃和尚道，这个治头，咱们怎么处理，要不就用幽冥鬼火网烧死算了，我早就想吃烤蛟串了。

治头一听，吓得瑟瑟发抖。

小龙太子却出了一主意，道，不如你把这蛟龙当宠物养起来吧，用你的幽冥鬼火网，拴了他的头，让他变成一只小蜥蜴，再买个透明的瓶子装里边，偶尔喂他点臭鱼烂虾。

好主意，秃秃和尚虽然刚听了天道变了的事情，曾经悚然警惕，此时却玩心大盛。就按小龙太子所说，将老蛟当宠物养了起来。老蛟变成寸许长的蜥蜴，被秃秃和尚玩弄在掌中。

秃秃和尚道，好玩好玩。

花解语和玉生香，用九重露解了教众们的九幽散之毒，几个人就转身离开了。他们商定，要赶紧回到易州城浮生巷。五石散人的任务，是看病梅先生院子里的病人家属的三尸九虫病，可曾解了，解了最好，没解的话，就和他们家人的三尸九虫病一起解。花解语和玉生香，要解病梅先生赵城隍等人的九幽散之毒。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吴真得赶紧学会病梅先生的春秋两仪剑，并想方设法打听到剩下那四套剑法的下落。再然后的大事，就是前往白头山，会会寥落夫人，救出樊於美和吴真的父母。

一伙人出离了厂房，按原路返回。路上却才放松了神经，论起辈分来。救苦天尊的两个女儿是花解语和玉生香，救苦天尊的徒弟是吴琴，这样吴琴和花解语玉生香一辈，而小龙太子又是花解语和玉生香的干弟弟，又是吴琴的侄子，这样就乱套了。因为这个辈分，一路上掰扯不清。最后只能小龙太子降了一辈。

途经黄莺娘娘庙，仍然是一众迷途之人，正在焚香祈祷。众人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就直奔易州城浮生巷而去。因为，信仰的事情，三两句说不清楚，恐怕长篇大论也不解决问题。

回到易州城浮生巷，却发现满院的病人家属已然不在，只留下老郑和小李，他们和天聋地哑两个青年一起，照顾中了九幽散之毒的病梅先生、赵城隍、二手道人、五龙道人、柳成荫。看来三尸真君确实收了三尸九虫，不再放纵他们，一时众人也不解，这个三尸真君是友是敌，他到底脚踩几条船。

小龙太子将吴真等众人介绍给天聋地哑，天聋地哑把摩尼珠也还给了小龙太子，还完，二人就进入里屋，去看管二十四座汗青楼。毕竟这是文昌帝君最关心的事情。

老郑和小李也告辞而去。走前，说了一大车感谢的话。

花解语和玉生香，赶紧用九重露为病梅先生等人解毒。

真是灵药，赵城隍解毒之后，就大骂白头山的阴毒，被几个娘们欺负的够呛，吴真赶紧用手拉他的衣袖，意思是，别骂了，这还有两个大姑娘呢。

二手道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真想吟诗一首，却是刘禹锡的一首《视刀环歌》：

常恨言语浅，不如人意深。今朝两相视，脉脉万重心。

吴真虽然粗通文墨，这首诗中的情谊还是品了出来。

小龙太子把玉生香和花解语介绍给五龙道人，五龙道人一听原来这两位漂亮的姑娘就是救苦天尊的女儿，忙不迭的叫二位师妹，听说师父在芬芳谷养伤，又急于要去探看，但是眼前这事更加紧张，走不开。

赵城隍忽然恍然大悟，道，二位姑娘，既有解药，想必有毒药吧？既有毒药，为什么给寥落夫人害人？

两个人很尴尬，确实，吴真冷春秋他们都有此一问，但是却没问出口。

花解语赶忙解释，原来鲜花婆婆和寥落夫人有一面之识，当初鲜花婆婆炼制三乌太极针的时候，需要千名怨女的眼泪，这种世间珍贵的药材，只有寥落夫人才有。所以拿眼泪换的九幽散。

一时解释清楚，赵城隍仍旧气哼哼的道，以后可千万别帮坏人了，不然哥哥我……

哥哥怎样却再不能措辞了。

众人一笑，一时就商量起下一步的打算。

柳成荫道，我作为狐君的福字门卫士，早就听说过白头山的寥落夫人，却一直没得着机缘去一探究竟。今天正好，我就先去一探白头山。

冷春秋道，柳兄说的有道理，但是白头山危机重重，我听人说，寥落夫人用人间怨气修炼出一座暗影山庄。白头山明眼看去只是一座旅游度假山庄，但是如何进入她的暗影山庄，却是个难题。不得其门而入，怎么行呢？

赵城隍看着他们俩，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帮谁说话。

冷春秋道，不如这样，他看着病梅先生，吴兄本来要学习您的春秋两仪剑法，就趁柳成荫去一探白头山的这段时间，病梅先生先把剑法传给吴兄。等柳成荫回来，吴兄剑法小成，正好咱们一起去闯闯暗影山庄。

众人互相对视一下，觉得冷春秋的办法很好。

柳成荫和众人辞别，走到院子里，呵呵一笑，两腮的肉挤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小龙太子却走过去，道，哥哥，我有句话和你说，两个人走出了院门，往巷口走去。

走着走着，却掏出了一丸丹药，塞在了柳成荫的手里，又掏出一个颗珠子，也交给了柳成荫。

对柳成荫道，白头山寥落夫人不好对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前次他们用了堂前燕，我的摩尼珠能破堂前燕，说着，用手一指那粒丸药，道，这是玉枢丹，能解百毒。柳大哥一定用得着。

柳成荫没有推辞，此去白头山的危险不可想象，有这些东西傍身，成功的几率更高。

他展开透明的双翼，倏然一声，已经飞向高空。

小龙太子回到院子里，迎面撞上了吴真的目光。小龙太子读出了关心。

把玉枢丹给柳成荫了？吴真问道。

小龙太子点头。

好兄弟。吴真挽住了小龙太子。

柳成荫飞往白头山，没想到路遇黄莺娘娘，这才要蝙蝠斗黄莺。

第48章 阴阳割裂刀

柳成荫展翼高飞，直接前往白头山。却见天空中浮云朵朵，阳光自云层之上射下，由云朵下往上看去，只觉得阳光温柔。

柳成荫分外轻松，不觉间就飞到云朵之上，俯瞰下界众生，白雪覆盖大地，田野无垠，伸向远方，孕育着希望，一场好大的雪，预兆着来年五月前后的丰收。到时候风吹麦香，麦浪滚滚，让人心花怒放。

柳成荫不但伸展着双翼，更舒展着心情，自从和吴真并肩作战以来，一直紧张焦虑，今次独闯白头山，虽然会只身面对危险，可是危险算什么，死赖在床上，何曾有当英雄的机会。

此时，眼睛下看，已是白头山。

黑暗从四野向中央围拢，恐怕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吞并大地。太阳正向山后落下。柳成荫的眼睛里，白头山开始被黑色一点点蚕食，只剩下一个微白的轮廓。

但是，暗影山庄在哪？

在柳成荫的眼里，只有一座荒凉萧瑟的旅游度假山庄，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火亮起来，不足以温暖苦寒的大地。虽然微微有人声喧哗，有狗在叫，但是，连多叫几声的力气都没有。

暗影山庄在哪里？

柳成荫围着白头山飞旋徘徊，这时候，一点黑色，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来。奇怪的是，不知道它从哪里飞出。

柳成荫暗自诧异，什么东西，居然快过了我的眼睛？

原来是一只飞鸟，是黄莺。

黄莺仿佛刚刚从欢乐中飞出来，带着一身的畅意，边飞边道，夫人真是恩典，对得起我小黄莺，不枉我为夫人效忠。

柳成荫飞据在高空，只是冷静的观察着黄莺的动向，却见黄莺飞向黄莺娘娘庙的方向。原来这只妖鸟要回到自己的老巢。

柳成荫并不着急动手，倘若此刻动手，未免打草惊蛇，让寥落夫人察觉动静，未免破坏了营救樊於美的计划。于是柳成荫高高飞着，跟定黄莺。

黄莺娘娘似是带着醉意，时而高飞，时而低徊，在天空画出一个个漂亮的弧线，犹如舞蹈。她哪里想到就在她的头顶悬着一个巨大的危险。

就在她得意之际，一颗珠子已经离开了柳成荫的手掌。

摩尼珠。

摩尼珠弹打黄莺，将黄莺娘娘打得飞落云头，落在尘埃。柳成荫只在伤她，不要她命。

等柳成荫来到黄莺面前，却见地上的黄莺动也不动，难道她死了，我没用大力气啊。柳成荫俯身下去，用手触碰黄莺。

又用手摩挲着摩尼珠，暗道，好厉害的宝贝，一下子就要了黄莺的命，看来打探白头山，需要重新想办法了。

柳成荫的疏忽，是他犯的一大错误。

地上的死鸟是真的，却不是黄莺娘娘。

原来寥落夫人看黄莺娘娘给她办事得力，抓来樊於美立了大功，特意赏赐黄莺娘娘一粒丸药“复生丸”。

复生药丸炼制起来颇为不易，需要用长寿木烧鼎，用肉灵芝淬炼。可是，长寿木和肉灵芝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如今在中华大地几乎寻找不见。可见一颗复生药丸的稀缺与珍贵。

黄莺娘娘之所以，诱惑乡民为她修建黄莺娘娘庙，无非就是早日修成幻影真身，想用乡民的香火，一点点积累，将香火续进自己的法力之中。要想成功，可谓遥遥无期。

没想到，今次一颗复生丸药，服用下去，直接完功。更帮助黄莺修成了一鸟三身。

何为一鸟三身，就是三条性命。

摩尼珠打中黄莺，黄莺失掉一身，她怎能善罢甘休，就在柳成荫发愣的时刻，黄莺娘娘从背后偷袭。

轻手轻脚，慢却又稳又准又狠的靠近柳成荫。

柳成荫大叫一声，倒踢一脚。

黄莺娘娘腹部中脚，被踢了出去，在地上呻吟。手中的武器，兵刃尖上已经鲜红，原来是一对小巧的峨眉刺。

短小却凶险。

柳成荫转身，手抚后腰，鲜血染红衣衫，仍在渗出血来。

柳成荫步步逼近黄莺，没用自己的如意钩，手中拿的仍是摩尼珠。

柳成荫道，黄莺，你暗算我，我却不杀你。你也看到了，我的摩尼珠，刚才打死了你。现在，你—是谁？

黄莺娘娘手抚腹部，想是柳成荫刚才的一脚，踢得非常大力。

你是黄莺，死的是谁？柳成荫步步逼问。

我是黄莺，她也是黄莺？

你—骗—我，柳成荫额头有了汗。

我不骗你，我已经练成了一鸟三身。

柳成荫释然，那我还是能要你的第二次生命。

别，我认识你，你是九尾狐君的福字门卫士，你不伤我，咱们都好谈。

谈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寥落夫人、半神法王、麒麟大帝、北冥鬼王，正在筹备妖鼎大会，届时魔界夺鼎大战爆发，九尾狐君必然不敌。我劝你别杀我，赶紧和我一起投奔寥落夫人吧。

哈哈哈哈。

柳成荫纵声大笑，道，异家的王者只能是九尾狐君，我柳成荫誓死为狐君而战。今次我来白头山，只为打探白头山，救出樊於美。此时，柳成荫不知道，出卖樊於美的正是黄莺，否则，黄莺的命恐怕真的保不住了。

黄莺见柳成荫如此凛然，不觉钦佩，道，好，我可以将白头山的秘密讲给你听，但是你需要饶了我的性命。

好，饶你，讲来。

柳成荫盘膝坐在黄莺娘娘对面，一手摩挲着摩尼珠，眼睛紧紧盯着黄莺娘娘。

却暗自运起了黄庭内修诀。原来吴真修炼《黄庭经》上的功夫，从不藏私，将自己的修炼法门一一讲给了柳成荫听，能够得到多少全靠自己。

从黄莺的嘴里，柳成荫才知道了白头山寥落夫人的一些秘密。

原来这个寥落夫人，本是宫女，一进宫门深似海。诗曰：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入宫之后，不但要伺候主子，更要学习技能，还要应对人与人之间倾轧。

寥落夫人宫中一生，本是在泪水当中度过，怨气甚大。就因为怨气大，却修炼成了一身本事，幻化出一座暗影山庄。

名为山庄，却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有婆娑欢喜海，有白发障，有寂寞无情网，有梨园林。

更招来无尽的宫女冤魂，成为她的手下。

进入暗影山庄，入宫进入幻梦，渺渺茫茫，影影重重，不辨真假。

柳成荫问道，寥落夫人，只是一个宫女的冤魂，如何逃脱了冥府的追查，又是谁给她的本事？

这个，却不知道。只是听红叶说，夫人有一把阴阳割裂刀，将阴阳分野，造出了这座暗影山庄的世界。

何为阴阳割裂刀？

不知道你可曾读过老杜的诗句，阴阳割分晓，阴阳割裂刀，专造虚幻世界。

我倒要闯一闯她的暗影山庄。

黄莺连声称是，眼睛微眯了一下，心中另有计较。

第49章 险遇九头鸟

柳成荫运起黄庭内修诀，不一时，伤口已经痊愈，只是衣衫上还带着深深浅浅的血迹。当下，柳成荫也不再管伤口，站起身来，看着黄莺娘娘不再说话。

黄莺娘娘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她很后悔不该因为心中恐惧，刚才说了实话，特别是一鸟三身这样要命的话。

她从柳成荫的眼睛里解读出的意思是，你必须再死一次。

摩尼珠。

这次又是摩尼珠出手，一颗光亮的珠子带着光芒，将黄莺娘娘打得鲜血狂喷。

再次活过来的黄莺，心里已怯。她知道这个柳成荫恐怕什么都干得出来。

柳成荫问道，樊於美在什么地方？

在婆娑欢喜海。

婆娑欢喜海是什么所在？

柳大哥，此时的黄莺已经改了称呼。

“娑婆”是梵语音译，意思是“堪忍”，咱们佛爷不是说了么，“大千世界”即为“娑婆世界”，所谓欢喜，更是终极快乐了，把美姑娘安置在婆娑欢喜海，可见寥落夫人多么喜欢她。

柳成荫不相信她这一篇鬼话，暂时且不管她。

龙公主和吴琴可在暗影山庄？这却是在替吴真而问。

龙公主为寥落夫人编织寂寞无情网，吴琴却是在梨园林。

梨园林是什么所在？

你可知道唐明皇李隆基？他选曲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号“皇帝梨园子弟”，这就是为什么过去戏班供奉祖师爷唐明皇。吴琴现在替寥落夫人管理梨园。只因为寥落夫人曾是皇帝梨园子弟。因此上，成立了梨园林戏班，供自己消遣。

柳成荫暗道，又是一篇鬼话。

第三身的黄莺娘娘闪动着眸子，也在猜想柳成荫是否相信。她说的自然是假话。当年黄莺为寥落夫人寻找编织寂寞无情网的女子，看中了龙公主，这才导致吴琴一家的悲剧。

见柳成荫始终板着面孔，也就不再言语。此时月亮却爬上来，原来是一弯斜月，淡金色，更添凄清。

柳成荫道，不需多言了，咱们立刻动身，去暗影山庄。

黄莺道，寥落夫人修炼这座暗影山庄，却有鬼斧神工，别开天地的本事。如果不知道内情，凭谁也难以进入暗影山庄。只因为，这里面有一个通道。

仔细道来。

原来在白头山上空，有一个虚无洞，寥落夫人手持阴阳割裂刀，造出暗影山庄，却在真实世界和暗影山庄之间，设置了虚无洞。所谓无中生有是也。

两个人正要起身，前往虚无洞，柳成荫心念一动，道，虚无洞的另一端出口，可有人把守？

是尚宫局总司政琉璃。

那咱们以何因由，安全穿越虚无洞？柳成荫把球抛给了黄莺。

黄莺道，就说你要投靠寥落夫人。

如果你出卖我呢，进去之后，都是你们的人？

不敢，不敢。黄莺虽然低头，眼睛却上翻。

我有办法。

还没等黄莺回过味来，柳成荫已经欺身上前，右手捏住了黄莺的两腮，一件东西却塞入了黄莺的嘴里。

冰凉，微苦。

黄莺心中悚然而惧。

毒药。

柳成荫道，你出卖我也没关系，大不了一起没命。

不敢，不敢。这次黄莺说的确是实话，只不过，出来的时候，你一定要给我解药。

柳成荫点头，道，出来再说。

黄莺幻化本身，柳成荫也幻化本身，黄莺背上驮着一只蝙蝠，飞上天际。

仍然是白头山，黑夜如墨，灯火摇摇。

黄莺倏然一声，投进虚无洞。柳成荫暗暗记了下来方位。

虚无洞的另一头，影影重重，恍如大雾。

两个人穿出虚无洞，一个声音道，黄莺，你怎么又回来了？

柳成荫认识，正是琉璃，当天在浮生巷曾经交手，背后是一队小司政。

黄莺道，我带这个人来投靠夫人。

他，我认识。琉璃打量柳成荫。

柳成荫小声道，我是九尾狐君的福字门卫士，听说夫人和麒麟大帝、半神法王、北冥鬼王，要联手夺鼎，特来投靠。

琉璃很是鄙视，鼻子冷哼一声。

黄莺带柳成荫离开，一路行走，如在虚空。

耳边不时传来嘤嘤的哭声，悲悲切切，似是一个极度伤心的人在垂泪，面对着无限时光，毫无希冀。

耳边又传来鞭打的声音，鞭梢破风，抽在身上，撕开一条口子，一声声惨叫，叫的人心中发瘆。

耳边传来歌舞声音，舞步轻盈，唱的确是李白的《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耳边传来男女欢爱之声，既快乐，又痛苦。

柳成荫一路行走，被各种声音冲撞着耳骨，心绪杂乱，难以遏制。

陡然醒悟，魔在心生。

他默念起《清心咒》。

清心咒，也称大悲咒，全名为“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清心咒是唯一一个除了古佛经以外由后人自创的咒语。读诵思想精深，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与造作，可清心定神，去烦止恶。

“清心咒”还有其他名字，那就是清心普善咒，普庵二字是源自古琴曲《普安咒》，其乐谱最早见于明朝嘉靖或者万历年间的《三教同声琴谱》，因为此曲演奏时多用撮音，所以乐曲显得庄严肃穆，往复回环，有江南丝竹曲的特点。

随着清心咒的念诵，柳成荫逐渐恢复了平静。

一直念到“波多吒。遮迦耶。夜阑。阿瑟吒。萨海吒。漏泸漏泸吒。遮迦夜。挲婆。无数天龙八部，百万火首金刚。昨日方隅。今日佛地。普善到此。百无禁忌。”。

黄莺早已经来得习惯了，却不被音声所扰，看柳成荫从仓皇状态恢复到平静，却也是心中佩服。

二人正行走间，却见一块很大的石碑，上书三个大字“梨园林”。

黄莺道，这就是梨园林，吴琴就在此处管理夫人的戏班。

柳成荫望去，此处确实是个风雅的所在，耳边传来的确是叮叮咚咚的琴声，潺潺的水声，二八娇娃的歌声。密林松竹，一条小路蜿蜒。

柳成荫心道，既然来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二人跨过梨园林界碑，才发现眼前所见，绝不是刚才所见。

原来这是幻化出的一处凶险所在，一只大鸟正在凝视柳成荫，不是一双眼睛。

十八双眼睛，九个头。

这只大鸟，色赤，似鸭，大者翼广丈许。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羽翼间滴血。

九头鸟，遇之则凶。

第50章 五龙冰火衣

只一个九头鸟，就已经吓得柳成荫出了一身冷汗，他用眼角的余光，往四周去看，已经没有来路，没有去路，何曾有过琴声水声，何曾有过二八娇娃的歌声，一切假象背后，埋伏着杀人的巨兽。

哪有时间瞎想，柳成荫倏然变身为蝙蝠，飞腾在空中，却见九头鸟只用一只头在看自己，另一只头却是在看黄莺。此时的黄莺也是保命在先。

黄莺变身，飞上高空。

他们向下凝望，却见九头鸟九个头抬起来，展翅，两只翅膀紧紧一扇，双翼间的血雨呼啦啦飞来，打在柳成荫和黄莺的身上。

你骗我。柳成荫怒道。

不是我骗你，是夫人骗我。

现在怎么办？

赶紧逃离梨园林。

二人展翅高飞，此时，九头鸟已然飞到空中，张着大口，要想吞掉柳成荫和黄莺。

分开走，看它先抓谁。

柳成荫和黄莺立刻掉头各自飞走。

柳成荫展翼飞行，九头鸟在后面忽闪着巨大的翅膀，紧紧追赶，嘴尖几乎已经触到了柳成荫。

柳成荫唯有立刻掉头，转变方向，依靠自己身体小，灵巧的优势和九头鸟周旋。

随着九头鸟的展翅飞翔，柳成荫直感到，血雨呼啦啦而下。

正飞之际，却没有看明白前方有没有障碍，咚的一声，撞到了什么？

在身子下落之时，他才看明白，原来是一头巨猪，足有两三层楼高，刚才正撞在猪鼻子上。他赶紧飞落在猪身上。原来这只猪，浑身毛皆黑色，等他回过头来看时，却发现这只猪本来的尾部，也是一个猪头。

双头猪。

九头鸟张着九张嘴，贪婪着盯着柳成荫，两只翅膀忽闪不停，却不向前进攻。

柳成荫暗自奇怪，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却是黄莺。

柳大哥，这头猪我曾经见过，它叫述荡。咱们躲在这里就能够暂时安全。

为什么？因为述荡，凡人触之即起火，烧向敌人。而且，述荡惯能使风，两个头都能吹出大风。

九头鸟只是悻悻的看着，却不进攻，想是曾经吃过大亏。

述荡却不管九头鸟，摇头摆尾而去。

柳成荫和黄莺站在了同一猪头上。

黄莺道，柳大哥，不是我不带你探看白头山，梨园林已经很凶险，后面还不知道什么在等待着？我虽然多次来过白头山暗影山庄，但因为我是夫人的探子，所以，暗影山庄的凶险，我并不完全知道。

柳成荫略一沉吟，也没有太好的主意，也只好点头答应。

述荡摇摇摆摆而行，上空九头鸟紧紧跟随，一副想下来，又怕下来的样子。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却是责怪黄莺，你从第一次来就嘱咐过你，不许乱走乱闯，为什么进了梨园林？

正是琉璃的声音。

如同虚空中，劈空抓出的一个门，门口正是尚宫局总司政琉璃，后面是一队小司政。

述荡看到琉璃，哼哼做声，黄莺和柳成荫赶忙飞下来，现出人身。

述荡摇摇摆摆而去，天空九头鸟，十八双眼睛冰冷瞪视。

已然是这个时间，恐怕夫人已经休息了，明日，夫人就会离开白头山，去赴妖鼎大会。你们就不要打搅夫人了。

黄莺赶紧诺诺连声，柳成荫紧跟黄莺，二人飞出虚无洞。

好险，一场虚惊。

解药给我吧，柳大哥。

还不是时候，你跟我回浮生巷，还有话问你。柳成荫怎么能够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这些年，黄莺娘娘为寥落夫人寻找编织寂寞无情网的人，不知道害了多少家庭。

现在去哪？黄莺问。

浮生巷。

二人赶往浮生巷，却见天空出了异象。

易州城上空，上万米高空处，乌云翻滚，有几条龙正在飞旋盘桓，柳成荫认得，这几条龙正是五龙道人豢养。

他们这时候在高空干什么？

五龙道人在哪？

难道吴真他们又出了什么意外？

一个个念头在柳成荫心头滚过，却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黄莺问道，这几条龙在干嘛，难道行风化雨，可这是冬天啊。

一股股强大的气浪冲击着柳成荫和黄莺，这时候仔细观察，却发现，五条龙虽然在盘旋翻滚，他们却是在围着一个人，围的不是别人。

正是吴真。

难道，他们要害吴真？

五条巨龙扭动身躯，摆动龙尾，在空中首尾相连，成为一个椭圆。

忽然，一条龙脱出椭圆，将吴真紧紧的缠住，似要将吴真缠死。缠着，缠着，这条龙却不见了。

又是一条龙，如此缠吴真。

五条龙分别缠过吴真，全部消失不见，吴真站在虚空，大力舒展身体，嘴巴和鼻孔呼出白气。

柳成荫和黄莺呆呆的看着。

吴真两手合掌，向下俯冲，竟是向下飞去。

吴真难道已经掌握飞行法？

五条巨龙并不是要缠死吴真，却是别有目的。

却见吴真已然收住速度，骑在了另一条巨龙的身上。

那条巨龙正是小龙太子。

小龙太子昂头向上，道，柳大哥你回来了，怎么还带了只黄莺？小秃大师一直念念不忘金笼抓黄莺，没想到让柳大哥提前得手了。

吴真这才仰脸去看，原来，他刚刚掌握了飞行法，却还用的不熟，而且刚才过于专心，连柳成荫和黄莺都没有发现。

柳成荫和黄莺也骑在巨龙之上，几个人返回浮生巷。

今天有鸟吃喽？秃秃和尚很兴奋。

黄莺却连忙道，柳大哥给我下了毒，谁吃我谁就死？

柳成荫却问吴真，道，吴兄，你刚才被五龙缠绕，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真道，这都得感谢五龙道人，非要送我一件宝贝。

什么宝贝？

五龙冰火衣。

什么叫五龙冰火衣。

二手道人道，你这个老柳怎么这么榆木疙瘩。说着做手势要敲柳成荫的脑袋。

五龙道人道，这是我送给吴真的礼物。他的父亲吴琴，是我的师兄弟。自从见到吴真，我这个做长辈的就应该送他一件礼物。前几日，回到深潭，左思右想，就想到了五龙冰火衣。将五条巨龙化作一身刺绣，从此五龙相伴吴真，给他增添了一件刺不透的宝甲，能够飞腾天空，还能够施展冰火决。

温柔慈爱的目光，望着吴真。

你要面对很大的困难，很危险的敌人，我能帮你的不多，神仙分很多种，以我的资质，恐怕只能是人仙了。

什么是人仙？

虽然修真，难成大道。

吴真今日得到了五龙冰火衣，本来是高兴，想到任重道远的修仙之途，以及麒麟大帝等等厉害对手，却又深感自己力量渺小。

天空，闪烁一天星星。

却只给人冷的感觉。

柳成荫看大家都在，独独少了赵城隍。

城隍爷去哪了？

第51章 天帝牧兽人

不见赵城隍，柳成荫十分好奇，因为，自从认识赵城隍以来，这位大哥总是咋咋呼呼，虽然脾气急躁，但是真心为朋友考虑。

于是便向吴真打听。

小龙太子嘻嘻笑道，赵城隍去干一件他最愿意干的事情。

别卖关子，让柳大哥着急。看着柳成荫一脸的问号，吴真赶紧接过话茬道，赵大哥去老岳山城隍庙，和新上任的城隍爷交接。说明天一早，他就会赶回。

柳成荫将摩尼珠和玉枢丹还给小龙太子，直言，全靠摩尼珠这次才能够降服黄莺。

谈到如何处置黄莺，还是小龙太子提议的好，既然秃秃大师已然养了一只蛟龙为宠物，何妨再养一只黄莺，正应了秃秃和尚早些时候所说的，金笼抓黄莺。

哪里有现成的鸟笼子？秃秃和尚摸着光溜溜的脑袋，猛烈的吸溜着鼻涕。

五石散人道，易州城内有花鸟鱼虫市场，买个笼子甚是方便。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何防备黄莺？

黄莺看大家正在商量处置自己，怎奈腹中有柳成荫所喂的毒药，不知道何时就会发作，这可是定时炸弹，一时只得听凭处置。

看着黄莺委屈的眼神，柳成荫道，我的毒药，虽然有毒，现在鲜花婆婆的女儿在此，我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花解语道，对付黄莺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我这里有一枚丸药，服了这个药丸，保管她飞不出我们的掌心。但是这个药丸，我只给鸟的主人。

我小秃大师当仁不让。

一个褐色的药丸，交到了秃秃和尚的手里。

黄莺一脸惊恐，花解语道，我的娘娘，不必害怕，柳成荫柳大哥的药是毒药，我的这丸药却不是。

掐着黄莺的腮帮子，一丸药喂了下去。却见黄莺吸溜着冷气，似是吃醋过后，一脸的酸样。

小龙太子笑嘻嘻道，这丸药甚是神奇，到底有怎样的来历？

可还记得炼制三乌太极针的事情？

小龙太子睁大圆溜溜的眼睛，道，当然记得。

你可知道什么是三乌？

三乌，就是三足乌又名三足金乌，也唤做“踆乌”，说白了就是三条腿的乌鸦，据没有见识的人说，三足乌居住在太阳之中。二手道人道

难道不是么？柳成荫问道。

你可知道远古以来，无尽的怪兽去了哪里？她巡视众人，自问自答，他们都在昊天上帝的御兽园中。

听花解语拉拉杂杂说来，把众人搞得一团糊涂。

秃秃和尚道，这位漂亮的姑娘，你到底要说什么？

花解语见铺垫已经完成，再一看大家严肃好奇的面孔，噗嗤笑道，三足乌最爱吃地日草，而地日草偏偏产在鲜花谷。为昊天上帝掌管御兽园的这位大哥，就是天帝牧兽人，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来到鲜花谷，取走我们姐俩收割的地日草，正是因为地日草这份机缘，我的母亲鲜花婆婆才有机会从牧兽人的手中，取得三足乌，炼制三乌太极针。

接下来就说到这枚药丸的事情了。玉生香把话接了过来。

天地间一切怪兽，几乎尽在御兽园，偏巧就有这样一种怪兽，名叫“回回兽”，虽然四足奔腾，却是下蛋。虽然不能够说人话，但是偏能记得人名。它唤了谁的名字，谁就会立刻出现在它面前，不管你是否远在天边。我的母亲从天帝牧兽人那里取得了一枚兽蛋，炼制成十三枚药丸，就叫“回回丸”，吃了这枚药丸，无论服食者跑到天涯海角，只需要叫出他的名字，立刻就会出现在叫他的人面前。

这么神奇。小龙太子眼睛瞪得老大。

秃秃和尚当时就要尝试，一脸的兴奋。

柳成荫却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你们刚才说到，天帝牧兽人，我和黄莺一探白头山，在那里见到九头鸟和述荡，按说这些怪兽，怎么会出现在暗影山庄。难道，天帝牧兽人和寥落夫人有什么瓜葛？

对对对，柳大哥说的没错，我时常前往白头山，却曾看到过一个黑凛凛的汉子。我曾经悄悄的问过琉璃，琉璃道，这位是夫人的好朋友，特来送夫人几匹宠物。我没想到的是，这些宠物就是怪兽，安置在了梨园林。

吴真转头对花解语道，天帝牧兽人可是一个黑凛凛的汉子？

正是。玉生香回答，眼望着花解语。

花解语道，每次我和妹妹收割地日草，打成捆后，就在芬芳谷里闲逛，也曾好多次看到这个天地牧兽人。每次他来，不止一人，而是带着两位随从，听母亲说，他的两位随从，一个叫做英泉，一个叫做穷蝉，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一脸精悍。

黄莺忙道，那两个小子我也见过。明显是在讨好大家。

吴真道，柳大哥一探白头山，至少知道了樊於美和我父母的下落，另外就是探得了寥落夫人不日就会离开白头山，去赴妖鼎大会，还有一条，就是梨园林有怪兽出没，只要能够找到天帝牧兽人，是否就能够收服怪兽？

吴真望着花解语和玉生香。

两位仙姑，这回看你们了？小龙太子满脸恳切。

你是说，让我们回去找母亲，然后通过母亲去找天帝牧兽人，这样在去暗影山庄的时候，就能让天帝牧兽人帮咱们收回巨兽。花解语道。

答对了。小龙太子连伸大拇指。

二手道人一直未曾插话，这时候开言道，一直以为《山海经》所言怪兽，纯属子虚乌有。今天听两位姑娘所说，真是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原来这些怪兽早已经被昊天上帝豢养。

吴真道，不如咱们如此安排，明天一早，两位姑娘就赶回芬芳谷，看能不能见到天帝牧兽人，求他帮忙收回怪兽。我则赶快学会病梅先生的春秋两仪剑。如此安排可好？

众人点头

当晚无话，众人歇息。

冬至过后，白昼一日长似一日，夜晚一日短似一日，寒来暑往，日月更替。

天色一亮，吴真已醒，于是起来，走在院中，虽然未曾走到巷口，但是耳朵时刻注意巷口的动静，他盼望着一个粗豪的嗓子，喊出一句，我回来了。

没有。

众人都已经起床，用过早点，五石散人自带着绕梁琴回了叔夜巷，花解语和玉生香和大家告别，赶往芬芳谷，五龙道人要去拜见师尊，一同随行。小龙太子和秃秃和尚去早市买鸟笼。

上午时分，乌云遮没了太阳，风中忽然夹了雪丝。

二手道人负手而立，虽然有雪丝扑在脸上，却浑不在意，反倒觉得分外舒畅，不禁高吟一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病梅先生道，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正是。

好诗。

吴真的心思，却在一个人身上。他站在院子里，挺身而立。背后是两双眼睛，冷春秋和柳成荫。

赵城隍还没有回来。

赵城隍没有回来，一个声音却在巷子口炸响，听说有人想学春秋两仪剑，问过我了么？

第52章 心田传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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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老君入山符

众人见吴真愁眉不展，知道他心情沉重，于是都敛声屏气。唯独秃秃和尚不管那一套，兀自逗弄笼子里的黄莺。

小龙太子道，我说秃秃大师，我们就要进入白头山，有可能要血拼暗影山庄，我看和尚全无忧色，是不是已经想好了破敌的办法。

秃秃和尚道，愁有啥子办法，我虽然不曾胸有成竹，但是保障咱们在白头山的安全还是能做到的。至于水怪无支祁，暂时没有他的下落，怎么防备。

对对对，病梅先生道，敌不动，我怎么动。

二手道人道，吴真，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去白头山去解救樊於美和你的父母。至于无支祁的事情，确实不知道如何下手。

吴真点头。

当下大家计议一定，就分头安歇了。

次日，天色初霁，早早起来，小龙太子就要立即赶往白头山。

病梅先生道，本次白头山暗影山庄之行，我就不去了，还是和天聋地哑两位一起看管好汗青楼，免得再度辜负了师尊的信任。

二手道人道，不忙启程，我还要一些准备，大家稍等片刻。

二手道人拱手而出，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问他也不言。惹得秃秃和尚心头大痒。

不一时二手道人返回。除病梅先生外，吴真小龙太子冷春秋柳成荫二手道人秃秃和尚，众人一起赶往白头山。

送至浮生巷口，病梅先生返回。

二手道人道，要不要向五石散人辞行。

众人连声称是，二斗三尸真君，五石散人出力不少。于是前往叔夜巷。未曾走到巷子口，却听到琴声叮咚，众人停下脚步。

仔细听来，琴声中似有高山流水，似有珍重惜别之意。

二手道人道，此曲名叫《潇湘水云》，望山之凝重，观云之舒卷，水光云影，风雨满头。

秃秃和尚道，小秃和尚我从来不曾研究过什么古曲，有话直说，岂不便当。

冷春秋道，咱们进还是不进。

巷子口，进就是五石散人的家，退海角天涯。

吴真道，《潇湘水云》是散人的心意，咱们不去打扰散人。

走。

众人出得县城，径直赶往白头山。此次赶往白头山，柳成荫心境大变，上次孤身前往，不知道面对何种困难，虽然心中凛然，但是终究势单力孤。此次众人同行，信心大增。

拨开云彩，一座白头山就在脚下。昨日有雪，今日白头山更添雪白。二手道人忽然道：万里江山尽白头。吴真这才远眺，只见一带山脉层峦起伏，隔开平原大地，好似万里之遥都是一片白色。阳光自天上射下，白雪反着光芒，凝视既久，眼睛便刺得需要眨眼。

来到了白头山脚下。

二手道人却道，不忙登山。于是从他的兜囊当中开始掏东西，仿佛他的兜囊是个万宝袋。

小龙太子瞪着滴溜溜的眼睛看得出神。

只见他先掏出来一把红色符带，交到每个人手上，道，先把这符佩戴起来。

秃秃和尚道，这叫什么符，有什么用处？

二手道人道，就你这个和尚多事，此符名叫“上皇竹使符”。

说着，又从兜囊中掏出三个小瓶子，一绿一黄一赤，绿瓶写着鹑子赤石丸，黄瓶写着曾青夜光散，赤瓶写着葱实乌眼丸，从每个瓶子中分别取出药来，一种药服食一粒。

最后取出来的却是丹砂和方圆两寸的木板。

小龙太子看得好奇，道，老神仙，丹砂我认得，这木板有何用？

秃秃和尚道，看来老道这次下了血本了，不但把珍藏的丸药全都贡献出来，而且要开始画符了。这木版就是枣心木板。

二手道人大展神通！小龙太子喊起了口号。

冷春秋这时候道，我曾听人说，世上传老君入山符，恐怕我们今天有幸得见了。

柳成荫和吴真相视一笑。

二手道人一笑，脚下却行起了七星虎步，用丹砂在桃木板上开始画符。但见老道凝神屏气，步罡踏斗，嘴中念念有词。

丹砂在桃木板上肆意游走，如果仔细辨认，却是入山两个字。

老君入山符全部画完，二手道人长出一口气，徐徐的道，我的老师曾把此法秘传给我，老道我惯于居住在县城，懒于走动，此符所用的机会，不是很多。

小龙太子道，我表兄有鱼肠剑，又刚学会春秋两仪剑，身上有五龙冰火衣，就有山精树怪，又有什么可怕。

秃秃和尚看了一眼神采奕奕的小龙太子，道，我说龙太子，做人还是低调好。

冷春秋道，多谢道爷。说着将桃木符拿了过来，却是先给吴真。

带好符带，吃了丹药，揣好老君入山符，众人拔步登山。唯有小龙太子不服气，走到后边。

一路上，二手道人讲解起老君入山符的好处，原来道士除了在州府道县的庙观居住，还有人在深山恶水修炼，难免被山精水怪所缠，怎么躲避这些危险，甚至让深山里修炼的妖魔鬼怪自动退避三舍呢？老君怜惜修炼的弟子们，特意传下来老君入山符。凡是佩戴老君入山符即可免去危险，彰显正宗玄门修炼的身份，更能够让妖魔鬼怪自动走避。

行走间，柳成荫道，待我飞到空中看看是否已经到了虚无洞口了。

柳成荫边说边回头，却惊讶的大叫一声。小龙太子本来走在后边，这时候却不见了。

吴真也回头，确是不见了小龙太子。

表弟，你别玩了，赶紧出来吧。

秃秃和尚道，快出来，这可不是玩的时候。

冷春秋道，道兄，刚才你说，我们有了老君符，深山修炼的精怪自会退避三舍。现在看来……

冷春秋没再说下去。

二手道人脸色一红，道，老君传下来的本事，怎会骗人。

众人一路往回走，一路呼喊小龙太子，只有深山回声。

走不多远，一枚二寸方圆的桃符被吴真发现。

吴真心里恨道，这个孩子，这时候还要逞强，这可是白头山，寥落夫人居住在暗影山庄，常言道，与虎相伴，焉有善兽。

冷春秋道，此山之上，必有白头山的坐探，甚至是寥落夫人的爪牙。

二手道人急道，这个孩子，唉……

吴真道，还没进入虚无洞，表弟却……

现在怎么办？柳成荫望向众人。

一时都没了主意，恐怕这山上有敢惹咱们的厉害对手。可是不知道如何查起。

冷春秋冷冷的道，你们没有办法，我倒有一个办法。

第54章 无用老人

快说快说，秃秃和尚急道。在这几个人当中，秃秃和尚和小龙太子最是相得。虽然二人时常互相拆台，但是，感情正在这拆台的过程中互相加深。

难道你忘了黄莺。冷春秋眼睛炯炯有神。

秃秃和尚用手使劲一拍脑袋，啪的一声响亮。

犯了低级错误，为什么不把黄莺带上。秃秃和尚恍然大悟。

原来这次几个人出行，直奔白头山，以为只要柳成荫带路就行，忽略了这只宠物。

那我赶紧回去一趟。秃秃和尚拔腿就要走。

冷春秋道，和尚你又错了，你的宠物，你难道忘了回回丸。

对啊，秃秃和尚又重重的拍了一下光亮的脑壳。

黄莺。秃秃和尚一声断喝，真是灵药，不管千里万里，呼名立至。

黄莺倏然一声，出现在秃秃和尚面前。秃秃和尚脸上绽放笑意，道，真是好宝贝，从此，黄莺哪怕飞到天涯海角，也难逃我的一声召唤。

吴真问道，黄莺，这白头山上除了寥落夫人，还有什么厉害的妖怪？

没有啊，自从寥落夫人在白头山幻化暗影山庄以来，这里已经成为了夫人的天下。

但是……

没等吴真说完，秃秃和尚急道，你快说，我们一行人来到白头山，小龙太子却失踪了。

当下，柳成荫将众人来到白头山，二手道人为大家带符服药的事情一一说明。

黄莺道，虽然没有什么厉害的妖怪，但是最近这里确实出现了一个怪物。

什么怪物，躲在哪里？秃秃和尚急不可耐。

我多次飞到白头山顶，看到一个巨大的蟾蜍，头上居然长出了两个角，下巴红色，像是两个八字重叠。只见它蹲据在山坡，张开大嘴，只用舌头凌空一舔，就可以将一里远的整只牛粘起，送到嘴边。

二手道人道，我知道，这个蟾蜍就是所谓的肉芝。只有长到一万年，才能够将下巴修炼成红色。而且它的粘液不但能够粘人，更具有毒性，凡是粘过它的口水，就会失去神志。

吴真大叫，不好，如果我的表弟被肉芝粘走，是不是已经被吃掉了。

黄莺赶紧道，不一定。这只蟾蜍，最会存粮。现在已经是冬天，蟾蜍习性，应该冬眠。也许这只蟾蜍，发现洞里食物不够，所以出来打食，所以就……

黄莺怯怯的眼神，但是不敢再说下去。

蟾蜍在哪？冷春秋道。

随我来。

黄莺领着吴真冷春秋等人，沿着蜿蜒山路，行不多远，却是一个水池，奇怪的是，虽然是数九寒天，这个水池却未结冰，而且水气蒸腾。池子对面确是一个一人高的山洞。

黄莺用手一指，道，蟾蜍就在洞里。

吴真迈步就要进洞。

冷春秋伸手拉住，慢。

怎么了？

吴兄，你看。

顺着冷春秋的手指看去，却见洞口闪着一丝丝的金光。似是有极细小的丝线织就的一张网，就这么挂在那里。

正在看时，一只黑色的蜘蛛却从网的上端，爬向网的中央。蜘蛛抬起头来，转动着，看向众人。

躲开。冷春秋道，同时推开吴真。

一道红色的气息从蜘蛛的嘴里射出来。嗤的一声，破空有声。这道气息，击中对面的树木，洞穿大树。

好危险。吴真道。

好厉害。冷春秋道。

几个人不得不暂时退得远一些。

二手道人道，这个蜘蛛我认得，名字叫做“鬼蜮”。我只听说这样的蜘蛛，以气息为弩箭，中者必定丧命。如同上了阎王爷的生死簿，一笔勾销。而且，它所编织的网，名字叫做“金线应声网”，即使是穿着黄金铠甲也能划得粉碎。

吴真道，这倒不怕，我现在身穿五龙冰火衣，手持鱼肠剑，正要试试这金线应声网。

挺身而上。

鬼蜮蜘蛛吐出的气息，如弓弩齐发，射中吴真，却难以穿透这五龙冰火衣，吴真手持鱼肠剑，一步步逼近蜘蛛。

这时候蜘蛛慌了神，从来都是它以气息伤人，没想到这次碰到对手。

吴真逼近蜘蛛，运起鱼肠剑，一道寒光刺向蜘蛛。没想到蜘蛛却忽然转向，延蛛网向上逃走，吴真哪里舍得。

鱼肠剑出手，深深的刺进石头。

好锋利的鱼肠剑。

鱼肠剑的剑尖，正是鬼蜮蜘蛛。

吴真冷笑，拔出鱼肠剑，并没有将金钱应声网全部划破，而是将网黏在洞口上的每一点的连接线割开，整面网全部拆解下来，叠了叠，放进了自己的军挎。

冷春秋看在眼里，心道，吴真做事情越来越心细了。不知道何时，这面网就会有用。

众人从洞口钻入，眼前一黑，等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再往前走，却发现里面居然敞亮的很，原来这个洞，嘴小肚子大。

往上看去，透天光的地方，垒着一层层的砖。从下往上看，居然是八卦图形。

忽然冷春秋一拉吴真的手臂，吴兄你看。

顺着冷春秋的手看去，原来在山洞的石壁上，写着三个大字，吴真却不认识。

“无用窝”。二手道人道，无用却是大用，看来居住在这的不只是蜘蛛和蟾蜍。

吴真道，这是什么字体？

篆体。

柳成荫道，看这里，原来洞子里的另一侧，居然摆满了各种骨头，堆积如垛。

看来这个畜生吃的人太多了，二手道人道。

几个人用眼睛巡视，却始终没有找到蟾蜍。在往里走，却见到地上一溜躺着足有十来个人。

如同死尸。

吴真急忙上前，将地上的人，一一辨认。终于第四个人，正是小龙太子，只是神志不清。

将心放下。

冷春秋柳成荫等人，将地上的人一一扶起，靠在石头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看来蟾蜍没有回来，咱们等在这里，杀它个措手不及。冷春秋道。

几个人又在山洞里转来转去，只是发现了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一张石椅，一个丹炉。另外就是一些炼丹所用的材料，比如白银，黄金，胡麻，槐子等等不一而足。

吴真认得不全，二手道人却认识。

二手道人道，此间住的肯定不只是一只蜘蛛，一只蟾蜍。

冷春秋道，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几个人，不知道是友是敌？

柳成荫道，不管是谁，我们做好准备。一定要找到解药，解救这些无辜的人。

黄莺躲在众人背后，也是暗自思量，躲在这里的人到底是谁？

吴真冷春秋等人，埋伏在洞口，只等人进来就相机动手。

不知道等了多久，神经已然有些松懈。

但见，洞口的日影，一点点移动。

门口有响动。

一个尖狭的声音道，奇怪，谁破了我的金丝应声网。

这个人哼了一声，又道，谁杀了我的鬼蜮蜘蛛。

一个粗粗的声音道，别着急进去，小心中了暗算。

尖狭的声音道，我是无用老人，等在里面的朋友，你是谁？

第55章 太白铸剑派江枫

小龙太子挺身就要出洞，吴真和冷春秋一左一右拉住了他。

冷春秋道，小心有暗算。

吴真道，忘了吃亏的事情了，怎么还是这么冒失。

小龙太子挣脱了冷春秋和吴真，道，冷大哥，表哥，你们不用担心，上次被抓，完全是我没有防备，这次我已经服用了玉枢丹，百毒不侵，何惧一个老蛤蟆。

秃秃和尚道，小老弟，有胆量，秃秃和尚陪你闯闯鬼门关。

二人一前一后出洞。吴真冷春秋二手道人柳成荫，就躲在洞口黑暗处，准备随时出援。

但见一只巨大的蟾蜍蹲在二人面前，两只圆鼓鼓的眼睛正瞪着二人，蟾蜍正是黄莺所说，下巴上已有八字，红色，重叠。

秃秃和尚看一眼小龙太子，低声道，看来这只蟾蜍已经有万年了。

小龙太子道，听表兄说，修炼春秋两仪剑，要做到人剑合一，还需要灵药补益，这个老蛤蟆正是送上门来的宝贝。原来小龙太子还在东海龙宫之时，曾听闻龟丞相言道，蟾蜍修炼非常不易，需要每个月的十五拜月，吸收月之精华，还需要正午拜日，吸收日之精华。但是，蟾蜍天生具有冬眠习性，所以修炼的时间大打折扣。

直到蟾蜍突破自身习性之后，修炼才能进益稍快，但是长成人形，幻化人身，却到万年才有望修成。

对于蟾蜍来说，经历千年，吸收日精月华，体内才能形成一丹，名曰“蟾宝”，人世间至为罕见，何况修炼万年已经长角的蟾蜍。吃得蟾宝，必能增益法力，延长寿命。

小龙太子暗下决心，一定要为表兄取得这枚蟾宝。

粗粗的声音道，本来想把你当做美食，饱餐一顿，如今却跑了出来，看来还需要我再费事了。声音仿佛一个大胖子，说话的正是肉芝蟾蜍。

小龙太子道，我是龙宫太子，你也敢惹我。脸上罩了一层冰霜。

秃秃和尚却道，呦，小和尚我活这么大，头次看见这么大蛤蟆，叫一个。大冬天听蛤蟆叫，人声一大乐事。说完连吸鼻涕。秃秃和尚貌似嘻嘻哈哈，但一直在搜寻那个尖狭的声音，却没找到。

尖狭声音响起，得罪了。二人抬头，便看见老蟾蜍的头顶上坐着一个人，窄窄瘦瘦，胸前居然一蓬胡子，有黑有白。两只眼睛皆是赤色。

小龙太子道，你是无用老人？

正是。

为什么让蟾蜍抓我？

大概是他饿了吧。来人呵呵一笑，在蟾蜍头顶上站了起来。

你不怕我？

怕，也要杀你。杀了你，谁知道我杀了你。

我洞内还有帮手。小龙太子说完即后悔，这明显示弱了。

那就全杀。

秃秃和尚道，老家伙，你真的是无用老人？据我所知，无用老人是清朝的一个老道士，冬则卧雪，夏则衣棉，后来修了这座无用窝。修炼一辈子，最终尸解而去。

窄窄瘦瘦的人狂笑，什么尸解？他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早已经在我的肚子里了。

你到底是谁？

没想到让你揭破了真相，我就是常山氏率然。

难道不怕老君入山符？

肉芝蟾蜍道，有老君入山符护佑，金光闪烁，自是躲避，独有你没有金光。吃你，还用打招呼么？再说，一定要给老君的面子么？

话还没落，长舌突然伸出，挟着巨风和腥臭之气，已然卷到小龙太子面前。

秃秃和尚应声昏倒。原来每次蟾蜍袭击，巨舌吐出，都带有剧毒。上次小龙太子就中了剧毒，所以被抓。

小龙太子大怒，道，给你打个结。

蟾蜍大惊，自他用舌头攻击他人以来，鲜有失效。

还没等他想明白，小龙太子已然飞腾而起，抓过舌尖，身子倒转，将蟾蜍的舌头打了个蝴蝶结。

舌头却不能再缩回口内，只能瞪着圆鼓鼓的眼睛。

率然拍拍老蟾蜍的脑袋道，看我为你报仇。

率然从蟾蜍的头顶跳下，手中已经多了两柄枪。

两柄枪，四个枪头，《孙子·九地》篇提到，故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

小龙太子涯角枪对双枪，初时还能支持，后来就难以抵挡，只觉得枪头乱晃，眼睛已花。

堪堪不敌。

吴真，冷春秋，柳成荫抢步出来接应，还没等到欺近率然身前。

白光一道，斩下了率然的一条腿。白光罩住率然，率然满脸惊恐。

道，他来了，他终究还是找来了。

率然倒地，鲜血长流，双枪丢在一旁，抱住残腿。

什么情况？

肉芝蟾蜍见率然倒地，掉转身形就要跑，冷春秋展开身形，对上了老蟾蜍。

只见蟾蜍两眼露出惊恐之色，因为舌头打成了结，没法说话。

冷春秋暗道，我有这么可怕么？

后背一个声音道，他们是我的。清脆爽朗，应该是个少年。

小龙太子掏出摩尼珠，道，老蟾蜍，你个子太大了，看我用摩尼珠帮你瘦身。

摩尼珠只几下，却打得蟾蜍逐渐缩小，和平常的青蛙没有什么两样。

率然仍旧捧着腿惨叫。

冷春秋转头，就看到一个少年走上山来，已然走到身前。衣服非常寒酸，已然隆冬，却很单薄，因为步行上山，鞋子上居然沾着泥水。

吴真连忙道，小兄弟，我们上山被蟾蜍偷袭了我的表弟，所以才会和他们一战。

少年看了一眼率然，步步走进。

率然道，不是他不是他。

少年道，我不是他，却是他的弟子。少年张口，白光飞入。

然后转头对众人道，我是太白铸剑派江枫。

吴真将大家一一介绍给江枫。这才仔细打量江枫，只见少年十六七岁年纪，双目俊朗，英气勃勃。

二手道人道，太白铸剑派是地仙五支中的一支，他们这个门派，一向斩妖除魔。

大家相见完毕，吴真道，江枫兄弟为什么来到此地？

特来除掉率然和蟾蜍，从我师父年轻时候就追拿他们，今次终于得手。可惜师父见不到了。

小龙太子急道，那你知道如何解蟾蜍之毒么？

简单，将它修成丹药，以毒攻毒。

这里正好有炼丹炉。小龙太子很兴奋。

这率然是什么妖怪？吴真问道。

一条长蛇。

小龙太子抓起肉芝蟾蜍，二手道人和冷春秋扶起率然，众人进洞。

由二手道人主持，就要拿蟾蜍炼制解药。

小龙太子道，老道慢动手，蟾宝归我。

吴真道，就要炼制它了，何必要杀他。

它作恶多端，你看这个洞里，尸骨堆积如垛，表哥不必怜悯。

借过了鱼肠剑，掏了蟾蜍的蟾宝，送给吴真。

吴真道，吃他？

对，你现在修炼春秋两仪剑法，尚不能修成人剑合一，剑还是剑，看江枫，剑已经修成剑丸。

吴真服下蟾宝，只觉得丹田气海，一股热流旋转冲撞。又忆起魁星所说，将鱼肠剑拿在手中，暗道，一定要将鱼肠剑修炼成剑丸。

正在这时，却听洞外人声喧哗。

去哪了去哪了？

吴真和冷春秋互相对视。

江枫道，找我的。

第56章 暗算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和吵嚷声已然到了洞外，只听一个声音道，小江，小江。

初时还是一个人在呼喊，一会就变成呼喊的大合唱，听起来总有几十人。

吴真和冷春秋，面面相觑，不知道外面的来人是友是敌。

二手道人道，不如我们出去看看。眼睛却是在询问江枫。

江枫道，我在这。转头对二手道人，他们是来找我的。

快步走出，不一会儿，走进来十来个乡民，好在无用窝内，宽敞豁朗，装下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一道阳光从山洞顶部的天窗投入，大家就聚在这阳光下，阳光里正是正在呻吟的率然。

率然一直抱着自己的残腿哀嚎，此刻见了围上来的众人，反倒平静下来。

这些人一进来，便见到了吴真等人，小江只是将吴真等人简单介绍给乡民，至于其他妖异邪怪的事情并没多多说。

在乡民的眼里，这些人却多少有些奇怪，地上躺着一个光秃秃的和尚，还有一个俊秀的学生，一个冷若冰霜的黑衣人，还有一个笑眯眯的胖子，更有甚者，这些人当中居然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怎么不让人遐想。

虽然狐疑，但他们的关注点，却很快转移到地上的率然身上来。

一个高大的乡民道，小江，你所说的那个奸贼在哪？

就在这，就是他，江枫用手指指向已经低声呻吟的率然。

一个瘦个的乡民道，小江，你不是说这个奸贼是条长蛇么，怎么？

江枫一笑，道，他就是长蛇，他就是率然。

乡民大惑不解，连吴真他们都如坠五里云雾，不知道事情的缘由。江枫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江枫和他的师父，是地仙五支中的太白铸剑派，入得此门，就当仁不让斩妖除魔。他的师父名叫一贞子，一生也只收得这一个弟子。江枫自从和师父学艺以来，就听师父说道，追拿了几十年的长蛇率然和肉芝蟾蜍，是他的心头病，可谓念念不忘。

可是意外出现了。

就在一年前，师父突然不辞而别，到底是尸解成仙还是被人灭迹，全无音信。

江枫念念不忘师父遗志，捉拿率然和蟾蜍，于是走访全国大地，直到来到了易州城。

听闻人言，易州城最近出现了几桩怪事。

一是，经常有人无故失踪。

一是，有良家女子被人奸淫，那个奸贼并不取女子的性命，但是女子再和自己的男人欢爱之时，自女子的私处伸出一条带叉的长舌，一如长蛇的舌头，将男子的私处紧紧勒住，以至于勒断。

江枫听到了这两个传言，于是和师父说过的率然和蟾蜍相对应。

率然好色，蟾蜍好吃。

向乡民说了自己能够斩杀这两个妖怪，乡民既有信以为真者，也有半信半疑者。

当日，江枫使用师父一贞子传下来的“流火追踪法”，去追缉率然和蟾蜍。要知道，流火追踪法，只在一定距离内有效，江枫在闯荡江湖的过程中，多次使用“流火追踪法”，却一再失望，这次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他从身上的黑瓶子中，取出一点点蓝色的粉末，这种粉末来自万年萤火虫，将粉末铺在一张白纸之上，蓝色的粉末，开始游移走动，渐渐团聚在一起，在空中成为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在屋子里团团打了几个转，江枫开始念动咒语。

萤火虫飞出屋子，一点点飞走。

乡民们看得张口结合，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事情。

江枫在前，乡民在后，随着萤火虫，爬上了白头山。

居然找到了蛛丝马迹。

就在刚才的打斗之间，江枫吐出剑丸，化作剑光，斩掉了率然的一条腿。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乡民所见。包括蟾蜍即将被用来炼制解毒丹药。

现在怎么办？高个乡民道，

乡民群情激愤，齐声道，杀死率然。

冷春秋却道，不忙。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这个黑衣人。

你难道替奸贼说话？乡民质问。

吴真跨步向前，护在冷春秋面前，道，听冷大哥慢慢说。

冷春秋道，率然和蟾蜍守在无用窝，必然有其目的。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小龙太子道，你们问你们的，我要帮老道去炼丹了，秃秃大师还昏迷不醒呢。

这时候再看秃秃和尚，口边居然流出了涎水。

二手道人小龙太子和柳成荫，带着肉芝蟾蜍去炼制解毒丹药。

吴真江枫冷春秋等人继续审问率然，乡民围观，不发一言。

江枫道，率然，你躲得好啊。我们师徒两代找你，这次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率然冷笑，抚着伤腿道，老杂毛一贞子，追杀我几十年。要不是我念念不忘尘世间的美色，想找到我，可没那么容易。

冷春秋道，你躲，为什么躲，我不在乎。我只问你，为什么躲在无用窝？

没有原因。

我不信。冷春秋斜睨率然。

众乡民道，管他为什么躲在这，杀了他杀了他。几个乡民上前，就要拳打脚踢。

不用。江枫冷笑。

一道白光斩向率然的另一条腿。

光到腿断。

一声长号。

乡民停步，纷纷退开，鲜血长流，有的乡民退的慢了一点，鞋上，衣服上已沾染了血迹。

你说。冷春秋道。

吴真低声道，冷兄，为什么确定，率然等在这里，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难道忘了那个冒着热气的水池？

吴真恍然醒悟。

率然惨笑。

江枫道，剑出无悔。

率然道，经营多年，功亏一篑。都怪自己好色，都怪蟾蜍好吃。不然这个天地间的至宝，在等一天就为我们独有了。

什么宝贝？冷春秋冷冷的道。

水池之中有一龟宝？

什么是龟宝？

乌龟千年生毛，五千年为神龟，万年为灵龟。此水池中有一万年灵龟。今天我和蟾蜍出去，就是去寻找钓龟之物。我和老蟾蜍躲在此间，为得到灵龟已经费劲心机，今次终于找到了钓龟之物？

你们为什么要钓灵龟？冷春秋道。

只因为要灵龟之甲和灵龟之胆。

有什么用处？吴真问道。

听说，灵龟之甲可炼制防身宝甲，灵龟之胆食之可延寿万年。何苦那么修炼。

你刚才说你们已经找到了钓灵龟的饵？冷春秋道。

对。

是什么？江枫问道。

就在我的怀中，你不妨拿出来看。

冷春秋走进率然，吴真江枫众乡民齐齐看向冷春秋的手。

手缓缓深入怀中。

冷春秋脑中轰然有声，倒地。

上当了。这是冷春秋脑中最后想过的一句话。

他眼中留下的最后影像是，吴真，江枫，众乡民，陆续倒地。

率然惨笑，凄厉。

可是，冷春秋已然听不到了。

第57章 解毒

率然停止了惨叫，说道，出来吧。

他用手轻轻的拍了拍胸前，只见一条尺长的小白蛇缓缓地爬了出来。通体白如雪，头上却长着两只红色的小角。白蛇爬出后，绕着瘫倒在地的众人缓缓的爬行，似乎在巡视在检查，这些人是不是全被毒倒了。

它昂着头，对着率然连连点了三下头，就又开始往率然的身边爬，爬到率然身边。

率然伸手，将白蛇放进怀中。

这时候，猛听一声大喝，妖怪，你好手段！

正是小龙太子。

原来二手道人和小龙太子抓着肉芝蟾蜍去炼制解毒丹药，好救活秃秃和尚。二手道人正在炼制之时，突然倒地。小龙太子大惊，但是猛然醒悟，必然是有人用毒。

因为小龙太子已经服用了玉枢丹，能让他中毒谈何容易。一见二手道人他们倒地，小龙太心念猛转，表哥。

跑出来，就见到白蛇正绕着吴真等人的身体缓缓爬行，说不出的诡异。

率然并不回答，只身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浅红色的小瓶，打开瓶盖，将一些黏糊状的白色液体，倒在右手。

小龙太子涯角枪刺向率然的咽喉。

率然动也不动。

他将瓶盖拧好，将瓶子再次塞入怀内。将黏糊状的白色液体涂在两条残腿的伤口处。

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杀我，他们就全都死了。

你给他们施了什么妖法？

很简单。率然眯着眼睛，自从腿断以来，他一只流血呻吟，此刻突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平静，更是出奇的冷静。

他们中了毒了。恐怕只有我能解毒了。也不对，不是我解毒，是我怀里的小兄弟。

那条白蛇？

正是。

如果你能让白蛇解毒，我就放过你。

话说在前边，不是你放过我，是你不敢伤我。率然的眼睛满是嘲讽。

小龙太子义愤填膺。

这时候，但见率然的残腿处，居然顶出来一截好腿，不一会，腿已经完好如初，皮肤洁白粉嫩。

率然从地上站起，道，还是自己的腿好。没想到这续弦胶，还能用。早知道，当初从汉武帝的宫中多偷一些出来。

小龙太子按捺住胸中的怒气，缓缓道，率然，敢问，他们中的到底是什么毒？那条小白蛇，又是您的什么兄弟？

率然站定，手摸着胸前，然后来回走动，走到阳光处，窄窄瘦瘦的身子在地上拖出一个黑影。

他张开嘴巴，从口中吐出一颗红丸，红丸被阳光射住，滴溜溜打转，但见阳光的金线丝丝缕缕被红丸吸入。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率然再次把红丸吞入。

小龙太子看得心惊，暗道，看来这个妖怪修为比自己要高，他已经练到了金丸射日的境界。

率然转头又走向炼丹炉，步履稳健如闲庭信步，炉火熊熊。

老蟾蜍，对不住了。

小龙太子道，我虽然涯角枪难赢你，但我手中上有摩尼珠，足够和你一战。而且我们龙族背后势力更加强大。我劝你赶紧为我的表兄他们解毒，我们从此两不相干。

率然道，今日较量，我是侥幸取胜，所以不想再与龙族结仇。毒我解，但是灵龟我也要钓，只不过需要两下讲和。你可答应？

小龙太子无法，点头。

出来吧，小兄弟。率然伸手入怀，将小白蛇掏出。

小白蛇似乎已经听懂了刚才小龙太子和率然的话，它走进离它最近的吴真，点了一下头，就见吴真睁开了眼睛。就这样小白蛇每点一下头，就醒来一人。

不一时，洞内外的人全部醒来。

小龙太子把和率然商量的结果，遍告众人。众乡亲倒无话可说，见率然又长出了双腿，地上一只长角的白蛇，已然心惊。

听完小龙太子的话，就纷纷逃离。

江枫却双眼猛瞪，似是心中很大不平。

冷春秋对吴真道，吴兄，十分过意不去，已经加倍小心，还是着了道。

吴真道，不妨。

说完就对率然道，不知道我们所种何毒？

螣蛇雾。

难道这条小白蛇就是螣蛇。

原来，螣蛇修炼千年，就浑身雪白，头上生角，等到再度浑身生鳞时，就有望修成龙身。

吴真，冷春秋，小龙太子，柳成荫，二手道人等聚在一处，继续炼制解毒丹药，地上躺着和尚。

黄莺只是闷声不语。

江枫抱臂而立，面向率然。

率然收起白蛇，对江枫道，今日你断我两腿，我送你螣蛇雾。好在暂时休战，我钓我的灵龟，从此之后再碰面时，再一较高下。

奉陪。江枫咬得牙齿咯嘣直响。

山洞透天阳光逐渐变得稀薄，黑暗无孔不入，洞内越来越暗。

小龙太子自书包中取出一颗夜明珠，抛在空中，初时，夜明珠只有乒乓球大小，不一时已经变得如同碗大，照的洞内通透明亮。

吴真冷春秋感觉身体有些疲劳，于是背靠背休息，江枫此时却看着炼丹炉发呆，想是炼丹的情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文武长调火，阴阳镇作炉。釜中看黑过，锅裹定真虚。炬石重缭养，防非六药涂。已坚如合璧，何处觅流珠。

说话的正是二手道人，原来解毒丹药已成。

十颗圆润闪光的丹药捧在手中。

吴真道，道兄真是回天手段。

二手道人道，这药就叫做流珠丹吧，老道我不藏私，每人一个。

当下吴真，冷春秋，小龙太子，柳成荫，二手道人，每人一颗，还有一颗给秃秃和尚服下。

黄莺眼巴巴的想要，见柳成荫的眼神扫过，没敢伸手。

吴真另拈了一颗流珠丹来到江枫面前，江枫几次拒绝，终于拗不过吴真的盛情，服下。其他的二手道人收藏了。

秃秃和尚这时候连咳几声醒来。

好睡啊好睡，小秃我从未睡得这么甜过。

小龙太子急步过来，扶起秃秃和尚道，大师，你终于醒了。

眼含泪光。

秃秃和尚道，别哭啊，我差点西天就见到我佛如来了。忽然听到，有人喊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秃秃和尚的手指向吴真，冷春秋，柳成荫，二手道人，大家连连点头。

小龙太子又把和率然讲和的事情说给秃秃和尚。

秃秃和尚道，这个奸贼，以后再做计较。

又道，这个老蛤蟆，你毒我一次，还不是让我吃了你。说完抹着嘴大笑。

洞内光如白昼，天色亮时，尚不知道。

率然和众人隔的远远的，靠壁打坐。忽然，悄悄站起来，向洞外走去，光明已然侵入洞口。

率然一步步走进光明。

小龙太子收了夜明珠，江枫，吴真，冷春秋等人，跟着陆续出洞。

天色大白，阳光在雪地闪耀。

一池热水蒸腾，雾气弥漫，咕嘟咕嘟，似乎水里面有什么妖物作怪。

率然从怀里掏出一根五彩丝线，线的另一端是一只吊钩，吊钩上挂着钓饵。

二手道道，驴儿媚，他居然找到了驴儿媚。

第58章 龟蛇大战

何为驴儿媚？吴真一面看着率然将丝线缓缓投入热腾腾的池水中，一面问道。

二手道人道，这话说来话长。驴儿媚本是一种，本是一种……

本是一种什么啊？小龙太子急道。

秃秃和尚却道，这个话题少儿不宜。龙太子你还是不要听了吧。一脸坏笑。

小龙太子气鼓鼓道，偏听。

二手道人道，三山之中有一个姑射真人，真人有一匹白驴，名叫雪精。浑身毛色纯白，这只白驴一向只在姑射真人身边，随真人在三山十洲会会各位仙家朋友。据我听说，这匹白驴不能掉毛，它在哪掉一根毛，哪就要下大雪，倘若它来到了人间，会上了母驴，生下小驴，小驴落生口中所含必有一块肉，此肉就叫做驴儿媚。是天下至淫之药。我猜想，这驴儿媚肯定用来吸引乌龟，想是万年乌龟修炼也不易，用此淫物挑逗它，才能让它上钩。

难怪最近下雪，莫不是老驴跑了出来？秃秃和尚摸着光头道。

有道理。柳成荫道。

江枫忽然道，既然老驴来到人间次数极少，想必世间驴儿媚更是极少，老道如何识得？

二手道人被问了个大红脸，道，大家别想歪了。我老道可是正经人。

冷春秋道，不要拿道兄开玩笑。他冷着脸对二手道人道，你怎么识得驴儿媚呢？

二手道人咬着嘴唇，似是鼓足了勇气，道，不知道各位可知道世间有一本书，名字叫做《爱物考》，列数情爱之物数千种，小道，小道，曾经观摩过。

大笑，先是柳成荫再是吴真，后是小龙太子冷春秋，全都前仰后合。

将《爱物考》和二手道人联系起来，更增大笑。

连黄莺都忍俊不禁。

却听江枫道，快听。

但见率然站在水池边，丝线已然绷直，似是有一个巨物，在水下面，拉扯着丝线，池水沸腾。

忽然，池水滚开，冲天而起，水花纷落，落在率然身上，率然牢牢的抓住一头。

众人眼睛看得发直。

吴真道，这个灵龟，怎么如此劲大，率然居然拉他不动。

小龙太子道，你看他瘦瘦窄窄，声音尖狭，肯定力气不大。

力气不大，也有一龙之力？秃秃和尚笑嘻嘻道。

为什么是一龙之力？江枫道。

因为率然双枪斗过一龙，就是小龙太子。说完大笑。

江枫道，快看。

池水继续翻腾水花，想是水底之物仍在挣扎，水中这时候居然夹杂了红色鲜血，想是鱼钩已然钩破了灵龟的嘴唇。

但见鲜血从水下翻涌的越来越多，忽然又是冲天的水浪，丝线开始向左右不停的摆动。

想是灵龟在水下打转，要摆脱鱼钩，率然双手紧握丝线，也随着丝线不停的绕着水池行走，步履沉重，似是维持不易。

丝线本是五彩，是多股合成，却发现有一股丝线已然出现断茬，剩下的几股似乎也快难以支持。

率然两手紧握丝线，一条腿登在水池边的石头上，脑袋死命向后仰。

一个大力从水池下传来，噔的一声，丝线居然绷断。

我的冰蚕线啊。率然挓挲双手，血从手掌流下，滴滴答答。他叹息，痛恨。

只见丝线在水面倏然而逝，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丝丝缕缕的血线在水面游荡。

率然两手合十，张开双手，吐出内丹，内丹在手掌上盘旋，不一时，伤口愈合。

率然回头看了众人一眼，一头跳入水池。

冷春秋道，看来率然对灵龟是不得不快。

小龙太子道，走，水下看热闹去。

秃秃和尚道，我不会水啊。

我带你去。

吴真小龙太子秃秃和尚随后跳入水中。

从上往下看，只是一个水池，跳入才知道，水下广大，初时还有微光，随着入水渐深，逐渐混沌。

小龙太子念起分水诀，手中擎着一颗夜明珠，照亮水底。秃秃和尚紧随小龙太子，吴真紧随在后。

入水越深，越见水下宽大。

循着血丝，终于发现了率然。

在往率然前面看，一只大乌龟正与率然对峙，乌龟浑身长毛，嘴角流着鲜血。龟壳下部却泛着荧光。

率然根本不管后边的吴真和小龙太子，忽然他摇头摆尾，现出了本相，却是一条长蛇，遍身黑色，张开大嘴，牙齿森然。

率然攻向乌龟，乌龟四足踏水，也冲了上来，两只头开始纠缠，毕竟率然更为狡猾，他用头咬住乌龟的脖颈，用尾巴将乌龟紧紧缠住，越勒越紧。

乌龟猛烈甩动着脑袋，眼睛快要瞪出，终于摆脱了率然的利口。乌龟将头缩进了壳内，缓缓沉入水底。

水底渐渐恢复平静，只有血丝还在翻涌不息。率然盘在乌龟壳上，等待着机会。

一只长角的小白蛇，在水中缓缓游动。

率然摇动尾巴，催动流水，向上缓缓游去。

吴真道，率然狡猾。

就在这时，乌**脚齐出，飞速游走，小白蛇紧紧贴在乌龟壳上。

率然只在远处看着，却不进攻。

乌龟发现了小白蛇，猛然停住，掉头相对。

张开大嘴，就要吞噬。

白蛇入嘴。

乌龟猛嚼白蛇，血水流溢。

乌龟停住，头垂下，四足踩水，却无力。想是已经中毒。

率然游近，幻化出人身，一只手拿住乌龟，分水，向上游去。

吴真，秃秃和尚，小龙太子紧随其后，向上游去。

冷春秋等人等在水池边，却见水浪忽然腾起，忽然落下，水中血水渐多，无不心惊。

忽然一个头冒上来，正是窄窄瘦瘦的率然，他将乌龟扔上来，后背靠着龟壳喘息不停。

吴真秃秃和尚小龙太子也爬上来，众人看着喘息的率然。

率然喘息已定，一声大哭，哭的在场的人，都欲掉泪。

吴真秃秃和尚小龙太子，心里明白，他在哭自己的兄弟螣蛇。

哭罢，率然擦干眼泪。

眼睛中满是冰冷，他将乌龟抱在怀中就要离开。

天空中一声鹤唳，众人抬头看，却见云团涌动。不一时，一个道人站在了眼前，旁边站定一只仙鹤。向众人问道，可曾看到一头白驴。来人正是姑射真人，原来姑射真人带雪精闲走三山，不想这驴动了春心，脱缰而走。姑射真人到处找寻不到，来到易州境界，白雪覆盖，想来肯定是雪精在此撒欢。

秃秃和尚道，我们不知道雪精的下落，一指率然，他知道。

率然吓出了一身冷汗，姑射真人来了，看来这次脱身难了。

第59章 残忍的神仙

仙鹤乖乖跟在身边，姑射真人，缓缓走近率然。

你是一只蛇精，你体内有一颗内丹？姑射真人两只眼睛毫无色彩，人如枯木，说出来的话干巴冷涩。

率然禁不住往后倒退，他不知道姑射真人到底要怎么样对付他。

他退到水池边，将乌龟抱在胸前，似乎是在保护自己。

不要怕，我就是姑射真人，只不过是来找雪精而已。我的驴子走脱了，你可知道它在哪？

小龙太子道，他知不知道雪精在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曾经用驴儿媚钓神龟。

姑射真人回望，道，你是一只狐狸，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手指指的正是冷春秋。

你是一条小龙，来自东海，是龙族的继承人，手指指的正是小龙太子。

你是一个和尚。指到秃秃和尚，姑射真人偏头，略一沉吟，道，你的师父是快乐老祖，我记得在三山十洲的某个地方见过你。

你是一只蝙蝠，是九尾狐君的福字门卫士。手指指的正是柳成荫。

你是一只黄莺，身上妖气正浓。手指指的正是黄莺。

你是一个道士，你的师父是救苦天尊。

你是一个剑客，怎奈修行的层次还是太低。恐怕只到了化剑为丸，御剑飞行的程度。

你是，姑射真人的手指，指的正是吴真。

你是人，可我怎么总觉得有些奇怪。有一层稀薄的黑气。奇怪。

江枫道，真人，既然率然知道雪精的下落，你还不问他。

江枫眼睛瞪着率然，此话的潜台词却是，等您问完，我飞剑斩杀了他。

不忙。仍旧是平淡的两个字。

吴真感到从来未有过的不舒服，心中暗问自己，这难道就是神仙。我所见过的书中，描写的神仙，无不是仙风道骨，松鹤身形。这位神仙，怎么总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冷春秋拉走吴真，两个人在他人后边小声低语。

冷春秋道，吴兄，你可知道这个姑射真人？

吴真道，不知。

《庄子》中曾经提到这个姑射真人，住在姑射之山，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明明说的是女子，怎么今天的仙人却是男子？长春子丘处机也曾描写过这个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冷春秋眼睛越过众人，定定的看着姑射真人。

有一点确实是肯定的。就是姑射真人与雪有关，甚至是掌雪之神。

此话怎讲？

天界掌雪之神共有三位，姑射真人、周琼姬、董双成。周琼姬掌管芙蓉城，董双成掌管贮雪琉璃净瓶，瓶内盛着数片雪，每遇彤云密布，姑射真人用黄金箸敲出一片雪来，下一尺瑞雪。所以雪精随主人年深日久，也学了些下雪的皮毛法术。

冷兄见识广博啊，却还有小小的纰漏？正是二手道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手道人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

《黄帝篇》记载，列姑射山在海河洲中，山上有神人，吸风饮露，不食五谷，心如渊泉，形如处女。只是形如处女，何曾说过确是女子啊？

冷春秋道，道兄所言有理，但是以我看来，今日的姑射真人，却有古怪。

古怪在哪里？二手道人问道。

吴兄也说过，神仙应有的样子，我见姑射真人，虽然两眼如神泉，却是看不透的感觉，而不是沉静，时而现出攫取的光，仿佛猛兽看到了食物。听姑射真人说话，干巴巴异常枯涩，毫无感情。这可是神仙该有的样子？

二手道人却被问懵，他虽然学识有些，二手知识有些，若说道真正的神仙应该什么样子，却也摸不着头脑了。

秃秃和尚走来，脸上表情甚是奇怪，嘴一歪，示意众人过去细看。

此时，姑射真人和率然只有两步之遥，率然颓然倒在地上，乌龟已然撒手。姑射真人伸出一只左手，以极缓慢的速度，用食指点在率然的额头。

率然倒地，化成长蛇。

姑射真人用左手的食指，划开了率然的肚腹，鲜血顺着真人的手指，流成一线，又从一线流成一片。

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一件圆溜溜的东西，正是率然的内丹。

姑射真人手上还沾着鲜血，他将率然的内丹甩了甩，张开嘴巴，就将内丹吞了下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江枫后背有一道汗水，缓缓流下，如同一条冰凉的蛇。

吃完率然的内丹，姑射真人，将乌龟翻了过来，张嘴，吐出一颗黄色小丸，小丸滴溜溜打着转，飞到乌龟胸前，从上到下，只一划，乌龟的胸腹已经被剖开，鲜血流出。

姑射真人再度用左手在胸腹中翻找，找到了一颗圆溜溜的珠子，却是赤色，食指和拇指捏住，缓缓的举到胸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吴真等人。如同扫过一群死尸。

小龙太子道，真人，乌龟吃了白蛇，有毒，吃不得。

你吃不得我却吃得。

吃完率然和乌龟的内丹，姑射真人长舒一口气。显得心满意足。却移步走到黄莺面前，黄莺吓得神色大变，浑身抖做一团。姑射真人的双眼，如刀扫过黄莺。黄莺颓然倒地。

秃秃和尚抢一步过来，插在姑射真人和黄莺之间。

阿弥陀佛，真人何必要对付这只妖鸟？

姑射真人舔了舔嘴唇。不再理会黄莺。

吴真冷春秋等人面面相觑，说不出的森然恐怖，感觉面对的不是一个真人，实在是一个魔头。

姑射真人道，今次寻找雪精，没想到在这里除掉了两个妖怪。你们也都是见证。

真人你不是要寻找雪精么，为什么杀死率然之前，却不问清楚雪精的下落？江枫挺身向前问道。

多事。姑射真人怒目瞪视。

江枫眼神倔强，迎上。

鹤唳。

姑射真人抬腿跨到仙鹤背上。

我怎能和你们计较。

姑射真人骑上仙鹤，飞上高空。

太阳西沉，柔弱的金光在仙鹤的羽翼间闪耀，不一会，天空已经剩下一个黑点。

众人忽然觉得轻松，神经一缓，不再紧绷。原来刚才，众人都是对敌的状态。

今天不能进虚无洞了，等明白再说？吴真眼睛询问众人。

二手道人却道，好好的灵龟没有内丹，没关系，神龟龟壳，正好炼制一件宝甲。回洞。

吴真冷春秋等人回到洞内。

小龙太子掏出了夜明珠，照澈洞府。

秃秃和尚却变得沉默。

大师怎么了？小龙太子关切的问。

唉！

叹什么气？江枫从心底也亲近这个爱开玩笑的和尚。

吴真，等救出了樊於美和你的父母，你一定要跟我去见师父。

吴真诧异。师父到底在哪啊？

却见秃秃和尚眼中泛着泪光。

小龙太子也不再说话。

洞内沉默，只有炼丹炉的火光，炉内正在炼制灵谷甲。

第60章 内炼鱼肠剑

有夜明珠的照耀，洞内明亮异常，只有风在洞外呼啸。

吴真满腹心事，一时惦念樊於美，一时又惦念自己的父母，满腔心事无人言说。谁肯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呢？

于是，站起来，走出洞口，但见洞外仍是一片清辉世界，水池中此时全然没有了热腾腾的水气。

想到姑射真人对付率然的残忍，觉得修仙之路，实在是前途莫测。

表哥，怎么在这里？小龙太子从洞内走了出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凝望着暗夜。

心中有事。

是不是想起了美姑娘，想起了姑父姑母？

正是。

不知道他们此时在暗影山庄里过着怎样的生活，樊於美将鱼肠剑送我，倘若我一直修真，直到成仙，那樊於美姑娘怎么办？神仙不是要断绝男女之事么？再说我的父母，已经多年不见，我终于知道他们在暗影山庄受苦，就算自己遭遇多大的困难，也要救他们出来，这可不单是尽自己孝心，实在是出于自我的真心。

表哥，明天暗影山庄难免一战，我一定全力帮助表哥。

不只是你。说话的正是秃秃和尚。

秃秃和尚摇摇摆摆走到二人跟前，先是抬头看天，道，人间自有人间的烦恼，天上自有天上的烦恼。人间自有人间的残酷，天上难道就没有残酷么？我秃秃和尚自从拜师快乐老祖以来，也算见识了神仙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吴真大惑不解。

说破惊杀人。

你是说，雪精根本不是自己脱缰逃走，而是姑射真人放他逃走，你是说姑射真人故意放走雪精，再以寻找雪精的名义来到人间，斩杀妖魔是假，取得他们的内丹是真。吴真顺着秃秃和尚的思路，一边想，一边说了出来。

吴兄说的没错。从洞内的光明中，走出来一个黑衣人，眼睛漆黑。

这可真是天大的秘密。我就算说完，还是不敢相信。

冷春秋道，天下之事，传说的和真实的总不一样。那些见过真实的人，又未必肯说。今日吴兄窥破了一层天机，还望不要乱说，除了咱们几个，亲眼看到姑射真人杀死率然，未见到的怎么肯信。

几位不睡觉，却在这里说什么神仙的事情。江枫也走了出来。

吴真却道，神仙原本虚无缥缈，今天见到了真神仙，方信神仙之言不虚。虽非虚妄，神仙背后却也有很多难以猜测的事情。

说完一声长叹。

大功告成。二手道人和柳成荫跑了出来，快随我们进去看看灵龟甲。

二手道人从丹炉中拿出一件宝甲，外表看去甚是普通。

二手道人道，龙太子，收了你的夜明珠。

小龙太子一招手，夜明珠飞到手中，掩去光华。洞内却腾起另一种光芒，温柔却坚韧，微微的黄色一点点增强，这点光逐渐成为一个很大的轮廓，就在二手道人的手掌之上。

灵龟甲。

众人无不惊叹。

小龙太子再次放出夜明珠，洞内光明一片。

真是一件宝甲。江枫道。

二手道人道，看看能否抗住江少侠的剑气。

江枫眼中闪过担忧，道，别，万一我的剑气伤了宝甲。

大胆的砍去，如果被伤，自然不是宝甲，还谈什么伤不伤宝甲的事情。秃秃和尚打了包票。

江枫不再迟疑，张开嘴，一个剑丸飞速旋转，从口中射出，一道极强的剑气，裹挟着风声，劈向二手道人手中的灵龟甲。

一道电光，两道电光，电光在光明如昼的洞内闪过，只听得一声声锐响。

快看看宝甲。

江枫收了剑丸，和众人一样，怀着好奇围住观看灵龟甲。

毫无所伤。

真是宝贝，恭喜道兄。吴真向二手道人祝贺。

二手道人却道，这件宝贝，应该送给江少侠。

为什么？江枫问道。

我素来知道太白铸剑派，一直是地仙五支中最受人崇敬的剑派。江少侠以后行走江湖，不知道要会斗多少妖魔鬼怪，人间邪祟，没有宝甲怎么能行？至于我们么，此番跟随吴真前往暗影山庄，义不容辞，至于以后……

二手道人停了下来，看着吴真，道，以后是不是还能和吴兄并肩作战，难说的很。

说完默然。

在这些人当中，除了黄莺，吴真和冷春秋柳成荫可说是知己，和小龙太子是表兄弟，秃秃和尚或许是自己的师兄，至于二手道人，纯粹是仗义出手。

吴真心情激荡。

道兄，多谢你。

不言谢。二手道人也是难以遏抑。

小龙太子从二手道人手中，取走宝甲，交到江枫手上。江枫当下不再推辞，脱掉外衫，将宝甲穿在身上，穿上外衫。

大战前夕，今天应该喝他一醉。秃秃和尚豪情激荡。

哪里有酒？江枫疑惑。

秃秃和尚道，酒就来。

只见秃秃和尚从怀中掏出几张纸来，在手中叠来叠去，撕撕扯扯，本来是胖胖的手指头，此时却灵巧的很。

三只酒壶，几只酒杯。将纸酒壶纸酒杯放到地上，刚落在地上就已经成真。

酒壶里透出一股辣香。

好酒，二手道人道，这只酒壶里是六十年的汾酒，这只酒壶里是四十年的茅台，这只酒壶里是三十年的白干。哈哈，老道我今天可要一醉方休。

说完抓过酒壶就斟酒，将酒杯全部斟满，自己却抱着茅台嘴对嘴喝了起来。

不胜快意。

有酒无肴？

好，秃秃和尚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却又开始撕扯起纸来，这次确是狗腿，鸡腿。

二手道人喝得尽兴，吃得过瘾。

吴真只喝了一杯，平生不嗜酒。酒入咽喉，只是一股浓烈的辣。他连咳嗽几声，就不再喝了。

此时黄莺却凑了上来，也满饮了一杯。

秃秃和尚却是看在眼里，浑不在意。

江枫也喝了一杯，却又向洞外走去。

吴真走到洞口，只见江枫，向空中吐出剑丸，剑丸倏然飞驰天际，越飞越高，带着红色的光芒，拖着红色的尾巴，忽然定在空中。星光月华齐齐向剑丸飞来，剑丸吸满了月华，突突的跳动，恍然大了一圈，又极速的缩回原状。

剑丸拖着一尾红光，飞入了江枫的嘴巴。

吴真也不惊动江枫，只是将鱼肠剑取出，将剑定在空中，运起“黄庭内修诀”的功夫，黄色的光华绕定鱼肠剑，如同炉火淬炼，发出丝丝拉拉的声响，只见鱼肠剑一点点缩小，凝结成一粒药丸大小，吴真张开嘴，用力一吸，鱼肠剑飞入口中，还带着微烫。他将剑丸咽到丹田，运用自己真气开始锻炼。

随着咽下剑丸，他席地而坐，两只手手心向上放在膝头，眼睛微闭。

江枫也不说，自顾吐纳剑丸。

洞内，酒已空。

第61章 白发三千障

丹田内犹如炉火熊熊，鱼肠剑剑丸，在这炉火当中冲突跳荡，一股股真火被吸入吐出，淬炼的鱼肠剑剑丸忽而赤如血，忽而黄如金，忽而绿如叶，忽而白如昼。吴真直感觉剑丸在丹田内鼓荡不息。

随着鱼肠剑的淬炼，浑然也好像增长了气力，如同一棵幼苗，顶破了压力，伸展着身姿，开始挺拔生长。

丹田处，如同有一轮太阳，发出源源不断的光和力。

忽然一声长啸，吴真从修炼当中醒来。

谁在长啸？

他左顾右盼，身边却无人，原来长啸的正是吴真，因为修炼当中真气鼓荡，自然而然胸中一股气息无处流走，只能通过长啸，排出体外。

冰雪之上，修炼半晚，吴真说不出的欣喜。自从修真以来，从未有过的成就。

这时再看山川景物，犹如初生的婴儿，首次睁开眼睛看世界，一切新鲜。

表哥，小龙太子走近身边。看你半夜在此修炼，我们就没有打扰。

冷春秋走出洞外，两个人的眼神相撞，冷春秋点了点头。

好，我们去虚无洞。

此时，天色已亮。太阳却还没有突破乌云的封锁，只有一线两线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穿射而出。

风已经停了，从山上往下看，但见大树如草，人如蚁。

黄莺领路，柳成荫在前，吴真小龙太子在后，二手道人冷春秋秃秃和尚江枫，几个人紧跟其后，飞到空中，顺着虚无洞，进入暗影山庄。

一路上，没人说话。大家都知道，本次进入暗影山庄肯定凶险非常，大丈夫出事，就应该迎难而上。就算对上了大魔头寥落夫人，又有何惧！

是谁？虚无洞的另一头，把守的人正是琉璃。寥落夫人已然离开了暗影山庄，从此山庄上下都得听琉璃的号令。身为尚宫局总司政，琉璃义不容辞，要守好门户。

是我，黄莺。

什么事？说话的正是红叶。

找到一个女子，特意带来见夫人，好为夫人编织寂寞无情网。这话，是昨天晚上二手道人所教。

人在哪里？琉璃但见虚无洞的另一端，影影绰绰走来的可不是两人。按说应该是黄莺和另一个女子。

怎么有那么多人？红叶起疑，手按剑柄。另一只手却摸向怀中的堂前燕。

还没等长剑出窍，一道强劲的剑气，已然劈到。

不好，琉璃急忙躲闪，纵然如此机警，只是躲开了要害。剑气斩断了琉璃的裙角。

好强的剑气。琉璃心中惊叹，看来今次遇到了强手。夫人去赴妖鼎大会，自己带队，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使出剑气的正是吴真，自从内炼鱼肠剑以来，这是吴真首次用剑丸伤敌。

你们是什么人？声音紧张，却有胆寒之意。

吴真等人走出虚无洞，来到暗影山庄，被眼前景物所震撼。

影影重重，迷迷幻幻，一切仿佛都是虚无，有天空，却无日头，不知道时间，有路，却被迷雾遮盖，不知道通向何方。

这就是寥落夫人用怨气所化的暗影山庄，逃出三界外，是另一片自己做主的天地。

表哥，小心他们的堂前燕，堂前燕专放九幽散。说着小龙太子已经将摩尼珠拿在手中。

天空燕鸣，成千上万，乌压压遮没天空，如一团漩涡，向他们卷来。因为有小龙太子的提示，大家早已经闭住了呼吸，小龙太子摩尼珠已经出手。

噼噼啪啪，一地燕子。

摩尼珠在空中施展大威力，在燕群中间，旋转，凡是碰触到的燕子，就跌落在地。

他们破了燕阵。琉璃惊呼。

咱们不是对手，快撤吧？琉璃领着红叶等小司政，一路仓皇败走。

怎么容得败走？

吴真带领冷春秋等人极速追赶。

你们上当了。

琉璃和红叶停步，其他小司政站在她们身后。

吴真本来要说上什么当，刚说出上字，就感觉地上有异。

什么？只感觉软绵绵的东西，从地下伸展开来，缠住了自己的双腿，天空中也突然垂下很多软绵绵的东西，缠住了自己的头和双手，从后背也有软绵绵的东西伸展过来，将自己牢牢缠住。

白发。

这时候，吴真虽然动转困，但仍然用足了力气，转过头去，只见小龙太子冷春秋等人也被白发牢牢缠住，正在拼命挣扎。

吴真张嘴，吐出剑丸，剑丸在空中穿梭来去，斩断白发，斩断再生，再斩再生，好似无穷无尽。

江枫同样用剑丸在斩白发，再斩再生，无穷无尽。

二手道人和柳成荫均被白发缠住。

秃秃和尚用尽了力气，使出幽冥鬼火，奇怪的是，白发却不惧火烧，随烧随长，仍然把秃秃和尚困在核心。秃秃和尚想钻地而走，却才发现，白发从地下冒出，不断的生长，已然没有钻入的可能。

冷春秋道，吴兄，用你的冰火决试试。

吴真急忙召唤神龙，五条神龙从吴真身上飞出，摇头摆尾，在白发中上下冲突，不一时，居然被白发捆住了手脚，赤龙张开大嘴，火焰腾空，仍然阻止不了白发的进攻。

白发障。

曽听黄莺说过，寥落夫人在暗影山庄步下了白发障，没想到如此厉害。

江枫道，既然是白发障，想是人间女子，因为欢爱不得，愁白的头发。既然是愁白的头发，怎样才能解得？

吴真道，我从来没接触过男女欢爱，怎么知道？

二手道人道，不要问我，我也不知。

小龙太子涯角枪已然被白发夺走，四肢被牢牢困住，已然脱身不得。这时却道，千万别问我。

一阵笑声，此起彼伏，声如银铃。

吴真等人听得却是恐怖。

这就是夫人的白发三千障，无论男女进入这里，难以逃生。我们也不管你们，不出三天，你们就会被白发吸尽精血。

说话的正是琉璃。

又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响起，他们自蹈死路，偏偏要得罪夫人。

琉璃道，走吧，我不想看到他们。带上黄莺这个贱婢。

脚步声响起，不一会没了声音。

吴真道，现在咱们被困在这里，怎么脱身？

秃秃和尚道，上天不得，入地不能，跑又跑不了，看来真是走投无路了。

二手道人，我却有一个办法，只是需要和尚你帮忙。

什么帮不帮忙，这是救我自己。当然也是救大家。

你听我慢慢道来。

第62章 有情心断，白发不生

二手道人压低了声音，几乎只有秃秃和尚才能听到。

冷春秋吴真小龙太子江枫柳成荫，只看见二手道人的嘴唇微微的动，却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小龙太子忽然眉毛一挑，道，江枫你这个坏小子，都是你给我们带来的坏运气，你不光害了自己的师父，还把霉运给我们带来。

一边说，一边努嘴挑眉毛。

江枫见小龙太子骂自己，心中愤愤然。心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挖苦我。再见小龙太子努嘴挑眉毛，忽然心有灵犀。

想必小龙太子担心外边有人监视，偷听了二手道人对秃秃和尚说的话。所以，赶紧抢过话头道，我看是你带来的坏运气吧。平常吹嘘自己是龙族的太子，今天怎么被困在这里了，还龙马精神，龙气冲天，我看你快被困成臭泥鳅了。

二人正在对骂，只听到白发障外，居然有人偷笑，只是轻轻的笑了几声。

小龙太子以目示意江枫，意思是看来我担心的有道理。

确实白发障外有人看守，虽然他们已经被困得难以脱身，但是万一呢？所以琉璃在走的时候，已经步下了暗哨，在这里监视，如果出现异常情况，毫不留情，将他们全部干掉。如果没有，就坐视白发吸干了他们的精血。

岂不快哉！

秃秃和尚躲在幽冥鬼火阵中，听完了二手道人的话，心头一阵欢喜，看来此次脱身还得靠她帮忙。

黄莺！

对，正是黄莺，二手道人对秃秃和尚说的话，正是唤回黄莺，然后让黄莺飞离虚无洞，赶紧去找人解救他们。目前最大的帮手，就是身毒国芬芳谷的鲜花婆婆。希望这个用惯毒药，修炼毒药的厉害人物，能够赶来相救。就算鲜花婆婆不来，花解语玉生香来也一样。

果然，秃秃和尚一声呼唤，黄莺已经来到了白发障外。

秃秃和尚将求救的事情，三言两语说完，黄莺展翅飞出虚无洞。

洞外确是另外的世界。

黄莺展翅飞往浮生巷，谁知道路上却见到了一个异人。只见这个黒凛凛的人，一边走却一边唱着山歌：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黄莺哪里识得，此人唱的正是屈原的《离骚》。

黄莺虽然不晓得离骚，但是听着歌声高古，说不出的深意。

她只偷偷看了一眼，却一头从天上栽下。黒凛凛的那人，走了过来，一扬手里的鞭子，道，你是黄莺，不过是一只妖鸟。

那人转身就离开，身后却跟着一匹白驴，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想必是雪精。雪精背上，却有几只小鸟，却长了三条腿，想必是三足金乌。

没想到姑射真人正在找的雪精，却在这人手上。这几只三足金乌，会不会是天帝牧兽人送给鲜花婆婆的呢？

黄莺赶紧站起身来，道，仙人别走，你要找的东西，我也许知道下落。

你怎么知道我找东西，你又怎么认识我？

我猜您就是掌管昊天上帝御兽园的天帝牧兽人。

那人停下脚步，却不回头，雪精乖乖的等在身边，头垂着，四个蹄子牢扎不动。

黄莺一听那人承认自己是牧兽人，心道，我果然猜的不错，正因为你是牧兽人，雪精才会乖乖的跟你走。

黄莺道，我有一个消息正要告诉你，姑射真人雪精脱缰逃走这事，惹出了乱子。我在白头山，正好碰到姑射真人，真人道，昊天上帝动怒，正要清查御兽园。他得到了消息，所以四处寻找于您。我呢，奉了姑射真人的法旨，也正在四处找您。

黒凛凛的人转过身来，果然如此。

正是如此。

姑射真人还特别吩咐我，白头山暗影山庄里有几只怪兽，如果碰到了天帝牧兽人，一定要告诉他。

你知道白头山暗影山庄有怪兽？黒凛凛的人诧异。

我不止知道暗影山庄有怪兽，而且我在里面还遭了大难，现在我的朋友还困在白发障里。

糟了。黒凛凛的人大喊一声。

黄莺忙问什么糟了？

哎呀，这个寥落夫人啊，我送你几只兽，你就好生的玩赏，何必用它伤人。

那您真的是天帝牧兽人。

假不了。

那您肯定认识鲜花婆婆，认识花解语和玉生香。

正是她们告诉我白头山出事了，我才急忙赶来，希望赶得及，不至于酿成大错。真没想到，昊天上帝又要来御兽园了。天帝牧兽人显得焦躁，想来昊天上帝已经很多年不曾来御兽园，所以园中御兽的看管工作，或多或少存在瑕疵。

天帝牧兽人就要急着赶往暗影山庄。

黄莺道，不得了，白发障好厉害，您虽然是上仙，也未必抵挡的了。

天帝牧兽人大笑，白发障不厉害，我有一个办法，却可以断了白发的生长。仙家的妙用你哪里知道。

天帝牧兽人和黄莺一起赶往暗影山庄。

黄莺一指雪精和三足金乌，意思是它们怎么办？

天帝牧兽人将手里的鞭子一扬，在雪精和三足金乌身上，点了几点，又画了几画，雪精和三足金乌，掉头而去。

它们？

它们去找我的徒弟？

不会乱跑？

我的赶兽鞭它们怎敢违抗。

不一时，二人已经来到虚无洞。黄莺道，上仙，不知道您尊姓大名，难道只称您做天帝牧兽人么？

黒凛凛的人道，我的本名是有熊，上古之时，曾经帮助蚩尤对抗黄帝，因为我善养熊、罴、貔、貅、貙、虎等猛兽，故被昊天上帝封为天帝牧兽人。

把守虚无洞的人，一见天帝牧兽人纷纷逃跑。

二人来到白发障，吴真再没想到，黄莺去而复返有如此之快。

赶快救我。秃秃和尚道，此时幽冥鬼火已然减弱了火势，白发俨然正要伸入其中，多次瞄准秃秃和尚的光头。

天帝牧兽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镰刀，左手擎着镰刀，右手用大拇指试试刀锋。

快救人吧。黄莺急道。

镰刀飞出，却不和地上的白发纠缠，径直钻入土中，地下传来歘歘的声音，似乎是在收割。

随着歘歘的声音越来越密，只见地上的白发，空中的白发，忽然没有了生命，开始萎缩，从发端到发梢，一寸寸成为黑色的灰烬，忽的扑落在地面，溅起来的烟雾，迷住了众人的眼睛。

吴真和冷春秋等人抢出白发障。

这才打量这个黒凛凛的人。

天帝牧兽人却从土里拾起镰刀，再度用手试一试锋刃。

秃秃和尚忙问，这位是？

他就是天帝牧兽人有熊。

啊！众人大惊。

江枫却道，上仙，您怎么破的白发障？

我只不过是割断了“有情心”。正因为，心中有情，才会爱恨纠缠，白发满头。

如今有情心一分为二，天地再无白发障了。

第63章 口吐银针实难防

上仙能不能帮我们一起铲除暗影山庄？江枫向有熊施礼，问道。此时，江枫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剑侠，经过和率然的争斗，看到了姑射真人的手段，他深切明白，实力最重要。没有实力寸步难行。在这个暗影山庄里，不知道凶险几何，有这个天帝牧兽人帮忙，确实更放心一些。

你们是谁？天帝牧兽人继续用手指试着镰刀的锋刃。其实镰刀仍旧锋利无比。试完锋刃，他将镰刀收起来。抱着肩膀看着吴真等人。

黄莺将他们一一做了介绍。天帝牧兽人的眼光，扫过每一个人。如同巨龙俯视蚂蚁，这样的眼光，让吴真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江枫也深有同感，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修到九级剑仙。到时候，看谁还敢小瞧自己。

听完介绍，天帝牧兽人道，我的职责只是替昊天上帝看管御兽园。降妖除怪的事情，从来就不是我应该管的事情。

小龙太子道，您不是神仙么，神仙难道不应该济困扶危，难道不应该利用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人，祛除邪恶么？

一声冷哼。

天帝牧兽人不再说话，径自掉头离开。他去的方向，唯有柳成荫和黄莺知道，正是梨园林。就在柳成荫一探白头山的时候，在那里险遇九头鸟，多亏了述荡出现，才暂时躲避了危机。

柳成荫道，天帝牧兽人看来要去梨园林收走散养在这里的御兽，我们怎么办？

吴真道，当然是跟随天帝牧兽人，他收走了怪兽，我们正好通过，好去婆娑欢喜海，去救樊於美和我的父母。

且慢，说话的正是冷春秋。

冷兄怎么看？吴真问道。吴真视冷春秋为知己，而且深知冷春秋在遇事巧思方面胜过自己。

我们穿过虚无洞，来到暗影山庄。外面的花解语和玉生香，并不知道里面的详情。如果我们遇到了不测，怎么办？

那你的意思是？江枫微一沉吟。

我的意思是，有人守在虚无洞外，如果里面的人出了什么危险，外面也好援救。所以，我们最好约定时间、

柳成荫道，这里雾气昭昭，影影重重，不辩时光，如何约定时间？

你不能看时间，我却能。爽朗的笑声，正是秃秃和尚。

秃秃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小龙太子大为好奇，就要抢过来，自己玩玩。

吴真以目示意，小龙太子只得罢休。

秃秃和尚道，我这块怀表可大有来历。

众人这才仔细观瞧，虽然不太懂得表的名贵，却感觉这表非常精致漂亮，做工精细异常。

秃秃和尚不无炫耀的道，这块表可是洋鬼子给雍正皇帝的贡品。

原来，16世纪末，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携带首台时钟来到中国，从此精美的钟表俘获了历代皇帝的心。他们沉迷于报时的钟声、音乐与机械装置“咔嚓咔嚓”的声响，将其镶满贵重宝石、钻石和珍珠。

所以老外特地将钟表作为了贡品，越来越多西洋钟表从广州入关进入中国。特别是献给清朝皇帝的钟表，通称大八件怀表，其最大特色是有由8个部件组成的“中国式机芯”，珐琅彩绘。

那就说好，有人在外面接应，有人在里面铲除暗影山庄。冷春秋敲定了主意。

谁去外面？江枫道。

我看还是冷兄和秃秃大师去外面接应，我们在里面开打。二手道人说道。

众人也觉得如此安排甚好，因为冷春秋一向冷静，遇事深思，而柳成荫也需要在里面带路，毕竟他来过暗影山庄。

大家计议已定，以八个小时为准，如果八个小时之内，众人穿越虚无洞，皆大欢喜。如果八个小时过后，未能穿越，就去搬请鲜花婆婆等人，前来接应。冷春秋和秃秃和尚告辞而去，穿过虚无洞，回到了白头山山峰。临走前将怀表交给了小龙太子。

柳成荫和黄莺引路，大家齐奔梨园林。其实，就在他们计议的时候，天帝牧兽人早已经进入梨园林，他只是挥一挥手中的鞭子，就见九头鸟，述荡等等怪兽一齐聚在鞭子之下。

吴真仔细观瞧，可算大开眼界，有长有两个头的猪，九个头的鸟，三面一臂的人，人面狗身的兽等等不一而足，足有二十来只。

怪兽齐聚，腥风卷着小旋风在地上盘旋，却没有一声吼叫。天帝牧兽人用手点着这些怪兽，连点三遍，点点头。

他骑上九头鸟，其他怪兽跟在后边，拉着长长的队伍，走过吴真等人身边。

走到吴真身边的时候，天帝牧兽人忽然示意九头鸟停下，他伏下身子道，你这个小伙子还不错，我看出了你的仙根。但是有一点很奇怪，你的灵气之中怎么有丝丝缕缕淡淡的黑气。奇怪，奇怪。

天帝牧兽人骑着九头鸟，领着一众怪兽，出离了虚无洞。

吴真虽然听不懂天帝牧兽人话里的意思，却陷入深思。

已经有两位仙人说过自己身上有淡淡的黑气。

小龙太子却不管这一套，道，我们已经穿过了白发障和梨园林，正好立刻赶往婆娑欢喜海。走吧，表哥。

走。众人再度上路。

奇怪的是，没有了抵抗，路上再不见一个尚宫局的司政。

怎么回事？吴真奇怪。

他们都被吓跑了呗？小龙太子很得意。

我看不是这么简单，二手道人道，莫不是他们有更大的阴谋。

众人走走停停，观察路上有无异样，没有。

行走之间，却听到水声，潺潺流淌，一片茫茫的水域。水边有一个女子，她木然的看着水面，忽而愤怒，忽而欢乐，忽而低眉。

吴真看着那人的背影非常熟悉，她是不是就是樊於美。

樊於美。吴真轻声呼唤。

果然是樊於美，听到吴真的呼唤，她站起身来，却没有回头，而是挥了挥手，像是和什么人在作别。

樊於美转身，脸上冷若冰霜，向吴真他们走来，奇怪的是，她仿佛极度疲劳，走得完全没有活力。

黄莺道，吴真小心。

为什么？江枫问道。

我看这个人古怪。我曾听琉璃说过，婆娑欢喜海，不是海，而是自己自造的幻象，在幻象中和所爱的人，经历生离死别爱恨情仇。虽假却真，我看樊於美这样走来，是不是在婆娑欢喜海，经历了经历了？

没等黄莺说完，吴真却已经迎上，拉住了樊於美的双手。

双手紧握，樊於美却是一笑，凄惨的一笑，吴真只觉得心已粉碎。

于是双手握的更紧。

樊於美张开双唇，一道银光。

吴真和樊於美双双倒地。

第64章 琉璃关闭虚无洞

冷春秋和秃秃和尚俯瞰山下，但见山村城郭，历历在目。炊烟袅袅，大地如平畴，散见星星的黑点，那是人。时有风声，吹得二人衣襟散开。

两个人一时沉默，各自想着心事。

还是秃秃和尚率先打破了沉默。

秃秃和尚道，我在和师父快乐老祖学艺的时候，曾经听闻九尾狐君有一位公子，这位狐太子虽然冷面但是赤心。听得久了，这个人就好像和自己成为了熟人。

冷春秋道，我听闻仙界，有一位快乐老祖，虽然有机会进入大罗天，但他宁愿做散仙，五洲四海的游荡，有缘见到老祖的人，都说老祖，才是真正的快乐似神仙，又听闻快乐老祖有一个弟子，这个弟子，虽然嘻嘻哈哈，但却是不同流合污的人。我虽然知道一些仙界的秘闻，但是无端的就亲近快乐老祖，而对那些塑在道观里的泥胎嗤之以鼻。

两个人的目光都在远方，但说出的话，却钻进了对方的心里。

二人又再次沉默，一来秃秃和尚向来散淡，而冷春秋从来不多言多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见虚无洞中飞出了一只九头鸟，鸟上坐着的人正是天帝牧兽人，一众稀奇古怪的怪兽，跟在后面，缓缓出了虚无洞。看到这些怪兽，冷春秋毫无表情，秃秃和尚却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看的。

天帝牧兽人看到冷春秋和秃秃和尚，点点头。

冷春秋道，上仙这就要离开么？

天帝牧兽人侧着脑袋问道，正是。

秃秃和尚道，您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就是昊天上帝的所爱么？说着，却露出了一个微笑，有轻蔑意。

你可知道这些怪兽来自哪里？天帝牧兽人将九头鸟停在空中，却扯出了话头。

不就是上古之时，《山海经》里记载的畜类么？秃秃和尚有点自鸣得意。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恐怕真到了你再知其二的时候，就不会如此轻松了。天帝牧兽人不再言语，眼神中竟然现出苦涩。

这一抹苦涩，难逃冷春秋的眼睛。但是其中的深意，他并不了解。

天帝牧兽人不再多说，轻轻的摇了摇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猛的一挥，居然有破风之声。

赶御兽的鞭子，果然不同凡响。

冷春秋凝视天帝牧兽人离开，对秃秃和尚道，原来仙界如此残酷，竟可以让一个凛然不畏惧的人，变得缩手缩脚。有熊曾经帮助蚩尤大战黄帝，那时候，他何等的无畏。如今，自己离开，却没有留下帮助吴真。见到寥落夫人强抢民间的女子为她编织寂寞无情，身为仙人无动于衷。本来可以出手援助弱小，却袖手旁观。

他虽然看到了天帝牧兽人眼神中的苦涩，却看不明白苦涩的含义。

唉！秃秃和尚也叹了一口气。

环佩叮当，来自虚无洞，而且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怎么回事，是谁在穿越虚无洞，而且如此声势浩大？

冷春秋和秃秃和尚仰头去看，未见到人时，先闻到一阵阵香气，这香气非常奇怪，初时是香，闻得一久，却有腐败的气息。

飘出虚无洞的正是尚宫局总司政琉璃，领着红叶等小司政，以及其他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工局等共六局二十四司的宫女。

冷春秋大惊，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吴真他们出事了。转念一想，不对，如果琉璃他们战胜了吴真等人，出来的应该是吴真，或者吴真他们被困暗影山庄，如果琉璃他们失败，怎么会走得如此从容，毫无仓皇之色。

琉璃低头，就看到了冷春秋和秃秃和尚，却不说话。

小红叶却狠狠的道，你们来找暗影山庄的晦气，今天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你们要干什么？冷春秋急道。

关掉虚无洞。琉璃道。

关掉虚无洞，这几个字一说出口，如同一个炸雷响在耳边。

冷春秋和秃秃和尚面面相觑，急忙赶往虚无洞洞口。

燕鸣，堂前燕燕阵已经摆好，冷春秋和秃秃和尚赶紧屏住呼吸。

只见琉璃从身上的兜囊中，掏出一块五彩的石头，将这块石头抛向虚无洞，虚无洞却随着石头开始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和石头一样大小。琉璃将石头从虚空当中取下，虚无洞不见。

燕鸣阵阵，无数只燕子排成一大片屏障，又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裹挟着琉璃等人。等到燕子消散，哪里还找得到琉璃。

冷春秋和秃秃和尚，颓然跌坐在地。

二人只觉得浑身被抽离了骨头，再无站起来的力气。

他们深深明白，寥落夫人依靠阴阳割裂刀，割断阴阳，造出暗影山庄，只留下虚无洞连接暗影山庄和现实世界。倘若虚无洞关闭，那暗影山庄何在？又怎么能够前往暗影山庄去救吴真等人。

吴真等人还在暗影山庄，岂不活活困死？

为什么琉璃等人弃了暗影山庄？这肯定不是琉璃的主意，背后肯定是寥落夫人的主张。

这番寥落夫人离开暗影山庄，去开妖鼎大会，是不是众妖王要联合起来对抗九尾狐君。

谁能再度打开虚无洞，救出吴真等人？

秃秃和尚道，咱们怎么办？

救吴真。冷春秋从嗓子里挤出来三个字。瞳孔收缩。

冷春秋站起身来，又恢复了冷酷，眼神如灯。

秃秃和尚猛烈的吸了吸鼻涕。

秃秃大师，你去找你的师父快乐老祖，如果找到了，看老祖有没有办法再度打开虚无洞？

你去干什么？秃秃和尚眼巴巴的问。

我去找巨子墨非。

我倒是听人说过，巨子墨非，但是却不知道这个人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冷春秋说话冷硬。

那怎么找？

我有我的办法。

冷春秋要找的墨非，正是墨家的嫡传。

墨家创始人为墨翟即墨子，其首领称巨子，墨子死后，墨家分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战国时期，墨家曾是显学，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为汉武帝所采纳。墨家不断遭到打压，人都以为墨家已经消亡，其实，一直有一支墨家在民间传承。

这一届的巨子，正是墨非。他不但学问渊深，更善于发明创造。

既然能够关闭虚无洞，必然能够打开虚无洞，人间巧匠，多数人以为是鲁班，其实鲁班曾经输在墨子手上。

想必巨子墨非有办法打开虚无洞。

第65章 巨子墨非

冷春秋和秃秃和尚就此别过，此时天色却已经昏暗，已是深冬，夜来得快，早就狠狠扑了上来，撕咬白昼。

秃秃和尚独自上路，去想方设法寻找自己的师父快乐老祖，寻找打开虚无洞的办法。二人四目相对，却没有说话，只觉得有一种感情激荡于胸。

此去，不悔。

冷春秋仍旧坐在白头山顶，等待月亮升起。只是浅浅的一痕，弯弯如女人的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平畴原野尽头，点点的灯光，说道，是时候了。

不是满月，冷春秋在黑色中视物却毫无妨碍，他缓缓走下白头山，缓缓而行，不时侧耳倾听，仿佛在用耳朵寻找什么？

找什么呢？

忽然，冷春秋停下脚步。轻声道，就在这了。

此时，他飞在空中，直向西北而去，西北黑暗中，有一片树林，不知道此树林存在了多久，高大的树木虽然落尽了叶子，仍旧笼盖四野，让人油然生畏。

冷春秋却不怕，他来到这，正是寻找同类。

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树顶，手臂粗细的树枝上。冷春秋一身黑衣，双手抱肩，在一痕浅月之下，看着树林中心。

四盏灯笼，挑在四个方向，灯笼中心却是几张书桌，书桌旁坐着几个顽童，他们摇头晃脑正在背书。听他们背书的却是一个清清瘦瘦的白胡子。

孩子们背道：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背的正是《大学》。《大学》原是《小戴礼记》第四十二篇，相传为曾子所作。经北宋程颢、程颐竭力尊崇，南宋朱熹又作《大学章句》，最终和《中庸》、《论语》、《孟子》并称“四书”。《大学》提出的“三纲领”（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和“八条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一个孩子，将扣在桌子上的书偷偷的摊开，想看上两眼。

白胡子轻轻走到他面前，轻声咳嗽了两声。道，先不要背了，你们可曾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背这书？

那个孩子胆子大些，可能平常也比较调皮，道，老师，我们都曾听您说过，可是……

可是什么？

听说现在炎黄的子孙都已经不看四书了，他们既不想明明德，也不想止于至善。我曾经多次去过他们那里，那里讲究的是各种成功学，各种养生，各种瑜伽瘦身。夫子的学问，已经失传了。

白胡子道，正是因为他们失传，我们才要学。你可知道我们狐狸修成真仙，有多么艰难？

孩子们全都低头。

我们先要拜月，养丹，为了脱去狐身，还要经过一个中间阶段，就是学会世上所有禽兽鸟类的语言，直到完全通晓，才有资格坐在这里读夫子的书。

老师，我一直有件事情不理解。

你说。说话的却是一个女娃，两只好看的大眼睛。

儒家的学问虽好，怎奈，我们的书没有注解注释，老师您只要我们背背背，我们并不理解啊？大眼睛忽闪。

白胡子哈哈大笑，难道信得过那些注解么？就拿《大学》来说，短短2152字，注解其书者汗牛充栋。历朝历代的注解往往互相打架，我们信谁？

大眼睛道，老师说的对。

白胡子道，读到深处，其义自见。我们狐家也要养自己的浩然正气。

白胡子拈须。

冷春秋站在大树顶上，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不由自主随着孩子们一起背了下去。随着背诵，冷春秋一步步走近灯笼，身影被灯笼所照，拖在身后越来越短。

白胡子听着书声琅琅，微微的闭着眼睛，忽然，眼皮微抬，却又闭上。

老师。

白胡子转过身来。你来了。

我来了。

孩子们看着这个黑的人，没人说话，眼睛扑闪着，充满了猜测。

孩子们，今天的功课就到这，回去吧，散了吧。

孩子们各自收拾好自己的书本，一一走到白胡子跟前，鞠躬告退。

四盏灯笼，几张书桌，满地月光。

冷春秋向白胡子鞠躬，道，老师，多年不见。直起腰来，眼中有泪，却未落下。

白胡子不动，默然受了冷春秋的礼节。

二人坐在书桌边，白胡子道，少主，此次来找我，想必有事。

自从您离开青丘山之后，只知道您隐居在了长乐林中，不忘教导我们狐家的好儿孙。

狐君所命，不敢辞。而且老朽愿意将这传下去。

说着用右手的食指点着桌子上的《大学》。

老师，自从您走后，您的教导常在我心头。

好了，好了，说要事。白胡子一挥手。

冷春秋将吴真等人的事情说罢，白胡子沉吟半晌。道，看来狐君有难了，这四大妖王，背后肯定有势力支持，不知道狐君可有应对之策？

冷春秋道，吴真这个人至关重要。听蒲松龄老先生说，唯有他的鱼肠剑能够刺杀麒麟大帝。所以一定要将他们从暗影山庄救出来。

如何救法？

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想，既然能够用阴阳割裂刀造出暗影山庄，用虚无洞隔绝暗影山庄和现实世界，想必也有一种办法能够造出虚无洞，再度贯通暗影山庄和现实。

那你看谁有这能力？

我想到的是巨子墨非。老师您熟稔百家学问，是否知道墨非在哪里？

白胡子道，墨家是没落的学问，如今夫子的学问尚且不彰，何论墨家？但是偏有一种人，做冷门的学问，并且身体践行，巨子墨非就是。你可知道二十八治？

知道一些，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

民间兴起了抱朴教，他们崇奉的却是黑三清，节欲守常，虽然有合于道教思想的地方，却在实际执行时背道而驰。更听说他们有活人献祭的行为。

正是。冷春秋曾经亲眼所见。

他们主张戒绝女色，墨家主张兼爱，他们要抱朴，墨家却要入世。所以巨子墨非已经去了抱朴教的总坛，要捣毁抱朴教。

老师如何知道？

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狐家小儿。

哦。冷春秋会心一笑。

原来狐狸修炼，修成人身之后，往往要执行一项小小的任务，将昊天上帝传达给狐君的儿歌，指定时间到指定的地方传唱。

这就是谶纬儿歌。

这些儿歌童谣，不知道从何而起，不知归于何处，却突然间在儿童中传唱。

东汉末年，洛阳小儿谣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无人知道，歌谣所言何事。意思是皇帝不像皇帝，藩王不像藩王，千军万马逃亡北邙山。

后来应了一事：何进诛杀宦官，反被宦官所杀，何进属下袁绍率兵闯入皇宫，见宦官就杀。张让等十常侍只得带着少帝和陈留王，慌忙从后门逃出皇宫。经过一番磨难，流落在外的少帝和陈留王才被大臣们寻到，簇拥着回宫。

冷春秋之所以会心一笑，想是回忆起自己曾经的经历。

那巨子墨非现在何处？

听说他已经到了嵩山。

第67章 斗杀治头大祭酒

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抢上前来，在师君面前站成一排，面露敌意。

那十几个汉子，走到莲台之下，两个人上去折断了刚刚燃起的香，在地上将香碾灭，又伸出脚一顿踩踏。

香成了渣滓，再回望那些鬼卒弟子，已然赤身露体，疯狂如动物。

领头的人道，你是抱朴教教主？语气冰冷高傲。

师君道，正是，你不是鬼卒弟子。

不是。

那你是？

巨子墨非。

师君眼皮跳了几跳。这才仔细打量这十来个汉子，共有十五位。个个脸上皆有风霜之色，想是生活困顿，皱纹深刻。但是却精瘦，精神，见之如出鞘之刀。令人心中悚然。

师君道，你来我们抱朴教总坛有什么贵干？

嗤笑。

墨非道，正为捣毁你们而来。

师君脸现怒容，对刚才捧匣子的奸令祭酒道，怎么让他们混了进来？

奸令祭酒抬起头，挺直腰板，道，只因为我是墨家人。

师君大怒，道，没想到你是混进来的奸细。

墨一，把真经拿来。原来奸令祭酒名叫墨一，墨家子弟按顺序而排。

墨一道，是。恭敬走来，站在巨子墨非身后。

墨非转身，接过真经，竟将真经抛入香炉，噼啪火起，烟雾随之升腾。

你敢烧了我们抱朴教的真经？

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抢上前，去抢真经，怎奈墨家人虽然人少，却个个身怀绝技，治头大祭酒却不能近身，眼看着真经化为灰烬。

继续对峙。

墨一道，巨子，像这种丑行，已是多次。这个师君表面仙风道骨，却是好色之徒，他将这些人聚集在抱朴教总坛，利用真经相诱惑，利用淫药“鸨儿香“迷幻他们的神志。说着回身用手指着癫狂的男女道，将他们的欢爱景象录了下来。然后这些男女就会被他们制成想肉，送给师君之上的大人物。至于师君之上的大人物，我却并没打探出来。然后世间就会再度出现这些男女，却不是本人，而是冒牌货。这些冒牌货，会大力推动抱朴教的传播。

何为想肉？巨子墨非侧头问道。

坐在莲台上的师君，这时候抿了一下嘴唇，咽了几口唾沫。

想肉就是人肉，以小孩为佳，女子次之，男人更次之。等这些男女癫狂之后，他们交欢之后的精血混合之物，正好用来炼制丹药，至于这些人么，就是我们的想肉了。说完狂笑。

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纷纷脸上扯开一丝笑容，想是回味美食。

只是不管男女，所产之肉却极少，只有臀部和大腿还算多肉。

墨非转头，男女欢爱，声音此起彼伏。墨非无动于衷。

师君在莲台上，看得入神。

墨一道，这些人救不得了。就算不入抱朴教，这些人所行所言，也已经算是病入膏肓了。

虽然救不得他们，总要救了后来人。墨非叹息一声。

你有这个本事？

墨家子弟不要放过这个妖道。

墨非手中多了一把尖刀，其他墨家子弟也是手持尖刀，和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战在了一起。其他的小老道这时候却已经逃了出去。只有端坐在莲台上的师君，贪婪的眼神越过墨非等人，贪看男女欢爱。

原来墨家人自古以来就多是匠人百工，所以打制的尖刀异常锋利，通体乌黑，上有编号。名曰“非攻刀”。

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也各持兵刃。双方交战，不一时地上已经躺倒了八名。三名墨家子弟，五名治头大祭酒。

墨非道，大家齐力同心，以阵法向前。原来墨家自墨翟以来就传下了几套本事。其中包括墨家的城守诸篇，如《备城门》，《备高临》，《备水》等等防御谋略，所以墨家最善防守，在防守中进攻，百不失一。曾经墨子与鲁班攻守对战。鲁班千方百计攻，却无一成功。

墨家子弟结成备战阵型，果然无往不利，随着一声声惨呼，倒在地上的治头大祭酒越来越多，不一时，站立着的只剩一人，墨家子弟只有伤，却再无倒地之人。

好在墨家主张非攻，虽然意在捣毁抱朴教总坛，却不主张多杀。

墨非道，就你你们两个人了。

师君却道，你今日就算把治头祭酒全部杀死，捣毁了我们的总坛，难道就能消灭他们心中的教么？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这样的土壤，我们的种子才会生长。

墨非回头，男女欢爱还在进行，看来他们直到力竭才能停止，鸨儿香好厉害。

他们可怜。墨非道。

巨子，他们更可恨。墨一道。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不干净，肮脏卑鄙龌龊，都不足以形容他们。脸上愤恨。

墨非道，我们是墨家，不是法家。我们不是审判者。

墨一道，诺。

躺在地上的治头大祭酒们口中哀呼，师君，救我。师君救我。

独自站立的治头大祭酒道，我加入抱朴教，就是要节欲抱朴，师尊将丹药送我，延续我的生命，今日不能将你们拿下，是我的本事不济，我愿一死殉教。

他回转身，面向莲台上的师君，双膝跪地，将尖刀对着自己的胸口。

师君，你要记得我。尖刀插进胸膛，自此身体僵直。

师君，你要记得我。倒在地上的治头大祭酒，纷纷将尖刀对着胸膛插入。

不要。墨非喊道。

已经迟了，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全部已死。

墨非骇然，没想到自己认为的邪教，居然有这么多人要以生命殉教，再看那些癫狂欢爱的人，心道，他们也是聪明人，不是聪明人，如何能够混到现在的地位，获得如此的名声，为什么也一心信了抱朴教？

看来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端坐莲台的师君了。

今天，他们本来都可以不死，你必须死。巨子墨非手擎尖刀，踩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刀尖血迹未干。

墨家子弟却不动，看着巨子的后背。他们有的已经负伤，鲜血浸染了衣衫，却没有发出一声，甚至推开了来扶的手。

师君眼看着墨非一步步走近，头顶越来越高。墨家子弟站在满地治头大祭酒的死尸丛中，墨家子弟身后就是那些男女的欢爱。

他最后看了一眼，将那些场面定格。口道，无量天尊。

墨非已经来到了师君的跟前，就要挺尖刀扑上。莲台一翻，师君不见。

再看，莲台翻转过来，莲台上没人。

墨非急忙上前，想查看莲台机关。纹丝不动，他坐上莲台，在莲台上开始用一只手摸来摸去。

机关在这。

一触之下，莲台翻转，巨子不见。

原来墨家子弟都是百工出身，最善于打造各种器械，研发各种工具，所以破解莲台这点机关，不算困难。

巨子从莲台进入暗道，去捉拿师君，墨家子弟虽然负伤，以墨一为首，也纷纷进入了暗道。

第66章 抱朴教师君说双修

嵩山峻极峰。

峻极峰下众山小道观。

观外异乎寻常的整洁，却没有一个人。岂止是没人，连只鸟也没有。虽然人常说，修得清净，这里恐怕不只是清净，简直静的怕人。

大殿内供奉的正是黑三清。奇怪之处，却是，大殿之内仍然无人。

于无声处，却听得念经之声，仔细听来，正是《老子五千言》。而这念经之声，却是传自大殿之下，原来别有暗道机关。

众山小道观，正是抱朴教总坛。

抱朴教教主自号师君，初学道者皆名鬼卒，入道较久并得信任者为祭酒，祭酒又以统领部众之多寡而分为大、小头目，大头目称治头大祭酒。

此时师君端坐莲台之上，身着道服，却带了一副眼镜，头发披散，垂在后背，一双冷酷的眼睛，静静的看着眼前的鬼卒弟子。在他旁边，左右各分列十四名治头大祭酒，合为二十八治。

鬼卒弟子有的高大魁梧，有的瘦小精干，有的浓妆艳抹，有的肥头大耳。这些人个个虔诚，坐在蒲团之上，默默诵读《老子五千言》。别看这些人在这里如此静穆，仿佛真心如镜，映照出菩萨心肠。其实，这些人走出众山小道观，无一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们有商道大佬，一秒钟几十万几千万上下，一个指令能令经济大势颤抖，他们有的是歌星影星，粉丝无数，见他们一面，能令粉丝颤抖昏厥，他们有的是体育明星，创造过举世瞩目的成绩，拿过沉甸甸的金牌，他们有的是传媒巨子，善于鼓动舆论，造谣生事。

在这里，他们仅仅是师君的鬼卒弟子。

《老子五千言》颂毕，有人竟然哽咽。

师君睁大双眼，扫视着鬼卒弟子，鬼卒弟子迎着师君的目光，仿佛看到了太阳，自身沐浴了光辉。

师君道，今天你们来到这里，还是抱朴教的入门弟子，经过今天的必修之课，你们都有望成为抱朴教的祭酒，离神仙之路更进一步。神仙之路，就像台阶，每一层有每一层的风景，每一层有每一层的修为。

一个女子道，顶礼师君，能够今生与师君相遇，实在是我们修来的福分。今生只愿跟随师君，侍奉师君。

说完，就双膝着地，一步步跪爬到师君跟前，用牙齿咬住了师君的道袍。

师君伸出左手，在女子头顶摩挲，其他鬼卒弟子见了，眼中无不艳羡。

女子感激涕零，竟嘤嘤的哭了起来，头摇来摆去，摩擦着师君的手，似动物在邀宠。

师君道：

修仙难在立仙根，事到临头见本真。食色不移君子性，钱财易动小人心。

死生一度谁无恐，爱恨两般自有分。若要成仙须忘我，我心不死道无门。

众人齐声道，顶礼师尊。就在众人之中，却有十几双冷森森的眼睛，一直偷瞄着师君。

师君道，今日你等不会白来，我试将你们众人的命运一一道来，并告诉尔等解脱之道。

你十八岁走红，二十四岁车祸，如今虽然还在行走各地，却只是一首歌，如果想要再起风云，恐怕再等十年，只因你的克星还在；你先当老师，而后创业，如今虽然贵为一等富贵，却有心中隐忧，不怕，你所担心的那些人事地震终究过去；你虽然拿过金牌，意在闯荡娱乐圈，在我看来，恐怕无望，没有关系，我自然会为你开路。

师君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鬼卒弟子，被他指过的人无不点头称是。师君此时却如慈父，数落着自己的孩子，孩子唯有撒娇讨好的份。

多谢师君。众人俯首而拜。

你们虽然初来总坛，我原将总坛至宝《洞黄真书》传与各位。说着，一位奸令祭酒捧着一只黄匣子走来，匣子上龙章凤篆精致异常。

师君打开黄匣子，取出来一卷真经，在手上缓缓打开。面向众人道，我修真之时，在赤诚山中，遇到骑龙真人许君远，真人将这卷经书传给我，让我寻找世间有缘人，结缘渡人。本经全名《洞黄真书太微抱朴素经》。许君远真人传我之前，此经向来是秘典。传我之后真人飞腾上清。

鬼卒弟子眼巴巴的看着经书，敬服中眼内仿佛伸出手来。

师君眼神收缩，渐渐灰暗冷酷，呵斥鬼卒弟子道，你们平日里虚耗光阴，心中驰骋的是名利马，念得是财富经。如今到我抱朴教总坛，我正要救人。

众人匍匐，头点地，有人抖衣，汗出如浆。有人虽然头点地，却在暗中用眼对话。

师君继续道，我广开善门，今日就在总坛宣讲《洞黄真书》。

鬼卒弟子端坐蒲团，饥渴的眼神齐刷刷注视师君。

师君道，洞黄真书，为男女合炼之本。当初老君度化世人，曾经到过大幽之国，该国国君残忍成性，老君为救度世人，化身美女进宫陪伴国王，好令嗜杀成性的国王，回归正道，国王最终被唤醒道根，从此该国崇信道教，更发展成为抱朴教，即为我们抱朴教的发源。

男女合练性命双修，意在调心，培植道心，制造机缘，修行渐多，渐渐习以为常，多见少怪，欲念之心自然消除。从而能够利用“空乐双运”了无空性，达到“以欲制欲”之目的。

师君坐下的女子道，我好像明白了，师君所说，是让我们直面自己的欲望，“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仙智”。

师君点头，众人点头，道，顶礼师君。

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两性结合是宇宙万物之始，认识始才能走向终。

师君微笑，众人点头。奸令祭酒捧着真经，扫视着众人，侧身在师君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鬼卒弟子大多数没有听清，却有十来个鬼卒弟子偷偷从怀中取出来什么东西，堵住了鼻孔。

上香。奸令祭酒一声大喊，捧着真经退到一旁。

两个小祭酒抬了一个香炉进来，其中一个小祭酒将一把香插在香炉点燃，烟雾丝丝缕缕上漂，消散。

无量天尊。师君说道。

无量天尊。众人说道。

鬼卒弟子动物发情的眼神。

师君端坐莲台，冷笑。

其中十几个鬼卒弟子，从疯狂的人群中挣扎走出来。

踏着台阶，一步步走向师君。

你们没有中毒？

第68章 墨非初见冷春秋

滑下暗道，却见昏黑的一团，既不知道前方会不会有危险，也不知道会去哪里，只能听之任之。

巨子墨非却并不担心，既然抱朴教的师君敢滑下，我墨非为什么不敢。

水声，滑出暗道，掉入深潭。好在墨非会水，他牙齿咬住尖刀，泅水而上，头从水里钻出来，才仔细打量，原来暗道是一条管道，开口正在山壁，山壁之下就是深潭。正在这时，其他墨家子弟也滑落水面。

墨非招呼着墨家子弟泅水上岸，上岸之后，浑身湿淋淋的坐下，这时，才发现另一片水迹，想是抢先滑下的师君所留。

墨一道，巨子，咱们是不要休息一下。

斩草除根。巨子墨非将尖刀擎在手中，向前搜寻而去。

其他墨家子弟，不发一言，默默的跟随在墨非身后。

奇怪。一路上再没有师君留下的痕迹。难道，他飞天遁地？

墨非停下来，吩咐大家就地休息。

墨家子弟纷纷席地而坐，这才仔细观察周边，原来是一座密林，正是冬季，有些树木脱尽了叶子，有些树木却还挂着树叶，一棵树一棵树如同挽着手，直接伸向不可知的远方。

怎么办？不见师君的踪迹，怎么找？下一个问题，却是，如何走出密林。

想再次回到暗道已然不能，暗道距离水潭好几丈，光秃秃的石壁，难以攀援而上。现在所需的正是，分辨东南西北，走出密林。

墨一道，巨子，虽然我们没有抓到师君，但是也算是捣毁了他的总坛，二十八个治头大祭酒已死。

墨非道，我却不这么看。

为什么？墨一道。

我总觉得这世过于容易。我们墨家向来不掺和鬼神之事，此次前来捣毁抱朴教的总坛，完全凭的是胸中一团正气。奇怪的是，此次无论是治头大祭酒还是师君，均没有施展妖法。

对。他们没有施展妖法。墨家子弟纷纷点头。刚才结成阵型和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血拼，所施展的无非是武功。

那他们的妖法呢？

您是说，这些治头大祭酒，这个师君，并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只是前台表演的傀儡。

正是。

墨家子弟点头。

巨子，咱们如何离开这密林？墨一道。

这时候墨非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车，放在了掌中。

墨非道，我们靠它。

这是何物？墨家子弟眼神炯炯。

这叫指南车。相传上古时期，黄帝所制，你们看这个木头人所指的方向就是南方。

巨子果然好手段！墨一感叹。

我们墨家可不是算腐的修秀才，最善于发明制造工具。我的指南车，只是复原而已。

墨家子弟随着墨非一起向南急行，一路踩着腐烂的树叶败草，终于走出了密林。

众人长舒一口气，原来再度来到峻极峰下。

上山，去众山小道观。墨非领头，众人登山。

道观外无人，大殿无人，又原路进入地下暗殿，仍然无人，非但无人，就连那些男欢女爱的鬼卒弟子也已经不见。

奇怪，他们去哪了？墨非挠头。

你们是鬼卒，还是谁？听到声音，墨非和墨家子弟纷纷亮出尖刀。

一棵大柱子后面转出一个黑色的人。

我们是墨家子弟，这是我们的巨子，你是谁？墨一手握尖刀，对黑色的人说道。

我是冷春秋，来找巨子墨非。

找我？你是鬼卒，还是。

不是鬼卒，我来自异家。

九尾狐君是你什么人？墨非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是家父。

原来墨非身为巨子，却知道一些异家的传说。

找我什么事？

救人。

当下冷春秋将吴真等人被困虚无洞的事情，一一说明。墨非也将捣毁抱朴教总坛的事情和盘托出。

冷春秋道，巨子怀疑的有理。抱朴教的后台是麒麟大帝，每一个治头大祭酒都是妖精，师君应该是更加厉害的妖精。此次巨子带人捣毁抱朴教总坛，交手的却是凡人。所以，我敢断定，他们都是傀儡。

冷兄刚才进来的时候，可发现满地的裸体男女？

没有。进来之时，地上空无一人。

原来冷春秋辞别了老师白胡子，一路赶往嵩山。在嵩山各处寻找，别处都没有怀疑，单单在峻极峰众山小道观，发现了异常，刚刚进入地下暗殿，就听得有人再度进入。于是躲在了柱子后面。

巨子，捣毁抱朴教，并不是你一人之事，而且你一人也不具有这样的力量。我们应该揪出的是抱朴教背后的麒麟大帝。

麒麟大帝是目前能够和九尾狐君对抗的妖王，他的背后另有强大和神秘的力量。

谁是麒麟大帝的后台。

冷春秋用手指着上方，道，我不知道，但敢肯定，他的后台一定强大无比。

墨非沉吟。

那当务之急，还请巨子帮我，救出吴真。因为据蒲松龄老先生说，未来诛杀麒麟大帝的人非吴真莫属。

墨非继续沉吟。

墨一道，冷先生，您刚才说寥落夫人的司政，用一块五彩石关闭了虚无洞。那您为什么想到了我们的巨子，能够打开虚无洞？

冷春秋道，我自小就听说，墨家流传一本《墨经》，有此书，就可以造出世间不可能的物件。不知道这传说真不真？

墨非点头，道，正是。

那巨子是否知道五彩石的来历？是否能够打开虚无洞？

五彩石来自女娲补天所剩的彩石。能够补救任何的空间，想要再度打开虚无洞，我却不知道，但不妨一试。

怎么试？

待我们回到易州兼爱巷再说。

众人从来路，回到地上大殿。

世上哪有供奉黑三清的道理。墨非恨恨的道。

冷春秋眼神扫过黑三清，一尊尊看过来，收回目光。道，这里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只要诛杀了麒麟大帝，抱朴教必然消失。

但愿如此。

墨非深知，人世间的邪教，多如牛毛，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努力而已。

冷春秋运起法力，带墨家子弟快速返回易州城兼爱巷。

墨非来到自家门口，对其他墨家子弟道，你们回去吧。

众人诺。离开。

墨非却住在一个巷子的尽头，院墙破败，进屋，家具简单寒酸。一床一桌一椅。

墨非倒茶，却发觉壶里没水。

墨非笑，冷春秋亦笑。

墨兄不必客套，我所关心的是，如何打通虚无洞。

墨非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

《墨经》。

纸张泛黄，入手极脆，想是一件古物。

墨非道，想打通虚无洞，我也没有办法，看墨经可有记载。

灯下，墨非翻经。冷春秋满腹希望的坐在椅子上。

二人不再说话，只有轻翻书页之声。

找到了。墨非兴奋的喊道。冷春秋猛的站起，两眼放光。

第69章 胜邪剑

冷春秋急道，巨子快说。人已经到了巨子墨非跟前，两张脸相对。

墨非道，我翻遍《墨经》，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至于能不能打开虚无洞，却还不敢肯定。墨非合上经书，大拇指却放在了书页相合处。

冷春秋道，有蛛丝马迹就好，巨子不妨直说，为了救吴兄等人脱离虚无洞，冷春秋万死不辞。

墨非道，不需万死，一死也不必，你可知道我们墨家每一代巨子的信物是何物？

我只听说，自墨翟老先生开创墨家学派以来，每一代巨子都各有所长。至于每一代巨子传给下一代巨子的信物，好像是一口长剑。

果然博闻。正是一口长剑。这把剑曾经是铸剑大师欧冶子亲自打造。名曰胜邪剑。冷兄您看。

巨子墨非打开书页，书上所绘正是一口长剑，青色，剑身天然镌刻篆体“胜邪”二字，精致古朴，杀意似从纸上扑来。

冷春秋道，真是好名字，可是战胜邪恶之意？

非也，据说欧冶子铸剑之时，即认为剑中透着恶气，每铸一寸，便更恶一分，故名“胜邪”。

单凭一把剑，怎么说它能够打开虚无洞？冷春秋茫然不解。

听我道来。巨子墨非将《墨经》重新塞回枕头底下，面对冷春秋娓娓道来。

此剑非比寻常，自从胜邪剑打造好之后，就发生了几起怪事。想必冷兄知道欧冶子是春秋时期的铸剑大师，是华夏铸剑的鼻祖。系列青铜名剑，冠绝华夏。胜邪剑铸造好之后，曾请“天下第一相剑大师”薛烛相剑，先后拿出毫曹和巨阙两把名剑，薛烛却不以为然。欧冶子取出胜邪剑，薛烛大惊，更言用千匹骏马、三处富乡、两座大城换之而不可。

真是知音，可这件事和打开虚无洞有何关系？冷春秋仍是不解。

冷兄不必着急，你可知道伍子胥？

知道，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后来借兵报仇。

正是，伍子胥之父伍奢为楚平王子建太傅，因受费无极谗害，和其长子伍尚一同被楚平王杀害。伍子胥从楚国逃到吴国，必经昭关。戏文所唱，伍子胥幸遇隐士东皋公，将其藏在家中，一连数日，计无所出。伍员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一夜之间，须发皆白。东皋公见此情景，乃让友人皇甫讷假扮伍员出关，故意让官吏拿获，使伍员乘隙逃走。此说尽是编造。据《墨经》记载，当时伍子胥所携宝剑正是胜邪剑。他根本不是过关，而是凭借胜邪剑，打破虚空，跨过了昭关。

冷春秋听墨非所言，匪夷所思，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墨非继续说道，正因为伍子胥携有胜邪剑，所以后来借兵报仇，对战楚兵的时候，不只是兵将勇猛，更因为胜邪剑剑气激射，能够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似有猛兽咆哮其中。楚兵不敌，旌旗仆地，流血千里，几近全军覆没。伍子胥协同孙武带兵攻入楚都，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以报父兄之仇。

那胜邪剑如何又到了墨家巨子手中？

伍子胥成为吴王重臣，深受倚重，当时，第一次吴越之战，越王勾践战败，正在吴王处充作杂役，卧薪尝胆。伍子胥劝吴王杀掉勾践，以绝后患。正在这个时候，我家巨子前往吴王处，劝说吴越永远讲和，不要再起战争。

墨家巨子真是菩萨心肠，处处止战。

不料越王勾践施展反间计，致使吴王怀疑伍子胥，吴王夫差听信太宰伯嚭谗言，称伍子胥阴谋倚托齐国反吴，命伍子胥自杀。伍子胥无奈之下，只得用胜邪剑自杀。临死之前，将剑赠给了我家巨子，并将胜邪剑能够打开时空的玄机一一诉说。我家巨子将它记录在《墨经》之中。

那伍子胥为何不凭借胜邪剑逃走？

据《墨经》记载，当时，伍子胥宁愿做吴王的忠臣，宁可君负我，不能我负君。

冷春秋一阵唏嘘。

那胜邪剑在何处？

随我取剑去。

巨子墨非在前，冷春秋在后，出离了小屋，借着月光进了后院，原来后院还有三间小屋。墨非打开正屋屋门，拉亮灯光，进屋便见一个牌位，写的确是平等博爱四个大字，并不是墨家的创始人墨翟。牌位两边挂的确是一幅对联，笔势行走朴拙，全是自家心意流露，毫无卖弄。

权衡轻重取之大

兼爱非攻己身轻

正是墨家的写照。

墨非站在牌位前面，恭敬下跪施礼。施礼毕站起身来。

冷春秋未曾施礼，只是侧身站在墨非一边。

牌位前，摆着三尺多长木匣，想是年深月久所致，木匣黑色，看似光滑。

墨非打开木匣，匣内一把宝剑，黑色剑鞘。

剑抽出，光华射出，冷春秋不由得眯住了眼睛。

好剑。

再看剑，确是青色，三尺长，剑身篆字“胜邪”。

墨非道，明天全靠此剑，打开虚无洞。

如何打开？冷春秋追根究底。

当然用剑劈开，《墨经》上有咒语。

墨非将剑插入剑鞘，忽然回过身来，对冷春秋道，《墨经》所载，欧冶子不是凡人。

那他是何人？

虽然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欧冶子来自天庭。

你可知道，天庭谁家锻造的宝贝最多？

可是老君？

正是。欧冶子正是老君铸造处的都管。

啊！？果真如此。

恐怕正是如此。

冷春秋再将欧冶子的相关传说一一验证，觉得《墨经》所载却有道理。

巨子，我虽然未曾看过《墨经》，全是听您所说，总觉得您所说的，在信与不信之间。

墨非大笑，我手中的《墨经》正是墨家嫡传，怎么可能是世间流传之书。

冷春秋在前，墨非携剑在后，拉灭灯光，出离小屋，墨非关好门。

前院正屋，灯光很亮。

冷春秋道，先生还是先休息一下，明日白头山劳烦先生走一趟。

巨子墨非道，冷先生难道不休息么？

我有功要做。盘腿坐在椅子上，手心放在膝盖，手掌向上。眼皮微毕。

巨子墨非脱衣睡下。

灯关掉，屋内却有微光，朦朦胧胧的红色，光出自冷春秋身上。正在修炼黄庭内修诀，丹田如海翻滚。只觉得气流行走周天，在浑身上下游移爬走，像一条条的蛇。

第70章 劈开虚空逃离尸骨海

红日初升，难得的好天。阳光编织金线，直视刺得眼疼。

白头山顶，冷春秋和巨子墨非早早来到，迎着朝阳，心情大快。

墨非手持胜邪剑，道，能否成功在此一举。长剑出鞘，青色的光芒缭绕着剑身。

冷春秋不禁赞叹，真是好剑。

长剑出鞘只短短刹那，却见二人身边盘旋起一股旋风，远处树梢摆动，风声呼啸。墨非持剑剑身向前，剑尖指向对面的一棵大树，作势辟出，远处的大树，轰然断为两截，砸起地上的尘土。

二人不禁骇然。

冷春秋道，不知道打开虚无洞的咒语，巨子可曾记熟？冷春秋本是少言之人，这次事关重大，居然变得婆婆妈妈。

墨非白了一眼冷春秋，道，不牢叮嘱。

说完，持剑走出龙虎步，口中默念咒语。冷春秋只听得几个字。

墨家咒语，有出声的念，有不出声的默念。念咒时，常配合掐诀。所謂掐诀，即將手指的指根、指节、指头、指甲背等处，分別与天干、地支、五行、七政、八卦、二十八宿相配，按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或模仿某种形象，作出伸、屈、拉、勾、交等各种手势，即成各种诀。《墨经》载“诀有七百余目”，“凡掐诀者，所以通真制邪，役将治事。”意谓以此手诀，上通神真，役使神将，治伏群邪。

此次墨非所念咒语即为《神空咒》：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藏玄冥。青龙白虎，对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天上地下，开启凌空，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所谓急急如律令，是汉代公文常用的结尾语词，意谓情势紧急，应如同依照法律命令一般火速办理。后多为道教念咒驱使鬼神时所用的末语。之所以墨非所行步法和咒语，看似与道教同，正是因为，墨道其实也是一家，《墨经》正是因为收在《道藏》，才得以传世。

胜邪剑虚空劈下，却无动静，再劈，却见撕裂虚空，出现了一道裂缝，透过裂缝，隐隐看见雾影重重。

所见，正是暗影山庄。

冷春秋狂喜，道，虚无洞已经打开！

且慢。墨非道，不忙进入虚无洞，等我再熟练些。

如是者三次，墨非利用胜邪剑打开虚空的流程，完全熟练，才让冷春秋进入虚无洞。

此次进入虚无洞，冷春秋已经是第二次，不再犹豫，径直穿越。

穿越就见到了二手道人，小龙太子，江枫，柳成荫和黄英，地上却躺着两个人，一个吴真，嘴角有微微的血迹，眼皮微动，却是有气无力，另一个正是樊於美，昏迷不醒。

小龙太子一见冷春秋，冷大哥，眼泪夺目而出。

江枫将众人在暗影山庄的经历，简单讲给冷春秋听。

原来吴真中了银针，吴真和樊於美双双倒地。众人无计可施，还是二手道人想到了办法，既然小龙太子服用了玉枢丹，想来玉枢丹已经融化在血液当中。不妨用龙血解毒。

小龙太子再不迟疑，划破右手静脉之血，将血滴在吴真嘴中。虽然不是对症下药，还是救醒了吴真，只是身体虚弱。用龙血去解樊於美之毒却没有效果。

想来，樊於美所中并不是毒药。

众人就要离开婆娑欢喜海，就见哪里还有海，完全是累累白骨。想来自从寥落夫人幻化暗影山庄以来，掳来的人在此尽数化为白骨。真是可叹。

二手道人不禁咒骂出声，道，不知道寥落夫人背后有怎样的势力，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拆散姻缘，让一人受苦，一人流泪，用泪水编织寂寞无情网。

小龙太子在累累白骨旁，寻找龙公主和吴琴的尸骨。仔细看，原来白骨皆抱在一起，从眼前望远，望不到边。

尸骨海。

小龙太子只得化龙，从天空俯瞰。终于在成千上万具骸骨中，发现了龙公主和吴琴的尸骨。原来龙死以后，依旧龙形，龙骨吸聚水分，尸骨湿漉漉。

一具湿漉漉的龙形骨架和人形骨架。正是龙公主和吴琴。

小龙太子悲愤，却无法，只能等表哥清醒时，告诉他。这千万具尸骨就让他们留在暗影山庄尸骨海吧。生前未能相聚，死后却抱在一起。

小龙太子，二手道人，江枫，柳成荫，黄英等一行，前往虚无洞。穿过梨园林才发觉越来越不对劲。不但路上没有一个寥落夫人的手下，却连虚无洞也不见了。

众人大急。

虚无洞关闭，众人岂不是永远困在了暗影山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众人眼巴巴望着虚空，寄希望于冷春秋和秃秃和尚，能够侥幸打开虚无洞。

但是，没有。

等到众人灰心丧气的时候，却见灰蒙蒙的天空，被劈开了一条缝，率先发现的是江枫。

江枫赶紧拉住小龙太子，道，快看。

果然劈开的虚空外，看到的是蓝天。

太好了。

如是者多次，虚空劈开，一个黑色的人站在了他们对面。

死里逃生。

不再多言，赶紧离开。

冷春秋架起吴真，黄英架起樊於美，其他人随后跟随，踏着劈开的虚空，离开暗影山庄。

身后白雾迷蒙。

见过巨子墨非，道谢之后，众人离开白头山，前往浮生巷。

一路阳光刺眼，春风鼓荡，离春节越来越近。零零星星的鞭炮声响起。

二手道人，道，冬至一阳生。冬至之后，阳气渐足，意味着阴阳的逆转。

柳成荫道，此次逃离暗影山庄，正逢好天，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就是无忧坦途了？

江枫道，坦途有什么好？自古以来，大成就哪有坦途成就的。

这话对到无法反驳。

吴真无力参与讨论，他担心的是父母在哪？樊於美如何醒来？

冷春秋架着吴真，边走边把经历一一讲来。

吴真道，冷兄。吴真是要感谢。

冷春秋却道，不用多说。不用多说，一个谢字已是多余。

易州城浮生巷。

别过巨子，众人进了病梅先生的小院，病梅先生将众人让进屋内。

安顿众人坐好，将以往经过讲完，病梅先生道，吴真的毒不是大问题，樊於美姑娘到底怎么了？

第71章 东海夜叉使

吴真道，我们赶到婆娑欢喜海的时候，樊於美已然木木呆呆，两只眼睛浑无以前的清澈。

小龙太子道，我曾经用我的血液为美姑娘解毒，全无用处。

那他就不是中毒，如果中毒，龙太子的血液必然解得。不是中毒的话，还有一种猜测，就是她在婆娑欢喜海失掉了心智，转变了想法。病梅先生分析道。

对对对，二手道人举手赞成。我记得在婆娑欢喜海的时候，吴真兴冲冲前去拉住了樊於美的手，樊於美不是高兴，而是愤恨，眼中射出的光芒如在喷火。我猜想，婆娑欢喜海，虽云欢喜，却让在海边的人，看到的却是情郎的背叛，以至于日日看背叛，转而因爱生恨。正是因为恨，才能下手毫无留情，正是因为亲近，才能防不胜防。

二手道人对自己的分析颇为满意，众人也觉得有理。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有办法医好她。病梅先生成竹在胸。

吴真忙道，多谢先生。

小龙太子也起身致谢。

谢倒不必着急。病梅先生从怀中掏出一只翠绿色的瓶子，倒出两枚翠绿的药丸。屋子里顿时被香气充满。

味道极其好闻，众人忙不迭的吸鼻子。

吴真道，这种香气很熟悉，就像。

没等吴真说完，冷春秋道，就像割草机刚刚割过的青草，散发出浓重却充满生机的味道。

病梅先生哈哈大笑，我这丸药，就叫做心摇意驰丸。

为什么名字这么古怪？江枫问道。

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我有两个童子，每年都会去割一种草，名曰墙头草，用墙头草炼制的药丸，就是心摇意驰丸。

心摇意驰丸有什么妙用？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感兴趣。因为吴真他们曾经听病梅先生说过心摇意驰丸，这是第一次看见。

病梅先生道，之所以用墙头草炼制，就是因为墙头草随风倒，心摇意驰丸专会动摇人的本心。

小龙太子道，哦，我明白了，美姐姐开始喜欢表哥，自从在婆娑欢喜海对表哥生恨以来，恨战胜了爱，如今服用心摇意驰丸，正好转恨为爱，可是这样？

正是如此。小龙太子乐的眉毛都跳了起来。

吴真却道，不知道心摇意驰丸，吃后可有害处？

害处？难道比一个人昏迷不醒，害处更大么？此话吴真也实在无从反驳。

而且，心摇意驰丸并无害处，却有转变人心意的妙用。

吴真病梅先生来到樊於美歇息的房间，樊於美兀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庞尖瘦。

取来水，将一粒心摇意驰丸送樊於美服下。

吴真和病梅先生，不错眼珠的盯着樊於美，但见樊於美眼皮微动，微微睁开了眼睛，似是不适应屋内的光线，眯着。

说道，我这是在哪？微弱无力。

在浮生巷病梅先生家。吴真回道。

吴大哥，声音有气无力。

是我。吴真向前，握住了樊於美的手。

两颗眼珠从闭着的眼睛淌下，划过鬓角。

吴真心头一松，终于醒了。

两只手相握，樊於美的手如枯骨，早已没有了以前的柔软。吴真心头一痛。

病梅先生紧绷的表情一松，瞟了一眼吴真，意思是怎么样，有效吧。

有病梅先生在场，吴真却也不好多说。安慰了两句，就要离开，将手缓缓从樊於美的手中抽出。

二人走到外面，吴真仍然觉得手头冰凉，那是樊於美传递的温度。

众人齐聚前屋，灯光明亮，稍微吃了些东西，却见院子一地月光。

江枫忽然对大家道，奇怪！

什么奇怪？冷春秋盯了一句。

本是冬天，怎么院子里有一片水光？小龙太子也凑到窗前观看。

不仔细看不能发现，仔细看时，才觉得古怪。

满地月光，院子中心汪着一汪水，水开始只有脸盆大小，刹那间居然大到整个院子，咕嘟咕嘟的冒着水，水花形成一朵莲花形状。

小龙太子道，哦，不必奇怪，东海龙宫来人了。

却见水花中心冒出来一个人。来人踩着水，一步步走进屋门，大声道，东海夜叉使求见龙太子。

进来吧。小龙太子语气透出威严，早已不是众人眼中的孩子。

来人进屋。

看此人，也就三十来岁，上身白衬衣，下身牛仔裤，一双运动鞋，像极了在外打工的人。

吴真诧异，向表弟问道，惜时流浪，曾逛过海神庙，庙中泥塑夜叉，头发冒绿色火焰，眼睛一个生在顶门上，一个长在下巴上，形状怪异，鼻子一孔朝天，一孔向地，好像蜗牛的触角，耳朵一个在前边，一个在后边。今天看到的这位夜叉先生，怎么像个门童？

小龙太子呵呵笑道，表哥玩笑。夜叉又分很多种，有地行夜叉，有飞空夜叉，有海夜叉。今天来的这人正是海夜叉。你来找我什么事？

海夜叉道，奉龙君旨意，特来为太子送信。

送什么信？

海夜叉伸手入怀，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小龙太子。

小龙太子展信细看，眉毛皱了起来。

读罢信，信封和信纸居然化作了水滴，一滴滴滴到地上。

吴真等人大奇。

小龙太子道，信我已经看过，你可以走了。

海夜叉往外走，小龙太子随后跟随，二人出屋，小龙太子在海夜叉耳边又说了半晌，众人全没听见。

海夜叉走在院子中心，水开始向院子中心汇聚，海夜叉踏水而没。院子恢复原状，好像海夜叉从未来过一样。

小龙太子回屋，对吴真等人道，信上说，易州有一条大河，名叫老蛟湾，老蛟湾原有龙镇守，近时被一个妖怪强占了水府，他自称无支祁。

冷春秋道，前些时，听得魁星说见过比翼鸟，预示将有大水，看来这事情着落在无支祁身上。既然知道了无支祁的下落，说不上先要除掉他。

吴真道，冷兄所言正合我意。

当下众人计议已定，明日出城，前往老蛟湾。

江枫一拉小龙太子衣袖道，小太子，有件事情，不问清楚，今夜失眠。

什么事？

为什么龙族书信，读完就变成了水？

你想知道这个？龙族书信所用的纸张，不是凡间的纸张能比，那是用水中“瑶草”所制，脱离海水时间一长，就会化为海水。

那为什么海夜叉不能飞行遁地？江枫又问。

海夜叉最能分水，御水，却不能长时间离开水。所以此次前来找我，必修打通地下水脉。

原来如此。

小龙太子看着江枫正在消化知识的眼睛，不禁一笑。

冷春秋柳成荫等人歇下，小龙太子拉着吴真出了屋门，二人在浮生巷外边走边聊。

小龙太子道，我刚才送海夜叉走的时候，在他耳边说的话，你可知道是什么？

吴真已经猜到，却不敢相信。

我说的是，姑母和姑母已经死在了暗影山庄。

泪流下，冰凉，手颤抖，心狂跳。

表哥。小龙太子说不出话。

月影婆娑，两个人的身影很长。

第72章 火焚十二铜人阵

次日，以吴真为首，小龙太子，冷春秋，柳成荫，江枫，二手道人，向病梅先生告别，把樊於美暂时安置在浮生巷，一路出离易州城，前往老蛟湾。

一路行走，不觉间身上走出汗来。

听闻水声，前面已经是老蛟湾，按说现在深冬，淡水结冰才对，没想到，老蛟湾却水声汩汩。

能洞悉天下水族，天下水脉者非龙族不可。

江枫问道，小龙太子，现在是隆冬，不知道为何老蛟湾却未结冰？

此时，众人已经临近老蛟湾，但见眼前汪洋一片，静水深流，白亮亮的水反着阳光天光，射的眼前迷茫。

小龙太子道，江枫错了，老蛟湾名为老蛟湾，却是海水中的淡水。

这我却不明白了。二手道人道，我自小在这易州城中生长，也曾在老蛟湾摸过鱼，像太子所说，老蛟湾是海水中的淡水，却从未听说。

小龙太子嗤的一笑，二手道人脸色一红。

小龙太子道，天下大海，均是咸水，但海水中偏有七处淡泉，虽和海水相通，却是名副其实的淡泉。

小龙太子又在骗人，既然是七处，你不妨说说，让我们看看你是否胡编乱造。江枫将军。

吴真和冷春秋看他们斗嘴，心情轻松。

小龙太子道，新安七都大湖里鳌泉，五都蚊州蚊州泉，阳江西北六十里三丫泉，澄迈东海那坨泉，文昌七州阳山大海里淡泉，陵水淡水井，最后一处就是易州老蛟湾。

看来你没有蒙我，我还有一事不明白。江枫又问。

我猜你肯定是问，老蛟湾龙族派谁管理？

小龙太子不错眼珠的看着江枫，江枫连连点头。

小龙太子道，曾经有一尾鲤鱼，要越龙门，怎奈修持还是不够，虽然越过了龙门，身子成龙，却被斩断了尾巴。看守老蛟湾的正是断尾鲤鱼王。

江枫道，看来断尾鲤鱼王，却不是无支祁的对手。

几个人正在闲聊，但见老蛟湾水面上走来一人，浑身黑色，精瘦，却空着手，年纪三十岁上下。

见过龙太子。来人深施一礼。

小龙太子道，不必见礼，既然投靠了无支祁，还给我见礼？

来人道，旧主人来了，焉能不施礼。

来人不卑不亢。

江枫暗道，他是谁？

黑鱼精，水族中最会推水聚水。他已经投靠了无支祁。

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无支祁大王正在水府引用蒙山茶，巡海夜叉报信，说朋友来了，我讨了大王的令，特来招待太子。

就这样空手招待么？冷春秋冷冷道。虽然冷春秋也冷，但是最讨厌这种不阴不阳的人。

黑鱼精眼睛扫过来，道，想来这位就是冷春秋冷先生了。

我们大王特意安排了十二铜人伺候诸位。黑鱼精不再说话，眼含着微笑，坐在了水面上。

轰隆隆大地晃动，从地下突然冲出一个巨大的铜人，约有五丈多高，接着又是一个，一共十二个铜人，铜人一起躬身，向黑鱼精问道，听候吩咐。

杀了他们。黑鱼精微微笑着，对小龙太子道，太子，唯恐招待不周，我们大王特意派十二铜人来。要知道，自从秦始皇销毁天下兵器，制造完这十二铜人以来，他们还从未舔过人血呢。

众人纷纷亮出兵器，吴真口吐剑丸，剑气纵横，向正面的铜人劈去，只见一条橙黄色的光芒，携着风雷之声，将铜人劈成两半。

吴真大喜，如果照这样，十二个铜人转眼就能收拾完。谁知道，铜人虽被劈断，立刻又合在了一起，一脚踩向吴真，吴真急躲，脚印就踩在吴真身边，腾起一丈高的尘土。吴真纵身起在空中，剑气忽左忽右，向铜人攻击。

虽然能够将铜人劈倒，但终究伤不了铜人。

铜人不只身体高大，刀剑不伤，更随手放出兵器。

据《史记》记载，秦始皇并吞六国以来，为防止草民庶人造反，将天下兵器聚在咸阳，铸成十二个铜人，所以，十二个铜人都会漫撒刀枪，让人防不胜防。

兵器网。

吴真只能在兵器的缝隙中，向铜人进攻。

这时候再看江枫，江枫口吐剑丸，人剑合一，向铜人进攻，在兵器的缝隙中，杀到切近，剑锋斩断铜人的手臂，刺伤铜人的双眼，但是，无奈铜人有自愈能力。瞧破了这层机关，江枫也不再近身攻击，只在空中躲避。

冷春秋提着月华刀，根本攻不到近前，只能在空中闪躲，衣服被划破，后背，前胸，胳膊，都已受伤。二手道人，柳成荫和冷春秋状况相仿。

小龙太子手提涯角枪，已经接连三次刺透铜人，怎奈铜人自愈，最后小龙太子也无计可施，只能在空中躲避。

这时候，只听一阵歌声传来，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

正是黑鱼精。

眼前大战，黑鱼精却胜似闲庭信步。

江枫身穿灵龟甲，吴真身穿五龙冰火衣，不怕兵器。可是二手道人，冷春秋，小龙太子，柳成荫，却只有招架之力，久在兵器网，必然危险。

这时候，十二个铜人却已经结成阵型，向天空不停的发射兵器，兵器又源源不断的被收回，再次发射。

吴真道，江兄弟，这样下去，我们凶多吉少，不如，先撤。

江枫点头。

吴真江枫裹挟着小龙太子冷春秋柳成荫和二手道人，离开兵器网。

十二铜人却不追赶。

只听身后，黑鱼精道，太子，臣下不送了，却再次躬身施礼。

小龙太子恨得牙痒痒。

冷春秋道，我们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吴真问道。

既然十二铜人能够自愈，且能源源不断激射兵器，我们穿越兵器网就非常危险。但是，他们怕火。

吴真茅塞顿开。

好。火焚铜人阵。

吴真拉起江枫，道，我们二人都有护身宝甲，我们冒这个险。

江枫点头。

小龙太子也要跟上，吴真道，表弟，一会斗水自有用你之处。

吴真和江枫去而复返，黑鱼精却似已经提前知道。

欢迎，二位。黑鱼精闲坐于水面。

吴真一笑，道，黑鱼精，十二铜人固然厉害。但是……

但是怎样？

吴真不再说话，和江枫信步走入铜人阵，铜人聚拢来，齐齐挥舞手臂砸向吴真。

拳头触及头发时，吴真看着拳头。

是时候了。

五龙冰火决，吴真一声大吼。震天动地。

五条巨龙从吴真身上缠绕飞舞，一团火球罩住了吴真和江枫。

火球在铜人阵中滚动，越滚越大，却分身成为四个，将十二铜人圈在当中。

一只巨龙却是冰龙，外面大火弥漫腾空，吴真和江枫却被冰龙环绕，感受不到丝毫的烈焰。

大火烧的地面通红，烧的铜人噼噼啪啪直响，闷声发出呻吟之音。

有的铜人头部被烧化，流出铜汁，有的铜人先是脚部被烧化，铜汁在地上流淌。

大火越烧越大，临近大火的水，居然腾起了水雾，进而，居然滚开。

黑鱼精见冲天火起，四条巨龙盘旋，火球笼罩铜人，赶紧急速后退。

他知道，自己近身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十二铜人被烧成铜汁。

老蛟湾冲天水起，一个粗豪的声音道，是谁煮开了老蛟湾。

第73章 千剑攒杀无支祁

吴真收了五龙冰火决，吐出剑丸，人剑合一，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此时的吴真，驾驭鱼肠剑剑气已经得心应手。

江枫吐出剑丸，人剑合一，却是一道红光。

二人站在天空，俯瞰，老蛟湾水面翻滚，出来一个怪物，像猿猴，塌鼻子，凸额头，白头青身，火眼金睛。他的头颈长达百尺，身后却跟着一众水族。

水族静默无声。

黑鱼精垂手站在妖怪背后，道，大王，十二铜人阵被他们的大火战败。

怪物看着满地的铜汁，抬头道，谁放的火？

是我。

你是谁？

吴真。

哦，你就是吴真。

你知道我。

我听麒麟大帝说过。

这么说，你就是无支祁了。

正是。

当年阻挠大禹治水，放纵恶浪滔天，水淹华夏，难道今天故态复萌？

怪物道，那又怎样，如今难道还有一个大禹不成。当年我被镇压在淮阴龟山脚下，终于得脱大厄，正想舒舒服服逍遥几天，岂容你们破坏了我的好事。

吴真道，那，你背后可是麒麟大帝？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无支祁很高傲。

是与不是，都要杀你。吴真说完这话，人剑合一，向无支祁急射，强大的剑气，劈开巨浪，两道数十丈高的水墙，中间正是无支祁。

眼看剑气，堪堪劈到无支祁，却见无支祁忽然侧身，双手只在水中一涮一抽，居然将水凝聚成了一条软鞭。

白亮亮的软鞭。

众水族纷纷退后，黑鱼精居中，只见他从容推水，老蛟湾的水被囤高，高及吴真。

吴真再度飞高，躲着巨浪。

巨浪却不停止，向四面八方淹去，冲破堤坝，顺流直走，眼看就淹向最近的村庄。

吴真和江枫，在空中大急。

表弟，吴真高呼。

小龙太子，江枫高呼。

无支祁却没有停手，两只手挥舞着两条数丈粗细的水鞭，抽向吴真和江枫。吴真和江枫虽然手中有剑，身上有甲，却挡不住水鞭。

虽然尽力躲闪，仍被抽的昏头涨脑。

二人御剑奋力高飞，远处，却见小龙太子已然化身成龙，正用理水法，将漫天漫地的大水理成一个漩涡，却不在向四处蔓延。

黑鱼精和众水族依旧奋力推水，越推越高。

江枫提醒道，吴兄，赶紧让五龙现身，和小龙太子一起，斗一斗无支祁。

江枫扯开衣衫，五条巨龙飞腾环绕，用尾巴搅住水浪，向黑鱼精等冲去。

黑鱼精大惊，施展浑身解数，怎奈一众水族难敌五龙。

眼看铺天盖地巨浪，一点点降落下去，吴真心中稍宽。

他和江枫一人骑着一条巨龙，面向无支祁。小龙太子却已经绕到了无支祁的后边。

吴真道，无支祁，你曾经危害华夏，今天，我们不是大禹王。言下之意，不是简单把你锁在淮阴龟山，而是要你的姓名。

无支祁却不惧怕，道，区区几条小泥鳅，就想要我的性命。

忽然晃身，献出法相。

但见眼前无支祁，身高不停增长，高如大山，脚踩老蛟湾如一个水洼，五条巨龙却如五条泥鳅。

无支祁狂吼，声音震动天地，吴真耳膜如有人擂鼓。

怎么办？吴真和江枫对视。

杀。

六条巨龙，吴真江枫两道剑气，在空中与无支祁厮杀。

无支祁抖一抖身上的毛，毛即飞出，闪出光芒，如流星般速度，一股股旋转，刺向六龙吴真和江枫。

这就是无支祁的流星羽箭。

还好龙有鳞甲，江枫有灵龟甲，不能刺破，但是未被保护的地方，仍然被刺破，鲜血长流。

吴真的剑气和江枫的剑气，本来甚强，能够劈开水浪，形成水墙，此时面对高如大山的无支祁，却显得微弱，如同蚊蝇之力去撼动巨人。

无支祁狂笑，挥舞着两手，道，我用两根手指就能捏死你们。

吴真和江枫躲着无支祁的流星羽箭，眼看一只流星羽箭刺穿了小龙太子手臂，他心中狂急，一口鲜血就顶在了咽喉。

无支祁手指轻弹，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吴真弹飞，再想忍住，已然不能，鲜血狂喷，如一朵花盛开。

江枫人剑合一，一道光芒，扑向无支祁的眼睛，既然刺不穿你的身体，刺瞎你的眼睛。

人剑合一的江枫，就如一只金针刺向瞳孔。

无支祁双手连弹，强大的劲力，将江枫打歪。

一股流星羽箭，砰然有声，携着强大旋转之力，就要洞穿江枫的头。

一道强光。

光将吴真包住，轰然散开。

怎么回事？

江枫急速躲着流星羽箭，偷眼看去，却见吴真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见，浑身变得透明，一道白色的气流，一道黑色的气流在身体里急速周天运行，在丹田相交。凝成一团火，突突的冒着火苗，火中有一粒剑丸，被火烤的突突跳动。

吴真未曾落地，就在半空一动不动。似是死了一般。

连无支祁都停止了攻击。

江枫和六龙暂时缓了一口气，小龙太子伤口滴血。五条巨龙龙须低垂，口中吐着气。

丹田火终于熄灭，两条气流不再循环，剑丸突然从口中冲出，一道白光，斩向无支祁。

无支祁仍像刚才一样，硬接剑气。

剑气迎风暴涨，一道光明，晃得人眼睛睁不开，无支祁只稍微眯了一下眼睛。

剧痛。

血流满地。

一条胳膊已经被斩下。好厉害的剑气。

无支祁却咬住牙关，伸出巨掌去抓剑丸。

剑丸被抓在手中，只是一粒。无支祁张手观看，剑丸洞穿手掌，一道光芒刺向了无支祁的眼睛。

居然挡不住，居然能洞穿。

双眼已瞎的无支祁，倒在地上。

轰隆隆。老蛟湾溅起巨浪。

剑丸脱手之后，忽然焕发五色光芒，一剑化身千剑，千剑攒向无支祁。

将无支祁洞穿。

千剑又化为一剑，洞穿了无支祁的心脏。

剑丸飞向吴真，飞到了嘴里。

众人看的大惊，不知道怎么回事，吴真的剑气，居然变得如此强大。

小龙太子急忙奔向吴真，五龙化为冰火衣。

江枫木然站在半空，为吴真高兴，为自己恍惚。

表哥，表哥。吴真醒来，看到一张焦急的脸。

无支祁呢？

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被你的剑气攒身。

啊？吴真大惊。

江枫从另一边扶起吴真，道，恭喜吴兄，已经突破了人剑合一。

怎么回事？

江枫道，修习剑仙，难遇真宝，有真宝则事倍功半。吴兄还记得蟾宝。

记得。

刚才吴兄忽然通体透明，黑白两道气流周天运转，以万年蟾宝之灵力，锻炼鱼肠剑。所以，才能一剑化千剑，攒死无支祁。

无支祁已死，剩下的就是宜将剩勇追穷寇。

会和了二手道人冷春秋和柳成荫，又让二手道人替吴真找来一身衣服穿上。不会水的留在岸上等候。

吴真小龙太子潜入老蛟湾，水路分开，如走平地，却没有见到黑鱼精和其他水族，正行走间，却见前方出现一座高山，有一个小孩骑着一条红鲤鱼向他们游来。

小龙太子道，小孩，看到一个黑色的人没有？

小孩道，没有。你们是谁啊？

我是小龙太子，他是我的表哥，你是什么人，我看你是人，怎么能够在水府出入自由？

我当然是人了，小孩拍拍鲤鱼的背道。

你是从来就住这么？

我不住这。我住那里，说完一指高山，高山下有一个极深的地方。

哦。那你的父母是谁啊？

我不告诉你。

那你为什么出来啊？

自从我们搬到这来，就一直很平静，这两天却不太平，四项叔叔让我看看出了什么事。

怎么以前没见过你？小龙太子诈他。

小孩道，我不敢跑远，从来都是在山上偷看，今天索性跑远一点，所以碰上了你们。

我能去你家玩么？

可以。

随着小孩，潜上高山，山顶却有一洞，入洞不知道多深，只觉得时间很长，忽然眼前一亮。

却见一条鲸鱼。

我回来了，鲸鱼张嘴，吴真小龙太子和小孩一起进入了鱼腹。

但见鱼腹中，男耕女织，有白胡子的大爷，有七八岁的孩子，很像桃花源。

他们要找四项叔叔。

你怎么能带外人进来，先是责备，继而转头对吴真道，既然来了，就先见见我们的主人。

第74章 四项真人徐福

吴真和小龙太子仔细打量这个地方，山村城郭阡陌纵横，完全是另一处仙境。

炊烟袅袅，鸡犬声相闻，远远近近横着几个村庄，原野平畴，点点忙碌的人，在一处繁忙的耕作当中，居然点缀着桃花杏花。让吴真恍然，这难道是真的？还是自己想象当中，或是南柯一梦。

再看小龙太子，两个人确认了下眼神，这一切都是真的。

难得世间竟有如此干净的地方。

白胡子大爷道，吃惊了，不必吃惊，我们这属于化外，制造这一切的全靠孩子口中的四项叔叔。

吴真道，大爷，你们只在这里生活，可曾出去过？

出去，为什么出去？我们这里自给自足，上没有神仙皇帝，下没有贪官污吏，大家人人平等，在这里有田种，有工作，有书读，人人不都像神仙一样？

那你们生病么？小龙太子道。

吴真道，想必是四项叔叔来给大家诊脉看病。

白胡子大爷连连点头。

三个人沿着乡村小径慢慢走去，路上遇见的孩子，大人，全都对吴真和小龙太子报以微笑，却没有围观。

吴真道，大爷，我看你们的衣服，不似现代，好像是很古老的样式？

老爷子点头，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来这里多长时间了。据四项真人所说，我们秦朝时期就已经来到这里。

哦！小龙太子惊叹。

那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么？吴真忙问。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们生活在此间，一无所求于外面。

一路行走，却来到一座树林，三人穿过树林，却是一个陡坡，白胡子大爷向前一指，道，你可曾看见那几株梅花，梅花下的小院落，就是四项真人的住处了。

果然，小院子前，一带溪水，潺潺流淌，水则清澈见底，游鱼来去，或大或小，人来不惊。

未等走到小院落，却听到洞箫呜咽，吴真哪里懂得乐理，只是听过五石散人的古琴，此刻听到洞箫呜咽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小龙太子也侧身倾听。

白胡子大爷正要叩打柴扉，吴真连忙拦住。

隔着柴扉，但见几枝红杏伸出了墙头，开得正盛，花下一个风神潇洒的老人。

一曲听完，吴真如痴如醉，白胡子老人，却啪啪啪打门。

未等老人应答，就已经带着吴真和小龙太子走进了院子。想是很熟。

风吹过，花瓣散落，或红或白，飘洒在老人的头发。

老人道，我们这里几千年没来过客人了。你们是。

吴真。

我是他表弟，小龙太子。

幸会。

白胡子大爷对着那老人道，徐先生，今天和往常不同。

老人还要再说，那位徐先生却道，我都知道了。

然后向吴真和小龙太子介绍道，我是徐福，他们都叫我四项真人。

白胡子大爷转身告辞。

徐福带吴真和小龙太子进屋。

吴真暗想，这个徐福是不是秦始皇时候的徐福，始皇帝让徐福带着500童男500童女去寻找海外仙人，寻觅不死药。

心里想，脸上却带了出来。

我就是徐福，始皇帝时候的徐福。

啊！

那你到底找到仙人没有？小龙太子问出此话，立刻觉得自己脑袋短路了。

肯定是找到了仙人，而且得了真传，否则，这鲸鱼肚子内的桃花源作何解释。

进屋，却见正面挂着一副孔子像，像前摆的却是一柄宝剑。

分宾主落座，吴真问道，徐先生，我们初来此地，觉得甚是奇怪，这里哪里来的土地？

天上有一件宝贝，名叫息壤。有一小块息壤，就可以变成无穷多的土地，这里的土地，来自息壤。

那树林种子河流呢？小龙太子道。

自然有造物主的安排，却不必向外人尽说。

吴真见四项真人不想多说，于是问道，我见先生在这里挂着孔子像，先生既然修仙，为何挂着孔子像，而不是老子像？

只因为我身上有一件儒家的本事，单等有缘人来学习。

小龙太子暗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些酸腐的儒生，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鲸鱼肚子中的桃花源，更没有本事来到这里。

吴真道，我们此次能有幸见到徐先生，看来都是上天安排。

于是吴真将世间四大妖王即将举办妖鼎大会，夺取九尾狐君九鼎的事情，一一讲出。

天下即将大乱，必须有人站出来，消弭此事。

又将自己向魁星学习春秋两仪剑的事情和盘托出。

徐福道，天下即将大乱，大乱之后大治，从来是人间循环之事。至于我所掌握的春秋四项剑，正要寻找传人。

吴真见徐福并不拒绝自己，心中狂喜。若果此番自己能够学到四项剑法，那春秋六艺剑就全部掌握，对付麒麟大帝就更有胜算。

当下吴真站起，磕头，徐福伸手相搀，道，不必拜我。

吴真领会，当下对孔子像磕下头去。

徐福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春秋六艺剑，正是匡扶正义之剑，不能用在任何邪恶的地方。

吴真点头。

传授四维剑，果然和魁星传授两仪剑法一样，必须在心田传剑。

徐福道，一心即能包容宇宙，心田即能耕耘世界上最繁复的剑法，繁复到极致，一切是一。六剑就是一剑。

吴真吐出剑丸，擎剑在手，六剑使出，快如一剑。白色的剑气，在虚空中辟出风雷之声。

抛剑在空，身子急速跟上，御剑飞行，身剑合一，在心田纵横来去，快成一道光。

徐福道，吴真，你的剑术，已然全部掌握，但愿你秉承夫子之心，取义成仁，不得滥杀无辜。

吴真从心田回过神来，在度拜过孔子，拜谢徐福。

徐福道，你也不必谢我，你能学习春秋六艺剑，完全是机缘巧合。我只不过是天赐良机的一环。

吴真道，先生，你传艺于我，就是我的先生。从此吴真掌中之剑，只能行善驱魔。

徐福点头。

你们走吧。

先生。吴真还要再说。

你的朋友在外面等你，晚去可能有更大的危机。

啊？小龙太子心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会吧。

徐福不再理会吴真和小龙太子。

二人告辞，一路返回。

回望乡村，吴真不舍。

走吧，表哥。

二人走出鲸鱼之口，踏着水，仍回山口，回望，鲸鱼不见。

第75章 落入易牙之口

出离了山口，二人踏水而行，小龙太子来自水府，又是龙身，此时正是如龙得水。

吴真却是第一次踏水而行，在水中分开水路，如履平地，其实吴真本身并不会水，只是身穿五龙冰火衣，五龙相互，所以在水中也是如鱼得水。

一路缓缓行走，看水府的景致，以前吴真也曾在河水中游泳，但是从来不曾试过在水底睁开眼睛，此时却能够睁眼看水底的奇异。

只见游鱼来去，水草摇曳，水府仍在，虽然不如水晶宫的恢弘壮观，却也看起来金碧辉煌。吴真自成人以来，从未和体面沾边，此时，站在水府外，不由感叹。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龙族神职，却也能在一片大水中呼风唤雨，说难听点就是作威作福。岸上的凡人，见水族神职如见神明，唯有小心伺候。

人在神的眼中何其渺小。

小龙太子道，表哥为什么不进水府？

还是不进了。吴真摇头。

二人就要离开水府，忽然感觉水温升高。

身处水中，初时水温升高，全无感觉，这时温度却已高，高到不能忍受。

难道又有人要把河水煮开，如果煮开，二人死路一条。

小龙太子携着吴真就要冲破河水，钻出水面，钻到水面，却再也出不去，原来，头顶却有一张网将河面罩住。

小龙太子大惊，到，不好，河面被罩，怎么办？

吴真却不说话，剑芒闪过，已经劈向河面的网，却劈不动。

一把不行，千把如何？

鱼肠剑化作千把，千把聚成一柄神剑，锋芒闪烁，将河水辟出巨浪，一剑剑斩在细网上面。

擦出的火花，照亮了河面，那火花在吴真的眼中闪烁，犹如流星划过天空。

怎奈细网仍旧斩不动。

实在没有办法，二人开始在水下游移，希望找到网的漏洞，怎奈没有，他们在水下穿行，这才发现，网子居然在收紧，纵横来去的时候，居然碰到了网的边沿。

于此同时，水温越来越高。整条河蒸腾着水汽。

小龙太子道，为什么不放出五龙去烧破网子？

正是。经过小龙太子的提醒，吴真恍然大悟。

五龙现身，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去燃烧细网，不知道这个网子是何种材料制成，全然不惧烈火。

那怎么办？

水温高到将要沸腾。

那就只能冻住河水。吴真道。

对。小龙太子道。

岸上的人一面掐着诀，烧煮河水，一面收着细网。

却觉得网子越来越沉，好在此人力气极大。

拉上来看，却见网子中一个大冰坨，冰坨中五条火龙围绕着吴真和小龙太子。

隔着透明的冰，看的分明，而且还见到了小龙太子的一个嘻嘻的笑容。

来人弯下腰来，对着冰坨子道，你们纵然没被煮死，怎奈也出不得此网。我也不来杀你们，肉总是新鲜的好吃。

吴真对小龙太子道，这个人却不认识，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敌人？

小龙太子道，你帮九尾狐君，天然就和四大妖王作对。恐怕以后的敌人会越来越厉害。

我见此人，身高相貌和普通人无异，就像一个小学校的老师，斯斯文文还戴着一副花镜，没想到却有这样大的力气。而且又如此狠毒。吴真对小龙太子道。

正是如此。

你到底是谁？小龙太子对那人呼喊。

我么？人都叫我易牙。

你就是杀自己的孩子给齐桓公吃的易牙。小龙太子道。

正是。

那你是谁的手下？小龙太子急道。

半神法王，我是半神法王膳夫长。

那你要带我们去哪？吴真问道。

去我的辩味书屋。

易牙不再说话，收紧网子，提起一大坨子冰。

此网当真厉害，不怕火烧，不怕刀砍，不怕冰冻。而且提着一大坨子冰，仍然坚韧牢固。

吴真和小龙太子在冰坨子中，愁眉不展，不知道怎么出去。

而且，易牙最能辩味。齐桓公吃尽山珍海味，唯独没吃过人肉，易牙就将亲儿子烹煮了给齐桓公。

其人最是毒辣。

也许此次辩味书屋之行，二人就会被易牙做了珍馐美味，送给半神法王。

小龙太子道，咱们可以用冰火相护，敌人暂时也攻不进来，怎奈这是防守的办法，恐怕想要出离此网，还需外面有人相帮。

吴真道，看来只能寄希望于江枫他们。可是江枫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被易牙抓走。

看来此路不通。

也许神出鬼没的秃秃和尚能够出现，或者已经消失的赵成煌突然回来。

易牙拎着冰坨子来到一处高山，吴真却认得，以前流浪之时，曾经来过这里，正是龙虎山。

张天师曾经在此寻仙觅术，因此道风隆盛，吴真求仙怎能错过。

龙虎山后山，却有一洞，洞门上书大字，辩味书屋。蜿蜒爬行，正是篆字。

易牙拖着冰坨子进了山洞，洞内异常整洁，各种做饭的家伙一应俱全。

小龙太子道，老厨子，你是要吃我们么？

易牙道，为庖人以来，从未做过龙肝凤髓。不是不会做，实在是法王说过，暂时放龙族一马。

既然你是庖人，现在可还有正味，可还有真正会吃之人？

易牙一愣。道，小兄弟说到点上了。

他摘下花镜，凑到冰坨子面前，道，几十年来，米不是米，面不是面，盐不是盐，醋不是醋。

说着却指着自己备下的料道，近二十年来，所有做饭食材，我全是自己准备。绝无走味。

小龙太子道，人说天下辩味之王，就是易牙，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味道？

小龙太子有意激怒易牙。

易牙哈哈大笑，无毒不丈夫。天下最是小儿肉好吃。如果不是吃过，怎么敢称辩味之王。

说着，自桌案上取下一部厚厚的书来道，这是我的食人录，数千年来，只为这一本书。这上面写明了我吃过的每一个人，包括南人味甜，却小有差别，粤人是涩甜，岭南人是干甜，岭北人是苦甜，北人味咸，却也有种种的差别。

说到食人之味，易牙滔滔不绝。

小龙太子心中叫苦。

易牙放回食人录，自言自语道，怎么吃他们俩呢？

啪啪啪，有人拍门，一个声音喊道，秃秃大师来了，老厨子快开门。

第76章 真假秃秃和尚

易牙听到敲门声，不禁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旁，拉开门，先挤进门来的正是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随后声音响起，你个老厨子，我来给你送天下至宝，你却磨磨蹭蹭。

说罢，猛烈的吸着鼻涕。

小龙太子道，看来小秃大师来了，咱们得救了。

吴真连忙示意小龙太子低声，道，如果真是秃秃和尚，最好不要相认，如果此时相认，秃秃和尚站在咱们一边，还没救咱们就已经开打，后面胜负很难预知。

那怎么办？

只看秃秃和尚的应对。

秃秃和尚摇摇摆摆进来，就看到一个大冰坨子，冰坨子中五条火龙围绕着吴真和小龙太子。

秃秃和尚眉毛微皱，对易牙道，老厨子，这就是新鲜的菜。我听你说要做龙肝凤髓，怕你不得其法，所以特意来送这本书。

秃秃和尚没有和吴真相认，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小龙太子几乎脱口而出，就要叫出，小秃大师。一个小字就硬生生憋在了喉咙。

易牙两只眼睛冒着攫取的光，看着秃秃和尚手里的书，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真是垂涎欲滴了。

看来这本书，正是易牙朝思暮想之物。

吴真和小龙太子，只是扑闪着眼睛，看秃秃和尚如何应对。

易牙道，小秃大师，既然书已经到了，就赶紧送给在下吧。你是不知道啊，几千年以来，我盼这本书，盼的眼睛都要瞎了，岂止是望穿秋水这样文雅。

一本书在吴真他们眼前闪过，正是秃秃和尚炫耀。

秃秃和尚道，自古以来，有三个大厨师纵横历史，曾得大名，一个是你老厨子易牙，敢烹煮了自己的儿子给齐桓公换取泼天富贵。

易牙脸色如水，竟然一点不变。

老易牙，你不但烹煮了自己的儿子，更记录了吃人的窍门菜谱，恐怕你这本《食人录》，也会冠绝古今吧。

易牙用手推了推眼镜。

但是说起来第一个大厨师，那恐怕是伊尹了，辅助商汤消灭了夏朝，为商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以鼎调羹”“调和五味”的理论来治理天下，正应咱老君所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历事商朝成汤、外丙、仲壬、太甲、沃丁五代君主五十余年，终年100岁。

易牙既无赞许，也无惊叹，只是摇头道，人各有索取，齐桓公时代，我用儿子换取泼天富贵。怎奈齐桓公听取了管仲所言，遣散了我们，我，卫开方，竖刁不得不抗争。多亏半身法王，我们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光景。说完，眼中流露感激之色。

吴真心道，不知道这个半身法王是何许人也，竟然让如此狠毒之人，充满感激。

还有一个大厨师，就是专诸，只是世人只知道专诸刺王僚，却不知道，专诸做鱼天下一绝。我记得曾有一人，吃完专诸所做之鱼，竟然失语，原来连舌头都吃下去了。

秃秃和尚说完大笑。

易牙却不悦，专诸虽然做鱼出色，难道大师没吃过我做的“金钱吐丝”。脸色冷峻，极度自负。

秃秃和尚道，怎么能忘，至今提起来，就要流口水。

“金钱吐丝”，取千米深潭之冰雪鱼，此鱼一生只有一次露出水面，就是被钓出水面。全身雪白，却无刺，只食取射透水面的稀疏月华，因此成长缓慢，千年才得几十头。烹煮之时，必须得在十五月夜，鱼身光华缭绕，将鱼放于托盘，会从鱼嘴中，吐出金色的光华，正是感于月，却反于日。是万物感应的道理。

秃秃和尚道，惜呼专诸没有留下一本著作，可是伊尹却有。正是我手中这本《伊尹遗意》。这本书是我亲手誊抄。

大师，赶紧送给我吧。伊尹距离上古不太遥远，所做佳肴当保有厨之一道的本意。

好。秃秃和尚将书递到易牙手中。

易牙竟然将两手在衣服上猛搓了几搓，才接书在手。

将书放在桌案之上，下跪磕头，无比虔诚。

秃秃和尚这才对易牙道，冰坨子里的人，是什么来历？

易牙道，他们是法王的敌人。

就他们这点本事，老厨子一出手，他们就歇菜了，哪能威胁到法王？

大师不知道，妖鼎大会正在准备召开，麒麟大帝向半身法王说道，现在有一个吴真，他的背后有九尾狐君的势力支持。所以必须除掉。

哦。秃秃和尚点头道。

那就吃掉他。

正是。只要是敌人，就要消灭在襁褓当中。

二人相视而笑。

秃秃和尚眼神扫过吴真和小龙太子。

表哥，他到底是真秃秃还是假秃秃？自从他进来，听声音看习惯，却是秃秃和尚，怎么不但不相认，而且刚才扫视咱们的眼光，透着寒意，就像在打量食物，像狼看着羊，或者说像绅士盯着牛扒。

吴真道，我看这个和尚也奇怪，他与咱们对视，眼神中确实没有一点曾经认识的痕迹。难道他是故意装作如此？

两个人将目光一会盯着秃秃和尚，一会盯着易牙。

难道这个吴真就没有帮手，只有旁边这一个小孩？

哪能？今次出来捉拿吴真的人，兵分两路，一路是我捉拿吴真，另一路却是捉拿他的朋友。

结果呢？

当然手到擒来。我出发之前，向法王讨下令来，吴真和这个小龙太子，要交由我处理。

所以我就有此口福了。

正是啊。二人再度大笑。

易牙所说，让吴真的心再次悬起。看来四项真人徐福所说，却是没错。就在我们和徐福先生交谈之际，另一队半身法王的手下，已经捉拿了冷春秋等人。

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他们处在怎样的危险之中。

易牙道，大师从来只听说，有龙肝凤髓之说，今天我就要为大师下厨，亲自做一道一龙九吃。

且慢。秃秃和尚拦住易牙，道，吃条龙，有什么稀罕，还是先吃这个最大的对手。

秃秃和尚指的正是吴真。

只是，老厨子，他们处在冰坨子当中，五龙围绕，你怎么，怎么杀他们啊？

我自有办法。我的六道网，专门网罗敌人，只要是处在我的网中，不但是人，就连刀剑兵器，水火都不能冲破。

我还有一件法宝，对付他们恐怕易如反掌。

老厨子又在吹牛。

我在厨艺一道，只信服伊尹，在道法方面，只信服法王。我的道法传自法王，当然有天地参不透的秘法。

真的？

大师，一会就静等着吃人肉吧。

第77章 六臂童臂子

师父，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略显稚嫩。

门从外边被人推开，光从外打进来，一个长长的身影走进来，却浑然不似人的影子，一双脚认得分明，手臂的位置却不是一双手。

好怪。

来人继续走入，走过大冰坨子的时候，只朝吴真他们看了一眼，就快步向易牙走去。只是在快步之中，有一两次停顿，想是心中在思虑什么事情？

吴真和小龙太子两个人立刻交换了眼神，看来是易牙的弟子，咱们又多了一层危险。

目光盯着来人的后背。

他居然有六条胳膊。

六臂童子。

身后背着一个蒲包。包袱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只感觉这个蒲包自己在扭动。而且因为背背蒲包，六臂童子道身体前倾，蒲包的丝带杀进了肩膀。

师父，这次我走了好多地方，才抓满这一大蒲包。

易牙道，看来以后要吃，会越来越难了。

说着，就接过六臂童子递过来的蒲包，六臂童子这才把微弯的腰稍微直了直。用一只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易牙打开袋子，道，这次的成色比前两次稍微好些，是不是这次换的地方，盛产此物啊？

正是。师父，还有一件事，咱们用来钓它们的鸡可是越来越少了，你是不是和天帝牧兽人说说，再送给咱们几只？

什么鸡，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不是鸡？这是鼠，像鸡却长着老鼠的毛。

还不见过大师？易牙面露不悦之色。

六臂童子见老师责备，赶紧向秃秃和尚道，大师好。

对自己的弟子不必如此威严吧，看把孩子吓得。

六臂童子带着蒲包走向厨房方向，易牙跟了过去，对弟子悄悄说了几句。

秃秃和尚苦笑，喊道，我说老厨子，又要吃蜈蚣啊？

易牙笑眯眯折返，道，以前吃蜈蚣，甚难抓到如此多，只能解馋。自从天帝牧兽人看在法王的面子给我小鼠以后，每次均能钓到满满的一蒲包，真可以说是大快朵颐。

我也曾经吃过，一直好奇如何钓到蜈蚣？

简单。原来蜈蚣这种动物，长到遍身雪白，三四寸长，手指粗时，最是味美。这时候的蜈蚣，抓之很难。却有一个很大疏漏给了抓捕者，就是它们嗜吃小鼠。

而小鼠这种动物，只在御兽园中才有。

将小鼠装进蒲包，垂挂在山的北坡，过几晚取出，其中一定满是蜈蚣。将蜈蚣取回，去掉头和脚，扒掉皮，在用一只小鼠和蜈蚣一起炖汤煮，只加盐，吃起来咯吱咯吱，却是人间美味。

此时六臂童子伸展着六只手臂，正在为蜈蚣去掉头脚，为小鼠去毛。

易牙道，今天大师次来，真是口福不浅，不但能够吃到人肉龙肉，正好赶上我的蜈蚣宴。

六臂童子果然手脚勤快，不一时，蜈蚣已经端了上来，却不是什么精致的器皿，只是很大道一盘，切成存许的蜈蚣，围绕着中心的一只小鼠。因为盘子略深，蜈蚣和小鼠却有一部分被汤浸泡。

香味乱撞。

连吴真和小龙太子都咽着唾沫。

六臂童子站在秃秃和尚身后，垂手侍立。

秃秃和尚道，我听人说，美食美器。老厨子却从无这样的讲究。

易牙道，讲究，偏离了味道。大师，先吃。眼睛盯着秃秃和尚。

秃秃和尚略一迟疑，道，主人还没动手，客人怎好僭越。你请。

哈哈哈哈。易牙大笑。

伸出筷子，将一段蜈蚣肉，放在嘴里，咯吱咯吱吃起来。嘴角汁液横流。

看着这张大嘴，小龙太子吞咽着唾沫。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吴真。

吴真的眼睛却紧紧的盯着六臂童子的手，还有就是秃秃和尚的后背。

好像从这一盯当中，要窥破事情道玄奥。

秃秃和尚见易牙已经吃起来，也举起筷子，却是挑透了小鼠，夹了一筷子肉，嚼起来。

吃的津津有味。

平静当中似有较量。

易牙道，童子，将咱们家的酒取来。

六臂童子前往厨房，一时出来，将酒交给易牙。

不发一言，仍旧站在秃秃和尚身后。吴真看那酒瓶却是绿色，透明。

秃秃和尚道，我小秃大师，从来酒肉不离口，佛祖胸中留。难得今天的好酒。

原来秃秃和尚前几次来访易牙，喝过易牙的好酒，此酒名字叫做“春醪”。取其如在春天如沐春风之意。

易牙将酒瓶子放在桌上，道，大师此来，带来《伊尹遗意》，我老厨子很是感谢。但是大师要救我的敌人，我自是不许。

我何曾要救他们，我又何曾认识他们？

不要瞒着我老厨子了。半身法王吩咐我等之时，吴真的朋友就有你一个，你还曾斗败过三尸真君。近两三次来访，却只说在寻找你的老师快乐老祖。

秃秃和尚道，是我疏忽了。

你在我这里，何曾提到过吴真。还有一件事，你来送《伊尹遗意》，对吴真等人装作毫不认识。我一直在等和尚如何应对？

面对狠毒的老厨子，我不敢走错一步。所以连蜈蚣也不敢吃。看你吃过，才敢动筷子。我本来想用我的幽冥鬼火网偷袭你。看来不是偷袭了。

秃秃和尚就要动手，手却抬不起来。

你中毒了。

秃秃和尚一头撞向桌子。一撞之力，竟然将一盘子蜈蚣肉撞得弹跳起来。

毒不在菜里。

毒在六臂童子身上。

原本，六臂童子应该站在易牙身后，两次有意无意站在秃秃和尚身后，正是为了下毒方便。

老厨子易牙赶紧伸手按住蜈蚣肉。

将他挪走，晚上吃掉。易牙不再说话，自顾自喝酒吃肉。

六臂童子将秃秃和尚拖进厨房，在经过放《伊尹遗意》书本的时候，用另一条手臂，轻轻弹了弹。

这个举动瞒过了易牙，瞒过了小龙太子。唯独没有瞒过吴真。

小龙太子见秃秃和尚被毒倒，暗自愤恨，这个老易牙，真是诡计多端。

现在怎么办？

事情还有转机。

什么转机？

一会就知道了。

易牙吃罢蜈蚣，就去洗手净面。虔诚的将《伊尹遗意》捧在手中。

打开一页，开始翻看。一边翻看，一边赞叹。

竟然赞不绝口。

怎奈伊尹是一国贤相，易牙是什么东西。

好书，果然道尽了调合之道。

道字出口，竟然好像突然抽尽力气，委顿在地，两只眼微微合上。

书，掉落在地。

六臂童子从厨房走出来，蹲下身子，一只手翻开易牙的眼皮。

又返回了厨房。

吴真道，他去干嘛，难道去拿刀砍了易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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