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仙行 - xp1024.com
《十方仙行》


第一章 我要打十个

“凌弘!……凌弘!”一道炸雷般的声音突然在林弘耳边响起,带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愠怒,“你小子不要命了!在太子殿下面前,居然还敢打瞌睡!”

凌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脸呆相地打了个呵欠。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香古色的正堂,一面硕大的丝绸屏风上,绣着苍松冷月,飞瀑流云,颇有几分意境。大堂正中的画梁下,是几张价比黄金的檀木桌椅,正首的位置正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苍白,一身唯有长安城御衽斋才出售的雪蚕长袍一尘不染,雍容而华贵,彰显着不俗的身份,两名面色冷峻的黑衣人如同雕塑般在其左右负手侍立,更众星捧月般衬得这名年轻人贵气凌人。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年轻人的右手正用一张白色的丝帕紧紧捂住口鼻,胸前不时的剧烈起伏和咳嗽声,使得这位贵人看起来病恹恹地。

而在凌弘的右手边,站立着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一身暴发户般的绫罗绸缎里似乎快要塞不下肥胖的身躯,一张圆脸因为愤怒而涨成了猪肝色,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凌弘,显然刚刚的怒吼正是他发出来的。

凌弘摸了摸鼻子,完全无视了身边那道杀人的目光,一双呆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年轻人,看得那位贵人再次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凌弘的目光在年轻人身上的雪蚕长袍上游离了一会儿,再次失去了焦距,嘴里却不停地喃喃念道:“长安……长安……我是谁……我是凌弘……”

“太子殿下恕罪,臣这个门客脑子一向有些问题……”中年男子一看凌弘如此失礼,不知是因为肥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原本就油光满面的脸上又是一阵汗如雨下,赶紧一个拱手,把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胸口,心里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想在太子殿下面前炫耀一下这个王牌打手,却忘了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一个白痴,这下洋相出大发了,万一太子殿下怪罪下来,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咳咳咳……无妨。”太子一脸病态,一阵咳嗽后,又用白丝帕轻轻拭了拭嘴角,抬起头对正兀自东张西望的凌弘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却是难得没有一点架子,又把目光投向那中年男子道:“霍山,这位小兄弟就是你所说的那位,你新招揽的阶位高手么?太年轻了,年轻到令本宫实在难以置信。”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太子看似不经意地,轻轻摇了摇头。

“臣不敢欺瞒殿下,三个月前,臣曾亲眼看到此人一剑将一只斑斓猛虎劈为两半。一刀,仅仅一刀,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强大的破空之力甚至又将断成两截的虎尸又由两边向后掀飞了几米远。有如此力道,的确是阶位高手无疑。”霍山恭敬的头颅又往下低了几分。

“咳咳咳……”太子顿时面露异色,“一头成年的猛虎少说有七八百斤,更有一身钢筋铁骨,怪力无穷,云从龙风从虎,扑击起来,其力量不可想象。哪怕是一个壮汉,手持巨斧,最多也只能做到当场格杀,绝不可能做到一刀劈为两半。如果你所说属实,那的确是阶位高手不假。”

常人哪怕是剁一根猪骨,也需要在砧板上奋力剁上好几刀,猛虎的骨头,又岂是猪骨可以比的?一刀分尸猛虎,这个人该有多可怕的力量?

凌弘眨了眨眼睛,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似乎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

“这位小兄弟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或者咳咳咳……什么撞击,伤了头脑?本宫听他嘴里始终在念叨着长安,你镇守的这座望东城,往东北方向跨过天险涯江,便是大唐的福泉郡。难道他是大唐人?”太子说着说着,突然眼神也有些迷离,似乎是在感慨,“长安啊,大唐,多么强大,咳咳咳………多么传奇的地方。我平喜国全国的国土加起来,也比不上大唐的一个县。与其当平喜国的太子,倒不如当长安的一个小吏来得幸福。阶位强者,在我平喜国,已经是脱俗的存在,哪怕是大将军,也不过是二阶的实力,在大唐,二阶却也仅仅是城门守卫之流,数不胜数。”

凌弘抬起头,看着太子失态的样子,原本迷茫的眼神突然隐约透出一股轻蔑。

十方世界,广阔无垠,虽然诸国林立,百家争鸣,但真正能主宰天下的,只有东方的大唐,西方的大秦,北方的大元,和南方的大越,只有这四国,有资格在自己的国号面前冠上一个“大”字,其余无数小国,亿万苍生,在四国王者眼中,都与蝼蚁无异。大国一郡,纵横数十万里,普通人穷极一生,也难以走完一郡。纵为小国之王,也不如大国县官来得大权在握。宁为大国狗,不做小国王,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的舞台比别人低,就注定只能坐井观天。

十方世界,芸芸众生,虽然以普通人居多,但也有修炼之人,靠自己的力量与天下争衡,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努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修行一道,艰难万分,普通人若无机遇与天赋,终其一生,也难以成为阶位强者。

而一旦登堂入室,成为阶位强者,从此便与普通人不同。

哪怕是一位最弱的一阶强者,也是万中无一的高手,其双臂臂力超过五百斤,可以搏杀猛兽,轻易击败数十个普通人,更是可以使用许多普通人眼中不可思议的武技与神通。阶位强者与普通人之间,犹如天壤。

阶位强者,其实力以“阶”来划分,以一阶为最低,九阶最高。

一阶到三阶的强者,又被统称为凡阶强者。

凡阶的高手,虽然也是以一当百的可怕存在,却并非不可战胜,终究也只是人力而已,左右不了什么大势。传说高阶的修炼者,一剑可以斩碎山岳,神通可以焚煮江河,其手段对于普通人来说,与神灵无异。

“不瞒殿下说,此人正是臣半年前巡视涯江时,偶然所救,当时他浑身是伤,在滩涂上奄奄一息,臣一时心善,便将他救了下来。”说到着,霍山一双绿豆眼露出几分无奈,“只是此人养好伤后,颇有些痴痴傻傻,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都是一问三不知。臣原本准备等他伤好了就打发他走,没想到几个月前,臣携家眷游山玩水,路遇猛虎,是他救了臣一命。”

“你这胖子,一时心善,却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在我平喜国,哪怕是王室,也要对阶位高手礼遇有加,而你却能对他呼来喝去,当成门客使唤。”太子微笑着说。看着霍山尴尬的模样,太子又眉头一皱,道:“只是此人来历不明,万一是大唐的逃犯,只怕为我平喜国招来灭顶之灾啊。”

“太……太子殿下!”霍山浑身肥膘的身体一股脑的摊在了地上,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在下跪,若不知情的正好走过殿外,怕是会疑惑这个胖子是不是被人打了一顿躺地上爬不起来。

“臣……臣对平喜国的忠心,日月可鉴,”霍山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一身锦衣华服几乎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淋淋的,“臣万万不敢引狼入室,败了我平喜国的国运。”

“行了,胖子,本宫知道你这家伙的品行,”也许是被霍山过激的举动逗乐了,太子苍白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的血色,他微微含笑,摆了摆手,“你这家伙虽然爱贪些小便宜,也有些小滑头,可是本宫相信你不会给平喜国带来灾祸,要知道,我们这等蝼蚁小国,可经不起一个大国的征讨。”

太子的一番话,说的是事实,也是无奈,大国与小国之间的差距,无异于天与地,旦且不说物力财力,只说武力,想要灭掉平喜这种弱小国家,大国甚至连将军都不用出,只需遣派一员偏将和若干二阶武者,要知道,想要做一员大国的偏将,起码也是要三阶以上的实力,还是只能做默默无名的那种,可是对于平喜国来说,一个二阶武者,就足以让他们奉为座上卿,三阶?那是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谢太子殿下厚爱,”胖子方才舒了一口气,他跪在地上直起身子,拱手作揖道,“但是臣等以为,央央大唐,人才辈出,高阶武者人云亦云,这种在他们看来完全不入流的凡阶武者,想必实难兴师动众。”

“你说的也是在理,”太子点了点头,可视线却下意识的从霍山移转到了其背后的凌弘身上,他微微一笑,无神的双眸似有了精光,只见他道,“霍山,听你说这个小兄弟,以一人之力,生劈猛虎,让我实为振奋,如若能够展示一番,让本宫开开眼界,岂不更好。”

“这个……”霍山心道不妙,一时语塞,他诚惶诚恐的回过头瞟了一眼身后的凌弘,可是回复他的只有凌弘那死鱼一样的眼神。

霍山也有他的难处,话里是说这凌弘是自己的门客,可是自己这主家当的实在窝囊,使唤不动这凌弘不说,还要一日三餐的管饭,若不是看着他的凡阶强者实力,怕赶走他全家上下讨不得好,还反惹一身骚,他早就自己拿着扫把打出门去。

“那个,凌弘啊,你要不……”

“十个,一阶”

凌弘将怀里抱着的腰刀随手丢给了背后的殿内侍卫,衣摆一甩,信步走到了厅殿正中,一对剑眉下的鹰视双眸横扫殿内所有人,最后落在了正中的太子身上。

第二章 我说在座的各位

“十……十个?”霍山吓得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凌弘,你这是打算让我出个糗吗,若是十个普通人还好,十个一阶,你可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吗?”

霍山不知道这傻头愣脑的家伙知不知道,反正他见多识广,什么东西他没见过,即使不修武,自己对于这些多少也是有点通透。阶位强者,凌驾于普通人之上,一阶武者,都是可以搏杀猛兽的存在,倒拔垂杨柳也不过是家常便饭,本身肯定有多年的武学基础打底,略去各自的功法不说,单是人数,就够喝上一壶。

“呵,那又如何。”凌弘戏谑一笑,在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被数十道目光注视,有愠怒的,有怀疑的,有等着看戏的,花样纷杂。

“既然小兄弟那么说了,本宫也就不好拒绝,”太子看似孱弱的身体悄悄坐正,在这深宫之中已经许久没有点助兴节目的他对于这场比武,还是有点在意的,“霍山啊,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你也不想这么一个阶位武者在你那里屈才吧,万一这位小兄弟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一阶巅峰,平喜国小是小,但是本宫这里,一官半职还是讨得到的。”

“是是是,太子殿下尊言如此,臣遵从便是。”霍山连忙作揖,可是心里却是打起了小九九,心道这场武斗已经在所难免,可是太子殿下居然还要打凌弘的主意,虽然这黄口小儿一点也不成事,可是好歹阶位强者身份摆在那里,夜里自家睡的也安心,如果就这么被太子要去,怕是再也要不回来了。

相反霍山的满面愁容,当事人凌弘心态平静得可怕,仿佛接下来等着他的不是十人围殴,而是一桌丰盛的佳肴。他闭着眼睛沉思了片刻,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偌大的厅殿中央,已经窸窸窣窣的站上了十个白衣黑甲的健壮兵士。

说起这些被临时抓壮丁的兵士,倒也冤枉,本来凭着一阶武者的身份,能让他们免于日常的兵训,可是今天却突然被太子一道急匆匆的口谕从自己窝着的兵营叫到这里来,更过分的是居然还是要他们足足十个人打一个年龄看起来还没自己一半大的年轻人,这可让他们有点恼火。

“我说,弟兄们,这小鬼头,不需要都上,让我一个人足以了。”

为首的一个虎背熊腰,络腮胡大汉将兵袍袖子往上一捋,和旁边同僚嬉嬉笑笑的就朝凌弘大跨步走去,只见他胡子一抖,信手就挑衅的往凌弘肩膀猛抓过去。

“你小子,还是太嫩……嗯?”

络腮大汉话刚说一半,就看见那凌弘也同时伸手,两只手臂瞬间交汇十指对扣。“你这……啊!”没等大汉说完,凌弘的手掌就摁着大汉的手断然反向扣下,只听见数声骨裂,大汉头顶乱发一炸,惨叫着挣脱了凌弘的手,可是如此奈何,在凌弘爆发出来的力道下,四根手指已经犹如死物一样摇摆着。

“你这小儿,竟敢伤我!”脾气被凌弘引爆的大汉全然不顾右手伤势,一声暴喝,左手麻布袋般大小的拳头抡圆了直直砸下。大汉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这足以断树的一拳打在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凌弘身上,不死也得躺着出去。

凌弘却是一脸冷笑,哪怕瞳孔中已经倒影出了大汉威势满满的拳头,可他依旧不避不让,迎头奋进,前迈一步,也挥出一拳。

两拳在半空对撞,在所有人替被体型压制的凌弘捏了一把汗时,对撞瞬间炸出的气浪让他们都不自然的眯上了眼,只见本应该个头压制的大汉连一个呼吸都没有撑过就几乎以倒飞的姿态滚落到了数米开外,直挺挺的躺在地上生死不明,而与凌弘对拳的手臂则鲜血淋漓,断裂的骨头穿透皮肤暴露在外。

在场众人一时鸦雀无声,尤其是还剩下的九人,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一拳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却一点脾气也不敢生。这种情况,谁还敢上前?能够一拳干飞一个一阶武者,怕是有一阶的巅峰水平,这些人终于才恍然大悟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一次叫十个,难道不是为的怕输的太难看吗。

凡阶修行,一阶又被称为锻骨境,一阶修行者一身骨骼千锤百炼,坚硬异常,堪比金石,更是力大无穷,极为恐怖。凌弘竟然可以轻易击碎一名一阶强者的骨骼,一身铁骨与力量,还要远远超过这名一阶强者。

修炼一道,划分九阶,每一阶,又划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巅峰四个小阶段,每个小阶段的实力差距都十分巨大,仅一名一阶中期的强者,便可以对阵两名一阶初期不弱下风。

“弟兄们,这个怕是一个硬骨头,也别捧着面子了,一起上,那家伙是个一阶巅峰,一个两个人吃不掉他,九个人,他必死。”

一见九人左右相顾的慌张模样,凌弘眉头一挑,他已经决心不在讲什么道义问题,在残酷的武斗当中,任凭自己阶位多强,也决不能给对手留一点的机会,因为怕就怕蚁穴溃堤,无论是什么东西,一旦数量多了,就算是杂鱼,也会被溅得一身腥。

“不要藏拙,拿出我们最拿手的武技。”

最前方一人眼中精光一闪,率先发难,一对铁拳握得咯吱作响,还没等凌弘有所动作,一击快到无法想象的拳影已经朝着凌弘的面部打去。

凌弘略一侧头,堪堪闪过这只快拳,激起的拳风使得凌弘一头黑发飞扬。

不给凌弘继续反应的时间那人已经在空中打出无数的拳影,一时间,好似有千万只拳头朝着凌弘袭去,不仅封杀凌弘所有闪避的路线,更是把自己周身的要害护得严严实实,千万拳影中,竟然还带着汹涌的浪涛之声,仿佛在黑云压顶的海面上,可怕的风暴掀起铺天盖地的海浪,向着凌弘盖去,在这样的风浪面前,凌弘虚弱得如同一叶风雨中飘摇的小船。

“凡阶武技,怒浪千叠。”

凌弘脑海中的念头飞快闪过,然而其他人也没闲着,另一人飞快一蹬腿,双手成爪,带着一股腥风和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一只斑斓猛虎,朝着凌弘的胸口掏来,在武技的加持下,此人的气势竟如同翻了一番,似恶虎噬人,一击必杀!

“形意拳,虎袭。”

凌弘脑海中又是念头飞快一闪,阶位强者之所以强大,就在于武技与神通的发挥之下,战力比普通的攻击,何止强了数倍。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周围的看客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凌弘已经动了,在常人眼中快到视力难以捕捉的动作,在凌弘眼里却疲软无力,破绽百出。

面对面前的千万只带着怒浪波涛之声的拳影,凌弘没有躲避,而是冷笑一声,也同时挥出无数的拳影,带着更加狂暴的浪涛之声,与面前之人拳拳对击,瞬息间已经对击了数十次。

那名武者心下一惊,怒浪千叠并非什么高超的武技,江湖上随处可见,只是他专修这一门武技数十年,早已有自己的独门心得,成为了他引以为傲的资本,而眼前这名年轻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对这门武技的心得竟然还要超过他。凌弘的拳影仿佛真正的怒浪,让他产生了一种窒息的感觉,仿佛他才是那一叶风暴中的孤舟,面对天地的怒浪,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虎袭气势惊人,进攻有余,防守不足,只要找出破绽,一击而溃。”凌弘与面前之人拳影对击,身体又扭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对着向自己扑来的那道斑斓巨虎残影,狠狠一脚踢去。

“怒浪千叠速度虽快,范围虽大,力量却过于分散,唯有将所有拳影千叠合一,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凌弘一脚朝那猛虎虚影踹去,手上却也没闲着,无数拳影瞬间合一,狠狠地击打在对方的拳头之上。

“咔嚓。”两声骨骼碎裂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嘭”的巨响,两个腾空飞起的兵士像一只破口袋一样撞在太子头顶上的金匾上,可怜那金箔镶边纯金印文的牌匾,被如此一撞居然四分五裂开来。

“太子殿下小心!”霍山大惊失色的叫了起来,好在在他喊叫出来之前,太子两边的守卫已经先一步将碎片和滚下的兵士挡开,将太子保护在中间。

“厉害。”虽然受到了惊吓,太子却不怒不怨,反而换了个旁边的偏座坐下继续观看,没有任何想要怪罪于凌弘的意思,这倒也让霍山安了心。

“可恶,老王和老刘太心急了,我们一起上。”剩下的几人心里一慌,但是武者的血性还是让他们双目一红,一同催发自己拿手的武技,向着凌弘扑来,一时间殿内杀气汹涌。

“轰隆隆——”凌弘嘴角微微上扬,也不见其有任何动作,浑身突然爆发出一股惊天的气势,体内传出一阵阵怪异的巨响,仿佛洪流咆哮,又如同千军万马奔驰。

“咚咚——”又是一阵古怪的巨响,凌弘的心跳声似乎被无限放大,犹如雷鸣,又似战鼓,在殿内清晰可闻。

“这是……”听到凌弘体内的异响,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

“这是血气,该死,此人是个二阶!”不知道谁怒吼了一声,满殿皆惊。

“居然是二阶。”太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无比的狂热和兴奋,就连霍山那张肥脸也因为过于吃惊,而又肥大了几分。

“以为捡到了一个普通的阶位高手就算捡到宝贝了,居然是,二阶?”霍山使劲揉了揉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二阶,在平喜国那可是可以成为大将军的高手啊。

凡阶修行,一阶锻骨,二阶炼血,三阶凝气。

如果说一阶修炼的是“外”,那么二阶修炼的便是“内”。

人们常说,年轻人血气方刚,是练武最好的时候。

人的血液充满了全身,如果说一阶强者的骨骼经过千锤百炼,那么二阶强者更是把身体强化到了身体的每一寸血液,经脉,肝脏,把整个身体由内而外锤炼成一个整体,打造成一个完美的杀人机器胚胎。

相传,高阶修炼者的一滴血液便有万钧之重,心跳声可以直接震死一片人。

如果说人体是一把剑,一阶锻骨境仅仅是用锤锻造成粗胚,二阶已经到了煅烧的阶段。

一阶强者力大无穷,却修外不修内,远远不是二阶强者的对手。

至于三阶凝气阶段,炼血为气,用人类的身体沟通天地,开始朝着超凡入圣的境界发展,更是让人无法想象。

“这小子肯定是在装神弄鬼,我就不信,我们平喜国会有这么年轻的二阶!”几个兵士强掩震惊,硬着头皮又朝着凌弘袭来。

“镇!”

看着众人袭来,凌弘不慌不乱,一声低喝,配合身上庞大的血液流动声和心跳声,来袭的众人只感觉有一把重锤击打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一时间神情恍惚。

凌弘几步上前,趁着众人还没醒过神,一只劲腿已经直踢出去,站最前面的一人只能是瞪大了双眼,身子却来不及做出丝毫的回避,因为凌弘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和自己的反应能力完全不在一个阶层,直到腿狠狠的蹬在了自己的胸口,他才感觉浑身一股气血上涌,一口浓血破口而出,随着倒飞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猩红弧线。

且说凌弘一脚踹飞了一人后,习武者自身的本能立刻提醒他危险来袭,只见凌弘双耳灵动一抖,便觉数股劲风扑面,情急之下他俯身下腰,犀利的双眼立刻锁定了一个目标。

犹如蛟龙出海,从蹲伏姿态起身的凌弘翻手擒住其中一人挥来的手臂,一个幻步闪其身后,连带着手臂反向一折,那人一声痛呼,另一只手挣扎似的向背后的凌弘抓去,凌弘哪肯让他得逞,抬脚就往那人膝盖内侧一跺,让他半跪下去。

许是中间耽搁了些功夫,让那人受制之时,其余人已经反应过来,走得快几个甚至已经可以看得见拳头上的汗毛,凌弘冷哼一声,一脚蹬在脚底下那个被自己制得死死的兵士背上,自己则大跨步鱼跃飞出,一个照面之后就正面骑在了一人肩膀上。

不讲套路的蛮横一拳径直砸在那人脸上,凌弘随着其身体的倒下也在地上打了个滚后返身而起,没有多言,他立刻头也不回的向殿外跑去。

“追!”

被打的憋屈的几人也没多想几个同伴的下场,纯属被怒火冲了天灵盖的他们一个个咆哮着扑杀而来,全然未见凌弘逃走时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殿门已经就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凌弘却没有想出去的意思,微侧过头用余光查看了一下来者人数之后,他想也不想的就立刻偏离方向直冲门框而去,连续两脚借力再返身一踏,凌弘居然就这么凌空翻转在众目睽睽下从一干人的头顶越过。

这一刻,凌弘已经不打算多做保留,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他没有必要多做表演。落地的瞬间,凌弘已经是双拳开出,以蛮牛撞钟之势,左右两拳分别重重的落在了对尾两人的脖颈,在凌弘毫无保留力道面前,两个人几乎是以狗吃屎的姿势前扑着倒在地上。

一连双击!乘胜的凌弘没有停顿,因为此时剩下的人反应再慢也都知道是时候群而攻之,而凌弘要做的,只是在他们达成完全的默契之前,全部击败!

抬起手肘挡下一击,凌弘反向一拳以指关节狠击来人太阳穴,拳头附带的拳风让那人横飞了数米压塌了几张昂贵座椅才退去了气劲。

这一头方才消停,一转眼左右两人一拳一腿眼见得又要到来,双目阴寒的凌弘双臂一展,各自擒住,那两人顿时暗叫不好,他们是习武之人,明显可以感觉到被凌弘锁住腿脚的气力就好像铁链一样牢固,牢固到完全不是凭他们只身之力就能够化解的程度。

凌弘从来不会在乎与自己交手的人有什么奇形怪状的想法,这次也是一样,没有例外!几乎是在擒住袭来拳脚的瞬间就横飞起来的腿,狠狠的踢在了打拳那人的脸上,只见那人的脸瞬间凹陷了一块,眨眼功夫就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另一个踢腿的人见同伴如此,立刻慌张的想要抽离,可是凌弘那肯放过,擒住腿的手臂从小腿一路滑到脚踝紧扣,空出的手蓄力一拳轰在了脚掌心。这一拳可谓是全场武斗下来最为凶恶的一拳,经过了蓄劲的拳头,不仅将鞋底轰出了大洞,余下的气劲传入腿上,甚至将整条腿的血液全部往上逼了回去,一时之间大量血液攻心的兵士豪吐一口血,整个人从殿内飞到了殿外,顺着阶梯滚到了底下。

殿内还站着的两人望着满地呻吟的同伴,一瞬间便没了骨气,尽皆朝太子跪去,痛哭流涕的磕着头,嘴里念叨着饶命之类的话语。而太子则病容大悦,他站起了身,可是却因为一时激动,忘记了要说些什么。

“凌弘……”

躲在柱子后的霍山这才胆战心惊的露出了一个头,刚刚越打越激烈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逃散的宫女们一起躲开了,然后一面祈祷着太子不要生气,一面心疼那些砸坏的物件。

“好,好!居然是二阶实力的强者,平喜国幸甚有你!”太子仿佛发现了至宝一般迎向了还立于殿中的凌弘,可是还没走一半,脸色却突然一滞,脚下步伐也停顿了下来。

“太子殿外,又在做一些无趣的事了。”

只见殿外传来一句清冷女声,声线冰冷的仿佛十二月的寒冬一般让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凌弘侧头望去,一个年纪与自己相差无几,大概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提着一串黄布纸包的鼓鼓囊囊的东西跨过了殿内门槛走了进来,只瞟了一眼殿内一地的人,她马上停下了步伐。

凌弘看那女子,上衣一身青白相间的立领袄衣,袄衣领口周围围了一圈细白的绒毛,而下身则是暗金色的百褶长裙,长裙上勾绘了一朵朵娇小的含苞待放的花蕾。往上瞧去,一副精致端庄的面容,虽未及下凡仙女一般夸张,可是也有似倾国倾城之色,纵使放在四大国,也很难找到此等姣美容颜的女子。

虽然没有过多的施加粉黛,但这种自然之美恰恰在宫中一大批庸脂俗粉中脱颖而出。一头柔顺的及腰长发就这么散放着,仅从中段用青丝带束起。从女子进殿开始,在无一人敢言语,哪怕求饶的两人,也只是瑟瑟发抖的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而凌弘属于例外,也就只有他敢放肆的正面直视女子,还用鼻子嗅了嗅弥漫了整个厅殿的清香。

“韩……韩御医……”太子终于是试探的先行问候了一句。

第三章 有女琦玥

“韩……韩御医?”

太子试探性的问候道。

“这是我新配的药,还是以原来的时刻煎服。”那个被称为韩御医的女子面对贵为太子的低声下气,全然没有一丝的惶恐,只见她将手上提的黄纸包交于了旁边的宫女,便要拂袖而去。

“韩御医……韩御医留步,”太子一见女子要走,也顾不得让侍卫搀扶,自个便匆匆的跨过几个在地上打滚呻吟的人,可是奈何病体虚弱,只小跑了几步就大口的喘息了起来,“韩琦玥!给本宫停下!”

女子被太子连名带姓的一句怒喝喝住,但是也仅仅只是被喝住而已,她甚至连头也没有回。太子追出了殿外,只留得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还有什么事吗。”韩琦玥清冷的声线自带着拒人千里的效果,让人不禁避而远之,可是这效果,面对太子而言,并没有什么作用,且不说自己贵为太子,如若自己不是太子,也必定不会退却,因为想要融化冰山美人,肯定要付出百倍于常人的努力。

“韩琦……御医,你就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给本宫留点面子吗?”太子微蹙眉头,很显然对韩琦玥刚刚的失礼行为感到不满,要是放着别人,太子少说也要让人拖下去赏板子,可是这深宫上下,他唯一不敢碰,也不想碰的也只有韩琦玥一个。

“太子殿下,您且说,这平喜国,是尚武之国吗?”韩琦玥没有回答太子的问题,而是侧过了头,轻声问道。

“这……”太子一时无言,他回首看着身后殿内忙碌的人影将几个重伤的兵士抬出的景象,心里方才组织好的话一下又忘得一干二净。

“太子殿下生为帝王家的人,又为储君,理当为自己的言行举止恪守成规,将来方能一展宏图,做一代平喜国让百姓百口称赞的明君,”韩琦玥顿了顿,转回头看向了前方,“我知道太子殿下从小便喜欢舞弄刀枪,可是奈何体弱多病,研习不了武学,实为平喜国一大憾事,但是如此,太子殿下更应该严于律己,既然武学无法精进,更应该在文学墨宝中有些成就,难道不是吗。”

“本宫明白,我知道你在责怪本宫今天……”

“太子殿下多虑,”韩琦玥打断了太子的话,她转过身作揖道,“琦玥不敢妄言帝王家之事。”

太子只能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韩琦玥呀韩琦玥,你果然不是个容易琢磨的人,刚刚还在拐着弯的骂我,现在却又不承认了,可是,自己又能怎么样。

“琦玥……”太子将韩琦玥作揖的手轻轻握起,那比自己掌心更加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微微一颤,“天气入秋了,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谢太子殿下厚爱,还望殿下也保重身体,琦玥,告退。”韩琦玥决然的将手从太子的掌心抽出,即使脸上平静如水涟漪未泛,可她还是恭敬的作了一个揖,便要转身离去。

“琦玥,”太子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再次叫住了韩琦玥,他攥紧拳头,似乎在做什么心里斗争,但是也是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太子还是清了清嗓子,一面眺望远方一面接着说道,“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太子殿下无须在议,琦玥终不是会被深宫所束缚之人,待琦玥治好太子殿下的先天顽疾,就会离开平喜国云游四方。”

“呵,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怔了一会,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容中,双目似有泪水泛滥,哪怕心如刀割,也只能释然的强做微笑“好好好,本宫知道了,你不愿做的事,本宫不会强求,这也是我们一开始约定好的,不是吗,琦玥。”

“谢殿下成全,琦玥告退。”

“去吧,去……吧。”

“凌弘,你就是个傻子。”

“哦。”

皇城外的小道上,一干人抬着一顶五色轿子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只见在轿子的侧窗上,一个身着华服的臃肿胖子探出了大半个身子,指着旁边随行马匹上的人就是破口大骂。

凌弘听着胖子喋喋不休的污言秽语,索性歪过了头去,躺在马匹上枕着手臂的他仰头望着刺眼的太阳,翘着二郎腿,看起来一点没在意胖子的怒火。

“你说你是不是傻子?”

“哦。”

“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怎么还搞得一塌糊涂。”

“哦。”

“你知道平喜国一共才几个一阶武者吗,你倒好……”

“哦。”

“你倒好,直接就把其中几个当场打成了重伤。”

“哦。”

“哦什么哦,我看你就是个傻子,饭桶!吃的多!还天天惹事!”

霍山火气正旺,可是还一时没地消,碰巧还瞅见凌弘一副死鱼一样满不在乎的表情,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他气急之下抓起了两个轿子里预备的桂花糕就朝凌弘掷去,没曾想那凌弘还真不傻,居然还被他接了个正着,入了他的腹。

“韩御医……”

凌弘低声沉吟道,他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殿门外那个清冷得像天山雪莲一样的女子,是那么的高傲,那么的孤寒,甚至可以连帝王家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她是谁?为什么凭一个御医的身份,就能够让贵为太子的他面色大变。

“傻子,你刚刚嘴里念的是韩御医吗?”霍山嘴里嚼着桂花糕,百无聊赖的用手肘撑着窗随口问道,“如果是的话,那我劝你不要打她的注意了,那姑娘,可不是你惹得起的人物。”

“哦?”

“你还别不信,说你傻你就相信我说的就对了,”霍山眉头一挑,送了凌弘一个眼白,“韩御医,没记错的话应该全名唤作韩琦玥,你到我府上前一段日子突然出现在平喜国。”

“那姑娘可了不得,年纪轻轻便拥有一手妙手回春的救人手艺,这平喜国皇城内啊,无人不知她姓名啊,你说她神到什么地步?还真不是我吹牛,她啊,只要你还吊着一口气,就能给你从阎王爷手里捞回来,厉害吧。”

“这么厉害的人物,当然立刻就惊动了皇城里面的人,尤其是皇上!”霍山一提起皇上,立刻就将桂花糕一口吞下,顾不得满口油渍,就朝天作了个揖,“皇帝陛下一纸召喻,就把韩琦玥给召进了宫,分分钟许了个御医坊的总管。”

“说起来也是好笑,这个赏金封爵啊,名义上是为了拉拢人才,其实吧,我觉得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先天顽疾。”

“韩琦玥入宫的那段时间,正好是太子殿下病情最为严重的一段时间,几乎已经到了米水不进的弥留阶段,你也许今天一见太子殿下,可能是病恹恹的模样,可是放在那时候,已经是奇迹了,可是偏偏这个奇迹就是韩琦玥带给他的。”

“太子的病,看过了无数资深的大夫,大夫们不是搪塞,就是推说学艺不精,其实都他娘的在放屁,谁不知道他们怕治死了人全家脑袋不保,一群庸医。”

“可是就是这韩琦玥一下药啊,不能说药到病除,那至少也得是去了个七八分吧,至少现在太子殿下也不至于要死要活的了,也正是那段时间,宫里太子要纳太子妃的消息不胫而走,要纳的,正是那韩琦玥。”

“可是这翻来覆去一年多,太子殿下的病始终停留在无法根治也不会致命的阶段,要纳太子妃的事也渐渐变成了宫里茶余饭后的笑谈,大家都当自己听错了,当成屁放掉了,再也没人提起。”

“可是啊,虽然如此,但是你小子可别给我惹麻烦啊,韩姑娘做不了太子妃,也不是你个傻子配得上的,瞧瞧人家姑娘过来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跟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丢不丢人?就差哈喇子没有跟着淌下来了,你要是真想女人,给你点银子,自己滚去醉香楼解决。”

霍山瞟了一眼凌弘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也不再去多追究什么,其实说实话他心里多少也有点庆幸韩琦玥及时的出现打断了太子的计划,不然今天回住所的路上,怕是旁边就没有凌弘随行了。

如要说太子有什么癖好,除了刀枪棍棒,那就是天下的英杰了,平喜国的太子惜才,世人皆知,尤其以武学更甚。惜到了什么地步呢?太子曾经颁布召令,在疆土范围内千金招募一阶以上强者,阶层实力越强,俸禄越高。来到宫中的武者干嘛呢?什么也不用干,就保护皇室成员,这么简单,这在自己看起来,不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吗?

连一阶的武者都爱惜成如此的地步,如今自己得了二阶实力的凌弘,难道太子会轻易放过吗?若是太子强要,自己作为人臣,还能反抗不成,别是反抗不成,惹了太子生气,报给皇帝陛下,一通绞杀令下来,十族脑袋全搬了家。

想到这里,霍山不仅扶额擦了擦汗,反观没良心一样的凌弘,居然躺在马上哼起了小曲,一副好不快活的样子,让霍山不由得心生艳羡。

有时候,位高权大,倒还不如一个散人自在。

第四章 一个疯丫头,一个二愣子

平喜国在中央下辖的地方政权结构中,由于国力有限,没能像大唐一般分为州郡县三级,而仅仅是分为一座座城池。霍山是平喜国东北部望东城的城主,地位上也是一方封疆大吏,此次进京,自然也由专人安排好了一处别致的驿馆。虽然只是临时招待外官的场所,却也打扫得一尘不染,更是有一片独立的园林,四周树林掩映,小径通幽,假山池塘,亭台楼阁,点缀其中,别有一番风趣。

天气渐渐入秋,最后几分暑气,也渐渐散为如水的凉意。一阵微风轻轻穿过驿馆前的几棵枫树,卷起几片鲜红如火的枫叶,静静地落在池塘里,荡起一圈又一圈微小的涟漪。

凌弘正以一个滑稽的姿势,稳稳地蹲在一座隆起的假山上,盯着底下的池塘水面发呆。

水平如镜,清晰地倒影出一个约二十出头的青年身影,一身简单的灰色武士袍,一把各个武器铺随处可见的腰刀被简单地插在腰际,一头不羁的长发在脑后简单地扎起,额前的发迹一片凌乱,有些单薄的嘴唇,两笔剑眉斜飞入鬓,大大的眼睛却算不上明亮,如同一潭死水一般死气沉沉。

凌弘伸出一只手,仔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这幅五官有些陌生似的。

像霍山这种主政边城的大吏,一是避嫌,二是确实公务繁忙,一般来说,不奉旨不能入京。此次千里进京,也不知所为何事,他不想告诉凌弘,凌弘也懒得过问。

其实霍胖子这人还是不错的。凌弘想。

至少他是凌弘有记忆以来,第一个对他好的人。尽管凌弘所有的记忆也仅仅只有半年,每当自己努力要回想之前的事情,脑海中便是一片可怕的空白,似乎半年前的记忆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这种对命运的困惑和迷茫每天都在困扰凌弘,并在眼里毫不掩饰地弥漫开来。

对于凌弘眼里那团浆糊一般的迷茫,霍山的解释是,你是个傻子。

凌弘揉了揉太阳穴,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傻子。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自己似乎好像应该叫做凌弘。

今天在殿里的那个女御医,叫韩什么的,凌弘盯着她多看了几眼。这倒不是因为什么一见钟情,也不是因为被她的美貌所吸引,而是因为凌弘看着那张初次见面的脸,却不知为何有一种特别怪异的熟悉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凌弘盯着女御医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也难怪让霍胖子觉得自己有非分之想。

听霍胖子说,这个女御医并不是平喜国人,而是去年突然出现的,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正如没有人知道凌弘的过去一样。

难道以前的自己,认识她?可是看她今天在殿上的表现,又没有丝毫的异样,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她是谁?我又是谁?

凌弘感觉自己原本混沌的大脑又隐隐作痛了起来,那种迫切想要寻找自己身世的欲望更强烈了。

“韩御医……”凌弘再次轻轻地念叨起这三个字,尽管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能记住,但这并不妨碍凌弘突然有种立马去找这个女御医一问究竟的冲动。

说干就干,凌弘慢悠悠地从假山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小弘子~你跑哪儿去啦,快出来!……咦?你怎么跑到那块大石头上去了,快下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在凌弘背后响起。

凌弘的两只手臂还保持着伸懒腰的姿势,张大了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脚下却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滑,整个人就突然一个倒栽葱掉了下去,突然失重的力量差点没让凌弘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随着“噗通”一声巨响,原本就不大的池塘一下子溅起了几米高的水花,整个塘面如同遭遇狂风暴雨一般疯狂地摇曳了起来,无数水珠被抛向岸边,哗啦啦地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几片荷叶颤巍巍地在风雨飘摇,吓得一只蹲在叶面上的青蛙也呱地一声跳进了水里。

霍山坐在驿馆正堂的红木椅上,一只肥手扶住额头,突然也感觉头脑一团浆糊一般,隐隐作痛。

在霍山的眼前,如同被抓奸了一般,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那个男子大概二十出头,一身灰色的武士服正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脚底下的绒毛地毯上,不知不觉已经浸开了一大圈水渍,一头杂乱的长发如同水草一般,湿哒哒地贴在头上,加上满脸是水的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一动不动呆如木桩的身板,让他看起来如同爬上岸来索命的水鬼。一个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脸扭捏地站在水鬼大人旁边,一身粉红色的长裙轻轻地包裹住单薄的身躯,白皙胜雪的脸庞,秀气小巧的鼻子,搭上樱桃般的小嘴,说不出的俏皮灵动,虽然低着头,娥眉下两只黑珍珠一般的眼珠儿却不时骨碌碌地乱转,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味道。

霍山感觉胸口有些发闷,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两个人,努力想要表达些什么,却又半天支支吾吾不知道从何说起。好不容易捋顺了思路,霍山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九分的无奈:“凌弘你……你好歹也是个二阶武者啊!二阶啊!整个平喜国屈指可数的高手,不说飞檐走壁,也差不多了吧。你你你你你竟然能一不小心掉进水里!这事要是传出去,还不跟被淹死的鲫鱼一样,让人笑掉了大牙!”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和她命里犯冲,只要我和她离得近了,我一准倒霉。”凌弘翻了翻白眼,指了指身边的小姑娘,一脸都是她的错的表情。

“小弘子!你怎么说话的呢,你才是灾星呢,你全家都是灾星!”小姑娘顿时有些气恼,对着凌弘使劲儿磨了磨自己的小虎牙。

凌弘不甘示弱地对着她磨了磨自己的大门牙,张开血盆大口道:“我可没说你是灾星,这是你自己承认的。”

小姑娘一时气结。

“够了!凌弘!菁瑶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是你的小姐,这是你一个门客应该有的态度吗!”霍山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下一句话却又软了下来,带上了十分的无奈,“菁瑶是调皮捣蛋了点,但是我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女儿,何况她还那么小,你就不能让着她点?”

看着霍菁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霍山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菁瑶你也是,you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再过几年也该嫁人了,别天天跟着凌弘瞎跑,你这样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那我就不嫁了,一直陪着爹爹好不好~”霍菁瑶嘟着嘴,一把抓起霍山的一只手臂,撒起娇来,“爹爹,我们好不容易来京城一次,人家也想去街上玩一玩嘛。小弘子武功那么高,保护我肯定没问题的,你就让他陪我出去一趟吧。”

霍山宠溺地摸了摸霍菁瑶的小脑袋,却又立即板着脸装出一副严父的姿态:“不要胡闹!爹爹此次进京,是有公事在身,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们出去玩。京城可不比望东城,这里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你和凌弘一个是疯丫头,一个是二愣子,两个都是惹祸精,爹爹要是放你们出去,你们还不得把京城搅个天翻地覆,就你们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说你们把皇宫拆了我都信。”

“哎呀爹爹你就让我们出去吧,下次再来京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大不了我答应你,我们绝不惹是生非,就只在街上逛一逛,吃点东西,好不好嘛~”霍菁瑶还不死心。

还没等霍山开口,水鬼大人又翻了一个白眼:“我才不和你出去呢,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倒霉的。”

小姑娘顿时不满地皱起了秀气的眉头,两只眼睛一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呼地一下放开了霍山的手臂,蹦蹦跳跳地跑到凌弘的身边。似乎想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些什么。可惜两者的身高差距过大,霍菁瑶努力地踮起脚尖,又抓住凌弘湿透了的手臂使劲儿往下扯,这才勉强趴在凌弘的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

“你陪我出去玩,我就带你去找韩御医。”

第五章 “气”

凌弘眼睛不自觉的一眯,大脑里迅速过了一遍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疯丫头说过韩御医的事。可是一瞅见菁瑶抱着自己胳膊吐着舌头一脸无辜的样子,自己倒也一点气也生不上来。

“当真?”凌弘悄声问道。

“说谎没饭吃。”菁瑶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你们两个人又在偷偷摸摸在老子面前嚼什么耳根子?啊?又想做什么坏事?”霍山一看面前两人表情怪异,一副达成了某种协议的样子,顿时就破口大骂道。

“霍大人……”凌弘微躬下腰作揖道。

“停,老子知道了,快滚,别烦我。”这会轮到霍山自己眯眼了,心想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平时这凌弘架子大到敢跟自己一个桌子吃饭,今天反而对自己那么恭敬,难不成是想开了?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谢霍大人。”

“谢谢爹!”

凌弘和菁瑶仿佛出乎意料之外的都互相望了一眼对方,然后连忙道谢,生怕那心眼子多如牛毛的霍山一转眼又变了卦。

“凌弘你站住,”正当凌弘和菁瑶就要跨出门槛时,霍山突然阴沉着脸叫住了他们,“保护好我女儿,要是回来少了一根头发丝,莫说你是二阶,就是二十阶,我拿扫把一样揍你。”

再次站在驿馆大门前时,凌弘已然换上了另一套衣服。这一套衣服不同于方才的游侠劲装,一般人一辈子还真没机会能够穿上。

“这不是御前侍的官服,你爹怎么有?”凌弘不舒服的扯了扯稍紧的袖口,这一套衣服让他嗅到了要掉脑袋的气息。

“这得归功于我爹的能干啊,皇上特批的,只要我爹到皇城,就可以获得御前侍卫的特别保护,所以不要担心啦,而且,你这一套,还挺好看的嘛,嗯……很有安全感。”菁瑶捂着嘴巴在一旁偷笑道,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凌弘看着这一身从头到脚严肃得不行的黑制服,拍了拍胸前内衬里的贴身布甲,只能是顺从的长舒了一口气。说心里话,的确这套衣服也正如菁瑶所说,并不会太难看,即使是一身从头到脚的黑,但是衣服上用金线所纹绣的一只横亘了前胸后背的雄鹰却是目光烁烁,雄姿英发,仿佛在下一刻就要翼展飞天,而衣服的腰带一侧,还挂着一面兽首金牌,金牌的另一面赫然用遒劲的雕工,刻着御前侍三个金字,让人不禁心生畏惧。整套衣服说是官服,其实更加倾向于实战,且不说衣服的内里缝合了一块保护胸口的贴身甲,就连装饰用的衣服下摆,也使用了分片式的设计,让人走起路来能够威风凛凛的同时,也兼顾了战斗时的简约性,不妨碍动作的流畅。

扶了扶脑袋上也不是很舒服的乌纱帽,尽管凌弘忘记了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好好整理仪容仪表,但是为了这套衣服,他好歹也是仔细的打点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

虽然平喜国本身的国土面积比起大国来说不值得一提,但是作为经济集中区的皇城周围,热闹程度一样不输给大国,各种全国各地的土特产,精致的绫罗绸缎,皆汇聚于皇城中的一块占地面积巨大的集市中,每当一个季度开市时,这里往往人流密集,采购生活必需品的人们络绎不绝。

“正好赶上了这个季度的开市了呢,不过说来也不奇怪,每次开市都会持续两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遇到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嘛。”菁瑶在人群里穿梭着,像一只轻灵的蝴蝶,一会去看了看那个摊的手帕,一会又去瞅了瞅那个店卖的华丽霓裳。许久,也许是玩累了,她才老老实实的走在了凌弘身侧。

“哦。”凌弘不耐烦的随口应了一句,他实在是一路上被这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吵的耳朵疼,索性就默不作声的静静的跟着菁瑶。这可苦了迎面而来的普通民众,众人一看凌弘一身官服,双手环抱着刀,一脸不爽杀气腾腾的模样,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哎,我说你这家伙,怎么一点朝气也没有,真是没意思。”菁瑶看着凌弘又是这种死气沉沉的模样,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本小姐好不容易和你出来一趟,你快别绷着个脸了,你瞧别人有没有这机会,还不知道珍惜。”

“那我要怎样,讲故事给你听吗,大小姐。”凌弘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那倒也不是个坏主意,”菁瑶手指点了点脑袋,乌黑的小眼睛转了两圈,“那小弘子给我讲讲武阶吧,你作为二阶的武者,怎么也非常清楚吧。”

“你了解气吗?”凌弘问。

“气,不懂,我又没有学过武技,我怎么知道,你快别卖关子了。”菁瑶娇嗔的捏了一把凌弘的胳膊。

“气就是。”凌弘顿了顿,把还要往前走的菁瑶拉住,只见他双手搭在了菁瑶娇小的肩膀上,连脸凑近,对着菁瑶细若凝脂般幼滑的脸庞轻轻吹了一口气。

菁瑶微微一怔,然后脸上瞬间泛起一阵潮红,她立刻反抗性的推开了凌弘,别过头捂住了脸,“你居然趁机调戏我,我要告诉爹爹去。”

“我可没有这个兴趣,”凌弘无奈的回声呛到,“我才不喜欢小孩子。”

“你……你说谁是小孩子!看我不打死你!”菁瑶一听凌弘漫不经心的调侃,顿时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就朝着凌弘打来,可是凌弘好歹也是二阶实力的武者,就这么被打到,那还不如把这个名头丢厕所好了。

几番胡闹下来,凌弘依旧面不改色的抱着刀斜着眼看着菁瑶,而菁瑶这一头,早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哪怕这样,菁瑶连凌弘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你……你……你,小弘子你死定了,我回去不告诉爹爹,我就不信霍!”说完菁瑶就原地蹲下,有声有色的埋着头嘤嘤的哭闹起来。这就难为了凌弘一个大老爷们,他一个人丢脸没关系,可是身边来来往往一大群人,都用那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扫射着他和菁瑶,更何况自己还穿着官服,凌弘和平喜国无冤无仇,还能平白无故给官员摸黑不成。

“行了,别闹了好吗。”凌弘顶着身边人的目光,绷着脸低声下气的弯下腰用手指戳着菁瑶的肩膀,可谁曾想他刚想蹲下,一只娇嫩纤细的小手就抓到了他的脸上,把脸颊上的肉揪起了一块。

“让我抓到了吧。”菁瑶得意的说道,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下,哪还有刚才装哭时的惨烈,“快求饶。”

“好好好,大小姐,卑职知错好吗,放手,”凌弘感觉现在自己的脸差不多是一块面团了,在菁瑶的魔爪下被肆意揉捏,“放手,我认真给你讲讲什么是气。”

“好啊!”菁瑶听话的松开了手,乖巧的蹲在地上等着凌弘的讲解。

“咳咳,大概就是,把手给我。”凌弘扶了扶帽子,把手臂伸到了菁瑶面前。

“该不会想捉弄我把。”菁瑶狐疑的问道。

“不会。”凌弘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尽管还有些怀疑,但是内心的好奇还是唆使她将手放在了凌弘摊开的掌心上,顿时一大一小的两个手掌掌心对掌心的贴在了一起,感受到了菁瑶体温的凌弘微微一笑,身体暗自发功。

“怎么……怎么感觉,有股热量从你的手位置传来,然后传到了我身体里,”菁瑶的脸色逐渐变色,她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武者运功,“就好像有股气流,绕着我身体各个位置运行周转,而且还有温温的暖意,就好像躺在棉花里一样舒服。”

“一阶武者重在打下武技基础,而进入二阶开始,就能够感受到身体周围的气流,而加以汇聚,引入体内,但是也仅仅只能这样罢了,”凌弘轻声解释道,“半年以来,我一直在寻求突破的机遇,可是一直无法参透如何去有效的操控气,在我的印象中,三阶的武者,是能够真正驾驭气的存在,而不是像我这般只能简单的吮吸汇集。”

“但是你已经很不错了啊,”菁瑶柔声劝慰道,“至少那么久以来,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护卫。”

“是……嘛,厉害吗?”凌弘自言自语道,他心里很明白,自己目前的实力,无非就只能在这种弹丸之地来逞逞英雄,如果要说实在话,他更加向往着大城市,无论是追寻武阶突破的机遇,还是找回自己失落的记忆,都会有极大的帮助。

“大小姐,你说,要带我去见韩御医,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菁瑶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你是说皇宫不好进是吗,放心好了,我霍菁瑶是谁,不就是皇宫吗,还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而且啊,今天还真的不用进皇宫呢。”

凌弘心道你这疯丫头哪里来的自信,还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那次惹祸不是霍山和自己出面帮忙收拾残局。“你说不用进皇宫,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啊,也是碰巧了,今天早上听下人说,皇宫里每年都会安排几次宫里御医出宫义诊,为百姓免费看病,今天啊,也是正好赶上了,说不定,那个韩御医也在哦,你看我消息灵不灵通。”菁瑶拍着胸脯说道。

“义诊吗?”凌弘双目一横,心里一股对过去记忆的渴求又再次复燃,现在他把记忆复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韩琦玥身上,如果这次能够亲眼面见一次,那么无可厚非将是巨大的收获。

“我们走。”凌弘站起身拍了拍微皱的衣服,提刀领着菁瑶往义诊方位走去。

第六章 大越来客

韩琦玥正坐于菜市集口一块由兵士圈起来的空地上,面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是一些辅助的听诊器材,还有记录病情的纸筏。

仍旧一身青色袄裙的韩琦玥看起来不像宫里出来的御医,更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举止谈吐皆是落落大方,也是只有在出宫问诊的这个时候,总是冷若冰霜的她,才有微展笑颜的机会。

“韩大夫……不,韩御医,我这手,还有救吗,看过了好多的郎中,都是治标不治本啊,反反复复。”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侧坐于韩琦玥对面的椅子上,而她的身后,还熙熙攘攘的排了一排冗长的队伍,若不是有巡逻的兵士控制场面,怕是现场便会一片混乱,毕竟谁不想一睹传闻中神医的芳容,再让她治好自己久治不愈的疾病。

“嗯……”韩琦玥沉吟片刻,手中的毛笔一挥一落,皆是铿锵有力,完全看不出来是出自一个娇弱女子之手,只是片刻,她放下笔,抬起头微微淡笑的看着老太太,“大娘放心,你这只是劳累过度所致,加上不注意保暖,风邪入体,才会久治不愈,你从我这拿两帖药,便好了,小玲,取药。”

韩琦玥将写好的处方转身交给了身后等待的药童,而药童则手脚麻利的接过了药方,然后从身后御医坊药库拉出来一马车的珍贵药材中,找到了对应的药,用黄纸布包裹好后,交给了韩琦玥。

“大娘,这是您的药,按时煎服,手就好了。”韩琦玥试了试包裹药包的麻绳的结实性,然后起身将药包双手奉给了老太太,而那老太太则千恩万谢的接过了药包,颤颤巍巍的离开了座位。

“下一个。”

韩琦玥揉了揉太阳穴,义诊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时辰,可是奈何前面的队伍一眼看去还看不到尾,她也曾经想过办法,让其他有点本事的御医和自己一起义诊,可是百姓根本不给他们看,全部奔自己名头来了,这一来二去,义诊这件事,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嗯?”

韩琦玥眉头一蹙,刚刚她看排队队伍的时候,也顺便瞟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往往在自己义诊的时候,就肯定有许多人来围观,这些人,要么是路过,要么就是特意来看看自己是怎么问诊的,这些韩琦玥早就习以为常,可是今天,她却有些移不开眼,因为在人群之中,她看到了一个特殊的人,几天前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喂,小弘子,这里这里,有个空位,来来挤一下挤一下。”这菁瑶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居然想要给凌弘开道,殊不知凌弘一身衣服摆在那里,是个人看到了还有敢不低着头让开的?

“好不容易”的拨开人群站在了前头,凌弘终于见到了那么魂牵梦萦的人儿,只是那韩琦玥义诊的桌子离这人群足有数十步之远,再加上有兵士戒备,根本无法走近了与之交谈。

“看到了吧,那个,就那个,人们都在说的神医。”菁瑶看见凌弘在发呆,便摇了摇他的胳膊提醒道。

“我知道,但是现在不可能打断义诊吧,等义诊结束吧。”凌弘无奈的耸了耸肩。

韩琦玥将毛笔沾了沾墨,就听见前面一阵窸窣,抬头望去,入眼就是一张皱皱巴巴黝黑得如黑土地一样的脸。“嗯?”韩琦玥倒不是被吓了一跳,而是这平喜国境内,极少见过这种人,所以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大夫,你这儿看病吗?”

一声干磨石碾似的嗓音在耳边炸起,这个枯瘦老头将身子凑近,那涂满了黄白油彩的脸几乎和韩琦玥只有咫尺之遥。

“嗯,你想看什么病。”

韩琦玥头也没抬的埋头准备记录,说实话,并不是歧视,而是这张画满了图腾的脸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对于丑陋事物的莫名恐惧。

“平喜国的国运,你可看得?”

丑陋老者嘶哑着声音说道,他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球贪婪的望着韩琦玥,一只手臂则反手摸到了腰间。

“小心!”

凌弘的视力哪是平常人所能匹敌,平常人看得模糊的距离,凌弘一眼便看见了不妥,他视线所及,看的真切,那个枯瘦老鬼,居然从腰间缓缓拔出了一把匕首!

正当凌弘将手扶在刀把上腰刀呼之欲出时,接下来的场景却让他发现自己的举动完全就是多余的。就在凌弘准备拔刀的这一刻,枯瘦老鬼已然拔出了匕首刺向韩琦玥。

反观韩琦玥,眼见匕首刺来,却一点没有闪避的意思,双目阴寒的任凭匕首一点点的靠近,就在匕首离韩琦玥的脑袋还有不足一指距离之时,居然意外的停下了。

只见老鬼面目狰狞,拼了命的想要把匕首刺过去,可是尴尬的是,匕首不仅进不去,甚至退也退不出来了,就好像一个人陷入了泥潭,被死死的吸住。

如果这时候有眼力比凌弘好的人,或许可以看到匕首刺来的方向,凌空有涟漪微泛,仿佛一时之间空气都粘稠化了一样,将匕首牢牢的定格,不仅如此,细看上去,匕首的铁刃上,还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屑。

“你是谁?”韩琦玥冷声厉问。

“没想到……没想到你的实力,已经到达了三阶的水平……”老鬼不甘的嘶吼着。

“哼!”

韩琦玥“倏”的起身,同时周身一股强烈的气爆向四周扩散,顿时面前的桌子,连同老鬼本人,都被这一股不可抗力的气劲掀飞。老鬼落地后一连滚了五六圈才停下来,喉头一甜,一口血迫不及待的喷涌而出,双手一握,发现手里的匕首早就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

正准备抱胸看戏的凌弘突然背后寒毛一炸,他犀利的双眸立刻射向身后,只见一道利器特有的反射寒光眩了他的眼睛。“还有刺客!”凌弘瞬间把旁边的菁瑶推到一边,自己则突破兵士的阻拦,跑到了最佳的位置。

“咻!”

弓弦轻引,一支弩箭极速的朝韩琦玥飚射而去,而一头早已有所准备的凌弘拔出腰刀,凌空跃起,倾身一个天狗揽月,将经过自己身边的弩箭斜斜斩断。

弩箭不落地不知道,那断裂的箭头一落地,马上流出了一地的墨绿色液体,液体经过的地方,竟然像被腐蚀灼烧了一样陷下去一大块。

视线落在平民房屋屋檐上飞速逃窜的黑衣人,凌弘心里顿生杀意,他回头一看韩琦玥一方,那个刺客已经被控制住了,已经不需要自己帮忙。“菁瑶,保护好自己,找个地方藏好,等我回来!”

说罢没有等菁瑶回话,凌弘便纵身跳起,脚尖逐一轻点围观人群的肩膀,快速的朝黑衣人逃窜方向追去。这一轻身功夫极为考验一个人的轻功水平,水平不足,可能一个不平衡就会掉在地上,而一个真正熟练轻身的人,用这种手法踩肩膀快速移动,被踩的人只会感觉到一只燕子的重量。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居然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

老鬼被左右兵士压得跪在地上,看他那瘦弱的身板,仿佛力气大点就能够把他一撕两半。“没想到围观的人中,还有那么犀利的人存在,不然那一箭,你是绝对躲不过了。”

“你又怎知我躲不过?”

韩琦玥缓步走来,手腕一抖,一根银针夹在了指缝间,寒白之气弥漫。“既然你现在知道我的三阶存在,又怎么能确信区区一把毒箭能够伤的了我?”

被问的哑口无言的老鬼面色一怔,只能沉沉低下头,可是不过片刻,又立刻抬起了头,面容上充满了狂热的气息。“姓韩的,你可知道,你一年前从我这劫走的东西,可是进献给大越至高法王的宝物?”

“那……又如何?”韩琦玥冰霜一般的脸上突然微微一笑,仿佛对于老鬼的威胁,一点也不在意。

“那个进贡的小国,没有传送法阵,所以我们准备按来的方式,再用平喜国的法阵回去,没想到啊没想到,半路被你这贱女人抢了去。”

“落在了你手里,我就没打算回去,可是希望你明白,你在对抗的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个国家,一个最接近于神灵的国家!哈哈哈哈。”

在一阵鬼魅般的狂笑后,老鬼的身体居然像落入了腐蚀物池子一样凭空溶解了起来,无数的墨绿色液体瞬间覆盖满他的皮肤,左右按住他的兵士大惊,急忙拿开手,可是那还来得及,腐蚀的绿液早已喷溅到了他们手上。

“啊!!!”

两名兵士顿时发出啊凄厉的嚎叫,毕竟他们是没有武阶的普通人,本来近距离看见这种自融场景就已经够恐怖,没曾想还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溅在身上的绿液似有生命一样,遇见了骨肉便越扩越大漫了上去,可是还不能一次性杀死人,在巨大的疼痛下,两名兵士不受控制的四处奔跑,然后缠绕在身上的绿液到处飞溅,被飞溅到的人也随之被传染。

韩琦玥看着护卫们一传二,二传四,最后无一例外的都变成一地脓血,一时无名业火顿起,她双手手腕一抖无数的银针被她捻在手中,只见韩琦玥几个随手抛射,每一根居然都能准确的钉在兵士还完好皮肤表面的一个穴位。

但是这个银针的作用并阻止不了绿液的侵蚀,反而让兵士一头倒地再也起不来,任由绿液将身体腐蚀得一干二净,连骨头也不剩。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凌弘的身子出现在胡同路口,一股劲风吹起他上衣下摆,吹得手里腰刀发出了特殊的颤音。这把腰刀,说是腰刀,其实也不算,因为腰刀大体形状是弯刃,而凌弘手里这把却是直刃,但是这把刀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和那次一刀断虎的刀一样,都是普通得在普通的刀,甚至那把断虎的刀事后都崩了刃。只不过对于凌弘而言,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一把扫把,一根锅铲,都能发挥它们各自最大的威力。

“我道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御前侍大爷,原来,原来,是和那个贱婊子一起……呵呵,怪不得那么眼熟……”黑衣人背对着凌弘阴侧侧的笑着。

“你……知道我的事?”凌弘仿佛一道霹雳轰中全身,他急行了几步准备去擒住黑衣人问个清楚,从刚刚的追捕,他就清楚,这个黑衣人,不过刚突破一阶的武者,和自己的实力天差地别,想要抓住他不要太简单。

“别过来,”黑衣人突然转过了身,狰狞面孔下,一把手弩对准了自己,箭头直指咽喉,“此行拿不回东西,不如自杀更为舒服,反正……回去横竖也是死。”

“等等!”

“咻!”

弩箭瞬间贯穿了黑衣人的后颈,黑衣人的身体摇摇晃晃的正要倒下,可后颈伤口涌出的大量绿液在他还没倒地的时候就覆盖满全身,最后尸体倒地时,就好像一桶脓血泼到了地上。

第七章 法家,监天

凌弘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脑海中全是黑衣人临死前的透露出的那句话。

“原来……原来是和那个臭婊子一起……怪不得这么眼熟……”

凌弘一下子又感觉自己的脑袋纠成了一团乱麻,只是茫然地在皇城大街上行走着,一路上撞到了好几个行人,还混不自知。那几个行人有几个还想破口大骂几句,一看凌弘那一身瘟神似的官袍,只能悻悻地把快要出口的脏话咽了下去,转而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这个痴痴傻傻的御前侍大爷。

我是谁?韩绮玥又是谁?

半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除了一身武艺和自己的名字,失去所有其他的记忆?

为什么我一看到韩绮玥,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和她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韩绮玥……对!只要找到她一问究竟,也许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凌弘仿佛一个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中关了数年的囚犯,突然捡到了狱门唯一的钥匙一般,原本浑浑噩噩的双眼中突然有了一丝神采,并迅速充满了血丝,一股寻找真相的强烈渴望,一下子占据了凌弘内心的全部。

凌弘脚底生风,飞速地在皇城的大道小巷间穿梭着,一路上又惹得鸡飞狗跳,百姓纷纷侧目。

当凌弘风风火火地赶到韩绮玥义诊的集市时,早已不见排队的百姓,那些普通兵士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一群黑冠白衣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地将案发现场围了起来,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这些白衣人一顶黑纱的官帽和凌弘的御前侍帽子有些相似,一身与众不同的白袍,前胸的位置用黑线栩栩如生地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似羊非羊,似鹿非鹿,怒目圆睁,背生双翅,四蹄踏云,一只粗壮的独角从额前延伸而出,如欲择人而噬,显得有些狰狞恐怖,一条貔貅吞兽的黑色的腰带旁,整齐地配挂着制式的唐刀,狭长的刀刃稳稳地插在雪白的刀鞘里。

“獬豸?……监天寺?”凌弘站住了脚步,双目猛地一收缩,似乎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如同闪电一般从脑海中瞬间闪过,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凌弘有些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地方又开始钝钝地疼了起来。

“是监天卫。”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凌弘的身后响起。

凌弘一回头,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正稳步走来,面容肃杀冷峻,一缕黑色的小胡子透着一股刚硬的味道。一身相差无几的獬豸白袍,头上的官帽,腰带和胸前的獬豸,却是醒目的血红色,右臂的袍袖上,一轮血红的太阳格外耀眼,一把狭长的唐刀被按在手里,带着常年嗜血的隐隐腥气,脚步从容不迫,却似乎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更让凌弘感到惊讶的是,他从这个男子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只属于二阶强者的气息,一股若隐若现的“气”,标志着这个男子的实力丝毫不弱于自己。

“监天寺卿?”凌弘愣了一下,鬼使神差般地吐出四个字,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像也在奇怪着这四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那群白衣人一看到男子的到来,立刻齐刷刷地让出一条道来,露出圈子里的一大滩脓血和被腐蚀过的地面,向着男子微微一个欠身,恭敬道:“见过提督大人。”

“监天寺是大唐长安的特殊刑事机构,专门用来接受普通执法人员难以处理的特大案件,纠察贵族和官员的不法事,有一切从宜之权。监天寺卿是大唐九卿之一,位高权重,历来只由六阶高手担任。我平喜国吡邻大唐,向来有师从大唐之风,因此也在王都,模仿大唐制度,设立监天卫,行使相应职权。你这御前侍面生得很,居然认得监天寺,却不认得监天卫,只怕不是我平喜国人吧。”那提督看也不看凌弘一眼,径直往圈子内走去。

“我是霍山的门客。”凌弘也是一脸平淡道。

“哦?这么说来,今天那个传说中废了我平喜国好几个一阶废物的嚣张门客,就是你?居然还直呼主家姓名,真是有趣。”提督轻笑了一声,似是不经意地回过头看了凌弘一眼,又仔细地蹲了下去,面不改色地观察起地上的一滩狼藉,“这确实是千面蜘蛛的毒液,看来是大越的人无疑,这下有麻烦咯。”

凌弘也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惹得几个监天卫微微抽刀。一脸戒备。只是左顾右盼张望了一圈,凌弘也没有在这周围找到韩绮玥的身影。

“那个韩御医呢?”凌弘直愣愣地问。

“哦?那女人?到底是年轻人啊,想不到连你这样的人也会英雄难过美人关。”提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眉宇间隐隐偷着杀意,“这里没有什么韩御医,只有凶案现场,现在已经被我司马慎接管了。闲杂人等,还是速速离开吧。”

“对了,这里是皇城,哪怕你是二阶,最好还是遵纪守法一点。这个平喜国的王公贵族,死在我手上的也不知道有几人了,别人给你主子几番面子,我可不怕他。”司马慎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乜了凌弘一眼,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兀地说道。

凌弘翻了翻白眼,并没有接话,直接了当的一个转身走了。既然这个地方没有韩绮玥,那么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长安……监天寺……韩绮玥……

这一切,究竟和我有什么联系?

凌弘胡思乱想着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石化了一般停了下来,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股明显的慌乱,如同一块事宜砸入了古井无波的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菁瑶呢?

这个地方的围观百姓早已被监天卫清场,韩绮玥一行人不知去向,估计是回到了自己的别院。那菁瑶呢?菁瑶又去了哪里?

想到那些大越人的诡异手段,凌弘一下子觉得心惊胆颤。

“事已至此,绝对不能放任残余的大越人回去,否则后患无穷,哪怕是大唐也不一定保得住我们平喜国。传我令,全城戒严,仔细搜索余孽,做到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事急从权,一会儿我会亲自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

司马慎单手按刀,一对鹰隼般的眼睛细细地眯了起来,如同一把出鞘的狭长唐刀,冷冽的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味道。几名黑冠白袍的监天卫正恭敬地侍立在一旁。正在说话间,身后的一众监天卫突然一阵骚动,一个刚刚离去的声音带着急急忙忙地在司马慎身后响起:“司马大人,我要报案!”

平喜国的皇城最东头,耸立着一座高塔,高达数十丈,建于平喜国百年前先皇开国时期。高塔基本呈玄黑色,只有塔身的漆绘上,方才用上朱红色底料配上其他颜色的油墨画上各种奇石松柏,飞禽走兽。

百年岁月的风雨侵蚀,高塔依旧屹立不倒,如今也成了平喜国皇城一大重要的历史人文景观,来往旅游的客商,无一不特地来到塔下仰头眺望着高塔的雄伟。

高塔之下,日夜皆有皇城内部精锐的御林军把备,这些勇武的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保护好这座塔,因为这座塔已经不只只是一座建筑那么简单,它更是平喜国至高皇权的象征,普通人来到这里,只能够在塔下仰望,想要进去塔内,在严密的警卫防备下,几乎没有什么可能。

“一帮废物。”

高塔最顶端的塔尖上,一个衣衫褴褛的怪人喋喋的怪笑着,让人听不懂他究竟是在怨骂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怪人皮肤黝黑,没有头发的脑袋上用灰白色的颜料勾勒着诡异的图腾,他一手扶着塔尖上那颗足有人头大小的夜明珠,一手则伸进了身上破旧衣衫的怀中,摸出了两片裂开的龟甲。

“牵绕命线的元命龟甲已碎,余和桀这两个废物自作主张的送死计划恐怕已经出了差错,”怪人说着,周身溢出的一股气劲将手上的龟甲瞬间化为齑粉,“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可以知道,那人拿着宝物,的确就在皇城中,还混了个不错的位置。”

“韩琦玥,你必死。”怪人又是喋喋一笑,浑身一颤一颤的他,背后残破披风下爬出了无数手指大小的蜘蛛,这怪人一边笑着,一边抓起了其中一只蜘蛛,在蜘蛛惊慌失措的挣扎下,一口将其咬得粉碎,令人作呕的汁液从嘴角滑落。

“嘭”

陶瓷水杯从高处落下,摔得粉身碎骨,韩琦玥向来阴冷的双眸难得一次露出惊惶的神色,身旁一干不知情的侍从以为韩琦玥动了怒,尽皆心惊胆战的跪下。

起身走向窗台,从窗台位置刚好能够看到远方高塔的上半截位置,只是这时候的韩琦玥,已经不复之前的镇定。

“这股似曾相识的力量,果然是找上门了吗。”

第八章 血手麒麟

“司马大人,我要报案!”

“嗯?”

司马慎眉头一挑,心道是谁,回头看去,又是那愣头愣脑的凌弘。“你说你要干嘛?报案?为被你打残的十个人申冤吗?”司马慎好气又好笑的说道。

“哦,不是。”谁料凌弘本就是一个不吃调侃的家伙,这也是得益于和霍山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这个没口德的家伙打不过自己就天天损他,若要是凌弘是一个脾气爆炸的家伙,那霍山坟上草怕是已经有丈许高了。

“我只是想问问你到这来之后,有没有看到一个年纪越十四五岁,穿着粉色衣裳,眼睛特别大的小姑娘。”

凌弘其实很不想和这个煞面神打交道,可是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不想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因为凌弘总觉得那帮虚伪的狗崽子比自己还会算计。

“粉色衣服的小姑娘?不是……”司马慎干咳一声,不再说下去。

“是在找我吗?”

背后一声甜甜的女音,凌弘感觉自己的腰身被两只柔若无骨的胳膊揽住,凌弘扭过头一看,不是那霍菁瑶又是谁?“你去哪里了,不是叫你在这里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吗?”

“你还好意思说啊你!”霍菁瑶一击粉拳狠狠的擂在了凌弘后背,“一言不合推我一个大跟头也就算了,你瞧你追个人那轻身功法用起来,追了两条街都没有追上你。”

“那只能说明你蠢了,你个倒霉鬼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凌弘歪着脑袋双手抱刀,现在找到了霍菁瑶,自己悬起来的心也算放下了,不然以霍山那个老东西的脾性,要是真把霍菁瑶丢了,怕是真的会把自己抽筋扒皮。

“好啊你小弘子,翅膀硬了是吗,你忘记谁在霍家处处护着你了吗,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大笨蛋,白眼狼!”霍菁瑶哼的一声,双手叉腰别过脸气哄哄的模样,活生生就是一副富家傲娇大小姐的模板。

“没有你,我怕是可以被你那便宜老爹少损几句,那老家伙其他不行,就一张嘴能舌辩群雄。”凌弘则也是不屑的一瞥,但是他这一句话说出来,结局只能是背上又吃上一拳。

“我走啦,别和我一道,笨蛋会传染!”霍菁瑶气鼓鼓的快走了几步,回过头冲凌弘做了个鬼脸。

“咳咳,莫非这小姑娘是……”司马慎在一旁看的尴尬,可是自己作为头领偏偏却要留在这里走不开。

“哦,她啊,就是我那主家的独生女,娇生惯养的,蛮横惯了,司马大人有心了。”凌弘抹了抹鼻子,无奈的说道。

“小弘子你说谁娇生惯养,以为我听不到吗。”隔着一条街人山人海,也不知道使了何等神通,霍菁瑶的娇喝硬是能传入凌弘和司马慎耳畔。

“见笑了司马大人,既然没有什么事的话,凌弘先行告退。”凌弘也是尴尬一笑,微微向司马慎点头示意后,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你叫凌弘是吧,”司马慎突然叫住了凌弘,“听你刚刚跟我说要找韩御医的语气,似乎面见韩御医比你主家丢女儿还重要。”

“哦,你说这个啊,没什么,一点私事。”凌弘面色一滞,随即讪笑着用一个敷衍的理由晃了过去,然后也没有等司马慎多问,就一溜烟没了人影。

“嗯。。。”司马慎沉吟了一会,脑海中似乎出现了一些关联的画面。就在这时,一直旁边旁听的警备侍卫凑到了司马慎身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小虎,有什么事吗?”司马慎上下打量了两眼这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伙子。

“回大人话,”小虎拱手作揖道,“大人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此人面貌有些熟悉。”

“的确,就是忘记了在哪里见过。”司马慎有些为难的摸了摸小胡子。

“大人可曾记得这张来自大唐的拘缉令。”小虎说罢,将刀夹在腋下,从怀中摸出了好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将其中几份收回之后,便把选出了那一张展开,移交给司马慎审阅。

只见那白纸展开后,上头赫然绘着一个男人头像,而那个头像的模样,和凌弘的长相几乎如出一辙般的相似,若要说找出两者的不同点,怕是只有画像中的人脸颊上横亘的一道疤痕。

“这不是。。。”

“对,前段时间从大唐监天寺发来我平喜国监天卫总司的拘缉令,”小虎恭敬的回答道,“因为此人的身份特殊,再加上大唐那边说可能流窜到我平喜国境内,所以我随身多留备了一份。”

“不可能,”司马慎想也不想便一口否决,“世间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此人怎么看也当不起这个通缉犯以往的身份。”

“大人的意思是……”小虎低声询问道。

“我读过这篇拘缉令,因为这篇拘缉最早是第一个转送到我手中的,”司马慎眯眼颔首说道,“血手麒麟,此人据说曾经所属大唐监天寺,年纪轻轻便有四阶的实力,以舞一手快刀而闻名,虽武阶比起同门中五阶六阶稍逊,只能算中等,但是以后天刀法弥补上来差距,竟能够让此人实力跻身高手遍地的监天寺前十。多年前剿大唐境内黑龙匪窟,他带领的监天寺一行误中埋伏,第二天余部支援赶到时,偌大匪窟只剩下他一人幸存,而后遍地的尸骸令人触目惊心,黑龙匪窟几千人,一晚上尽数毙命,要知道,匪窟中,不乏有三阶四阶的江湖人士,一阶二阶更是多如牛毛,此人以一人之力,独挡千人,被发现时近乎虚脱,浑身是伤,单是刀剑伤便有几十处之多,处处伤可见骨,这事之后,江湖上大唐监天寺血手麒麟的名号不胫而走。”

“但是,”司马慎顿了顿,“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凌弘不是吗?虽然这拘缉令上没有本名,但是凭着身上武阶的气息,凌弘已经逊我一分,他又怎么能当得上屠千人的血手麒麟的名号?简直笑话。”

“那大人准备……”小虎诚恳的接着问道。

“嗯……我也在烦恼什么毕竟,和画像上这人有点相似,”司马慎沉默片刻,“还是派人日夜监视吧,盯梢他的一举一动,他方才要找韩御医的举动,还是有点可疑的。”

“遵大人命。”

驿馆的偏厅,摆着一桌美味佳肴,虽然比起皇室的菜色还是有些底气不足,菜样也只有四菜一汤,但是桌上的三人还是能够其乐融融的吃着。

霍山肥胖的身体笔挺的坐在一张高脚雕花凳上,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桌上的美味,丝毫不担心这细脚小凳会承受不了自己的体重轰然垮塌。

“怎么,你小子还挑食啊,觉得我那城里王姨做饭好吃了吧。”霍山放下了一扫而空的大碗,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末了,他眼睛一瞄,便看到了拿着筷子发着呆久久没动手的凌弘。

其实作为凌弘这种门客,霍山是打死也不可能让其上桌吃饭的,但是奈何凌弘比较无赖,硬是要上桌不说,吃的时候还不叫自己一起吃,一连几次吃了剩饭之后,霍山不得已提早了自己的饭点,对于凌弘的蛮不讲理,也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喂,小弘子,爹爹问你话呢,不回答没礼貌哦。”坐在凌弘身边的霍菁瑶轻轻推了一下凌弘的胳膊。

“得了吧,这小子有礼貌我就要烧香拜佛了,今天怕是心情不好,没胃口,不然平时哪有你老爹吃饱的份。”霍山幽幽的酸了一句。

“好了好了,爹爹你能不能一天不损小弘子啊,好好的一个小伙子,都要被你生生骂成秃子了。”霍菁瑶嬉笑着连忙转移了霍山的火力。

“哟呵,你俩这还带日久生情的啊,怎么,还打着闹着有了感情了?我可告诉你啊,你跟谁都不能跟这混小子,不然就是不认我这个爹。”霍山掂着肚子满不在乎的斥道。

“好了爹,什么日久生情嘛,才不是呢。”霍菁瑶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微微低下了头,一抹红晕浮上了脸颊,“我最恨的就是家伙了,今天去集市,非拖着我去找韩御医,结果韩御医没找到,还惹了一堆麻烦。”

“嗯?你们也在集市?”霍山面色一变,“我可有听说今天韩御医今天义诊遇刺,你们没有事情吧。”

“好着呢,不仅没有事,这个傻小子甚至还能追刺客呢。”霍菁瑶说着,用手里的筷子反敲了几下凌弘的手,可惜凌弘不知是不是断气多时尸僵了,竟然可以做到一动不动的保持整场饭局。

“我就和你们说,能不能安分点,你老爹我这心脏病啊,早点得给你们吓出来,哎哟我这造的什么罪啊,摊上你们两个祸害,一个大祸害,一个小祸害,没得一个安生。”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凌弘突兀的说了一句,然后也没等霍山许可,便若有所思的拿起墙上挂的刀独自走了出去。霍菁瑶一看凌弘碗里一口未动的白米饭,顿时也是看着霍山尴尬的笑了笑。

“这小子要是能学会礼貌,我……我就把这瓷碗吃下去。”霍山最后郁闷的叹了一口气,只能作罢。

第九章 楼畔清风伴晚笛

是夜,凌弘一个人枕着双臂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索性翻身坐起,盘腿打坐起来,将体内的气劲暗暗运起,试图借助周身流转,来突破第二层武阶的瓶颈,从而进入第三层武阶。可是不知为什么,平时能够安稳运转数个时辰的气劲,今日却各种无法进入状态,唯恐思绪不定走火入魔的凌弘只能是暂时停下功法修炼进程。

四周黑漆漆的,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今夜已经完全宣告告别了睡眠的凌弘郁闷的靠着床柱仔细的梳理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首先是早上霍菁瑶那丫头带自己去找韩御医,可是韩御医见到是见到了,可是没等到和自己交谈,就突然遇到了刺客刺杀。

刺客。

凌弘沉吟一会。

他还是无法释怀刺客临死前说的那句话,那句话无论是表面意思还是内里意思,都在从中透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消息——自己和韩御医有某种藕断丝连的关系。

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如果说自己和韩御医曾经认识,或者至少有过几面之缘,那么也不至于在大殿内见面时是那种陌生人的状态,好像完全不认识一样。凌弘知道一个人可以伪装,但是哪怕一个人伪装的再好,无防备的突然碰面,也是无法隐藏内心的惊讶的,而这种惊讶,恰好会或多或少的溢于言表。

韩御医的表现,完完全全就是把自己当做一个陌生人,可是事实证明,自己的确和韩御医有某种不知名的关联,尽管这个信息是敌对人物告诉自己的,可信度要折半,但是有句话不是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吗,特别是一个下一秒就要自杀的人,没有任何必要来欺骗自己,还是在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利益纠纷的情况下。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凌弘一谈起韩御医,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清冷的人儿,穿着打扮虽然各种的闺秀范,可是性格却是像冰山一样不可亲近,不过话说回来,她身上的那股特殊的异香,闻起来还真是令人陶醉。

还有她的实力。

凌弘险些忘记最重要的一点,也是目前他少有的不能接受现实之一。明明看起来和普通女子无一,一瞬间爆发起来的实力,恐怕已经高出了自己许多,已经达到了三层武阶随意释放气劲的水平,但是让凌弘怀疑的也是这点,按照常理来说,三层武阶刚刚才能够驾驭气劲,应该不能够熟练的收敛气劲,而那韩御医居然能够做到之后几阶才会的收放自如,让自己也一时被瞒了过去。

另外的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譬如监天卫提督,他对自己在调查韩御医似乎已经开始起了疑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模糊的印象里,对监天寺监天卫什么的,就没有什么好感。

“看来之后要小心行事了。”

凌弘心里自言自语道。

正当凌弘释怀后将要睡下,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抓挠声,就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使劲的在木门上磨蹭。凌弘双眸一凝,套上靴子蹑手蹑脚走到门边,以惊人的速度呼的一下打开了门。

“就知道是你这个家伙,半夜不睡觉的夜猫子。”

凌弘哭笑不得的蹲下了身子,从地上抱起了一只肥肥胖胖花白色相间的毛绒球。只见那毛绒绒的球体使劲的磨蹭着凌弘的胸膛,舒服的发出了一声“喵。”

知道这猫出现规律的凌弘不假思索的探头向外望去,他的房间正对出去正是这驿馆的花园一角,所以每天早上的晨练他都是在这一块地方随意对付一下,只是今晚这猫的出现,让凌弘有点诧异,因为这猫在的地方,基本上代表……

“霍菁瑶?”

凌弘扶额无奈一笑,纵眼望去,那块长条石凳上所坐的,不正是霍菁瑶本人吗。只是这时的霍菁瑶,一身素色衣裙,长发散放,一反往日嬉闹,静静望着脚边不远处的一处池潭,头顶的弦月映在水面上,随着微风拂过,同涟漪碎成了无数片光点。

一声悠悠笛声奏起,婉转而又令人深感哀伤,就好像那寻找归途的鸿雁,一声声凄厉的啼叫,啼到无声,啼到泣血,可是依旧找寻不到回家的方向。

几乎完全沉浸在笛声中的凌弘在门外悄然聆听着,生怕破坏了此时难得意境,不知道为什么,这笛声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好像一触之间,就能够触碰到自己遗忘的过去。还差一点,只是那么一点点,凌弘倾尽全力,却还是无法真正的回忆起过去的事。

从自己的幻觉中恍然醒来的凌弘感觉好像自己在这里站了千年之久,迈动酸麻的双腿,凌弘信步走向霍菁瑶。

笛声还在继续,走向霍菁瑶的凌弘吃惊的发现自己眼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一个光点,先是一个,接着两个,三个,几乎是接连争先恐后一般,无数的青绿色光点像天上闪闪亮的星星一样,一下子全部一起出现,然后围绕着霍菁瑶的周围缓慢得打着转。

凌弘伸手抓住一个光点,凑近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只腹腔发着微微点点光辉的萤火虫。许是被凌弘的鼻息惊扰,这只萤火虫立刻惊恐的飞走,重新加入了族群中。

“菁瑶……”

凌弘站在了霍菁瑶身后,在笛声中,他的内心无比的平静,不只是凌弘,就连凌弘怀里的猫,此时也是异样的享受,四脚朝天露着肚皮微眯眼睛。

“嗯……”

曲尽,霍菁瑶慢慢放下手中的笛子,凌弘方才定睛看去,刚刚吹奏出如此无比悠扬曲调的笛子,竟然通体翠绿,混合着一点点奶色的白,在月光下显得是那么晶莹剔透。

“玉笛。”

凌弘说道。

“萤火虫真美啊,”霍菁瑶背对着凌弘,她斜过头,仰望着即将散尽的萤火虫,“可惜和烟火一样,不过是绽放过后,终归会消失不见的流萤。”

“菁瑶,你没事吧。”

“没事,”菁瑶微微一笑,凌弘视线里她的侧颜是那么的娇艳动人,可是在这倾城容貌下,又是为何隐约透出一股对现实的无奈,“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够永远的留住美丽,那该多好啊。”

凌弘沉默不言,他轻抚着怀里的猫,心里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被牵动一样痛楚,他好像想起了一些记忆深处被封锁的画面片段,可惜无论如何都无法看的清晰,只能隐约感觉到其中自己的开心,难过,还有痛苦。

“小弘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还能记起自己的爹娘吗。”霍菁瑶突然转过头问道。

凌弘一怔,而后脑袋轻摇。

“我也丢了娘呢。”

霍菁瑶平静的说道。

“娘这个字眼,对于平常人来说,是多么熟悉的字眼,几乎天天都会提到,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那么的拗口,那么的生涩。”

“那望东城那个……”

“那只是我爹后来续的弦,永远替代不了我心里娘亲的位置。”霍菁瑶不动声色的反驳道。

“我从记事开始,童年里就没有娘亲这么一个在平常不过人,而唯一能证明我娘亲存在过的,只有这一只玉笛。”霍菁瑶将玉笛拿起,贴在脸颊,仿佛这样,就能够感受到自己亲生娘亲在温柔的抚摸自己。

“你一直,对这玉笛有那么深的执念吗。”凌弘语气有些顿挫,因为他刚刚无意的回过头时,看到的柱子后阴影下那个落寞的肥胖身影。

“毕竟,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东西啊,难过的时候吹起它,就好像娘亲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坚强的活下去,这样才不会辜负爹爹的希望。”

“呵……”

凌弘苦涩一笑,脑海里回想起了几月前的一段场景。那时的他,有事无事的就去望东城城墙上坐着,每当这时,旁边与平喜国边境接壤的小国便不敢前来骚扰。还记得那是一个黄昏,凌弘提着一壶酒便上了城墙,没喝多久,就看见霍山浑身肥肉乱颤的身体一摇一摆的朝自己走来,一番训骂调侃后,霍山接过了自己的酒,大饮了一口,呛得直咳嗽。

这令凌弘有点意外,因为霍山几乎从不饮酒,作为边境城防官的他,一直恪尽职守的坚持每日亲自带兵巡防,哪怕生病了也是带兵照常,这种老顽固在这种时候会跟自己喝酒?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一口酒后,霍山话匣子就开了,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的女儿。只见他顶着城墙,揉搓着自己的肥手,一个很少与人知晓的秘密向凌弘透露了出来。

“凌弘啊,我知道你小子没心没肺,但是你和我女儿玩的好,有件事情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知道底细,这件事情埋在我心里已经十几年了,今天能说出来,也算是我的一大释怀。”

“其实菁瑶,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是我从大越边境上从一个逃荒男人手中领养的。当时我正去和大越接壤的小国办点事,遇上了从大越逃难出来的难民,他们说,大越发生了兵变,四处战火纷飞,并请我收下这个女婴,让我带回平喜,永远不要再回大越,至少不要带女婴回到大越。”

“当时我还是很怀疑,毕竟当时平喜国和大越并没有明确的联盟关系,不过我转念一想,我自己膝下并无儿女,又看这女婴长得水灵,和我有些缘分,便允下了。”

“凌弘啊,我霍山,这辈子没有拜托过太多的人,但是你小子,算一个,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我……我不在这个世界了,请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菁瑶,拜托了,在那之前,也替我保守好这个秘密,为我,也是为了菁瑶。”

第十章 鬼蝶与“圣”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凌弘的思绪。

菁瑶也安静地朝大门的方向望去。由于只是临时安置官员的驿馆,虽然住得倒也舒适,却谈不上几进几出,几间厢房,一个小规模的园林,沿着一条石子路正对面就是大门。沉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如同被砸碎的瓷器一般的不和谐,也一下子粗暴地打破了这难得的意境。

“谁阿。”住在大门边上的几个下人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不耐和愠怒。现在正是三更,人的睡眠最熟的时候,没有人会因为被打扰到休息而感到开心。一只硕大的狼狗也在门后疯狂地吠了起来,似乎哪怕来人是皇帝,它也敢一口结果了他的性命。

“大黑,安静。”有个下人训斥了一声,这略微清醒了一下头脑后,这个下人也意识到,无事不登三宝殿,能在三更半夜找上霍老爷这种达官贵人府上的,十有八九是有急事,而且在这皇城天子脚下,十成十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物。

“监天卫!开门!”门外依旧是敲门声不断,有人在大声地喊话,声如巨雷,如同是阎王派遣出来的催命鬼。

“这……”下人也知道这事儿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刚想一溜小跑地去主厢房请示老爷,就见霍山穿戴整齐地从园子里缓步走了出来,虽然眉眼有些疲惫,却一点也没有睡下的迹象。那下人有些惭愧,刚想开口说话,霍山已经轻轻摆了摆手,一脸冷静道:“开门吧。”

“吱呀”一声,大门缓缓地被打开,门外早已站满了一身白袍,手持火把的监天卫,为首的司马慎单手按刀,眼神冰冷,一张线条刚硬的脸在跳动的火光照耀下明灭不定,胸前红色的獬豸如同凝固的鲜血。那只忠心耿耿的大狼狗猛地从门后窜了出来,张口对着门外一群杀气腾腾的陌生人一阵狂吠,只是立刻被司马慎那杀气腾腾的双眼斜斜地瞟了一眼,竟然瞬间“呜”地一声哀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爹爹。”菁瑶不知何时从霍山身后走了出来,有些紧张地唤了一声,紧紧拉住了霍山肥大的右臂。霍山轻轻地拍了拍菁瑶的小手,安慰道:“不怕,有爹爹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凌弘也将一把未出鞘的腰刀抱在怀里,静静地站在霍山的一侧,冷冷地看着门外这帮不速之客。

“又见面了。”司马慎对着凌弘和菁瑶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看似礼貌的笑容,只是在火把和黑暗的掩映下,这个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气森森。

“提督大人,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啊。”霍山此时却表现出非凡的冷静,到底也是一方封疆大吏,肥硕的身躯此刻非但没有让他看起来显得蠢笨,反倒平添了一股久居上位的贵气,面容严肃,不卑不亢,和平时有些可爱和啰嗦的那个胖子判若两人。

“霍大人,卑职司马慎,深夜造访,打扰了。”司马慎对着霍山微微一个欠身,目光却斜斜得看了一眼门内一帮手持棍棒,如临大敌的家丁,嘴角又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今天白天的时候,有一帮歹人想要刺杀韩御医,手段歹毒,令人发指,虽都已伏法,但卑职怀疑,仍有余孽潜逃,因此已经启动了全程戒严,挨家挨户进行搜索,想必霍大人也有所耳闻。”

霍山冷哼了一声,道:“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本官自然知晓。提督大人你将此事闹得如此之大,如果真有歹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你以为现在还能轻易抓得住吗?怎么,你连本官的住所也想搜吗?”

“哈哈哈。”司马慎轻狂地一笑,脸上却没有半分尊敬,“卑职有提刑按察,一切从宜之权,城门可关得,一品大员也可搜得,霍大人这里,自然也能搜得。霍大人不要怪卑职小题大做,早闻霍大人年轻的时候去过南疆,那歹人使用的武器涂抹了千面蜘蛛的毒液,霍大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吧?事关重大,卑职若有不敬之处,还望霍大人多多担待。”

“什么?千面蜘蛛?”霍山原本波澜不惊的圆脸上一下子冒出了细细麻麻的汗珠,如同听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般,脸上的肥肉也一阵乱颤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楞在了那里。

“来人,给我搜!”司马慎见霍山的反应如此剧烈,冷笑了一声,也不管同不同意,一个挥手,周围一群白袍的监天卫就要鱼贯而入。

“我看谁敢?”凌弘往前迈了一步,同样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到每个监天卫的耳朵里,并不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将霍山和菁瑶紧紧护在了身后,手中的腰到“铮”地一声出了鞘,反射着明晃晃的火光。凌弘本能地觉得,今天白天那么长的时间,这帮监天卫都没有什么动作,偏偏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突袭过来,只怕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准没好事儿。

几个正欲进门的监天卫有些迟疑了,他们这帮人由于工作职责所在,消息最是灵通,凌弘在太子那里辉煌的战绩,使得他们纷纷将踌躇的眼光投向了自己的长官。

“霍山!你不要命了吗!对着监天卫动刀子,罪同造反,你想被诛九族吗!”司马慎一脸狰狞地看着呆滞的霍山,怒吼道。

“哎,霍大人,别在学我发呆了,你学不像的。”凌弘也用刀把轻轻地捅了捅身后的霍山,不到必要关头,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把霍山给害了。

“啊?”又被菁瑶使劲儿推了推,霍山这才如梦初醒般,擦了擦满头大汗,无力地说道:“凌弘,你让开,让他们进来吧。虽然我的官阶比监天卫提督还要高两品,可是在皇城,依旧还是承担不起和监天卫作对的后果。”说到最后,霍山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股悲哀。

凌弘轻轻叹了一口气,选择了后退一步,但是手中的刀依然将霍山和菁瑶两人护住。作为有记忆以来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凌弘早已将霍山和菁瑶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他发誓,要是这帮人敢对霍山和菁瑶不利,他绝对会让所有人明白死亡的恐惧,绝对。

“哼,这才识相。”司马慎揶揄道。身后的监天卫也没闲着,呼啦啦地涌进了驿馆内,开始四处翻找,那些下人被唬得噤若寒蝉,更是被勒令一个一个地挽起袖子,验明正身。

“司马大人,这都是我家清白的下人,你搜歹人也就是了,这是干嘛?”霍山有些不满地说道。

“霍大人,既然你知道千面蜘蛛,我也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帮歹人明显是大越来的,如果不能做到除恶务尽,一旦被大越知道他们的人死在了平喜国,后患无穷。大越人以鬼蝶为图腾,包括奴隶,每个大越人的右臂上都会有一个黑色的鬼蝶印记,一些王族和地位崇高的神官,更是天生紫蝶,是身份和天赋的象征。因此,只要找到手臂上有鬼蝶印记的人,就必是大越人无疑。”司马慎也不进门,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盯得霍山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一把搂住了菁瑶的右臂,将她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启禀大人,没有发现。”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急匆匆跑出了门,对着司马慎禀报道。

司马慎阴冷的目光从霍山,凌弘和菁瑶的身上缓缓扫过,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往皇宫的方向看去。

“爹爹,小弘子,我感觉好害怕……从入夜开始,我就一直惴惴不安,好像感觉有一股命中注定的劫难,一种特别奇怪的力量在京城里出现了。”菁瑶一把抱住了霍山的脖子,小声地说道。

“小丫头片子今天晚上一直一反常态,瞎说什么呢,你这种一没武阶二没道阶的人,怎么可能对无形的力量有所感应。”凌弘对着凌瑶翻了翻白眼,目光却也情不自禁地朝司马慎所望的地方看去。

由于全城戒严,京城的夜晚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夜市繁华,张灯结彩,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夜空和无限的寂静,皇宫的方向,离这里差不多有上千米远,哪怕是强如凌弘这样的二阶强者,在黑暗中也不可能看得真切,只有一轮狼牙般的上弦月,孤独清冷地嵌在一片黑色的建筑剪影之间。但是渐渐的,凌弘也觉得浑身的寒毛都树立了起来,那是一种对于危险的身体本能反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层几乎化为实质的红雾,慢慢地笼罩在皇宫方向的夜空里,连月牙儿也被浸染成妖异的粉红色,冥冥中,哪怕隔了如此遥远,凌弘依旧感受到,有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正在那个方向汇集。

“糟糕!这是‘圣’的力量,快随我去皇宫救驾!”司马慎目呲欲裂,也顾不上招揽手下,疯了一般朝皇宫的方向奔去。

第十一章 孰是孰非

“圣……圣!”霍山突然怪叫了一声,显然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普通人无论修武修道,三阶即为凡阶巅峰,而超凡脱俗以后,便可进入圣阶,第四阶至第六阶,皆属于圣阶,只不过,无论是哪一阶,尽不是你我所能抵挡,”凌弘无奈的解释道,“如来者不善,平喜皇城必遭大难。”

“什么……”霍山一怔,听完了凌弘的解释,他方才醒悟事情的严重性,这也难怪刚刚监天卫首领司马慎会如此惊惶,若是他管辖内的皇宫贵族出了闪失,莫要说是皇帝,就是一个后宫宠妃摔倒擦破了皮,自己也免不得要受一顿处罚。

“凌弘啊,这里我和菁瑶暂时没有什么事,你赶快进宫看看,凭你的实力,至少能够……”

“哼!你还死不承认吗,”凌弘侧过头,背光的半张脸在黑暗中无比阴森,“那监天卫分明是冲你来的,什么大搜查,他们恐怕已经调查到了一些什么,甚至是关于……”

“好了凌弘,不要说了,”霍山厉声打断,只见他脸上阴晴变换,明明心里很慌乱,可一只肥手还是依旧安慰得拍着菁瑶,“无论怎么样,你是皇城内数得上号的高手,去皇城护驾,我这里我自己能够应付。”

“如果我猜,监天卫是皇帝派来的,你又如何?”凌弘沉声质问道,此话一出,周围的温度仿佛一下掉入了冰点,恶寒的让霍山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唯有那凌弘仍旧侧身持刀而立,任由深夜冷风卷起额前乱发。

“凌弘,休得胡言,你这番话,可是污蔑圣上的大罪,要杀头的!”霍山咬着牙嗔怒得怨骂道。

“孰是孰非,作为老狐狸的你心里比我清楚,”凌弘冷声答道,“既然你要我去皇宫,我便去,只是你们两个,马上给我到传送阵附近等我,如果事有变故,我马上回来带你们走。”

望着凌弘走壁而去,霍山的心立刻沉了九分,他低下头轻抚霍菁瑶的脑袋,颤抖的手颤颤巍巍将她搂在了怀中。“菁瑶,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相信爹爹。”霍山强装出微笑对霍菁瑶说道。

平喜皇城正殿。

虽然已经是深夜,可是这偌大的正殿之中,却还燃着微弱的几盏烛光,可是仅只是那么一点儿烛光,却也能让整个正殿内的部分琉璃装饰品霞光闪闪,令人无不感叹这些巧夺天工的工艺品制造工艺和材料挑选的严苛。

殿中的一尊刻绘有金龙腾云背纹的高座之上,正扶额斜靠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一身正黄修身龙袍,隐约夹着几缕白发的长发披散,双目阴冷。虽然是一副熬夜的疲倦模样,可是男人哪怕是此种斜靠扶手的慵懒状,周身一股无形的霸者气场也能够无时无刻的朝四周辐射开来,令人不由自主的放下尊严,屈膝跪下,俯首称臣。

“司马慎,为何还没消息。”

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两旁分别站的少数与之亲密的文武官员皆面面相觑,他们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今晚为什么突然就被急传入宫中,作为平常百官之中最被宠信的几人,居然只知道皇上似乎为了霍山的某些事思来想去得连续几日夜不能寐,其他的一概不知。

“回圣上言,应该待会就到。”武将阵列中恭敬的传出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

也许是为了迎合这个将军的话,门外的太监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便尖着嗓音假声假气的朝里面喊了一句“监天卫提督首领,司马慎大人协同望东城城守官霍山大人到。”

太监此言一出,瞬间底下文武官员便小声的议论了起来,所讨论的内容只有一个,霍山是不是犯事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平常太监这种叫喊,是有讲究的,通常都是以职位品级大者为先,接着次之,最低者为末,这才符合整个规则。可是这太监今夜的喊叫方式,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按照规则,霍山无论是职位还是品级,皆高于司马慎,如果太监不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作的死,那就是刻意的有意为之。

只见众人朝殿门前望去,为首的正是一袭官袍的霍山,而后跟着手按腰刀面无表情的司马慎。说起那霍山,比起了脸上几乎是僵死的司马慎,竟然破天荒隐含着若有若无的邪笑,他也不怕犯忌讳的直接抬头直视龙座上的男人,甚至连最基本的臣子礼数也没有行。

“回禀圣上,霍山带到。”司马慎俯首作揖道。

“嗯……”几盏烛火,尚且不住以照亮龙座上男人的脸,但是从一片黑黪黪中传出的声音里,也不难听到男人话语之外还有一丝惊诧,不知是因为司马慎的迟到,还是霍山的无礼。

司马慎语毕,便离开了霍山,信步走上了阶梯,停在了龙座上男人的左侧,转身同男人一起俯瞰底下交头接耳的文武官员,虽然龙座上的男人对于司马慎的自作主张到自己身边有些忌讳,但是回想起他的身份,也不难理解为是想保护自己的安危。

“霍山,知道为何朕深夜传你入宫?”

“不知。”霍山终于是微微欠身作了揖。

“朕要杀你,如何?”

男人并不打算拐弯抹角,有时候在最高处坐久了,人也难免变得孤傲,因为自己的位置离底下人太过遥远,让自己已经有些听不太清楚底下人的声音,所以已经年近半百的他,或多或少也觉得自己有些独断专行了。

“不知皇上杀我为何。”霍山脸上一丝波澜不泛,仿佛这时口中在讨论的不是自己,而是无关人士的生死。

“你可知你会为朕的平喜国带来多大的灾祸?”

“还请皇上告知。”霍山面带诡异微笑,肥胖的身子挺得异常的笔直,生怕听不清楚自己的死因。

“呵,你倒是破天荒的不与朕斗一斗你的三寸不烂之舌,”男人冷冷一笑,旋即脸色一变,声调提高三分,几乎是拍着扶手的怒喝,“你告诉朕,你是否有一个女儿。”

“圣上有话直说就是,臣就在这,那也不去。”霍山肚子一掂,又俯首行了个礼。

“好好好,既然你急着死,朕也不能辜负你的心意,就让朕,告诉你如何该死!”

“你膝下目前只有一女,唤作菁瑶。十几年前奉朕旨谕代表平喜国前往湛青国行使者之谊,你从那回来以后,便带回一个女婴,你逢人便说,是在湛青国同一个贵族女子生下,可惜孩子生母死于分娩,可有此事?”

“是。”霍山简答道。

“放肆!事到如今面见朕,还口出胡言,若不是还要让你死个明白,朕已将你拖出,乱棍打死。”男人凶戾的呵斥道,底下除了霍山,众人尽缩起了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摊上事,“那个女婴,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分明就是你领养的,朕刚刚给你最后一次坦诚的机会,你非旦不加以珍惜,竟然还企图以谎话诓骗朕,霍山啊霍山!你真以为朕,是一个傻子吗!”

“皇上息怒!”

“皇上息怒!”

“保重龙体要紧。”

……

一听男人的厉声斥责,底下众官全部心惊胆战的同时跪下,不停的朝上头的男人叩拜着,一时之间,除了还站着的霍山,身旁的人都好像魔怔了一样此起彼伏不知疲倦的磕着头。

“够了!”

男人蛮横的一句话直接喝停了底下一帮信誓旦旦的官员,他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终于又继续对霍山说道。

“既然你不愿意说,也不珍惜朕给的机会,那行,那就由朕来说,那个女婴,来自大越,朕说的对吗?”

“当年你去湛青国的时候,正值大越内乱,无数的逃难民涌向周边国家,你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人手中接手了女婴的抚养,霍山啊霍山啊,你可知道,那个女婴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那个人也不是普通的逃难民,你好糊涂啊!”

“大越作为位列四大国之一的国家,虽然实力发展相比其他三国并不出色,但是由于其神秘性,和其中不计其数的古怪蛊术和毒术,让周边国家敬而远之,三大国更是以一种宁愿相安无事也不愿互动干戈的态度对待大越。”

“传闻大越人,等级制度分明,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下级民众乃至奴隶,右臂皆会刺纹上一只黑色鬼蝶,而一些王宫贵族或者尊贵的神官,则无须刺纹,从出生起就会自带紫色鬼蝶,这便是产生阶级分化的原因,但是你可曾听说,金色鬼蝶?”

“没错,根据我手底下机密机构调查女婴以前奶娘口中所述,你的女儿,霍菁瑶身上,正有一只金色鬼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从逃难民,不,叛军手中接过的女婴!你的霍菁瑶,不仅是大越王宫贵族,她甚至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霍山一阵令人寒毛倒竖的冷笑生生打断了男人的话语,他信步大胆的走向了高座前的男人,却被左右的侍卫及时的用长枪挡下。

“此次平喜皇城之行,不仅得到了宝物的踪迹,居然还能够意外的收获一条足以惊动整个大越高层的消息,看来我就算找不回东西,凭这条消息,也能够免除一死了。”

霍山喋喋的笑着,然后在众人睽睽注视下,身上的肥肉全部像脓水一般从身上融化,在地上形成了一摊恶心的秽物。彻底的脱胎换骨以后,哪里还有什么霍山,只剩下一个面目狰狞的光头男人衣衫褴褛的站着,手里拿着一节鬼头木杖。

“你不是霍山!你是谁!司马慎,这是谁……啊!”

男人威厉的双目甩向身旁的司马慎,可还没等他看到司马慎的身体,一柄长刀瞬间从背后没入了他的肩膀,从另一侧贯穿而出。

第十二章 幻由心生

皇宫内城里,气氛压抑,不知是不是因为城外进行了宵禁管制的缘故,内城的守备人手比以往多了五倍有余,除了日常戒备的御前侍外,甚至还有一些黑冠白袍的监天卫混合其中,一同执行皇宫内的安保工作。

凌弘在连成排的屋脊上静悄悄的飞奔,以他目前的轻身功夫水平,只要没有在上面放声歌唱,下面这帮撑死只有一阶的守卫怕是一个也发现不了自己已经潜入皇宫。

“霍山这家伙,心还真是大啊。”凌弘忍不住在心里抱怨了一句,他已经大概清楚为什么霍山会带着菁瑶与自己一同进皇都面圣。这其中如果不是皇帝老儿暗中指使的,凌弘发誓把自己靴子吃下去。

想到此处,凌弘甚至有些胆寒,其他人他不保证,霍山这个人凌弘还不了解?虽然跟霍山身边也就那么几天,但是擅长看人的凌弘一眼就能够断定霍山并不是喜欢搞事的人,不仅如此,作为一个官场混迹的老狐狸,酒不会喝,基本上就等于靠着嘴在顶乌纱帽,因为没有应酬,官场上基本就走不开,这也是凌弘佩服霍山的一点,靠一张嘴硬是把自己的混到了城守官的位置。

不过怕是最近霍山开始走了下坡路,有时候闲暇之余也和自己半开玩笑的说自己要辞官了,凌弘权当耳边风一句也没听进去,现在想起来,怕是霍山也真是动了这方面的念头,这番受召进皇城,恐怕也有向皇帝请辞的意向,可是奈何奈何,人家皇帝老儿就是让你过来,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过去,运气好的,尸体一烧,捧着一瓮骨灰,凌弘还能披红挂绿的回去,运气不好,怕是霍家上下都得一齐满门抄斩。

虽然霍菁瑶本人还蒙在了鼓里,但是作为知道其身世的凌弘也多少有些担忧,刚刚监天卫硬闯空门检查大越人的鬼蝶印记,凌弘就隐约能猜到点什么,毕竟他也亲眼见过霍菁瑶右臂上的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几乎看不出任何人工纹绣的痕迹,仿佛天生就是自带的胎记一样,如果是胎记,这也未免太过的真实拟真了吧,完美的就好像下一刻便会从右臂振翅飞出一样,为此凌弘还特地私底下偷偷问了霍山,差点没被他打出去,还逼问凌弘是不是偷看霍菁瑶洗澡了。

不过事已至此,既然自己已经应了霍山的话准备来护驾,尽管感觉上来说有些发悚,毕竟还没有亲眼见过那位能把“气”融会贯通到能化形的“圣”,说实话心里还有或多或少有些没底。

“哼,你也来了!”

一句冷不丁的问候惊得凌弘差点没从房顶上摔下去,他立刻把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甩出去,扭头一看,发现和自己相隔一个院子之远的平行连排的房屋屋脊上,同样飞奔着一个人。

那人黑冠白袍,衣服上纹绣的獬豸在月光下鲜艳而又晃眼,一把漆黑的唐刀系在腰间,在完全不弱于凌弘的奔跑速度下,脸上一抹高傲的小胡子迎风飞舞。

凌弘心道怎么又是你个司马慎,怎么哪都有你。在脑子里想了一万种的应对方案后,没曾想对方居然腾空跃起,飞过大院,轻轻松松的便落在了自己身边。

“你来干嘛。”司马慎转过头浓眉一挑,显然猜不透凌弘此行入宫的目的。

“哦,这个啊,没,刚刚霍山那个老家伙心头一软,准备让我进来护驾,可惜那皇帝老儿……不懂人情事故哎……”

“小子,我可告诉你啊,你在这么空口白话的污蔑圣上皇威,我可要当场拘捕你了。”司马慎翻头白了凌弘一眼。

“如今皇宫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你我最好还是在同一个阵营比较好,在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凌弘面对司马慎的挑衅,则是习惯性的反驳了一句。

方才在驿馆远望的粉红色雾气,此刻围绕着整个皇宫内城最中央的大殿挥之不去,整个看起来就好像整个主殿被一个粉色的碗倒扣住一样,而且雾气浓重,几乎从外面已经快要看不见整个大殿,让人不免生出一种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的错觉感。

“这雾怕是有古怪,”司马慎眉头一拧,手下动作从衣摆上撕下了两块布,一块罩住了自己的口鼻,一块递给了凌弘,“监天卫的衣物全部都是特制的,能够滤除毒气,这雾气看起来像是圣阶强者外散的气劲,可是我从未见过能够化形还能够有颜色的气,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有些嫌弃的接过了布条,凌弘不大情愿的用它罩住了口鼻,幸好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不过他还是有些想念早上那一套御前侍的衣服,为什么自己偏偏没有穿出来。

也许是读懂了凌弘的小心思,司马慎歪头古怪一笑,嘴里半调侃的说道:“别想了,你那套破衣服不是特制。”

两人一同轻盈的落在了正殿之前的广场之上,只见他们刚一靠近,笼罩着大殿的粉色雾气立刻像是有生命一般向两人包裹而来。

“嗯……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凌弘嘴角勉勉强强勾出一个微笑,可是尽管嘴上说不在意,他手里的腰刀还是出了鞘。

“哼,年轻人少逞口舌之快,害怕就赶快回去,”司马慎轻蔑的斜过眼睛瞟了一眼凌弘,“不过说来真是奇怪,这里,安静的出奇。”

凌弘也是觉得稀奇,照说这皇宫内,不仅是皇帝办事的处所,更是与皇亲贵族后宫嫔妃的安歇之所,本就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何况今天这种敏感时期,皇帝的所在必须更加严密的防范才是,可是纵眼望去,由广场中心一路上天阶直至正殿大门,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影,甚至一点烛光也没有。

“你确定皇帝老儿就在里面,看起来不像啊,怎么一个守卫都没有。”凌弘说着话,伸手抹了一把脸,却发现自己没出汗的脸上,居然凝聚了许多的水珠,更奇怪的是,那水珠被他抹掉之后,沾染到手心的残余,也很快的像是遇到就高温一样被瞬间蒸发。

“不,无论圣上在不在,这里都应该有人把守的,更何况圣上现在,就在殿中!”司马慎的语气陡然一震,和凌弘对视一眼,都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事情不对劲。

“走!”

司马慎叫了一声,也没等凌弘,自己便提刀冲在了前面,凌弘心里一沉,也随之跟在了后头。凌弘不傻,这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摆明出事的情况,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不过具体的,只有等进入殿内,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才能够具体做出决断。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从广场中央跑上了殿前的天阶。天阶的设计凌弘个人而言他承认很有威严感,因为有了天阶的衬托,从底下往上看时,会觉得大殿的位置是高高在上的,无形中就给予人一种莫名的威慑,这无疑也是皇权的一种表现。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坏处,比如现在,实力并不逊色司马慎多少的凌弘居然开始掉了队,和前头的司马慎距离越拉越远,而自己脚下的步伐却如同原地踏步般行动缓慢,眼睁睁的看着司马慎的背影被浓雾完全的隐没过后,凌弘终于是停了下来。

四周是死一样的寂静,凌弘双眸一横,回头看去,发现自己和司马慎爬了半天,自己的位置居然才第四个台阶,也就是从刚才一开始,自己就只是跨出了第一步而已。

雾气越发的浓重,好像是要把凌弘从中困死一样朝向他聚集着,凌弘手中的直刀反握,警惕的看着周围,生怕此时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袭击他。

“司马大人?司马慎?”凌弘尝试着呼唤了一下,可是雾气中并没有重新出现司马慎的身影,连一句回答都没有,凌弘的问话仿佛落入大海的一粒石子,静静的沉入海底,泛不起一丝涟漪。

“小……弘……子,小……弘……子”

一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凌弘吃惊的回正脑袋往正前方台阶上看去,只见霍菁瑶一袭粉色长裙带着甜甜微笑顺着天阶栏杆石扶手缓慢走下,并且向自己走来。

“菁瑶?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叫你……”凌弘顿了顿,显然有些不敢置信,“你不是和你爹爹在一起吗。”

“我……我特地来找你啊,因为,爹爹要你回去了,他在等你。”

霍菁瑶在凌弘面前乖巧的站住,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久久的凝视着凌弘。片刻,她伸出双手将凌弘的脖颈强行揽下,两个人脸对脸,相互共享着对方的气息。

“凌弘,你……喜欢我吗。”霍菁瑶咬着下嘴唇细若蚊声的问道,过于白皙的脸颊上渐渐飞上了两朵红云。

“啊?菁瑶……你为什么,问,这种问题?”凌弘有些不知所措,菁瑶突兀的表白让他已经把刚到嘴边的疑问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用回答,我……都知道。”霍菁瑶静静的闭上了双眼,微挑起脚尖,两片樱唇轻轻的贴上凌弘的嘴,凌弘浑身一震,瞪大了双眼,全身仿佛同被晴天霹雳从头炸到脚一般僵直。

霍菁瑶的轻吻犹如有魔力一样,初时的浑身僵硬在她的深情一吻下渐渐缓解,再加上霍菁瑶两条细瘦的胳膊此时正紧紧的抱着凌弘的腰身,一时之间,让他居然有一种不想脱身的想法。唇间的暖意,和佳人的怀抱,让凌弘多么想就这么把时间锁定在这一瞬间。

“你丫的这里干什么!”

凌弘突觉胸口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飞,重重的撞在了坚硬的栏杆上才停了下来。这一下让人清醒的痛楚方才让他神智恢复清明,自己的面前哪有什么霍菁瑶,有的,只是一个凶神恶煞一样的司马慎。

“中招了吗?”司马慎顿了顿,然后挑衅的眉头一挑,“我回头一看不见你人,下来一看,看见你一个人在那里原地转圈踏步做着奇怪的动作。”

“果然是年轻人的心性,驾驭不住这点迷魂之术。”

凌弘则是捂着胸口呻吟了几声,差点没有咳出血来,心道你这司马慎是嫉妒我年纪轻轻武阶与你相同,这一脚,怕是一点也没有放水的狠啊。“司马慎,你要走点心,这雾气有点怪,怕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就是迷魂之术。”

从地上爬了起来,凌弘又揉了揉生疼的胸口,脑子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臆想,心里纳闷的苦笑自己怎么可能对那种半大小女孩有一点心思。“走了,司马慎,你不是还要救你的皇帝老儿吗。”凌弘提刀而行,经过司马慎身边时,顺道用拳头顶了一下司马慎。

谁道凌弘这随手一顶,从刚刚开始一直傻楞在原地的司马慎居然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双目浑浊的他手舞足蹈,连手里的唐刀也掉在了地上,只见他一只手虚握着,像是拿着一只酒杯,还一边滑稽的做着仰头痛饮的姿势,末了,还不忘来上一句“美人倒酒”,活生生就跟在妓院寻春的老主顾一般。

“啪!”

凌弘使出了浑身的气力抡圆了巴掌狠狠的抽在了司马慎的脸上,爽得差点没让他叫出声来,也是这一巴掌打得吧唧响,司马慎污浊的眼睛立刻又恢复的明亮,他反手捂着脸颊,满头大汗,神情上却没有任何怪罪凌弘的表现,甚至还有些要感谢凌弘的意思。

“太可怕了,无声无息间就中了招。”司马慎捡起刀,颤抖着擦去了额前的冷汗。

“年轻人的心性。”凌弘眼白一翻,毫不留情的酸了一句,先行一步走在了前头,然后在司马慎的骂声中两人一前一后的又重新踏上了台阶。

“咬住舌尖,疼痛可以保持神智不被侵扰”凌弘转过头说道。

将舌尖咬住之后,果然轻微的疼痛感让意识不断保持着危机感,那种被迷惑的情况也就在没有出现,不过几百阶的天梯,两个二阶武者几个呼吸间便到达了殿前。

凌弘和司马慎往殿门前一站,周围一股阴寒便立刻上了身,这不仅仅是周围环境的骤变,更多的是来自于强者的威压,就好像被一座山峰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

两人一齐抬头往殿内看去,只见殿内七横八竖的躺着数十具穿着官袍将甲的骷髅干尸,面目狰狞。而大殿上,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背影,那人右手握着一杆散发着微弱绿芒的鬼头杖,站在了龙椅前,一只脚踩住了龙椅上一个身着金黄龙袍的男人。

“圣上!”司马慎怒睁双目,大叫了一声,几步上前站在了殿中,持刀直逼龙椅前的怪人,“你是谁,居然胆敢欺我平喜国国君,当我国无人乎?”

“呵呵呵呵……有人又如何?”怪人转过头,腾出的手在光溜溜的脑门上摸了一圈,“平喜国运,今夜已衰。”

“放肆!”司马慎怒而呵斥,“以你圣阶实力虽在平喜无人能敌,但是这并不代表你能够伤害皇帝,作为一国之君,一国气运皆加持于身,即便你是圣阶强者,恐怕也要掂量掂量分量。”

“呵呵呵呵,是吗?”怪人喋喋一笑,故意将手伸向了脚下踩着的男人,男人此时已经半死不活,一侧肩膀血流不止,大量的血将半身的黄袍完全的浸透,看起来像是晕染上了红颜料。

“铿!”

怪人长着尖锐指甲的手缓缓的靠近男人脖颈,可还没等掐住,一道无形的冲力便将他的手弹开,顿时那脏兮兮满是黑土的手上,便冒起了被灼烧后一般的青烟。

“国之气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皇帝最后一道底线,在面对拥有修行实力的人胁迫时,也能够保全自己性命,”怪人喋喋的笑着,他顿一顿,转头看向了凌弘和司马慎两人,“只不过,可惜啊。国之气运,不容修行者的力量干预,奉天承运的皇帝,天道更是不允许修行者的力量对其进行伤害,只是天道却容许他死于贩夫走卒之手,如果是一个没有修行实力的凡人,是不是可以轻易斩杀这个手无寸铁,平日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说时迟那时快,从龙椅背后疾步走出了和司马慎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此人无论是从头到脚的行头还是随身佩刀,无一不是如同从原版拓印下来一般相似,只见那人面色僵硬,唇色发白,在凌弘和司马慎惊骇的注视下,横挥手中的刀刃,将龙椅上瘫坐的男人头颅齐齐斩下,飚出的血液窜直大殿顶上的四字金匾,也溅到了怪人与另一个“司马慎”身上。

男人的头颅顺着台阶一路滚下,颅内残余的血挥洒了一点,终是滚到了司马慎的脚边停住,男人惊愕与绝望的双眸在地上与司马慎四目相对,殿内气氛瞬间凝固。

第十三章 你恨朕吗

初秋的傍晚,天气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平喜皇城的后花园里,几株郁郁青青了一春一夏的树,树叶隐隐约约开始泛黄,过不了多久便会落得一个精光,等待着第二年春季的重生。

花园畔的景观湖边,立着一个身着纹龙便衣黄袍的中年人。中年人身材微胖,但整个人看上去不怒自威的气场比身边两名一阶守卫高了不知道多少,中年人双眸凌厉,但凌厉的背后却又带着一抹不太清晰的疲惫,远远望着他的背影,不难看出其作为一个上位者的落寞。

中年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湖边,低着头看着湖水里朝自己呆呆吐着泡泡的锦鲤,他破天荒的苦笑了一下,又很快的绷紧了脸庞,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柔弱的一面,不是因为他的吝啬和拒人千里,单纯是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注定了他的命运。

“陛下,监天卫提督统领司马慎,司马大人到。”一个太监小急步走来中年人面前作揖禀报道。

“嗯……请。”中年男人背对着太监轻点了头,那太监便后退着离开了,全程连头也未抬一下。

“监天卫提督统领,司马慎,参见陛下,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年人眉头一舒,转过身和蔼的将身后单膝俯身跪拜的司马慎扶起,对身边的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两名侍卫便恭敬的先行离开了。

“司马慎啊,近日可好?”中年人将司马慎扶起之后,便又背过了手,小步的走在前头,感受着湖风扑面而来的潮湿。

“托陛下福,一切都好,只是……”司马慎不苟言笑毕恭毕敬的跟在了中年人的身后,与其始终保持在了一臂的间距,不多,亦不能少,多了是僭越,少了,则也是失礼。

“只是什么……”中年人歪过头来瞅了司马慎一眼,惊得司马慎连忙低头抱拳行礼,不敢正眼对望。

“只是臣有点好奇,往昔沉迷于批阅全国各地奏折的陛下,今天居然有闲情雅致来这后花园赏景,怕是今天这湖里的鱼,也会觉得万分荣幸吧。”司马慎缓缓说道。

“哈哈哈哈,好你个司马慎,你这是在暗地里讽刺朕不懂生活情趣吗?朕又不是铁人,累了,就该休息休息。”

“臣不敢,但是如果陛下能这么想,那么臣也会觉得十分的高兴,毕竟一个懂得调剂生活的帝王,才是我等臣子之幸,黎民之幸,平喜之幸。”司马慎婉约的迎合道。

“奉承话倒是不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年人又是一阵轻快的笑语,然后随即停下了脚步,回头凝望司马慎,顿了顿,严肃的询问道,“那件事,调查得如何。”

“一切均有了眉目,”司马慎语气一滞,显然是在组织语言,“根据派出去的探子调查后发来的回报,再加上之前已有的线索,已经基本可以断定,陛下的猜想,是……完全成立的。”

“成立……的吗,”中年人沉吟了一会,徐徐说道,“望东城城守官霍山之女,当真是大越人?”

“回陛下话,的确如此,”司马慎复作揖,“事情要牵扯到十几年前的大越内乱,内乱之中,霍山之女,霍菁瑶经过当时大越叛军几度辗转,到了霍山手中,并且由他带离大越。”

“你说的这些,能保证准确性吗?”中年人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威严的脸庞上开始阴晴不定。

“准确无误,根据霍菁瑶当时奶娘的口述,霍菁瑶的右手臂上,有一枚金色鬼蝶的胎记,根据大越人的等级划分,普通平民和低贱奴隶是黑色鬼蝶,王室贵族和高级祭祀紫色鬼蝶,那么金色鬼蝶……”

“……这么说来……当年大越国那个人丢失的亲生女儿,在阴错阳差之间,居然在我平喜国度过了十余年的光阴,”中年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为位尊的帝王,能让他害怕的东西还真没有几个,不过不巧,这就是恰好其中一个,“若是让那个人知道,女婴在平喜国,定会以为是我平喜国当年包庇叛军一起夺她骨肉,虽已经那么多年过去,战乱平复,可是夺子之痛又怎么是时间所能够弥补,万一那人发起火来,平喜国与大越交战,必将一朝覆灭。”

“金色鬼蝶……金色鬼蝶,一定没错了,这可是代表了大越的……”中年人大叹一声,懊恼了转过身看着涟漪微泛的湖面,双眸间似乎看到了平喜国皇城被大越人踏平的结局。

“陛下……还望保重龙体要紧,现在赶紧想想对应之策方为上计,以免到时东窗事发……”

“唉……朕也知道,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可言?更何况近几年我们才刚刚和大越有了交流往来,相互还不了解,到时候真要事发,怕是一点也不会留情。”

“陛下,除了要跟您汇报的这个事情外,臣还有另外一事要禀报。”司马慎拱手道。

“说!”中年人不耐烦的应道。

“也是一件重大之事,”司马慎停了停,“方才宫中韩御医带队出宫义诊,遭到了刺客刺杀。”

“什么?”中年人浑身一震,立刻转过了身圆瞪双目,“真有此事?”

“千真万确,臣不敢欺君罔上。”司马慎连忙答到。

“刺杀……韩御医毕竟有三阶的实力护体应该没有大碍,”中年人自言自语的一句,然后醒悟一般的急切看向司马慎,“刺客呢,刺客有没有抓到活的?”

“没有,刺杀失败后两人均已自绝身亡,”司马慎摇了摇头,“只不过有一点臣很在意,两名刺客,不是本国人,也不是周边接壤国家,而是……”

“莫不是大越?”

“正是!”

中年人听完之后仿佛天旋地转一样眼前视线一黑,司马慎见势不妙连忙搀扶住,生怕其一个头昏眼花不注意,失足掉落湖中。

“亡矣亡矣,没想到堂堂平喜国几百年的基业,将毁于朕的手中,朕愧对先皇,愧对百姓啊。”中年人轻轻撇开了司马慎的搀扶,自己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前方的亭子前,一手撑着亭台的柱子,一面平缓自己的情绪。

“陛下切莫多虑,臣还没有调查到,这次刺杀……和那个霍家养女有关联……”

“司马慎,别说了,我知道你在为了朕好,朝廷百官中,朕也最信服你的话,只是这次,朕隐约有预感,这就是大越对平喜国报复的开始。”

“陛下,我记得您不是前几天就把霍山召到皇城了吗,为何至今也不传旨面见?”

“面见?如何面见!”中年人无奈的反驳道,“霍卿大半辈子为朕的天下劳心沥血,忠心耿耿,朕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去点破这件事,所以召进皇城后,就一直耽搁着。”

“况且”中年人补充道,“从你的调查线索来看,霍山极其的疼爱这个养女,甚至没有在诞下第二个孩子,以霍卿顽固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忍心让朕把孩子从他身边带走,交还回大越?”

“所以……陛下……您……”司马慎低声的问询道。

“司马慎,坐。”

中年人的情绪仿佛已经平和了下来,他表情肃穆的拂袖坐在了亭子中的小石凳上,随后手一比,想让司马慎坐在与之面对面的位置。

“陛下直说便是,臣不敢与陛下平起平坐。”司马慎在中年人的三请之后依旧无动于衷,在原地拱手长久的呈作揖姿势。

见司马慎如此,中年人也只能是苦涩一笑,摇了摇头,他取来了石桌上的茶壶,又捻来两个杯子,一一的斟满,一杯置于司马慎面前的桌子上,一杯则被他捧在了面前,他低头望着茶杯上浓色的茶水,许久,沉沉说道。

“司马慎,你恨朕吗?”

司马慎一怔,连忙单膝跪下,答到:“臣深感陛下厚恩,万死不得以相报,又怎敢言恨,岂不是如猪狗一般。”

“好,那朕换个问法,司马慎,你恨朕的父皇,平喜国的先皇陛下吗。”

司马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迟疑着抬起头与中年人四目相望,在一瞬间,司马慎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的皇宫里,那时候,他还不是监天卫提督统领,那时候,他也还不是权倾一方的平喜国君王。

“不敢,臣整个人都附属于平喜国,陛下如此说来,莫不是要让臣背负上大逆不道的罪名?那还不如一刀杀了臣来的痛快。”

“其实你恨的,对吗,你本也有,与当年的朕竞夺储君之位资格的不是吗?”中年人一口饮下温热的浓茶,顿时一股浓郁的茶香便在嘴里弥漫,一口入肚后,在回味,竟只剩下那满口的苦涩。

“当年明妃被先皇所废,贬入冷宫,不久便匆匆离世,在冷宫中诞下的我,又何谈去与陛下夺储君之争?臣还能留在宫中已是万幸,又怎么敢生恨?”司马慎咬牙切齿的将话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个秘密,到如今也只有寥寥几人所知,朕有时候也忘了,把你将臣子般使唤,朕和你,本应该是兄弟的,不是吗。”

“臣不敢。”

“说起来,你倒还是倔强,从小到大,一句皇兄也不肯叫,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下人供我们皇子们消遣使唤。”

“都已经是陈年旧事,陛下何必多言,放眼当下才是重中之重,望陛下明查。”司马慎郑重的向中年人磕了一头,谁也没看见他落头时悄然划过的一颗眼泪。

“好,好,好。”中年人连说了三个好字,他扭头从亭子里往外眺望,西沉的太阳已然大部分的隐藏了它的光辉,取而代之的,是即将强势到来的黑夜。

“司马慎,你刚才说,韩御医是被大越人刺杀?”

“千真万确。”

“那好,朕命你,半夜前去霍山所在的驿馆,以查排查刺客,调查大越印记为由,扣下霍山的养女,并把霍山带到朕的面前来。”

“陛下,莫非要……”司马慎直起啊身子,脸庞上满是震惊。

“有些时候,为了保全大部分的利益,人不得不逼自己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司马慎,你会恨朕吗。”

“恨……当然恨……”

司马慎将手里的唐刀刀把几乎要捏碎,他长久的与地上中年人惊惶表情僵直凝固的头颅对视着,暴涨的青筋将整个面容扭曲,哪怕几分钟前,中年人还在对他报以希望的使眼色,期待他能够救自己,奈何司马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够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中年人被枭首,司马慎不甘心,事情不该是这么发展的。

“呵呵呵呵,怎么,想为你的愚钝皇帝报仇?那就来啊?”光头怪人喋喋一笑,狰狞的面部写满了挑衅的意味。

“你必死!”

几乎是以怒吼般爆发出的咆哮,司马慎横刀疾步朝怪人斩去,来自二阶武者的实力被他瞬间开发到了极限,在近乎是压榨一样的透支下,他的威力顿时达到了恐怖的顶点。

“停下!你不是他的对手!”身后的凌弘前迈几步想要扯住失控的司马慎,不料却抓了个空,浑身上下被圣阶威压镇的喘不过气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司马慎挥刀袭向光头怪人,什么也做不了。

第十四章 巨龙哀鸣

司马慎双目血红,脚下疾步如飞,一身獬豸白袍被迎面的空气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狭长的唐刀几乎化为一道肉眼无法分辨的残影,向着那怪人挥去。

冒牌的司马慎面容僵硬,一步迈出,举刀向前迎去。

两个司马慎,一模一样的样貌,一模一样的黑冠白袍,一模一样的雪亮唐刀,几乎瞬息之间就迎在了一起。

“死!”司马慎面目狰狞,发出了一声咆哮,手中的唐刀带着破空之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布帛撕裂般的巨响,冒牌司马慎瞬间就被连人带刀斩成了两半,被斩碎的唐刀哗啦啦四处飞溅,但又立刻被迸发而出的碎肉和骨渣所掩盖。大量的鲜血如同迎头一个木桶泼下一般,将司马慎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成了一个狰狞的血人,几块内脏而肠子也顺着惯性,扑头盖脸地贴在了司马慎的头上,脸上和脖子上。

司马慎杀完一人,又携着满身猩红余势不减地向前冲去,几乎与手中的唐刀合为了一体,从凌弘的角度看去,好像司马慎是直接从那人的身体中间强行穿过一般,快到不可思议。

在昏暗的宫殿里,披挂着碎肉的司马慎如同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鬼,势不可挡,一身杀气激荡得封闭的大殿凭空刮起了一阵大风。完全成为血人的司马慎却依旧刀不沾血,又是反手一刀,向着怪人的脖子上抹去,刀刃上一圈又一圈的云纹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桀桀桀……”怪人浑浊的瞳仁里已经反射出了雪亮的刀光,却无动于衷一般一阵怪笑,直到那把唐刀几乎要触及刀皮肤的一瞬间,才伸出满是黑泥的一根枯槁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弹。

“叮——”一身颤鸣,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以两人为中心,肉眼清晰可见地泛起了一圈又一圈往外扩散的水波一般的气浪,司马慎上一秒还气势如虹锐不可当的身躯,瞬间就被弹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数圈以后,重重地落在了凌弘旁边的地面上,更是贴着地面向后硬生生地滑行了数米,直到撞击大殿的门槛,才生生停了下来。一指之威,竟至如此。

司马慎灰头土脸,用左手勉强将身体撑了起来,浓眉下一双狭长的双眼充满了疯狂和不甘,身上浸满了鲜血的白袍也被气浪和地面的摩擦撕裂了大半,右手的唐刀疯狂地颤动着,几乎抓握不住,虎口处已经血肉模糊,淋漓的鲜血顺着刀刃一滴滴淌到地面,末了,更是“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嘿嘿嘿,你的刀,还不错。”似乎是惊讶于没能直接将对方的武器崩断,怪人有些诧异地舔了舔嘴唇,“这样精美的云纹,不是你们平喜国的锻造水平吧。”

凌弘叹了口气,已经准备好凭借高超的轻功身法逃之夭夭了。圣阶的力量,果然无法抵挡,这随意的一指,可以明显地看出对方根本没有使用多少力量。和这样的人正面作战,想要灭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一指击飞司马慎,根本只不过是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还是赶紧撤了,回去保护霍山和菁瑶要紧。凌弘可以感受到,这皇城从今天起必将大乱,皇帝已死,本非平喜国人的自己留在这里也已经失去了一切意义,还是赶紧搭乘皇城内的传送大阵,远离这淌浑水要紧。

“我必……杀你!”司马慎如同一头嗜血的野兽般,发出了沉重的喘息声,几乎从牙根里挤出来这句话,右手将颤抖的唐刀猛地插入铺满金砖的大殿地面,挣扎着还想起身,凌弘却已经一个闪身从他身旁飞速掠过,往殿外天阶的方向奔去,末了还在司马慎耳旁飘过一句话:“快走!”

“想走?你们一个都走不掉!”司马慎对于凌弘毫无仗义和气节地溜走还在一个愣神,怪人已经狞笑了一声,属于圣阶的威压更加恐怖了几分,又把准备起身的司马慎压得控制不住身体,又趴倒在地。

凌弘此时已经如游鱼一般掠出殿外,粉红色的雾气依旧笼罩着整座皇宫,把整个天际都染成了一片妖异,看不见月亮和星星。陡峭的天阶被层层浓郁所覆盖,往下延伸,看不清通往何方,如同连接了黄泉九幽。

有了前次经验的凌弘一咬舌尖,努力保持着灵台清明,又是脚底生风,飞快地往天阶下跃去。周围的雾气如同有生命一般,化作千万缕带着甜腻气息的雾条,向着凌弘缠绕过来。

刚刚踏上天阶顶端第一个台阶的凌弘脑袋微微一眩,就觉得眼前的景物出现了几缕参差不齐的残影,又是一阵模糊变换,周围突然如同趋于平静的湖面,一下子显化出空旷的大殿,围绕着五爪金龙的巍峨大柱,几缕干瘪的官服尸体,一具身穿明黄色龙袍的无头尸首,怪人正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司马慎半蹲在凌弘身边,有些诧异地问:“既然走了,你还回来干嘛?你不是平喜国人,自然不需要为君王死节,你走吧,我不怪你。”

凌弘翻了翻白眼,颇有些无奈地拔出腰刀,一脸戒备,心道谁知道殿外还能遇到鬼打墙,圣阶的场域果然诡异非常。

“桀桀桀,很好,都带上了一缕微弱的气感,二阶巅峰的血肉,可比普通人要美味得多。”怪人脏兮兮的嘴角竟然流出了一缕涎水,又用黑乎乎的手背用力一抹,看得凌弘脊背发麻。

突然,怪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异状,回头一看,那具身着龙袍的无头尸首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一层紫色的雾气,聚而不散。就在怪人回头的一瞬间,那团紫色的雾气又如同挥发了一般,慢慢逸散为丝丝袅袅的烟气,向着大殿上空飘去,隐约间化为一条袖珍般的紫色烟龙,发出一声哀鸣。

如同响应这声哀鸣一般,皇宫不知何处响起了一声沉重的丧钟,发出“当”地巨响。

皇城东南角的郊区外,醒目地屹立着一幢怪异的圆形建筑,如同祭坛一般,被周围一圈又一圈地环形阶梯所环绕,整体金灿灿地,即便在夜色下也凸显着不凡,如同黄金筑成,等间隔地镶嵌着不知名的珠子,散发出莹莹的光芒。圆形建筑的顶端是一小层平台,不知是各种材料,呈现水蓝色的半透明状,在珠光的照耀下,隐隐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奇怪纹路,似乎是某种不知名的文字。

霍山站在圆形建筑物的脚下,惴惴不安地来回渡着步子,一张圆滚滚的胖脸上布满了细细麻麻的汗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肥胖的身躯来回运动累的。

菁瑶坐在第一层台阶上,两手拖着腮,倒是出奇地没有说话,秀气的眼睛直愣愣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喂,你们到底走不走啊。”一个兵士打扮的人不耐烦地打着哈欠,深更半夜搭乘传送阵,让他极度怀疑这两人是潜逃的罪犯。要不是看在白花花的银子的份上,他早就通知监天卫了。

“等个人,就走,就走。”霍山没有一点高官的觉悟,忙不迭地陪笑着,又回过头对着菁瑶叹了口气,“丫头,等一会儿凌弘那小子来了,你就跟着他通过传送阵,回望东城。凭借这小子的武道实力,保护你的安全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爹爹你呢?不行,菁瑶哪儿也不去,就要陪在爹爹身边,要走就一起走。”聪慧如菁瑶,顿时敏锐地捕捉到了霍山的话语里隐藏的意思,不满地撅起了嘴。

“唉,爹爹毕竟是平喜的臣子,没有面见圣上,又怎么能不告而别。只是爹爹实在是放心不下你的安危啊。”霍山的脸上满是疲惫,又是一阵摇头,“再等一刻钟,要是凌弘那小子还不来,我就单独送你走。”

霍山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一样,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嘴巴还保持着长大的姿势,肥大的身躯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了,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往西北方看去,在京城的中央,皇宫的方向,可以清晰得看见一条如真似幻地紫色巨龙盘旋,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哀鸣。

“当——”沉重的丧钟声响彻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如同一下下的重锤,不停地敲击着京城每一个人的内心。

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一下子阴云密布,不停地发出隐隐的雷鸣,整片天地,似乎都在因为什么事情而伤感着,愤怒着。

“皇……皇上,驾……驾崩了……”霍山浑身颤抖着说出这句话,一下子晕了过去。

怪人有些恼怒地听着这一声又一声的丧钟,不敢置信地自语到:“怎么会!这个看似昏庸的皇帝身上。怎么会聚集了这么浓厚的国家气运!竟然引发了丧钟自鸣,天地同悲!从未听过,有小国的君王陨落时,会引发这种异状!这片天地,在排斥我的气!区区小国气运,竟敢驱逐我!”

怪人挠着自己光溜溜的头皮,渡着步子,语无伦次道:“我的气,在被天地排斥!不行,夜长梦多,此地不宜久留,韩绮玥那个贱女人,还是让她再多活一会儿,哪怕不要宝物了,我还是先找到神女要紧!”

第十五章 不眠之夜

阴暗的大殿内,原本还亮着的唯一几盏照明烛火因为方才炸出的小规模气劲全都一股脑的熄了,只留下了缕缕青烟。凌弘拄着刀,从地上将浑身伤痕累累的司马慎架了起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各自由心而发的无力感。

“凌弘……你走,不要管我。”司马慎倔强的推开凌弘的搀扶,但是下一刻就有要倒下的趋势,得亏了凌弘的手疾眼快,才没有让司马慎倒在地上。

“走,我走得掉吗?”凌弘苦笑,心道要不是外面鬼打墙,我才不愿意管你呢,霍山那厮和菁瑶的安危可比你重要多了。

不过比起凌弘自己走不掉,更麻烦的是还要面对一个圣阶的强者,凌弘有自知之明,虽然自己的武阶已经在二阶的巅峰许久,但是对方可是圣阶的存在。圣阶是什么概念?一二三为凡阶,四五六为圣阶,但是无论是哪一阶的圣阶,也绝不是他一个小小二阶能够撼动的。

“桀桀桀,”怪人突然古怪的笑了笑,朝两人信步走来,背后破烂的披风随着气流微微抖动着,“你们这种在我看来蝼蚁一样的低阶武者,我没有兴趣杀你们,退开,别挡着我的道。”

“休想……”司马慎捂着胸口用低沉的声线嘶吼道,他一把将凌弘的手臂甩开,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站稳了脚跟,但是举刀横向怪人的手仍旧颤颤巍巍控住不住的颤抖。

“凭你,又怎么能敌得过……”

“哗!”

一道霹雳迎合着天空中半虚半实凌空翻滚的紫龙滔天龙啸,湛白的闪电将整个殿前完全照亮,惊雷过后,犹如铺天盖地一般的倾盆大雨轰然落下,一时间,殿外的粉色雾气仿佛被大雨冲散了一样迅速消减,最后完全消失。

凌弘好奇的往殿外一看,却吃惊的发现外面往下的天阶上,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躺满七八十具守卫的尸体,每个守卫都有一个同样的特征,面孔发黑,七窍流血,一副因剧毒暴毙的模样。

回过头又看向那怪人,凌弘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上来之时会看不见一个守卫了,因为守卫在他们来之前就死了,当然看不到一个人,然后再通过某种障眼法掩盖尸体,对于怪人这个善用幻术的人来说,并不是难事。

远望凌弘那家伙还有心思走神看风景,光头怪人这会可有些吃不消了,自身气劲被该死的皇帝展现异象压制了不说,还好死不死的带了场大雨,这场因异象而来的大雨好像有弥散这种外泄气劲的作用,使他原本就被压制得虚弱的外泄气劲一下冲的干干净净。

“老夫没空陪你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孩童玩耍,今天晚上,真是扫兴。”怪人喋喋一笑,鬼头杖稍稍举起,便往地上一磕,顿时一股旋风就由脚底生出,从下到上将身体完全包裹,然后旋风一卷,便要往殿外飞去。

“休想走!”司马慎嗔怒一喝,短暂休息后有一点点体力恢复的身体再次挥刀突进,迎向旋风的方向就是一个断流横斩。

凌弘这次是真的想跑了,一次送死,两次送死,怕是想连累自己不成,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可不能被留在这里!眼见得司马慎挥刀而去,凌弘啐了一口,很没有义气的准备开溜了,反正外面的雾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鬼打墙的局也跟着破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没曾想刚跨出第一步,凌弘就浑身寒毛一炸,这是危险来临前特有的自主警觉,莫说是修武修道之人,就算是普通人,也或多或少能够感觉到一些,更何况凌弘怎么说也是二阶的武者,这种警觉性被几何化放大后,几乎是在脑子里爆炸一样的刺激。

凌弘只来得及痴痴的回头看去,一股蕴含着强者气息的气旋就狠狠的撞击在了他的背上,凌弘顿感喉咙一甜,一口血硬是压到了嘴巴里,还没等喷出去,凌弘的整个人就好像被巨人一巴掌打中了一样直直横飞,无可抗力的从殿内飞出至殿外,顺着天阶一路滚下,若不是正好被台阶上几具尸体拦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势滚到最下面的广场上。

“蚍蜉撼树!”从殿内卷出了一阵风旋中传出了怪人刺耳的邪笑,“若不是找到神女要紧,老夫不介意让你们慢慢的痛苦死去。”

凌弘虽然身在最下层的台阶,但是他依旧听的真切,特别是神女两个字,深深的灼刺着他的心。菁瑶,凌弘在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个答案,从一开始知道霍菁瑶身世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总有一天这个看似平凡的小姑娘一定会展露出她不平凡的一面。

可是……

不是现在!

更不是被这个恶心的人!

凌弘用刀撑起了身体,用袖子抹去了嘴角的血后,他庆幸刚刚那股怪人所化的旋风急于离开,也只是强行冲撞了一下他的五脏六腑,并没有用上致命的气力,如若不然,凭他一个区区凡阶的武者,凭什么抵御圣阶的攻击?

“雾气消散了,大家冲进去!”

一声重获希望一样的喊叫,凌弘往底下一看,只见广场上密密麻麻跑上了至少有百名的侍卫,袍身颜色有黑有白,说明这里头不仅有御前侍,也有监天卫在其中助阵。

看到是平喜国侍卫之后,凌弘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可心里石头还没落地,一路跑上来的支援居然一股脑的将他围了起来,明晃晃的刀刃在眼前晃悠着,让他再次危机意识暴涨。

“他是自己人。”

司马慎的话在这时突然响起,众侍卫尽皆回头看去,在大殿门前,浑身是血的站着一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好似魔鬼一般,可是这个恶魔,不是方才和怪人血拼的司马慎又是谁?

“见过统领大人。”众人皆收刀作揖道。

“嗯……”司马慎轻吟一声,视线便回落到了让开人群中间蹲坐的凌弘身上,“凌弘,你快去,在那个大越人之前,带走霍山之女,她的身份对大越极为重要,带她离开,离开平喜国,永远不要回来。”

“我知道,”凌弘站起了身,倾盆的大雨让他浑身完全湿透,一股由心生的寒冷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你保重。”

望着凌弘驾驭轻功逐渐远去,司马慎抬头仰望着天空中在乌云里翻腾的紫色巨龙,顿时内心里压抑不住的悲恸让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好在扑面的雨水很快也打湿了他的脸颊,让围上来的众人没有看出破绽。

“大人……皇上,驾崩了吗……”

监天卫小虎不敢置信一样磕磕巴巴的说着,其实不需要司马慎回答,众人从殿外看进去,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可怕,皇帝驾崩了,一国之君一夜毙命,这是比天塌下来还大的事情。

“怪我们……没有实力突破迷雾……”小虎痛哭流涕的毫不犹豫的便龙座的方位跪下,其余人也都逐一下跪,此时殿外,只剩司马慎一人站着。

“无须……自责,”司马慎双眸死一样的平静,似乎已经将内心的狂暴压下,他抬头望天,从腰间取下一块金字腰牌,“监天卫王小虎听命。”

“监天卫……王小虎,听命。”被司马慎奇怪举动吓的一怔的小虎迟疑片刻,旋即将身体转为半跪,拱手朝向司马慎俯首作揖。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向地面,但是跪在外头的人没有一个眨眼的,大家都是静静的在等着司马慎的命令,因为此时,他的官阶,是最大的,也是最能带动起大家情绪的。

“命,即刻起,监天卫王小虎,暂代平喜国监天卫提督统领一职,其余人,可有异议?”司马慎鹰目横扫,只对上了众人一双双对自己坚信不疑的目光。

“我……统领?”小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个人都有向上爬的欲望,不外乎他也有,但是奇怪的是,为什么是现在让自己临阵晋升,那司马慎大人,要去哪?

仿佛看出了小虎心里的疑惑,司马慎勉强的微微一笑,将宽厚的手掌搭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肩膀上:“小虎,在我回来之前,帮我带好监天卫。”

“明白了,司马大人。”王小虎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急忙回答道。

“诸位!如今我皇驾崩,平喜局势必将紊乱,希望大家各司其职,协助新统领安稳好皇城民心,在太子登基之前,对皇宫内守备一刻也不能够松懈!”

“今夜注定是平喜国的不眠之夜,但是要相信,黎明的曙光,终会刺破重重云障,照耀平喜国的领土。”

第十六章 封锁八方

好似有仙人在云端倾泼一样的暴雨毫不留情的在平喜国疆域内肆无忌惮的肆虐,一副要将平喜国淹没于雨水中的模样,虽然只下了还不到半个时辰,但是地面的积水最深已经没了小腿一半。

霍菁瑶在屋檐下静坐着,灵动的大眼睛望着头顶上浓重的乌云里盘旋翻滚的紫色巨龙,时间久了,也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灰气,她回过神,低头擦去眼角莫名流下的一颗眼泪,转过看向面如死色般靠着墙根的霍山。

“爹爹……”

霍菁瑶怯生生的叫到,站起了身,一身淡白青色的长裙迎着微风舞动,她轻灵的来到了霍山身边,蹲下来环抱着霍山的胳膊。

“啊……菁瑶……,”霍山无神的双眸一见到菁瑶便生出一些精光,“时候到了,爹爹这就把你送回望东。”

“啊?凌弘……凌弘不是还没到吗?”菁瑶有些抗拒的摇了摇头,头顶上束起的长长侧马尾也跟着晃动了起来,“我要等凌弘回来。”

“孩子……你还不懂吗……凌弘去护驾……而现在……”霍山停顿了一下,悲怆的心情弥漫在他的老脸之上,“现在皇帝驾崩,凌弘此去,恐怕也会被那圣阶……回不来了,所以你……”

“不要!爹爹,凌弘武艺高强,怎么可能会死!我不懂什么圣阶不圣阶,反正,要走,就等到凌弘,我们三个一起走!”菁瑶生气的娇嗔道。

“休得胡闹!”霍山狠下心厉声怒喝,“凌弘不过只是爹的门客,为主家死是尽了门客本分,你平时可以傲娇无理取闹,但是现在不行!如今皇城被圣阶搅得人心惶惶,连集平喜国全部国运于一身的圣上也……总之,你现在就得走!不用等什么狗屁凌弘!”

“不可以!”

“不行也得行!你是老子我是老子,”霍山性情大变的破天荒冲霍菁瑶发了火,余怒之下,他转过头,对雨里持长枪朝皇城方向跪立的兵士们喊到:“开启传送阵。”

“开启传送阵?没用的,现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人可以走的了了。”

兵士们还在五体投地,跪地不起,一个道士模样的中年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一群跪地士兵的中间缓缓走出,轻轻地摇了摇头。

“徐先生。”霍山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以后,一身的怒气顿时一敛,肥胖的身躯颤巍巍地一拱手,语气上也带着三分的尊敬。

徐先生面容清瘦,三缕颇具仙风的美髯轻轻飘在胸前,一身飘然出尘的白底道袍缀满了淡蓝色的星宿图案,任四周风雨,竟无法淋湿他的衣襟分毫。看了霍山一眼,徐先生又抬起头远远望着皇宫上空悲鸣的紫气龙影,叹了口气,道:“霍山,我虽然与你有几分交情,但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个时候,除非我师尊亲临,否则谁也无法调动传送阵的力量。”

“徐先生……您……您不能如此啊,我霍某人就这么一个女儿,您是想要钱,还是要女人,要宝物,只要您开口,我霍某人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会帮徐先生办到的啊!十几年前,菁瑶的名字还是您帮忙起的,您不能忘了我们两个这么多年的交情啊,徐先生,我今天豁下这张看脸求您了,您就送菁瑶走吧。”绕是霍山平时八面玲珑,此时也是急得手舞足蹈,扯住徐先生宽大的衣袖,苦苦哀求道,颤抖的身体几乎就要跪下。

“爹爹,你别这样。”菁瑶赶紧在一旁拉住霍山,原本清脆悦耳的嗓音中带着哭腔。

徐先生看了一眼老泪纵横的霍山和一旁娇弱的菁瑶,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摇头道:“行不通的,君王殡天,天生异象,造成国运之力紊乱,形成了一种极特殊的‘势’,封锁八方。国家气运的力量,太过霸道,压制一切‘气’和法阵,在平喜国运的自行镇压下,哪怕是四阶超凡之境,时间一长也会被压制到凡阶,这种情况是阴阳家的大忌,传送大阵的力量,更是无法运转丝毫。”

“徐先生,您可是大唐移星寺的高人啊,连您都没有一点办法吗?”霍山还是不死心。

徐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正的移星寺,没有四阶以上的实力,想要加入,谈何容易?虽然修道者的数量远远少于武者,甚至总数还不到武者的百分之一,但是以我徐青二阶的实力,也不过只是一个依附移星寺的散人而已。当年大唐移星寺帮助平喜国修建传送大阵,根据实际需要,每过二十年派遣一名特使进行常驻维护,真正被派来常驻小国的,其实都只是不入流的人物罢了。不过我听我师尊说过,这种情况下想要进行传送挪移,除非利用圣阶全力一击,将传送阵击毁,使其内含的法则之力一瞬间汹涌而出,这种强大的力量可以无视一切天地桎梏,将笼罩的一切人或物随机传送出去,最后出现的位置无法确定,甚至可能被冲入时光乱流,十分凶险不说,在当前的平喜国只怕无人有这种实力。”

听了徐先生的话,霍山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魂魄一般,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末了狠狠一拳砸在青石板的路面上,疯疯癫癫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蠢,为什么要带菁瑶来京城,如果我当时不带她来……都是我的错,我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脑子的傻子。”

“你的确是个傻子,霍大人啊霍大人,你这么精明算计的一个人,为什么就偏偏……”凌弘手持长刀,一个轻灵的跃步到霍山的身边,刚好听到霍山的疯语,忍不住出言揶揄道。

“小弘子……”菁瑶看到凌弘到了,顿时眼睛一亮,嘴角也掠起了一丝笑容,刚想扑上去说些什么,又看了一眼萎靡在地的霍山,还是咽下了接下来的话,心疼地俯下身去扶住霍山的肩膀。

“我霍山这半生,摸爬滚打,人人说我是个见利忘义的精明鬼,皇上待我不薄,我这份精明,早都用到了平喜国的江山社稷上,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我不后悔来,只是后悔菁瑶……”霍山惨笑着,暗红色的血液从拳头的骨骼处缓缓流淌而出,在地面上画出狰狞的图案,又迅速被雨水晕染开来。

“爹爹……”菁瑶吓得赶紧一把抓住霍山的胖手,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手帕,有些笨拙地为霍山擦拭着。

“徐先生。”凌弘对着徐先生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这个徐先生本是诸子百家中阴阳家的人,隶属大唐移星寺管辖,作为主持传送大阵各项工作的特使常驻平喜国十多年来,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了,凌弘多少也听说过一些,而且霍山这个人擅长打理人际关系,交友甚广,貌似和这个徐先生还有不浅的交情,也正因如此,霍胖子才可以在全城戒严的夜晚偷偷摸摸混进大阵。虽然同为二阶,但是修道者的攻击手段十分可怕,一但拉开距离可以轻易碾压同阶的武者,只是凌弘相信,以自己的轻功,这个距离他可以轻易贴近,一刀劈开这个修道者孱弱的身体,而徐先生可以值得让凌弘尊敬的,也就是那独属于大国修道者那渊博无比的学识了。

“凌弘!快,你快带着菁瑶,从城门走,能跑多远是多远,出城以后买一匹快马,能跑多远是多远,以你的实力,城门守卫拦不住你的!”听到凌弘的声音,霍山身体一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脸希冀地抓住凌弘的手臂,激动地说道。

“爹爹,那你怎么办,不行,要走一起走!”菁瑶的眼睛顿时红了,紧紧地抱住霍山肥大的身躯不肯松开。

“胡闹,爹爹这个体型……怎么跟你们走。虽然说二阶武者力能举鼎,但是想带着我悄无声息地走,根本不可能。你的体型小,凌弘带着你应该不容易被发现,赶紧走,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更何况……”霍山瘫在地上,悲哀地仰头看向皇宫的方向,“皇上殡天,我霍家世代食平喜俸禄,怎能……”

“凌弘,还记得我在望东城和你说过的话吗,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菁瑶,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我要你现在,再答应我一遍,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霍山又转头看向凌弘,眼神里闪烁过几乎不属于普通人的疯狂。

“爹爹,我不许你说这种话,爹爹你也答应过我,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永远永远。”菁瑶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把脸埋在霍山的肩头,大哭起来。

“嘿嘿,虽然多跑了几条街,不过这股纯洁神圣的力量,和浩瀚的鬼蝶大尊气息,一定是神女无疑了。神女殿下,您的身份,怎么能够和这些凡夫俗子为伍?一帮鼠辈贱民,竟敢欺骗玷污神女,我这就把你们全部杀光,桀桀桀桀桀桀。”

黑暗中,一个拄着鬼头杖的光头怪人如同从九幽中走出,狰狞的三角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第十七章 怪人来袭

一声诡异的笑声,包括凌弘在内,所有人都瞩目向声源方向看去,就只见得一个浑身衣衫褴褛的光头拄着一杆鬼头妖杖狞笑着徐步走来,翻飞的披风后,带着弥漫整条街道的粉色雾气。

“神女的气息,比我想象中微弱了千倍不止,也不知是何种缘故,不过,这纯洁无暇的味道,,桀桀桀,真是令人着迷,这回,只要把神女带回去,高层那帮老顽固不仅不敢怪罪与我,更是得把十侍的位置让一个出来于我,心里想想,真是让人感到兴奋不已。”怪人喋喋一笑,徐徐走来的他在雾气的影响下,看起来就好像在短距离的极速位移。

“都小心,这人就是杀了皇帝老儿的那家伙。”凌弘头皮一炸,心里没曾想这家伙居然那么快就找上了地方,但是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自己的所在,凌弘自然不能怂了气场,一把直刀擒在手里,他将所有人揽在身后,自己则走入雨中,与这怪人面对面。

“小弘子,你去哪……别去……”霍菁瑶吃惊样的叫出了声,但是被凌弘头也不回的摆手生生住了口,只能紧紧抱着霍山的胳膊瑟瑟发抖。

“哟,这不是……”

“桀桀桀,真是多绕了远路,早知道你和神女有关系,我就不用特意到处寻找神女的气息了,只需要读一下你的记忆,就够了。

光头怪人也停下了脚步,在雨中与凌弘保持着二十来步的对视距离,只见他喋喋一笑,狡黠的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凌弘,紧接着神色有了一些渐变。

“方才在大殿中和那不成器的废物过了两招,没有仔细看清你的长相,现在一见,桀桀桀,没想到大唐监天寺的血手麒麟,也会出现在这破落小国,还做了别人的门客,真是没了一代奇才。”

“监天寺!”

凌弘才张了张口,身后就有人替自己喊出了自己想说的,他侧过脑袋,只看见徐先生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前排,正一副惊讶的看着凌弘,双眸间满是不敢置信。

“我不是。”

凌弘静静的吐了一句,大战来临前的紧迫感让他生不出一丝的懈怠,他冷目横视对面的光头怪人,自己的身体则暗自运起功法,企图以这种方式抵挡来自圣阶的气息压制,可是尽管如此,自己的身体也是如同被压着一块巨石般沉重,一点也轻松不得。

“对……桀桀桀,你不是,我也觉得,你只是个长得类似于血手麒麟的废物。”光头怪人鬼头法杖轻轻一磕,溅起了一小片水花,“不过二阶,又怎能当的上血手麒麟的威名,监天寺数一数二的高手?”

“被压制的很辛苦吧,”光头怪人挑衅的舔了舔自己乌黑的嘴唇,“以一个凡阶的实力,抵挡来自于我圣阶气息的自然压迫,是不是觉得,已经喘不过气了。”

“我身后这些人,无论是谁,你一个也别想带走,”凌弘没有去回应怪人的挑衅,反而是挑刀直指怪人,“哪怕是死,我也会,让你陪葬。”

“呵呵呵呵……你问我被压制得辛不辛苦,那我倒要问问你,你被压制得辛不辛苦?”凌弘怒极反笑,他犀利的眼眸利剑一样贯穿光头怪人的身躯,仿佛要在这一刻洞穿他的心灵,“毕竟,那也是一个国家的气运,即使是身为圣阶的你,也很难受吧。”

哗。

紫黑色的天空划破一道惊雷,将地面完全照亮,远处还在云中翻搅的半虚实的巨龙回应凌弘般的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威严而又凄厉,随着滔天龙啸,怪人的面目微皱,有些痛苦的他一只手不自觉的摸上的胸膛。

“嘁……,本来只是想杀了这昏君给平喜国一点教训看看,让这破落小国见识一下大越的手段,没想到这狗皇帝居然能够引起天地异象,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但是即使背负天之威压又如何,像你这种低阶小喽啰,还不是我随手就能打死成百上千个,”光头怪人狰狞一笑,开始朝凌弘走去,手中的法杖微光四溢,显然在酝酿着什么法术,“我从狗皇帝计划杀臣子开始,就一直在利用他们的思路发展,如今我已经杀了皇帝,虽然没有找到那个姓韩的女人,但是神女,今天我是势在必得了,你可以且来阻止我试试,我必将让你感受一下大越的恐怖。”

“那就来试试啊!”凌弘最后沉沉说道。

“猖狂!”

光头不在喋喋诡笑,鬼头法杖朝凌弘虚空一划,瞬间,光头身后粉色雾气分出了一股小雾团,附带着圣阶气息的雾团顺着法杖所指,急急向凌弘冲去。

浑身寒毛炸立,凌弘眼见得雾团已经朝自己逼来,只得脚下步伐轻盈的侧方迈动,整个人就好像驾驭了气流一样在雨中形成了数道残影,以一个诡异的弧线迎头冲向施法的光头光头。

这就是凌弘目前最大的依仗,轻身功法,也是武阶修炼者对道阶修炼者一种天生的克制,道阶修炼者需要拉开安全距离施法,而武阶修炼者只要贴身而往,那么身体基础几乎弱不堪言道阶修炼者几乎挡不住武阶修炼者的一击。但那仅仅是对于同阶而言,“圣”与“凡”的差距,让凌弘也觉得看不到希望,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了。

凌弘武阶不过二段,相比于光头的圣阶,差距犹如天与地,但是,凌弘却觉得自己身体里铭刻着一种玄奥的力量,半年前从涯江畔醒来,凌弘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凌弘”这个名字与一身功法,却仿佛融入了血肉与骨骼里。

如果说身体是一个容器,那么日常修炼来的储存的气就是水,只要肯潜心,那么身体里的气就始终会是充盈状态,好比一瓶盛满了水的水瓶,很不巧,凌弘的情况,就是在这种刚刚好准备溢出的状态。

“哼。”凌弘一声冷哼,身体移动的速度瞬间让雾团打了空,失去的目标的雾团在离开光头怪人一段距离后,就自己消失不见了。

“真以为自己有机会吗,区区一个二阶武者,连‘气’都还无法熟练掌握,根本没有办法伤害我的。”光头怪人狡黠一笑,法杖一磕,身后漂浮的雾气立刻将自身包裹,完全和雾气融为一体的光头在虚空中放声大笑着,旋即冲向了弧向跑来的凌弘。

没有意料到一个道阶修炼者要与自己玩近身肉搏的凌弘瞪大了眼睛,脚下的步伐连忙点住,还想着往旁边窜得他来不及做出下一秒的反应,身体就被雾气笼罩的光头撞了个正着,整个人后仰着飞起,像一坨被抛飞的垃圾一样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哇”的一声,凌弘捂住胸口吐出了一大口血,还温热的血落入地面冰冷的积水里,立马就被弥散得干干净净。凌弘吃力的握紧手里的刀,身体就是怎么也不争气的动弹不得,刚才的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将凌弘的周身气力,完全击散,这就是一个圣阶的实力,低阶者必须臣服的存在。凌弘心头涌起一股绝望,他隐约觉得,这个光头弹指之间就可以让自己粉身碎骨,此时的这一击,不过是猫抓老鼠的游戏罢了。

“凌弘!!”

霍菁瑶大叫的一声,挣开了霍山,不顾形象的冲入了雨幕中,半跪在了凌弘身前,将他上半身支起。

“你们……怎么还不走,留着看戏吗?”凌弘怨骂的一句,当然,此时的视线,凌弘是落在霍山身上的,这句话也是暗自说给霍山听。

“走……还能走到哪里去……传送阵不能用……爹爹又不会轻功,而且你……”霍菁瑶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和雨水混搅在一起,流入嘴里也不知是咸还是淡。

“神女……为何为一个废物所哭泣,来……到我这里来,我带你回大越。”光头怪人从霍菁瑶出来的后,目光就一刻未曾离开过她的身体,那贪婪的双眸,仿佛已经从霍菁瑶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在大越国高高在上的未来。

“不!你这个怪物!离我们远点!”霍菁瑶嗔怒的回头骂道。

许是被霍菁瑶一句怪物伤到了心,那光头怪人搔了搔头皮,拿不定主意的歪了歪嘴,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又立刻恢复了那一副丑恶狰狞的嘴脸。

“既然神女不愿意,那就怪不得我僭越了。”

说罢,光头怪人轻轻一挥手,霍菁瑶那只纹有金色鬼蝶的手臂透过衣服绽出道道金光,手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法杖举起,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拖着她往怪人的方向去。

“放开她!”

不知是何种的魄力,凌弘嘶吼一声,将刀往地上一擎,整个人就半跪而起,搂住了霍菁瑶的腰身,帮助她抵抗着那一股莫大的牵扯力。

“没有用的,别说是现在的你,就算再来一百个,也是无济于事,哈哈哈哈,嗯?”

怪人放声浪笑着,本想继续吟唱咒语,可是顿时身侧掀起的一股小旋风还是让他忍不住低头望去。

“天地定位,星辰裂变,八方无极锁,定!”

光头冷哼一声,眼见得围绕着身体的旋风越来越强,自己却一点也动弹不得,他惊诧的定睛望去,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星宿道袍之人,双手正掐着诀,脚迈天罡七星步,横眉剑目间,隐隐透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伴随着一句震破耳畔的“定”,围绕光头怪人的气旋一下子炸开,从头顶落下了一道绘着复杂蔚蓝色纹路的法阵,法阵落地后立刻像印在地面上一样散发着刺眼光芒,也是在这时,光头怪人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就这么再也动不了分毫。

番外?北冥

十方如棋盘,芸芸众生,都是棋子。

棋盘之外,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千万年以来,无数人杰,为了寻求这个答案,穷其一生,为之探索。

阴阳家把目光放在了浩瀚的星空,造观星楼,欲要寻找一起契机。

而有些人却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本身的尽头在哪里?起源和本质又是什么?在遥远的十方之外,追寻世界的尽头,无人到达的领域,是否可以找到,成仙的线索?

道祖西行,越过无人到达的神山,然而千万年过去了,他并没有归来,给世人带回一个答案。

始皇帝倾十方之力,渡东海之波,那支传说中的舰队消失在茫茫远洋,直到那位被称为活着的神祇的男人,也在岁月的消磨中化为尘烟,答案也没有归来。

他是道祖最得意的弟子,世人说,他对道的理解,已经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不弱于道祖本人。

那年他追寻仙的踪迹,前往十方大陆的极北之地,远离红尘,潜心参悟天地大道。

极北之地,又被称为极夜之地,那个地方无法照射到阳光,终年黑夜,太阳永远不会升起,冰冷而黑暗,如同他的内心。

道家的人,自古无情,修为越高,也就越不像一个人。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唯有天地至理,才是道家子弟最好的朋友。

他想以无情悟道,完成道家终极的理想。

天地与我为一,万物与我同生。

只是他一直忽略了那个女孩,那个一直依赖着他,跟随他到极北之地的女孩。

他不知道,大道也会放弃他,只有她不会。

他以为,那个刁蛮任性,天真活泼的女孩,不过是他追求无涯大道上的过客,不足以动摇他的道心。

九阶巅峰,只差一步,他就可以踏入完美不朽。

那一天,他突然有所顿悟,看到极北那永夜的天空,出现了一丝光明,一条仙路似乎在为他展开。

他孤注一掷,以他的灵魂为赌注,欲要冲来极北的永夜,寻找那终极的光明。

失败了,他看到世界的终极为他打开,但里面的道路,是一片空白,世人所追求的梦想,到头来其实只是一场空。

那一刻他真的接触到了世界的终极,原来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残缺的,没有任何东西是完美的,连天,也是不完美的。

不存在仙,不存在仙域,不存在不朽。

十,是不存在的,众生的归宿,只有永恒的消逝。

他就像海里的一条鱼,无数的鱼无忧无虑地在海里生存,而他奋力一跃,跳出了海面,想看到一丝陆地的景色,却发现根本不存在陆地,最终只能落回海里。

不,他再也回不到海里了,那一跃已经透支了他的所有,等待他的只有,魂飞魄散。

九阶巅峰,站在世界的最高处,他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那一刻,毕生的追求崩塌。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以后什么都不复存在。

他觉得很遗憾,但这种遗憾居然不是因为那残缺的世界,而是因为身边那个女孩。

那个爱笑的女孩,从来不会离开他的女孩,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他慢慢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得透明,看到女孩眼里的一滴泪水。

浮生若梦,往事的种种浮现在眼前。

原来他一直在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忽略了身边最珍贵的东西。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他想起来自己年轻时立志求道,说过的一句豪言,此刻却苦笑了一声,补充道,“怠矣。”

他伸手为女孩擦去眼泪,温柔地说道:“别哭,我送你一个礼物。”

一只金色的蝴蝶从他心脏的位置翩然飞出,停留在女孩右肩的位置。

“这是什么?”女孩红着眼眶问。

“这个世界是一场梦。”他笑着说,“这是我的梦,送给你。”

女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无数的泪珠滚落,他的身体似乎也在这一刻化为无数的泪珠,哗啦啦地溢开。

极北的永夜在这一刻落下一抹阳光,无数的泪珠被染成金色。

恍惚中,女孩似乎看到有一只追梦的小鱼,不甘地从泪珠中跃出,化为一只小鸟,竭力想要冲向天空,又无力地落回海面。

“离开这里,离开北方,到南方去。如果我师尊没有骗我,这个世界上,前与后,阴与阳,古与今,生与死,真的物极必反,相生相随,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南方重聚。”

第十八章 对决“圣阶”

自法阵形成开始,四周鼓动的风就未曾休止过,力度甚至于已经将下落的雨水如极速飚射的弩箭一样向旁边弹开,打在人身上,便是一片殷红,带着难忍的刺痛。

“别怕……”凌弘返身将霍菁瑶拥入怀中,用自己坚实的后背,替她挡下了射来的雨点。此时被法阵定住的光头怪人,与霍菁瑶的法术连接同时也被法阵斩断隔绝,也是这样,已经亮得发白的鬼蝶图案,终于渐渐褪变为金色,很快消失不见。

“徐某人不才,阴阳家一个最末流的散人。可是,就算我修为不及你,但是阴阳家术法的诡妙岂是你能够参透,我派上下,上至开山师祖,下至看门小童,无一不知天地运行之理。日月星辰天地万物,皆是遵循规矩而行,若强行违背运行伦理,必将得天谴,你今日强杀平喜国帝王,已犯了大忌,引得天谴,还不收手吗?”

着星宿道袍的徐先生仙髯微扬,慈目怒睁,显然是被光头怪人的行径动了气,不然我不会趁着凌弘与其纠缠之时,暗自布下困锁法阵,让凌弘好缓一缓气劲。

“阴阳家?有意思。”

“咔……”

光头怪人先是一怔,然后旋即僵硬的表情恢复了那一副狞笑的模样,紧接着是手臂,身体,最后是双脚,随着怪人的诡异的扭动身体,徐先生不知花了多久时间布的法阵,居然开始闪烁不明,不过眨眼功夫就化为斑斑耀光四散,至落下到完全破碎,只支撑了徐先生话语的时间。

“什么……八方无极锁居然……”徐先生惊骇之余,连忙速掐了几个手诀,但是一丝血还是没有控制住的从嘴角逸出。

阴阳家门徒,从来不以正面的战力见长,甚至同阶正面对决之下,阴阳家门徒属于最弱势的一宗,就连和阶位弱于自己的对手对战,都会弱于下风,只能靠种种神秘的手段自保,然而一旦给阴阳家足够的时间进行布置,引动天地之力下,甚至可以越阶杀敌,这种越阶作战的能力,才是一个大学派的底气。

徐青自信,自己布置在这周围许久的阵法,困住一个三阶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光头怪人的实力早已跌落到三阶的前提下,这阵法依旧如此不堪一击。

这就是一个“圣”的底蕴?

“阴阳家,真的有意思,区区凡阶,就能够在圣阶存在没防备的情况下形成干扰,”光头怪人舔了舔他灰黑的嘴唇,目光从霍菁瑶身上,转向了手足无措的徐先生,“什么狗屁运行之理,我大越从不讲这些,在大越,最强的人,才有说话的资格,弱者,只配被奴役。”

说罢,光头怪人法杖一挥,身后的粉雾饥渴又分裂出一股,急速向徐先生飙射而去,凌弘只来得及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那股粉雾便不偏不倚的正中了徐先生正面,只是奇怪的是,粉雾在接近徐先生一只手臂距离之时,就无法在前进半分,像是受到了阻挡的水流,被分割后朝两边逸散。

待粉雾消失后,就只见得徐先生只手独擎,一张以星辰日月为辅,绘有大量奇异纹路的符纸虚空飘在身前,经过了粉雾的洗礼,符纸已经残破不堪,且还笼罩着薄薄的一层时隐时现的粉色光斑。

“哇。。”

徐先生虽还站在原地,甚至一点衣角都没有受到污染,但是依旧是一口浓血喷涌而出,猩红的血,染红了他三缕仙髯,将胸前的道袍点缀了点点,这时一直用微弱法术支持的隔雨之术也被解除,倾盆的大雨迎头浇下,将溅染的血晕开。

“呵,被天谴后的你,实力终是被压制在了三阶,不然以你圣阶的实力,方才那一招,轻而易举的就能够杀了我,而不会只是让我受内伤那么简单,”徐先生手一抖,让残破的符纸自行在雨中自燃消减,“就算如此,你还要继续强行带走你所谓神女吗,你并非不知道,时间越长,你的实力被压制得越多,也许再过一会,你就只剩下二阶水平了。”

“但是,我杀你们,并不需要那么久!”

光头怪人狰狞的一声厉喝,显然已经被徐先生激起了心火,他将法杖狠狠的杵在地上,双手猛的往前一抓,身后的大量粉雾如同有意识一样的迅速汇聚到了他的手臂,一时间耀眼的粉光在他的手臂上绽放着光芒,将怪人灰黑的脸庞也一齐照得发亮,只见他双目一挑,留下了法杖在原地,驱身朝前方方位一纵,手呈现虎爪状抓向毫无防备的徐先生。

“徐先生小心!”

凌弘在两人对峙之时,已经恢复了少许的气力,此时一见光头怪人向着徐先生虎奔而去,心里的惊骇之色无法表达。

震惊之余,凌弘也是没有过多的犹豫,在光头怪人身形一动的瞬间,他也立刻提刀而往。

“唰!”

寒芒由上至下斩过,光头怪人似乎也是从余光中见得凌弘的身影,原本就要抓到徐先生的手臂即刻缩回,躲开了凌弘锋芒毕现的直刀,他脚下迷步轻点,身子就如同一只敏捷的豹子般侧跳开,和凌弘拉开了五人间距的距离。

“你这家伙,又想来送死吗,我不杀你,并不代表我杀不了你。”光头怪人恶狠狠的对凌弘说道。

“凌弘是吧,”徐先生的声音在凌弘脑海里响起,正和光头怪人眼神交锋的凌弘并没有回头看,不过凌弘还是在心理诧异于徐先生的实力,看上去只是二阶的水准,居然能够使用精神沟通,“现在这厮只有三阶水平,身上储存的气是用一点少一点,你替我拖住他,待我施法完毕,就能生擒此人。”

凌弘听完后虽然心领神会了徐先生的意思,但是抬头一看光头怪人的恶煞模样,自己心里还是有一些发怵,毕竟刚刚自己最为得意的轻身功法,也挡不住他的一下正面冲撞,更何况是现在还要拖住,要避免徐先生受打扰之余,还要防备霍菁瑶不被强行掳走。

“你这丑东西,方才我也只是热热身,来啊,现在你不复圣阶的实力,正好我也有一敌之力,敢不敢来和我一决高下。”心虚归心虚,可是一直都是死鸭子嘴硬了凌弘当然不能就这么落跑了,只见他诡异一笑,双目一横,看向光头怪人的眼里满是挑衅的味道。

“呸,你这种二阶的弱者,有什么资格让我出手,趁着还活着,赶快滚开,不要妨碍我的大事。”光头怪人的话语里虽然对凌弘的挑衅有了些许的反应,可是他狡黠的目光却没有去看凌弘,相反,而是绕过了他,落在了凌弘身后的霍菁瑶身上,光头眼睛一眯,显然有了个对策。

没有太多的语言,原本就没有和光头有太多对话兴致的凌弘直接持刀一个箭步过去就是一刀银月挥斩,带着雨水溅射,直扑光头。也是在凌弘出手出手的一刹那,徐先生这头,已经开始了布阵仪式,只见他双脚迈动一个难解的天罡七星步,左手掐着手诀,右手不知从哪里抓满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石子。徐青嘴里念念有词,但是词面意思,却是让人闻得其声,不解其意,看似随意的每一步,似乎都带着天地正气一般震慑心灵,每落下一步,徐先生都会弹出一颗石子,那石子飞去后,到了指定了地方便会停下,悬浮在半空中,石子多了,就将依稀从空中可见出,那石子的排列方阵,似乎是一个独特的文字。

凌弘的一击轻而易举的被光头怪人避开了,这并不让凌弘意外,虽然光头被压在了三阶水平,但即便是三阶,也不是凌宏一个二阶巅峰可以匹敌的,若是就这么轻松的被凌弘打败,那么奇怪的就是凌弘本人了。

光头怪人披风一抖,落在了远处,双手充斥着耀眼光芒的他,很明显对于现在的局势并不太满意,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流逝,身体的虚弱,这是对自己违逆天道,强杀帝王的惩戒,如果在不尽快的结束闹剧,自己恐怕带不走神女不说,自己的命还会折在这里,作为大越算是有点身份的人,光头并不自甘陨落于此。

“呔!”

光头脚尖一点,整个人就像是锁魂恶鬼般撕来,双手成爪的他带着满满的威慑直接擒向了凌弘。凌弘这头却是嘴角一翘,心想果然是道阶修炼者,如此破绽百出的进攻方式,居然敢在武阶修炼者面前展现出来。

没有花花架式,凌弘右脚侧滑出来,好站稳身姿,双持的直刀则高举过头顶,预判好位置后,便毫不留情的直直斩下,在这一瞬间,凌弘仿佛回到了几月前山中遇猛虎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这种招式,凌弘以同一种招式,将一只吊睛斑斓猛虎直接斩作了两截。

“唰!”

迅捷如电挥斩而下的刀刃落在了光头怪人面门之前,就再也无法前进半分,只见那光头怪人双手捧住了刀刃,一脸狞笑,凌弘还想这家伙为何发笑这时,却看见自己的刀刃不知何时被光头手上的粉雾缠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

乖乖!

凌弘大叫不好,这直刀是什么材质他还是知道的,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是和一般的武器拼刀至少不会崩刃,如今被这逸散的气劲溶解,足见光头身上带的粉雾有多么可怕,也不知光头修炼的是何种的毒功,居然能够做到把自身外散的气劲,附带上腐蚀物体的作用。

“砰”

刀刃应声而断,凌弘连忙抽回断刀往后跳去,可是没有防住光头突进而来的浩天一掌,那附带着粉雾的巴掌直贴凌弘胸口拍去,瞬间就将凌弘上身仅穿的一件贴身衣物腐蚀得干干净净,那雾气碰触到了皮肤,就传来了哧哧的声音,好像一块烧红的铁板印在了血肉上,一时间白雾四起,腐化的腥臭味弥漫。

世界观?大唐/大秦/诸子百家

十方大陆,一块神秘的,广阔无垠的大陆,始于何时,无人可知,究竟多大,亦无人知。整块大陆地貌繁杂,往北有草原大漠,往南则是毒气丛林,毒虫沼地,也就只有这大陆中段,最是宜人生存。

十方大,自然诸国林立,群雄称皇。皇帝这个位置,在这块大到普通人无数辈子都走不完的大陆,并不是太稀罕的事情,只要你想,划块地,带点人,你便是王。

虽说称王易,但是归根究底,还是治国难。细数千万年来,多少王国更替,朝代更迭,无不跟随着金戈铁马,或是内乱,或是邻国的大举入侵,都是导致一方势力陨灭的原因。在大陆上如繁星般数不胜数的小国间,还屹立着四个巨人,北方大元,南方大越,东方大唐,西方大秦。

十方大陆,敢于在国号前许上一个大,也仅仅只有这四个国家,足见其实力几何。这四个国家,在某种意义上,主宰着整块大陆,但是无形间也达成了某种平衡,相互制约,虽偶有边境冲突,但是大体上并无太大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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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

(三千桃花漫长安,往来商贾如潮繁。)

方位:十方大陆东,临海

首都:长安

国土面积:九州八十一郡七百二十九县(具体面积无法估计)

皇帝:李鉴

年号:天元

人口:250亿(低谷)——300亿(巅峰)

货币:天元通宝

大唐的疆域,几乎是囊括了十方大陆地势最为平缓的地域,同时也是气候较为温和的地带。占的了天时地利,自然引来了周边的无数小国的富商豪贾来大唐经商运营自家产业。

大唐作为经济体系先进程度位于四大国之首的国家,皇城方面颁布的贸易政策自然是无边的开放,对于加入了大唐商会的商人,不仅能够减免大部分不必要的税收,而且在资金运转困难时由朝廷特批拨款以支周转之用。

大唐疆域,划九州,一州之下又划九郡,一郡之下又划九县,共九州八十一郡七百二十九县。这七百多个县中,单取一县,虽然听起来小,但是地域面积,完全不会输给周边小国的整块国土,甚至有些比较大的县,面积可比两个小国,能坐得一县之父母官,其地位尊贵程度,不弱于小国皇帝。

由于地域广阔,所以大唐疆域内,大到州,小到县,都会有传送法阵来进行信息传递,传送阵除去军事用途的特殊法阵,一般有正式建筑体分为官方传送阵和民用传送阵,官方官方传送阵毋庸置疑,就是对持有通关文牒大臣或者带有官印文书的递送员专门开放的一种传送阵,只要能够验证身份,就能够免费使用。而百姓用的法阵,则需要收取不同的费用,根据传递距离不同,又或者是需要跨越州郡县这一类的,通常都是有不同的费用规定,而且相比官方传送阵的无人数限制,民用法阵是根据人头数来算钱,人数越多,需要的费用也是越高。

大唐同比相对的大秦,政治主张是主和不主战,所以大唐官吏中,且不问什么最多,一定是外交官无疑,一个优秀的外交官,不但能够为大唐的经济带来更多的源源不断的发展,还能够让周边附庸国对大唐的忠诚度无限制的提升。

虽说大唐无意杀伐,但是作为一个大国,没有必要的军事力量,也是无法形成强大的威慑力,所以无论是知名的监天寺,还是主力部队,其统领无一不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深感皇恩浩荡,为大唐尽一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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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主力军均以枪兵为主,正面作战时以盾兵做掩护,枪骑兵突入敌阵,令敌人方阵自乱,再加上大唐独有的巨弩,威力巨大,无论是对空还是对地,皆有不错的表现。

除了主力,大唐还有一支常驻于和大秦接壤的边境城市云舒城的一支军队,唤作赤焰红莲,统领为唐皇李鉴长女婉偌公主。云舒城与大秦隔山而望,中间不过只有一片小树林与一座矮矮的山丘,尽管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这块山坳却是与大秦摩擦次数最多的地方,传闻婉偌公主与对面的大秦统领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交情,两个人的武阶水平又相差无几,所以一来二去,边境摩擦经常就变成了阵前的两人独斗,民间也有了不少的传话,譬如什么婉偌公主的赤龙摧城枪,能不能捣碎对面的统领的流天破云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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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

(奇甲凌空蔽日月,玄铠寒光慑敌心)

方位:十方大陆西

首都:咸阳

国土面积:九州八十一郡七百二十九县(具体面积无法估计。)

皇帝:名峥,嬴姓,赵氏

年号:征龙

人口:300亿——310亿

货币:秦半两

十方大陆的地势,越往西,便越是有更多的崇山峻岭,且在大部分海拔高的地方,甚至常年处于冰雪皑皑的状态,在这种寒冷和艰难的生活条件下,依然屹立着一个千年帝国——大秦。

大秦,四大国之中,军事实力榜首的国家,在这种冷酷地带诞生的国家部队,无一不是心狠手辣铁血无情的铁骑部队。如今的大秦,铁打不动的沿袭了千年前老祖宗颁布的征兵法令,以高额的俸禄,和几亩可以私有化的田地,吸引了无数穷苦人家的热血男儿自愿应征入伍。

这一法令,令大秦帝国的兵员数,一直位居于四国的第一,甚至比大越和大元兵员数加起来还要多,正常国家,士兵和普通百姓的比例,为1比100,即一百个百姓,供养出一名士兵,而在巨额封赏和封官加爵这类诱惑吸引下的大秦,比例则达到惊人的1:10。

过量的兵员,让底下负责产粮的平民百姓苦不堪言,再加上疆域范围内,皆是绵延山脉,只有极少的地方能够耕种粮食,如此如此,也曾经让大秦引发过军粮危机,为了让国家战斗力能够吃饱饭,大秦索性勒令全体大秦将士,在非战时,也加入百姓的务农活动中。

万里长城,大秦诸多伟绩之一,字面虽说是万里,但是实际上的长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万里,试想,能够将巍峨城墙围绕国境线一圈的国家,十方大陆内,可还有第二个?建国千年,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凝结了多少人的心血,终修成的长城,就好像盾守于大秦的第一道铁壁,将外面的敌对势力隔绝以外。如今,大秦国土已经超过了长城范围,百年来也在无一个国家有实力能够进犯至长城,在以战养战的策略下,也许有一朝,秦的旗帜,会飘荡在十方大陆各个角落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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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的主力军主要以玄色重铠着装的玄甲军为主,冰冷面具覆面的他们,让人看不清楚他们的喜怒哀乐,不过想想,只为杀戮而生的利器,需要表达情感这种东西吗?一切阻碍了大秦铁骑的东西,通通斩开吧,长戟所及之处,只会留下尸骸遍地。

第十九章 长生不老

夜雨滂沱,对于正在经历君王暴殇的平喜皇城百姓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被天地异象幻化出来的巨龙,将睡梦中的人们震醒,方才得知君王晏驾的平喜国城民,皆携儿带女,不管不顾屋外倾盆大雨,尽跪在门前,朝皇城方向叩拜,痛哭流涕。

相比于城内的混乱,在远离皇城外一处半山腰的凉亭里,里头一站一卧的两人显得无比的置身事外,望着山下吵杂异常的皇城,两人好比云端的仙人一般,俯视着凡间的一切,却又不去过多的插手。

“韩琦玥……你解开我的穴道,平喜国遇难,我贵为太子,不能够不管不顾。”

卧在凉亭歇息长椅上的那人以严厉的口气哀求道,虽然他本可以更加的凶狠的威胁,但是对于面前背对自己的人,他是万万不想动气,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那么最好的,无非就是好好保护她,但是自己的身体,却是又如此的不争气。

“太子殿下,请暂时安睡吧,剩下的事,琦玥来安排。”

一声清冷的女音,虽然声线听起来极为的柔软,可是如果是以一种冷若玄冰的语气说话,在好听的声音,也会变得让人敬而远之。

韩琦玥立在凉亭前,望着凉亭飞檐下淅淅沥沥滴下的水滴串,一身青色袄衣白色百褶长裙的她,肩前披着一件棉绒的披风,披风上带的兜帽将她半个脑袋盖住。

“琦玥……你放开我,我父皇驾崩!这可不是你等女儿家家能够掺和的事情。”

“可是,你对你父皇,不也只是当做父皇吗,甚至,只是当作皇……”

“闭嘴……”

“你根本就对你的父皇没有任何感情可言,你恨他,恨他逼着你做太子,恨他……”

“你闭嘴!”

长椅上华服装扮的清秀男人突然失了心智般的吼道,他浑身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着,可是却又被封住了穴位无法动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犯了羊癫疯,不过男人浓眉大眼下晶莹闪动的光点,分明表示他此时神智的清醒。

凉亭外的雨,噼里啪啦的重复得几乎要让耳朵迷失在这一刻的纷繁中。男人的一声发自内心的咆哮,并没有让韩琦玥有太多的动容,她缓缓回过头,额前的眉心坠轻轻摇动。

“太子殿外,你又动怒了。”

“对……对不起,我没办法控制我的情绪。”

“没关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被唤为太子殿下的男人虽然无法行动,但是听了韩琦玥的话后,情绪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你到底不肯放过我吗,纵使是现在平喜国蒙难之际,我可以原谅你不在,但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太子殿下喃喃说道。

“你告诉我,你去了,又如何。”面对太子殿下的质问,韩琦玥则是闭上眼睛,一只纤细的白皙藕臂向前轻扶住凉亭围栏,入手的除了硬实的木质感,也就只剩下冰凉潮湿的雨水,“你以为,那个在平喜国翻天覆地的家伙,找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是关于你,”太子殿下忽然静谧下的双眼久久的凝视着韩琦玥的背影,心里暗生苦涩,他苦笑着接着说道,“可惜我连你的身份也是一知半解,唯一知道的,只有……”

“大唐……医家。”

韩琦玥轻灵的接续了男人的话,她顿了顿,很显然这四个字在她内心里占据了不小的分量,以至于让她这种常年心静如水的人,也需要些许时间来平复心境。

“你相信长生不老吗。”

韩琦玥突然问道。

“长生不老吗……”男人沉吟了片刻,“据我所知,这块大陆流传的有记录的文字,没有关于长生不老的记载,哪怕是,武技道法位列巅峰的人,不过也只是比常人多活几十年,长生不老,恐怕只存在于传说的那虚无缥缈的仙界。”

“如果我说,这天底下,只有我有长生不老之法,你可相信?”

男人听闻后缄默不言,眼睛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实,韩琦玥这句话,无异于是让他相信刚刚飞过去一个神仙。

“不可能……”男人故作轻松的讪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哪怕身负三阶的道阶水平,也不过只是运用的医家的调理之术延年益寿而已,你怎么…可能持有医家巨子都不可能有的……长生不老之法。”

“还记得几日前我为了新配的药方,”韩琦玥对于男人的质疑,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却是镇定自若,这也让男人有了几分信服的想法,“那药方里,我加了点东西。”

“什……什么。”男人语气一滞,但是又旋即舒缓下来,既然自己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那么就不该有怀疑,若是韩琦玥要对自己不利,早就下手了,而不会拖到了现在,话说回来,以韩琦玥三阶的实力,要杀自己一个孱弱的普通人,轻而易举。

“我之所以在皇宫将要大乱时带你出来,是因为现在你,太过于显眼,”韩琦玥停了停,“我如果不把你带出来,你身上残留的气息,会让你丢掉性命。”

“什么意思……”男人强作镇定的说道。

“话要从十几年前说起,”韩琦玥深吸了一口气,娓娓说道,“大唐医家,一个几乎永远不会没落的派系,因为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活着,那么就一定会生病,生病就需要大夫,那么医家,也就由此诞生。”

“医家分脉分堂,遍布了大唐各州各郡各县,门下包揽整个十方大陆近乎全部的最为精湛医术奇才,无论是现世的还是隐居的,无一不为挂着医家的名头而感到自豪。”

“但是纵然是这样的医家,也有无法解决的医学难题,长生不老。医家内部也曾试着去彻底的探查了武阶道阶修炼者的身体,但是遗憾的是,即使强如他们,身体构造再为不同,也无法逃过生死轮回。”

“所以我们当时的医家二把手,如今我已故的师叔祖,根据传说记载,从大唐临海城市东渡,去往虚无缥缈的东海蓬莱仙岛求取长生不老药,此去经年,便是二十多载。”

“就在一年多前,清晨开门小童打开分堂驻地山门时,发现了门口昏倒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双目尽瞎,口不能言,所幸还保留一只耳的听觉,他听闻有人出来时,连忙颤颤巍巍的挣扎起来,在门前的尘土上写下了自己的本名,这才分堂的人意识到是我师叔祖回来了。”

“我们连夜用传送阵接过了长安驻地,我们才第一次通过师叔祖的文字,第一次知道了东海上的那座传说之岛。”

“蓬莱,是存在的。”

韩琦玥说到这里,激动的不自觉用手狠狠抓了一下栏杆。

“根据师叔祖的描述,蓬莱的确存在,可惜大家都误解的是,那里没有仙人,但是有着比仙人的存在对普通人更为有益的东西——药草,医家最为向往的药草,在那里,多的和路边的野草一样。”

“可惜的是,由于蓬莱药草独有的排斥性,和我师叔祖的准备不妥当,历时多年,用掉了成千上万的材料后,方才炼出了世间唯一的一颗长生不老药。”

“达成目的的师叔祖,兴致满满的踏上了归途,奈何他拥有长生不老药的消息还是被船上几个船伙计知道了,船靠岸后,他们立即将这个情报卖了几个酒钱。”

“长生不老,多么诱惑的字眼,我师叔祖不出意外的被半途截杀了,不仅被废去一身好武艺,更是落得老年双目失明,口不能言的下场,那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长生不老药也随之下落不明。”

“可是这些,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男人眼神迷茫的沉吟道,显然他对这个故事,还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有,”韩琦玥回过头,破天荒的给予了男人一个轻微的微笑,“我在你的药里,加了一点点的长生不老药的碎屑。”

“什……什么!在我的药里……”男人震惊的叫道,然后他脑子一怔,突然发现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不对!长生不老药在你身上?”

“可以那么说吧,”韩琦玥方才的兴致又瞬间冷淡了下来,恢复了冰冷的语气,“也许某种意义上,这次的平喜国之难,我才是根源所在,这些人,为我而来,不……为长生不老药而来。”

“你……长生不老药……咳咳咳咳咳……”男人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韩琦玥立即将他扶起,解开了部分穴位,好让其能够舒服的背靠凉亭柱子。

“我给你加的碎末剂量,虽然不足以让你长生不老,但是里面的药草,某种程度,可以抑制你的先天顽疾,也是正因为如此,我害怕你被那些人感受到身上的长生不老药的气息,会加害与你,所以……”

“所以,你是在担心我是吗。”男人突然抓住了韩琦玥递给自己手帕的纤纤玉手,“不然,你怎么可能用上如此珍贵的药材。”

“抱歉,太子殿下,”韩琦玥面色冷落的抽回了手,和上次如出一辙,“你与我,只是病人与大夫,我给你的承诺,是医治好你的顽疾,让你得以有一日君临天下。”

“可是我并不想君临天下,琦玥,你懂我的,我并不是那种会拘泥于深宫中的人,”男人嘴角微微一颤,稍稍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方才手掌交互时的余温,“我只想要你,琦玥,哪怕失去这一切,失去太子的尊位,做一介平民,那我也心甘情愿。”

“你若不想君临天下,那么我又医治你何用,我奉平喜国先皇圣喻,便是要医好你的病。”韩琦玥断然呵斥道,她起身又背立过去,让人看不清此时的表情,“太子殿下,先皇已逝,节哀顺变,无论曾经几何,在此事完结后,我都会将你送回皇宫,做平喜国的皇。”

“我不想做皇,你分明知道,我不想遵从我父皇为我安排的人生,哪怕他现在死了,我也不想!对,我恨他,恨极了,他顶着群臣的施压立的我,无非只是想破灭其他的大权臣子想以立我的兄弟做到独揽平喜国大权的目的,他完全就没有顾及我的身体,能否做皇,能否承载得住,平喜国这万万人口凝聚起来的国运。”

男人声嘶力竭的喊到,但是亭外的大雨很快就将他的声音盖过,亭内两人一坐一立,陷入了某种异样的尴尬中,各怀心事的两人都心力憔悴的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等过去了这一件事,一切都会好了。

“琦玥,你不肯接受我,是不是因为,你房间里,堆成一摞的练字帖,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祁凌两个字,他是你的,心上人吗。”

韩琦玥脸色一凝,怒气有了要发作的前奏,但是背对男人的她还是选择强压下心头怒火,改而颤抖的问道:“为何进我房间。”

“这个我不想回答,我只想知道……”男人闭着眼睛随口答到,他瘫软在柱子上,好像死了一样,“他对你很重要吗。”

“他……不,我只是……”韩琦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正欲说出缘由的她,眼睛突然睁大,她急忙远远的眺望着平喜皇城,只见从皇城方向,升腾起一股漫天的猩红气雾,气雾冲天而起,即使位于如此之远的半山腰,也能够隐约感觉到气雾中暗含的滔天杀意。

第二十章 顺从

半年前。

望东城,作为平喜国和大唐疆域隔江而望的边境城市,受到了往来贸易的影响,其繁华程度,甚至已经远超国内其他部分城市,虽不及皇城热闹,可是在皇城一季度张贴一次的平喜国地区经济榜上,前五时时可见望东城。

“啊,小弘子,你又在发什么呆啊。”

凌弘迷茫的双目陡然清明,他微微一笑,在旁边大户人家家丁的谩骂中,懒洋洋的才从大宅院门口的大狮子石雕上跳下,走到了霍菁瑶身边。

“你说你要去看看那家脂粉铺子,我又不懂,只能在这里候着了。”凌弘别过脸不以为然的说道,今天的他,因为被霍菁瑶央求着和她一起出来玩,特地破天荒的打点了一番,不仅换上了干练的一身灰白色侠士劲装,还扎起了高马尾,额前八二分的两抹长发一直垂到了脸颊,配合上凌弘本来就如同刀刻斧凿般立体的俊朗五官,让他更加凸显了一丝浪荡不羁。

“有你这样当打手的吗!不是应该贴身保护吗。”霍菁瑶生气的鼓起了腮帮子,又一看凌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索性把脚一跺,大步走在了前头。

凌弘则是无奈的歪头瞟了一眼身后方才还骂骂咧咧的家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每人领了一记脑瓜崩乖乖干活去了,只留下站在门口的主人家对凌弘满脸讪笑。

在这望东城,你可以不认识城守官霍山,但是霍大小姐霍菁瑶,全城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这个小城里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谁遇到还不得让着三分,这也难怪刚刚霍菁瑶过来时,几个家丁的脸色瞬间惨白。

“打扰。”凌弘对着主人家甩下了一句,便抱着刀信步在后面静静的跟着霍菁瑶。虽说是信步,但在凌弘暗自运起轻身功法加持的情况下,身体强行的速度,甚至一点也不弱于普通人小跑,刚刚还拉开一段距离的凌弘,眨眼功夫就和霍菁瑶拉近了距离,只要他想,现在伸手立刻就能够够到霍菁瑶的肩膀。

“大小姐,平日里都去山上让我给你抓雀儿的你,怎么今天突然有兴致上街市来闲逛啊。”

凌弘几步追上了霍菁瑶,放慢步伐与其并肩走着,他低下头瞅了一眼比自己矮上了小半截的霍菁瑶赌气势的可爱样子,凌弘是好气又好笑。

“你没听说吗?也对,你天天就知道发呆,怎么会知道,”霍菁瑶白皙的玉指在嘴唇上点了一下,随后兴奋的说道,“今天街市上,可是会来一个从长安到平喜国的杂耍团哦,啊,我都不知道多久没有看杂耍了。”

“杂……杂耍啊……”凌弘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后趁着霍菁瑶不注意,狠狠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身体轻盈一窜,已经是三步开外,“你个长不大的家伙!”

“哇!你!小弘子!凌弘,死过来,你完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霍菁瑶双颊一红,提着彩色霓裳长裙就要追打凌弘。

“咣!”

嬉闹间,两人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街市前,一声震天响锣让凌弘和霍菁瑶都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打闹,驻足看去,不仅是他们,还有身边往来的人潮,也都停下了他们匆忙的脚步,往锣响的位置看去。

只见锣响的地方,一个素裹头巾的中年大汉穿着敞胸大褂,比锣声还响的大嗓门突然发势:“来来来,看一看了哦,大唐闻名遐迩的杂技团今儿个来平喜国巡演了,大家热闹热闹,有钱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也欢迎……”

“嘿,开始了啊。”霍菁瑶晶莹剔透宛如珍珠的双眸欣喜的弯成了月牙,她拉了拉凌弘的衣袖,示意凌弘跟她过去,“凌弘跟上哦,不要走丢了。”

“知道了。”凌弘随口应了一句,不过此时观看空地前一帮光膀子大汉表演的无聊杂耍已经对他没有那么重要,凌弘目送霍菁瑶一个人挤进了人群中,这才放心的扭过头,片刻前对霍菁瑶满目的宠溺瞬间变得无比的凶戾。

就在刚刚,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了凌弘身上,对于修炼者来说,只要突破了基层的一阶,多少都会对四周的环境有些敏感,无论是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还是有意无意的跟随,都会让修炼者敏感神经大震,而凌弘,更甚之!对于这探寻自身功力深浅的目光,凌弘不可能轻易的让对方就这么占了便宜。

横穿的凌弘拨开了人群,手上的刀也随时处在准备出鞘的状态,不是凌弘太过情绪化,而是你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着实让人猜不透你的意图,凌弘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是也不是个可以任人欺凌的软蛋。

“你是谁。”

凌弘站定在墙角的一侧,脸色阴寒,周身的气势瞬间炸立。而在他的面前,则半眯眼睛仰躺着一个浑身衣物破破烂烂,臭气熏天的老乞丐。

面对凌弘突如其来的质问,老乞丐微微睁开了眼睛,喝酒后熏红的脸上,出现了小半个黑色眼仁,上下打量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凌弘,又很快闭上了眼,末了,还没忘伸手从旁边拾过一个破碗,放在了凌弘面前。

“你是谁。”

凌弘又问了一遍,显然这次重复问题,已经让他逆鳞绽现,达到了发怒的临界点,只要下一句这个臭乞丐不给自己一个交代,那么他会做出什么举动他也无法想象。

“啧啧啧,区区不过二阶,也敢在我面前撂蹶子。”

老乞丐伸了伸懒腰,用手指扣了扣耳朵,然后将秽物对凌弘吹了出去,一副并没有对凌弘的威胁放在心里的神态。

“你……”凌弘正欲发怒,可是他的理智还是将他瞬间抑制,他转念一想,能让自己感觉威慑挑衅,而且还故意放出气息让自己顺着人流找到本尊,其实力应该远在自己之上,对能够实力碾压自己的人动手,难道不是犯傻吗?

“你想要什么。”凌弘蹲下身,语气没有了刚刚的暴戾。

“终于想明白了?不和老鬼我过两手?”老乞丐提了提自己的破帽儿,花白的乱胡须一抖一抖,“还是嫌这儿地方小,不如咱换个地,在下个注,赌个,赌个烧鸡怎么样,你我各打三招,能接下对方招式多者胜。”

“老头你有事就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凌弘歪了歪嘴,对老乞丐身上臭味和宿醉后的酒味混合的刺鼻味道嗤之以鼻。

“啧啧啧,没什么,只是看见了你,想起来我一个故人,嗯……故人,算是吧。”老乞丐沉吟道,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陈旧的酒葫芦,拔开葫芦塞,顿时酒香四溢,这酒香,连凌弘这种不甚喜欢喝酒的人,都被撩拨起了心思。

小饮了一口后,老乞丐像是重获了新生一样打了个嗝,然后瞄了一眼凌弘哈喇子都快要滴下来的样子,立马吝啬的将葫芦塞塞回,将酒葫芦掩在背后,生怕被凌弘抢了去。

“想喝啊,没门。”老乞丐尖着嗓音调侃道。

“没有,只是觉得,酒香有点独特,未曾得见。”凌弘这句话倒是实话,在霍山家什么没有,酒倒是有几坛子,霍山又不饮酒,自己时不时贪嘴,倒了点解馋,后来才从霍山口中知道,这些大部分都是大唐的进贡酒,市面上几乎难以见到,可是就算这样,今天闻了老乞丐葫芦里的酒香,自己之前喝的那些,完全就是在喝渣滓。

“你这家伙也不实诚,想喝酒直说啊,反正老头我又不可能给你喝。”老乞丐狡黠的笑道。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告辞。”凌弘轻声说道,他起身抱了个拳,作为对刚才失礼的补偿,紧接着便要起身离去。

“唉,等等,”老乞丐突然叫住了凌弘,“看在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的面子上,我给你一点小小的建议。”

“哦?”凌弘将信将疑的转过半个身子。

“知道吗,老鬼我这辈子阅人无数,以你的身子骨,至少能进前百,可惜啊,没有正确的修炼手法,不然以你优越的体质,怎么可能到现在还屈居二阶这种蝼蚁层面?”

“那老头你的意思是?”凌弘发问道。

“气,当然是气,这个将武阶道阶底层面和高层面区分开的物质,你缺少的,就是这个。”老乞丐满是污垢的手指对着凌弘就是一顿指指点点,“我看你轻身功法不错,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轻功,已然不是二阶水平,因为你已经,初步的在利用气流加持自身的运动了,但是你想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招式无法用气?”

“愿闻其详。”

“你一直在试图驾驭气。”老乞丐斩钉截铁的说道,“这是二阶是否能够突破的关联,但是气这种天地依存的本源,不是说驾驭就能够驾驭的。”

“我们吞吐的是气,人的气运是气,国家的气运也是气,气正可谓是无所不在,关键在于我们怎么去使用。”

“对于你这种二阶水平的人,总是试图强行御气,结果只能是失败,为什么失败?这就好比是一个孩童,不会走路,就要跑步了吗?不存在的,懂了吗,要御气,首先要去了解它,顺从它。”

“就好像你的轻功一样,用的不是驾驭气,而是根据气流的位置,不断的调整自己的身位,来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最大化。”

“顺从后,再尝试驾驭,懂了吗……”

“小弘子!”

凌弘突然觉得自己胸口一痛,只见霍菁瑶娇嗔的一记粉拳狠狠锤在了自己胸口,也得亏自己是二阶水平,不然非得暗伤不可。

“你不是,看杂耍去了吗。”凌弘无奈的耸了耸肩。

“是啊,但是看你不在,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过来找你,对了,你在这里对着墙壁自言自语干嘛。”霍菁瑶无辜的睁着大眼睛询问道。

“自……自言自语?”凌弘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里一个老乞丐你看不到吗。”

“什么乞丐?我过来就一直看见你对墙壁自说自话,没有什么人啊。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还是饿晕了,正好,我肚子也饿了,陪我去老地方吃饭吧。”霍菁瑶嬉笑着说道。

“菁瑶,我问你,什么叫做顺从。”

“顺从?大概就是,对某个人或者某种事,不抱有任何的敌意和警觉,完全的接纳吧,就像你作为我的手下,就该对我这个主人这样,顺从,懂吗。”霍菁瑶最后说道。

第二十一章 气刃

“不抱有任何的敌意和警觉……完全的……接纳……”

寒冷刺骨的雨不留情的浇在身上,已经不知道湿透了多久的凌弘痛苦的半跪在地上,一把断刃拿在手中微微颤抖。“接……纳”凌弘虚弱的张了张嘴,一丝粘稠的血随之滴下,被披散头发遮盖的面庞的他让人看不清脸上的阴晴。

雨水浸透的贴身薄衫紧实的贴合着凌弘的酮体,在衣衫胸口位置,一个手掌形状的烧灼后遗留创口触目惊心。

“要不要紧?啊,凌弘,你说话啊。”

凌弘虚晃的抬起了脑袋,发现自己的听力不知何时已经失去,无论霍菁瑶怎么摇动自己的身体,自己也只能看到她嘴唇不停张闭,具体说的什么,却是一点也听不见。

“桀桀桀……不过是二阶的废物,连我半招没吃完,就已经如此地步,要是我全盛时期,你现在已经死了。”

光头怪人狞笑着朝凌弘徐步走来,看其走来的距离,凌弘刚刚至少横飞了数丈不止。“怎么样,桀桀桀,小子,是不是觉得周身气血瘀塞,已经连站起来的力量,都已经被我这一掌消弭得一干二净了。”

“别靠近他!”

霍菁瑶起身将凌弘护在身后,这可把霍山这老胖子吓得浑身一抖,若不是此时冲出去可能会干扰到徐先生作法,他早就一个箭步上前先把霍菁瑶带走了,又怎么会在这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呵……神女大人,乖乖跟我走,回到大越,做大越贱民顶礼膜拜的神。”

“不!我不会跟你走的!”面对光头怪人的威逼利诱与步步紧逼,霍菁瑶则表现得异常的坚定顽强,同比于平常爱推责任给别人的疯丫头来说,现在看起来,霍菁瑶好似变了一个人。

“小弘子……你快点,快点站起来……我们,我们一起离开这里。”霍菁瑶侧过头,对着凌弘勉强做出了微笑的表情,瓢泼的雨水淋湿了她的衣裳,花了她的淡妆,雨水沾染后黏腻的长发湿哒哒的垂着,现在的霍菁瑶,哪里还有一点富家千金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可怜兮兮的落难少女。

“菁瑶……菁瑶……”

凌弘一手紧紧的护着几乎被打的血肉模糊的胸口,腥臭的腐朽气息从伤口上不断蔓延而出,连磅礴的雨势也无法阻挡。

“我在……”霍菁瑶双眸噙泪,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在自己印象中几乎天下无敌的凌弘,居然在这个怪人面前连几个回合都走不过,就落得一败涂地,看的凌弘的伤势,这让她不免有些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想要帮凌弘止住血,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凌弘抛下了断刃,呈跪姿状只手将蹲下的霍菁瑶揽在怀中,他的脑袋轻轻的靠在霍菁瑶娇弱的肩膀上,错位的在她的耳畔下虚弱的说道:

“离开这里……”

“什么!”

“和霍山……离开这里!

这次凌弘没有等霍菁瑶回答,便将她整个往旁边推开,随后用尽周身气力整个人驱身撞向了正信步而来的光头怪人,攥紧的拳头带着呼呼风啸向其砸去,凌弘已经完全将自身置之度外了,哪怕他知道他这样,也是无法让霍菁瑶离开多远,但是至少,他尽力了,力搏高于自己数阶的存在,本就是胜率渺小的事,就算对方实力被天谴压制大部分实力也无济于事。

“哦?不等我动手,自己送上门?那我就只好……”

“成全你!”

光头怪人右手成爪,笼罩手臂的粉色气雾霎时又凝实了几分,看起来煞气逼人,相比之下,此时跌跌撞撞而来的凌弘,在光头怪人眼中,已经近乎去了半条命的凌弘实力和路边八九岁顽童无异。

“死!”

光头怪人鹰爪极速擒去,瞬间便掐住凌弘的脖颈,也是同时,凌弘沙包大的拳头也随之落在了光头怪人的脸上。

只见一阵微弱的粉光乍现,凌弘的拳头被光头怪人身上弥漫的粉光弹开,而这时,已经被光头怪人掐住了脖子的他,却是被像只任人宰割的肉鸡一样被举离地面。

“以卵击石般的可笑,桀桀桀,你真以为,以你二阶的实力,何德何能能与我过这么多回合?”光头怪人面色阴暗的狰笑道,“神女,今天我就要带走,而你,既然选择了一条死亡的路,那么就休怪我无情,能死在我手里,也算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造诣。”

说罢,光头怪人仰天大笑,在他猖狂的笑声中,手臂的力量成倍的加大,再加上粉色气雾的腐蚀性,凌弘的脖子,这时候已经瞧不见一块好皮,甚至腐蚀的范围,还在往外延展。

“气……原……来如……此。”

“嗯?”

光头怪人一怔,笑声戛然而止,他眯着眼睛看着在自己手臂发力下几乎要窒息的凌弘破天荒的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还没听明白是什么回事,就只觉得擒住凌弘脖子的手臂一阵温热,很快的,那种温热眨眼功夫就升温到炙手般滚烫。

“你做了什么!”

光头怪人受不住灼烧的剧痛松开了手,已经瘫软得和一摊烂泥没有什么区别的凌弘直接摔落在地,只是就算是落在了地上,那股扑面而来的灼热还是久久不息,甚至于落下的雨水,在凌弘皮肤上方几寸的位置时,就已经被蒸发为一团热气,一时间,蒸发的水蒸气将凌弘的身体几乎完全的隐藏。

“居然在这时候融汇贯通了气的原理,但是那又如何!你知道你现在徒劳的反抗是在做什么吗?”光头怪人未有心理准备,显然受到了些许的惊吓,但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说大惊讶没有,但是对于凌弘这个人,却是彻底的看不透了,“肆无忌惮的接纳周围的气,不加以炼化就释放出去,你在做什么,把自己当做中转吗,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死……而已”

凌弘的声音已经缥缈得同天外之音一样虚幻,尽管还下着雨,可是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热量烘烤得干干皱皱,不仅是衣服,还有脚下有积水的地面,也跟着被一同烤干,化为白气。

“那是爆体而亡的下场,比死在我手里,凄惨百倍有余,桀桀桀,这是你的选择吗?”

光头怪人表面上还满不在意的嘲讽,可是额前随着雨水滚下的冷汗却无人可知的暗暗流下,方才依着传送阵放射出的微光,他万分清晰的看见凌弘独一的影子忽然间分解为两个,顿时一股莫名的气势将自己威压顶得一干二净,还要反而压向自己。

“你是谁!”光头怪人试探性的询问道。

“我……是谁,我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谁……”凌弘慢慢站起身,凄厉的笑声中,外放的气被他渐渐收入了体内,他抬起头,被额前乱发挡住一只眼睛视线的凌弘用独眼久久凝视光头怪人,隐隐发红的眼白在阴暗中澄亮无比。

“我是谁……又如何,”凌弘停止了笑声,佝偻着身体捂住胸口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走向光头怪人,他的右手虚握着,看似并没有什么东西,可是在光头怪人看来,却是无比的诧异。

“气刃!区区二阶,为何就能够使用气刃?”光头怪人看的真切,那分明就是用气凝成的虚无兵器,旁人看来什么都没有,但是对于使用者自己,入手感和真兵器无一,而且伤害力巨大,远不是普通兵器所能比肩,“不可能……临时突破三阶,也需要时间去磨合,不可能……不可能就能熟练的运气。”

凌弘不语,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去,任凭血染薄衫,长发飘离,无怨无悔,眼睛余光中,是霍菁瑶被霍山捂着嘴巴拉走的光景。“走罢,能走多远,便是多远,霍山,你的情,我今日还你,在我死之前,无人能动,霍菁瑶!”

凌弘心里暗自说道,下一刻,他已纵身前去,虚空一刃灵巧的斩向光头怪人。光头怪人厉声一喝,手侧旁一伸,屹立在远处的法杖无人自起,从数尺开外横飞到了光头手中,有了法杖的光头,对着凌弘也是一个斜劈迎向气刃。

“天地无极,星辰俱灭,九元天玄诀。”

徐青的双目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也恢复了清明,他在心里庆幸自己能够安稳的施完法。阴阳家的法术,大多都是需要长时间准备,尤其是复杂性越高的法术,有时候在没有人共同辅助施法的情况下,往往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更不用说中途如果被打断还要重头再来。

也就是这样,换来的是阴阳家焚天裂地的大杀伤性法术。如果说阴阳家这种法术有什么弊端,除了施法时间长和不能受到打扰外,自身会自动封闭五感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为了保证施法顺畅性,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前置条件。

所以刚从施法状态解放出来的徐先生第一眼就看到凌弘独身而往,悲壮的神情溢满在他的脸上,反观光头怪人,则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徐先生自己施法了多久他是知道的,仅仅二阶的凌弘能够纠缠光头怪人那么久已经大大出乎自己的意料,而自己现在已经施法完毕,已经没有必要再让凌弘多做拼杀。

徐先生右手掐诀愈发,心里却分出一丝心思传语凌弘,让他打个虚招,尽快退下让他发诀。可是哪知道,凌弘不仅无动于衷,而且反而与光头怪人越发的接近,眼看就要短兵相接,徐先生只能右手驱动诀发。

“破!”

第二十二章 献祭

“桀桀桀……”

“真以为我会任由你施法不成,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光头怪人狞笑不止,他将挥出法杖的动作收回,身子后纵,和凌弘的距离拉开了数步之远,他将法杖往地上重重一磕,就只见像自己扑来的凌弘突然身形一滞,好像后脑勺被人打了一棍子般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是……”

凌弘嘴里稀碎念道,耳边突然刮起了剧烈狂风,将自己衣袍卷得猎猎作响,其势之大,仿佛是要将凌弘吞噬一样的可怕。不止是如此,在被飓风围困的瞬间,凌弘就发现他的视线被局限在了一步之内,四周一下变得无比的黑暗,若不是自己手中还权着的气刃会有微光流转,那自己现在和瞎子没有区别。

阵法之外,光头怪人得意的狞笑不止。

“不愧为阴阳家的人,定力完全超乎我的想象,即使是我的惑心法诀,也不过只能控制住你的心智眨眼一瞬,但是……桀桀桀”光头怪人转头向徐先生看去,对上了徐青那面如死灰的脸庞,“但是,这点时间,足够我转移目标了,有劳了。”

“你!”徐先生一时语塞,气急攻心的他嘴角又倒涌出一口鲜血,可是相比较于自己的身体,徐先生更加焦急凌弘的处境,他是施术人,自然清楚这个法诀的威力几何,本来打算用这强力法诀对付光头,那曾想,反被利用了去,做了嫁衣,还害了凌弘。

更为恐怖的是,阴阳家的法诀,一旦释放,除非法诀施展完毕或被外力强行破坏,否则不止不休,这法诀作为徐先生掌握的仅有的几个大杀伤性法诀,又怎么可能威力太逊?

深陷在阴阳家法阵中的凌弘又怎能知道其中的缘由,他脸色一凝,心里一面暗想徐先生怎么会帮助光头怪人对自己出手,一面则机械式的用手中虚握的气刃切击着围绕自己四面八方的风墙。

“嘁……”

然而风墙在气刃的伤害下纹丝不动,破坏无果的凌弘咬着牙往头顶看去,本想以为头顶会有一线生机,却没曾想,就只看见一个圆形蔚蓝色的法阵在不停的旋转的,速度不快,但是却在不断的下降,似乎要将自己压住。凌弘隐约暗叫不好,他是看过光头怪人的下场的,纵使是圣阶,都会被短时间束缚,更何况这时候徐先生施展的,根本就不是刚刚那种简单的定身法阵。

“轰!”

说时迟那时快,凌弘抬起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离散着虚幻蓝色光点的法阵就狠狠的压了下来,凌弘下意识的用手一挡,可是那旋转的法阵毕竟是无形之物,穿过了凌弘的身体后就印在了地上。被法阵透体而过的凌弘只觉得全身好像被一座山击中了般剧痛,紧随而来的就是长久的痉挛麻痹。

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的凌弘不知是用了何等的魄力才让自己不倒下去,可是当他痛苦的半眯着眼睛再次抬头向上看时,原本千疮百孔的心,顿时又凉了半截。

只看见方才法阵落下的半空位置,突兀的出现了九颗形色各异,散发着五彩斑斓耀光的不规则球体,球体皆等大,首尾相接,围绕着凌弘的头顶盘旋,发出了“簌簌簌”的声响。

并没有给凌弘过多的思考时间,在球体出现后不久,为首的第一颗球就“呼”的向凌弘飞去,艳红色的球体拖着因速度极快而形成的残影,以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地面,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球体在下落的时候,形体居然在不断的膨胀,在距离凌弘不过咫尺之遥的时候,整个体积已经和一座小山丘无异。

来不及多想的凌弘只能硬着头皮迎头而上,手中的气刃划出一道圆弧直斩向那圆球。气刃与圆球在接触的一瞬间,便炸开了一股强横的能量,那股能量全部都蜂拥的涌向了凌弘,顷刻间,逸散的殷红色能量流就将凌弘完全的吞噬。

热,极为的燥热。

这是被能量体包裹后的凌弘第一个想法,承受着巨大冲击的他,始终咬住舌尖保持灵台清明。凌弘被烘出的汗水在流出的刹那,就被高温烤干,若是要做一个象征性的比喻,凌弘这时候的处境,就好比跳入了一个,不会让他立刻死亡,却会令其在消耗中痛苦死去的火炉。

如同过了千年般漫长,凌弘身上的能量流这才渐渐散去,在其中饱受煎熬的凌弘在解脱的一刻就跪伏在地。这种能量,相比于作用在肉体,更多的是作用在灵魂上,绕过肉体对灵魂做冲击,这才是阴阳家法术的可怕之处。

这才是九颗中的第一颗,按照一般法术都是威力逐步递增的原理,所剩下的八颗必然都是穷凶极恶的存在,只第一颗就已经让凌弘如此的狼狈,剩下的八颗能不能承受得住,已经需要划上一个大大的疑问。

自身极大的消耗,已经让凌弘再也维持不住手里气刃的存在,在气刃从手心散去能量的同时,第二颗球体也蠢蠢欲动,在盘旋过两三圈后,也朝着凌弘落下。

与上一颗不同的是,这一颗球体上,呈现的是霜白色的光泽,白的刺眼,白得让人胆寒,已经差不多和手无寸铁一样的凌弘只能够站在原地绝望的看着球体越来越大,向自己压来,却什么也做不了。

待白光散去,目光呆滞打着寒战的凌弘方才现出身形,刚才的球体,带来的是如万年寒冰一样的彻骨寒冷,刚经历了炎热冲击的凌弘,此刻又经历严寒洗礼,精神早已萎靡不振,虚弱的身子微微发颤,跪伏在地上单手抱肩。

死。

凌弘想到了死。

也就只有死,才能从这阴阳家布置的炼狱中解脱,以他目前糟糕的境况,莫要说在承受七颗,只要再一颗,只需一颗,那摧枯拉朽一般的能量冲击就会把凌弘濒临崩溃的身躯带向死亡。

比起在痛苦中死去,凌弘倒不如选择自行了断。抬头看着还在头顶环绕的七颗球体,凌弘从中看不到一点生的希望,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若要说刚刚死在光头怪人手里,他便也认了,可是死在这里,凌弘无论如何都接受不得的。

但是接受不了,又能怎么样,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前无生路后无退路,现在的自己,好比是被困在囚笼中的野兽,等待的,只是横竖一死而已。

但是凌弘还是犹豫了,他想到了霍山,想到了霍菁瑶,想到了自己还没有找回了记忆。凌弘咬了咬牙,憔悴的脸上满是对自己懦弱的嘲讽。

第三颗球体抖动了一番,向凌弘极速落下,周身闪烁着湛蓝色闪电。相比较前面的两颗,这颗通体带电的球速度上居然碾压前两者,若要说之前两颗球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落下,那这一颗,仅仅只需要眨眼的功夫。

凌弘举起了手指,自己醒来后的回忆全部都在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快速的略过。人们都说,一个人死之前,会极快的在脑子里重新过一遍自己的一生,但是可笑的是,凌弘所知道的一生,不过是只有短短那么一段时间而已。

徐先生在阵外看着凌弘在阵中缓缓倒下,他只能是心头一紧,直道一声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顾局势强行施法。在阵外,徐先生看不到凌弘所经历的是什么样的煎熬,阴阳家的法术,重在攻心,同一种法诀,每次展现的效果都是不同的,所以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只有阵中人而已,阵外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阵里的人饱受煎熬的死去,却不知他们是受到什么伤害。

“现在……轮到你了……桀桀桀。”

光头怪人狂笑道,放肆的眼神进而转向徐先生。

“呵,你莫不是要与阴阳家为敌?”

徐先生底气虽不足,但是至少也是阴阳家一脉,来自于大学派的尊严感让他不得不硬起自己的脊梁,且不说以前,就是现在,也没有人敢挑衅阴阳家的威严。

“笑话!”光头怪人又是放声一笑,“我杀你一个阴阳家散人,你们上面的高层,难道还会为你而跟大越结仇不成?不觉得你把自己的身份看得太重了吗。”

徐先生哑口无言,光头怪人的话并无不道理,自己并不是太过重要的人物,甚至于比自己重要的在阴阳家底层一抓一大把,若自己在平喜国身死,且不说远在大唐的阴阳家高层能不能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一定会有所作为。自己的地位,想想本身也只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

“时候到了,送你去见你们祖师爷!”

光头怪人狞笑着曳开步伐,举杖往徐先生方向欺身而去。眼见如此的徐先生只能匆忙的运起一道咒符,可还没等他瞬发口诀脱口而出,袭来的光头怪人双眼闪过一丝光芒,令他不由自主的原地一怔,当他再次缓过神的时候,光头怪人已经在自己身前,而自己的胸前,传来一阵剧烈痛楚。

“真是美妙的手感,我已经许久没有,抓握过人的心了,这种在搏动中渐渐枯萎,却还带着余温的感觉,让我觉得,在掌握生命。”

光头怪人如此说道。

反观徐先生这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得了,他低头往自己胸前看去,发现光头怪人的手臂,已经洞穿了自己的胸膛,从背部穿出,他的掌心中,还紧紧攥着自己的心脏。

“死吧,带着你所谓的阴阳家,一齐下阴界去吧。”光头怪人将脸凑近,一股难闻的鼻息直喷徐先生脸部。

“呵呵呵……”徐先生干笑了几声,身体竟然有些模糊了起来,连同声音,也变得空灵,“记住这一天,我徐青,会加倍奉还。”

徐先生最后一个字道完,整个人化作斑斑点点的星光漫天飞舞,光头怪人的手抓了个空,原本入手感充盈的掌心,现在只能摸到一张粗糙的纸,他取回一看,发现是一张绘满了咒语的符纸。

“金蝉脱壳?”

光头怪人怪笑着丢掉了符纸,现在他的目标,不是徐先生,所以他的死活,并不重要。侧头看向另一条街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刚刚霍山同霍菁瑶,应该是从这条路走了。

光头怪人法杖一顿,不多言,便要化作一团气雾追去,可是从背后突然而来的心悸生生打断了他的施法。光头怪人眯着眼睛回头望去,只见皇城内一缕磅礴的猩红气劲冲天而起,甚至和天空中的异象有平分秋色之势,也是同时,伴随着冲天气劲的出现,弥漫而来的一股弑杀气息让光头怪人眉头紧皱,更为重要的是,那股气息,似乎是以自己为目标,离自己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不出几个呼吸的时间,多半就会出现在自己肉眼可见的距离。

“献祭……”光头怪人倒吸一口凉气,沉沉说道。

第二十三章 祁凌

一年前。

大唐长安的三月,已值寒冬之末,开春之际。这时候的长安城,虽然还覆盖着薄薄的一层皑皑白雪,但是气候早不复往昔寒冷,随着一日日的渐暖,冰封的河流解冻,万物复苏,仿佛冻结了一个冬季的自然生态在此刻好像重新获得了生机。

天刚蒙蒙亮,长安的街头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小摊贩在吆喝着自家的油条豆浆芝麻油饼,吆来喝去的间隙,还不忘停下来缓口气,听一听别家的叫卖的内容,生怕自己的词儿不够新意,客人都其他家被抢了去。

在一处大宅院的墙角下,一个粗布麻衫的老大爷围着一块白围裙在简易的土制炉灶前忙活着,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掀开炉灶上的大锅,一股温热的白气升腾起来,带着浓浓的豆浆甜香,不禁让过路人们都侧目而望,偷偷咽下一口口水。

“老刘呀,一碗豆浆。”

“得嘞!”

老大爷看也不看来人是谁,便捋起了袖子,清瘦的手臂一面从身旁的木橱里取出一个黑漆白底瓷口大碗,一面则用狭长的大汤勺从豆浆翻滚的锅中舀起了一瓢,将大碗倒得满满得,然后双手捧起,亲自送到身后的几张供人吃饭的桌椅前。

正坐于桌椅之上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汉,表面看起来彪悍无比,可是这街坊邻居包括老刘在内,谁又不知道杀猪匠张屠夫是出了名的老实人,虽然干的是屠宰牛羊畜类的杀生活,可是待人接物,却是大家公认老好人。

“呵,都说老刘你这豆浆,喝上几十年也喝不腻,我算也是见识了,这每天大早上,不来上一碗,还真的浑身难受,要不是知道你老刘,我还以为你下了药。”

张屠夫哈哈一笑,起身结过了刘大爷捧来的豆浆,同时也不忘了调侃了两句。

“那你可就找错人咯,”刘大爷也是愉悦的笑道,“这一碗豆浆,才多少钱,我若是还要加点料,岂不就是赔本的买卖,天底下还有这种傻子吗?”

“哈哈,老刘你别介,我也只是说着玩玩,可不许生我气啊。”张屠夫听出了刘大爷话里隐约的话里有话,连忙接续道。

“哪有的事!”刘大爷边擦拭台面边说道,“唉,我要是有张屠夫你一半家底就好了,也没必要一把年纪,还要起早贪黑的磨豆浆熬豆浆。”

“老刘你可说笑了,”大汉小呷了一口豆浆,顿时暖得脸颊发烫,浑身生热,刚刚还隐约冷得发抖的他,一下又活了过来,“大家都一样,我不也是要一大早起来杀畜生,不然我也是要喝西北风的。”

“也是,”刘大爷顿了顿,发花的双眼在闲暇之余,瞟向了路对面的府邸,“张屠夫你瞧,今儿个不仅是你我早起,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对面就来了个皇宫里的大人物。”

“哦?谁啊?”

“婉言公主。”老刘头最后说道。

这是一个极大的宅院,相比于四周的其他府邸来说,简直就是正厅与偏厅的区别,这宅院不仅是占地面积极大,而且地理位置也是相当考究,毗邻皇城不说,风水方位也是上佳之选,撇去这些不谈,单单是要拥有这么一处住所,其在宫中权势之大,显而易见。

今天的宅院里倒是出奇的热闹,除了本宅忙里忙出的家仆,院子里还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整整齐齐的列队站着皇城内宫禁卫军,禁卫军们重甲着身,斩马长刀与兽面大盾左右持立着,红袍黑甲下,威风凛凛的威势自然不必赘言。

“来吧,尽管攻过来。”

大院前的几株桃树旁,站着几人,这时说话的是一个禁卫军打扮的男人,可是相比于辨识度太低的其他禁卫军,这个男人盔甲后,还披着一截半身披风,浑身重甲只露出头盔里一小张脸的他,眼神如临大敌般的谨慎,一面大盾擎在身前,似乎准备抵挡着什么。

反观另一头,只站着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漆黑色侠士劲装打扮,发带束起的马尾长发高立,双目冷峻,略显稚嫩的俊美脸庞上,意外的冰冷得同饱经沧桑杀手般波澜不惊,左脸颊上横亘的一道伤疤更是增添了不少的煞气。只见少年的腰间挂着一把收纳于黑色血纹刀鞘里的直刀,虽此刀并无出鞘之意,但是隐隐透出的寒意让人犹如深坠修罗炼狱。

少年不语,似无感情波动的双眸转而看向了桃树下。在这个初春的季节,桃树已经隐约有了几粒儿疙瘩状的花蕾含苞待放,压着残雪的枝头,点缀上这些星星点点的粉尖儿,让人不自觉有些对几日后满城桃花艳放时节的期待。

只见桃树下屈膝坐着一少女,一身嫩粉色夺目的霓裳长裙,身前架古色七弦琴,头上梳着的一左一右双环状的扁平发髻精致却又不失豆蔻年华的灵气,发髻后,是一抹瀑般的长发垂肩,脸颊两边的鬓角青丝虽未做过多的修剪,但是发梢微卷的模样,和耳垂上佩戴的形状独特的玉石耳坠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少女微颔含笑,就是这一副恬静的画面,任何人看上去,都会觉得哪怕是头顶上含苞待放的桃花,都会在此时此刻失去了光彩。惊为天人的倾世容颜再配上此时的微笑,纵然是个再无欲无求的男人,都会心之所向,为之倾倒。

“祁凌……嗯……你还在吗。”少女乖巧的微微侧过脑袋,似乎在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眼睛前蒙上的白布,似乎成了这无可挑剔容貌上唯一的美中不足。

“嗯。”

少年简单的随口回答了一声,他冷漠的样子,似乎是谁也无法化解,但是也只有在少女的面前,他才会心情放松,说话不带有敌意。

“真是让祁凌你见笑了,这位是我们宫中负责安保守卫的禁卫军中下属的一个队正,名字唤作李岩,,”少女夜莺般婉转的嗓音柔声说道,虽眼睛不能视物,但是少女始终看着少年的方向,“李岩大哥待人宽厚耿直,在宫中也是一个仗义汉子,父皇特批准他做我近卫军队长,下统百余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接近三阶的武者,祁凌可不能小看了他。”

“哈,公主殿下谬赞,我李岩,徒有一身的好气力,在宫中勉强混的一个头衔当当,”李岩爽朗的笑声从盔甲下传出,“那次公主提到祁凌大人年纪轻轻,便已经是三阶水准,还在往四阶迈进,李岩我比大人愚长几岁,实力却不及大人,但是我还是想有一天能与之较量一番,今天正好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所以。。。祁凌。。。”少女怯生生的说道,生怕触了少年的眉头。

“哦。”这个被少女称为祁凌的少年只是简单的应和了一句,连正眼都没有瞧李岩一眼,便侧过头对旁边驻守士兵喊道:“给我一把刀。”

“哎,祁凌大人不是腰间配有刀吗,何故又要重新拿一把?”距离祁凌十来步的李岩虽然没有表现得太过具体,但是隐隐埋怨之意还是能够听出来的,好歹自己也是一个禁卫军下属为数不多的队正之一,还配不上一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人使用佩刀不成?

“嗯?”李岩说话的同时,祁凌正好接过兵士从院子兵器架上取下的普通弯刀,掂量了几番,方才平淡的将视线转向李岩方向,“用这把就好。”

“别,既然是比武,那就不要谦让了,虽然大人的实力恐怕远高于我李某人,但是我也是会全力以赴的。”

“来吧,我已经准”李岩正了正姿态,巨盾前驻,斩马刀在后,可是话刚说了一半,就只看见远处祁凌快速的在原地随意的挥出了一道猩红色光弧,眼睛一眨就看见他已经在缓慢的收刀。

“怎么不拔刀?”李岩有些奇怪,尽管祁凌在自己劝说下已经放弃使用普通刀刃,改为使用自己佩刀,但是对于祁凌这种消极的态度,他还是有些恼火,“莫不是瞧不起我李岩?”

也是在李岩话音刚落的刹那,他手中的巨盾闪过一丝白芒,他自以为坚硬无比的巨盾随之芒光被横向分为上下两截,失去了支撑点的下半截直接掉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钢铁叩地声。

连同巨盾一起斩碎的,还有李岩胸前坚固无比的板甲,且不说这巨盾防御力几何,单说是这板甲,便能够承受住二阶武者的全力一拳而只会轻微凹陷,如今李岩低头一看,只看见那板甲如同豆腐一样,光滑的表面,留下了一道深邃的切口,更诡异的是,切口处平整无比,寻常利刃一般很难切出这种口子。

“李岩大哥,怎么,我没有听见打斗的声音,是你赢了吗。”少女嘴角轻扬,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李岩告诉自己结果。

“不,我输了,祁凌大人远胜于我,单是能够斩出气弧这一点,便能够杀我十个有余,更不用说他腰间佩戴的那把利器,想必不是寻常之物,这把武斗,从一开始,我便是输家。”李岩毕恭毕敬的丢下破盾斩马刀,双手捧拳对祁凌做了一个揖,“不亏是被阎镇大人钦定的监天寺预备人员,恐怕祁凌大人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监天寺成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面对李岩的赞扬,祁凌只是无动于衷的点了点头,见李岩再无武斗之意,便俯首拍了拍衣袖,转而走向少女。似乎是听见了祁凌走来的声音,少女脸上又浮上了温暖的笑意,她纤细的手指贴上琴弦,轻轻的拨弄了几下,发出了几点儿简单悦耳的曲调。

“狗祁凌,又想动我妹妹,看枪!”

只听见从门口方向传来一阵傲娇女声的蹭怒怨骂,随后即是极速破空之声,祁凌耳朵机灵一动,旋即拔刀侧身向旁边挡去,一把飞掷而来的亮银长枪被他逆向掀飞了数米之高。

第二十四章 钥匙

祁凌眼神涟中涟漪丝毫无泛,随身佩戴的直刀被他随意的握在手中。直刀刀身极长,哪怕是以祁凌的海拔,持握时刀尖都会时不时的触碰到地面。整把刀的刀刃呈现出的是一种血红色的色泽,一道道沟槽横亘,刀背锯齿锐利,寒光烁烁间透射出的是仿佛汲取过了万人血池般的煞气,令人不自觉的将视线避开刀刃不敢直视。

“姐姐……是姐姐吗。”桃花树下的少女欣喜的从身下地毯上站起身,慌忙之间,才发现根本不知道来人的方向,只能是尴尬的微笑着双手贴胸四下探寻。

“婉言,你眼睛看不见,还是坐下吧。”

一声坚毅的女声传到了少女耳畔,她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在身旁宫女的搀扶下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毯上。

“姐姐,不是应该在忙着父皇交代的建立赤焰红莲军的准备工作吗,怎么有空,和我一样,来祁凌的家里做客啊。”

“没什么,本来想回宫里,可是听门卒说,你一大早就出宫了,我道是找谁来了,没想到又是这家伙。”

祁凌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见在他的面前,傲首立着一个戎装女子,着大唐官军赤红战袍,披银麟半身轻甲,一块护额头甲挡在额前,与正常人无异的一头黑发,在阳光下却流转着灰白色的光彩,用长发带简单的束成了马尾,在后面跟随身体摆动一晃一晃。

虽是一副兵士打扮,可是军装下的面容,却和桃树下的少女长得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一般。若硬要说有什么差别,那恐怕表示神态上的差距,一个天真烂漫,温文尔雅,时而面挂微笑,另一个则不怒自威,犹如军中大将般睿智,不苟言笑。

一杆赤红色长枪紧紧被来者握在身前,祁凌望去,发现那杆枪竟也不是寻常之物。枪杆通体赤焰鎏金盘龙装饰不说,甚至于连枪头也是同枪身一般颜色,且其形状也与其他制式枪有些区别,它的枪头并不是规则的形状,而是呈现了一种类似于蛇行的弯折,在枪头的旁边,还另外延伸出了一柄比枪头稍短一截的弯刃,乍一看去,整个枪头的设计,仿佛就是为了杀人而生。

“卑职,参见婉偌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祁凌身后的李岩率先俯首半跪作揖,场内众人除了祁凌与桃树下微笑的少女,尽或跪或站,皆向戎装女子行礼,仿佛见惯了这般奉承,这个眼神坚定的女子,也只是将枪一立,腾出一只手挥了挥,示意众人平身。

“都是些没用的规矩。”

婉偌摇了摇头,虽然非常不屑于这种古板的君臣礼,但是自己又无法阻止这些臣子去践行,久而久之,脑子里的反抗意识,也逐渐被同化,或者说,麻木了。

“婉言,刚才你说起赤焰红莲,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婉偌嘴角不怀好意的一扬,一股子玩性突增,让人不免觉得眼前之人不过是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而不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她将视线瞟向一直往自己方向打量的祁凌,接着说道,“记得好像你叫祁凌是吧,看你身手还行,可有兴趣入我赤焰红莲?”

没等祁凌有所反应,婉言那头却是绽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姐姐你又在逗弄别人了,你那支军队,分明由上至下,都为女子,怎么反叫祁凌过去给你做部下,这不是难为他吗。”

“那又怎么样,我提出的要求,这家伙还有胆子拒绝不成,来,你自己说,敢不敢拒绝。”婉偌眉头一挑,不依不饶的对祁凌说道。

“哦。”

祁凌只道一个字,也不知是不是应允了,只见他收起了刀,转身拂袖而去,完全没有将公主什么的放在眼里,眨眼间自顾自的走出了数步之远。

“喂,你这什么意思啊,我跟你说话呢,”婉偌秀眉一蹙,一股威严被挑衅的不满横上心头,“我叫你停下!”

祁凌却是耳聋了一样愈走愈远,眼看就要走入屋内,婉偌双眼一眯,冷哼一声,架着一杆长枪便疾奔祁凌而去,锋利无比的枪刃划出银月直挥向那毫无防备的祁凌。

“咣”

婉偌只觉得手中银枪一颤,仿佛打在了什么比枪刃更为坚硬的东西上,眼见而去,只瞧见祁凌随手将入鞘的直刀抛在背后一挡,甚至于连头也没回,挡下了一击之后,居然还无动于衷的打算接着离开。

“别想走!”

婉偌娇喝一声,缩回的枪尖蓄势后,再次返身刺出,隐约腾现紫气的枪刃似狂蛇出洞般直窜祁凌而去,势不可挡的锐气铺天盖地的奔涌。

本来就没打算伤人的婉偌虽然将这次的刺击的伤害程度降到了最低,但是连她自己,也是无法精确的掌握力度几何,毕竟刀剑无眼,平常的嬉戏打闹尚且容易受伤,更何况现在是真正的刀光剑影,一个疏忽,很可能就会惹上大祸。

可惜婉偌低估了祁凌的能力,在自己朝其背后刺出一击前,祁凌就已经侧身作出了闪避动作,甚至于在此之前,他已经将直刀低低飞抛,在半空中单手将刀出鞘。

一枪一刀隔空擦出火花,被一股巨力将枪身弹起的婉偌连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姿,没待她缓上一口气,抬头一看,祁凌居然面无表情的持刀朝自己横切而来,一点儿情面也不留。

只得在心里暗暗怨骂的婉偌不敢有点点松弛,她急忙回退半个身子,把枪挡在身前,这才堪堪挡下祁凌的一记挥砍,正欲喘口气的婉偌,却发现祁凌才刚挥出一刀后,居然反手对自己又复一刀,这往复一连就是数十斩,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里尽是金属碰撞时的铿锵声。

被祁凌气势压得憋屈的婉偌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双目一凝的她,瞅准了祁凌挥刀间的短暂空隙,身子一倾,半跪下来将海拔拉低,夹在胁下的银枪陡然穿出,只冲祁凌无法抵挡到的腰间破绽而去。

眼前的祁凌没有婉偌所想的那样慌张,一见枪尖已经到了眼前,祁凌只是脚尖回点,握刀的手往地面上虚空一划,顿时一股扑面而来的气浪窜天而起,将僵持的两人分开。

“气?”

婉偌望着数米开外发带飞扬的祁凌,心里暗暗佩服的赞道,她早有耳闻祁凌的事迹,作为长安城里武技根基最为出众的奇才之一,虽然年纪与自己无一,但是却已经能够凭着仅三阶的实力,轻松运用气来作为攻击和防御手段,善用速攻来瓦解敌人防御,然后趁敌不备,一击制胜。

“那么,便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婉偌不服气的咬着下嘴唇,周身上下则开始运转调动起体内储存的气海,随着功法的持续加持,越发强大的气浪从身体内迸发而出,一股逆风由脚到头升腾起来,紧接着那已经在体内被提纯得无形无色的精纯之气像涌入大海的江流,争先恐后的鱼贯进武器之中,而武器本身,犹如一个无底的深渊,贪婪的尽情吸收着主人赋予的能量。

待到已经将体内大半的能量汇聚入武器时,婉偌已经稍显出轻微的疲态。这套强悍正面攻击技能,是武器所附带的效果,而代价是近乎要荡空体内的储存的气海能量,但是换取的,却是一击破千军的威力。

“祁凌,且看我,这一招,是不是你所能应付的!”

婉偌骄傲的冲祁凌一撇嘴,双手紧紧摁住因为蓄势待发而不停颤抖的长枪。被婉偌叫了一声的祁凌则在远处动也不动,不知何时入鞘的刀挂在腰间,左手扶在刀柄上,一副风轻云淡事不关己的模样。

“哼!”

婉偌娇哼一句,心道祁凌等等你就不会那么轻松了,哪怕你能入大唐百年难遇的奇才之列,也会为我这一击侧目!

心语罢,婉偌肃目冷凝,一杆长枪傲立,只见那杆枪,在她的手中,弥散绽放出紫金色的帝王家威严之气。没有太多拖泥带水的动作,婉偌站定原地,枪杆笔直的朝祁凌方向指出,顿时一股汹涌的能量由枪尖奔涌而出,发出了震耳欲聋气爆。

那紫金色的气浪能量离开枪尖后,就瞬间虚幻化为一条紫色大龙,咆哮着直往祁凌而去,所过之处,地面犹如被一杆巨型犁地爪拖过一样,地砖寸寸翻起,露着乌黑色的泥土,留下了胳膊深的痕迹。

几乎是以扇形扩散而来的能量范围离祁凌是越来越近,甚至于耀眼的光效都已经将其苍白的脸色映紫。婉偌本以为祁凌这下该手忙脚乱的应付她的杀招了吧,可没曾想,在她衍生的虚幻巨龙将要打中祁凌的时候,祁凌动也没有动一下,甚至于连脸色也未曾改变。

然后,婉偌眼睁睁的看着祁凌,随手拔出了刀,简单的往地下虚空挥出一刃,随之在面前冲天而起的气浪形成气墙即刻将她和祁凌隔绝开,而那条紫金龙,也是这时候,重重的砸在了气墙上。

又是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院子里的一些没有武技在身的普通人,尽皆不由自主的护住了胸口,因为哪怕没有正面面对,四周逸散的乱流,同样会冲撞人的五脏六腑,运气不好,又没有实力的普通人,轻则会气血不畅,眩晕倒地,重则直接血管爆裂,当场毙亡。

而正中央发出能量撞击的位置,卷起了遮天蔽日的烟雾尘迷,将祁凌笼罩其中,也是这时,婉言终于是紧蹙眉头再次站起了身。

“好了,姐姐,不许胡闹了。”

婉偌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与此同时,还有隐隐压来的威势,这是武阶高位者对低位者释放的威压,会让低位者无时无刻饱受煎熬,在气势上被碾压一头。

“婉偌公主,就不要再难为祁凌了。”

婉偌回头一看,却只见到两人并肩信步走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扑面的强者气息。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是祁凌这人,臣下清楚,你要是惹急了他,怕是要让公主殿下吃亏了。”

说话的是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一身似雪的白袍官服,白袍上纹绣着一只精神抖擞的血红色獬豸,双手背负的他,只在那一立,就让你觉得仿佛浑身不自在一般的难受。纵眼看去,此人的相貌并未显露出来,相反,则是以一块连眼睛孔也没有预留的乌铁面具代替,看似在覆面之后应该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偏偏让人觉得,无论在什么角度,都会觉得自己被盯上了一样不寒而栗。

“呵呵,阎兄说得即是,公主殿下,可不要忠言逆耳,再去招惹了。”

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人,此人比起身旁的人来说,显得是更为文质彬彬一点,如果要说,便是更偏向于儒生风范,而且年纪看起来也远差一截,估摸着与祁凌相差无几,一身青羽鹤翎的貂绒大衣披在身上,里头是一件绘有日月星辰的白衣道袍,头上只简简单单的用发冠束了头发,谈笑间,一颦一笑皆轻盈婉约,一对温柔的双眸注视着婉偌,仔细看去,仿佛从他黑色的眼仁之中,可以看见浩瀚的星海。

“阎镇大人,辰御大人,你们怎么那么久才进来,还有啊,阎镇大人,瞧瞧你的宝贝祁凌,怕是要气死我。”婉偌一见两位长者,便顺势将枪一立,抱着胸抱怨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辰御方才说许久没有喝过街头的热豆浆,所以……”被称为阎镇的男人爽朗一笑,穿透面具的笑声让人不禁觉得那笑声犹如从幽冥的阴间传来,空洞而彷徨,纵使刺眼的太阳就挂在天上,也不禁令人浑身发寒,“祁凌,还不出来给公主赔礼道歉。”

婉偌身后的烟尘逐渐散去,只见一屏扭曲涌动的冲天气流立在祁凌面前,隔着气流看过去,气墙后的祁凌,身躯仿佛也跟着被波动的气流的流动给扭曲了一样滑稽可笑。

“义父大人。”

祁凌拂手散去气墙,将刀入鞘后站在一地狼藉前微微弯下腰一丝不苟的恭敬拱手作揖道。

“嘿,你这家伙,怎么不继续牛哄哄的啦?”婉偌一见祁凌收敛起了气息,便大着胆子越过地上的沟壑小跑着来到了祁凌身边,一言不合就将她那钳子般的罪恶手指夹向祁凌的耳朵,末了,还不忘得意的扭捏。

“够了。”

祁凌冷声说道,伸手打落婉偌下手不知轻重的手臂。

“是阎镇,辰御大人吗,婉言见过两位大人。”一直静静旁听的婉言乖巧的冲两人说话的方向点了点头。

“婉言公主言重了,我二人皆为大唐臣子,怎能受公主这等拜谒。”辰御微笑着看向了树下的婉言,没有在意对方是否能够看见,自顾自的回施了一礼。

“两位大人位极大唐九卿,乃我国数一数二的大功臣,我婉言虽是皇室出身,但是这礼,两位大人绝对受得,切莫推迟。”

一见婉言如此说道,阎镇辰御只能面面相觑,各自笑了一声,只好就此作罢。只是阎镇在笑了过后,这才用肃穆的浑厚嗓音说道:“祁凌,下次不可再如此放肆。”

“知道了,义父大人”祁凌俯首作揖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祁凌先行告退,院子的修复,稍后由我来安排便是,义父大人宽心。”

说罢祁凌谁也没有多看一眼,断然拂袖而去,独自疾步走入屋内,合上了门。

“阎兄,以前就听说,你有一个义子,唤作祁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可惜我多年未出门,今天与你同行,也是阎兄的强烈要求,不然还未曾得见一见这个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的武学奇才。”

辰御如此说道,双眸中可见星光熠熠的他,抬头看向比自己稍高一头的阎镇,虽然无论怎么看上去,对上自己的,无外乎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具。

“辰御,还合你推演的结果吗。”

辰御没有等来阎镇的开口说话,反而是在脑海里响起了他的声音。对于阎镇的问题,辰御沉吟了片刻,双眸扫过满院子里盯着自己和阎镇的人,旋即也用传音术回复阎镇。

“这气息,钥匙,没错了,你我追寻了一辈子的钥匙,这下终于能够解开我们无法解开的一切了。”

第二十五章 在所不惜

“哗——”一道惊天的白光,似乎要撕裂苍穹,仿佛时间也为之停止,周围的雨幕猛地一窒,随后无数的雨丝如同坚韧的有形丝线一般,齐刷刷地被一股什么力量所斩断,断口的地方甚至一下子形成了一个明显的断层,这个断层里什么都不复存在,除了死亡。

抽刀断水,水不复流。

光头怪人瞪大了布满血丝的丑陋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万物为之静止,只剩下这一道白光的风华,穿过风和雨,穿过时间和空间,带着一股光头怪人十分熟悉的味道,那是杀戮之息。

如同深陷泥沼般,光头怪人缓缓地抬起手中的鬼头杖,每移动一下,都仿佛过了万年。

“当——”随着光头手中的鬼头杖在其身前的地面上轻轻一磕,周围被放慢了的时间一下子得到了解脱一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半空中静止的雨水又哗啦啦地连成了一片,迅速填满了整个断层,那一道白光也瞬间撞上了光头立在身前的杖体,哪怕奋力一抵,巨大的惯性依旧拖着光头的整个身躯沙沙地向后滑去,两只脚裸瞬间被没进地下,石板铺就的地面一下子被犁出了三道深沟,在光头的脚后跟处垒出一层碎石。

一直被推到传送大阵祭坛般的阶梯处,光头一咬牙,拔出右脚用力往后一抵,才堪堪稳住身形,而身后不知由各种材质构筑的大阵阶梯,一下子漫上了一层蛛网状的裂纹,一颗发着微微光芒的夜明珠,瞬间被崩飞而出,碎成星星点点的碎片。

一把狭长的唐刀,布满了千锤百炼方才铸就的精美云纹,散发着点点寒光和来自幽冥的杀戮气息,被生生止住惯性后,滴溜溜地绕着光头的鬼头杖旋转,像是在轻轻吟唱一首动人而危险的死亡之歌。

光头两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漆黑的鬼头杖,大喝一声,把深陷进地面的杖体用力一拔,带起纷飞的石块,又猛地向前一

顶,想要把犹有余势的唐刀震飞出去。

一个身影却比光头更快,一只手仿佛瞬间出现的一般,在光头的身前“啪”一声握住了旋转纷飞的刀柄,雪白的刀刃更是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般,顺势滑过漆黑的杖体,一个简单的上挑,就往光头的咽喉撩去。

光头冷笑一声,双手瞬间松开了手中巨大的鬼头杖,整个上半身如同软体动物般诡异地向后一仰,咽喉险险避开这一快到极致的上撩,锋利的刀尖却刚好轻轻划飞下巴的一小块皮肉,飞起一条嫣红的血丝。

赶在沉重的鬼头杖就要顺着重力落地之前,光头的一只脚却猛地往杖体上一踢,尚未落地的鬼头杖便笔直地往后一扑,就要砸在来人身上,重于千钧的力道,若是来人不转身闪避,必定要被生生砸死,而一旦此人做出规避的动作,那股一往无前迅捷如电的气势便会一滞,这场战斗的节奏便又要落到光头的手中了。

光头仰起头,对着来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慌乱和手足无措,更是借此机会,清晰地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来人一身脏兮兮皱巴巴的白袍,胸前一只獬豸妖艳如血,一头雪白的头发在狂风中乱舞,如同传说中狰狞的恶鬼,一张布满血渍的脸隐约可以看出司马慎的五官,一张脸却仿佛失去了水分一般,变得苍老而枯槁,呈现一种不似人类的灰黑色,如同被焚烧过的纸灰,白色的眉毛中间,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似是被钢筋穿透过,却没有任何血液流出,空留殷红一片,一对赤红色的眼睛充满了无尽的疯狂和憎恨,似乎只有毁灭眼前的一切,才是行走在这人间唯一的目标。

面对着一座沉重的山岳般迎面撞击而来的鬼头杖,这个姑且被称为司马慎的人,竟然没有一丝收招自保的意思,似乎连死亡都无法唤醒他身体求生的本能,眼中的疯狂几乎要化为实质燃烧起来,手中的唐刀不管不顾地狠狠往下一劈。

“这个不要命的疯子。”光头心里暗骂了一声,只能狼狈地往右边一滚,似乎可以切碎空气的唐刀,只是堪堪从光头左肩擦过,却依旧被带走一大块血肉。光头的脸上却看不到痛苦,甚至没有本能地伸出手捂住肩膀,反而挂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那种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不出所料,巨大的鬼头杖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司马慎的身上,发出沉闷的骨骼碎裂声,却没有如光头想象中那样化为一坨模糊的人型血肉,只是将司马慎砸得向后翻飞出去,在半空中翻滚了两圈以后,又一个单膝跪地落在了地上,雪亮的唐刀被支在地面,发出嗡嗡的颤鸣,巨大的反震力甚至将鬼头杖向着相反的方向震飞了出去。

光头一把抓住反震回来的鬼头杖,得意的狞笑一下子凝固在脸上,要知道,哪怕是四阶初期,硬扛下这一击也要伤筋动骨,四阶以下,断然没有保持身体完整的可能。

“原来是你这个二阶的小杂碎,我真是看走眼了,想不到那把其貌不扬的刀,居然是圣阶兵器,落到你手里真是可惜了。不过,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没有任何一门兵解之法,可以让一个人从二阶硬生生提升到三阶巅峰。如此大的跨越,你这根本不是兵解,这是献祭之法!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可知用这种禁法的后果!”光头用力按住肩膀上的伤口,凝重地说道。

司马慎唐刀撑地,没有言语,低着头看不见面容,满头的白发凌乱地向下披散,遮住了无穷的杀机。突然,司马慎猛地抬起头,白发四处飞舞,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刺眼的嗜血,由原本半蹲在地上的姿势,猛地往光头的方向一弹,强大的爆发力瞬间跺碎了其原本脚下的石板,整个人化为一道模糊的残影,手中的唐刀如同死神之吻,向着光头的身上横斩而去。

“当——”唐刀与鬼头杖撞击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在周围荡起一圈涟漪般的气浪,也将司马慎和光头破碎的衣衫激得上下飞舞。

“锵锵锵——”瞬息之间,二人又交手了数十招,光头手上巨大笨重的鬼头杖,比之以灵活多变闻名的唐刀居然毫不逊色。

“呵呵,你们都说我为恶,却还比不上你这小杂碎心狠手辣。为了达到这样的力量,你除了兵解自身,献祭了自己的灵魂,恐怕至少要在这城里杀上几千人,献祭他们的灵魂和血液,才能勉强达到这种程度吧?这就是你们自己标榜为正义的中原人,可笑,可笑!”光头手中的鬼头杖上下翻飞,又和司马慎过了数招,嘴上却又忍不住出口嘲讽,冷笑连连。

司马慎灰黑色的脸庞不似人类,更像是诡异传说中的罗刹鬼,浑身弥漫着一股尸腐的气息,唯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睛,还透着生命的气息,只是这样的生命,似乎正在熊熊燃烧,要与眼前的一切同归于尽,片刻之后才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几个字,如同利器划过铜镜一般吱呀作响。

“为了杀你……在所不惜……你……必死……”

“哈哈哈哈……我必死?”光头拧起了眉眼,发出震天的狂笑,“凡阶,就是凡阶,蝼蚁,就是蝼蚁!哪怕你一夜之间获得了伪圣的力量,眼界一样停留在凡阶,而一个真正的圣阶,哪怕被压制在三阶,底牌和秘术也不是你可以揣度的。今天我就告诉你,哪怕龙游浅滩,也不是几只硕大的虾米可以冒犯的!”

话正说间,光头手上漆黑的鬼头杖突然红光大盛,狠狠地朝着司马慎砸去,恍惚间,似乎出现了千万只纷乱的杖影,每一个都重若山岳,令人避无可避,绕过司马慎身前的唐刀,又封锁住司马慎周身所有闪躲的路线,“嘭”地一声巨响砸在其胸口,无数杖影又瞬间合而为一,司马慎如同被千万杖影同时砸中一般,胸口瞬间凹陷下一大块,被狠狠地掀飞了出去。

司马慎向后呈一个抛物线飞出去数十米远,又重重落在地上,后背贴地向后滑出一段距离,如同一块破旧的墩布一般,在地面上蹭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等他躺在地上不动时,胸口早已看不出形状,上半身模糊一片,几乎要和地面黏在一起,成为恶心的装饰。

“蝼蚁……”光头恨恨地唾了一口,又单手持杖,痛苦地半蹲下来,布满泥垢的左手死死捂住胸口,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该死,这气运的压制,又加重了。我的身体状况,也……”

“神女……这帮蝼蚁,又坏我大事!”光头恼怒地站起身来,扭头看向霍菁瑶离去的方向。如果要走城门,如今全城戒严,就凭几个凡人,如何能出得去,如果现在起身追赶,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突然,一阵虚弱沙哑的声音又传入光头的耳中。

“司马慎……已是死人……为了杀敌……在所不惜……置之死地……”

第二十六章 十死无生

司马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无数的鲜血汩汩地从几乎碎裂的上半身和七窍里流了出来,不知是内脏碎块还是碎肉的东西黑乎乎地糊了一身,手中的唐刀缓缓地发散出一片殷红的光芒,一股不愿离去的杀意又轻轻地激荡开来。

“没用的,绝对的差距,哪怕你用再诡异的秘法,也无法弥补!置之死地?我现在就把你置之死地!”光头狞笑了一声,把手中的鬼头杖往身前轻轻一抛,诡异地悬浮在空中,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恶气息油然而生。

“死……你今日必……呃啊——”司马慎声音沙哑地吐出几个字,突然又回光返照般对着天幕咆哮起来,满头白发披散,癫狂到了极点,手中的唐刀也一下子红光大盛,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要一触即发。

“轰隆隆——”

仿佛要和司马慎的咆哮声相互呼应,天上突然想起一连串的炸雷,如同苍天震怒,几道电光从乌云间闪过,把整个黑夜照得恍如白昼。

“哈哈哈哈哈哈,这方天地容不下我,而你妄用献祭之法,天地更容不下你,看来根本不需要我动手了,比起我来,你才是一个上天厌弃之人!”光头抬起头看着那一串电光,像是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得意地大笑起来。

“置之死地………啊啊啊啊啊!”司马慎也仰望天空,不甘地大声咆哮着,手中的唐刀也随之发出耀眼的红光,似乎要化为夜幕中一轮妖艳的血月,足以斩杀一切,仿佛现在的他,要击杀光头易如反掌,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压制禁锢,终究,没有力量再挥出那最后一刀了。

“轰隆隆——”天上的雷声更大了,似乎有神灵震怒,要降下惩罚。

司马慎的整个身体,也随着手中唐刀的红光似乎要燃烧起来,却又一下子耗尽所有命数一般,死狗一样往前一软,瘫倒在地上留下一大摊污血,不再动弹了,手中唐刀的光芒也在一瞬间耀眼到了极点,却又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如同一张努力想和皓月争辉的白纸,在烈火中焚烧,生命到了最为璀璨的巅峰一刻,却又很快熄灭了,仿佛从未燃烧得如此耀眼过,只是匆匆一瞬,便又归入永恒的沉寂。

雨点疯狂地砸向大地,而司马慎破败不堪的尸体,竟然也一下子化为了一堆黑灰色的余烬,也许彻底地燃烧过后,便只配剩下灰烬吧。

“缺少对‘道’的领悟,哪怕掌握献祭千人的禁法,也不过如此,力量达到了,境界上却依旧是蝼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连我都没有参悟明白,又岂是你一个二阶的蝼蚁可以强行窥觑的?”面对眼前的人形灰烬,光头摇了摇头,竟然突生感慨,隐约之间,似乎又有了些领悟,困顿多年的境界瓶颈,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

“咳咳……该死,这个小杂种动用献祭禁法,差点引来天罚,虽然在天罚降下之前就自行死亡,但无形之中,天地对我的压制也连带着加强了数倍。若是在平常,我说不定可以突破到五阶极锐!当务之急要赶快带走神女,否则夜长梦多!”光头伸出手收回悬浮的鬼头杖,另一只手捂住胸口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咬牙道。

“置之死地……”一个微弱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光头浑身一颤,强大的圣阶灵识瞬间张开,迅速掠过周围的一切,灵识探知的结果却是,传送大阵周围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活人了。

“怎……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气’的力量,甚至没有任何其他生命的气息,难道是……”光头的脸上闪过一抹不同以往的惊慌失措,这种惊慌,哪怕是在面对司马慎的强杀一刀时都没有出现过,或者说,停留在圣阶多年,高高在上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惊慌失措的感觉了。

“十死无生,无论敌我。”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光头的耳边轻轻地响起,似乎有一个幽灵贴着脸在轻轻吐气,带来一股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寒意。这股寒意是那样的薄弱,像是一阵清风,又像是濛濛的雨丝,没有任何滔天的杀意,也没有任何耀眼的光芒,像是隐去了所有的锐气,微小到让人本能地去忽略,感受不到任何恶意。

光头颤抖着伸出布满泥垢的手,想要抚摸自己的喉咙,那个地方,刚才好像透过他的气劲,滴进了一点雨丝。那点雨丝真凉啊,起先还不易察觉,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一瞬之间,好像过了万年。

如同坚硬的山岩永远不会防备雨滴,而这一点雨滴,却在悠久的岁月里,逐渐渗进皮肤,渗进血肉,渗进骨骼,渗进灵魂,慢慢扩散为生命无法承受的滔天凉意。

真凉。

光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了一丝力气,右手甚至已经握不动鬼头杖,乌黑沉重的大杖“哐”地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回响,像是有一个沉重的生命陨落了。

“扑通。”

一颗硕大的光头不知何时突然滑落在地上,那样地突兀,却又那样地自然,甚至没有激起动脉的泉涌的鲜血,仿佛没有任何外力作用,那颗头颅瓜熟蒂落般,顺其自然地就应该自己掉落下来。

凌弘静静地站立在无头的尸体旁边,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有一股记忆碎片触手可及,手上不知何时握住了司马慎的那把唐刀。妖异的圣阶之兵,不知从何处所得,此刻早已隐去了所有的光芒,变得仿佛凡铁。片刻之后,凌弘若有所思的眸子又黯淡了下来,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声息。

大唐长安,观星楼。

一个青年男子盘腿坐在楼前,木簪斜倚,闭眼假寐,面容俊秀得仿佛从画卷中翻开的谪仙人,一身白色的道袍一尘不染,领口和宽大的袖口上密密麻麻地用蓝色的丝线修满了诸天星斗,发出微微的光芒。突然,青年男子猛地睁开了眼睛,狭长的丹凤眼下,两个眸子竟然是一金一银,闪过满天星光,星河变幻。

“绝杀之刃,十死无生,果然是他。”

青年男子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朝着南面的方向凝望了一会儿,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望东城,涯江之傍,一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色斗篷的消瘦的人影迎风而立,看不清男女,独看江边的落霞孤鹜,秋水长天,突然又转过身,朝着南方平喜国都的方向看去。

“置之死地,十死无生,这种可以跨阶杀敌的‘道’和‘意’,半年前曾经在这涯江出现过,理论上一生只能施展一次的禁法,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十方世界大得无边,果然会有这样可怕的天才,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亲手杀了你。希望你在我找到你之前,还可以撑过这一次。”

大越,蝶都。

一个身着白衣的清冷女子,静静地坐在一处凉亭内,扶着一具古香古色的焦尾琴,女子的年纪看上去不足及笄,过于白皙美丽的面庞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好像随时会乘风归去的广寒仙子,虽未着妆,却让周围的桃花林都黯然失色,眉眼间竟依稀和霍菁瑶有些相似。一只金色的蝴蝶轻轻落在女子的肩膀上,微微摇曳着散发点点光辉的翅膀。片刻后,弦音戛然而止,女子望向北方,轻启朱唇,清冷的嗓音却恍如。

“一个四阶的废物,没有我的命令,竟然还敢对蝶儿不敬,死了倒也清净。这个蠢货,如果我想将蝶儿强行带回来,早就亲自动手,还轮得到他?不过……蝶儿还不愿意回家吗?”女子未施粉黛,水墨画般的眉眼里飘过一丝江南烟雨般的落寞和伤感,却又很快消逝不见,“不过那个小子倒是有点意思,这种跨阶杀敌之法,虽是旁门小道,竟然隐约和七阶涅槃之境的道意有些许相似,将所有的气息,包括自己的生命,都凝聚成不会外散的一点,对敌人进行绝杀一击。难道他已经在生死之间,顿悟了置之死地之道?只是这一击下,只怕自己也凶多吉少,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不过……”

女子又嫣然一笑,自语道:“不过自损一千弱兵,全歼敌八百精锐,又何尝不是赚到了。也罢,既然蝶儿在他旁边,我就亲自帮他一把。”

言毕,似乎有金色的蝴蝶轻轻摇曳起翅膀,化为一道淡淡的金雾,在微风中缓缓消失不见。

第二十七章 蝶唱

响彻一夜的风雨声,又痴缠了片刻,终于停歇,也把这片黑暗的大地,重新拉入了寂静。一抹黎明的曙光,微微在东方泛起,在漆黑的天际涂上一抹若有若无触不可及的微白。

“女儿……快……这边!”

皇城一条通往城门的小道上,霍山气喘吁吁地扭动着身子,肥硕的身躯看上去有些行动不便,却依旧固执地拉着一个不断回头,表情失魂落魄的小女孩,亡命向前移动着。

“爹,我们等等小弘子吧,更何况没有他,我们根本没办法出城门的啊!”霍菁瑶伸手拨了拨被雨水糊在脸上的头发,哽咽道。

“什么小弘子!傻孩子,那小子……”霍山的眼也一下子红了,“那小子已经死了!”

“不会的!小弘子那么厉害,他不可能会死的!”霍菁瑶声音沙哑,回过头想努力看清来时的路,却只能看见一片黑暗中的街道轮廓。

“站住!皇上驾崩,全城戒严,你们两个,天还没亮就在街道上鬼鬼祟祟,按律格杀勿论!”转过一条街道,不知何时一队军容严整,黑冠白袍的监天卫已经一路小跑过来,为首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刷”地一声拔出了挎在腰间的唐刀,厉声喝道。

“刷刷刷——”随着为首之人的一声喝下,其身后的几十个监天卫也纷纷拔刀,整齐的刀刃出鞘声在黎明到来前划开了宁静。

“放肆!本官乃平喜国正三品节度使霍山,就算是你们提督司马慎在此,也要向本官行下属礼,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向本官拔刀相向!”霍山看清来人后不由得一哆嗦,但还是一把把同样惊慌的霍菁瑶护在怀里,故作镇静地掏出自己的腰牌,色厉内茬地喝道。

“哼!笑话!皇上驾崩非同小可,至今为追捕到凶手,现已实行最高戒严,如今就算是一品大员,也不该以身试法!否则,我监天卫监察百官的职责何在!”国字脸冷笑了一声,又接过火把仔细探查了一下来人的脸,“更何况你霍山,早已是先皇定下的钦犯!来人啊,正愁抓不到乱党立不了功劳,给我割下这父女的头颅,充作叛逆乱党,悬在菜市口,以儆效尤!”

“什么!你们这帮狗奴才……菁瑶你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爹帮你挡一会儿!”霍山目呲欲裂,一把把怀里的霍菁瑶往后一推,双目血红地怒视着一帮凶神恶煞的监天卫,哪里还有半分懦弱迟疑的样子。

“爹——”霍菁瑶踉跄了几步一把摔在了地上,捂着耳朵尖叫了一声,却眼睁睁地看着几把唐刀已经插进了霍山肥大的腹部。

“啊啊啊!”大口大口的鲜血从霍山的嘴里吐了出来,却依旧没有马上死去,而是不甘地伸出两只肥手,疯狂地挠向提刀刺来的几个监天卫,在他们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张开满是鲜血的嘴,朝着最近的一只手咬去。

“妈的!真晦气!不过,我一个小兵,有朝一日能亲手砍下正三品大员的头颅,这辈子真是值了,哈哈哈哈哈哈!”一个被挠了一脸血痕的监天卫恼怒地啐了一口,但又随即得意地大笑了几声,挥起唐刀猛地一挥,霍山硕大的头颅便高高飞起,颈口喷泉般的鲜血溅了首当其冲的几人满头满脸。

“啊——”霍菁瑶头发散乱,如同一个疯妇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霍山的头颅正落在不远处,一双死不瞑目的大眼不偏不倚地凝视着霍菁瑶,这一眼好像凝视了亿万年,疯狂怨恨中,似乎还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雨虽已停,冰凉地水汽依然冻得人骨头酸痛,一阵晨风穿过街坊小巷,穿过霍菁瑶浑身湿透,孤单绝望的娇小身影,穿过霍山已经凝固的眷恋眼神,穿过监天卫们的狞笑,穿过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冰冷的内心,吹走那薄薄一层的前尘旧事,让它们变得更坚不可摧。

那一个清晨的冰冷,如同一杯冷水,饮过这街上每一个人的喉,只有冷暖自知。

“菁瑶,你这孩子你这么调皮,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被捉弄了以后灰头土脸的霍山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不远处扮鬼脸的霍菁瑶,一双眼睛里涌出一股深深的溺爱。

“哼,还不爹爹你把我惯的嘛!哈哈哈,嫁不出去更好,菁瑶以后永远陪着爹爹好不好。”霍菁瑶像一只小蝴蝶一样,轻灵顽皮地跃到霍山身前,一把搂住一只胳膊,撒起娇来。

“唉,傻孩子,爹爹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以后有好长一段路,你需要自己去走。爹爹多么希望,可以永远保护着你,让你永远天真无邪下去,爹爹多么希望,你永远都保持着一样一颗晶莹剔透的心,不要改变。”霍山慈爱地抚摸着霍菁瑶的头,已经有鱼尾纹的眼角,却闪过一抹落寞。

“菁瑶不管!爹爹永远也不要离开菁瑶,菁瑶也永远都不要长大,永远都不要嫁人!”霍菁瑶清澈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状,依偎在霍山的肩膀上,娇滴滴地说道。

“嘿嘿嘿,好水灵的小美人儿胚子啊,就这样杀了多可惜,老大,不如咱哥几个儿先乐呵乐呵,这可比楼里的姐儿有味道多了。”一个满面油光的青年人瞄了一眼坐在地上双手抱膝,浑身瑟瑟发抖,娇弱得如同暴雨中的雏鸟般的小女孩,一脸淫笑地对着国字脸首领道。

“罢了,一个罪臣之女,哪怕可以免了死罪,也是充作军妓,你们要是好这口,咱们也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老子我还是喜欢成熟一点的,这样青涩的果子,你们也不怕涩了牙!”国字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早有几个按耐不住的把唐刀往刀鞘里一插,一脸淫笑地就走了过去。

霍菁瑶看也不看一眼向着自己包围过来的几个监天卫,只是眼神空洞地死死盯着地上霍山的眼睛,原本清澈灵动的眸子此时和霍山一般,看不出丝毫生气,湿乎乎的头发一条一条地贴在脸上,哪怕是一道道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不停从小脸上滑过,依旧遮不住那一股清尘脱俗的秀美,反倒更加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被雨水淋湿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把不停颤抖的娇小的身躯也衬得玲珑有致。

“嘿嘿嘿,小妹妹,为什么一直在发抖呀,是不是觉得特别冷,没关系,哥哥们的身上现在都还热着呢。”一个麻子脸一脸猴急,一边笑着,一边伸出一只手,就要往霍菁瑶的右肩摸去。

“这个城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黎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到来。天际的一抹鱼肚白,透过雨霁云消渗了出来,皇宫上空那一条悲哀的紫色巨龙,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轻轻地撒向这片清冷的大地,努力想要带去一起微弱的温暖,却因为过分苍白的色调,和阵阵不带温度的晨风,显得比夜里更加寒冷。

一场秋雨一场寒。

风雨的结束,带来的不是平静和舒适,而是一天天渐深的秋意,预示着这一年的春夏已经再也回不去了。哪怕来年春天,再开一朵似曾相识的花,却再也不是曾经独一无二,谢在风雨里的那一朵了。

“荷荷……”麻子脸还想继续淫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非人般的痛苦喘息声,烟黄色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霍菁瑶的右肩,一阵微弱的金光丝丝缕缕,透过霍菁瑶右肩处的薄衫渗透出来,诡异地在其肩头凝聚成一只实体的金色蝴蝶,轻轻地摇曳着翅膀,而于此同时,两根纤纤如葱根般白皙秀气的玉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洞穿了麻子脸的喉咙,给如同羊脂美玉一般的手指,染上一股妖艳的红。

霍菁瑶缓缓抬起头,瞳孔里看不出焦距,却隐约倒影出一只诡异的金色蝴蝶在轻轻地飞舞,眼角的泪痕还为干,秀气的嘴角却咧起了一个妖异的笑容。肩膀上的金色蝴蝶轻轻舞动,薄薄的金色翅膀有着比十方大陆任何金属更加华贵的色泽,翅膀的边缘,有着清晰的鲜红色纹路,像是一个个扭曲的符号,却又像是一张似哭似笑的人脸。

“糟糕!这是一个妖女!快杀了她!”国字脸猛地一惊,已经收入刀鞘的唐刀又极快出鞘,慌忙对着霍菁瑶周围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几个监天卫怒吼道。

蝴蝶舞动着轻盈的翅膀,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一首仿佛来自冥界的歌谣,竟然从蝴蝶的翅膀上轻轻溢散开来,如同湿润的水汽一般,迅速充满了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蝶唱。

公认不会发出声音的蝴蝶,竟然发出了悠远的歌唱,似乎是一首忧伤的童谣,听不清歌词,如同无意义的呢喃,却又让人肝肠寸断,更如同冥神的轻语,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个城里的人,都得死。”一声诡异的女声,不知是霍菁瑶发出的,还是肩上的蝴蝶发出的,带来一阵阵空灵的回响,如同在地下溶洞里的轻语,泛起阵阵悠远的涟漪。

第二十八章 传送阵毁

“滴答”

屋檐上落下了一颗雨珠,在青石板台阶上摔个粉碎,这看似在平常一点也不会在意动静,却在此时此刻如此静谧肃杀的环境下显得那么的突兀和刺耳。

“二麻子你干嘛呢,这妖女怕是有诡计,快退下来,别让那点儿破欲望冲了头脑!”一个监天卫扶了一下头上的薄纱冠,抹去脸上的雾气厉声朝站的最前的麻子脸喝道。

令人浑身发寒的歌谣还在悠悠颂唱,似幻似真的金蝶扑闪着金翅,穿过了麻子的喉咙,飞向了天空,背后拖着无数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

“麻子?麻子?麻……”

麻子的身体在霍菁瑶身前摇摇晃晃,像极了一个喝醉了酒的麻龟,紧接着他的身体,不,或者说是他的尸体,面朝天向后倒下,四肢外展,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溅起了地面上积水坑几许儿水花。

众人齐目望去,皆倒吸一口凉气,任凭是他们这帮实力无一是一阶以上的武者,也尽数倒退一步,拔出刀来严阵以待。

只见地上死的直挺挺的麻子脸,整个脑袋都像是瞬间苍老一百岁般枯瘦,几乎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一双不瞑目的眼睛里透着恐惧,仿佛在死前一刻经历了常人未曾得见的恐惧。

“这个城里的人,都得死。”

这回几十个监天卫见得真切,眼前的这个惨兮兮的豆蔻少女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那半空中扑腾着翅膀的诡异金色蝴蝶翩翩飞舞,虚空中飘荡着诡异的歌声,似乎有一个黄泉中的引渡人,在指引亡者的归宿。

监天卫们如临大敌的拔刀嚯嚯,以霍菁瑶为中心,往外散出了一个扇形,各个都面色难看的盯着霍菁瑶和金蝶的一举一动。

“魂归兮北冥,梦回兮九幽,安得与君相知……”

似乎有一个女子,隔着悠久的岁月,从虚空中传来缥缈的歌声,悲凄而诡异。

在场的监天卫没有一个动弹,也许有个别几个已经被这异象唬得心生退意,但是一见旁边无人逃跑,自己身为公务人员,自然也拉不下脸开溜,生怕以后将被同仁们耻笑。

忽然间,在众监天卫的眼中,空荡的皇城街道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青石板的地面化为无数堆积的白骨,一眼望不到尽头,就连阴沉沉的苍穹也消失不见,化为一片不停翻滚涌动的血海,一股极端邪恶而疯狂的气息开始充斥整个世界,似乎有无数的冤魂在挣扎呐喊。

“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这天下的人都得死……”众监天卫突然眼睛里露出茫然,然后疯癫状地大笑起来,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停地流淌出腥臭的黄色汁液,皮肤开始腐烂,一块又一块的血肉从身上掉下来,留下白森森的骨骼。

一个监天卫疯癫地笑着,突然伸出手从自己的眼眶里掏出一个即将腐败的眼珠,像看到什么美味佳肴一般塞进自己的嘴里。其他监天卫亦纷纷开始撕扯自己的血肉,争先恐后地往自己的嘴里塞,更多人开始刨开自己的腹部,用力扯出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一坨又一坨蠕动的肠子,疯狂地吞咽起来。

菁瑶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这周围的血腥仿佛与她无关,瞳孔里隐约有一只金色的鬼蝶飞舞,她轻轻地往前踏了一步,脚下无尽堆积的骸骨,头顶翻滚的血海,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周围还是那个清冷的街道,阴沉沉的天空,只是街道上多了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随着菁瑶的一步踏出,周围的空间仿佛水流一般,泛起一阵金黄色的涟漪,菁瑶的身影也在刹那间模糊,消失不见。

“打完了吗?”

传送阵的高台发出淡淡的光辉,从台子后面钻出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乍一看,分明不就是那几个守阵的兵士,刚刚这里的神仙打架,他们可是看在眼里,为了避免凡人遭殃,他们选择了极没有骨气的躲起来。

“应该是完了,今晚还真是多事之秋,还好这传送阵没有受到波及,不然现在皇宫里大乱,我们几个怕是不掉脑袋,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个人幽怨的说道。

“那就出去收拾收拾吧,”兵士中一个伍长模样的人摆了摆手说道,率先走了出去,“别等下上面的人来检查,发现我们懒散怠工,到时候都要惹麻烦。”

“是……”受了一夜惊吓又淋了雨的其他人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传送阵的台阶旁,一片狼藉,散落着各种数不上来的人体碎肉,纵眼望去,好像整个场内,唯一留着全尸的,就只剩下了凌弘一人。

伍长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想要趁着天空微微发亮,泛鱼肚白的时候看看这个临死前都还扶着刀的躺下的年轻人是何等模样,待到他走过去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同伴说:“死了,这种级别的战斗,没人能活下来。”。

凌弘就这么扶着刀把斜身倒下,他的身前,就是无头的怪人尸体。微风抚面,挽起了他额前几缕乱发,俊朗的面庞上,写满了疲惫和决绝,这两种复杂的情绪好像定格了一样凝在了凌弘脸上。

伍长倒咽了一口口水,伸出手推了推凌弘的肩膀,就像是推一具普通的尸体一样轻松的就把凌弘推倒在地,四脚朝天,这也让那把一直被凌弘身子遮住了刀刃的那把妖异唐刀第一次现出了真身。

那把刀立在地面上,其貌不扬外观下的银白色刀刃上,丝血不染,血槽清晰可见,整把刀细眼看去,恍惚间似乎还能看见刀身炫动着血红色的气息,犹如地狱之刃一样的让人感觉到不安。

只待伍长在仔细查看唐刀甚至想将其拔出的时候,突然心下一惊,面前的空气突然泛起了金色的波纹,一个神情冷漠的少女从波纹中走出,唬得伍长连连后退,不是那早已离开传送阵的菁瑶又是谁?

“你……你是人是鬼?”伍长连滚带爬地远离了这个诡异的少女,从军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可以从凭空出现,这已经不是凡人所能拥有的能力。

菁瑶没有理会吓得屁滚尿流的伍长,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一动不动的凌弘,冷漠的瞳孔里露出几分温情,有些痛苦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小……小弘子……”

言罢,菁瑶蹲下身去,用颤抖着的小手,似乎想去轻轻抚摸凌弘那满是血污的脸,却在手指即将接触到凌弘的脸庞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我要让所有人,都为你们陪葬……”

说到这里,菁瑶似乎想要站起身来,吓得那伍长三魂丢了七魄,却见那诡异的少女两眼一翻白,身上所剩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站起身来一般,身体一软,往前一趴,就枕着凌弘的胸膛,昏了过去。

金蝶扑着翅膀,在半空中花舞着,悄然下落,在霍菁瑶的肩膀上站住,然后金蝶恍然化为无数金粉,在霍菁瑶的身边变为了一道金色的人形,人形蹲在旁边,无形的金色手掌抚摸着霍菁瑶挂着泪痕的脸庞。

“蝶儿……”

一声婉柔的女声,随着女声的悲泣,原本凝实的金粉人形似有要溃散的趋势。“让你受苦了。”女声压抑着心里的悲恸说道,就好像方才强势如炼狱修罗的她只是云云一梦而已。

从背后看去,虽然只是金粉塑成的人形,但是还是依稀可见人形的长发披肩,她轻轻的抚摸着躺倒在地的霍菁瑶,显得是那么的生涩而笨拙。

“蝶儿,娘亲有愧于你,让你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流离异国,吃了不少苦,都怪娘亲当时处理大越之乱无暇顾及,若是早一点发现你已经不在大越,娘亲必定誓死追回你。”

“……原谅娘亲,原谅娘亲的苦衷,你尚小的时候灵智未开,娘亲感觉不到你身上金色鬼蝶,所以未曾寻到你的踪迹……可是等到我能够寻到你将你带回的时候,却发现你居然已经被一户人家领养……”

“你身上的金色鬼蝶,与娘亲是心心相通的,所以在你思念娘亲的时候,娘亲能感觉到你心里的悲伤,可是我不忍心破坏,破坏这个男人给你的这个家,或许在没有娘亲的童年里,这个男人已经成了你的全部。”

“……抱歉蝶儿,这是最后一次,在你真正想到要回家前,娘亲不会让你再受一次伤害,娘亲保证……保证。”

言罢,那人影又看了一眼凌弘,叹息道:“为了斩出那一刀,他自己斩断了自己所有的生机,这种情况,哪怕是神阶,也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我只能帮你保留一点即将逸散的真灵,是涅槃重生,还是魂飞魄散,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

言罢,那金色的人影又随风飘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嗯???”

伍长突然眉头一紧,混迹在狐狸圈里多年的他心里暗自觉得不秒,他随口点了几个人,让他们上去传送阵中把人带下来,其实当他下完命令的同时也自觉得多此一举,这传送阵本就需要一个管理人来开启传送,除了这个管理人,其他人还就真开启不了传送,而很不巧的是,这个管理人就是徐青徐先生,而这家伙,昨晚已经不知去向了。

但是现实就是要狠狠给上这个伍长一耳光还要跺上一脚。他亲眼而见,眼前的传送阵突然发出了万丈白光,分明没有管理人就运行不了传送阵,就这么突兀的自行运转,白光越发强烈的刺眼,这就是即将传送走的前兆。

“都下来,都下来,真是活见了鬼!”伍长懊恼的骂了一句,眼睁睁的看着白光到达了极致之后慢慢的消失不见,再一看去,这传送阵中间,哪里还有什么一男一女两个人,早已经不知被传送到了何处。

“啊!!!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一个兵士突然叫出了声,伍长眯着眼睛回头看去,只见平喜国皇城范围内的正上空,飞舞着一只巨大的虚幻金色蝴蝶,蝴蝶飞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便在原地盘旋,然后在耀眼的金光中,逸散重组成了一朵未绽放的花苞,在伍长剧烈的心跳声中,金色的花苞逐渐一瓣一瓣的舒展,最后一朵金色的花在天空中盛开,映出道道霞光,不知怎么的,地面上的伍长突然发现周围的温度好像一时之间上升了许多,不仅身上捂出了汗,甚至连手里的兵器也热的烫手。

伍长舔了舔干燥的舌头,眯着眼睛的他脑海中最后的光景是金色花朵突兀炸开,化为一道巨大的闪电,猛地落在了伍长身后的传送阵上,在金光四溢间,传送阵平台寸寸开裂天摇地动,从缝隙中涌出了大量不受控制的汹涌纯白色能量乱流,阴阳家秘术而制,号称坚固异常可挡圣阶攻击的传送阵,一击被毁!

第二十九章 我是谁

凌弘猛然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片无垠的黑暗。

但是,又不是完全的黑暗。

试着举起了手臂,令人惊奇的是,笼罩在眼前的黑暗犹如一潭湖水般随着动作涤荡着微微波纹,辐射开来的水纹一直传到很远才渐渐消失不见。

凌弘扶额坐起,晃了晃一团浆糊的脑袋后,从眼侧两旁瞅见的余光动静让他不自觉拳头一握,紧接着他往旁边看去,顿时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眉头也跟着紧蹙。

没有尸体,没有鬼怪,甚至凌弘身子定格后对方便再也没有动过。没有错,凌弘在自己坐的地方不足十步的地方,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做着和自己同样的东西,秉持着与自己相同的表情。

不只有一个,环首朝四周旋望,只见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里,每隔上一段距离,便坐着一个“自己”,重复同步着自己此时正在做的动作,大略看去,肉眼可见的距离中,密密麻麻的“自己”,怕是有千人之多。

“嘁,又是什么无聊的伎俩……”

“又是什么无聊的伎俩……”

“伎俩……”

凌弘细碎的念了一句,没曾想其他的“自己”也会模仿,一时之间,虽然本声发出来并不大声,但是经过千人万人的重峦叠嶂下的重复,这个空荡的空间里,此时立即变得喧闹无比,以至于凌弘需要捂上耳朵避免越发大声的说话音量洞穿了耳朵。

兴致全无的凌弘拍了拍身上的皱巴巴的布衣,完全将旁边无数个“自己”彻底无视,自顾自的朝前走去。他的嘴角苦涩一扬,他甚至于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自己说不定,也只是许多“自己”中的一个假冒的“自己”罢了,只是在模仿重复着本体“自己”的动作。

似乎是一直在原地踏步,可能是没有参照物的原因,凌弘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出了多远,往前眺望,只有另一个“自己”的背影,回头看去,看到的也只是同样回头望看的“自己”为他留下的后脑勺。

茫无目标的走了约合有一盏茶的功夫,凌弘终是停下了脚步。他稍微平息了一下有些匆忙的呼吸,心道这地方居然如此的气息薄弱,且不说运气了,连正常的呼吸都很难维持,以自己的实力,居然单单只是行走,就如此狼狈的气喘吁吁,凌弘简直不敢想象在这鬼地方起轻功是什么模样。

如此无头苍蝇般的乱走也无济于事,凌弘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准备又复坐下来在脑子里过一遍之前的事,如果能够仔细的回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也能够想起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屁股还没着地,凌弘突然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势突兀的出现在身后,奔涌的姿态就好像要撅着他的屁股让他前翻一个跟头一样的磅礴,也是在这时,四周无数个“自己”瞬间化为一缕白烟消失不见,整个黑暗之所,只剩下自己,喧闹终于归为寂静。

“谁。”

凌弘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内心的恐惧感不言而喻,若要说此时的压迫感几何,同比交手过的光头怪人,那就是小巫见大巫的存在,如果硬要限定下一个准确的数字,那只怕是远超了百倍有余。

后背冷汗横生,但是凌弘并不打算就这样逃避着走远,与其窝窝囊囊的远离,不如看清楚来者是谁,既然周围的一切都那么诡异,干脆就任由让事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呵,凡骨。”

一声冷哼,将凌弘的遐想打断,没有犹豫,他迅速回过头,意料之中的对上了一双杀意腾腾的鹰视厉目。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凌弘看到的,依旧是一张与自己雷同的脸,无论是脸廓线条和曲线,都是那么如出一辙般的相似,好比于出至于同一个模具铸造出的两个人。

但是不同的是,对面的那人,表情阴冷,仿佛背负了万世之恶一样的冷峻,左脸颊横亘的一道伤疤更是为这份冷酷添加上了不可谓之名的凶狠。一头黑薄纱发冠下,是一身洁白如雪的白色袍衣,腰间裹着黑底金纹的腰缠,袍身一只张牙舞爪的银灰色獬豸盘踞身前。此人挺拔的身姿持刀而立,左侧纯白色貂毛单肩披肩下,套着一只半露掌心的玄黑色金属手甲。手甲一直延伸至小臂关节,将五根手指都裹在锋利的金属利爪下,寒光溧溧,附属的暗金色往外斜生的倒刺,更加诠释了其无尽的威慑。

凌弘一时哑口无言,楞在原地无助的犹如一个面对大汉的三岁孩童,走也不是,站着不动也不是,身子难受的比万蚁噬体更加的不自在,他看着对面发冠后无风自舞的两条飘带,一种自己死定了的念头涌上心头。

“滚出去。”

面前之人声寒如铁,说出的字字似有大锤般在猛怼凌弘的胸膛,让他顿时气闷得俯下身,说不出半句辩驳之言。

“一个假冒之辈,蝼蚁一般的存在,也有资格操控我的躯体?”

凌弘一怔,心道我也不想啊,鬼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半年以外的事情,遥远的好像摸不着的天际,至今没有任何的改观。

虽然这么无奈的想,但是凌弘却是灵机一动,仿佛抓到了什么话里的虚漏,他立刻精明的眯起了眼睛,大胆的抬起头对向了“自己”的视线。

“那你又是谁。”

凌弘简直为自己的小机智感到无比的骄傲,不过当他得意满满自以为力压一筹时,没想到对面的“自己”淡淡一声冷笑,邪魅的嘴脸微微上扬。

“不如你先低下头,且看看你是谁。”

“我?我是谁……”

凌弘痴痴的重复道,对面“自己”这一句平淡无奇的反问确确实实掐住了凌弘的命脉。一直以来,凌弘都在纠结于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自己过去的记忆止于半年前,为什么自己对大唐长安有着莫名的眷念,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在自己低头的瞬间解开。

缓缓低下了头,脚底下因为自己伫立而波纹粼粼的地面上,正倒映着一个男子,布衣布裤,挺拔身姿,高发马尾,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可是唯一不可见的,只有自己的五官位置,只有模糊的一片,好像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凌弘从震惊中醒来,发现对面的“自己”幻作无数残影掠到了自己身前,轻吐的鼻息喷在了他的脸庞,“你只是一个被人安排做我涅槃汲取用的生魂,而我,才是主导这具躯体的主人,你永远,不会……”

“取代于我!”

紧接着凌弘的胸膛被一股巨力猛的一推,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倒去,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自己的身体穿过了地面,犹如跌入了无尽深渊一样的久久下坠,真正的黑暗将他的视线渐渐包裹,不多时,连上头那个将自己推下的男人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嘿,小子,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啊,老头子我就要用硬来的了。”

凌弘迷迷糊糊的再次睁开了眼,只看到头顶上昏暗的洞穴石壁,也是在这时,一股恶心的臭味夹杂着浓醇的酒香迫不及待的争先恐后的涌入鼻孔,令凌弘顿时屏息也不是,不屏息也不是,只能瘫在床上努力的侧过头向旁边看去。

按照凌弘自己的话说,就是身上因为常年不洗澡发臭的人有很多,但是这醇厚浓香的酒味,这辈子只需闻到过一次,那就永远不会再忘了。

“怎……么……是……”

凌弘尽力的使自己发出声音,可是不知怎么,只要喉部一有要发声的趋势,就会剧烈的疼痛,让他近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是瞪大了双眼盯着坐在自己铺盖前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吱呀吱呀。

“行了,你这小子一睡就是个把月,这可苦了我这老头子,发好心救了你,还要屈尊日夜操劳照顾,”老乞丐摆了摆手,仰头又闷了一口酒葫芦里的酒,“不过说来你这小子,胆子那么肥?凡阶越阶打圣阶?那日望东城一别,你倒是狂傲了不少啊。”

一见老乞丐只是在叙旧,凌弘也放下心来,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天与霍菁瑶望东城闲逛市场时遇到的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老乞丐。现在想来,当时的嫌弃排斥,今日得见,却是无比的亲切,连那股难闻的体味,也稍稍能够包容了。

“我知道你想说话,但是你这脖颈被大越的毒术侵蚀,当时可能没有察觉异样,但是这毒是日渐生效的,幸亏老头我会上一两招应对之法,这笔帐我给你记下了,只是这几天刚刚为你小子解开绷带,就先不要说话了,我知道你一定想问问平喜国如何,那老头我,就把我打听来的消息分享给你吧。”

“平喜国皇城啊,彻底没了。”

老乞丐沉默的一会,随口说道,接着又是一口酒下肚,令人怀疑他那个不大的酒葫芦里的酒是不是永远都喝不完。

“大越妖女的手法,以一技毁天灭地的范围性法术,将皇城陷入滔天火海,同时还毁了阴阳家那帮孙子的传送阵,让传送阵涌出的乱流,将半个皇城的地面卷走大块,留下一个大坑,上头的房子啊,人啊,不知道被乱流传送到了大陆哪个角落。”

“那夜,真是漫长啊,听人说,皇帝大殿暴毙,几个亲信臣子也连同死在身前,狗皇帝死掉引发的天地异象,几十里外都看得见。”

“皇帝驾崩后,平喜国监天卫连夜将诏狱内千人的囚犯集中在一起,不知为何。天亮后,有好事人看见,这千人,全部都被极为残忍的手法切碎了身体而死,而监天卫正忙碌着清理尸体。”

司马慎。

凌弘脸颊一颤,脑海中出现了那提刀的不羁狂乱身影,雨夜中,趴在地上浑身无力的凌弘唯一看到的景象就是浑身奔流着杀意的司马慎与光头怪人对立,一来一往,寒芒毕现。

平喜国皇城已毁,那……

凌弘突然想挣扎起来,却被老乞丐眉头一挑伸手一把摁住,只见他将酒葫芦一拍,一击爆栗就打在了凌弘脑门:“你在动一个试试,浑身经脉逆行几乎尽断,老头我好不容易为你行畅了气血,要是再给我走火入魔,看我不一掌将你撕碎。”

凌弘突兀的暴起自然是有理由的,可以说,如今的伤痕累累,皆因一人,如果那人先于自己而死,那么自己纵然一身伤疤独活,也是无用。

也许是看出了凌弘的心思,老乞丐暗叹了一句年轻人,提起了酒壶便起身踉踉跄跄的离开,从拐角处消失了身形,但是不多时,从拐角处又出现了一个娇小身影,浑身脏兮兮的样子,双目噙泪,朝凌弘哭着跑来。

“小弘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三十章 三阶

苍鹰长唳,盘旋于白茫茫的雪山之巅,似乎想在这荒凉的不毛之地,找寻到一点儿果腹之食。这里是十方大陆的西面,大秦国疆域边界,由于地势与气候的原因,大秦疆土内外常年寒冬,无论何时,入眼皆是一片刺目的白,初到秦地的东方游人,或许前几天还会觉得新鲜,再后来也就渐渐的审美疲劳了。

雄鹰一阵长啸,犀利的眼眸早已锁定了地面的一只活物——一只冒冒失失独自在雪地中扑腾的白兔子,也许它身上的绒毛保护色在地面的天敌看起来是那么的无懈可击,可是对面天空的狩猎者来说,只是相对于周遭景色有点略同罢了。

羽翼后展,狩猎者以极快的速度从半空中俯冲下来,呼呼的风声似锐刃般撕扯着它的身体,可是已经身经百战的它早已经无所畏惧,鹰眸之中,食物的身影越发的接近,它扬起了勾刃一样的鹰爪。

“休想!”

在少女轻喝声中,这只傲立苍穹王者之姿的雄鹰只觉得身上重重挨了一记棍击,本来俯冲的姿态硬是被生生砸落地面,在地面上啃着雪划出去几米有余,紧接着慌慌张张的扑腾了起来,不情愿的唳叫一声,展翅飞起,溅起了一片迷眼的碎雪。

“没事了……”

只见弥白色罕见生机的雪地上,一个衣着虽不华丽,还有些破烂不堪,但是却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哈着白气撇下了手里的木棍,心疼的蹲下了身子,将完全吓得侧躺在雪地里横踢后腿的白兔抱起,捧在了怀中。

少女撩了撩脸颊前的碎发,露出了两扑被冻得发红的脸蛋,她抱着兔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屑,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积雪中行进着,越过了几丛枯死的灌木,耳边磅礴大气的瀑布声远远的传来。

凌弘缓缓睁开眼睛,赤膊只穿一布裤盘腿坐于一帘大瀑布下的他就这么任凭头顶上垂挂而下雪山冷冽冰泉冲刷着身体,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利用流转体表的微薄内力气息抵抗。

还是一无所获。

凌弘懊恼的在心里说道,下一秒,他翻身而起,冲破瀑布帘挂,裸足一路踏水而行,四平八稳的落在了岸边。虽然方才施展的轻身功法绝学在普通人圈子里绝对已经被当成高手看待,可是凌弘的目标并没有如此的低下,如今的他虽然只是二阶,可是距离三阶,是无比的接近。

近到,这瓶颈甚至无法用薄纸来形容,更应该用蝉翼,就差那么一点融汇贯通。凌弘想破脑子也想不到,自己那夜是如何将气化形,离在山洞醒来已有半月,日日的修炼,始终无法再回到那状态。

于是凌弘想到了用瀑布的力度冲击身体,然后运气抵挡,期待着能够在某个灵光一闪的瞬间,自己就突然突破二阶,来到了三阶的层次。

不过很显然,这个计划也是基本告罄,只能想想另外一种办法。

身上的残余水分已经被浑身上下流转于体内的气烘干,凌弘拾起了岸边石块边压着的兽皮毛绒斗篷披在了身上,正欲返身回到住所,却发现前方的路,一个熟悉的人儿抱着一只白兔子信步走来。

“唔?菁瑶,你怎么……”

凌弘有些匆忙的系了系身上的兽皮斗篷,将大部分裸露遮盖,避免了一场没必要的尴尬。但是很明显,看见了凌弘健实腹肌的霍菁瑶还是一怔,红着脸低下头小碎步跑来。

“不是说好了在山洞里等我回来吗,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这荒山野外的,也不怕被狼叼了去,我可听说,这附近的野狼,个个吃人都不吐骨头。”凌弘微微一笑,突然将脸贴近,“特别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喂!才没有,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会出来,不,我才没有担心你,我恨不得你现在马上就被狼叼走。”霍菁瑶泛着红晕的脸,也不知是冻得还是羞得,只见她背过身去,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模样,让凌弘有点想要去捏一捏她的脸蛋。

“是不是那老鬼又出门了,山洞里又黑又恐怖,你又不会添置柴火,所以跑出来了,”凌弘淡淡的微笑着,手掌轻轻的抚摸霍菁瑶的脑袋,“抱歉,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我……才没有,没有受苦。”霍菁瑶反拍开了凌弘的手,头也不回了跑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前,歪过头坐下,“你不用说抱歉,你没有错。”

“不……还有一件事,我的确要和你说声抱歉,”凌弘紧了紧斗篷领口,走到了霍菁瑶面前,半跪了下来,对上了她低着脑袋闪烁其词的眼神,“那天那么突兀的问起了你父亲,真是抱歉,我不知道霍山他……我只是想,明明他是和你一起走的,为什么……”

“没关系的……毕竟,你也是在意的,我知道你对我的爹爹只是口头上的放肆,你的心里还是将他十分看重的,真正应该说抱歉的是我,都怪我拖后腿,我实在,太过于柔弱。”有了凌弘的温情陪伴,霍菁瑶内心里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一对嵌着黑葡萄似得大眼睛立刻被眼泪濡湿,泣不成声。

“呵,你看你,又哭鼻子,”凌弘嘴角一翘,露出了一副宽心的笑容,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了霍菁瑶脸颊上的泪水,“你这样,霍老爷走的怎么安心。”

霍菁瑶只是轻声抽泣,对于凌弘的安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片刻,她白皙纤手迟疑的握住了凌弘替自己拭泪的手臂。

“小……弘子,你知道吗……我的家人,都没有了,爹爹去世后,望东城的家恐怕已经不是我能控制,我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亲人,恐怕只剩下你了。”

“也请你……请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无论怎么样,我也会让自己成长起来,不让自己拖你的后腿,带我走,哪怕天涯海角。”

霍菁瑶唐突的话让凌弘不免有些脸色发僵,这情意满满的样子,怎么有点要跟自己私奔的语气。凌弘连忙打了个哈哈,大大咧咧的将手抽出,他干笑了两声,又伸手摸了摸霍菁瑶的头,说道:“放心好了,霍山之前就交代过我的事,我一定不会忘,更何况,我也把你当妹妹不是。”

“只是……妹妹嘛,没关系,只要小弘子不丢下我一个人,你说什么都好。”霍菁瑶轻声说道,复杂的失落表情上,看不出来霍菁瑶此时是何种心境。

“我道山洞里怎么一根毛都没有,原来两个小情人来这里幽会发情来了。”

远处骂骂咧咧的传来极为恶俗的谩骂声,极为老成的奸猾声线下,带着的是那种沙哑的苍老感,让人不禁欢脱一笑外,还更加对声音的主人格外的亲和。

只见一个浑身破的衣不遮体的老乞丐不畏严寒嘚嘚瑟瑟的走来,腰间挂着一壶磨砂得发亮的酒葫芦,蓬头垢面的脸上,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还未走近,一股恶臭已经先行而至。

“何爷爷!”

“何老鬼!”

凌弘与霍菁瑶同时嬉笑着朝老乞丐摆了摆手,趁着老乞丐还没有离太近,凌弘立刻回过身将霍菁瑶脸上的泪痕擦干抹净,免得被误会自己欺负小姑娘,被行侠仗义的“何老鬼”当场击毙。

说起何老这个行踪不定的乞丐,凌弘是彻底的没了脾气,平时架子大不说,还动不动就要尥蹶子打人,有些时候一大早出去,连续两三天后才回来,回来总是十分疲惫的样子,缩在一个角落便睡下,凌弘想请教一下武学修炼问题,也不知如何谈起,只能无限的搁置。

“既然都在,那咱也别回去了,那阴森森的山洞看着也烦,瞧我带了些啥,烧鸡,不错吧,还有两坛子酒,”何老头说着,从背负的双手中拽出了一包黄纸包裹的大包囊,还有两坛子大肚酒坛,“就这地方吧,有山有水,凌弘你这小子,挺会挑地方啊。”

“哈?”凌弘突然尴尬的与霍菁瑶相视一笑。

铺开了黄纸,露出了里头包裹的一只焖得香气四溢,表皮黑黄焦脆的烤鸡,三人多方围坐在了一块平坦的裸露岩石上,分享着这一野味。

何老头抓着一只鸡腿,一口啃尽,另一只手则抓着酒坛口,仰头就是大口痛饮,嘴边漏下的余酒流过脖颈,让霍菁瑶有些担心在这种天气下等下会不会马上被冻上。

“凌弘啊,”何老头打了个饱嗝,大半坛子酒下肚的他,脸上依旧黝黑十分,铁青得一丝微醺的红晕都没有,反观虽是小口陪喝的凌弘,已经稍有了些许的醉意,“看来你最近在准备突破自己的武阶,收效如何?”

“毫无效果。”凌弘撇下鸡骨头,油腻的手抓起旁边的雪搓了搓,瞬间就干净了大半,“也许是我没有掌握门路,看来二阶升三阶的确困难,很难想象以后凡阶提升圣阶有多么的艰巨。”

“其实吧,我觉得并不难……”何老头故意拖长的尾音,果然正如他所料一般,等来了凌弘不屑的冷哼。

“你当然自认为简单了。”凌弘嗤笑着调侃道。何老头的深浅,他始终看不透,总觉得如同普通人一般。

“唉,凌小子,你还是不懂我老头,”何老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今天回来呢,只是跟你说两件事,第一件,就是你的武阶提升问题。”

“那第二件呢。”凌弘追问道。

“第二件嘛,就是我可能要辞别你们两位离开此处了,老头我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处理,以后的事情,只能落到凌小子你身上负责了。”何老头严肃的说道。

“哦?何事?”

“你无需知道,这不是你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真相,有时候不知道对于你更是一种保护,”何老头说罢站起身,“跟我来吧,我把平喜国那厮的装备交还于你,你也算与他有点交情,也算传承遗产了。此外,我知道你现在离三阶已经非常的接近,所以我倒是有个妙法能让你突破,只是……”

“只是什么……”凌弘跟上前去,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回头望望身后还没有起身的霍菁瑶,顿时只感觉身前一阵气浪奔涌,一只蕴含了独有心法奥义的手掌就拍在了凌弘胸口上,顿时凌弘就如同一只离弦之箭般倒飞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天涯海角

三阶是什么存在。

如果说一阶仅仅简单的武阶入门就可以凌驾于普通人之上,那么二阶基本在普通人中就是无敌的存在,也是从二阶开始,凡阶的武学趋势,开始从基本的格斗体术,慢慢转为有气加持的半远程攻击。

但是只要还没有突破二阶,来到凡阶的巅峰——三阶,那么对于气的感悟,也只能停留在简单炼化储气的状态,也就是由自然外界汲取气,经由体内炼化同化为于身体亲和力最为适合的那股能量。

可是一旦突破三阶,那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且不说身体各项器官对外界的反应会更加的敏感,单论修炼来说,与二阶将是巨大的差距。首先只要你愿意,你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步伐,挥出的手势,都将带着能量的波动,这也意味着,你的每一击打出的时候,甚至不必拳脚相接就能够命中对方,在中近程的距离内进行压制。

不仅如此,更快的汲气与炼气使得战斗续航力数倍提升,同时对于气的融汇贯通,也意味着自身能够更加的融入到气当中去,这也令御气轻身功法成为可能。

一个二阶,或许能打过那么几个弱势一阶处于不败,但是一个三阶,在不考虑技巧的情况下,绝对是可以同时碾压十个以上的二阶。

三阶的诱惑,是任何一个二阶所抵挡不了的存在!

凌弘在半空中勉强受身后空一翻,方才在落地时站稳了脚跟,他晃了晃脑袋,把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丢了出去。三阶,他很想马上突破达到,但是这武阶修炼,哪里可能有什么捷径可走。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刚刚何老鬼的一击,虽然只用上的普通人的力道,对于凌弘并没有太大的损伤,但是奇怪的是,就是这一掌,让凌弘隐约觉得胸口发闷发慌,仿佛有什么穴道被点中了一般难受。

“咕咕咕咕。”

何老鬼将腰间葫芦的塞子拔开,仰头就灌了一大口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凌弘的错觉,何老鬼喝了酒以后,好像一时之间整个人的气势都被一下子提升了起来,就好像之前凌弘一直不怎么感觉到的来自于何老鬼身上的圣阶气息,此时也如同烈日般耀眼。

“喂,老头你能不能不……”

凌弘话刚说出一半,顿时一股凌厉的劲风的扑面而来,掀得身上的兽皮斗篷后扬着猎猎作响,这劲风中,隐约飘着醇酒的浓香,让人不经意间要迷失在这酒香之中,凌弘也是猛的全身鸡皮疙瘩一绽,方才清醒过来,双眼刚一恢复清明的他,迎头就看见一个沙包大的黝黑拳头朝自己狠打而来,裹着薄薄的一层翠绿色内力能量气息。

说时迟那时快,在那大拳头要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凌弘已经先手将胳膊侧向一挡,将拳头往旁边拍开,可是顾上不顾下的凌弘只留心了何老鬼的一只拳头,却没防备到老鬼另一掌已经声东击西攻到了肋眼,只见狠狠的一掌带着恶风席卷,将凌弘生生一口匀称的呼吸打断,紧接着被凌弘挡开的另一只手也瞬间化掌刀,劈在了凌弘的喉部。

一口气没有吐出来又被这一记掌刀生生逼了回去,凌弘脸色旋即潮红一片,什么防备招式都凌乱一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老鬼的变幻无穷的拳掌如雨点一样噼里啪啦毫不留情的打在自己身上,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运气用轻身功法曳步脱开,却发现自己体内的能量气流却是一点也调动不了,像是在何老鬼诡异莫测的速攻下被一处一处的封住了似的。

也许是打得累了,何老鬼最后一掌蓄力拍出,这才在拳雨掌风中脱离的凌弘踉跄几步几乎是如倒飞一样的疾步后退着,歇下手的何老鬼抽手抓起酒葫芦又是一口酒闷,这时扑面的劲风风向突兀改变,将凌弘推着直往何老鬼方向而去。

凌弘这时基本上已经是像泥娃娃一样任其揉捏,在何老鬼圣阶实力影响下的四周气流已经形成了不定时的风向,而顺风势行动的何老鬼处于风圈中,就如同守株待兔的蜘蛛,很不巧,凌弘就是一只愣头愣脑的扑棱蛾子。

被逼得已经离何老鬼越来越近的凌弘分明已经看见了蜘蛛撅起的獠牙,而自己无论如何扑棱翅膀都无从逃脱,只能看着周身澎湃着汹涌气浪的何老鬼大口痛饮壶中烈酒,然后待他用破袖子抹去嘴角余液,涨着通红的眼眸,将最后一招似蛮牛撞钟般的孤掌打出后,这才归为寂静。

没有飞出去,没有想象中的重伤倒地,凌弘只是看着一只满是污垢的手掌横在自己眼前,卷带的掌风直吹的自己散放的长发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停下来。

凌弘痴痴的站在原地,虚晃之间,他仿佛看到了围绕着何老鬼身体边飘落的点点竹叶,也许只是气息具现化的虚像吧。但是这些已经不在重要,对于凌弘来说,就在刚刚何老鬼最后一掌打完后,身上的各种气息阻塞恢复通畅之时,周身气流的一阵欢涌,凌弘已然吃惊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仅没有任何的异样,反而还更加的轻快。

“三阶了,这是我给你的助你临界突破时的一臂之力。”

何老鬼侃侃说道,小口又呷了一口酒的他脸色有点疲惫,精神稍显萎靡,他捧着酒葫芦远离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之中,盘起腿开始畅行内力,不出多时身体便有了发热升腾白气的景象。

“三阶……”凌弘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破二阶,达到凡阶的巅峰,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连续几天的苦修,还不如何老鬼几分钟的一顿胖揍,这一切,太过突然,突破的太过于的无象征性,平静的犹如喝了杯水般的简单。

“没错,三阶,说到做到,凌小子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何老鬼咧嘴一笑,将气息内敛,在常人看来,又变得和普通乞丐无异,“这个大礼,觉得如何。”

如何?

凌弘只想说如果自己是女人都想要嫁给何老鬼了好吗。

“老鬼,不,前辈,真是高人啊,二阶突破三阶这个瓶颈,不知道困扰了我多久的时间,”凌弘连忙上前欠身作揖,虽然平时他性格放荡不羁,但是就事论事而言,他还是理智的人,懂得是非好坏,“不知前辈用的是何等神功,居然能将人的武阶强行突破。”

“凌小子,你又不知道我的招式套路,跟你多说无益,罢了罢了,不说也罢。”何老鬼面色一滞,摆了摆手,闭口无言。

“那不如前辈顺便帮我提上圣阶吧,也省的我日夜劳心劳力的修炼了。”凌弘见何老鬼不想说出原理,立刻换了个思路套话,这种跌倒了还要拾把沙子的行为的确符合凌弘自己的逻辑思维,怎么说也不能够让自己不清不楚吧。

“你还真当菜市场的烂菜叶啊!真要武阶突破有那么容易,那大家都来被我打一顿不就好了,还要什么修炼啊,”何老鬼双眸微眯,顿时就毫不顾忌的破口大骂了起来,“你只不过是有了些许巧合能够让我用这种逆向运转心法的办法突破你的武阶,但是也就仅此一次,以后还需靠自己的努力。”

“我刚刚用的便是疏狂把酒招式里每一下都会准确封穴闭脉的特点,用连贯的快速掌法对你成倍施加压力,让你自然而然突破自己脆弱的瓶颈,不过也就此一次而已,就算还想再用我也无法再次达到同样的成效,机缘巧合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重要,修炼这种事情,还是要靠个人而为,能不能成事,还是天决定。”

凌弘见何老鬼已经是固执的摇头,想必这老家伙已经差不多全盘托出了,不过想来,就算没有全盘托出,还要诓自己一把,凌弘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这一下倒是帮了凌弘不小的忙,凌弘的心里无论如何还是会心存感激。

“太好了,小弘子,刚刚我还担心何爷爷会不会把你错手打伤,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听何爷爷的话,小弘子现在是不是更加厉害了呢。”

凌弘歪头看着霍菁瑶在旁边抱兔子眯眼微笑着,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他是多么想要变强,只有变强,才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身边所有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

“哼,丫头,我可帮你你情哥哥一个大忙,你总得回报我点什么吧,不如……”何老鬼的眼神不怀好意的滴溜溜转了两圈,“把你怀里兔子给我吧,我烤兔子做的不错……保准外焦里嫩香脆流油……”

“不行!”

惊恐的霍菁瑶连忙抱紧了怀里的白兔子躲在了凌弘身后,许是听懂了何老鬼的话,一直安分的兔子扑腾了起来,将脑袋埋进了霍菁瑶怀里,两只长耳朵耷拉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就算了,我何某人行天下从不靠强求,别了别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凌小子,霍丫头,咱们有缘再见吧,”何老鬼豪爽一笑,起身将葫芦别在腰间,便要离去,“对了,那把刀,我给你藏在了山洞外的歪脖树上,想想你们也要回去收拾物件,到时候记得取了就是,那东西,也不失为一个宝器。”

“对了。那把刀上,我封印了一道力量,关键时刻,破碎此刀,能够施展出相当于我全力一击的力量,给你保命用。”何老鬼突然又像想起来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说道。

凌弘连忙收起不羁的姿态,连同霍菁瑶一起,恭敬的朝何老鬼的背影俯身作揖一躬,只是片刻,他立刻叫住了何老鬼。

“前辈留步。”

何老鬼斜过头并没有转身,背着手的他侧耳倾听凌弘准备说的话。

“感谢前辈救命之恩,凌弘此生感激不尽,但是还是要问前辈为何出手相救,你我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凌弘迟疑的问道。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何老鬼哼哧一笑,“我很早就说了,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罢了。”

“敢问故人为谁?”凌弘脑子的一根弦突然绷起,仿佛自己的过往已经咫尺在眼前。

“凌小子,记住我的话,你就是你,不是其他人,如若以后你对自己的存在感到疑惑的时候,希望你能记住,这世间,能够唤作凌弘的,只有一人,配的上的,也只有此一人!”

凌弘猛然仰起头,眼前哪还有什么何老鬼的背影,仿佛从来都不存在一样的消失不见,而还在耳边回响的话经久不绝,让凌弘不觉有些沉闷,到头来,虽然轻而易举的突破到了三阶,但是对于自己的身份,却还是一头雾水。

自己,到底是谁。

凌弘看着自己的双手,赤裸上身仅披斗篷的他,终于感到了一丝寒风的冷冽,霍菁瑶小心翼翼的将白兔子放到了凌弘的双手间,那毛茸茸的感觉让他有些想揉捏。

“凌弘,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直到,天涯海角。”

【第一卷皇城风云(完)】

那年你眉目如画天下也很小(第一卷完结感言,求推荐票)

不知不觉之间,《十方仙行》已经突破十万字,几乎以每天一万字的速度在更新,倾注了很多的心血,对于一个新人作者来说,有的时候真的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坚持究竟为的是什么。

第一卷,皇城风雨,正式完结。第二卷,大秦风雪,即将开始,凌弘和菁瑶,即将迎接一个更加浩大的世界。

第一卷中,存在了很多的问题。比如剧情节奏太快太过紧凑,比如大量插入了回忆杀的情节可能会让读者有些迷糊,比如文笔功力还不够,一些逻辑条理写得不够清晰,比如霍山和司马慎的死亡太过潦草,比如每个配角都有一段恩怨纠葛,唯独凌弘的戏份最少?

第一卷的十万字里,几乎是以一种开场剧情动画的形式展开的。

而这些问题,我也进行了很深刻的反思,并努力在接下来的剧情里进行改进。

《十方仙行》是一本以剧情为主的小说,可能会有些偏离传统的yy模式,导致丧失对许多读者的吸引力。

写这本书,我一直在想写一个心目中的世界。

这是一个几乎大到无边无际的世界,普通人不眠不休,终其一生,也难以走出大国的一郡之地。

而世界太大,也就意味着差距太大。

大国与小国,修行者与普通人,高阶修行者与凡阶修行者,其中的差距,犹如云泥。

你不努力变强,永远只能坐井观天。

只有强者,才能把这个世界尽收眼底。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但是人的一生,仅仅是为了变强吗?也不是,这个大世界里,有许多路过的风景,值得你驻足停留。

我其实很喜欢霍山这个角色,他只是这个大世界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个絮絮叨叨,不会修行的胖子。但他又是一个大人物,对君王社稷的忠,对女儿无微不至的爱,都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再说主角的身世之谜,现在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主角是大唐监天寺祁凌,这里官方剧透一下,主角身世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关于前文提到的“国运”概念,后文还会有详细的解释,这里简单说一下,始皇帝刻玉玺,铭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帝王拟旨,开头有“奉天承运皇帝”,君王自称“天子”,所谓“国运”,即是“天命”,“天命”即是“民心”,一个帝王拥有国家气运守护,并与执政作为息息相关。在很多其他小说中,也许可以找到类似的设定,大家应该可以理解。

关于黑化的菁瑶和目前正常状态的菁瑶,嗯,后文会有合理的解释。

相依为命的凌弘与菁瑶,又要开始新的旅程。

一个更大的世界即将展开。

有苦,有泪,有笑,有甜。

不过是努力挣扎着活下去。

这天下很大,今生也许难以走完,这天下也很小,得以在亿万芸芸众生中与最好的你相遇。

第三十二章 铁血大秦

大秦,古往今来就便是一个强大军事帝国的傲名,这个一年四季皆为严寒厉冬的国家,向四面八方周边透射出的是夹带在暴风雪中那铁血无情的厮杀和金戈铁马的践踏。

秦有长城,始皇帝命亿亿万工匠长达百年的构建,历三代帝皇更迭,才有了这雪山之巅屹立于海拔千丈的长城。常人皆叹秦长城这宏伟的大陆奇观,绕国境而立,远拒敌寇,依崇山峻岭,而固守边疆。

可素不知,这长城根上的皑皑白雪之下,掩埋的是多少秦工匠尸骨,便是这些底层人的血肉,方才筑起这令秦国统治者滔天帝威显赫于世的壮观。

凌弘抬头看着远处飞腾的蜿蜒雪山山脉,盘着似岩灰色巨龙一般的长城,长城之上,铺盖着同样一层厚厚白雪,从凌弘这个视线看过去,可以看到城墙上来回巡防的秦国士兵。

两日前辞别了老乞丐,凌弘便和霍菁瑶一路从雪山上下来,靠吃着洞穴里带出的余粮下到山下,正如凌弘一开始所预料到的那样,平喜国的传送阵,真的将他们传送到了秦国边境区域。

这也是凌弘所头疼的问题,他所知道的十方大陆,是何其之大,一般常人,终其一生,也恐怕难以走出一个县。假想如果不靠传送阵,他与霍菁瑶十辈子也别想从平喜国走到大秦边境,但是既然被误传送到了这里,那么便只能暂时先安定下来。

但是现在凌弘与霍菁瑶立刻就面临了一个窘迫的问题,他们已经快要一天没吃饭了,在这种饥寒交迫的情形下,凌弘作为武阶修炼者自然是无所畏惧,顶一顶便也就过去了,但是霍菁瑶可是一个普通人,又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饿上了几顿以后,路就开始有点走不动了。

凌弘的衣角突然被紧拽了一下,披着破旧大斗篷的他将斗篷偷偷掀开了一个角,从口子中露出了霍菁瑶的半个身子,一脸疲惫苍白的脸色让凌弘不禁有些心疼。

“菁瑶,你还好吗,肚子,是不是很饿。”

霍菁瑶摇了摇脑袋,已经多日没打扮且还穿着破旧衣服的她哪里还有往日的欢脱样子,焉了吧唧的看起来就好像缺了水的花儿。

“没关系的小弘子……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不是吗。”霍菁瑶环抱着凌弘的腰身强装出不在意的微笑,只是这苦涩的笑意,却是让凌弘本就如刀割般的心脏,又狠狠抽动了一下。

纵然自己是三阶又如何,到头来,连一点基础的衣食住行都无法保证,那自己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凌弘嘴角一撇,摸了摸霍菁瑶散乱的头发,平静的将体内温暖的气息导入霍菁瑶的身体,这些天寒风呼啸的寒夜里,在不避风的简陋山洞内,凌弘便是靠着这一方式让霍菁瑶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晚上。

前排的队伍终于是动了动,凌弘兴奋的带着霍菁瑶往前挪了两步。这处隘口之后,便有一个小城市,又或者说,只是一个边境的小村庄罢了,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此处也算是一处进入秦国国境的初步检查口,相比之后的重要隘口,此处的关卡,不设太过于苛刻的通关条件,唯一的要求,就是要缴纳一定的通关税银。

隘口的通过点,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头,城头上耸立着一栋陈旧的城楼,城头的两段,左右相连着两侧的山体,而后的整个城市内部结构,则更像是蜗居在山体内的盆地一样,狭小,而拥挤。可偏偏就是这种穷苦的边境城市,却是有着周边居民前来赶集贩卖一点自家产物,同时也换买一点所需之物,久而久之,这也变成了这附近独一无二的集市,附近内外的百姓,都会来此处购买生活所需品。

凌弘看着前方只剩几个就排到自己的队伍,心里也是暗暗着急,他多么想就这么用轻身功法飞过城头,但是他还是终究隐忍了下来,看着城头上一座高耸的尖塔状建筑周围逸散的电弧圈,默不作声。

“据爹爹所讲,大秦国的机关术科技极为发达,公输家诡异莫测的机关术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坚固的防守能力,同时带来的也是惨绝人寰的破坏能力。”

昨日深夜的洞穴中,霍菁瑶裹着凌弘的斗篷瑟瑟发抖的说道。

“大秦国就好像一个活物,他并不是像平喜国或者大唐那样,百年疆土依旧如此,它每一年都在壮大,每一年的国土面积都在血与火中越变越广阔。”

“实际而言,大秦国的长城,已经失去的本来的意义,这时候的大秦国,长城以外的一定范围圈内,他国疆土已尽并入大秦所有,也就是说,某种程度上来说,国土面积于十方大陆四大国之中,大秦完胜之。”

凌弘看着城头尖塔上的电弧圈出了神,那跳动的电光仿佛有了灵性一样吸引着凌弘不禁瞩目观看,同时带来的强大威慑力,也让凌弘内心无比的忌惮,凌弘可以毫不犹豫的下一个定论,那机关塔打下的一击,绝对不会亚于一个三阶道阶修炼者全力一招。

前方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人群排头的一部单轮手推车被掀翻在地,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怒目而视,嘴里似乎还骂骂咧咧着什么,不多时,随着他的谩骂,从隘口拒马横拦处,走来了两名黑色重甲士兵,左手的大盾和右手的斩马长刀凌光烁烁,皆面戴与白缨头盔相接的兽首铁面遮,全身上下厚实得仅露着额下一抹可供视物的地方。

“你且再说一遍!”

为首的兵士抬起一脚就要踢下,索性地上坐着的男人好生后爬了几步才躲开了这一脚,如若不是这样,那一脚下去,坚实的重甲靴能把人踢得皮开肉绽。

“又有好戏看了。”

“是啊,真是不知道死活……这城里的秦国士兵,可是出了名的不讲理……”

“你可小心点说话吧,别惹火上身。”

凌弘的耳边传来了前两个人的窃窃私语,显然他们也对这情况也是见惯不惯了,或者说,已经是麻木了,己身实力终究撼动不了体制这棵大树。

霍菁瑶在怀中不安分的扭动了一下身躯,凌弘下意识的摸了她的额头,瞬间便被一股燥热灼烫了手背,他目光一怔,连忙蹲下身去,发现离开了凌弘搀扶的霍菁瑶甚至连独自站立的力量都没有。

“冷……”

霍菁瑶游离的眼神许久在定格在凌弘的脸上,她艰难的又笑了笑,似乎想要告诉凌弘她没有关系,不要在意她,可是现实中的虚弱,却是无法掩盖的。

凌弘索性解下了斗篷将霍菁瑶娇弱的身体裹起,可是奈何那破破烂烂还被冻得生硬的斗篷并提供不了多少热量,所以凌弘只好一边裹着霍菁瑶,不让热气外泄,一面将内力源源不断的打入霍菁瑶的身体,以驱散因为体内热量大量失去而造成的内寒。

“我再说一遍又如何!你们就是一群吸血的畜生!”

中年男人此时已经站起了身,手中提着一杆锄头,一个女儿模样姑娘则坐在翻倒的独轮车旁吓得哭泣不止。

“我也就同自家闺女出去了几日,这通关的税金,怎么又涨了五文?你们敢摸着良心说,这不是鱼肉百姓,又是什么?”

“那又怎么样?”一名兵士提刀恶狠狠的回敬一句,“这都是上头的指示,有什么不服,自己说去,和我们无关,你们没有钱,就赶紧滚开,可别碍了其他人通行。”

“上头的指示?”中年男人面目狰狞,握着锄头的手也是瑟瑟发抖,“那为什么偏偏到我就是涨了五文,莫不是为我设的规矩?”

“这就怪不得谁了,”兵士凌厉的说道,“大秦律历,家中三代无服兵役者,税务加重,以供给军队开支。”

“啧啧啧,好一个大秦律历,用百姓的钱,养出你们这种欺压百姓的猪狗!我肉包子打狗尚且会摇尾巴,而你们呢,只会对我狺狺狂吠!”

中年人不依不饶的斥责道:“兵役,兵役,兵役,大秦连年征战,疆土是越来越大,可国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家也是越来越多,就像我邻居家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一个娃子,去年仙阙关一役,所属一从误中埋伏,百万人被落石长埋深谷,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只回来了一只手臂……”

“不要说我没有儿子,就算是有,也不会上交给这个暴戾的国家!”

中年人狠啐了一口,然后眼眸中一抹黑影突兀袭来,他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一面巨盾撞得向后横飞了数十米,嘴角逸出了一口血,双目涣散显然是不活了。

“爹!”

还在地上抽泣的女子一见此等情景,疯了一般的朝自己的父亲扑去,可是任凭她怎么摇晃喊叫,也是无济于事。

杀人凶手擎着盾,仅露出的眼睛里的神色丝毫微改,显然已经见惯了生死,手中巨盾的四个尖角处,喷出了微薄的白气,刚刚便是这突然喷薄而出的气浪,推动着盾牌撞向那个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排头的几位更是沉沉低下了头,将自己手里皱皱巴巴的身份证件交于检查的兵士查看,唯有凌弘,还在沉沉的看向一旁的哭天喊地的悲惨模样。

“我们管不了,别冲动,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凌弘一个激灵,他耳廓一抖,像是听见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只言片语,他微微侧过头,他肯定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只见在他眼睛的余光中,很快就在人群之中找到了两个不安分的身影。

皆是一身贴身的儒风侠士打扮,梳妆得整齐而又得体,各执一柄文人长剑,飘逸俊朗的外表和周围环境人物格格不入,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你听说了没有,今天菜市口,要斩首一个听说是儒家的小头目。”

“哇,你可小声点吧,儒家在秦国可是禁词。”

凌弘前头两个人又在窃窃私语,可是凌弘却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凌弘偷偷瞟向那两人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有所察觉,尽管实力并不及凌弘,可是凌弘那探寻的目光到底还是让他们有所捕获。

旋即,凌弘便感到了两股不弱的二阶气息,甚至于他还感觉到空气中隐约弥漫的杀意,还有风声呼啸中夹带的长剑出鞘缓缓之音。

“哼……”

凌弘无趣的回过了头,瞬间自己凝聚在自己身上的注视也立刻被解除,一切仿佛看起来的那样相安无事。

第三十三章 赵大夫

“喂,说你呢,轮到你了,别磨磨蹭蹭的,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呢,不过关,就滚出队伍!”

凌弘收回覆盖在外的神识,涣散的瞳孔也即刻凝实,只见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前方的人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过了关,独留自己一人还傻站着,前方空出了一大段地方,几个玄黑重甲,兽相覆面的兵士依着嵌入地面的巨盾不耐烦的正对自己厉喝。

凌弘拾啜了一下自己身上这一身并不美观的破旧补丁装束,他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境况,已经和乞丐无异,但是乞丐也好,其他什么也好,面前的一切困境,终究只是暂时的,凌弘相信这一切终会有好转的时候。

迈动着久站下有些发僵的双腿,凌弘一手握着司马慎遗留的古朴唐刀,一手则将虚弱的霍菁瑶搀扶着,一步一顿的走到了拒马前,和先前杀了中年男人的兵士面对面,只是相比起对方,凌弘这里看到的,只有他雕刻着青面獠牙兽面的铁覆面。

“你的身份册呢,与我看看。”兵士不耐烦的将斩马刀刀刃往地上一插,伸手便打算接过凌弘的所谓身份册,只是在凌弘注视下双方寂静了片刻,他旋即尴尬收回了手,手背有逆刃倒刺的暗金色手甲攥得铿锵作响。

“没有?”兵士怪声怪气的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外乡人吗?”

凌弘不语,深邃的眼眸直盯着那兵士许久许久,仿佛要将兵士的身上看出话来,半晌,他这才微微张开嘴,迟疑了片刻,还是索性摇了摇头。

霍菁瑶套着凌弘过大的斗篷,兜帽盖着头,让人看不见她这时候的状况,那兵士也只是上下打量了两眼,便满无兴趣的将视线转回了凌弘身上。

“那便交钱吧,15钱,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

凌弘隔着兜帽轻抚着霍菁瑶的脑袋,眼神之中尽是百般的无奈,他抬起头正欲开口,却发现那兵士将斩马刀擒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个臭乞丐不会有钱的,快滚,免得我脾气上来,又杀一个。”

凌弘的视线无意飘到城门上,那里有一块老旧的牌匾,以飘逸的字体,纹刻着霜阳城三个大字,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顺着城门口往城里看去,可以看见城里零零落落的几个无人光顾的小摊,小摊的摊贩们裹着厚厚的棉衣,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哈着白气。

“喂,说你呢,又在发什么呆,快给我滚!”

凌弘只觉得自己脖颈前的衣领被一把抓住,一股巨力将他拉向了兵士,此时的他,面对面之间,与兵士保持着不过咫尺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清楚兵士覆面上纹路深处暗藏的污垢。

“喂,别再搞事情了,让他过去吧,大不了,出城时三倍收费不就好了,真是的。”旁边另一个兵士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正抓着凌弘衣领不放的兵士,随口打了个哈哈。

“哼,也好,”兵士像丢垃圾一样的把凌弘推离了自己,生怕自己被凌弘身上的肮脏沾染,“过关一次15钱,三倍就是钱,加上离城的费用,就是60钱。”

兵士说着,从背后木框中随手拾了一块木牌,抛给了凌弘,凌弘低头一看,发现这木牌实际上也只是一块用竹子做成的切片罢了,上头用墨迹写上了数字,戳了官府红印,用细麻绳穿了。

“要出城时,凭这个木牌,交了钱就能够出去,要是到时候没能出示,自然有人会收拾你,快滚。”

凌弘又瞧了一眼那骂骂咧咧的兵士,仿佛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可笑,他将木牌简单的揣在了怀里,便头也不回的挟着霍菁瑶过了打开的拒马,从两边夹道的重甲守卫中走过,进入了城里。

过了城头,迎头便是一股寒风扑面,在这个时节里,这种突兀的妖风,似乎看起来是那么的常见。凌弘将杂乱的衣领紧了紧,握着霍菁瑶的手掌也不自觉加大了力道,生怕放了手,就再也寻不回来。

“小弘子,我们进城了吗。”

霍菁瑶拨开兜帽的帽檐,迷离的眼神抬头望向凌弘,现在的她,如若不是凌弘一直在隔着手传递着温热的内力,恐怕此时已经昏睡过去,发烧,加上长时间的温度流失,足以让一个普通成人一蹶不振,更何况是一个娇弱的小姑娘。

“是啊,我们进城了,你生病了,我……我带你看大夫。”凌弘微微苦涩一笑,撩了撩霍菁瑶额前的碎发,映入眼帘中的雪景,和霍菁瑶苍白的脸颊,竟是那么触目惊心的相似,这不禁让凌弘心头隐痛。

进入城内后,便是一条三叉路,三岔路间,坐落着一些低矮简陋的民房。路是简单的碎石路,两旁三三两两的或是开着路边铺子,或者是干脆推着手推车,都各自经营着各自的生意,只是在这路上行人并不是很多的时间,都各自精神萎靡的忙活各自的事情,连一声吆喝都懒得,整条街静谧得只剩下人来人往的踏雪脚步声。

“打扰一下,请问,这城里,哪里可以看大夫。”

凌弘谦恭的站在了一个小食摊前,他的面前是一个半百的老人,相比于其他人,这个老人精气神极佳,看起来精神抖擞得不输给年轻人,虽也是一身简朴的布衣布裤,围着一块围裙,但是全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处补丁,看起来也是家境相对于还过得去的那种。

“怎么了,小伙子,找大夫吗?”老人迎了一声,放下了手上的忙碌,看向凌弘,却是眉头一皱,不知是看出了凌弘没病,还是看出了凌弘没钱。

“是,如果知道的话,还烦扰告知一下,我的……我的妹妹,现在有些发热,我想去寻一帖药来缓解一下。”凌弘也是干脆将缘由全盘托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理由了。

“外乡人吧,”老人叹了一口气,“现在外乡人啊,可少见了,你别看这人来人往的,其实啊,大家都是熟识的,这城啊,就是一个边境贸易的点,但是实际上,来来去去也就是那几个人在买卖,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完全陌生的面孔咯。”

“你说大夫啊,从这里直走,左拐就是了,那里有个姓赵的大夫,医术尚可,你找他就是了。”

凌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当他谢过老人准备离开时,老人却突然叫住了他。

“看你的妹妹很虚弱的样子,想必生了病,也没有进食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一碗热汤倒是有,不知需不需要。”

“那就来一碗吧,有劳了。”

凌弘没有婉拒,因为他知道以他现在的境况,如果有人能够伸手帮衬一把,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这时候的一碗热汤,也许会让霍菁瑶好受一点,至少不再和自己一样挨饿。

“一碗就好。”凌弘补充道。

“你不要吗?”

“不要,”凌弘说道,“我不是很饿。”

很快,老人便端了一碗汤来,凌弘找了一个台阶坐下,方才还滚烫的汤,在如此严寒中,只是一会儿就变得温热,凌弘不敢耽搁,连忙将昏昏欲睡的霍菁瑶叫醒,喂她喝下了热汤。

热汤清澈的只能见上头飘着的几叶儿葱花,逸散着淡淡的香气,凌弘看着霍菁瑶安然的喝完汤底,苍白的脸色有了些许好转,微泛红晕,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他将汤碗交还给了老人,再次谢过之后,便带着霍菁瑶去往医馆。

巷子里的一家无匾小铺内,一个身着长袍的束发中年男人正在台案上奋笔疾书,纵眼观去,这家偌大的医馆里,摆满了写着各种中药名的药柜,还有各种盛放在圆筛子里晾晒的散放半成品中药,唯独缺的,却是生气,那么大的一家铺子,静悄悄的只有一人而已。

“好了,希望,能够尽快的送到门主那边。”

中年男人长舒一口气后,终于将笔放回了笔架,抹去了额前汗水后,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对折了几次,放入了一个信封之中,行色匆匆的走出了门外,左右看了看,便将信封夹在了门口送货马车的马夫坐垫下,与马夫眼神做了一下意味深长的交流之后,他方才背着手回到了铺子里。

还未走回柜台案前,中年男人就听见身后门槛有人踏过,他有些心惊胆战的回头一看,发现只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人,一个身姿挺拔,束着高马尾长发,脸色疲惫,另一个,则稍矮了不止一头,戴着兜帽,也不知是男是女。

“你们这是……进来要饭吗。”中年男人郁闷的反问道,若是平时,他已经将二人打了出去,可是今天,他却没有,不为其他的,就因为眼前之人手上持着的一把朴实无华的唐刀,着实让他有些好奇。

“是赵大夫吗,请你,帮我治好她的病,她现在身子非常的虚弱。”凌弘恳求的说道,说着,他褪下了霍菁瑶的兜帽,露出了霍菁瑶因为发着高烧而困倦的姣好容颜,虽然妆容未点缀,还有些脏乱,但是正值豆蔻年华的她,同样惊艳得让人目不转睛。

“这。。。”被叫做赵大夫的中年男人有些发懵,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后,他这才继续回到案前,沉吟了片刻,“你们有钱吗,我这铺子,从不不赊账。”

“钱……”凌弘突然发了难,以前在霍山家,他曾几何时需要过钱,出了什么事,都是交由霍山经办,如今霍山一死,自己落魄得如此地步,“大夫,能不能先帮我治病,我想办法补偿你的诊费。”

“你们快走吧,”赵大夫摆了摆手,他心里暗自掐算了一下时辰,心道不能让这两个人误了大事,只能索性赶走了,“我这里不欠款的。”

“那我……”凌弘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刀,咬了咬牙“那你等我,我将她放于此处,我典当些钱就来。”

“小弘子……”

凌弘将霍菁瑶扶到了旁侧的长椅上就准备离去,不料却被霍菁瑶拉住了手臂。“不要……当了刀,我这里,有……”

说着,霍菁瑶颤抖着手,解下了耳朵上的耳坠,交到了凌弘的手心。“把这拿去,就有钱了,爹爹说过,一把刀,是江湖人的生命,无论如何,都不要将命押出去。”

“可是,这……”

凌弘认得这耳坠,这是霍山出外办事时为霍菁瑶带回的礼物,其工艺水准,已经远超了当时平喜国的工匠水平,属于高端的装饰品,当属于价值不菲之物。

“没关系的,小弘子,你快些去……”霍菁瑶躺在长椅上,神智又开始游离,刚刚才恢复的脸色,又变得份外的苍白,瘦小娇弱的身躯,哪怕盖着凌弘的斗篷,也仍旧瑟瑟发抖。

屋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凌弘在路上疾奔着,手心里握着一对耳坠,仿佛在此时此刻,这对耳坠已经不单单是耳坠那么简单,它是一条命,一条凌弘千金的不想换走的命。

再次回到那熟悉的巷子时,凌弘的身上已经多了几锭银子与几贯铜钱——凌弘几乎是以贱卖的价格,卖掉了一对哪怕在拍卖行,也人人叫好的耳坠,然而这一些已经不在重要了,如果能换回霍菁瑶的平平安安,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当凌弘走近的时候,看见霍菁瑶孤零零的被丢在门外台阶上时,他瞬间便握紧了双拳。凌弘急忙过去将霍菁瑶上半身支起,发现霍菁瑶早已昏迷不醒,他抬起头看着无匾药铺禁闭的铺门,顿时周身一股冲天的气焰便腾空而起,几乎要撕裂他的每一寸皮肤。

他说过了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就可以有钱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如此。凌弘自认为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他唯一的羁绊,就是霍家,霍家与他有恩,他是知恩图报之人,先是霍山,后是霍菁瑶,都是他不可被触动的逆鳞。

凌弘将霍菁瑶扶起来,让她倚着墙靠在不会受到波及的位置,然后只见凌弘一人独自又走上了药铺的台阶,站于门前,将手掌缓缓贴在了门上。

调动起浑身的气力,已经位于三阶的凌弘,已经能够熟练的使用气的手法,而气的收放,不过是融会贯通的基础罢了,而现在,凌弘要做的,就是将全身的气,汇聚在手掌一点,然后……

就仿佛被湮灭的力量打中了一般,木质的几扇铺门被一股强横的定向气流瞬间分解撕碎,化为了无数的碎屑,被气浪卷得往铺子里吹。

残余的气劲直直的打在了柜台上,实木柜台连同后面的药柜也揭起了几块木皮,而瓶瓶罐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纷纷被震成了粉末,顿时漫天烟雾粉尘,处方纸筏,一家好好的药铺,此时不若垃圾场一般。

“谁啊!!”

一声咆哮的男音从后堂传出,刚刚的赵大夫掀开帘布从后堂走出,怒气腾腾的,但是一见来人,又一见自己铺子狼藉的模样,立刻沉默了下来。

“三阶……至少三阶……”

赵大夫有些后怕的退了两步,凌弘探寻的目光也追随了上下,但是他很快绕开了赵大夫,直往帘布后看去。

有股并不清晰但是实力却不在自己之下的气息。

这是凌弘的第一个想法。

事实如此,当赵大夫发现凌弘的视线直盯着帘布后看时,那闪过的一抹惶恐已然验证了凌弘的想法,只是已经撕破脸的双方,气势也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触发双方理智线的压力,也许只需要一根稻草即可。

第三十四章 寒明玉

“都说医者仁心,你这厮既然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为何还要将我妹妹扔在门外!你怕我少了你的钱,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已经把钱带来了,只是不知道这钱,够不够买你的命!”凌弘怒发冲冠,朴实无华的布衫无风自动,一股凌厉至极的气息升腾而起,一手按刀,另一手则恨恨地将手里的碎银子往地上一摔,本就杂驳的银质又被掼得四分五裂,可以难倒众生的钱,原来也这般脆弱。

“你……”赵大夫的眉眼间也闪过些许怒气,刚想大声呵斥,一看凌弘杀气腾腾的模样,又有点畏畏缩缩地想往后堂退去。方才退了两步,赵大夫仿佛又想起来什么更可怕的事情一样,一咬牙,虽然不敢直视凌弘的双眼,但依旧面向凌弘低着头一拱手,道:“赵某对待令妹,确实有不周到之处,还望少侠恕罪。只是今日赵某与一位贵客有私事相商,不方便令妹在场,这才多有得罪,这样吧,待赵某送走贵客,便免费为令妹医治,医药全免,你我还需各退一步,万一引来秦军,哪怕你是四阶,都不一定能讨得了好,这样对我们双方都不利。”

凌弘一看对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仔细想来,此人毕竟人过中年,看惯浮生,难免有些无利不起早,与自己又非亲非故,倒是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凌弘只要一想到霍菁瑶被扔在门口奄奄一息,就心生一股无名之火,再想起此人前倨后恭,欺软怕硬的样子,更是心生厌恶。

不过对方既然已经退让,自己又毁了人家大半个铺子,再加上治好菁瑶的病情要紧,凌弘倒是不好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恨恨地瞪了赵大夫一眼,转身一把把菁瑶抱在了怀里。

怀中的菁瑶瘦弱得如同一只微微颤抖的小兽,面色和薄薄的唇都苍白得像纸灰一般。凌弘一阵心疼,仿佛换了一个人,锐利的杀气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只有深藏在眸子里的温柔和怜惜,这个在无忧无虑中长大的姑娘,这段时间经历的苦难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人担心这稚嫩的肩膀能不能承担得下。

“菁瑶,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快点好起来。”凌弘低下头,在菁瑶的耳旁轻声道,动作轻柔得好像不是在抱着一个活人,而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瓷器。

语罢,凌弘轻轻地站了起来,仿佛看不见低着头的赵大夫一般,径直抱着菁瑶往后堂走去。

“慢着,少侠,这里面你真的不能去。”赵大夫一看这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一转眼又跟个愣头青似地直愣愣往自己后堂里闯,便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慌里慌张地拦在凌弘的身前。

“怎么?我不找张床给我妹妹,难道让她躺在这里?”凌弘又杀气腾腾地瞪了赵大夫一眼,虽然闯人后堂十分蛮横不礼貌,但是为了菁瑶,凌弘也顾不上那么多所谓道义了。

与此同时,凌弘表面上看起来只有莽夫般的杀气,暗地里却也在观察着赵大夫的神情,刚刚此人那番服软的话,倒也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信息。

首先,赵大夫居然在话中透露出,一旦引来官军,哪怕是四阶,也讨不了好,假如不是假意恐吓,那就是这看似荒凉破败的边城官军中,居然有能威胁到圣阶的存在,大国的底蕴,当真可怕如斯?若真是如此,只怕以后在大秦要处处小心了,如果再横冲直撞,说不定一不留神就载了跟头。

其次,自己在城中几乎拆了药铺,破坏了城内的治安,引来官兵对自己不利可以理解,但是听赵大夫的语气,似乎也很是畏惧官兵。

最后一个很重要的细节,赵大夫对官兵的称呼,居然是“秦军”,这个称呼十分耐人寻味,不应该出自一个大秦平民之口。这个后堂里面,似乎隐藏着什么和“秦军”不在一条战线上的秘密。不知为何,凌弘本能地联想到今天在人群中见到的那两个文士装扮的人,只是这帘后熟悉的气息,似乎又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凌弘更加仔细地观察起赵大夫的反应,如果赵大夫这样都没有被自己的杀气震慑,那就说明这后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安顿好菁瑶要紧的原则,凌弘可以选择捡回地上的碎银,带菁瑶去客栈。

凌弘又心疼地看向怀里的菁瑶,只是不知道外面的天寒地冻,她的身体还能不能撑得住,后堂里温暖的床和暖炉,才是菁瑶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士可杀,不可辱,后堂本是隐私之处,少侠如果执意闯入,就是在肆意践踏赵某的尊严,既然如此,少侠不妨先杀了赵某,再进去也不迟。”赵大夫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抬起头,瞪大了双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中却在暗忖,反正这个愣头青怀里的女孩已经气若游丝,这方圆几里只有自己这一家医馆,要是杀了自己,这个女孩就只能为自己陪葬了。

凌弘深深看了一眼后堂的黑暗,又回头看了看屋外飘起的细雪,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后堂里的“贵客”绝非良善之辈,虽然自己也不是怕事的人,但是菁瑶这身子,实在是不宜再沾惹是非了。

“赵正,外面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帘后传来了一声懒洋洋的青年之音,听音色似乎就在二十出头,声音中带着某种莫名的亲和力,让人的第一印象中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凌弘猛地一激灵,还未见其人,对方那种可以让人卸下防备的随和声音,却一下子让他心生警惕。没有任何强大的气息,也没有任何杀气和敌意,但似乎有种常年徘徊于生死之间的身体本能告诉他,对方十分危险,就如同一种可以散发出甜蜜气味的肉食植物,没有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

“先生,有个脾气暴躁的客人来找我看病,您放心,这点小事,我们隐门还是能处理好的。”赵大夫慌忙转过头,对着帘后的黑暗一阵点头哈腰,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哈哈,隐门?想不到你们堂堂儒家,居然小心到连自己的字号都不敢报出来了。”帘后的人似乎听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戏谑。

“先生,您……”赵大夫一听到儒家这个词,似乎被犯到了什么忌讳,登时脸色大变,但是面庞却一下子看向凌弘,原本唯唯诺诺的样子,一下子充满了杀气,一股属于二阶强者的气息,突然升腾而起,似乎下一秒,便要和凌弘以命相搏。

凌弘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如临大敌的赵大夫,这一刻他关心的不是所谓的儒家,而是这个人明明只有二阶的实力,居然可以在自己一个三阶强者眼皮子底下隐藏住实力,让自己一直因为他是个普通人,看样子对方似乎有什么收敛气息的特别法门。

“来者皆是客,卖我个面子,让这位小兄弟进来吧,出门在外的,谁又没有个难处呢?”帘后之人又打了个哈哈,低沉好听的嗓音似乎要给空气中的寒冷带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

赵大夫意味深长地看了凌弘一眼,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道路,嘴里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一脸讪讪擦肩而过的凌弘,三阶的耳力却听得清晰。

“堂主的人情都不卖,居然卖给一个凡阶的外乡人。”

凌弘抱着菁瑶走入帘后,穿过一小段黑暗的甬道,甬道的尽头又是一块蓝色的布帘,帘后的却是一间无人的厢房,一张土炕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被,炕底的火苗烧得正旺,贴着倒福字的窗户和一扇似乎通往后院的门被禁闭着,一盏明亮的油灯安静地燃烧着明黄色的火焰,因为没有风,所以火烧得很稳定,一股温暖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刚刚从细雪中走来的凌弘,竟然有种微微出汗的感觉。

凌弘沉默不语,甚至没有仔细观察这个房间有什么不同,只是静静地走到火炕前,把菁瑶轻轻地放了上去。因为炕火的原因,过手的棉被和厚厚的褥子都带着热热的温度,在灯光的覆盖下,菁瑶的小脸似乎也泛出了一丝病态的血色,凌弘心疼地为撩了撩菁瑶额前的乱发,为了这一刻的温暖,世界上仿佛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这位姑娘只是风寒,但是因为饥寒交迫,没能及时得到营养的供给,才会拖成今天这样,我这里有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只适合普通人服用,不值什么钱,但是却比这铺子里卖的寻常药材不知好上多少倍,正适合为这位姑娘治病和调养身体。”那个温和的青年之音突然响起,凌弘身体一震,这才把目光循着声音的来源寻觅而去。

原来这间看似狭窄的厢房,还别有洞天,一个老旧的木质壁橱后,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仅能供一人出入的窄门,联通着一个古香古色的小隔间。透过窄门,可以依稀看见一张价值不菲的楠木小桌,一个暗金色的小炉上放着一个红砂壶,隐隐冒着蒸汽地在煮着什么热汤,炉正沸。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一身白衣席地而坐,一张面庞带着温文尔雅的书卷儿气,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先生,还请莫要忘记答应我们隐门的事情。”赵大夫不知何时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立在火炕前的凌弘,又缓缓走到窄门前,也不进去,吡着门框,对着温和青年作了一个庄重的君子之礼。作为这间医馆的主人,仿佛赵大夫才是那个拘谨的客人一般。

“我明白,到时候我会出手帮你们牵制住白飞驿,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了。那头机关兽,也要靠你们自己解决。”青年迷起眼睛微微一笑,年轻的面容在炉火上蒸腾而起的云雾氤氲中显得有些朦胧,一股若隐若现的温暖酒香透过窄门,勾得人鼻尖暖洋洋的,好似可以驱散人间所有的寒气。

青年又善意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凌弘,也不避讳,对着门外的赵大夫直言道:“只是你们答应给我的寒明玉,一两也不能少。”

“隐门是君子之派,自然省得。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先生叮嘱这位少侠不要透露今日的所见所闻,以免耽误大事。”赵大夫由一脸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凌弘,眼角一股杀气似乎随时都要发作,但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从厢房的一侧墙壁上取下一件毛绒绒的不知名动物毛草,一顶斗笠,神色匆匆地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这终日严寒的大秦,温火煮酒,最是御寒,既然来了,不进来喝一杯吗?”年轻人嘴角上扬,打了个哈欠儿,对着门外不言不语的凌弘轻轻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似乎触动了腰间的什么佩饰,发出清脆的玉石交击声,叮铃一声煞是好听。

凌弘犹豫了一下,心中警惕更甚,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走进了窄门,为了方便隐藏,窄门的设计十分狭小,凌弘颀长的身躯要低着头哈着腰才能勉强通行。

进入隔间后,凌弘发现这个房间比在外面看到的要大得多,而且各项布置十分优雅得体,四周围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几个柜子上堆放着成堆的古书,甚至还有几大摞竹简,木质的地板上铺着干净的坐席,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大夫的住处,反倒像是一个儒雅名士的书房。

只是凌弘一进入隔间,却明显感觉不如想象中的温暖舒适,甚至不如外面的厢房来得令人舒服。

炉子上煮着酒,炉火正旺,酒香咕噜噜地蒸腾而起,在封闭的隔间里酝酿出暖意,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如同初春一般和煦,这一切似乎都在营造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气氛。只是凌弘却敏锐地感觉到以年轻人为中心,空气中诡异地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寒意,这种寒意如丝,不像外面的风雪那般凛冽,却在这温暖房间的强烈反差下,显得那样令人不舒服。

“寒明玉……”凌弘嘴里轻轻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却突然回忆起以前在望东城时,在霍山的书房一本世间奇物鉴中,看过寥寥几句的记载。

寒明玉,奇物,稀有玉石,有价无市,帝王将相,富贵人家,常以万金求之,然无收藏价值,与生者无益,可保死者尸身万年不腐。

第三十五章 大秦儒家

“坐。”年轻人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向着自己对面的席子一指。

凌弘默不吭声地走到小桌前,也学着年轻人的样子,盘腿席地坐了下来,一双无神的死鱼眼直愣愣地盯着年轻人白皙的脸。

似乎是被凌弘盯得有些不自在,年轻人有些诧异得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要从上面找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似的,未果后又对着凌弘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初次见面,我叫陈逍,我看你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认识我?”凌弘波澜不惊的脸一下子不平静了,火急火燎地想把半个身子往前一探,却差点被酒炉上滚烫的蒸汽扑了一脸。

“哈哈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和你素不相识,只是想在和你套个近乎而已,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年轻人被凌弘毛躁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哦,我叫凌弘。”感觉自己受到了戏弄的凌弘有些郁闷地缩了回去,又恢复到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看着还在沸腾的酒炉发呆。

“哎,你这人这么闷,好没意思。”陈逍无奈地看着凌弘一脸白痴的样子,“我只是看你带着个生病的小女孩也不容易,一时好心才让你进来。你不跟我说声谢谢也就算啦,还一副我欠你五百贯钱的样子。”

“谢谢啦。”凌弘诚恳地对着陈逍拱了拱手,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好歹也算是雪中送炭了,一码事归一码事,这声谢还是发自内心的。

“算了算了,就当我真的欠了你五百贯钱好了。”陈逍摇了摇头,变戏法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褐色葫芦药瓶,轻轻往凌弘怀里一抛,“这是裨养丹,功效是可以温养身体,调和气血,功效十分温和,对于体弱的人也适用,药力丝丝缕缕,一颗可以在人的身体里调和足足半年,最适合那位小姑娘服用。价格嘛,正好是一颗五百贯钱。”

凌弘下意识地一把抓住药瓶,轻轻拧开瓶盖,一股非常好闻的药香就扑鼻而来,让人觉得脑袋一阵清明,十分舒服,哪怕凌弘不懂药理,也立刻判断出这绝对是上品的好东西。

“为什么?”凌弘一脸狐疑地看着对面始终挂着微笑的陈逍,心里警惕更甚,手中却一点也没有要将药瓶还回去的意思。

“要是这瓶裨养丹可以买到你一个人情,说不定还是我赚了呢。”陈逍嘿嘿一笑,嘴角上那毫不掩饰的狡猾,反倒让凌弘添了些许好感。

“好,我凌弘今天就承你这个人情。”凌弘也不矫情,一把就将药瓶往自己的怀里一塞,反正自己也已经落魄到了这步田地了,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算计的,更何况这瓶小小的丹药的确是菁瑶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一旦拒绝,前方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自己耽误得起,菁瑶可耽误不起了。

看着凌弘如此干脆,陈逍笑着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你连我是何许人都不知道,就这么轻易地收下我的东西,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你是一个傻子,要么你将来一定是天下一方英杰。不过我看你的脸,好像更像前者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陈逍开怀畅笑的样子,凌弘冰冷僵硬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心中的防备一下子又少了几分:“我当然知道你是何许人了,你是陈逍嘛。”

“哈哈,说得好,来干来干。”陈逍不怕烫似地,空着手一把把热气腾腾的酒壶提了起来,拎着宽大的袖子给凌弘身前的木杯斟满,又给自己的酒杯倒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煮沸以后的美酒香气变得更加浓郁,无孔不入地钻入凌弘的鼻孔,挑逗着凌弘的神经,纵然凌弘不是嗜酒之人,此刻也有些馋涎欲滴,虽然品质明显不如老乞丐藏的那些,但是滚烫的酒气却有另一番风味,更加容易挑起人的欲望。

“那我就不客气了,干!”

“哈哈哈哈,干!酒管够!”

“吓!”想要一口闷掉的凌弘显然是低估了酒水的滚烫,而且这种不知名的酒十分浓烈,还未入喉,酒气已经从嘴里直往鼻子和脑袋里钻,如同烧熔的铁汁一般从嘴里滚过,划得唇喉被刀子刮过一样烈烈生疼。猝不及防的凌弘差点一口喷出来,但依旧不服气地强咽了下去,而一旦下肚,所有的不适都瞬间消失不见,反倒是一股说不出的奇香从喉咙里蒸腾而上,让人快意不已,大着舌头刚想骂人的凌弘一开口却变成了两个字:“好酒!”

陈逍对着满脸通红的凌弘得意地吹了个口哨,也一把举起手中的酒杯,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热气沆荡的烈酒,竟好似温水一般容易下喉,末了,还不忘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杯,对凌弘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这酒也太烈了。”凌弘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感觉呼吸之间口鼻中都带着酒气,但依旧不甘示弱地斟起一杯,仰头一饮。

又是一口下肚,凌弘仿佛饮下一口流动的火焰,整个喉咙都要燃烧起来,但那股燃烧后涅槃般的余香,让人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再饮一口。

“像你这样的三阶高手,哪怕在县城里也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怎么会沦落到这种边城里来?以你的实力,在长南县里,完全可以成为几大家族争先拉拢的对象,若是有幸被县主赏识,更是一步登天,说不定有希望突破到圣阶,完成许多人一辈子也达不成的目标。”陈逍抬起手中的酒杯轻描淡写地喝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凌弘有些迷离的眼睛,开口询问道。

“长南县?县主?”凌弘迷茫地翻了翻白眼,咽下一口准备一吐为快的酒气。

“怎么,你不知道?长南县是长城以南新设立的县区,这里就是长南县所辖的一个边城,其主城在约一千两百里外,一县主城,繁华昌盛,与这里是天壤之别。你不想去看看吗?”陈逍轻声说道。

“一县主城……繁华昌盛……比之长安如何?”凌弘眼里的茫然更深了。

“噗,一县主城的繁华,只是相对其他边城而言,若是和州郡相比,自然是相形见绌了。长安是天下第一巨城,要把一县主城和长安相比,那真是米粒之珠,要与盛夏晌午的太阳争辉了。”看着凌弘傻乎乎的样子,陈逍一阵尴尬地咳嗽,差点把嘴里的一口烈酒喷出来。

“哦。”凌弘愣头愣脑的,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是从小国的来的,从未亲眼目睹过大国的强盛。以我的实力,在小国自然是威风八面,只是一来大秦,便感觉自己是坐井观天。”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有一天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会发现这广大无垠的十方世界,也不过是一口狭隘的井而已。”陈逍叹道。

“三阶又如何,还不是在这大秦的边城里寸步难行,一个边城里,竟然会有威胁四阶的力量,想不到大国的可怕,竟然到了如此境地。”凌弘郁闷道。

“不。大国虽然可怕,但是强大的力量往往集中在各个主城之内,长南县主城最强大的力量,也不过是一个四阶。你的实力,还不至于在小城里寸步难行。”陈逍摇了摇头,道。

“人的一生太过短暂,每个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而大道却看不到尽头。修行一途,太过艰难,普通人若没有天赋和机遇,不得其法,哪怕日夜苦练,熬炼身体,也终生迈不进一阶的门槛。”

“一阶,比普通人强大了太多太多,几千个普通人里面,也不一定能出现一个一阶强者。”

“这片天下的芸芸众生,哪怕是大国,拥有广大的地域,无尽的资源,也是以普通人为主。许多小国,全国境内都很难出现一个二阶强者。因而一个二阶,往往可以在小国内身居要职,成为武力的巅峰。”

“可是我得到的信息,这荒凉的小城里分明拥有能威胁圣阶的力量,比如说,你。”凌弘人畜无害的呆滞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哈哈哈,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来到这座小城,是出于什么目的吗?”陈逍温和一笑,眼角的暖意,似乎还要赛过杯中的醇酒。

“不想知道。”凌弘老实答道。

看着陈逍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凌弘有些不忍心地问到:“难道是因为寒明玉?”

“寒明玉虽然刚好是我需要的东西,但并不值得我走这一趟。”陈逍尴尬地自顾自喝了一杯热酒,脸上又迅速舒展开招牌的笑容,“听闻,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曾经是一位神秘高手墓葬,根据测算,该墓葬将于半个月后开启,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获得了不得的传承。这城中所有的高手,便都是为此而来,那儒家的头目,也活该倒霉,刚好被等待墓葬开启的法家高手逮个正着。”

“儒家?”丝毫没有找到重点的凌弘,忍不住对这个名字提出了疑问。

第三十六章 铁甲精兵

“儒家……”

凌弘在嘴边又沉吟了一遍,旋即抬起了头,无感情波泛的双眸一眯,冷着脸反手将药瓶摸出又抛回给了陈逍。

陈逍轻松的承下药瓶,只是那总是挂着笑意的俊美脸庞,此时却是有一抹黑雾飘过,但是又瞬间变回正常,他哈哈一笑,将药瓶拍在了桌面上,信手推到了凌弘面前。

“凌少侠看起来毫无心机的不羁样子,没想到变起脸来,连我都要楞上一愣,你且说说,这又是何故?”

“你说的这个墓穴,我没有兴趣,我只想治好菁瑶的病,你给我这药,无非就是想让我替你卖命换人情,但是,有恩必报,我凌弘其他事皆可让步,这种丧尽天良的盗墓行径,我是绝不会干的,我不信,偌大的秦国,没有第二个大夫能治病。”

凌弘说罢,冷眼起身拱手作揖,正欲愤而离去,却被陈逍唤住,凌弘不悦的微微斜过头,却是连正眼都不想见陈逍。

“我知道凌弘少侠秉性耿直,我自然不会让凌弘少侠为难,这药,就当我送于少侠的见面礼,如何?”

陈逍狡黠一笑,纤长的手指绕着酒杯沿口圆抹,一副自信满满的嚣狂模样,仿佛已将一切的局势走向拿捏在心里,凌弘的每一种抉择都会正中下怀般的进入他早就准备好的陷阱。

“药铺老板,也是儒家人吧。”凌弘背对着陈逍说道,“看起来你答应了他什么事情,来换取寒明玉。”

“嗯,果真如此,你也听到了,我并不想瞒你,这足够证明我的态度了吧,”陈逍莞尔一笑,起身拍了拍发皱的衣袖,拿过了桌上了药瓶,走上前去亲手将它塞在了凌弘手里,“这药你拿着,你无需还我什么人情,就当做我认了你这个朋友,朋友,只是如此。”

凌弘冷漠的双目一瞟,正好对上的是陈逍善意的微笑,只是在这背过火烛的环境下,阴暗的精致五官显得莫名阴测测的诡异。

凌弘攥着手心里圆滑的葫芦药瓶,心里开始自行盘算起了自己的打算,只见他一声不响的走出了暗室,来到来炕头前,霍菁瑶仍旧在被窝中蜷缩着,只是在这温暖的铺盖下,她的脸色已有了些许改观,甚至额前还微微的渗出了些汗珠。

凌弘小心翼翼的替霍菁瑶擦去汗,生怕将这个脆弱的精灵吵醒,他将手中药瓶中唯一的一颗药丸倒入掌心,顿时不大的房间里,便溢满了一股清新的芳香。

“菁瑶吗,很美的名字,但是看起来,你们并不是亲兄妹,甚至于……”陈逍故意拉长了尾音,“没有血缘关系。”

凌弘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床头,将虚弱的霍菁瑶上半身抱起,为她抚去几缕乱发,然后将手心里的暗绿色药丸送入了霍菁瑶口中,末了,还不忘将刚刚在床头桌前倒好温水一起喂下,方便送服,等一切的做完之后,凌弘才安心的让霍菁瑶安心躺倒,自己则起身,转头看向了陈逍。

“听说今天此城中有儒家头目要被当众斩首,你该不会应承的是这件事吧。”

凌弘试探性的问道,因为就在方才,他骤然想起在城外听见人们的议论,其中便有今天午间有儒家人要被行刑的消息,这便也解释了,为什么刚刚药铺老板会如此行迹匆匆的出门了。

“说真的,如若不是你的实力不匹配,你的长相,还有机智程度,和我一个故友,真是有着惊人的类似啊。”陈逍也随之迎向了凌弘探寻的目光,那深邃的双眸,不仅将凌弘的气势完全压下,甚至还要将其完全贯穿般犀利。

“没错,就是此事,让我在他们劫囚的时候,为他们挡下法家高手白飞驿。”陈逍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白飞驿?”凌弘把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喜闻乐见的并想不起有关于此人的任何讯息。

“是啊,法家白飞驿,法家当属三流左右的强者,年幼时学的一手漂亮的机甲术,现年三十出头,便有了四阶的可怕实力,一把亲手打造的可变化百般兵器的折扇更是让他一时风头无量。”

“三流……”凌弘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如四阶的圣阶强者,在秦国法家的庞大势力群体中,却也才只能够排到三流水准,那么想想自己才突破不久的三阶,凌弘甚至于已经开始有了头晕脑胀。

“好了,凌弘兄弟自相多保重,时辰差不多了我也该履行我的承诺了,方才的事,无须太过多挂怀,就当我陈某人一句无心玩笑。”陈逍在凌弘沉思之时,已经又回去了一趟暗室,只是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别致的宽刃长剑。

长剑的剑鞘连同剑柄通体呈现一种奇特的蔚蓝色,凹凸有致的鞘身上,用行散的条纹,在上头刻绘了许许多多无意义的图案,但是也就是这些图案,在稍显阴暗的房间里,静静流转着湛蓝色光辉。

就当凌弘还在惊叹于刚刚怎么没有看见这柄武器的时候,剑柄上绑缚着的一缕残破的剑穗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串已经被火焰撩烧得只剩下一半的同心结,带着无法挽回的黑红色烧焦,孤零零的剑柄上晃荡着,这凄惨的模样,和整把剑的大气,显得是那么异常的不相称,反观陈逍,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凌弘在看剑上的剑穗。

“都是过去的事。”陈逍捧起了同心结,又很快将它丢下,凌弘看的很清楚,就在刹那间,陈逍那傲气的眸间,不知为何,闪过了一丝空余的温情,只是那股温情,已经得不到释放的对象。

“我得走了,凌弘少侠在此处一定要多加小心,儒家那帮人出手后,此城一定会陷入混乱,你带着一个姑娘,还要多加小心。”陈逍作了一个揖,仿佛凌弘此时才是这家铺子的主人。

凌弘点了点头,他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且不说他并不想惹麻烦,说回来,霍菁瑶此时的状况,却也是经不起凌弘太多的折腾,人情可以以后再找机会报答,但是要是人没了,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凌弘目送着陈逍走出了店铺,虽然店铺内一片狼藉,可是却无一个人前来驻足围观,想必这附近定是有专人把守,从陈逍一出门便有一个便装男人上前询问这一点,便已经让凌弘猜到了一个大概,可是这一切显然并没有那么重要,当铺内归于寂静之时,凌弘倒吸了一口气,背过门外无限的光明,走入了阴暗的后堂。

如果只有自己孑然一身,那么凌弘为报人情随之去劫囚又如何?只是现在有了霍菁瑶,凌弘是万万不敢又太多引人注目的举动,现在的他,只想单纯的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少女。

赎罪?

何罪之有。

霍山不是自己所杀,甚至于霍山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保护霍菁瑶而死,该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父爱举动,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多年的相处,早已心灵相同。

但是就是有这种莫名对于霍菁瑶的愧疚,成为了让凌弘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的枷锁,也许真的是因为霍家人对自己有着救命之恩吧,所以凌弘才那么的执着于霍菁瑶。

“爹……爹”

霍菁瑶无意识的念叨了一句,只见她歪了一下脑袋,一颗豆大的泪珠毫无预警的突然从眼角划过,滴落在头枕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不起……”凌弘几乎是细若蚊声的脱口而出,他傻傻的站在了霍菁瑶的床铺前,一时之间竟思绪沸腾,可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于弱小了吧,如果当时能在强一点,强一点,哪怕是如今的三阶,也不至于落得一个需要让霍山霍菁瑶独自先行的结局,这样想来,霍山的死,与自己也是逃不过关系的。

变强,还需要变强,哪怕,不是为了自己。

凌弘摊开了手,一股温热的气息便由掌心升腾起,这便是所有修炼者体内能量基础——气,如果一个三阶以上修炼者没有了气,那么他即使徒手空有一身武技,武学上也再也不会有任何实质性建树,换言之,气便是支持修炼者别于普通人的特殊之处。

脚下的地面突然轻微的震动了几番,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重物在非常远的地方重重砸在了地上上,也是在与此同时,屋外细碎传来的百姓哀嚎也是越来越多,在凌弘三阶实力的听力前,似乎同时还听到了街边跑过了近百重甲兵身上的玄甲鳞片的相互摩擦声。

凌弘本想无视,可是越发不安的心悸感却是让他一点也无法平静下来,从远处辐射而来的圣阶气息让他时刻保持在了一种精神紧绷的状态,更重要的是,那气息,并不止一股,而是有三四股之多,相互冲撞着,发出了由远及近的刺耳音爆。

“就是这里了,白飞驿大人说了,这家药铺就是儒家据点,我们先把它翻个底朝天!”

屋外一声猖狞的叫喊,从屋外铿锵走进了不少重甲秦军,兽首覆面,屋内屋外足有百人之多,为首的几个,大刀在手,赤翎甲盔,一眼便注意到了后堂的稀碎声。

第三十七章 池鱼之灾

凌弘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抓一旁的唐刀,右手还未触碰到刀鞘,长长的卷帘已经被粗暴地掀了起来。

一个红翎甲盔的士兵当头走进,身上的铁甲发出充满杀气的金属颤音,兽首覆面下看不见表情,锐利的目光扫向火炕上虚弱的少女,又马上本能地移开,往前停留在那个按着刀散发出危险气息的青年身上。

“里面有乱党!”铁甲士兵把一只手往前一挥,大声喊道。后堂狭窄的门显然难以一次容纳多名士兵进入,几个身穿黑甲的白翎身影鱼贯从黑暗中走出,冷冷地望向凌弘。

似乎是为了适应巷战及一些狭窄地域作战的需求,这些秦军士兵装备的不是那种正面切割的斩马刀和巨盾,而是清一色的弧形军刀,腰际的金属腰带上还挂着可以快速填装的短弩,这种精巧的机拓凌弘似乎有些印象,可以在中短距离迅速发射出铁矢,使用非常方便。

“一阶……”

凌弘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过去,心里却暗自吃惊。这一路走来,这些白翎士兵居然都是一阶。要知道,阶位高手极难培养,也不知道大秦用的是什么方法,居然可以训练出整建制的一阶士兵。

哪怕是大国,也依旧是以普通人居多,而足以搏斗虎豹的一阶,面对普通人拥有着压倒性的绝对优势,如果在配上秦军这种优良的装备,和普通的军队在战场上,简直是可怕的屠杀。

凌弘的注意力更是集中在那个首位进入的赤翎士兵身上,一股属于二阶巅峰的气息一览无遗,甚至比平喜国的司马慎还要强大几分,似乎是这群士兵的一个小队长之类的头目。这要是在平喜国,如此实力已经足以成为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大秦的可怕,再一次让凌弘有些猝不及防。

只是这样一个小头目,居然舍得在敌情未明的前提下,以身试险,身先士卒,不得不让凌弘对于大秦的军队,更起了几分古怪的感觉。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实力……

在自己这样的三阶高手面前,依旧不够看。

凌弘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先下手为强,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床上还昏迷不醒的霍菁瑶,一抹挥之不去的柔情在眼角缓缓流淌。陈逍的药见效很快,菁瑶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经可以看得出淡淡的红晕,虽然还未醒来,但是如陈逍所说,虚弱的病人还是以温养为主,病去如抽丝,要是迅速醒来,反倒不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凌弘并不惧怕这些士兵,但是为了床上的菁瑶,也不想轻易去招惹。

“铮——”

但是对方显然不给凌弘讲道理的机会,没有任何的犹豫,铁甲士兵们一阵长刀出鞘的声音,如同恶魔的轻嘻。

“既然躲在儒家据点的后堂之内,定是乱党无疑。大人吩咐,斩草除根,不留后患,除了名单上可以请功的重要人物,其余乱党,一概只要头颅!”

赤翎头目一句冰冷无情的话,伴随乌黑铠甲上尚未融化的残雪,屋内让人舒适无比的温暖,瞬间消失殆尽。透骨的寒冷,充斥着整个屋子,似乎在这间普通的药铺里,可以跳过任何法家审讯程序,就直接判处这两个年轻男女死刑。

“杀!”周围的士兵得到命令,毫不含糊地就提刀往前迅速迈了几个大步,厚厚的面具遮住了他们的神情,让人看不见他们脸上的狞笑,也许就在手起刀落之间,人命就比野草还贱。

“哼!”

凌弘一声冷哼,手中的唐刀连着鞘往前一抛,在虚空中划开一圈翻腾的气浪,窄窄的刀鞘显得那样单薄,不偏不倚地拍击在士兵头目的胸口处。

沉重的金属甲胄本就刀剑难伤,胸口的护心甲更是全套甲胄最为坚硬的地方。赤翎头目被刀鞘拍中胸口,如同被什么沉重的钝器砸中一般,巨大的震力冲击得他狼狈地向后踉跄几步,捂着胸口几欲跪下,坚固的护心甲更是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凹痕,看得几个正欲挥刀的士兵倒吸了一口冷气。

唐刀砸中士兵头目的胸口后,立刻被反作用力震得向后倒飞而回,只是就在一瞬间,有一道更快的诡异身影往前一跃,一只手在半空中扯住刀柄,瞬势就把唐刀拔了出来。

“嗡——”纤薄的刀刃发出了欢快的颤音,带着如同暴风雪般的冰冷萧杀之气,在乌黑的铠甲上反射出一抹雪白的光芒,赤翎头目甚至没有看清来人的轮廓,刀刃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要杀你很容易,但是我并没有对你下死手。我并不是你们口中的乱党,也不想和你们为敌,你们放我们离开,我,也放你们离开。”

凌弘一手提刀,神情冷漠,鹰隼般的双眼审视着眼前这个几乎要半蹲下来的士兵头目,想从他被面具覆盖下,仅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找到一些妥协与让步。

“大……大秦律,力战而死,家人免傜,赏钱十贯,畏战者,罪同叛国,连坐一族!”哪怕只是三阶高手的随意一击,士兵头目依旧受了不轻的内伤,浑身铠甲微微颤抖,言语间大口地喘息着,努力抬起头颅,一双眼睛里却露出疯狂,“不用管我,杀了他们!”

离得最近的一个黑甲士兵得了命令,不再犹豫,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屠刀,对着炕上熟睡的霍菁瑶狠狠地砍了下去。

“找死!”一把狭长的唐刀突兀地横在黑甲士兵的刀下,恰到好处地挡下这一击,凌弘的手腕巧妙地一抖,一股诡异的力量顿时把黑甲士兵手中的军刀打得脱手而出,一个旋转后笔直地插入赤翎头目身前不远的地方。

“怎么可能?脚步和出刀的一套动作加起来,居然快到可以超过一阶高手瞬间挥刀的速度,哪怕是三阶巅峰,也不可能做得到!”赤翎头目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比之前凌弘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更为恐怖的事情。

凌弘的眼里澎湃出一股按捺不住的杀意,手中的唐刀余势未减,直接了当的从这名士兵全身防御中最薄弱的眼球里切了进去,还没等这名士兵发出惨叫,刀刃又是狠狠地斜下方一划,瞬间把此人的半个脑袋扯开,黄白的脑浆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还可以看见大半个依稀有些形状的人脑摇摇欲坠。

凌弘杀完人,眼里的杀气非但没有停歇,反而因为血腥味的刺激,变得更加狂暴嗜血。可是下一秒,数十支锋利的铁矢就如同黄蜂一样疯狂地飞了过来。

这种近距离的弩箭射击,箭矢瞬间爆发的速度本就让人避无可避,是极为恐怖的杀敌手段,凌弘也只能咬着牙往炕上一扑,紧紧地把菁瑶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迎向蜂拥而来的箭矢。

足以破甲的近程箭矢,在距离凌弘的后背大约半指距离时,突然像是陷入一个无形的气流泥潭一般,尽管箭头依旧在滴溜溜地极速旋转,却再也不得前进半分。不过两息的时间,秦军让人闻风丧胆的强弩,便失去了所有的动力,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这就是,属于三阶的气……”

菁瑶的身子一颤,似乎要转醒过来。凌弘连忙要爬起身来,突然一股危险的锐利气息从身后袭来,瞬间让凌弘后背的所有汗毛都立了起来。

“看招,破气箭!”

以凌弘的速度,本可以轻易地避开,但是避开的后果就是把菁瑶置身于这道气息之下。

凌弘一咬牙,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将自己的后背微微一偏,努力避开要害的位置,随后左肩处便传来一阵剧痛,一支血红色的长箭竟然轻而易举地穿过凌弘的护身气流,直直地插进肩膀的位置,入肉寸许后,箭头处似乎没有血槽,又被凌弘坚实的肌肉紧紧夹住,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凌弘转头怒视,那个赤翎头目手持着一把特制的血红色短弩,眼神里露出得意之色。

“赤云,后堂里面有收获吗?几个乱党?你们需要增援吗?”说时迟那时快,从几个士兵进入后堂,其实也不过一袋烟的功夫,门外却早已有嘈杂的人声等待不及,高声问道。

“轰隆——”一声攻城巨木撞击般的巨响,还没等赤翎回答,窄门周围的墙壁已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撞得四分五裂,石块混着黄土四处飞溅,伴随着烟尘滚滚,外面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兵渐渐展露出身影,一圈厚实的巨盾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长城,齐刷刷的长弓透过盾手的缝隙,正对着屋内的方向。

“这里有个三阶的硬点子,快和我一起杀了他!”赤云回头一看到密密麻麻的友军,眼神里的得意之色更浓了几分。

“呵呵,杀我?难道你们没有想过,你们今天都会留在这里?”从刚才那个黑甲士兵挥刀看向毫无抵抗之力的菁瑶,凌弘的杀心已经被燃起,冷冷地扫视过在场的黑甲士兵。

“赤云,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这小子既然有三阶的实力,必定是儒家在这片区域的重要人物,如果可以活捉下来献给白大人,又是大功一件!”几个同样赤翎的甲士大步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哈哈一笑,对着凌弘流露出贪婪的光芒,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渴望的东西。

赤云顿时急了,刚想辩驳些什么,突然一股恐怖的气息朝着众人的方向波及而来。

“可恶!你到底是谁!快闪开!”

“哈哈哈,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白飞驿,遇见了我还想走?”

第三十八章 机关巨兽

无数黑甲秦军抬头望去,只见凌空之上,赫然虚空漂浮着两个人,一人周身升腾着淡青色气流罩,另一人则手持一柄诡异的折扇,两人气氛凝滞的对视着,仿佛在此刻的眼神交流间,就能分出胜负。

“快看,白飞驿大人,他在和儒家乱党打斗!”秦军之中突然传出了一两声惊喜的声音,显然,白飞驿的圣阶武力对于他们这些仅仅只是一阶左右的凡阶武夫来说,是足够仰望的存在。

但是很快便有了异样的唏嘘声,因为此时与白飞驿一同在天上的,还有一人,拥有能够虚空漂浮的实力的,至少也是需要圣阶四阶以上的实力,也就是说,这所谓的儒家乱党,实际上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呵,不愧是法家研习机关术流的异才,可惜啊,这机关术,对于普通人乃至凡阶,也许还会有那么点用处,一旦到了圣级阶段,各种弊端就暴露了出来,比如现在。”

“你毫无反手之力。”

白飞驿面前,是一个白衣束发的年轻人,年轻人面露笑意,负剑踏空而立,如女子般白皙的脸庞上,卧着俊逸的剑眉,一对狡黠且富有心机的黯色双眸,不动不动的注视着对面的一举一动,在微微上扬的嘴角配合下,显得是那么的得意横生。

白飞驿双眼一眯,至始至终到底还是想不起对方是谁,但是他无意间往底下的秦军方向一瞟,脑海中无意浮现了方才在行刑场前打断自己打盹的一张纸条,上头写着一个地点,后头署着儒家二字。

白飞驿并不是城中人士,而是这段时间才过来此城,所以他便叫来了身边的侍从,得知了那是一家药店后,想也没想就派人前去,无论真假,既然打断了自己的瞌睡,那么就得付出点代价。

恍然大悟的白飞驿猛的瞪向了对面之人,奈何回复的他却是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在那狡黠又不失气势的凝视下,他居然有了些许的手心发汗,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也就只有在被强于自己之人关注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可是眼前之人怎么看,最多也就与自己一般,都是四阶,可是那释放的气势,却是要死死压住了自己。一路从行刑场疾驰远离,没想一点也没有甩下半分距离。

“你是儒家何人?”白飞驿慎重的说道,他将折扇一开,以格挡姿态遮住了半面,“我在之前从未听过儒家在此地竟有圣阶高手。”

“我可不是什么儒家人,被你习惯性骄横跋扈一令之下围在药铺的那人也不是,只是现在,你恐怕会见识到什么叫做碰触到了一个人的逆鳞。”白衣之人莞尔一笑,刚刚的狡诈阴霾仿佛就在此刻瞬间烟消云散。

“什么!”白飞驿吃惊的侧过一个角度再次往下看去,身上的鎏金色劲装衣摆也随之一颤,只见一股突兀膨胀的气势即刻便传导到了自己周围,虽然感觉上此人比自己武阶稍逊,甚至只是凡阶之人,但是这顿时迸发炸裂的能量气势,竟然能够让作为圣阶的自己都要微微皱眉。

底下的药铺安静得让人心头不舒服,不过这安静仅仅只持续了不多时的几个呼吸,一道凌厉的刀气白光从房顶贯出,将屋顶切出了一道横向的口子,紧接着又是一道,这一道便是竖向划下,与之前的横向切口作出了一个十字的形态。

白飞驿慌张一避,最后一道余末的刀气乱流居然能够飞涌到半空中,若不是自己急急避开,怕是要被不留心给打中,可是就算是这样,自己华贵奢侈的绸缎衣服的胸口,仍旧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凌弘额前乱发飞舞,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之中,透过被自己切开的缝隙,他看到了半空中漂浮的两人,一人很面生,但是另一人,却是无比的眼熟,甚至于是刚刚还见过的。

“陈逍……”

凌弘冷眸一凝,低下的头扫过了地上的数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直从甬道堆出去,一路叠到了门口。秦军的铠甲向来极为坚硬,甚至可以抵抗一个二阶武者的一击,这也给了秦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风姿,可是,在凌弘随手划出的气刃面前,脆弱的犹如热刀前的油脂般不堪。

两刀,绞杀一阶二阶毫不费力,这便是作为三阶的一个实力诠释。

“菁瑶,我这就带你离开。”凌弘将唐刀换入左手,在透下来的孱弱阳光下,刀刃跳跃着明亮的霞光,哪怕血刃了几人后,刀刃依旧是那么的干净,就好像沾染上的血迹,都被刀身仔细的吮吸干净了一样。

将霍菁瑶拥入了怀中,尽管凌弘不是很想在这时候打搅到霍菁瑶的休息,但是面对这种重重围困,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的细节了。

霍菁瑶灵动的双眸闪了闪,干涸的泪迹还遗留在娇嫩的脸颊上,她平静却又虚弱的睁开的眼睛,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凌弘溅满了血滴的疲惫侧颜,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周边的环境,再一次回到了那一个冰冷的雨夜,也是那么的一个人,同样的眼神,同样的表情。

“对不起菁瑶,可能要让你折腾一下了。”凌弘没有低头看霍菁瑶,但是由嘴里流淌出的别样宠溺,却是让初醒的霍菁瑶心中一颤。

“没关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霍菁瑶自然而然的蜷缩进了凌弘的怀中,静静的在他的脖颈下留下轻轻一吻,“都是我拖了后腿。”

“这些,待会再说,”凌弘持刀往前迈了一步,但是很显然,堆积了一地的尸体,让带着一个人行走的他,没办法良好的通过。

“这……这人是谁,怎么可能在三阶的凡阶,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刀气。”白飞驿瞠目结舌的望向了陈逍,但是陈逍却不以为然的仍旧看向底下,只感觉四周又是一涌气浪能量向四周扩散开去,从屋内横七竖八的飞出了不少尸体碎肢,场面极为令人作呕,一些站得近的秦军士兵,基本上被气浪带飞的同时,还要被淋上一身血淋淋的污渍。

凌弘从后堂中搀扶着霍菁瑶缓缓走出,刚刚周身荡出的气浪,将挡路的尸体直接做了一个清场,而在炸出了这强势无比的能量之后,围拢在外的秦军士兵再无一人敢贸然靠近,若此时有明眼人一眼看去,可见诸多秦军之中,头盔上再无红翎可见,也许刚刚死去的那几十人中,便有着那几个少数红翎。

“兄弟们,别忘了军规啊!后退一步,死的不只是我们,还有家里人啊!”一个已经怕得腿直发抖的年长士兵壮着胆吼了一句,他立刻用眼神与周边的几个人换了意见,这几人马上会了意,与其一同大叫着将盾一立,一柄斩马刀便要砍向凌弘霍菁瑶两人。

“菁瑶,别看。”

在耳畔许下了一个轻声的话语,凌弘宁静得波澜不泛的眼睛陡然一寒,左手持握的唐刀也瞬间虚空横切了出去,在横切出去的刹那,凌弘的身体自动分出了一股热流流入刀刃,然后随着刀刃的横切,一道刺眼的刀芒乍的飞出,几乎是同时穿过了跑来几人的身体,没有及时刹住的几个士兵,下半身还在跑动,上半身就已经连同巨盾被切断扑落地面。

“白飞驿小友,看够了吗,你我,可还有一战要打。”陈逍吃吃一笑,将长剑扭到身前,只见那湛蓝色的长剑,居然剑刃缺失了三分之二,徒留一个锯齿状的不规则断痕。但是,若是要仔细看去,那从断口处一直延伸出来的,居然是模模糊糊的半虚幻缺失剑身,虽然没有实体,但是由能量气流凝起的剑身,锋芒程度竟也丝毫不减。

“呵,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见识一下机关术的真正可怕之处吧。”白飞驿一怔,旋即也是会心一笑,能够修炼到圣阶水平,谁又没有一点真才实学,这世间,什么都可以造假,却是唯有这武学实力,伪装不得,一旦有假,交过手便一清二楚。

语罢,白飞驿后空一翻,手中一把折扇经手腕一抖,居然自行开始重组,多番的折叠之后,居然延伸出了一把带有护手环的长剑,只见他将长剑指向了地面,顿时地面便隆隆的震动了起来。

陈逍饶有兴趣的看着白飞驿怪异的举动,自己则也不先手攻击,将自己置在了一个观众的位置上,静静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就在白飞驿用剑指向地面不过几个呼吸的吞吐,数座民居突然被一股强横的冲力由地底往上在半空中撕成了碎片,只见一条漆黑色的庞大身影从地底强行钻出,比城门还大的头部扫过一些高些的建筑,便将其整片撞了个支离破碎,简单的好比是一个小孩子踩碎了沙子做的雕塑。

陈逍待整个黑影钻出地面后,才定睛纵览望去,那足有百尺之巨的身躯让他不禁有些汗颜,那黑影盘在白飞驿身边,似龙首般的头部吐着机械装置构成的信子,无感情的冰冷红眼打量着四周,健壮的身躯皆由半金属半实木结合,四肢下的利爪卯着地面,一条比头和身躯还长的尾巴蜷在身后,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长着龙一样的头部却和龙没有太大关系的机械怪物,似乎有着一具和蜥蜴异曲同工之妙的身躯,只不过,这庞大的惊人的身躯,怕是已经不在蜥蜴的范畴了。

第三十九章 仙踪

“吼——”

机关巨兽一声长啸,恐怖的音波几乎成为一阵风暴,向着四周猛地扩散开来,地面上的瓦砾砖石,和一些巨大的建筑残骸四处飞舞,铺天盖地地向着周边砸去,一片狼藉的地面瞬间被清理出一块空地,远处几个凡人瞬间被抛飞到空中,又生生被震死,几个距离比较近的黑甲秦军甚至也猝不及防,被巨石砸飞出去,生死不知。

“菁瑶!”刚刚想跃向空中的凌弘又被生生逼回到地面上,连忙又把菁瑶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去抵挡飞砸而来的乱石,整个身体都被巨风推移出去几步。

一块巨石飞来,感受到危险的凌弘又一个极快的闪身,巨石险险地落在两人的身边,溅起的小石块又被凌弘的护体罡气一一挡住。

凌弘一脸紧张地看向怀里的菁瑶,尽管没有被石块砸到,但是恐怖的音啸却是无法抵御的,哪怕是凌弘三阶的实力,都被震得大脑一阵眩晕,普通人恐怕不被震死,也会伤到脑袋。

“我没事,好像有一股很温暖的力量,让我的脑袋保持着清醒。”菁瑶小声地说道。

一看怀里的菁瑶除了脸色一白,并没有什么大碍,凌弘这才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注意到菁瑶的左肩又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我们这就离开这里,再也不插手这里的事情。”凌弘心疼地抱起菁瑶,身体向着半空中一跃,直接弹起了四五米之高,脚步又在身旁的巨石上轻轻一点,就往城门的方向掠去。

“一堆铁疙瘩,也敢放肆!”

陈逍哈哈一笑,面对这一声识破天惊的巨吼,不退反进,属于圣阶的飞行能力,直接朝着机关巨兽张开的巨口飞了过去,逆风而行,狂风在呼啸,吹开了陈逍简单的发束,一头黑发和白衣翻滚飞扬,渺小的身躯和庞大的机关巨兽一对比,仿佛飞蛾扑火,螳臂当车一般可笑。

机关巨兽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渺小的人类如此猖狂,一排恐怖的金属巨齿,就要狠狠地咬合下来。

还没等机关巨兽的巨嘴咬合,先人一步的陈逍已经空着的左手,一把抓住了那条人类的身躯还要大数倍的金属信子,五指一掐,火花四溅。

“你的对手不是我,走你!”

在机关巨兽的庞大身躯对比下,半空中的陈逍渺小得如同一只可怜的蝼蚁,甚至都难以看清身型,可是接下来,随着陈逍的手臂狠狠往斜后方一拉,整只机关巨兽的身体居然都被拽飞了起来,又向着陈逍的后方被抛飞了出去。

被直接甩飞出去的机关巨兽,不亚于一座小山飞落,竟然足足飞了有几百米远,如同一颗天外的陨石一般,狠狠地落在边城中间,那是官府和法场的位置。

“砰——”

一声巨响,中央官府的位置直接被机关巨兽砸成了碎片,地面上寸寸龟裂,凹下一个大坑,巨大的重量带来的惯性,又拖着机关巨兽向后平移了一段距离,扫倒一片建筑。

“先生,你这是何故?”远处顿时传来几声略带怒气的惊呼。

“哈哈哈,我说了,我只帮你们拦下白飞驿,这头机关兽,你们自己对付。”陈逍漂浮在半空中,对着远处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吼!”机关巨兽发出一声轻吼,又踉跄着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巨大的脑袋,似乎这样的砸落也没能给它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毫无感情的双眼却一下子倒映出四个略带慌张的身影。

“可恶,你们保护大人先走!”两个身穿儒士长袍的身影一声怒吼,纷纷拔剑而出,两股三阶强者的气息暴露无遗,如果凌弘在这个地方,一定会觉得这两个人十分眼熟,竟然就是先前凌弘在城门口的位置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怪人。

“那你们自己小心!赵正,总堂派来支援的四阶高手,什么时候才能到?他们要是再不来,别说去寻找墓葬,就连今日,恐怕都难以脱身!”另一边,一个身穿儒士长袍的山羊胡子,用力搀扶着一个身穿囚衣,浑身血迹的虚弱中年男子,对着一旁的赵大夫吼道。

“算着时候,应该快到了。”赵大夫擦了擦冷汗,又上前帮着山羊胡子搀扶住囚衣男子,慌忙朝着一个方向逃去。

“此人究竟修炼了什么功法,看似瘦弱,臂力怎么会如此恐怖?”白飞驿吃了一惊,属于四阶强者的骄傲却让他握紧了手中的长脸,不甘示弱地朝着陈逍看去,圣阶的气势升腾而起,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往城门方向飞跃的凌弘。

“哼,一个三阶,杀了那么多我的人,还想跑?”白飞驿阴狠地冷笑了一声,一只手掏出一个物事,狠狠地朝着城门的方向抛去。

凌弘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个黑色的方形物体极速向着自己飞来,刚想出刀抵挡,那个物体却直接从自己的身前飞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眼前的城墙之上。定睛看去,那个小小的东西竟然只是一个雕刻着狰狞的兽首,拴着红色纽带的黑色官印。

“大秦七品都尉白飞驿,命我大秦城墙,苏醒御敌!”

“嗡——”

“轰隆隆——”

城墙上的黑色官印,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红光,“咔”地一声从城墙的一个砖块处凹陷了进去,紧接着让凌弘目瞪口呆的事情就发生了。

一道长长的没有生命的巨大城墙,突然在凌弘的眼皮子底下土崩瓦解,伴随着一阵烟尘和齿轮机拓运转之声,城墙仿佛苏醒复活了一般,极快地重组之后,竟然变形成了一个身高八九丈的土黄色巨人,额头上镶嵌着一个乌黑色的官印,“哗”地一下站立了起来,一只手指比凌弘还要巨大的土黄色手掌,狠狠地朝着凌弘拍了下来。

“纯物理的力量,至少达到了三阶!”凌弘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飞掠躲开这一击后,地面乱石飞溅,凌弘看了一眼右手的唐刀,一股滔天的战意催促着他和这个三阶的庞大巨人一较高下,但随即又一脸担忧地看向了怀里手无缚鸡之力的菁瑶。

“你不要命了?与我对敌,还敢分心?”

突然,一股危险的气息让白飞驿后背一凉,想也不想地,手中的长剑瞬间转化为一面银白色的巨盾,对着身前就是一挡。

“当——”陈逍化为一道残影,瞬间已经逼到白飞驿的上方,双手持剑,嘴角一缕轻笑,双手握剑,对着正下方就是一个劈斩。

一声金铁交击的颤音,陈逍手中的剑刃狠狠地撞击在银白色的巨盾之上。

白飞驿躲在巨盾之下,虽然挡下了这一击,却显然没有看见陈逍浑身不知何时已经燃烧起一阵幽蓝色的火焰,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抹跳动的鬼火。

陈逍手中的剑刃压在白飞驿的巨盾之上,又余势不减地压着白飞驿极速地往地面的方向砸去。

中央法场处,两个被暴怒的机关巨兽攻击得狼狈不堪,只有躲闪之力的儒家剑客,突然下意识地往远方看去。

只见半空中一道蓝色的光芒,像是一道流星,带着什么东西垂直地飞快往地面砸去,模糊间有两个人形,可是在两个儒家剑客的眼中,却变成了一道刺眼的蓝色光柱在半空中一闪,便击打在地面之上,轰隆一声巨响,一道肉眼看见的冲击波向着二人的方向飞快地扩散开来。

其中一个儒家剑客刚想骂一声娘,一只钢铁兽爪却毫不留情地横扫过来,轻而易举地拍散了堂堂三阶强者的护体罡气,瞬间将此人的上半身拍成了血雾,由于力量太大,这个儒家剑客的下半身甚至还在原地站立不动,许久后才扑倒在地,上半身却不见了踪影,只有同伴身上劈头盖脸的鲜血和内脏,证明了一个凌驾无数凡人之上的三阶强者陨落。

“二弟——”

幸存的那个儒家三阶强者发出一声悲呼,可是现实却不允许他过多地悲伤,因为一只兽爪很快又朝着他飞了过来,让他只能狼狈地闪开。

城墙处,原本的城墙早已消失不见,一个土黄色的巨人正在暴跳如雷,努力想要抓住在自己身前蹦来蹦去的小跳蚤。

凌弘怀里抱着菁瑶,无暇反击,身形极快地躲闪着,脚上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神里的焦距却逐渐涣散开来。

自从凌弘迈入三阶,可以熟练地使用“气”的力量,还是第一次在这么空旷的地方尽情地施展那套神秘的轻功功法。在凌弘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古老的记忆被唤醒了,一扇庞大的大门整在缓缓向着自己打开,一条深奥的大道仿佛触手可及,又远在天边。

正如老乞丐所说,凌弘所施展的轻功,绝对不是属于凡阶的功法。但是这套轻功的来历,也不知是老乞丐自己也不知道底细,还是不愿意告诉凌弘,并没有对凌弘过多地提起。

以往凌弘在二阶时,还很难使用“气”的力量,这套轻功功法尚且能让他无往不利,甚至跨阶作战时,也能在速度这方面有一争之力。

而如今,三阶大门的打开,似乎让凌弘看到了大门之后,更远的道路。

“这套功法,是残缺的。”凌弘自言自语道,明明在生死对决,但是凌弘的眼前突然间景色一变。

没有边城风雪,没有土黄色的巨人,甚至连怀里的菁瑶都消失不见。

出现在凌弘眼前的,是一片浩瀚的星空,一座又一座的华丽宫阙,横在星空之上,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天庭。

而在这片宫阙之间,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来回地穿梭,忽隐忽现,踩着一种奇怪的步伐,看起来十分缓慢,可是有的时候一步之间,便跨过了亿万宫阙。

凌弘一愣,身体本能地就模仿起那个模糊的身影,迈起了那种奇怪的脚步。

仿佛过了数百年,凌弘一次次地模仿着那个奇特的步伐,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这种步伐自己天生就会一般,成为了一种身体的本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弘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各个穴位处,亮起了三百六十个金色的光点,恍如星辰。

但是很快,如同昙花一现般,三百六十五个光点瞬间熄灭,只剩下脚底的涌泉穴,还保留着一点微弱的光芒。

“这套步法,名为仙踪。”

“功法有缺,我的实力,还是太弱小了。如今的我,只能勉强点亮一个穴位,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将周身三百六十个穴位尽数点亮,十方之大,何处不可去得,神阶虽强,何人不可战得?”

似乎是领悟了一种深奥的大道,凌弘似懂非懂地自语着,眼前的星空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土黄色巨人一个硕大的拳头。脑海中的星空仿佛过了百年,而现实中,似乎只是一瞬间而已。

凌弘轻轻一笑,脚上踏着神秘的步伐,虽然没有像那个模糊身影一般一脚跨过星河,却也突然诡异地出现在离原地七八米远的位置,躲开着一拳,脚下在巨人的手臂上轻轻一点,又让人琢磨不透地出现在巨人头顶,一首抱着菁瑶,一首提刀劈了下去。

第四十章 姬翰邈

“呼哧呼呲……”

一堆凌乱的废墟间,一个儒士长袍的男人扶着左手臂,疼痛让他有些神智模糊,被飞溅碎石生生贯穿的肩膀深可见骨,一身淡色的衣袍,已然被鲜血浸湿了一半。

“二弟……我会为你报仇……”男人咬了咬牙,手作剑指飞快的在上半身疾戳了几下,很快从伤口泊泊流淌的血便止住了。

耳畔又是一声狂啸,刺耳的机械磨合声似催命阎王般再次靠近,男人将插在地上残破的文士长剑拔起,通红的双眸恶狠狠的瞪向了头顶——那遮天蔽日般庞大的身躯。

机关兽饶有趣味的吐着信子,从鼻孔中喷出了滚烫的气息,空气间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金属在高温下特有的郁闷味道。

“那便来吧……”男人摆开架势,脱落的束发带令他散乱的长发迎风飞舞,男人望向方才另一个人死去的位置,顿时无名的怒火和悲恸由心而生。

“父上母上,我作为贺家老大,未尽到护佑两个弟弟安危之责,三弟星陨天御峰,如今二弟也葬身在这边远小城,是我做大哥不力,我这就寻两位弟弟而去。”

说罢,男人受伤的左手臂勉强掐诀,即刻整个人的气势便旋即提升了起来,这是一个武阶修炼者将自身修为尽数释放的表现,这番以后,轻则会大病不起,重则将实力大减,但是与此换来的,却是短时间功力大幅度提升。

“吼!”

机关兽也许是等待得烦躁了,对着脚底下的小人就是前掌踏下,以它惊人的体型和重量来看,纵然是三阶,被这么一脚正当踩中,也是必死无疑。

“啊!!!!”男人怒而咆哮,“我儒家人,曾几何时怕过!”

三阶的气势陡然炸出,男人挥剑而去,全然不顾已经踩下的脚掌,也许至始至终,他只是在寻死罢了,失去了太多,已经让他承受不起,唯有一死,才能够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人。

“儒家人可不做这等寻短见之事。”

男人痴痴一怔,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但是又似乎没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他惊醒过来时,那机关兽的脚爪,距离早已不足两人之高。

“回!”

一声幽冷的男音。

同时伴随着还有一声清脆的琴音。

男人眼前的世界在琴音奏响之时,就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淤泥,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的缓慢,在一片近似于慢动作播放之下,他甚至能看清楚机关兽一点点挪动的前脚掌,正往自己的位置踩下,他也看到了在半空中一圈一圈翻滚的碎石木屑,还有自己手中武器的上飘飞起来和凝固没什么两样的剑穗。

下一秒,所有的事物又恢复了正常,男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方才站的位置被一只巨大的脚掌踩下,那儿原本还有一座半坍塌的小屋,此刻俨然已经荡然无存。

“速速退下吧。”

男人浑身一抖,跪伏在地上的他猛然向后一看,只见一位身着暗紫色衣襟的披发男子捻琴而坐,双目宁静如水,面庞虽生的清秀,可是却隐隐透着不凡的气息,那是属于圣阶等级所带来的压迫性气息。

“姬翰邈!,你就是姬先生!儒家不多的圣阶圣贤之一!”男人与其对视的眼睛已经无法转移视线,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甚至于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姬翰邈为何人?

如果说整个大秦地域的儒家势力是一张人脸,那么姬翰邈就是脸上耳眼鼻口中的任一器官,单论起来虽看上去也许重要性欠佳,但是整体对于儒家的实力来说,却是缺一不可的存在。

年纪轻轻,便靠得奇遇提升至圣阶,抚得一手漂亮得足以撩拨人心弦的琴,且琴声百色,琴音潺潺流淌跳跃于指尖时,可平心静气,安人心境,反之琴音若风雷欲摧之时,则会令人迷失心智,在狂乱中不分敌我,自相残杀。

“退下吧。”姬翰邈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句,他甚至于连头也不愿意看男人一眼,就好像刚才将男人拉回来只是无意中做的举手之劳一样。

“知道了,先生小心。”

男人自知如今的自己已经是精神状态极为不佳,如若在留下,显然他在拖了姬翰邈的后腿,既然对方已经说了不需要自己,那么自己索性保全得性命,才能再谈报仇之事。

“嗯……”

“呵,愚蠢的铁块头。”

姬翰邈突然笑了笑,十指摊平整齐的搁在了琴弦上,瞳孔间倒映出了机关兽咆哮着飞拍下来的手掌,他手指轻扬,琴弦微颤,数道气刃随着手势方向飞出,气刃在飞行过程中越发巨大,几乎要横亘了天地一般,然后狠狠切击在了机关兽的身躯上。

凌弘一记侧身在半空中堪堪避过土黄色机关巨人的胡乱拳扫,然后手中的霍菁瑶顺势往旁边一抛,在她慌张的尖叫声中,凌弘手中的唐刀在手中翻转,一道凝重的浅色扭曲气墙在半空中生成,被下一秒砸来的巨拳轰得烟消云散。

“不要怕。”凌弘步伐轻巧,虽然只是三阶武阶水平,并不能随心飞行,但是在他灵活性极强的轻功下,霍菁瑶甚至没有下落多少便被他牢牢的又抱回了怀中,两人一齐空踏着落在了一栋房子的屋檐上。

“你把我放下吧,你带着我,根本没有办法……”霍菁瑶脸色发青,显然是刚才被吓的,但是她还是努力的想稳定住自己因为害怕有些凌乱破碎的语句。

“把你放在这里,岂不是被秦军抓了去?”凌弘微微温和一笑,然后旋即又表情凝固了起来,他头也不回望一下,立刻拖着霍菁瑶又是往旁边换位窜跳,只见刚刚还站着的房顶,却是被直接一拳砸成了破窟窿。

“那你……那你能不能打败那个,怪东西……”霍菁瑶煞白的小脸让人不禁有些心疼。

“也许吧,需要时间。”凌弘沉沉回头一望,一抹乱发盖住了一侧眼窝,他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唐刀,“你从一默数到十就好了。”

“好吧,一……”

凌弘在霍菁瑶开始吐出第一个数字的时候,身形已经瞬间出现在了身后数十尺的位置,唐刀凌立,剑拔弩张。土黄色巨人一见凌弘蛮横而来,智商相比机关兽略有低下的它握拳便是一个马步冲拳笔直砸下。

“二……”

凌弘早有料到巨人攻击的单一性,也许对于大量的普通士兵来说,在战场遇到这种绞肉机般的杀人机械已经等同于宣判了集体死刑,但是凌弘又曾几何时算是普通人,就算他今天没有三阶,只有往昔二阶水平,也未尝不可一战。

“三……”

仙踪步是一个奇特的步伐,通过将自身交付于四周自由流淌的气,来快速转换到自己想要到达的任一位置,这便是凌弘从一开始就最为引以为傲的轻身功法的基础,将身体,寄托于气。

凌弘在巨人再次挥拳后,一记仙踪步便顺着手臂一路踏云疾驰,在半空中急转了一个角度,绕到了巨人后脑勺位置,右手擒刀的他,瞬间斩出了一道炫目的耀眼气刃。

“四……”

似乎是注意到了蝼蚁的不正常行为,巨人庞大的身躯迅速一转,粗糙的大手也旋即护向了后脑勺,只见得气刃横扫而过,生生切下了巨人的三截手指。

“五……”

凌弘毕竟不是圣阶之人,并无御气飞行之力,所以一击未中的他立刻在半空中受身一翻,一个鹞子打滚,就想要浑水摸鱼立刻开溜,奈何在他有逃窜意图的时候,巨人的手已然朝凌弘看起来渺小无比的身体抓去。

“六……”

前还有数十尺才能落地,后来的巨人之握显然已经都快要抓住自己,前后两头已经无法理智选择的凌弘双手持刀,转而跟随令一道逆转气流反而迎向了巨人,也是在同时,巨人的手掌已经将凌弘握于手心,手指合拢,想将凌弘碾死其中。

“七……”

一道呼啸着的气刃从尚未合拢的虎口中奔啸而出,一个浑身衣衫破烂的狂放人影提刀而出,在巨人手臂上飞驰着,后拖着的刀刃从巨人虎口开始,一路划开,犹如刨削圆木。

“八……”

巨人并没有痛觉,但是它似乎觉得凌弘这样的行为让它极为不爽,空洞的眼眶一直关注着凌弘奔跑的走向,另一只手则像抓跳蚤一样的抓来,但是凌弘等的便是这时。

“九!”

“唰唰唰……”

凌弘手中的唐刀以飞快的速度斩出气刃刀气,体内的能量储存像是不要钱一样的迅速挥霍。巨人的拳击力量是不弱于三阶纯物理性攻击不假,但是这并不代表,它的防御能力,能够扛得住凌弘真三阶水平的半远程纯能量切割。

“十!”霍菁瑶吐出了最后一个字,远处的凌弘也飘然掀出了最后一道气刃,在漫天飞舞的巨人手臂残骸中,凌弘双目冷峻,一把唐刀反手握住,身体飞旋起来,脚间犹如雷电加持,驱雷掣电间,趁着巨人无暇顾及的刹那,刀刃无情的斩向了巨人的脖颈。

第四十一章 十面埋伏

姬翰邈神情冷漠,膝上一具焦尾古琴,纤长的双手轻轻一抚,琴弦交错之间,发出阵阵金戈铁马之声,天地之间,竟然仿佛有一股恐怖的杀气,就要形成。

“虽然有堪比四阶初期的破坏力,可是没有主人的配合和更多的攻击手段,缺少足够的灵动,在真正的四阶强者面前,根本不足为惧,大秦的机关术,不过如此,太让我失望了。”

姬翰邈仰头看向那巨大的身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角的轻蔑和傲然却毫不掩饰,双手抚动之间,周围的气流似有所感,一道道庞大的剑气呼啸着向机关巨兽飞去,剑气宽达数十丈,让人不得不相信,任何阻挡这些剑气的人,都一定会被摧枯拉朽,这一刻,姬翰邈膝上仿佛不是一具温文尔雅的古琴,而是一把惊天的巨剑。

“吼——”

机关巨兽一声巨吼,狂风呼啸,足以将沉重的巨石掀到天际,却无法动摇眼前这个琴师分毫。仿佛只要姬翰邈往那里一坐,兀自抚琴,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扰乱他的心,外界的一切风暴,到他身前丈许的位置都自行退散,化作一阵清风扑面,不过是吹起一角衣襟而已。

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

这是对此刻姬翰邈最好的诠释。

而那几道宽大的剑气,却势不可挡地迎向机关巨兽扑了过去,欲要将这小山般大小的身躯,拦腰斩断!

“铮——铮——”

机关巨兽嘶吼,几道比门板还要巨大的剑气,不偏不倚地砍在乌黑色的金属身躯上,却仅仅只是溅出几道火花,甚至连细小的伤口,都没有留下。

姬翰邈脸色微微一变,却依旧没有惊慌,双手变化更快,萧杀的琴音之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呼啸。

“再吃我这首十面埋伏!”

姬翰邈的一声轻喝,手中的琴弦微微一阵,竟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鼓声。

琴,尽管可以演变出无数的乐音,理论上变化无穷,但是到底是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用琴弦奏出鼓音,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是姬翰邈做到了,他手上的琴仿佛可以讲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甚至在琴弦波动之间,竟然隐约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

不论修为战力,单从姬翰邈对于琴艺的造诣,就足以被称为“圣”了,那是一种超脱所有凡俗的境界,在“圣”之下,一切皆为蝼蚁。

“杀——”

一个半透明的虚幻人影突然从半空中跃出,高近百丈,几乎与机关巨兽等高,栩栩如生,金盔金甲,胯下一匹更加巨大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高高跃起,马蹄上扬,瞬间飞到机关巨兽的正上方,手中一把如同城墙般的大刀举起,似欲要斩破苍穹。

与此同时,机关巨兽的左右和后方,一样有一模一样的虚幻巨人出现,封锁住机关巨兽所有的退路,四个虚幻巨人,一样的战马,一样的大刀,一样的高高跃起,在冲天的喊杀中,就要同时砍在机关巨兽的身躯上,要斩断来敌所有的生机。

甚至,在四尊跨马巨人的身后,还有气流在聚集,隐约还有无数人影要从虚空中走出,要对机关巨兽进行埋伏和包围。

姬翰邈心中冷笑,眼里傲然,仿佛这只庞大无比的机关巨兽,在自己的眼里,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姬翰邈的确有自傲的资本,年纪不过二十四岁,就已经超凡入圣,成为四阶初期的强者,这对于十方世界无数年近半百,还在一阶的境界徘徊,甚至触摸不到修行法门的芸芸众生来说,已经是穷极一生,也无法仰望的高度。如此天资,哪怕在大学派中,也是炙手可热的天才人物。

在儒家的称呼中,对于圣阶高手,还有一个更高的称呼。

圣贤!

从此以后,不再是凡俗。

这曲十面埋伏,以姬翰邈四阶初期的天资,也仅仅只能召唤出四尊战将,即使如此,也已经让姬翰邈在四阶初期的同等境界中,所向披靡,让敌人如同深陷重围,退无可退,曾经瞬息之间,斩杀一名同阶的法家高手。

据说这门秘法到了更高的境界,真的可以召唤出无穷无尽的千军万马,甚至可以跨阶作战。

远方的凌弘站在一堆城墙砖块堆成的碎石堆之上,一只手提刀,一只手握住一块黑色的官印。

土黄色的巨人在他砍下官印以后,已经化成了一堆不低的废墟,只是手中的官印不知是各种材质制成,竟然无法损坏丝毫。

突然,凌弘心意一动,远远的就看见四尊庞大的半透明战将,气势如虹,甚至比那头机关巨兽,还要让人窒息。

凌弘轻轻一叹,自己醒过来以后,只记得自己的姓名和基本的修行之法,一套模糊残缺的轻功,其他的都一概忘却,却也因此缺少足够强大的杀敌手段。自己这一路走来,似乎都是仰仗轻功,使用最基本的劈砍之法,毫无章法可言。

在凌弘对于修行一道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一阶高手和一些不入流的江湖人士,才使用这最简单的劈砍之法,而一旦掌握更强的手段,可以让自己在同境界内战力倍增。

“看来以后要寻觅一些适合自己的功法了。”凌弘心中自语,似乎到达了三阶的高度,只会简单的劈砍还挺丢人的。

不过凌弘却也隐约发现,自己的劈砍之法似乎完全是出于肌肉的本能,最基本,最简单,却也一样致命,如同军营之中,最简单的杀人之法!

“我的身世,究竟是什么,大唐,监天寺……”凌弘摇了摇头,不再多想,便从石堆上一跃而下,“菁瑶,我们走。”

“什么?不可能!”姬翰邈发出一声惊呼,脸色巨变。

四个战将巨人举高临下,无比默契的同时绝杀一击,居然没有将那具呆头呆脑的机关巨兽碾压成尘,反倒是机关巨兽一声巨吼,巨大的机关之眼里,突然冒出诡异的强烈红光,爪子狠狠一挥,身后的尾巴也毫不留情地在四周猛地一扫,一下子打出了恐怖的音爆,竟然以无比强硬的姿势,直接将周围这避无可避的四尊巨人打散。

“呼啦啦——”

四尊虚幻的巨人一下子变得模糊扭曲,居然在下一刻硬生生散成了四溢的狂暴气流,配合巨兽的吼声,形成风暴再一次向着姬翰邈席卷而来。

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任何“气”的波动,仅仅通过身躯的巨力,一力降十会,用暴力的手段将姬翰邈的圣阶秘术打散!

“情报有误!这尊机关巨兽根本不是四阶初期的实力!这白飞驿和那些官军,也根本不是外郡的人,他们难道是……不可能不可能!没有战争发动,长城守备军怎么可能出城!”

姬翰邈此刻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从容和淡定,面色狰狞地自语着,一只手的袖子挡住狂风,一只手揽起古琴,运转浑身的力量,就要极速地后退。

“这是阴谋!这是阴谋!快走!再不走今天我都要折在这里!”姬翰邈面露疯狂,一只铺天盖地的爪子,已经扑面而来,之前那个儒家三阶强者的惨状,就是前车之鉴。

哪怕是姬翰邈身为圣贤,此刻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

按照情报,那法家白飞驿和这机关兽,都应该只是四阶初期的实力。

而被抓获的儒家区域负责人,只不过是三阶巅峰而已,对于儒家来说,虽然重要,却也没到一定要出动圣阶强者营救的地步。

所以大秦方面,根本不会想到儒家会一次性出现两位圣阶强者,姬翰邈是四阶初期中的佼佼者,一曲十面埋伏,甚至可以与四阶中期一战,那陈逍,更是深不可测,只知道实力是四阶,却也不知道到了四阶的哪种地步。

这样的阵容,儒家的本意是出其不意,明着是劫法场,实质上是一举斩杀大秦的两个圣阶强者,以此对官府进行威慑。

可是情况突然逆转,这只机关巨兽居然根本不是自己可以应付的。

“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姬翰邈的心里在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突然浮现出陈逍的身影。

“不可能,那位亲口说过,此人绝对可信!那位大人那可是……那位大人说的话,怎么可能会错!一个四阶,哪怕再有心机,也绝对不可能去愚弄那位大人!”

在姬翰邈闪过无数念头的时候,机关巨兽的一爪子在姬翰邈的极速后退下挥空,另一只看似缓慢,其实极快的爪子已经追到眼前,哪怕姬翰邈使出了最强的速度后退,也逃不出这一爪的攻击范围。

“完了。”姬翰邈的心里涌现出一股绝望。

突然,一道比那爪子更快的人形物体,那种速度完全超过了自主飞行,更像是被什么巨力砸飞出去的一般,猛地飞到姬翰邈的眼前,便对着机关巨兽锋利的爪子狠狠一砸,那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身躯,居然直接把巨大的金属爪子砸得往旁边一偏,甚至整只机关巨兽都如同控制不住惯性一般,往旁边微微一仰。

第四十二章 极锐之势

更为夸张的,那巨兽浑身上下最为坚固的爪子,居然直接被撞断了一根!

一旁的地面上,一块乌黑色的金属砸落,尘土飞扬,其大小不亚于一块巨石,从形状上依稀可以看出是巨兽的一根爪子,片刻后,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从底下爬了出来,头发散乱,浑身衣衫破破烂烂如同乞丐,坐在地上直喘粗气,末了,还朝着姬翰邈这边尴尬地笑了笑。

“陈……先生。”姬翰邈顿时心里一喜,此前只知道此人也是四阶,没想到竟如此强悍,以血肉之躯硬撼金属巨兽,竟然还没事人似地朝着自己笑了笑,以此人的诡异程度,此次行动失败与否,说不定还未可知。

“陈先生,帮我儒家干掉白飞驿和这只机关兽,代价我们好商量!”姬翰邈此刻也不顾圣阶强者的尊严了,慌忙向着陈逍吼道。

话音还未落,姬翰邈却见那陈逍挠了挠脑袋,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姬翰邈一急,还开口想说些什么,远处一个恼怒的声音却一下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贼子,受死!”

白飞驿目光冒火,衣衫也多有破损,脑袋上的官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更是双手提着一把比他的身躯还要巨大的金属锤子,正在朝这个方向飞来。

而在刚才两人离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幽暗难以见底的深坑,周围的地面寸寸龟裂,因为挤压而垒起的石块被堆砌得老高,不知道的人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个废弃多年的枯井。

刚刚陈逍的凌空一击,竟是直接狭带着白飞驿往地面砸下,深入地底,试图以这种方式镇压住白飞驿,完成拖住此人的目的。

不料白飞驿手中变幻的巨锤,竟然蕴含着无法形容的怪力,直接从地底脱困不出不说,更是一锤将陈逍砸飞。

“吼——”

机关巨兽一看白飞驿朝着自己飞来,顿时发出一声突然兴奋般的咆哮,似乎想要和自己的主人完美配合,发挥出己方最强的战力,一条遮天蔽日的巨尾,更是毫不留情地朝着陈逍和姬翰邈扫来。

“你想要这只机关兽?给你!”

陈逍看着扫来的巨尾,也发出一声怒吼,双手朝着扫来的巨尾狠狠一挡。

“当——”

姬翰邈险险地避开这一击,而螳臂当车的陈逍整个人如同一片飘摇的浮萍,无法控制地随着巨尾被甩向了空中。

“剑来!”

陈逍被巨力甩向空中,手中却依旧死死地抓住机关巨兽的尾巴不放,面露狰狞,一声大吼下,那把湛蓝色的宽刃长剑似有灵性,“嗡”地一声化作一道蓝光飞来,却不是出现在陈逍的身旁,而是飞到陈逍的脚后,猛地一顿。

陈逍双脚往宽刃长剑上用力一踏,原本被甩飞无法控制的身体顿时在空中一滞,像是在虚空中找到了发力点,陈逍挥动双手,再一次将小山大小的巨兽甩了起来。

机关巨兽被抓住尾巴,竟然像一个巨大的链球一般,直接被猛地一甩,掷了出去,眼看着就要和含怒飞来的白飞驿撞在一起。

“裂!”

白飞驿一声暴喝,向着他飞去的机关巨兽突然就在空中散成了无数金属零件,白飞驿趁势就一头从机关零件分散的空间里钻了进去。

“嗡——”

漫天的金属零件瞬间将白飞驿的身影吞没,又在一阵机拓运转声中,迅速重组成了一个比原先的机关巨兽还要大一倍不止的金属巨人,之前的边城城墙,于这尊金属巨人比起来,单薄得像一层纸板一般。

金属巨人顺着白飞驿原本的冲势,又向着陈逍和姬翰邈伸出一只恐怖无边的巨大手掌,甚至陈逍和姬翰邈头顶的天空,都一下子被乌黑色的金属所取代!

“死——”

巨大的手掌如同要拍死一只苍蝇一般,狠狠地朝着陈逍和姬翰邈所在的位置拍了下去。

巨大的手掌一落地,顿时传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响声,整座边城,都瞬间被冲击之力摧毁了一半。

“想杀我,还早了点!”

陈逍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已经出现在了金属巨人的身后,面色苍白,原本温文尔雅的脸庞上,居然清晰地出现了一道瓷器般的裂痕,一只手抓住同样苍白的姬翰邈,也无心恋战,化为一道蓝光就往远处遁逃而去。

“想走!”

金属巨人发出一阵沉闷的吼声,转过身一步迈出,就跨越了近十丈!

“大块头,再见吧你。”

金属巨人一步迈出,陈逍嘲讽的话还停留在原地,人影却早已化为了远方的一道流光,似乎他逃遁的速度,超过了话语落地的速度。

“咦,这不是凌兄弟吗,大家一起逃啊,那个大块头快追上来了。”也就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陈逍拉着面色惨白的姬翰邈,突然飞就到了怀里抱着菁瑶飞速逃遁的凌弘身边,对着后者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凌弘回头看了一眼一步十丈追来的金属巨人,对着一旁的陈逍一阵咬牙切齿,却也无暇应话,只能使出全身解数,全力奔逃。

“妈的,欺负我不会飞。”凌弘发现哪怕自己全力施展秘术仙踪,这陈逍始终在自己身旁死死地跟着,甩都甩不掉,比后面那个金属巨人还要可恶,只能两眼冒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逍,后者又无辜地笑了笑。

“出了城往西三千里,有一座原始雪山,地形复杂,上面有我儒家的布置,可以去避避风头。”一直没有说话的姬翰邈突然开口,圣阶强者一眼,哪怕是轻轻说话,也依旧没有被呼啸的风声说掩盖,清晰地传入到几人的耳中。

“三千里……”

凌弘一阵欲哭无泪,要知道,哪怕是汗血宝马,一千里的路程也必须要赶一天,虽说三阶高手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汗血宝马,可是始终是依靠肉身移动,比不得圣阶强者可以无视地心引力进行飞行,也比不上后面那个穷追不舍的非人怪物,秘术仙踪以灵活多变为要点,更适合战斗中爆发使用,不适合长途奔袭,自己初入三阶,强行运转到极限,哪怕这才过了一小会儿的时间,肉身的负荷都有点承受不住了,甚至有点两腿发软的感觉。

这种肉身的疲惫,一般来说只有不入流的普通人和一些一阶高手会出现,二阶以上的肉身强度已经很少发生了,可是凌弘此刻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有点不稳,似乎是承受不了这种负荷了。

“挑衅我大秦官军,还想走?都给老夫留下吧!”凌弘身体一颤,一种身体本能对危险的恐惧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落入耳中,让他身形一顿,就停了下来。

再一看,一旁的陈逍和姬翰邈也都停止了飞行,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以凌弘的目力,可以清晰地看见,前方的雪地里,有一个灰衣老者,正一步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老者的速度不算快,可是带了的那股危险的气息,居然超过了正欲追赶上来的金属巨人。

同时,一股凛冽的寒气,盖过了天地中原有的冰寒,如同无数刀子一般,让凌弘感到脸上一阵生疼,用手轻轻一摸,居然带着丝丝血迹。

缓步走来的灰衣老者,如同一只洪荒巨兽,一股不容抗拒的死亡气息,似乎让整个雪地都在颤抖,甚至凌弘都本能地感觉到心脏一阵缩紧,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着:

“快逃!快逃!快逃!”

“这是……极锐?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出现极锐强者!”一旁的姬翰邈声音有些颤抖,眼神里又涌过一股绝望,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了,身为天之骄子,儒家圣贤,为了搭救一个蝼蚁一般,现在还生死不知的区域头目,今天居然遇到了传说中的“极锐”!

“极锐……”凌弘轻轻地念叨着这个名词,脑海中关于基础修行的记忆,一闪而过。

哪怕忘记了前尘旧事,可是自己的姓名和基本的修行之道,却始终没忘。

圣阶,是一个巨大的分水岭,一入圣阶,从此超凡入圣,不再凡俗,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有踏入圣阶,才算是真正踏入修行之道中。

四阶,又被称为鱼跃之境,这个境界的强者,最明显的标志是可以飞行!

从此可以屹立天空,俯瞰芸芸众生。

相传每一个三阶巅峰的强者,如有机遇突破到四阶,会在突破前夕,梦见自己脚踏一只金光闪闪的金鱼,这只金鱼会在风雨雷电中化为金龙,搭乘着自己遨游九天。

而从四阶开始,每个大阶位又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巅峰四个小境界,各个境界的差距更加巨大,如同无法跨越的天埑,虽然都是四阶,但是一个四阶中期和一个四阶初期的差距,犹如三阶与二阶的差距,根本不可力敌,非天骄人物,跨阶作战,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四阶以后的五阶,又被称为极锐之境,这个境界的修炼者,浑身锋芒毕露,气势达到顶峰,“气”的数量之深厚,破坏力之强,哪怕是不会望气的普通人,远远看到五阶强者,如同一把出鞘的巨剑。

而五阶极锐之境,对于四阶强者来说,更是一个噩梦,相传真正的极锐之境,到了巅峰之境,杀气之浓,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四阶强者浑身崩溃,形神俱灭。

“不,此人绝对不可能是五阶的强者,如果真是这样,他不需要以势威逼,只需要远远一指,我们全都要葬身于此!”陈逍面色铁青,脸颊上那道瓷器般的裂缝似乎在灰衣老者的杀气之下,隐隐有继续扩大之势,“此人应该是四阶巅峰,领略了一丝极锐之意,看其年纪,已经时日无多,欲要趁着墓葬开启之时,借着墓主人有关‘极锐’的感悟,突破到五阶,以此来延误寿元!根据我们的情报,墓葬的主人,很有可能是五阶后期!”

话语未落,几人的身后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那个白飞驿与机关巨兽组合成的巨人,也跨着大步,追了上来。

第四十三章 晚来天欲雪

凌弘双目赤红,眼前这个灰衣老者给他的感觉,其危险程度远远超过了当日平喜国皇城的光头。连凌弘身上这身布衣,都在灰衣老者的注视下,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刀刃划过一般的破损,几息之后便像是披着一身破烂的布条,而凌弘的脸上,身上,更是出现了无数细小的伤口,隐隐有血液缓缓流出。

而这一切,灰衣老者甚至都没有任何出手的迹象,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可以造成这种实质性的伤害,哪怕是自己到达三阶,身体强度远超常人,依旧无法抵挡。

凌弘身体里有一个本能的声音,在不断的呼唤自己马上逃跑,眼前这个灰衣老者,根本无法抵抗!任何秘术,任何手段,似乎都会在这种绝对力量的碾压之下,荡然无存。

但是同时,虽然肉眼看不到气流涌动,凌弘却清晰地感觉到,在自己的四周,那种杀气更加凌厉而疯狂,像是无数极速转动的刀片,如果自己有想逃跑的念头,只需要一步跨出,就会瞬间被绞碎,成为一堆碎肉。

凌弘紧张地一把把菁瑶搂在怀里,菁瑶更是吓得不敢吭声,瘦弱的左肩上却隐隐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帮助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抵挡周围这可以瞬间杀死普通人的杀气。

一旁的陈逍也是如临大敌,眉头紧锁,脸上那道诡异的裂缝里,正在努力地透射出幽幽的蓝光,肉眼可见地在愈合,而周围的无形杀气,落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产生伤口,而是泛起了道道如同水面般的涟漪。

凌弘更是在陈逍那双永远成竹在胸般的眼睛里,看出了一股浓浓的忌惮。哪怕是先前那只力大无穷的机关巨兽,陈逍都可以一把拽起,如同玩具般一把掷出,但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风烛残年,浑身布满老迈气息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却仿佛比那只机关巨兽还要可怕无数倍。

那具如同山岳一般的金属巨人,也趁机追来,一下子将众人的退路堵死,那乌黑色的身躯往后面一站,足以拦江断河,更是让凌弘升起一股浓浓的窒息和无力感。

“师尊,这几人擅劫法场,更是儒家乱党,藐视我大秦法纪,罪当万死,还请师尊下令,让飞驿将这些乱党就地正法!”金属巨人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却没有立即出手灭杀众人,对着前方那个灰衣老者很是恭敬。

“哈哈哈,那个儒家头目,不过是个小角色,想不到却能钓到这么几只大鱼。”灰衣老者咧嘴一笑,声音老迈得像是一截枯槁的朽木,偏偏还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凌厉之气,“飞驿,你还年轻,现在拿了这几个头颅,固然也是大功一件,但是将他们押回郡城,受尽我法家酷刑,在郡城中心无数百姓面前凌迟处死,才能彰显我大秦法纪,威慑愚民,以儆效尤!更何况,没有法家酷刑撬不开的嘴,问出一些关于儒家乱党有用的情报,才是全功,使君大人必定赞赏,如此对于你的前途,才更加有用!”

“师尊,极锐墓葬即将开启,飞驿恐怕……夜长梦多!”金属巨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对着灰衣老者恭敬道。

“哈哈哈,要杀死他们很容易,老夫一只手足以,但是如何将他们压榨出最后一丝价值,才是一门学问。老夫有的是手段,让他们修为尽废,奄奄一息。”灰衣老者阴森一笑,不慌不忙地扫了一眼众人,在他看来,这些人全都是待宰的羔羊,生死全在自己一念之间。

“你看他们在老夫面前,还敢逃跑吗?”灰衣老者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气势却再次一凛,凌弘一下子感觉眼前这个枯瘦的老人又化为了一座巍巍的高山,甚至在气势的压迫下,自己的气居然也好似畏惧一般,不敢外泄,甚至连修为都在倒转,隐隐有跌落到二阶的势头。

凌弘苦笑一声,眼前这是非,实在和自己没有任何干系,可是却好像有一只命运的大手,将自己和菁瑶强行地拉扯进来,让自己不得不去面对。而如果说之前的光头,自己还敢舍命一搏,以前这个老人的强大,居然能让自己的身体都产生不了与之对抗的念头。

“我还是太弱了啊。”凌弘紧紧地握住拳头,脸上被杀气刮伤的痛意,让他更加地清醒,却也更加地无奈。

就在灰衣老者傲气的话音刚落之时,一旁的陈逍突然露出了一股奇怪的笑意,脸上的裂缝在这一刻完全愈合,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捏碎了腰间那叮铃作响的玉佩,不知道是捏得太过隐藏还是灰袍老者太过自信,一瞬间居然来不及阻止,一股诡异的波动如同昙花一现般,在雪地里猛地一闪。

“在老夫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敢装神弄鬼!”灰袍老者冷哼一声,伸出枯槁的手掌,猛地向众人抓来。

一股让人灵魂都在颤抖的力量扑面而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凌弘的眼中,那只手掌居然大到近千丈,瞬间遮蔽住了整个天空,周围的风雪和空气在一瞬间都停止了流动,铺天盖地的黑暗和窒息感,让人无法逃脱。

而于此同时,另一股力量却以更快速度,一下子充斥在众人的周围,凌弘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有什么巨力猛地拉扯了一下自己,周围的雪地一下子模糊了起来,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和原本景象重叠的虚影,好像有一些山坡和针叶林,要无中生有地具现化出来。

而这股拉扯的力量,让凌弘觉得无比熟悉,居然是……

传送的力量!

在灰袍老者的眼中,眼前这几个蝼蚁的身影居然在电石火花之间模糊了起来,马上就要在此地凭空消失。

“阴阳家的传送之力,不可能!”灰袍老者心头大骇,“那个人明明是儒家,怎么可能会阴阳家的传送之术!哪怕是阴阳家,这种传送之术需要长时间的准备,而且传送开启时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传送完毕,怎么可能这么快!”

“难道是某种秘宝!此地早已经被老夫无限接近于五阶的气所封锁,什么秘宝可以突破老夫的镇压!这种秘宝,哪怕在州郡,也要卖出天价!”

“想走?那就给我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灰袍老者内心涌过无数念头之际,众人的身影已经在瞬息之间模糊,只剩下微微一抹残影,灰袍老者大怒之下,下手不再保留,竟然全力朝着那要转瞬即逝的残影抓去,要用那一抹极锐之意,强行突破空间的壁障,去击杀众人。

凌弘只觉得那些山脉和针叶林的虚影,一下子变得无比真实起来,而原本的茫茫雪地和灰袍老者的大手,竟在虚实交替之间,变得无比模糊。

“想走?那就给我死!”一声苍老的怒喝,像是空谷的回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飘渺得让人几乎听不清,而那只铺天盖地的大手,已经黯淡得接近全透明,像是某种虚幻的投影一般,无法对任何东西造成伤害。

可是即便如此,那只飘渺虚幻的大手,居然依旧不管不顾地,强行捏了过来。

凌弘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危机,那只大手的危险,被虚弱了无数倍,居然依旧存在,继续抓来!

“滚!”缺少了那种窒息的压迫感,凌弘顿时无名火起,一把把菁瑶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却挥起唐刀,狠狠地向那只虚弱了无数倍的遮天巨手砍去。

陈逍也立即出手,右手一指,那把湛蓝色的宽刃大剑似有灵,自行向着遮天巨手斩去,温文尔雅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强行传送的消耗,居然又裂开了一大道瓷器般的裂缝,却看不到血肉,只有淡淡的蓝光溢出。

姬翰邈双手也迅速按动,仓促之间,一尊跨着战马的虚幻战将凭空跃出,用身体向着大手撞去。

“砰——”

一股虚无的能量四处爆开,那只强行捏来的大手一下子消失不见,掀起的大手一下子烟消云散,可即便如此,众人依旧被气流掀起,向后倒飞出去。

“咳咳——”凌弘抱着菁瑶被掀飞出去,在空中迅速倒转身体,用自己的后背着地,却把菁瑶的身体护在了上方。

落地的地方依旧是一片雪地,厚厚的积雪砸进去并不是很疼,却溅起了一阵碎屑,凌弘趁机往周围一阵观望,先前那些虚幻的景色现在无比真实,周围看起来十分陌生,可以肯定,刚刚那绝对是传送的力量!

凌弘落地的地方是一个倾斜的山坡,上下都被一大片针叶林遮住了视线,看不出是处于半山腰还是离山脚近的地方。一只雪兔被惊起,远远地避开。

天空的大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沉的天空,一轮小小的太阳在云层里散发出并不刺眼的白色光芒,似乎比地面上的积雪,还要虚弱几分,缓缓地就要落山。灰暗的云层里,好像酝酿着什么风雪。

晚来天欲雪。

第四十四章 绝命钉

王介面无表情的半躺在阴暗角落里一坨破烂发霉散发着腐臭气息从外表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草铺上,那是他的床,他空洞的双目仰望着头顶上被湿气浸透得看起来已经残破不堪的房顶,心里不自觉苦笑。被囚禁在这大小不足跨步之遥的牢房中的日子,不知不觉已然过去了三年。

三年的日子,真的能改变许多,就好比三年之前的过往,与现在的自己,仿佛中间隔断了一条遥不可及的长河,过往的自己意气风发的在岸那头,而如今腐朽枯萎的自己,在这头。那一年,王介凭借着一身二阶临三阶的武阶水平,不能说在大秦都城,至少在边域之中,也算是个威名远扬的人物,现在,却只能烂在这牢房中。

奈何当初年少轻狂,与富家子弟结下梁子,并企图以一人之力搏秦军,血溅百里,无意触怒地方上的高层人物,派下圣阶强者,仅此一招便将自己就地制服,他永远都忘不了一身鎏金色华贵衣襟的那个圣阶强者,踩着自己被一招打得血肉模糊的身躯,狂傲的大笑着,把数颗绝脉钉一颗接一颗打入体内的场景。

绝脉钉。

绝脉钉。。。

王介虚弱的重复着那个让他日夜无眠的三个字,顿时浑身竟然瑟瑟发抖了起来,他颤颤的掀起了左手满是污秽的衣袖,只见在他那手腕处,外露着一颗漆黑色的圆头,这便是绝脉钉。钉身大半截没入体内,只留下一个钉头在外。

纵然岁月变迁,王介在看到自己身上的钉头时,仍旧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足足三十六根,就是这么小小的钉头,封死了自己周身畅行的筋脉,令自己无法运功,而无法运功的武阶修炼者,又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为可怕的是,每隔上一段阴雨时节,身上被打入绝脉钉的位置,便会像如同万蚁啃食般疼痛。

滴答,滴答。。

静静的牢房里,阴重的湿气凝结成的水珠从高处落下,似乎整个世界的活物,就剩下了自己和角落里蠢蠢欲动的老鼠,除了每天唯一一餐的饭点时间,这牢房之中,便不会再有其他生人进来,而这牢房之中,多半都是和自己一样被打残的江湖人士,监狱卫兵们根本不担心他们会越狱,因为这些人根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已经和废人无一。

“开饭了,都起来,渣滓们,今天有贵人驾临,特批的加餐,快从你们猪圈里爬出来。”

王介浑身一个激灵,从草埔上挣扎了起来,对于这个声音已经听了多年的他,不可能陌生。每天一有这个声音出现,便到了开饭的时间,而今天的饭点,不是几个时辰前刚吃过了吗。

像一只乞食的流浪狗一般,王介趴在牢房栏杆前,将嵌在栏杆上的食盆往外一推,那还带着食物残渣的三角食盆便翻到了外头,等着装着食物的推车来,就会有专人舀上一勺洒在上头。

外头的火光很昏暗,在这个十来步才有一盏微弱火光的过道之间,王介朝着餐车到来的方向翘首等待着,同时,越来越多的狱友们也同他一样在各自的饭盆前等待着,空气间充满着某种异样的焦灼气息,一个个人犹如化身成了饿死鬼,睁着偌大的眼睛祈祷着这次的加餐能够见上一点油水。

恶相的狱卒随手给王介面前的食盆甩了一勺子满满当当的餐食后便离开了,王介抹了抹脸上被飞溅到的汤水,心里没有丝毫的怨气横生。常年无尊严的过活,就算现在让他舔狱卒屁股来换取一顿饭,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王介低着头看了看食盆里的食物,依着微弱的烛光,他看到了食盆里一盂煮的稀烂的面条,夹着一两根烂菜叶儿,他连忙用手抓起了一把,满当当的塞进了嘴里,那久未得尝的味道,让他断然落下了男儿热泪,虽然毫无味道可言,但是摆脱了往日剩菜剩饭的王介,今日这一餐,却是同吃到了人间美味一样的满足。

正欲下手捞下第二把的王介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因为他已经注意到,先行离去的餐车后面,显然还跟着不少的人,王介很是少见这阴暗的地牢会一下子下来那么多的人,而且还是上头地面的城守军开路,能当得起这架势的,怕八九不离十是秦国的达官显贵。

可是达官显贵,又怎么会来着这种地方。

王介想到了先前被卫兵押来的两个昏死过去的人,卫兵间还讨论着什么儒家乱党,另外还有早些时候地面上传来的激战声,今天的城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师尊,今日法场上逃脱的儒家乱党头目,已经被我生擒,听候师尊发落,这次是弟子的无能,在那家伙手上落了下风,弟子今后定当刻苦研习”

“哎,也罢,你就不要自责了。”

“谢师尊洪量,弟子回去定当向上头自行请罪。”

不远处的走道里突然传来了对话,对话的内容在这安静的牢房中自然显得清晰无比,王介也听了个大概,从声音来辨别的话,应该是一个老者与后辈的交流,虽然王介现在一身功力尽废,但是修行得来的预知危险的能力却是没有减弱多少,从一开始,他就有一种某名的心悸,好像有多个高于自己实力的存在驾临了这个脏乱的地牢,而且多个存在中的其中一股气息,有着那么似曾相识的相熟,好像在哪里碰到过。

王介绞尽脑汁的回想着,飘忽的眼睛无意中落到了手腕上的绝脉钉,几乎是在刹那之间,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的煞白,就好像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秒钟里被吸得一干二净。王介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三年前的画面不自觉的在脑海中滚动播放着,惶恐中的他,受惊的抬起了脑袋,与牢房门前走过的一个男人打了一个照面。

犹如晴天霹雳横贯后脑,王介不顾着食盆的面条还没吃完,整个人像炸了毛的猫儿窜了起来,缩进了黑暗的角落,可怜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子竟如筛子一样的剧烈抖动。

白飞驿傲气的双眼留意的打量了一下这个见了自己反映强烈的怪人,心里不由得生了疑惑,不过这疑惑来的快去的也快,他旋即半倾过身子,对着背后信步走着的灰袍老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地牢的深处,有专用的刑讯室,专门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刑具来进行拷打刑犯,秦国法度严苛,对于刑法这一块更是可以用无人性来形容,平民一旦犯了过错,被官府抓了进去,不问罪责,定是先行一百杀威棍,之后若是进了牢房,更是日日供狱卒拷打玩乐,正常人进了秦国大牢,有命出来的,多半也是终身残疾,没有残疾的,也是留下了精神疾病,容易惊厥。

而这时刑讯室之中的木桩镣铐上,结结实实的拷着两个鲜血淋漓的男人,一面站着的几个挽着袖子拎着长鞭的狱卒,火炭盆跃动着亮黄色的焰火,而白飞驿,则先行跨进了门槛,衣摆轻扬,站定在了一旁,耐心的等候着身后灰袍老者的到来。

“姓白的,你有本事杀了我们,给我们下绝脉钉算什么,我自认为我武技不如你,但是我们儒家弟子,却是没有一个孬种。”

许是感觉到了白飞驿身上微微逸散出去的气息,其中一个男人抬起了头,散乱的头发间,依稀可见是赵正的容貌,只是方才还喜精打小算盘的赵正,如今变成了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几个时辰下的拷打,足以让一个失去功力的修炼者神智崩溃。

“哼,你的死活,可不在我手上掌控者,得由我师尊拿捏,是把,师尊。”白飞驿眉头一挑,恭恭敬敬的对门口方向作揖鞠了一个深躬。

“你师尊?”赵正努力瞪大发肿的双目,入目却是一个灰袍的朴素老者飘然而来,看似简单的迈步,实则隐隐带着体内磅礴的气息加持,让人觉得看起来也许只是轻轻一步,但是却有种能够横亘千里的的感觉。

“莫不是”幡然醒悟的赵正夸张的张大了嘴巴,活像被生生塞了一颗鹅蛋一样夸张,他瞪着灰袍老者,双目中流露的已经不是恐惧,而是对于自己下场的绝望。

死可能并不可怕,因为只是一瞬间的痛感就可以飞升极乐,但是可怕的是,折磨你,可是偏偏让你吊着一口气,凌虐你直到你濒临死亡线,又把你救回来继续凌虐,如同玩弄木偶一般的残忍,这便是赵正听闻的关于灰袍老者的传言。

“是不是觉得,后悔加入儒家乱党了,我就搞不懂了,造反,有这么容易造反的吗,大秦帝国的基业,岂是你们这些蝼蚁所能够撼动。”灰袍老者沉默不言,而白飞驿则是戏谑的一笑,手中的折扇挑起了赵正的下巴,“按我说,无论你们儒家弟子来多少个,我师尊都能一个个把你们全部碾成渣渣。”

“飞驿,干正事吧,这些闲碎之事,你稍后自己解决。”

对于白飞驿不正经的挑衅,灰袍老者不温不火的道了一句,他眯着眼睛轻轻扬了扬手,便让旁边驻守的守卫们退出了门外,等待了片刻后,方才睁开浑浊的双目,朝白飞驿使了一个眼色。

“知道了。”白飞驿点了点头,转而将目标看向了旁边昏死的另一人,“我知道你没死,你说过要和我们合作的,现在,该继续践行你的诺言了,告诉我,儒家这附近最大的聚集藏身处。”

“合作?”赵正听的真切,没等白飞驿说完便怒气腾腾的转头去看旁边昏死的男人,这个儒家附近小据点的基层领导人,还有他曾经的接线上家。

“啪!”

白飞驿反手一个折扇狠狠刮在了赵正的脸颊上,原本就被皮鞭抽的皮开肉绽的脸立刻又肿起了一大块,疼的赵正嘴里直呻吟。

“你还不知道吧,整个公开处刑都是预定下的计谋,为了引你们这些大鱼上钩,我知道这附近的一个武阶强者的墓穴即将开启,你们儒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有些实力的高层人员都会云集于此,所以我将计就计,准备一网打尽,只是计划上有了些疏漏,没有算到你们儒家竟然有这种程度的强者。”

“但是,这一切还是有所收获的,所以,来吧,告诉我,告诉我,这些人,逃去了哪里。”

“儒家的气节何在,居然和敌人为伍,你忘记了我们的信仰了吗。”赵正忍痛破口大骂道。

白飞驿这次破天荒没有继续殴打赵正,而是阴笑着看着自己面前死气沉沉的这个男人,片刻,这个男人虚弱的抬起了头,还流淌着血丝的嘴巴轻微颤动:

“好,我我带你们去”

凌弘缓缓睁开了眼,入眼是一片温和的翠绿,郁郁青青的树冠就在他的头顶上,树冠的四周飘着许多散发薄弱微光的飞絮。凌弘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如此娇翠欲滴的颜色,日常的匆匆忙忙,让他从来都无暇顾及于眼前的景色,只是一味的迎头前进,从不知自己错过了多少的美好。

肩膀的伤口此时才有了一些疼痛,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中了秦军能够穿透护身气流的箭矢,他在中箭之后,就有尝试着去拔下箭矢,可是剧烈的疼痛,加上箭头上没有血槽开口,令钩爪般的箭矢,像嵌进了身体一样的死死卡在了肩膀上。

不过这时候探手一摸,却是没有箭矢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纱布,用手一摸,还能够摸到纱布上微微潮湿的浸血感。也是这时候,凌弘才警醒过来,自己现在好像并不是在外头,因为没有了白雪皑皑,更是没有的严寒的彻骨感,整个空间里,都包裹着温暖的气息,甚至于让凌弘有些许出汗。

”你醒了。”

一声清婉的女声。

凌宏扭头一看,看到的却是一身蓝白长裙的少女,侧对着自己在一片绿盈盈的草地上屈膝而坐,面前摆着一个台案,台案上是一架古朴的琴。少女长发微挽,碎发遮颊,朱唇轻启,纤细的手指随之拨弄着琴弦,似乎在跟着细唱着什么音谣。

“婉言”

凌宏无意识的吐了两个字,然后瞬间惊诧的回过神来,他记得在之前的一次梦境之中,似乎见过一个抚琴少女,唤作婉言,方才虚晃之间看到的景象,居然有那么一点儿相似,可惜凌宏无论是婉言,还是眼前这个少女,一个都没有印象,更不用提什么回忆了。

凌宏正欲说些什么,可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倒是不远处的少女停下的手上的琴韵,侧过头冲凌宏轻灵一笑,那如若桃花般娇嫩的容颜,让凌宏都有些沉醉,只是在这之余,凌宏注意到了少女身上的一些异样,譬如,她的左手无名指失去了一截。

“这世间,难寻一个十全十美的东西,只是这琴音,少了一截手指的点缀,终究是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少女昙花一现的笑容即刻收敛,她失落的低下了头,握住了左手残缺的手指,“少侠还请多休息,烟儿这便离去。”

凌宏想要问点什么,只是还没等说出口,便看见少女已经起身离去,独留下一架古琴空空荡荡,再也无法发出一丝声响。凌宏将灵视悄然释放,探觉到了一点不可思议的收获。

“竟然,是二阶的道阶修炼者。”

第四十五章 儒家巨子

凌弘轻轻爬起来,这才注意到这并不是一种常见的房间类型,四周都是用简单的木质材料围成的墙壁,仰头看去,头上并没有房顶的存在,只能瞅见一隅在极高处伸展出的一丛郁郁青青的枝叶。这该是一颗很大的树吧,凌弘想道。

风透过树影婆娑轻轻地吹拂,摇得树叶沙沙作响,却令人感觉不到一丝秦地常见的寒风凛冽,而是春风抚面般的舒爽,让人感觉分外舒服。整个房间透着一股自然和谐的气息,入地甚至是一片如茵的草地,淡绿色的竹帘,收尽了一屋草色。

凌弘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衫,已入三阶境界的他自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冷。他捂着伤口下了地,轻轻取下一旁床头扶手上的外衣,简单的和身披上后,取来与自己随身物品堆放在一起的佩刀,便出门了。

“吱呀——”

推开了木门,扑面而来的温暖阳光就肆无忌惮的将凌弘包裹,在大秦严冬暴雪中不知挣扎了多久的凌弘,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沐浴在这种温暖的阳光下是什么时候了,恍然之间,居然有了一种回到了平喜国望东城的不真实感。

眼前的一抹绿意盎然的春色,入目尽是如同仙境一般的鸟语花香,一颗参天的古树,海拔仿佛已经探入云端了一般屹立在整个世界的中心,似群星璀璨的耀眼光斑环绕着树身,活物一样的莹莹跃动。古树之大,令凌弘叹为观止,那蓬伞一般的树冠,向四周延伸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他所能理解的距离,唯一一点凌弘可以确定的是,在非常远的边缘地带交界处,有一堵不真实且扭曲的阵法将整个区域牢牢的保护在其中。

在庇荫的树冠下,错落着如同棋子般的建筑群,炊烟袅袅,人声鼎沸,和谐得犹如置身于世外桃源,与古树树干仅仅只隔着一条潺潺流淌的纯净溪水,近的从此处就能瞅见大树在地面牢牢扎下的硕大根基,人与树就这么相依相生着,一派独特的山野隐居气息。

“很震惊吧,这棵树,大陆上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树。”

一声温和而又不失底蕴的说话声从凌弘背后响起,凌弘只是一怔,扭头朝身后看去,发现竟是一身素装,斜抱剑入怀面带微笑的陈逍。“真不愧的儒家发源地,这棵德馨木,怕是从这块大陆有儒家学术文化起,就由儒家先贤种于此处,如今前人植树,庇荫后人,想必那时候的儒家先贤,也没想到儒家会有今天这个成就吧。”

“陈先生”凌弘讪讪一笑,欠身朝陈逍点了点头示意。

“嗯?哈哈哈哈”这回倒是轮到陈逍一愣,旋即仰头大笑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破天荒和这些个儒家弟子一样唤我一声陈先生?”

“凌弘不是知恩不报之人,陈先生危机时刻及时将众人转移出来,这份恩情,我自然没齿不忘,这一点想来儒家弟子也不会有异议。”凌弘恭敬的说道,视线却落到了陈逍腰间的小半截玉佩上,那便是陈逍能在圣阶追杀下一举力挽狂澜的关键,凌弘亲眼看见其将这块玉佩大半部分捏的粉碎之后,就将众人一齐被转送的力量划破时空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一奇招,甚至于连那接近极锐的四阶强者,也是没有预料到的,这也让凌弘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陈逍实际身份。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那种情况下,我也是力求自保,算不得什么恩情,但是如果你硬要这么说的话,我也不介意的,”陈逍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狡黠,“就是不知道这恩情,值得凌弘兄弟付出多少报答了。”

“报答吗”凌弘突然将眉头一锁,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思考着陈逍的这个反问,“还是陈先生说吧,只要凌弘能办到。”

“哈哈哈哈,说笑而已,莫怪莫怪,可别搅了你我二人的和气才是。”陈逍爽朗一笑,拍了拍凌弘的肩膀,一人独自走到了前头,将一只手背在腰间,仰头远眺那高耸的参天古树,额前几缕散乱的青丝与身后简单束起的长发乘着暖意的微风轻轻的摆动。

凌弘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够在身后默默的看着这个着长摆素装的男人,一把蔚蓝色长剑紧攥,上头凹凸有致的花纹逸散着比长剑本体颜色更为深切的湛蓝光彩,剑穗上一蕙被烈火灼烧过的同心结孤零零的,就同那远隔的有情人一样。

该是一个有个什么样过去的人呢。

凌弘第一次对一个人的过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也许是因为自己不完整的记忆有关吧,他这样想着,自己的前半生记忆缺失,缺失掉的不仅是时间,更多的还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人情世故,这一点是凌弘一直渴望找到的。

“凌弘。”

许久,陈逍突然开口叫道,他停顿了一下,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觉得儒家是什么。”

“儒家?”凌弘顿了片刻沉吟道,“大概是仁义礼吧,又或者是忠和孝。”

“你想说的是修身治国平天下吗,还是所谓的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陈逍转过头轻轻摇了摇头,显然凌弘粗浅的见解并不能让他满意,“目前所发生的所有争端,究竟是因为理想,还是因为欲望?这片天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太平呢?”

凌弘完全没有料到陈逍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一时语塞的他只能有些尴尬的将目光瞟向远处身着儒家弟子服负剑结队而行的三三两两儒家弟子,他们也都友好的朝凌弘报以了一个善意的微笑,但是也仅仅只是限于那种带有隔阂戒备的微笑。

“儒家本身有着一套完整的体系,这点毋庸置疑,只是可惜,因为存在的地域又或者因个人的思想不同,导致了对儒家的主体思想有了不同的分支与见解,大秦的这支儒家分支,与大唐朝野权倾一时的儒家,并不尽相同,甚至于,他们的理想,是相悖的。”

“也许我这么说,你并不会理解什么叫做相悖,”陈逍转过身来,“不如我换个说法吧,儒家的许多主张,都是矛盾的,儒家思想,就如同一个筐子,装进了诸子百家不同观点,到最后,也难免把自己的装了进去。”

“主张限制皇权的是儒家,但是为皇权效力的也是儒家;主张天命所归,君权天授的是儒家,敬鬼神而远之的也是儒家;主张积极入世的是儒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也是儒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儒家,定下三纲五常的也是儒家;有可见之,儒家思想的倡导与主张,决定的并不是那帮先贤们,而是对应的统治者与统治环境,可笑至极不是吗。”

“同比与大唐儒家已经靠着温和性的思想渗透了大唐执政体系,大秦的儒家则还在与大秦法家一次次的对决中不断的消减,虽然他们执掌着这一块儒家思想神圣的发源地,但是从主张思想里分拨出来的理念却是过于激进与偏激,这也是大秦儒家这一支不断败落的根本原因。”

“大秦方面似乎对你说的这一支儒家分支有着很深的仇恨,仇恨到需要用武力来强制绞杀的地步。”凌弘半懂不懂的说道。

“法家向来以严苛律法治国,本来就与儒家的思想极具冲突性,会发生大大小小的摩擦在正常不过,相反我更加惊诧于这一支儒家能够在与大秦这个战争机器的对抗中存在那么多年,还能够保存下如此多的实力,这才是最让人震惊的不是吗。”

“陈先生,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有一点疑问,你既然知道这一支儒家是反大秦的,你为何还会”

“你说这个啊,我本是一介散人,国不国家的,本来就与我无太大干系,”陈逍没等凌弘说完便接过话来,“况且我也是收钱办事,我这人可是无利不起早的市侩风格。”

在凌弘怀疑的目光中,陈逍只是不在意的将目光扫向了别处,只见从远处浩浩荡荡的走来一群儒家人,为首的是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年轻人,被一众人簇拥着,而人群另一侧冷清的角落,则是与凌弘有一面之缘的姬翰邈。

“瞧,传说中的大秦儒家分支的巨子来了。”陈逍摸了摸下巴玩味的说道。

“嗯?巨子?是那个”凌弘正想说姬翰邈,可是一出口发现自己貌似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只能张大嘴巴指着姬翰邈哼哼。

“不对,是他。”陈逍用剑鞘将凌弘手指一拨,笔直的指向了那被人群花团锦簇的年轻人,这让凌弘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明明那人年纪与自己并相差无几,怎么可能当得上一个学派掌权人巨子之称号。

“姬翰邈,我告诉你,儒家我说了算,别以为你是分部调派来支援的圣阶高手,就指望我对你和颜悦色,你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你为什么要带人进来儒家秘境,哪怕我只有三阶实力,我和我的手甲,也定会把你撕碎!”

第四十六章 有朋自远方来

“儒家巨子么……”凌弘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那年轻人一身纨绔子弟般的鲜艳猎装,红白相间,一身衣着显得略有些浮夸,头发简单地竖起,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愤怒。年轻人的双手被一副金属手甲覆盖,冰冷的金属表面上刻满了复杂的纹路,隐约有红色的光芒闪动,似乎很是不俗。年轻人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猎鹰,看上去和周围的环境很是不协调,似乎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个儒雅沉稳的儒家领袖,而是一个斗鸡走犬,鲜衣怒马的富家子弟。

“巨子”这个词,在古时本是墨家的专有名词,通“矩子”,用以尊称墨家最高领袖,只是随着时代变迁,这个名词演变至今,更多地被人们用来泛称在某一当面取得极高成就的人,也被各大学派用来称呼自己的最高领袖,不再是墨家的专属称呼。儒家巨子,显然就是大秦儒家的掌权人,只是在凌弘看来,一派领袖,本该喜怒不形于色,而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满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人浮躁,不由得让凌弘对其又看轻了几分。

而儒家巨子手上的一副手甲更是怪异,儒家学派讲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剑乃兵中君子,因此儒家子弟多以长剑佩之。而儒家君子那副银光闪闪的手甲,更多地让凌弘看到了被儒家视为奇技淫巧的机关术色彩,看起来更像外面大秦官员的装备。

陈逍双手抱胸,饶有兴趣地看着一旁姬翰邈的反应,只是不知为何,凌弘觉得这家伙唯恐天下不乱,似乎很是期待这两人起什么争执冲突。

“尊师说笑了,翰邈自然不敢忤逆尊师的意思,只是我儒家以仁为本,外界大雪封山,官兵又追得紧,这几人曾协助我儒家劫法场,与我儒家有恩,翰邈不能见死不救,因此自作主张,尊师恕罪。”姬翰邈表情清冷,话语虽极其谦卑,却让人感觉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并没有多少惶恐。

凌弘摸了摸鼻子,自己从头到尾可没想帮助儒家劫法场,只是城门失火,殃及他与菁瑶这两条小鱼而已,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力求自保,但不可否认的是,却也无形中帮助儒家分担了一小部分压力。只是如今,恐怕自己和菁瑶已经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大秦的逃犯,在大秦这个律法极其严苛的国家,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想到这里,凌弘又头疼了起来。

“尊师?”凌弘突然又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点,用手肘轻轻捅了捅陈逍,这个人似乎对于儒家内部的事,极为了解。

“儒家这帮人,最是讲究尊师重道,当年儒家祖师,便是被称为至圣先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者也,由于师者在儒家的地位极高,所以每一代儒家巨子作为儒家最高领袖,也在儒家内部被尊称为尊师。”陈逍笑着小声解释道,“不过姬翰邈那小子堂堂儒家当世圣阶,对着一个小孩子称尊师,也是好玩。”

“自作主张,哈哈哈哈你也知道你姬翰邈自作主张?官兵追杀得紧,还不是你们惹出来的祸!我说过很多次了,以我们儒家现在的形势,应该修生养息,保存力量,徐徐图之,不能再大动干戈了,你们可好,连四阶巅峰的劲敌都惹出来了,你们是想让我儒家万年基业毁于一旦吗?更可笑的是,这些决定我事先居然并不知情,亏你还知道我是尊师!混账东西!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地君亲师,你们这些人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些尊卑!”儒家巨子一听姬翰邈的解释,更是勃然大怒,张口就骂,丝毫不在外人面前给姬翰邈这位儒家当世圣阶留一点面子。

姬翰邈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愠色,但还是不卑不亢地朝着儒家巨子轻轻抱拳,一举一动尽显大儒的儒雅与修养,缓缓开口:“尊师且息怒,翰邈也是奉总堂几位大人的命令行事。尊师想必晓得,五阶极锐之境的恐怖,一个眼神,一只手指,便可灭四阶。总堂那位老大人,更是有六阶的实力,翰邈修为浅薄,又怎敢抗命?”

姬翰邈这句话就说得有些诛心了,说自己修为浅薄,而眼前这位儒家巨子,修为显然比他还要浅薄得多。

果然,儒家巨子一听这话,双目几欲喷火,肩膀上的猎鹰浑身羽毛一炸,翅膀扑棱棱地一扫,慌里慌张地就从其肩膀上飞走,不喜欢逃到哪里去了。

“姬翰邈,你少拿那几个老不死的压我,你别忘了,如今儒家的巨子是我,不是他们!大秦儒家,我说了算!你说你不能见死不救,为了几个外人暴露我儒家秘境,这秘境内这么多儒家子弟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你自己想死,不要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老颜,给我把这几个人抹除记忆,立刻赶出去,如有反抗,就地格杀!”儒家巨子看都没看凌弘和陈逍一眼,死死地盯着姬翰邈,咬牙切齿地说道。

姬翰邈不由得深深皱起眉头,只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尊师慎言。”

凌弘这才注意到,儒家巨子周围虽然簇拥着许多人,但这些人大多数实力都只是和自己相仿。但是贴身站在儒家巨子身旁的一位最不显眼的老头,随着儒家巨子一声令下,猛地朝着凌弘的方向看来,浑身竟然突然爆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那是属于“圣”的气息!

那老人一身破旧的麻衫,十分普通,最恐怖的是,先前一身气息收敛之下,连凌弘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往儒家巨子身旁一站,哪怕儒家巨子只有三阶的实力,这个老人堂堂圣阶,竟然丝毫没有喧宾夺主之感,仿佛只是一个在平凡不过的普通老仆。

而此时气息一释放出来,凌弘可以肯定,此人绝对是四阶,但是远远不如白飞驿的师尊,那个法家灰衣老者,至少在这个颜姓老人身上,没有那种一个眼神便让人受伤的极锐之意。但尽管如此,竟然也比姬翰邈还要强上几分。至于与陈逍相比,凌弘还难以下定论孰强孰弱,陈逍的实力,凌弘总觉得自己看不透。

“巨子的护道者吗?难道这就是他的底牌,和资本?”凌弘知道,但凡高层人物,身边总会有忠心耿耿的护道者存在,守护其安全,也许,这就是这个三阶年轻人的底气。

“颜圭老先生,别来无恙啊。”面对颜姓老人充满敌意的目光,陈逍抱着剑,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问道。

“陈逍兄弟,这是巨子的意思,颜某不好违抗,还望陈逍兄弟不要让颜某为难。”颜圭的眼神突然也有点不自然。

儒家巨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忠诚的护道者竟然还和那人有些交情,忍不住出言讥讽道:“陈逍,我知道此人,听说是个为了利益什么都干的人,是个不忠不孝之徒,我儒家圣地,怎么会进了这种人。”

陈逍嘿嘿一笑,不理会儒家巨子的讥讽,只是对着颜圭说道:“颜老先生叫他巨子?不应该称呼尊师么。是颜老先生年纪大了拉不下那个脸,还是说,颜老先生心里的尊师,只有荀巨子一人?听闻荀巨子半年前不幸病故,未能得见最后一面,实乃陈逍平生憾事。”

“老尊师对颜某恩重如山。老尊师已经故去,他所指定的巨子,颜某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力辅佐。陈逍兄弟不必动摇颜某了。”颜圭叹了口气,“况且现在的巨子,也姓荀。”

“原来还是荀巨子,失敬失敬。”陈逍玩味一笑,对着儒家巨子一拱手。

“老颜,你和他废什么话,赶紧动手,难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儒家巨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荀巨子不要那么大火气嘛,说起来,我早些年,和贵派的荀老巨子,也有几分交情,来者即是客,又何必急着赶我们走?”陈逍不慌不忙地眨眨眼。

“你区区一个四阶,和我师父能有什么交情?”儒家巨子冷笑一声,却发现身边的颜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嘿嘿,五年前,荀老巨子曾经送给陈逍一份礼物,你们看看这是什么?”陈逍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

“这是……”颜圭眼睛都瞪圆了,跟见了鬼一样,显然哪怕是他,也没有想到陈逍会掏出这个东西,一旁的儒家巨子和姬翰邈也忍不住异口同声地惊呼道:“巨子令?”

陈逍手里拿的,竟是一块朴素的木质令牌,上书两个篆体大字:“德馨”。

“见巨子令,如巨子亲临,我有一块,你怎么会有!你这是假的?混账!”儒家巨子顿时火冒三丈,仿佛被触碰了什么逆鳞,就连沉默许久的姬翰邈也面色不善地朝陈逍看了过来。

“你们慌什么,我这可不是巨子令,颜老先生想必认得。”陈逍不慌不忙地把令牌又翻了过来,只见令牌的另一面,刻着一个金色大字:“乐”。

“这的确不是巨子令,这是乐客令。”颜圭看向陈逍的眼神更古怪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乐客令,代表着我儒家的最高友谊,只有历代巨子和总堂的几位大人共同决议后才有权送出,万年来,大秦儒家送出去的乐客令不超过一百枚。持有乐客令,就是儒家尊贵客人,只要没有直接损害儒家的利益,所有儒家秘境,都可以自由出入,如有困难,儒家子弟需尽力帮助,不得为难。”

“我就说嘛,儒家一向好客,怎么能赶我走呢?”陈逍又笑着指着凌弘说道,“这位小兄弟和那个小女孩,都是我的朋友,荀巨子要不给我一个面子?”

第四十七章 烟儿

陈逍语罢,和善的对面前这位少年荀巨子微笑着,所有人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来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到底还是缓和下来了,尤其是颜圭与姬翰邈,在对陈逍居然持有儒家乐客令感到吃惊之余,还是不得不对他投来重新审视的目光。

“呵……好笑,好笑!”荀巨子突兀的仰头大笑了起来,周围闻声的儒家人纷纷把脖子一缩,已经太了解自家巨子脾性的他们想也不用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陈逍,你一张乐客令,想保几个人,若不是这张令牌,你现在怕是早就被丢出此地了,还能在这里与我说什么大道理?”荀巨子的声调陡然间凌厉了起来,一股暴戾之气随着他三阶的势于周身翻涌。

“那你想如何?”陈逍不怒反笑,抱着剑玩味的看着面前这个轻狂的年轻人,“荀巨子对陈逍有意见没问题,但是我身边这位还有与其同行的小姑娘,都是我的朋友,还请荀巨子不要迁怒于他们。”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见利忘义的下贱之流!姬翰邈已同我说了劫法场之事,虽然我不赞同他们擅自行动,但是你作为收钱办事的人,怎么能反而阻挠我们,导致这次劫法场行动失败,反折我儒家数人?”

“哦?还有这种事?”陈逍咝了一声,一对清秀的柳叶眉微挑,似乎在仔细的回忆着那场大战的细节。

“还在装傻?”荀巨子厉声喝道,“你且说,你阻击白飞驿之时,将其麾下机关兽往法场掷去的,可是你?若敢说一个不字,休怪我不客气了。”

“是我,但是那又待如何?”陈逍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下来,白皙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的不自然,仿佛应承的是一件小事,“你们儒家与我的报酬,只是阻击白飞驿,那机关兽的事情,又和我有何干系?倒是荀巨子你,从一见面开始便咄咄逼人,莫不是巨子当真不知儒家的待客之道?”

“你!行啊陈逍,你仗着有乐客令,我不想与你争执,但是你的朋友们,就恕不接待了,”荀巨子阴着脸握拳攥紧了手甲,转过头对身边说道,“颜圭!送客!”

“好的,巨子。”身旁的颜圭欠身恭敬的说道,旋即正要向凌弘陈逍二人发难之时,一只手却又突然抚上了他的肩头。

“等等,颜圭,你先退下。”荀巨子突然诡笑着从颜圭清瘦的身后走出,被金属甲质覆盖的手指似挑逗般的从颜圭的右肩头划向了左肩头,随后在他身边停留了片刻,方才扭头看向对面,那目光的轨迹,分明从陈逍的身体,扭转到了凌弘身上。

凌宏倒是眉头一拧,心道自己和这个所谓的巨子无冤无仇,这一下就把仇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是怎么回事?本来自己就没有久留之意,单纯只是自己受了伤,加上霍菁瑶身体仍需调养,不然以凌宏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在此地多做停留,归根到底,自己对儒家的了解,仍旧只是一片空白,但是通过药铺那件事和现在面前这个巨子不善的态度,他也知晓了大秦儒家并不是一群只会读死书的废材,他不敢想象,在这个敢于大秦帝国抗争的异类学派,他们的底牌究竟有多么恐怖。

“颜圭你先退下,我想到了一个更妙的玩法。”荀巨子将颜圭轻轻拨向身后,自己则小步的朝凌宏走去,嘴角扬起了一个似笑不笑的弧度,“那个,陈逍的小兄弟,本巨子,给你一个留在这里的机会,怎么样。”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凌宏迟疑了一会说道,没有情绪波动的脸上令人无法猜透此时他的心里究竟在思考着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当在场的儒家人们看见凌宏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时,心里的巨石又沉了一分,皆心道这个少年也是一个愣头青,一点变通都不懂。

“爽快人,我荀焱这辈子就喜欢直来直去的人,且不像某些阿谀奉承之辈!”荀巨子刻意将最后几个字加重,霎时身后几个心知肚明的儒家人脸上不好看了起来,“看你也是三阶的水平,正好我也是三阶,你我拉开架子全力一战,赢了,我奉你为上宾,这秘境随你逗留,但是要是输了,哼哼,那你就要连你,还有你那个随行的小姑娘,一起被我清洗记忆,然后滚出这里,当然,是断手断脚那种。”

“尊师!”姬翰邈急忙拱手作揖道,“尊师万万不可,这有悖儒家待客之礼,持有儒家乐客令之人,本就可以连其同伴一起享有特权,尊师切不可忘记先贤教诲!”

“你住嘴,姬翰邈,你我之事,稍后我自会与你解决,你给我到一边呆着去,我还没死,儒家我说了算,犯不着你来管。”荀焱扭过头来,恶狠狠的对着姬翰邈吼道。

姬翰邈只能是忍气吞声咬着牙僵在原地低着头保持作揖的姿势闭口不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而另一头,荀焱身边的一群人倒还是殷勤的劝告着他不要做这等无礼之事,但是这些都被荀焱习惯性的无视了,现在的荀焱,一对虎目,如同盯上了猎物一般瞪着凌宏。

凌宏这一下倒也是哭笑不得,他看着荀焱身后一群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儒家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绕着这个桀骜不驯的所谓巨子,嘴上说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但是实际上却时不时的朝凌宏这里看来,观察着凌宏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凌宏眼花了,他居然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对这次决斗殷切的期盼。

“荀巨子,你莫不是不知道我这凌兄弟带伤在身,你嘴上说全力以赴,但我兄弟可没有办法如你所愿,”陈逍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如由我陈逍来接荀巨子的挑战如何?”

“说什么场面话,且不说你陈逍一个圣阶之人,与我凡阶决斗也不怕丢了圣阶身份,就论你也不过与这个来路不明之人相识几天,怎么就好到穿一条裤子,莫不是你陈逍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不成?”

“好一张不饶人的嘴,儒家人的德行好的没有传承到,那股子臭脾性倒是贯彻的淋漓尽致,”陈逍脸上的微笑已然消失,换上的是一副阴冷的神态,他转过头,对着凌弘轻声询问道,“身体还顶得住吗。”

“现在这种情况,还能让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凌弘无奈的僵硬一笑,他贴着衣服抚摸了一下还浸着血的伤口,随后将刀横在了身前,微蹙剑眉下锐利的眼神似箭矢般贯穿荀焱。

“这样,我让你一双手,只用腿与你缠斗,就当做我为你受伤做出的让步。”荀焱笑道,将脚边一块石头挑衅的踢到了凌弘身前,一双套着金属手甲的手臂说话间就被在了腰间。

凌弘一愣,视线顺着荀焱的身体下移,这才发现他的双腿上,居然也套着与手甲材质相同的腿甲,如出一辙般的外观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出之同一个名家之手。荀焱嘴上说的让步,实际上让出的空间并没有多少,凌弘仍旧还处在荀焱擅长的领域里。

“多说无益,接招吧!”荀焱一声暴喝,不想受到牵连的几个在身后畏畏缩缩的儒家人连退了数步之远,生怕被蹭着碰着,颜圭一看这情况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也只能是暗叹一口气,用自求多福的目光瞟了一眼凌弘,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显然不想参与这场闹剧。

只是暴喝许久,仍未见荀焱攻来,狐疑的凌弘瞬间凝神屏气,只闻凌空之上,一声刺耳鹰唳遏云,一身火羽的猎鹰似天外流火急贯而来,速度之快连凌弘都无法准确捕捉到它的移动轨迹。

只是刹那,一抹火红便掠过了凌弘身畔,伴随而来的是袭来的尾流,卷起了他的额前散发,也令他迷了双眼,但是也是此刻,一股危机感顿生,这是任何一个武者都会有的自觉。

从气流涌动的空隙,凌弘眯起的眼睛分明看到了荀焱愈来愈近的狞笑,一只反射着金属光泽的腿甲伴着主人的反身下踢,由上之下劈向了凌弘,这虚晃一招,足以令大多数没有醒过神的对手,一招毙命!

凌弘面不改色,在注意到荀焱声东击西的计谋后,他的眼前的世界已然停滞,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构绘了数种破敌套路,最后,他目光一凝,大拇指轻弹刀镡,唐刀出鞘。

只是即将交手的两人没有意料到的是,不远处一根琴弦被一只纤纤玉手勾动,顿时一股莫名的能量躁动浮现,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奔涌向两人之间。

“唰。”

突兀出现的气劲将两人左右弹开,凌弘倒还好,本就站立在地面的他并没有承受多大的冲击力,倒是荀焱那头,就有些狼狈了,本就在空中失去了调整借力的机会,被这股气劲一冲,整个人都倒飞出去好几尺才勉强稳住了身姿。

荀焱正欲发作,但是他抬头一看,面色也变得复杂了起来,只见在半空中,漂浮着一个身穿蓝白色水晶包覆甲铠的少女虚影,一把同样湛蓝色水晶制的战镰横在他与凌弘之间,不用想也知道,刚刚那股冲劲,就是这把镰刀打出来的。

“尊师,能否听烟儿一句劝,莫要于此处大动干戈。”空灵悦耳的女声翩然响起,众人尽皆扭头看去,透过虚影,只见从远处,走来一个穿着蓝白色长裙的少女,长发微挽,碎发遮颊,桃花般泛红的脸上,浮上了几缕阴霾,似哀愁,又似愠怒,她将缺瑕了一根手指的左手悄然掩起,右手则轻轻拨弄了一下怀抱的古琴,片刻,半空中与她身形一致的少女虚影化作尘烟消散。

第四十八章 几度枯荣

荀焱一脸的怒火顿时都憋在了脸上,张了张嘴,似乎对那个仅有二阶的女子颇有忌惮,欲言又止般沉默了许久,这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烟儿,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心里自有分寸。”

“烟儿自然没有那个权力去管尊师,只是君子谦逊慎恭,克己复礼,尊师为我儒家之师表,更应该带头守礼,需知仁者爱人,人恒爱之。以尊师如今的脾气,只怕老尊师在世,也管不了了。”烟儿怀抱古琴,容颜绝美,面对素来飞扬跋扈的荀焱,竟然毫不退让,连脸上的愠色都不加以掩饰。

凌弘不由得讶然,就连姬翰邈堂堂圣阶,都不敢如此,这巨子安能忍得下这口气?

不料,荀焱竟罕见地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看了烟儿一眼,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反常态般平静地说:“师父对荀焱恩重如山,荀焱自然不敢忤逆师父的教诲,烟儿,我的所作所为自然有我的道理,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我们走。”

说罢,荀焱竟然一个转身,就要带着颜圭和众人离去。

来势汹汹,却雷声大,雨点小,看得凌弘一脸愕然,心中只道,怕这烟儿的来历没有那么简单。

临走前,荀焱还不忘回头对着凌弘邪邪地一笑:“嘿嘿,有女人在,不宜见血,今天就先放过你们。不过,你的那把刀不错,我很感兴趣,我很期待能和你打上一架。”

凌弘傻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置可否。

随着荀焱的转身离去,荀焱身边的众人自然无不跟从,瞬间空了一片。直到荀焱一行人走远了,还站在原地的姬翰邈才狠狠地一甩袖子,冷哼道:“哼!竖子不足与谋!”说罢,面无表情地看了凌弘和陈逍一眼,又深深得看了一眼烟儿,默然离去。

看来,大秦儒家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团结和睦,德馨木世外桃源的表象下,暗流涌动啊。

凌弘耸了耸肩,不过儒家的家事与他这个外人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他打定主意,等自己和菁瑶的身体养好了,便立刻离开,没有必要去理会这分外闲事。

只是自己和霍菁瑶经过儒家这一闹,难免成为大秦逃犯,大秦有严格的保甲制度,没有路引是无法动用传送大阵的,以人力穿越大国边境更是天方夜谭,就算远离儒家的是是非非,天大地大,自己和菁瑶又能去哪儿呢?

想到这里,凌弘免不了又对这大秦儒家产生了几分怨气。

似乎是看穿了凌弘的想法,陈逍笑着拍了拍凌弘的肩膀:“此事本是陈某与儒家的一笔交易,想不到却把凌兄弟无端牵扯了进来,心里一直愧疚得很,此间事了,凌兄弟不如和我一起走吧。大秦律法虽然严苛,但是疆域太过辽阔,人口庞大,只要躲到另一个大州去,这里的官兵便奈何你不得。”

凌弘苦笑摇头道:“我这次是被你们害苦了,我听闻大秦实行保甲制度,举报有赏,包庇连坐,动用传送大阵,需要正式的路引,没有传送大阵,以人力想躲到其他大州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的确,操作这件事难度最大的,就是大秦官方的路引。”陈逍诡异地一笑,“那如果,我有办法帮凌兄弟弄来官方的路引呢?”

“嗯?”凌弘顿时意动,以大秦的疆域和人口,如果能顺利通过跨州大阵,官兵的确难以追查。但凌弘更相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自己身上没有陈逍想得到的利益,这个人绝对不会轻易地帮助自己。更何况,大秦路引,非同小可,上面需要加盖各种官印,一方官印,维系着一方气运,绝对无法仿造,是大秦良民百姓的身份证明,而且哪怕是真正的良民百姓,轻易也难以获取,为了防止疑犯潜逃,审核极其严格繁琐,甚至要追查祖辈身家三代。

而凌弘和菁瑶本就不是大秦人氏,现在的身份又是不清不白,想弄到路引,无异于登天,哪怕陈逍真的有通天的手段,为自己和菁瑶弄来路引,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份人情,何止万金,陈逍想要的,又是什么?

凌弘突然警觉了起来,一脸警惕地看向陈逍。

“凌弘兄弟别这样看着我,说起来,陈逍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请凌弘兄弟帮忙。”陈逍突然收敛起脸上嬉笑的表情,一脸认真地看着凌弘。

“不妨先把条件讲清楚,我再考虑一下。”凌弘也一脸认真地看着陈逍,并没有急着答应。如果陈逍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却不求回报,凌弘绝对会一口回绝,但是陈逍既然提出这是一场利益交换,凌弘反而想听听他的条件是什么。

“哈哈哈哈这件事对于凌弘兄弟来说轻而易举,只是涉及陈某自身的一些秘密,不便在烟儿姑娘面前明说,不如等夜里,我请凌兄弟喝酒,我们再细谈,凌兄弟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也不迟。烟儿姑娘,实在抱歉呀。”陈逍爽朗地大笑起来,对着一旁的烟儿一个拱手。

“无妨,陈先生是家父的好友,说起来烟儿还是陈先生的晚辈,陈先生无需多礼,烟儿自然懂得分寸,不会去刺探陈先生的秘密。”烟儿嫣然一笑,也是落落大方地对陈逍还礼道。

凌弘这个愣头青挠了挠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

“烟儿姑娘专程来为我凌兄弟解围,想必一定有事找他,我就不便在此多做打扰了,先行告退了。”陈逍看着凌弘玩味地一笑,“凌兄弟,美人在旁,可别忘了今晚我请你吃酒。”

凌弘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回答,陈逍脚步奇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远了。

“嗯”凌弘看了看还站在自己身边,浅笑盈盈,一身薄衫的烟儿,突然有些尴尬,有些生硬地开口道,“凌弘虽然不怕你家尊师,但还是多谢烟儿姑娘出手解围。”

看着凌弘傻乎乎的样子,烟儿噗嗤一声,忍不住伸出如同羊脂美玉般的素手,掩嘴轻笑:“少侠言重了,此事,本来就是我儒家不对在先,有违先贤待客之道,烟儿惶恐,还请少侠不要怪罪。更何况,少侠中了大秦的破气箭,此箭极为歹毒,不但可以破开修行者的护身气劲,还会让修行者体内的气慢慢消散,还好烟儿及时用药稳住了伤势,否则少侠跌回二阶都有可能,如此伤势,还真不一定是尊师的对手。”

凌弘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交际,更何况还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顿时就想开溜。正好问问菁瑶在哪个屋里,自己得赶紧过去看一下,菁瑶带着病和自己奔波,凌弘实在是放心不下。

还没等凌弘开口发问,烟儿已经轻轻启唇道:“其实烟儿这次来找少侠,是想告诉少侠一声令妹醒了。”

“烟儿姐姐怎么去了这么久……”菁瑶躺在古香古色的木床上两只白皙纤细的藕臂露在薄薄的衾被外,仿佛上天雕琢的最完美的艺术品。

大病初愈,菁瑶裸着双臂,非但没有感觉到寒冷,反而觉得有一股令人异常舒适的暖意。

床下是一片碧绿的草色,日光透过竹帘,透过顶上哗啦啦作响的树叶,轻轻渗进来,和煦而温暖,将一地的浅草照得郁郁青青,一旁是一座雕刻着瑞兽的小炉,散发出淡淡的安神麝香之气,让人舒服得想继续睡过去。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小弘子怎么还不来看我。”菁瑶撅着小嘴,又将肩上雪白的衣袖往下一拉,盖住了比白衣更加细腻的玉臂,右边的手臂上,一只金色的蝴蝶栩栩如生,“一会儿小弘子就要来了,我不能再把袖子挽起来了,爹爹说过,女孩子要矜持。”

“爹爹”菁瑶轻轻地呢喃着这两个字,一股巨大的悲伤,突然像潮水般从心头涌起,上了眉头,溢出眼角。就这么平躺着,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很快浸湿了菁瑶的鬓角和耳侧的绣枕。

人平躺的时候,眼泪就会往耳朵里流,菁瑶静静地等待着凌弘的到来,和凌弘在一起的时候,她很容易忘记一些不开心的回忆,但是这些悲伤并没有消失,而是被不断得积压和存储起来,一旦四周围安静下来,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种悲伤就会趁虚而入,一个巨大的浪花卷起,将菁瑶的心理防线击溃。

菁瑶不记得自己流了多少眼泪,只觉得整个耳朵里完全积满了水,很不舒服,听觉似乎完全被封闭住了,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只剩下无限的悲伤,随着耳朵里的泪水,在大脑里奔腾汹涌。

菁瑶试图闭上眼睛,但是这并不能组织眼泪流下,所能起到的作用,无非是将自己的视觉和听觉都同时关闭,仿佛一个人独处在一片无限的黑暗中,更加的孤独,更加地悲怮。

仿佛察觉到了菁瑶的悲伤,菁瑶右臂上,一只金色蝴蝶猛地亮起,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仿佛欲要振翅飞出,一股悲伤的气息猛地扩散开来,惊得屋顶的树叶疯狂摇曳,仿佛在随着菁瑶的心境而动。

树欲静,而风不止。

闭着眼睛的菁瑶并没有察觉到,外面的风似乎越来越大,竹帘也被大风吹起,光线疯狂地从窗口涌进这间昏暗的屋子。

地面上的浅草不知何故,竟然在刹那间由青转黄,又褪为破败的深褐色,瞬间枯萎。

头顶的树叶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更加疯狂地摇曳了起来,一股庞大的灵气从窗外随着大风和光线共同涌入,似乎欲要挽救地面浅草的生机。

紧贴地面,枯萎破败的小草得到庞大灵气的滋养,又奇迹般站立起来,瞬间褪去所有死气,起死回生,焕发出无限生机,神采奕奕,青翠欲滴,窗外涌进来的灵气似乎还有剩余,竟然推动着小草长得比往昔更加高大茁壮。

菁瑶手臂上的金色蝴蝶越发灵动,突然间,从金色蝴蝶上传出一曲幽幽的歌声。

歌声听不清具体,仿佛远在天边,缥缈莫测,又似乎从遥远的上古飘来,听不清具体的含意,只有一股深深的悲伤,充斥着整个天地,这股悲伤仿佛跨越了万载的时光,穿越了生死轮回。

蝶唱。

地面上的小草在歌声的感染下,如同悲伤得心碎了一般,又瞬间枯萎下去。

“沙沙沙”德馨树的树叶摇曳着,一股更加庞大的灵气涌进来,支持着小草从绝望中走出,重返生机。

枯萎,重生,枯萎,重生,循环往复。

菁瑶根本察觉不到外界的变化,说时迟,那时快,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地上的小草已经是几度枯荣,仿佛人间几度春秋。

“菁瑶,你醒啦。”门外突然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房间里的蝶唱戛然而止,风停了,竹帘“哗”地一声落下,屋内又恢复了昏暗,屋顶的树叶停止了摇曳,初生的小草活力无限,金色的蝴蝶瞬间隐去了所有光芒。

一缕檀香,让人心旷神怡,一切仿佛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第四十九章 鬼蝶血脉

“菁瑶,你醒啦。”清朗的青年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另一个空间传来,美好得不真实,却又清晰地在菁瑶的脑海中响起,刺破了黑暗,平息了耳侧的暗流涌动,一切都归于风平浪静。

菁瑶的身体一颤,慌忙用被子蒙住头,把眼泪擦干,又在被子里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全身的衣物,确定没有什么地方穿得不妥。

一缕幽幽的檀香,混合着树叶草木之间的清新之气,充盈着整间屋子,一切都岁月静好。

“吱呀——”木门被推开,地面上没入脚踝的青草被轻轻踩平。

凌弘踏进屋内,一眼就看到一张小木床,床上看不见人,却有一大坨凸起之物在轻轻颤抖,好像被窝里躲藏着一只受伤的小兽,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令妹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比较弱,烟儿就不打扰两位说话了。不过少侠也请记住,令妹需要充足的休息,哪怕是少侠你,也不要停留太久。”烟儿站在门外,轻轻一笑道。

“此次多谢烟儿姑娘了,想不到儒家之人,居然也精通医理。”凌弘转身对着烟儿施礼,一脸认真,语气真挚地感谢道。

“少侠说的哪里话,儒家毕竟是读圣贤书的学派,对医理的研究不多,谈不上精通,只能说是略懂,能为普通人治些小疾罢了。少侠和令妹之所以可以好得这么快,说到底还是因为两位作为修行者,体质强度自与常人不同,身体气息会自行调养,烟儿的粗鄙之药,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一自愈的过程罢了。”烟儿作为儒家门徒,各项礼节都无可挑剔,言语谦逊,令人心生好感。但此时凌弘的注意力却不在烟儿身上,他突然在烟儿看似正常的话语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修行者?自愈?”

看到凌弘一副愣头青的样子,烟儿以为他不晓得修行者拥有比凡人更强的自愈能力的事,笑着好心解释道:“修行,本就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道,普通人在修行之后,体质自然会比未修行的人强大许多。刚刚踏入修行之路的人尚且如此,少侠年纪轻轻,已经踏入三阶之境,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常识?‘气’,是修行道路的根本,修行者在感悟到‘气’的存在后,‘气’会逐步改造身体,自行调养一些伤势,拥有‘气’的修行者,比普通的一阶二阶修行者,自愈能力更是强大了不知几倍。不过让烟儿感到惊诧的是,少侠这般年纪步入三阶,已经是成绩斐然,令妹看起来尚未及笄,烟儿为其调养时,竟然也清晰感受到她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气’的存在,这等天赋,令人惊叹,怎么会是默默无名之辈。”

“什么?你是说,烟儿的身体里,有‘气’的存在?”凌弘顿时瞪大了双眼,气,多么简单的一个字,是他苦苦追寻了多久的东西,菁瑶一个从未修行,还没有长大的小丫头,居然已经触摸到“气”的存在了?

凌弘还记得,当初在平喜国京城的街道上,他还曾向菁瑶解释过什么是“气”。其实当初只有二阶巅峰实力的他,自己也太清楚什么是“气”,今天突然有人告诉他,菁瑶这个鬼丫头体内也有“气”,哪怕凌弘的心再大,再缺心眼,又怎么能不惊讶?

可是,如果这个丫头的身体里有“气”,为何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

想到这里,凌弘又充分地发挥了愣头青的精神,既不邀请烟儿进来,也不同烟儿道别令其离开,几步就冲进房间里,只留下烟儿一个人独自在门口无奈地笑笑,自己转身离去。

“菁瑶,你怎么啦。”凌弘直愣愣地走到菁瑶的床前,却看见菁瑶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似乎是不敢看自己。

“哼,讨厌的小弘子,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你还好意思说。”菁瑶猛地把被子掀开一部分,露出一个脑袋,不满地冷哼了一声,白皙无暇的脸蛋上,还可以看见些许泪痕。

“爱哭鬼,原来是躲在里面哭。”凌弘愣了一下,想当然地说道。

“哇你这人,怎么还是这么气人。”菁瑶顿时为之气结。

凌弘看着菁瑶,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菁瑶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傻子,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挑起话题,更是暗暗咬牙,带着不满,先开口道:“刚刚烟儿姐姐跟你说的……你都听见了?”

“嗯。”凌弘点了点头,又挠了挠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问道:“那天你问我,什么是气,现在你知道了么?”

“不知道。”菁瑶摇了摇头,“我只是偶尔会觉得,手臂上的蝴蝶胎记会发热,然后身体里会有一股很奇怪的暖流缓缓流动,很舒服,但是我不知道这股暖流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如何去操纵它,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气。”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道如何修行,身体里就自然而然地有了一股暖流?”凌弘不顾菁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没想去嘘寒问暖,只是抓住这个问题死死地问道。

“对,问完了吗?”菁瑶翻了一个白眼。

“那你自从感觉到这股暖流以后,有没有发现自己多了什么奇怪的能力?”凌弘不死心。

菁瑶眨了眨清澈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好像有,但是我也不确定。我感觉我有的时候看人,只要眼睛一用力,那个人就会变得透明。”

“眼睛还能一用力?变得透明?”凌弘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对,一用力,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好像我的眼睛天生就有这个功能,只要我的眼睛一使劲儿,就会看到人变得透明,但是这种透明好像不是真的变得透明,而是只有我可以看得到,你们看到的都是正常的人。”菁瑶说道。

“怎么个透明法?透视眼?你用这个办法偷看了多少人的身体?”凌弘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赶紧捂住了自己身上的什么部位。

“哇,你在想什么啦,不是透视,就是身上还穿着衣服,但是整个人好像完全是透明的水,或者透明的空气做成的一样,很奇怪的感觉。而且,有些比较强大的人,我只要看了一眼,就会觉得眼睛很痛,一眨眼,那个人在我眼里就恢复了正常,而有些比较弱小的人,那种透明的状态可以在我眼里保留很久,我甚至觉得,我可以看到他们的想法,甚至他们透明的状态下,我可以改变他们的形状。”

“看穿想法,改变形状?那你有试验过吗,效果怎么样?”凌弘好奇。

“没有试验过,但是每次我的脑海里都会有一种直觉告诉我,我有这个能力。”菁瑶看着这个傻子,无奈地说道。

“那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奇怪的能力吗?你不确定是不是的,也算。”凌弘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原本天真活泼,古灵精怪,朝夕相处的小丫头了。

“好像还有,我看一个人,眼睛使劲儿的时候,如果那个人变成了透明的状态,并且看到了我的眼睛,那个人好像会突然愣住不动,我在烟儿姐姐身上看到过,但是烟儿姐姐愣住的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五个呼吸左右的时间,而且烟儿姐姐恢复正常以后,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菁瑶缓缓说道。

“愣住五个呼吸的时间?这也太逆天了。”凌弘暗暗咋舌,生死交战的时候,这个时间够杀死对方几十次了。

“那,我变成透明的样子,在你的眼里能保留多久?你觉得可以看穿我的想法,改变我的形状吗,或者让我愣住吗?”凌弘又继续问道。

“哼,不看你的时候你也经常愣住。其实,我的这个能力,好像在你这里失效了。我看你的时候,不管我再怎么使劲儿,你在我眼里,还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实实在在的你,不会变成透明的样子。”菁瑶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道,“事实上,我这个能力在三个人身上失效了。一个是你,不管我怎么看,你始终还是你。一个是那个穿着灰色衣服的老人,我一看他,就会觉得眼睛和脑袋都会痛,我就不敢使劲儿了。一个是那个陈逍,他可能是最奇怪的一个,我眼睛使劲儿看他的时候,发现……”

“发现什么了?”凌弘的表情变得严肃了。

“发现他整个人消失了,不是那种透明的样子,而是,直接消失了。”菁瑶有些迟疑地说道。

“这个人本来就处处透着怪异,当然了,我现在觉得你更怪异。”凌弘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菁瑶,“你从什么时候发现你有这种能力的?或者说,你从什么时候感觉你身上,有那种暖流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自从爹爹后来,慢慢的,好像一种天赋一般,就会有这种感觉”菁瑶说着说着,突然就不说话了,眼眶一红,泪水开始在里面打转。

第五十章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静谧的夜晚,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秘境里,头顶并没有一丝月光撒下,取而代之的是秘境中心那棵名为德馨木的参天巨树周身散发出的莹莹光华。光亮并不刺眼,抬头看去,面向巨树沐浴在光雨中,还会令人感觉到通体上下翻涌着微妙的能量波动,似乎有什么人在暗中往身体源源不断注入一股温和的内力。

弥漫的光斑来到了波光嶙峋的湖面,伴随着湖水的摇曳,这近乎纯白色的光立刻在这汇聚了诸多细小溪流的湖泊中碎成一块块跳跃的白金,闪闪发亮,像极了一块华丽绸缎,在阵阵微风的吹拂下不断卷起褶皱。

湖边一男一女并肩而立,男子用白色发带简单束起的长发如墨般泼洒在他一身修身素色儒家服饰上,额前二八分的斜发,微微遮去了男子一半似他手中唐刀一般饱含肃杀之意的眼睛,虽是如此,可他看向身侧佳人之时,眸中的光景,却是霎时变得暖意。

“这湖景,果然和烟儿姐姐说的一样美。”霍菁瑶细语柔声的说道,身披雪白狐裘大衣的她,脸颊上浮现着病态的红晕,本就纤瘦的身材,染上这风寒后,变得更加弱不禁风了起来,仿佛这时候湖面上吹来的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可是如果你的烟儿姐姐知道你不听她的话,还偷偷的跑出来溜达,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你现在大病初愈,若是在……”

“不会的,小宏子,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霍菁瑶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想再成为你,或者其他什么人的累赘了。”

“你不是我的累赘。”凌弘面无表情的眺望着远处,看似平静的他,在听到了霍菁瑶这句倔强的话以后,脑海中居然出现了那日望东城城头与霍山共饮一壶酒的畅谈,没想到这才几日,却好巧不巧的应了霍山的胡话。

也许是真的感应到了什么吧。

凌弘闭目冥思,他好像忆起,在霍山出发进平喜皇城前几日,便已经开始不停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虽然话头上不说,可是常伴左右的凌弘哪里看不出霍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爹曾委托我,若他意外身死,希望我能护你周全,我现在不过只是承了当初答应的诺言,以报答你爹救命之恩。”凌弘顿了顿,侧头看向了身旁的霍菁瑶沉默片刻,旋即继续说道,“无论如何,我的命是你爹救的,那就用我的命,来偿还你爹,如果有人想对你不利,我和我的刀,将会保护你到我死去那一刻。”

“小弘子,很感谢你能够一直保护我,照顾我,还是在你和我爹爹这种主家与门客身份不复存在的情况下,而且你还为我受了伤……”

“都是小事……”凌弘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摁在了伤口上,一阵提神醒脑的痛楚提醒着他造成这个疮口的来源有多么的凶狠,大秦破气箭,居然能够破三阶的御气护体如入无人之境,也不知道对上气海更为雄厚的圣阶实力还有没有作用。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实力过于不堪,在平喜国,凭自己二阶的实力,已经足以让一国之主侧目,群雄倒头便拜的地步,但是一跳出平喜这一井中小国,凌弘才真正看见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自己以往的二阶,乃至于现在的三阶,对于四大国来说,不过只是芸芸修炼者中的一粟罢了,比自己强的大有人在。

现如今,论自己的实力,一个初踏入圣阶的人便可以肆意虐杀自己,更何况一个大国之中,存在的不仅仅只有多如牛毛的圣阶,更是存在着那只活在百姓口中相传的神阶,那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圣阶已经可以做到飞沙走石,目能戮人,那神阶又该有多么恐怖难以想象的实力。

一时思考得入了迷,鼻翼上的一阵瘙痒使得凌弘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然后放到了面前一看,发现居然是一颗柳絮状的发光物,在凌弘粗暴的揉搓下渐渐化为斑斑带着闪光的齑粉,顺着指缝落下,还没等落地,就被风儿吹的无影无踪。

凌弘这才发现,围绕着德馨木发光的,并不是德馨木本身的光芒,这光芒的来源,居然是半空中这成千上万数也数不清的飘絮,它们从树隙间剥落,飘散在空气中,在空中自我绽放着最耀眼的光华,最后逐渐暗淡,入土为安。

“小弘子。”霍菁瑶突然轻声叫道。

“在,怎么了。”凌弘应道。

“在这里养好伤后,小弘子打算去哪呢,你也说过,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但是总得有一个要去的地方。”霍菁瑶有些踌躇的双手紧紧抱握在一起,朱唇似启不启,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知道,你去哪,我就去哪。”凌弘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但是他凝重的双眸却突然一怔,立刻又换了一种说法“爱哭鬼,你难道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霍菁瑶撇了撇嘴片刻无言,紧接着从怀间掏出了一柄玉笛,这支玉笛凌弘见过,是霍菁瑶的生母给她留下的唯一念想,那日在平喜国别苑夜里霍菁瑶用来吹奏的曲子的笛子,正是这把,那首曲子哀转悠长的曲调,还引得周围萤火虫共舞,凌弘到现在还记得。

“说起来小弘子你可能不信,从平喜国离开之后,我对娘亲的念想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似乎已经化为了实质。”霍菁瑶低着头温柔的抚摸着那支通体透亮的玉笛,仿佛在抚摸着一只看不见的手臂。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的娘亲,也许还活着,”霍菁瑶扑闪着长睫毛,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这是很奇怪的心灵感应,但是在最近,我越发的觉得,我的母亲还活着,她一直都关注着我,就好像,在我身边一样。”

少女仰着头,稚嫩的脸庞上绘满了希望的曙光,映衬着德馨木皎洁无瑕的光华,那眼眶里闪烁的泪光配合上她已经许久没有绽放的灿烂笑容,在一瞬间居然让凌弘陡然失神,只是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霍菁瑶手臂上被衣物掩盖住的金色蝴蝶胎记,在刚刚那番话说完后,居然突兀的微微发出了芒光,但又很快的极速消退。

轻轻的,一双藕臂缓慢而又笨拙的从腰间左右穿行而来,然后紧紧的从身后怀抱着自己。凌弘突然一愣神,双颊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犹如火山岩浆滚过一般灼热,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出来,但是任凭凌弘三阶气力,却怎么也逃不开这两只玉臂的束缚。

“小弘子,在我找到娘亲前,我不敢放开你,我很怕,我很怕,很怕我这一放手,连你最后也要离我而去。”霍菁瑶将头侧靠在凌弘健实的背部,倾听着他胸膛里遒劲有力的心脏跳跃声。

“不会的,无论能不能找到你的娘亲,我都会一直保护着你。”凌弘用一种平日难见的口气安慰道,然后将手搭在了霍菁瑶交叉在身前的手掌上,轻轻的将它们分开,使自己得以挣脱出来。

“对不起,我……”霍菁瑶错愕的将手迅速的缩了回去,本就泛着红晕的脸颊,此时更是涨红的跟一只熟透的红苹果一般,不敢再与凌弘产生眼神交流。

凌弘则是爽朗一笑,将唐刀挂在了腰间挂扣上,身体则是转了过来,双手捧着霍菁瑶的脸颊将她低垂的脑袋轻轻抬起,为她小心的拭去了眼角未干的余泪。

“爱哭鬼,从现在开始,要学会坚强起来,我把你认做妹妹,我当哥哥自然会保护好你,一步都不会离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好吗。”凌弘微微笑道,伸出了一个小拇指,“和以前你强迫我给你抓麻雀悬崖采花一样,这次也拉个勾吧。”

“可是……我……”霍菁瑶看向凌弘的目光又迷离了起来,她多么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眼前人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可是看他那毫不掩藏的笑容,却又无懈可击到让人以为他是真的傻。

霍菁瑶伸出了手,却没有狠下心来去拉钩,明明这个儿童式约定是自己以往最爱用来和凌弘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啊,为什么现在却又狠不下心来了呢。

她失落的抬起了头,视线穿过了凌弘的肩膀,落在了远处的德馨木上,也是在这时,那一股力量又瞬间涌上了霍菁瑶的双眼,在一刻,眼前世界的颜色一下变得光怪陆离的起来,尤其是那棵参天巨树,居然一下失去了本体,化为了一束直冲天际,带着磅礴能量的光柱。

只是在那光柱旁,似乎还能看到,也许应该说是感觉到,因为德馨木每分每秒释放的能量太过强大,导致周围的一切存在已经被掩盖得几乎无法察觉,但是细心的霍菁瑶还是感觉到了两股不同于德馨木的存在,可是在她发现的刹那,对方好像也发现了一样,一股威能陡然间欺压而来。

霍菁瑶连忙中断了这一能力的使用,但是自己到底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女子,刚刚的那股威压还是让她的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霍菁瑶连忙趁着凌弘不注意忍住身体不适歪过头轻轻拭去。

奈何凌弘此时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在霍菁瑶身上,就在方才,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这一千里传音的功法,凌弘在平喜国见识过,那是来自阴阳家的一个散人,而现在这一儒家秘境之中,又哪来的阴阳家人。

“凌兄弟还真是健忘,说好夜里你我二人饮酒,我陈某人酒肉备好,兄弟却还在与佳人缠绵,我可是要恼了啊。”

第五十一章 星空之夜

“爱哭鬼,小孩子要早睡早起,这么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凌弘没有注意到菁瑶的脸色不太好,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却在四下乱望,只是在寻找陈逍的所在。

菁瑶一看凌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甚至都没有睁眼瞧一瞧自己,心里更加失落,也就转眼忘却了德馨木里瞧见的两股不寻常的能量,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便闷闷不乐地往自己的屋子方向走去。

“陈兄出言相邀,却看不到人影,又没有约好喝酒的地点,这让我如何去赴约?”凌弘深深地看了一眼菁瑶离去的背影,又立马把目光移向天际,对着空气开口,他也不清楚,自己这样说话,陈逍能不能听得见。

“哈哈哈,是陈某疏忽了,凌兄弟你往大树东边左数第三间屋子的方向走,我自在这里等你。”果然,不消片刻,陈逍的声音又从凌弘的脑海中响起。

凌弘不在接话,自顾自按照陈逍的指示的方向走去。陈逍来历神秘,又涉及自己和菁瑶过几日的路引,凌弘突然也有点好奇这个人想用什么方式与自己达成交易。只是凌弘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先听听陈逍的条件是什么,无法完成的事情,让菁瑶犯险的事情,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在黑夜中,儒家秘境显得格外静谧,隔绝了外界的风雪,只有微微的晚风,拂过陈逍的脸颊,仿佛可以吹散所有的烦恼,催人早些安睡,明天又是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一天。

整个儒家秘境的地面,都由一层浅草覆盖,凌弘一步一步踏在青草上,朝着陈逍所说的地点走近,夜色与微风连成一片。凌弘不经意间一个抬头,看不见夜空,只有一片遮天的巨大树冠,守护着这片土地的人们。

忽然,一阵不一样的微风扑到凌弘的脸上。

凌弘也说不清这股微风和刚才的有什么不一样,如果非要说的话,这股不一样的风,总让凌弘觉得与整个秘境格格不入,似乎不属于这个地方,如果说这个秘境像是一面平静而美好的湖面,遗世独立,这从湖外吹进来的一缕轻风,正在将这片湖面轻轻吹皱。

“沙沙沙——”德馨木的树叶,又开始轻轻作响,从凌弘不经意抬头的那个角度,可以看见头顶的树冠好像真的化作了一片大湖的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郁郁青青的树冠突然变得模糊,如同水墨一般轻轻晕染开来,渐渐消失不见。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是错觉,凌弘头顶的树冠,真的随着那一阵吹皱春水的风,呼啦一下渐渐消失了,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古老而浩瀚的星空。

头顶再也没有树冠的遮挡,无尽深邃的黑暗,散作笼盖四野的夜幕,无数的繁星密密麻麻地点缀其上,历经世界的起始与终结,见证无数的人间兴衰,亘古不变。

在这样一片神秘的夜空下,人总是感觉自己太过渺小,人的一生太过短暂,星空的无穷奥秘,纵有经天纬地之奇才,穷尽一生,也难以探寻万一。荣辱沉浮一生,纵使修炼到传说中的神阶,无敌于天下,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岁月蹉跎,百年后又是一捧黄土,只有这片清冷的星空,贯穿古今,与世长存。

忽然,几颗流星如昙花一现,刹那间划过星空,不过一瞬间的灿烂,整片星空又归于沉寂。人的一生之短暂,相对于天地而言,也许连刹那流星都不如,即便如此,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流星般绚烂呢?

凌弘有些恍惚,似乎想要在星空下站上万年,努力去追寻星空里无涯的奥秘,但很快又挠了挠头,目光恢复清明,想不到这片突然出现的星空,居然能勾起自己的这般心境,自己现在,连自己到底是谁都搞不清楚,连和菁瑶过几日要何去何从都想不明白,又何苦在这里操心天地星辰呢?

和这片突然出现的星空相比,自己现在应该操心的难道不是……为何周围的景色变成了这般模样?

凌弘有些哑然,自己刚刚还好好地在儒家秘境的草地上走着,随着那一阵风吹过,周围一切的景色都变了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场景,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凌弘又莫名地觉得周围的景色有些熟悉。

儒家秘境遮蔽星空的巨大德馨木,四季如春的花花草草,无数的屋舍,全都在刹那间消失不见,凌弘的脚下踩着的不再是才没脚踝的青草,而是古老的青石板路面,石板的缝隙中,微微露出些许青苔。

一栋巍峨的高楼,不知有几许层,静静地矗立在凌弘的右手边,在黑暗中散发出古老而陈朽的味道,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上面高大的梁柱,精美的雕镂与画饰,青灰的瓦片,以及密密麻麻看不清楚的黑色文字,一轮巨大的圆月,正好悬挂在高楼的屋顶处,月色如水,照得地面一片清冷。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凌弘突然想到这句诗句。

凌弘的左手边是一棵不是很高大的桂树,这方世界似乎正处于初秋时节,树上缀满了桂花,月光,桂香,晚风,连成一片,不分彼此。树下是一张石桌,两侧各是一个石凳,桌上是一面棋盘,黑白两色棋子,在月色的照耀下,淡淡地散发着清冷的光芒,几片花瓣飘落,轻轻地落在棋盘上,似乎是在催促棋主人快些落子,不一会儿,一缕晚风像是一声叹息,又狭着花瓣,朝着高楼上的明月归去。

凌弘摇了摇头,对着周围的空气说道:“陈先生好雅兴,约我喝酒,还要先把我弄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里来。”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陈某每次看到这片星空,总是感慨良多。我刚刚明明看到,凌兄弟对着这片星空也是一个恍惚,没想到这么快就清醒了过来,凌兄弟的心境修为不错,吾不如也。”陈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桂树下,一身不加任何装饰的白袍,随意地披在身上,随风而动,无垢无尘,仿佛下一刻要随风而去的谪仙人。美中不足的是,陈逍丰神俊朗的面庞上,此刻又布满了密密麻麻瓷器般的裂纹,幽蓝色的光芒争先恐后地从裂纹中溢出,就连一双眼睛,也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仿佛要一眼看穿凌弘的内心。

“凌弘是个俗人,只想着眼前要怎么活下去,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深奥的问题。”凌弘脸色平静,似乎不管是周围突然改变的景色,还是突然出现的陈逍,亦或是陈逍脸上幽幽的蓝光,都不足以让他大惊失色。

“哈哈哈哈,请坐,这片天地,是属于我的,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我们,接下来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也不会有第三个人可以听到。”陈逍洒脱一笑,自己在就近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挥手示意凌弘坐下。

凌弘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到了身旁的石凳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逍,冷不丁地问道:“儒家那棵树,我知道不是凡物,这个儒家秘境很不简单,能在儒家封闭的秘境里开创出这么一片空间,应该不是四阶可以做到的手段吧。”

“哈哈哈哈哈哈。”陈逍早就知道凌弘会问这种问题,大笑起来,眼中的蓝光更盛,“我陈逍立志贯通百家,学彻古今,如今虽然不过四阶,百家之学,我却都略懂一二,这片天地看起来厉害,其实只不过是用简单的阴阳家阵法布下的幻境而已,小道尔。”

“简单的幻境么。”凌弘摸了摸眼前的石桌,掌心里透来一股实实在在的凉意,月光下的青石板地面,每一丝微小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幽幽的桂花香,浩瀚无穷的星海,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

“陈先生说邀请我来饮酒,怎么摆了一副棋盘,凌弘不会下棋。”凌弘看了一眼眼前如同星图般复杂的棋局,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凌兄弟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以为凌兄弟也会略懂棋道呢,既然不会,那就罢了。”陈逍满不在意地用大袖往石桌上一抚,顿时桌子上的棋盘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副筷子,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壶老酒,散发出浓郁的酒香,凌弘只是闻了一口,竟就有了些许朦胧的醉意。

“你说这只是一个幻境,这桌子上的酒菜,该不会也是假的吧。”凌弘满腹狐疑地问道。

“真真假假,又有谁分得清呢?”陈逍神秘地一扬嘴角,“不过你放心,酒绝对能喝,菜也绝对能吃。”说罢,便自己夹了一颗茴香豆入口。

“凌弘是个直性子,欣赏不来风花雪月,陈先生有什么指教,还是直说吧。”凌弘静静地看着自顾自吃喝的陈逍,却没有动筷。

第五十二章 一颗星辰

“是个爽快人,对我的脾气。”陈逍微微一笑,“那我就直说了。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那就是,做我的临时护卫,贴身保护我七天时间。”

“你让我贴身保护你?”凌弘楞了一下,挠了挠头,又指了指自己,“我不过区区凡阶,论修为,我在你的面前,不过蝼蚁,你堂堂四阶大能,要我保护?这岂不是滑了天下之大稽。更何况,你一个四阶所能遇到的凶险,如果连你都搞不定,让我上也是白白送死。对不起,我现在虽然很需要路引,但是送命的事情我绝对不做,你就是给我黄金万两,我也得有命花才行。这桩生意,我们谈不成了。”

“哈哈哈哈,如果凌兄弟你一口就答应下来,我反而无觉得你难成大事,这桩生意才真的是谈不成。凌弘兄弟,你别急,且听我说完。”陈逍笑着指着头顶的桂树,“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与你谈这桩简单的生意,为何我要费力气制造这么大一个幻境,只为了不想让第三个人听到?”

“愿闻其详。”凌弘点了点头。

“白天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这件事,涉及我自身的一个大秘密。还请凌弘兄弟不管这桩生意成与不成,千万不要将此事对其他人说起,哪怕最亲近的人也不行,虽然我们两个相识不到数天,但是此事,事关我陈某人的生死。”陈逍看着凌弘,突然收起了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十分严肃,一双眼睛跳动着幽蓝色的光芒,仿佛黑夜中的两团鬼火。

“我不管你身上有什么秘密,诚如你所说,既然你我相识不过数天,你真的放心将你的生死大事交给我?”凌弘并不买账。

“你这个人,看似耿直,心思倒是挺活络。”陈逍赞许道。

“耿直,并不代表傻。”凌弘面不改色。

“好,那我们就先不谈我陈逍自身的生死秘密,我们来谈谈凌弘兄弟你。”陈逍诡异地一笑,俊秀的脸庞又咔地一声裂开一道裂纹,幽蓝色的光芒从裂纹中争先恐后地散发出来,“说句真心话,我现在的确还不能信任你,但是形势紧迫,我目前实在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

“比我更强的人数不胜数,我在我自己的身上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凌弘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凌兄弟,你可千万不能妄自菲薄,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你自己。”陈逍的笑容有些玩味,鬼火般的蓝色双眼更加妖异。

“我的确不怎么了解我自己,除了名字,我对自己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谁。”凌弘的脸色顿时有些黯然。

“这么说起来,我对你倒是有些了解,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一股,‘仙’的气息。”陈逍掀开了酒壶,顿时酒香四溢,刹那间盖过了桂花的香气,连晚风都为之一滞,整片天地,似乎都只剩下了纯粹的酒香,闻一口,便让人忘返,烂柯万年。

“仙?”凌弘看着对面的陈逍,后者拿着酒壶,笑容和煦,如同不小心降落凡尘的谪仙人,这个人,似乎远远比自己更符合“仙”这个称呼。

“仙,向来只存在于远古传说之中。整个十方世界,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神与仙,哪怕强大到神阶的境界,弹指间江河逆流,力可搬山,谈笑间天崩地裂,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终究会逝去于历史的长河之中。也许对于普通人来说,神阶的强者,就是‘仙’,但是当你越强大,就会越明白自己的渺小,千百年来,多少无敌于天下的强者,也在苦苦寻找仙的踪迹,然而,仙的踪迹,已不可寻。”陈逍幽蓝色的双瞳似乎想在凌弘的脸上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仙的踪迹?”果然,凌弘死板的表情顿时发生了一丝变化,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前几天才刚刚接触到的一个词。

“仙踪。”

“仙踪。你的体内,似乎有一颗星辰。”

陈逍轻轻开口,念出了这一个,本该只有凌弘一个人知道的名词。

凌弘如遭雷击,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前几日从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来的这两个字,陈逍竟然也知晓。

仙踪,凌弘并没有过度去追究这两个字的含义,按照他的理解,这是一门高深的轻功功法的名字,不知道是何原因,从自己失忆前就被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哪怕失忆后也没有消失,而是好似沉睡起来一般,在当日儒家劫法场,与城墙巨人对战之时,似乎从沉睡中掀开了一丝眼角。

而从半年前凌弘失忆苏醒之日起,他所使用的不知名轻功功法,便是这门仙踪。这门功法的步伐,似乎已经成为了凌弘的一种身体本能,自然而然地便可以施展出来,同阶之中无往不利,甚至在速度这一方面,可以跨阶争锋。

老乞丐曾对凌弘说过,这门轻功,不属于凡阶的功法,却不曾把轻功的名字,对凌弘提起。

二阶之时,凌弘使用的只是简单的轻功步伐,当三阶的大门打开之后,那天在法场,凌弘在瞬息间,看到过打开的大门后,是一片浩瀚的星海。

三阶远远不是尽头,一个更为广大的世界正为凌弘缓缓推开大门。

在当日法场的风雪中,凌弘的脑海中出现过一片璀璨的星空,一座又一座的宫殿,横于星空之上,如同天阙。

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宫殿之间忽隐忽现,来回穿梭,脚上踩着的步伐,与凌弘对战时的脚步有些相似,却更为复杂深奥,看似缓慢抬起的脚步,一步便能跨越亿万宫阙,咫尺天涯。

凌弘也是在那是,一次又一次地模仿天阙之上,那些身影的脚步,似乎模仿了数百年,恍然醒来之时,其实时间不过是过了一瞬。

在那种奇妙的感悟之中,凌弘发现自己身体的各个穴位亮起了三百六十五个金色的光点,最终又刹那熄灭,只剩下脚底的涌泉穴微微保留一点微弱的光亮,似乎这门功法的修行,就是要把三百六十五个穴位尽数点亮,而自己目前的修为和领悟,却只能勉强点亮一个。

凌弘记得自己当时感受到这门功法是残缺的,也还记得自己当时心里的明悟,若有一日,点亮三百六十五颗星辰。

十方之大,何处不可去得,神阶虽强,何人不可战得?

“你可知,这片世界,为何叫十方?天圆地方,方,即是天下,而天下的修行,九是极尽之数,修行的尽头,便是九阶,更加完美的‘十’,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十方世界的‘十’,代表的是一个美好的理想,你也可以理解为,‘十’,就是‘仙’。不过,前人对于这种完美的‘十’,还有另一种称呼,‘周天圆满’,你也可以理解为,‘周天圆满’,即是‘仙’。而所谓的‘周天’,指的是大道运转的一个周期,也指天上的三百六十五颗星辰,即太阴、太阳主星两颗,三桓星海主星一百四十颗,东方星宫主星四十八颗,南方星宫主星四十七颗,西方星宫主星五十六颗,北方星宫主星七十二颗。而人体自身,便是天地造化的产物,体内自有一个周天,即三百六十五个穴位,对应星空三百六十五颗主星。你的体内,便有一颗微弱的星辰。”陈逍的声音在酒香中有些缥缈,“仙踪,这门功法,据说已经失传了,古籍中也只记载了只言片语,若非我翻阅过无数古籍,也无法认出,想不到竟然能在你身上看到,我相信我的眼力,绝对不会看错。那日我便在奇怪,你一个凡阶的修行者,竟可以用肉身的速度,追上圣阶修行者的飞行,越是仔细观察,越是让我大吃一惊。不过这门功法,始终是残缺的,且永远不可能修复,因为这个世界也是残缺的,永远不存在完美,也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神与仙。但是拥有仙踪之法的你,哪怕现在只有三阶初期的修为,却足以与三阶后期一战,在同阶之中,惊才绝艳。”

“这也就是,你堂堂圣阶,这几日对我区区一个萍水相逢,刚刚认识的凡阶,颇为照顾的原因?你究竟是谁,又究竟想表达些什么?”凌弘的语气越来越警惕,一只手已经牢牢按住了唐刀的刀柄。

“凌兄弟不必紧张,的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仙踪的修行之法,即便是圣阶,也会动心,在这片只有你我二人的幻境中,我完全可以用武力威逼你交出仙踪之法。但是我不会那么做。”陈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仙踪之法,已经消失了近千年,一门功法的失传,自有其原因,若是人人皆可修炼,这门功法的传承也不至于最终走向没落,在我看来这门功法只适合凌兄弟你,即使我得到了修行之法,恐怕也难窥其门径。而且凌兄弟在外行走江湖,也不必担心遭人眼热,一门消失数百年,连无穷的古籍也少有记载的功法,即使是当年的神阶,也没有那样悠久的寿命,现在天下能认出你这门功法的人并不多。对我来说,与你为敌,比让你帮我,更加有利。”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凌弘并没有因为陈逍的解释而放松警惕,右手紧紧地按住了刀柄。

第五十三章 追岁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凌弘并没有因为陈逍的解释而放松警惕,右手紧紧地按住了刀柄。

“凌兄弟不必紧张,的确,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仙踪的修行之法,即便是圣阶,也会动心,在这片只有你我二人的幻境中,我完全可以用武力威逼你交出仙踪之法。但是我不会那么做。”陈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仙踪之法,已经消失了近千年,一门功法的失传,自有其原因,若是人人皆可修炼,这门功法的传承也不至于最终走向没落,在我看来这门功法只适合凌兄弟你,即使我得到了修行之法,恐怕也难窥其门径。而且凌兄弟在外行走江湖,也不必担心遭人眼热,一门消失数百年,连无穷的古籍也少有记载的功法,即使是当年的神阶,也没有那样悠久的寿命,现在天下能认出你这门功法的人并不多。对我来说,与你为敌,比让你帮我,更加有利。”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凌弘并没有因为陈逍的解释而放松警惕,右手紧紧地按住了刀柄。

“为了让凌兄弟你信任我,我自然会将我自己的生死秘密坦白告知,一个知道我生死秘密的人,你也不必担心我耍什么花招,你只需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我陈逍仇家不少,自然吃不了兜着走,即使事后我想杀人灭口,这门以速度见长的古老的功法,想必也有保命之术吧?”陈逍语气平静,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那张脸几乎已经无法称为人类的脸,而是由无数瓷器般的碎块拼合而成,努力遮盖着碎块后汹涌的蓝光,“这就是我的秘密。”

似乎是看到了凌弘越加疑惑的眼神,陈逍继续平静地解释道:“我陈逍所学颇杂,数术捭阖,儒学兵略,阴阳道法,皆有造诣,无数种截然不同的,甚至相克的功法汇于一身,这是修行之大忌,尽管这赋予了我在同阶之中,罕有敌手的强大,但是弊端却也同样致命,功法相冲之下,我如今这张脸的状态,你可以理解为‘走火入魔’。只是寻常的走火入魔,不过是两三门功法相冲,我的情况还要复杂得多,我研究过的功法,连我自己都数不清,按理来说,我这种情况早就应该死亡,但是讽刺的是,学识杂驳的优点又在这个时候被体现出来,我利用我各种不同的学识理念手忙脚乱地进行补救,拆东墙补西墙般重重压制,勉强维持到现在这种状态,但也不过如同一座无数种不同的材料强行拼合成的危险建筑罢了,稍有不慎,就会化为一片废墟。”

“除了性命岌岌可危,我还有一个更加致命的缺点。”陈逍似不经意间用袖子在自己的脸上一抚,脸上的裂纹又肉眼可见地迅速愈合,透出来的蓝光在慢慢消失,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陈逍的脸又恢复了丰神俊朗,找不到一丝瑕疵,就连眼里的蓝光,也随之熄灭,一双明亮的眸子直视着凌弘,凌弘却分明感受到,此刻的陈逍,身上的气息竟比方才满是裂纹的状态要衰弱上几分。

“我的气极不稳定,修为实力也随之摇摆,事实上,那白飞驿的师尊韩绝命,在我全盛时期,不是我的对手。”陈逍似乎在讲述一个荒诞的笑话,一双平静的眼睛却让凌弘开始相信,此人所言非虚,“我如今的状态,十分诡异,当年我修行至四阶巅峰,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五阶,但是我的功法出了严重的差错,变得极为不可控,修为四阶巅峰的我,有的时候,可以爆发出真正的五阶初期实力。但是这种病态的强大只是暂时的,我的实力又会在四阶的初期、中期、后期、巅峰,乃至五阶初期之间左右徘徊,到了如今,时而……可能只有凡阶的实力。时而强大,时而虚弱,而我自己无法控制。”

“而根据我的推演,三日之后,我的实力就会跌落到三阶的水平,到时候的我,恐怕还不是你的对手。而你只需要保护我七天的时间,七天后,我的实力又会爆发到五阶初期的水平,到时候自然横扫所有宵小,我们的交易,也就自然圆满结束。”陈逍为自己与凌弘各斟上一杯酒,继续说道。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堂堂四阶,自然有四阶的朋友,让一个圣阶来保护你,不是稳妥得多么。而且届时我们两个都是三阶的实力,我最多也只能做到替你阻挡三阶的对手,一旦遭遇圣阶,即使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无法抗衡。”凌弘终于松开了按住唐刀的手,抬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个炒花生,入口酥脆。

“这七日时间,我也仅仅只需要你帮我对抗三阶的敌人,若遇圣阶,我自有阴阳家的传送秘宝,可以帮助我们逃走。”陈逍轻轻抿了一口酒,“怎么,你都给那个小姑娘当了那么久的保镖了,给我当上七天的保镖,对你来说并不难。”

“这不一样。”凌弘摇了摇头。

“我看的出来,那个小姑娘,根本就不是你的妹妹。我给你开出的报酬,并不仅仅是大秦的路引,我相信,你很难拒绝。”陈逍自己将一杯酒饮尽,自信地看着凌弘,“我会传授给那个小姑娘一门道门养气之法,亦为修行大道之一,这门功法不注重于战斗,没有太强大的威力,但是胜在清净平和,可以调养身体,那个小姑娘身体孱弱,修行此门,即使没有自保的能力,也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养气固元。”

“我还有一个问题。”凌弘道,“如你所说,三日之后,你可能还不是我的对手,但是七日之后,我又远远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三天之后,我想反悔,甚至对你痛下杀手,又如果,七天之后,你想对我杀人灭口,又该如何?”

“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我绝对不会拿我自己的生命开玩笑。”陈逍微微眯起了眼睛,从袖口掏出一张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纸页,上面有黑墨写着写什么,“这是用阴阳家秘法制作的纸张,上面记载的是司命之誓。司命是阴阳家传说中掌控人间因果命运的神灵,一旦司命之誓缔结,双方若有人违约,便会遭天地唾弃,受天地之灾劫,魂飞魄散,挫骨扬灰。阴阳家的纸页可以沟通天地,誓言会真实应验,因此需十分谨慎。你放心,这上面没有任何不平等的内容,也没有任何陷阱,只有一条盟约,一个月之内,我们不得直接或间接地伤害对方。你仔细看一看,若没有问题,可以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字,誓约就会达成。”

凌弘接过纸页,一入手,便感觉这普普通通的一张白纸,竟带着一股虽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熟悉的气息,这股气息,凌弘曾经在平喜国皇帝驾崩,引发天地异象时,那条悲鸣的紫色长龙上感受过。

薄薄的一张纸,竟然真的可以沟通天地?

“凌弘兄弟不用着急,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对了,今晚我也是邀请你来吃酒的,为何许久也不见你举杯,我已经尽了一杯,凌兄弟不喝,可是会失了礼数的。”陈逍又为自己的空杯斟满,光是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便让凌弘有些心动。

“哈哈哈哈,莫非凌弘兄弟是嫌弃我这吃酒的场地不够意境?也罢,那我们换个地方再来干一杯吧。”陈逍仰天大笑,上身随意地往后一仰,对着头顶的星空,用力一挥手。

凌弘好奇,也随着陈逍挥手的方向朝天上看去,看了许久,也没发现那星空有什么变化,收回目光时,却发现那桂花树,高楼,青石板地面也消失了,头顶与脚下,四面八方,都是无穷无尽的星辰。两人,一桌,就这样漂浮在无穷无尽的星河之间,无数发光的星宿环绕,独断银河,天地间什么都不复存在了,九天之上,星河之间,饮酒作乐,是那样的震撼人心,虽被黑暗包裹,却美丽得无以复加,一切都终将逝去,唯有这星空无尽,没有终点。

仰头处是日月星辰,俯首时是浩瀚星海。

“对酒当歌,怎么能没有美景来激起豪情?这天下,什么是最庞大的,不是巍峨的高山,也不是无垠的海洋,那样的场景,都太渺小了,也许你会说,是人的心,但我说,是这无尽的星空。人实在是太渺小了,人的心,怎么能和日月星辰相比。无尽的星空里,隐藏着无数的奥秘,人的智慧,又能探索到多少呢?”陈逍笑着再次举杯,在星空的背景下,仿佛化作了真正的仙,“凌兄弟,我敬你。”

受此气氛感染,凌弘也忍不住举杯,杯子举到嘴边,越来越近的酒香让凌弘的身上涌起一股很舒服的暖意,这酒,似乎比当初老乞丐的还要好上几分。低头一看,清澈的酒水里倒映着一片星空,似乎只要一口饮下,就可以饮尽星辰。

眼见陈逍又是一杯饮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凌弘略一犹豫,便仰头饮下。

一杯酒刚刚入喉,凌弘便感觉一股极为滚烫的酒气顺着食道汇入腹中,于自己的体内汹涌澎湃,这似乎并不仅仅是一股简单的酒气,而是在入腹后瞬间化为极为精纯的能量,这股能量极强大,但却并不凶猛,没有任何攻击性,而是瞬间与凌弘融为一体,化为让人十分舒适的暖流迅速流经凌弘的四肢百脉,舒服得凌弘想打个酒嗝。

像是看穿了凌弘此刻的想法,陈逍戏谑地一笑道:“凌兄弟似乎酒量不行呀,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打嗝,不然这股‘酒气’可就浪费了。你别忘了,你方才可是喝下了一片星空。我说过,我给出的报酬,你很难拒绝。”

陈逍的话音刚落,凌弘便脸色一变,倒不是这酒有什么问题,而是凌弘突然感觉肚里的酒气在流经四肢百脉后,竟然还结余了不少,此刻竟全部往脚底下的涌泉穴汇去。

人体有三百六十五个正穴,对应九天之上三百六十五颗主星,也对应大道周天,凌弘的仙踪之法,便是要将这体内的三百六十五个穴位点亮,凌弘在踏入三阶后,也仅仅是勉强让脚底的涌泉穴亮起一丝微弱的光芒,此时随着一杯酒的下肚,一股庞大的能量争先恐后朝着被点亮的涌泉穴涌去,竟让代表涌泉穴的光点越来越明亮,像是化为了一颗真正的星辰。

随着涌泉穴的完全亮起,凌弘的脑海中,又似乎解锁了一道尘封的记忆。

“功法名仙踪,仙踪之下,又衍生无数神通与手段。仙踪,并不仅仅是一门简单的轻功,有无数仙踪秘术,包容万变。”

“仙踪秘术之一,追岁。”

“光阴似箭,月随如梭,岁月,是最快的东西。追岁之术,横跨时空,咫尺天涯,一步迈出,可以跨越星河,岁月可追。”

“追岁之术,在某种奇异的法则作用之下,一步看似缓慢,但可以瞬间缩短脚下的距离,以我现在的修为,催动之下,一步可以跨越十丈的距离,无视他人秘术,阵法,秘境的限制,但消耗极大,难以连续催动。”

第五十四章 司命之誓

“追追岁之术吗。”

凌弘一晃神的功夫,四周背景下的星辰大海居然似潮水退潮般急速回缩,最后坍塌为一个小极点,在极不稳定的状态下猛然爆发。凌宏只觉得身下一虚,整个人瞬间坠入雪白色的深渊里,而陈逍则漂浮在半空,素白色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如碎裂瓷器般布满裂纹的脸上勾勒起一抹淡淡笑容。

“凌兄弟,好好考虑,三日为限,给我一个答复。”

脑子里嗡的一响,仿佛已经撞击地面,凌弘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眼前的世界却突然间明亮了起来,没小腿深的绿盈盈草地隔着衣物磨挲着自己,微微发痒的触感令凌宏重新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在凌弘的背后,是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如金箭般的至地平线上刺破云层绽出万道霞光,映红了半边天际,这炙红的温暖气息,洒在了秘境中心那棵巨大的参天大树上,与其本身散发出的辉光交融在一起,使得德馨木整个树都被金灿灿的光斑包裹,其中逸散的能量气息也越发的庞大起来。

可是这些凌弘都没有过多的在意,他的脑子里一直都在循环着陈逍的那一句三日为限的话。他昨夜的经历,不真实的犹如遁入了一场梦境,可作为梦中人的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异样。

胸前的一股微弱的能量波动将凌宏拉回了现实,他伸手穿进衣襟里摸索,入手感比草纸还要粗糙几分的纸张被他攥在手心带了出来。“这是”凌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纸张不是其他什么随身携带的草纸,而是昨晚与陈逍喝酒时,陈逍与他的那张司命之誓!

这司命之誓,样子被整齐的裁得四四方方,即使有些褶皱,也无法掩盖由它逸散出的那股代表天地正气的淡金色能量气息,攥在手心,却不似其他普通纸张一样冰凉,倒像是一个活物一样拥有着略微的温度,而且乍一看,白纸上什么也没有写,但如若是下意识去盯着看,就会发现那纸张上会立即显现出它原本的黑墨字迹,只是这字迹,凌宏一点也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凌弘还记得陈逍所说的,只要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这司命之誓上所写的内容就会立即生效,一旦有一方相违背其中的条款,就会立刻受天之谴责,死无葬身之地,哪怕你是神阶实力,在天的自然无形神威下,也不过只是渺小的蝼蚁。

这也让凌弘不得不慎重了起来,他读不懂上面所写的内容,这也代表着他完全不能确定陈逍口中所言到底是不是与这司命之誓上一致,假设陈逍上头所写,是签订誓约以后凌弘不能多活一秒,那凌弘下一秒说不定就会因为违背誓约被天降雷当场击毙。

可一回想起陈逍给自己的报酬,不仅仅是帮自己把仙踪这一轻身功法下的追岁之术解锁,还许诺要传授给霍菁瑶一套养气调息法门,更重要的是能够逃离大秦的一道路引!想想十方大陆何其之大,单单是大秦一个郡城管辖范围,一个人在没有阴阳家传送阵的情况下靠徒步穷尽一生都难以走出去,更别说走到其他国家,再加上凌弘现在背上了通缉犯的身份,更是难上加难雪上加霜,陈逍提出的这个路引报酬在某种程度上含金量比前两者更高更能诱惑凌弘铤而走险。

“嘶”凌弘倒吸了一口凉气,脑中却在天人交战,他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那张充满诱惑力的司命之誓,半晌也没能真正下定决心去签下自己的大名。这才是真的赌上了自己一切的誓约,一面是只相识几天却对自己反常照顾的陈逍,一面则是自己想要带出大秦的霍菁遥,凌弘将司命之誓紧紧攥着,仿佛握住的不是一张纸,而是自己不明确的未来。

还是在好好考虑一下吧。

凌弘最后在心里暗自自我开脱道,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昨夜陈逍所说的每一句话,而陈逍给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三天的时间足够仔细考虑许多事情了。

将司命之誓贴身放好,凌弘紧蹙的眉头也随之舒展,仿佛完成了什么解脱,他一手握着唐刀的刀鞘,突然身形一动,在碧草如茵的草地上急速狂奔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如果此时有一个能看清凌弘身影疾驰而过的人在这,他会惊讶于凌弘这时候的飞驰,更多层次上已经是接近于踏空而行,整个人已经完全被一股气托起,与其说是在奔跑,倒不如说被自身充盈的能量气流裹着走,这便是三阶的依仗,真正的御气,在加上仙踪功法的加持!

一秒数丈,这也许是凌弘在昨夜之前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除了达到圣阶真正做到御空飞行,只怕再快也很难在进行突破了,可是昨夜之后,情况已经大不一样,只见凌弘在心中默念一句“追岁”,整个人便如同遁入异次元空间一般凭空消失,下一瞬在出现时,已经在十丈开外,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已经不是常规的疾跑,而是纯粹的跨越时间空间的瞬间移动,缩地成寸,一步天涯。

“咳。”

初次使用仙踪功法下的“追岁之术”,凌弘并没有掌握好诀窍,动作没有衔接上的他原地摔了一个狗吃屎,不受控制的在草地上滑出了数十尺不知滚了多少圈才停下来,一点好处没尝到不说,倒是吃了一嘴的草和土。

凌弘并没有气馁,相反他甚至有些兴奋,他可以明显感觉到这“追岁”步法与自己那轻身功法是有明显区别的,在使用“追岁”之后,自己眼前的世界会回到那一宇璀璨星空下的天阙,自己于天阙间快速穿越,最后视线再恢复正常时,已经在十丈开外。

厉害,何止能用厉害来形容,凌弘已然激动得浑身颤抖,自己本就是以轻身功法比同阶强为傲的人,这下有了“追岁”,自己更加不愁与同阶战斗会落太大下风,甚至于三阶巅峰他都敢上前一战。以消失的方式遁入其它时空,在突然出现给予致命一击的方式,实在是太适合自己的功法套路了,这招无论是在出击又或者是跑路的情况下,都属于上乘功法。

但是很快凌弘又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凌弘发现“追岁”之法好是好,但是也如自己所想,这功法不能够连续施展,如果说凌弘体内此时凝练起来的气有一瓶酒壶,那至少需要消耗掉一半酒壶的气才能汇聚起三颗供发动“追岁”的球体能量流,每用掉一颗就需要消耗一柱香的时间来重新汇聚,再加上“追岁”几乎跟要命一样的消耗,哪怕是步入三阶的凌弘,也是没办法持续使用的。不过凌弘并不信邪,到底还是要试试自己的身体极限到底能够到达什么地步,他这样想着,从地上支起了上半身,扭头看向了德馨木方向。

德馨木一如往常,巨大的树身向四周辐射着充盈的能量外,自身携带的辉光还很好的将坐落其中最大最粗树枝上的数座素白色的建筑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只见那依树枝而建的汉白玉平台往上,顺着台阶,正前方便是一堵筑在水池环抱中的白墙,越摸十数尺高,上覆盖黑色瓦片,作起伏不平的波浪形状,四只姿态各异的瑞兽各自端坐屋檐四方。白墙两边,分别用黑墨写上飘逸的“儒”字做装饰,一个朱红色油漆的大门夹在其中,门上黑色牌匾以遒劲有力的笔法上书“经世致用”四个金色大字。

最后一个“追岁”次数用完,凌弘才堪堪落在了平台上,身体内的气几乎要被用尽,他趴在平台边缘往下一看,百米的高度看下去还是让心理素质自认为强的凌弘有些发怵,底下的房子完全变成了蝼蚁一样大小的存在,仿佛只需要伸出一只手指便能够碾碎一片。

“你是什么人?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下去。”

一声严厉但又不失礼貌的警告在凌弘身后响起,本想打坐调息回复一下体内告罄的能量,这一下只能先爬起来应付来者再继续了。

来者是两个身穿儒家素袍,背负君子长剑的儒家弟子,这两人看起来年龄并不大,显然不是什么太过于高层的人物,也许只是这一片区域负责警戒守卫工作的儒家弟子,实力不过二阶巅峰,这对于凌弘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威胁,所以凌弘便不在意的慢吞吞的爬起来,正欲懒懒散散的说上一句什么话,突然浑身上下一股不自然的感觉突兀袭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尤其是这几日凌弘一直在刀尖舔血,更是在熟识不过,这是一种被人盯上的不自在感,只是少了那种来自高位者的压迫,此人并没有强于自己多少,但是能够隔墙远距离锁定自己,已经表明了此人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凌弘探寻的目光扫向面前三座建筑,左右两个偏房完全可以排除,唯一剩下的便是正对面前的那座最大的房子,盯上自己的那个人,就在其中。

第五十五章 极锐之墓

凌弘探寻的目光扫向面前三座建筑,左右两个偏房完全可以排除,唯一剩下的便是正对面前的那座最大的房子,盯上自己的那个人,就在其中。

“停下,你不能就这么进去”两个负责守卫的儒家弟子一见凌弘左右打量四周,一副想要进去的模样,便立即上前一步挡住了凌弘身前,阻止他进一步的举动。

“抱歉打扰了。”凌弘并没有打算现在没事找事与儒家闹翻,既然对方不想让自己在继续往前走,想必里面一定涉及了一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东西,凌弘对于这种东西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这样想着,调头就打算原路返回。

可是那个屋子里一直在用灵觉锁定自己的人仿佛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一察觉凌弘要转身离开,旋即将注视从凌宏身上抽离,还没当凌弘狐疑的回过头看上一眼,屋里突然爆发出了属于三阶的强烈气息,只闻一声闷响,正中房子前那扇朱红色木门居然就这么化作了无数碎木屑,被一股强劲的气旋卷着往门外倒吹,在那漫天的木屑中居然还带着一个儒家弟子横飞而出。

门口两个守备儒家弟子在同一时间互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个信息——出事了!两人片刻都没有耽误,能负责守卫任务的弟子,自然反应能力实属佼佼者,在突变发生的刹那,这两个儒家弟子也只是短暂错愕,随后便原地蹭蹭几步,往回跑去,在倒飞出来的儒家弟子重重落地前凌空接住了他。

凌弘脸色一沉,但并没有立即随两人上前,只是远远的观察的事情的发展。只见从屋内第一个走出的,正是那大秦儒家现任巨子——荀焱,哪怕只有一面之缘,凌弘也至今忘不了荀焱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哪怕是现在,这个居高位的巨子,仍旧是一身与儒家素色衣袍格格不入的鲜艳狩猎装,倨傲的眼神从台阶上俯瞰着底下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儒家弟子,右脚的金属腿甲上暗纹绽出强烈红色光芒,数道血色电弧来回波动。

“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吗,我在说话,你也敢打断?”荀焱谑笑一声,右手臂高高一扬,只听见从云端一声鹰唳,一抹快如闪电般的火红色从极高处俯冲而来,身体逐渐放大,在众人头顶盘旋了一圈,最后稳稳的停在了荀焱高扬的手臂上,袭来的尾流将他不羁的发型吹得来回摆了几摆。

“尊师我”躺在两个儒家弟子中的那人口吐鲜血,但是好在二阶实力护体,倒不至于当场暴毙,只是被荀焱没有丝毫留余地的一脚正中心门后,此人还想勉强撑起身体想解释什么,可也只说了几个字便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任凭左右怎么喊叫也没有一点儿反应。

“尊师!”屋内传来强忍怨怒语气的说话声,姬翰邈面目严峻的急急走出,站定在荀焱身边,目光再一扫到底下昏死那人身上,面色顿时也如其他人一般变得难看无比,他几乎是以要咬碎牙齿般的口气拱手作揖道:“尊师何故如此?”

“哦?”荀焱嘶了一声,眉头轻挑,瞬间换上了一副嘲讽的笑容,他转过身来,走上前去,伸出手为姬翰邈仔细的整理了一下发皱的衣服,随后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怎么,你的人,我管不得?”

“尊师!”姬翰邈不敢将荀焱推开,但又嫌两个男人这样近距离接触实在是太过于触及他的道德底线,所以他索性后退一步,眉头紧蹙,再次拱手作揖,“尊师有什么不满,大可以与我姬翰邈说,我自会管教我手底下弟子,哪里犯得着尊师亲自动手。”

“如果一个弟子连在我面前都敢这样以下犯上,满口大道理,我不敢想象他平常到底会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尊重你。”荀焱嘴角略过一抹讥笑的弧度,“姬翰邈,你说我说的,对与不对?”

“可是纵然如此,尊师也不该把他”姬翰邈瞟了一眼底下半死不活的那人,心里有千百个怨言却没能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但是当他与荀焱的眼睛对视的一刹那,他的心突然咯噔的一下,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立即说道,“尊师可以侮辱我,但是可否别用他人性命开玩笑,总堂的几位大人决定的事情,我只是负责传达罢了。”

“决定?决定了让我的人去送死?”荀焱收敛起那已经僵硬的笑容,整个人顷刻间变得犹如冰雕一般阴冷,“不过一个极锐强者的墓穴,也值得你们为之赴汤蹈火!”

“尊师也知道那是极锐强者墓穴,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我大秦儒家目前的颓败情况,是时候需要一个契机来转变了,而这个契机,不用我说尊师也清楚,”姬翰邈顿了顿,仿佛只是为了观察此时荀焱的表情,“圣阶五阶,极锐之境,为修炼者一生之中气最为强盛的一个阶段,修炼者本身如同一个容器,而这个容器在盛满之后,却还在不断的吸收周围的气,造成的后果,就是内力外溢,气场强至甚至无法内敛,五阶强者,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杀念,便能够诛杀一切低阶修炼者,这样的存在,生,是杀人的兵器,死,也将是杀人的兵器。”

“更何况,此墓穴,为大秦所灭之玉丹国国师之墓,一个不知名的小国能存在五阶的能力者,为其陪葬之物珍贵程度,你我都难以想象,但是这还只是片面,总堂几位大人的意思,是那个极锐强者的尸骨。”

“败坏儒家风气去盗别人墓也就罢了,还惦记别人的尸骨。”荀焱嗤笑一声,仿佛忘记了自己才是一直以来都在悖儒家规矩而行的人。

“尊师有所不知,”姬翰邈一听荀焱并没有继续措辞激昂的抨击自己,心里倒是激灵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极锐之境,已经达到了杀意凝化成型的地步,所以哪怕只是极锐的尸骨,也残存着原主人强大的气息,千百年都不会消退,若以极锐尸骨锻以武器,必将披荆斩棘,锋利非凡,且不说凡阶修炼者持有如同跨入圣阶,单说圣阶以上一挥,其杀伤力,就足以令方圆几里,再无生机”

“一旦我儒家持有此等圣器,携此圣器诛杀几位法家高层,削弱了法家在大秦的实力不说,更加能促使我大秦儒家在大秦站稳脚跟”

“笑话!”荀焱不耐烦的横插一句。

“法家势力,何其之大,在大秦初建国便一同诞生的学派,是一柄武器能斩草除根的吗,总堂几个老不死的糊涂,难不成你也跟着他们糊涂?”荀焱攥紧了拳头厉声说道,稚嫩的脸上突然间披上了一层抹不开的阴霾,“五年之前的事情,当时尚且年幼的我没有忘,难道你姬翰邈忘了吗?”

“五年前”姬翰邈的神经仿佛被一篇陈年旧事戳痛,俊美的五官陡然间煞白无比,颗颗豆大的冷汗由额前滑下,浸湿了他的刘海。

“想起来了吗,五年前,你们的前巨子,我的恩师,是怎么死的了吗。”荀焱低声咆哮道,在这一刻,他仿佛变成了五年之前那个举足无措的小男孩。

姬翰邈哪里能不记得,不单单是他,每个儒家弟子都会记得,在五年之前的那个雨夜,他们的前任巨子在咽气前将当时尚且年幼的荀焱立为新巨子,并托孤给了颜圭,而前巨子的死因,恰恰是因为这个所谓的极锐坟墓。

“极锐坟墓,五年一开,至今已五十年矣,却无一人能在入大墓中心地带后再走出来。坟墓本就是入土为安的所在,又怎么会频繁自行开启?你们这些利益熏心之辈,哪里看得到其中的凶险?”荀焱歇斯底里的喊道,眼中满是怒火,“五年之前,前巨子从总堂那些老怪物口中得知墓穴的信息,应那些人的要求,带了几十个儒家精锐前往墓穴,结果呢,你告诉我,结果呢?途中遭遇大秦法家埋伏,精锐弟子尽数血战而亡,前巨子虽侥幸逃得性命,但不久也伤重去世,这些难道还不足以给那些老家伙一点警醒吗?”

“尊师,我认为这点风险还是值得去冒的,众人皆知法家中一些人对这极锐坟墓也有兴趣,但是如果我们儒家能够先一步抢先,那么至少在这大秦疆域边缘地带,我们算是能够站稳脚跟了。”姬翰邈并没有半点退步,反而语气更加的激进。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随你们一同前去好了,大不了再死一个巨子!”荀焱用手指指了指姬翰邈,却是半晌再也没有说出来一个字,干脆哼的一声,直接走下了台阶朝凌弘走来。

凌弘看的真切,台阶上的姬翰邈一副悲伤的表情,可是隐隐之中却有一种任务完成般的释然,他俯视着荀焱一步步的背离自己,嘴角居然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微笑,这也让凌弘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他发现他越来越看不穿姬翰邈了。

可是再一看荀焱,对上凌弘的眼神竟无比的傲人,熠熠闪光的脸上,写满了狡黠与邪气,那股子傲气,仿佛是在刚才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将他们都作为了棋子,纳入了自己内心深藏的计划之中。

“又是你。”荀焱擦肩而过时,突然开口说道,他侧过头来,对着凌弘打了一个响指,只是瞬间,凌弘便觉得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

第五十六章 为你而来

“又是你。”荀焱擦肩而过时,突然开口说道,他侧过头来,对着凌弘打了一个响指,只是瞬间,凌弘便觉得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

安静,绝对的安静,安静得仿佛在荀焱打响响指的刹那,凌弘就被放逐到了一个没有时间的空间,四周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无论是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儒家弟子,又或者是左右帮扶的两人,还是台阶上的姬翰邈,在此刻都如同被剥夺了时间在他们身上流逝的权利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似一具具没有生息的雕像。

“这是”凌弘吃惊的下意识问道,但是很快他便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是可以动的,只是他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造成周围空间的扭曲,就好像整个人泡在一桶粘稠的液体里蠕动一般。

“一个小型的时间裂隙罢了,”荀焱横了凌弘一眼,似乎对于他的无知感到异常的失望,“这样在这个儒家秘境之中,就不会有人能够听到我和你的对话了,也许吧,除了他。”

“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法则研究与运用,不是一直都是阴阳家的门人才会的吗,怎么你也”凌弘一谈起阴阳家,就会想起那遍布十方大陆各个角落的传送阵,无论大小高矮,无一都是阴阳家先辈杰作,世上再无第二个门派能够对这一术法使用得如此通透。

但是凌弘这时候也想到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陈逍,他于大秦时为众人逃脱而搭建的临时传送门,再加上为昨晚酒宴的私密性特地开辟而出的境中境,种种现象都表明了此人并不是一般的等闲之辈,如果按他所说,他只是喜欢每种功法都学习一点点,那么这一点点的知识量,也未免太过于可怕了吧。

“身为儒家巨子,整个秘境的所有权都是我的,只要我想,我能在这个瞬间展开无数个境中境,”荀焱颇为得意的咧嘴一笑,但是很快脸上的笑容又沉了下来,他往前凑近了凌弘,冷声问道,“但是,我发现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人能够在我的秘境里展开一个小空间,还是我无法深入探知的那种,很显然对方对于空间与时间的操纵手法,已经远远高于我巨子令能够掌控的范围。”

“你想说什么。”凌弘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犯起了小嘀咕,心道难不成昨晚与陈逍的事情已经被眼前这个脾性暴躁的儒家巨子得知了不成?

荀焱闻言哈哈一笑,嘴角勾起了一抹带有侵略气息的弧度:“你再害怕什么,还是说,在担心我知道了你们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凌弘不言,他自知心里问心无愧,昨夜与陈逍交谈的内容都事无关儒家,自然不怕被荀焱知道什么,他只是很讨厌荀焱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

“不用担心,就算你们真的在密谋些什么,我也无法知道,我说了,对方在这一领域的造诣远在我巨子令在秘境中所能控制的层次之上,只是有一点我想说的是,”荀焱顿了顿,收起了身上那股桀骜不羁的姿态,犹如换了一个人,“小心陈逍。”

“这与你无关,让我离开这个时间裂隙。”凌弘开始不耐烦了起来,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重了几分,他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与面前这个人厮打起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陈逍是什么人吗,”荀焱踱着步绕着凌弘开始转圈,“我大秦儒家于秦地虽然明面上见不了光,但是在暗地里却是安插了不少的眼线,纵览大秦九州八十一郡,无一不有我大秦儒家隐门人士大隐隐于市集间,他们搜索情报,交易情报,再通过渠道,送到我这里来。”

“可是哪怕如此,”荀焱的声音霎时一个转折,他转过身,深邃的眼眸仿佛虎狼一般要吞噬凌弘的存在,“我也无法得知陈逍的具体身世,就好像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在大秦。”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凌弘倔强的反驳道,但是心里却不觉凉了几分。

“你该不会真的被他的鬼话洗脑的吧,”荀焱假做震惊的叫道,旋即发出了阵阵大笑,笑的凌弘瞬间浑身的寒毛炸立,“是啊,一副看淡世间的表情与行为举止,断裂的剑,烧毁的同心结,为了一颗能够保存尸身不腐的寒明玉就肯帮我们儒家与同为圣阶的白飞驿互搏,真是一个为了亡妻而不顾己身安危的男人不是吗。”

“不,他似乎也为了你们口中所谓的极锐大墓而来。”凌弘突然忆起了在那个温暖的后房里与第一次陈逍见面,他就曾经提到过这极锐墓穴,还说在其中会得到不错的传承,很明显他很了解这个墓地,说不定亲自进去过也说不准。

“你是不是总是抓不住别人话的重点,你这样傻头愣脑的反而让我怀疑你也是个藏着小心机的伪君子,”荀焱无可奈何的苦笑道,“我话的意思是,你真的以为他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吗,有没有想过,他给你的第一印象,包括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引你入圈套才伪装出来的假象,说的假话,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陈逍,为你而来。”

陈逍,为我而来。

这一句话让凌弘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脑后爆炸,他仔细的回忆着与陈逍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陈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这些画面都像跑马灯一样快速的从凌弘闹钟闪现而过,越回想,凌弘的眉头越发紧皱,事情的进展,似乎也真的如荀焱所说,陈逍一直在明里暗里的引导着自己去往他给自己定下的方向,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过于巧合了吧。

“我什么都没有,他别无可图。”凌弘执着的说道,可是一想起陈逍对自己的过分照顾,他坚定的信念根基,难免已经出现了松懈的动摇。

“我不得不承认,你也是一个在武学造诣上不弱于我的人,年纪轻轻就能够和我一样拥有三阶实力,恐怕不假时日也能够鱼跃入圣阶,”荀焱侧过头逗弄了一下肩膀上的猎鹰,“可是这是你的事,与我没有太大的干系。”

“极锐墓穴,还有几天开启。”凌弘冷冷的问道,他迫切的想要验证自己心中所想。

“哦?你也对这个墓穴感兴趣吗?”荀焱狐疑的瞟了凌弘一眼,只是伸出套着金属手甲的手,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天,可能还不到三天。”

凌弘有些窒息,如果前面的尚且能够称之为巧合,那么现在这个又该如何解释,陈逍与自己的契约,是在三日后身体虚弱时保护自己七日,而极锐墓穴的开启,正好是三日后,再加上陈逍本身就对墓穴有点想法,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凌弘仿佛陷入万丈深渊一样的万劫不复,他眼前所能看见的,都只是陈逍高高在上,俯看他坠落深渊时的那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些。”凌弘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断断续续的说道。

“不为什么,你是自由身的江湖人,而我不一样,我的身后是传承了千万年的儒家,而我身为儒家巨子,自然有我的职责所在,只是目前形势多变,”荀焱停了停,不由得朝后一看,似乎在注视着什么人,“凌弘,关于儒家的事,我并不想你过多的掺和,这不是你能够接触的层面,包括我在内,我们都是操盘者的棋子,但是我并不想永远如此。”

“如果你能够清楚我话中的含义,那么,你也不难理解我今天,又或者是之前的所作所为,每个人都需要一张合适的面具,我也不例外。”

荀焱语罢,没有等凌弘在说些什么,便打响了响指,时间再一次回到了凌弘的身上,四面八方的嘈杂也瞬间纷涌而来,只是这时,凌弘已经没有太多的心思理会,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荀焱,荀焱也回望着他,两人短暂的对视片刻,荀焱跳开了视线,与凌弘擦肩而过,慢慢往平台边缘而去,跟随其后的,是那个一直默默无闻如同忠诚仆人般的颜圭。

从一开始凌弘上到这里,在到被目光锁定,最后一个儒家弟子倒飞而出,这一出闹剧仿佛都是荀焱为了自己而做的表演。

凌弘呆愣在原地,无助的好像一棵在飓风中摇摆的孤草,稍有不慎,便会被连根拔起。他抬头看了一眼台阶上的姬翰邈,俊朗的外貌下写满了愁云惨淡,似乎还在为刚刚与荀焱的交锋耿耿于怀,但是在凌弘眼中,那一瞬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佞笑,还是让凌弘不得不对他戒备了几分。

“尊师,你怎么又出手伤人,你知不知道”

“又没死,慌什么。”

身后传来了荀焱的交谈声,凌弘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正要返回下面的荀焱与刚刚上来的人群碰了个正着,而那人群前头的蓝白色身影,正是昨日阻止了凌弘荀焱缠斗的烟儿无误,只是那烟儿,黛眉微蹙,好像在为荀焱伤人之事烦恼。

第五十七章 我的魇

“又没死,慌什么。”

荀焱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的说道,仿佛刚刚与凌弘交谈时的那股子认真劲已然退却,又换上了他原本那副没心没肺的慵懒模样。

“君子当执博爱之心,仁爱世人,哪怕今天这个人不是我儒家弟子,就是一个路人,一个行乞的穷人,尊师也不该如此肆意妄为。”烟儿一身蓝白相间的薄纱长裙,腰间用碧蓝色的软丝绸带在身后系成了蝴蝶结样式,两只广袖在风中轻摆,袖口流云细纹飞渡,只见她黛眉紧蹙,轻咬着下嘴唇,有涟漪微泛的眸子上写满了不解与失落。

“行了,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我知道肯定是谁又打小报告了。”荀焱假装咳嗽了几声,但似鹰隼般的厉目却极快的将烟儿身后几个随行扫了一遍,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有一个儒家弟子战战兢兢低着头朝荀焱单膝下跪,抱剑作揖的手微微发颤。

“起来吧,我今天没有心情打人。”荀焱摆了摆手,作揖那人立刻获救了一般站起身来,喜出望外的道了一声谢尊师,只是荀焱上下打量了那人之后,又将目光聚焦在了烟儿身上,那不怀好意的眼神,倒是让烟儿本人不自觉的捂着胸口倒退了一小步。

“自从这些兔崽子知道你能够制我以后,你也开始忙起来了,烟儿。”荀焱平淡的说道,可是话里的含义,却是极为明确了。

“烟儿不敢,只是尊师的脾性,还是需要尊师自己克制,旁人并没有能力能够常伴左右。”烟儿清冷的说道,看起来对荀焱的旁侧敲击的话并没有太上心,说完这句话后,她便转身朝地上半死不活的那名儒家弟子走去,没有在与荀焱产生半点目光交流。

荀焱伸出手正打算唤住烟儿,可伸出一半的手还是握成了拳头缩了回来,他无奈的苦笑了几声,摇了摇头,对着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颜圭说了声我们走,便自顾自的走在了前头,紧接着从广场平台边缘纵身一跃,消失在了所有人视线中。

“少侠你也在,真是让少侠见笑了。”

凌弘还在发呆,突然一股清淡的香味钻入鼻间,令他顿时醒过神来,这才发现烟儿此时已站在他身前,对他礼貌的莞尔一笑说道。

“嗯。”凌弘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是沉沉的点了点头,目送着那一抹蓝白色背影从自己身前穿过,愈行愈远。不知道为什么,刚刚烟儿发怒的模样,居然让凌弘回想起了在平喜国遇到的御医韩琦玥,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能与那神秘的御医面对面交流一次,就遇上了平喜国那场大乱,还被阴错阳差的带到了大秦。

“并无大碍,尊师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带下去好生休养便是。”

在凌弘忆起韩琦玥之时,那头的烟儿已经对倒地不起的儒家弟子把了脉,又确认了一下伤情后,才松了一口气的对左右两人细声说道。

左右两人也是连连道谢,对烟儿态度之恭敬,居然完全不弱于荀焱姬翰邈之辈,如果说荀焱是巨子,姬翰邈位临圣阶当受底下弟子尊敬不错,可烟儿的实力怎么看也只是区区一个二阶的道阶修炼者,这儒家秘境之中,有二阶实力的儒家弟子何止上百上千,凭什么单单对她如此的毕恭毕敬?

抱着一大堆的疑问,凌弘很想开口询问,却半晌没有找到一个开口的机会,他只能苦恼的叹息作罢,与搀扶着伤者的儒家弟子们一同并行着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可没有想到这时烟儿却突然主动喊住了他。

“少侠留步。”

凌弘转过身,满脸疑惑,而烟儿却小步来到了他的身前,没有直视凌弘,反而一下看向了凌弘的左肩膀,好像那里生了一朵花儿一样的吸引人眼球。

“怎么了。”凌弘也跟着看着自己左肩,发现自己除了一身清雅朴素的儒家弟子服并不适合自己的气质以外,并没有其他不妥的的地方。

“少侠先前后肩中了大秦破气箭,伤势不容乐观,没想到这才几天,少侠便已经可以行动自如,还能自己飞上这个树中的台子,真是让人钦佩不已,只是还是希望少侠能够多注意休息才是,毕竟”烟儿眯眼抿嘴一笑,美的犹如冬日里的暖阳。

“毕竟什么?”凌弘一头雾水,烟儿并没有立即给他回答,而是静静的朝偏房走去,凌弘回头看了一眼正房方向,姬翰邈已经不在台阶之上,也不知去往了何处,那里只剩下几个善后的后勤弟子在进行大门整修工作。

“少侠请到这边来。”

见凌弘没有跟上来,已经到门前的烟儿轻唤了两声凌弘,这才从卷起袖子,将纤纤玉手露出,虚空的摁在了门前一堵无形的结界中,只见从手掌接触之处,涌出了许多涟漪般的空间褶皱,紧闭的房门也应声而开,这时候也后脚跟上的凌弘顺势与烟儿并肩踏入了这个古色生香的偏房。

一穿过那无形的结界,凌弘便觉得仿佛又一次经历了空间折跃的洗礼,这种感觉他很熟悉,无论是在境中境下,还是自己的追岁之术,在现实与异空间的切换一瞬间,就是这种怪异的扭曲感,只是这扭曲感一结束,睁眼看见的便是一整排足有两人多高的木柜,纵眼望去,足有那么五六排之多,而乍一看,这房子的大小已经不是外头那间偏房所能容下,很显然凌弘又进入了一个境中之境。

可木柜那么多,却不是凌宏想象中的儒家典籍,相反的,在木柜上闭合的无数个抽屉上,都用笔锋犀利的字体相应的标注了一个名字,比如离凌宏最近的一个抽屉上,写的便是两味名字晦涩难懂的中药名。

“药铺吗。”凌弘细细嗅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药草味,看来这里就是儒家存放药品的位置无疑。

“烟儿曾与家父学过几手药理,虽算不得精通,但是这儒家大大小小的头疼脑热,我还是看得。”烟儿将凌弘引导到了一个座位上坐下,自己则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卷纱布与一叠折好的药粉包。

“少侠请把上衣脱下,烟儿为你换药。”

“换药?不需要了。”凌弘来回转了转胳膊,除了身上的纱布束缚了行动,自己并没有任何痛楚,好像伤势一夜之间就好转了一般,“我感觉好多了,况且你我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免会多生事端,多谢烟儿姑娘的心意,凌弘心领了。”

凌弘说罢,提刀就要离去,烟儿呼唤不及,本能的伸出了手搭在了凌弘的肩膀上,凌弘侧头一看,正欲委婉的谢绝烟儿的好意,却无意看见烟儿的左手的无名指,好像被截去了一般缺失了一节。

“你这手”凌弘不假思索的问道,却发现烟儿的手早已仿佛触电反弹一样缩了回去,深深藏在了衣袖之中,似乎对于烟儿而言,这个小小的瑕疵是她一生抹不去的阴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下意识的去掩盖住存在。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问过我了,因为在这儒家秘境之中,人人都知道我断指的原因。”烟儿的情绪霎时低落,原本还在遮掩的手顿时也失去了藏匿的兴趣,大大方方的暴露在了凌弘眼中。的确,对于如此一个在凌弘眼中近乎趋于完美的小姑娘而言,断指带来的后遗症,并不远远止于伤痛。

烟儿彷徨的走到一个台案前,台案之上,排放的是一架古朴的琴,身细而狭长,琴面断纹似流水潺潺,不经意间,一只纤手已抚上琴弦,捻指一弹,发出清脆琴音。

凌弘没有看懂烟儿为什么突然惆怅的弹了一下琴,就只感觉四周的空气在琴音回转在屋子里渐渐消失的同时,顿时变得阴寒了起来,如果说大秦的终年白雪已经是十方大陆严寒的极致,那么此时屋子内的温度,比之甚至还要低上几分。

“呼”的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凌弘的身体穿过,直奔着烟儿而去,凌弘正想开口提醒,却发现穿过自己身体的那一抹扭曲的虚影逐渐成型,化为了一个少女背影模样,一身蓝白色水晶盔甲包覆,裸露着雪白色的胳膊与大腿。

虚影亲昵的双手环抱着烟儿腰际,吐着寒息的樱唇却从烟儿的胸前游离到了脸颊,轻轻的留下了一个吻。“别闹了,要乖的。”烟儿司空见惯的腾出手来摸了摸虚影的脑袋,仿佛只有她,才能真实的触碰到虚影的身体。

“这是”凌弘的大拇指已经快要摸到了刀镡,这时候如果需要,只要大拇指一动,凌弘手里的唐刀就会立即出鞘,面前这个虚影给他的压力已经远远超过凌弘的预想,先前昙花一现的第一次见面,凌弘还没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今天近距离的碰面,给他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这东西实力竟不弱于三阶,更是有直逼圣阶的趋势。

仿佛感受到了凌弘的恐惧,那虚影缓缓回过头来,那张与烟儿好似同一模子里铸造出来的脸上,写满了对凌弘弱小实力的不屑,血红色的眸子也只在凌弘身上停留片刻,便又回到了烟儿身上。

“这是,我的魇。”烟儿最后说道。

第五十八章 传送使

大秦的天气,给人的印象似乎总是凛冽的寒风夹带着鹅毛大雪,仿佛从古至今千万年来,这十方大陆的西面,就是这么深埋在一片皑皑雪色之中。

长城外。

比四周地面高起一层的传送阵平台从厚厚积雪中的夹隙间透射出来自于内部能量溢流而出的淡淡辉光,辉光逸散到空中,星星点点的模样从远处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倒扣的荧光碗。传送阵周围,笔直挺立了数十大秦军士,尽有三阶实力傍身,脸覆兽首金属面遮,身着玄色重甲,皆持陌刀巨盾,一把短弩负于身后,人人相距十步,目视前方,一动不动,任凭身上落满雪花,也如雕像般屹立,将传送阵牢牢的护在阵伍中心。

传送阵中一蒲团之上,盘腿坐着一老者,发须斑白,可却精神抖擞,只见他入定于此,体内的内力在他的催动下开始绕体而行,经脉畅行之下,居然能够令他脸色红润,周身散发出股股灼浪,将身旁数尺内的积雪尽数融化,变成了蒸腾而起的热气。

老者作为阴阳家大秦分支的一位传送使,虽然实力也不过二阶,甚至离远在大唐的阴阳家移星寺正式入门资格的门槛都没有摸到,但是作为阴阳家散人的他,也在此地镇守了数十年,哪怕修为没能达到多么强大的境界,其静心修炼下的心性,也非常人所能及。他每日的职责,就只有一样,静静守护身后的传送大阵,每当有人想要通过传送阵来回的时候,精神与传送阵内部能量有意识链接的老者会第一时间知晓并与之放行,不过奈何此地太过于偏僻,又处于长城之外,无论是付钱的旅人又或者是持有通行证的官府,都不会第一时间选择此地作为传送点,这令老者的工作比起繁华地段每日穿行上千上万次的传送使来说,倒也算清闲了不少。

远处一只花羽的野山鸡试试探探的在积雪中扑腾,对于人类来说,这里的积雪也不过没小腿,而对于身材矮小的它来说,却是几乎要淹没身体的存在,它艰难的在积雪中挪移,像极了一只初学游泳的小鸡,好似叫花子破裤头般长满了羽毛的爪子,小心翼翼的朝前划拉。

蓦地,山鸡停下了肥胖的身体,灵活的脑袋四下查看,然后猛的一啄,哑黄色的锋利鸡喙啄穿了面前的一截被积雪压塌的朽木,紧接着,它开始时喙爪并用了起来,用尖喙固定住朽木的同时,尖锐的爪子努力的扒开朽木表面,不多时,一条体态丰腴的蠕虫被啄了出来,一口咽到肚里去。

“滋啦!”

传送阵突然发出阵阵刺耳声响,连同周围逸散的能量斑点也急速收束了回来,这突然的异动惊得山鸡扑扇着翅膀一步三跌得跑的飞快,一下便消失在了灌木深处,也是在这时,老者方才睁开了眼睛,从蒲团中站起,徐步走到传送阵旁,手臂随意一挥,仿佛虚空开启了什么权限。

只见一道光柱伴随着闪电从天而降,落在传送阵之中,在眩目的光芒下,走出了十余名紫黑色修身长袍,发冠整理得一丝不苟的人,众人之中,有老有少,但是无一都是目光冷峻,肃杀得犹如大敌当前,他们的右肩旁,都漂浮着一枚鎏金色法术虚像构成的大印,样子像极了一方官员的象征身份地位的官印,虽然没有真正的官印震慑四方的威严,可是却有着一股使气氛严苛到极致的压迫感。

“法家”老者嘴唇轻轻一动,下意识的喊出了他所想,哪怕已经是阴阳家散人的他,也会惊诧于法家的成就——协大秦始皇帝在万年前建大秦帝国,颁法典,立严政,肃朝廷,以一套独到的体系将权利束集在了皇帝一人手中,同时还布征兵律,志愿参军者,家中五年免赋税,战场杀敌,则以敌颅数论赏,若力战而死,家人免傜,赏钱十贯,畏战潜逃者,罪同叛国,连坐一族。

这样律法下的大秦,近乎成为了四大国中军事实力最为雄厚的国家,再辅以精妙绝伦堪称战场绞肉机的机关兽,放眼十方大陆,在正面战场能够与之抗衡的国家几乎没有。如今的大秦,经过法家学说万年的沉淀,已经成为了一个孤高的巨人,立与大陆西面的崇山峻岭之中,在白雪皑皑下收敛着自己内心中力图天下的野心,等待着下一次毁天灭地般的爆发。

“迎!”

忽的一阵异口同声的呼喊,只见一众法家弟子皆左右排开,衣摆“哗”的撩起放下,齐齐单膝朝光柱跪去,双手扶前作揖,老者正疑惑着,突然一股近乎实质化的杀意瞬间逼来似一把刀剑般戳向了他的心口,他呜咽了一声,一口老血居然就这么夺口而出,飞溅在面前的雪地上,绚丽刺目,老者不敢多言,只能是捂着胸退到一边,而浑浊的眼睛却还死死的盯着光柱。

只见从光柱中,背着手走出一个灰袍老人,衣着虽朴素,可是举手投足间那难以抑制的杀气却好像是装满水的水缸一样不断的溢出,朝四周辐射。老人老而不失神的眼睛只是简单随意的那么一扫,传送阵旁值守的几名大秦军士鼻间就顷刻淌下了鲜血。

极锐不,就差一点,离极锐就差一点。

阴阳家的传送使老者浑身不住的打战,面对着这个灰袍老人的他,脆弱不堪的犹如一个三岁小孩面对七尺大汉,对方只需要轻轻一个手指头,就能够将他的存在从十方大陆中抹去。就算是离五阶极锐只差咫尺之遥的四阶巅峰,也绝不是他一个小小二阶能够抗衡的,这便是凡圣之间鸿沟般的差距,说是天与地也并不为过。

“呵,雾虚山。”灰袍老人只是轻蔑的冷冷一笑,目光却放远到了尚在几里开外的那一座终年隐藏于大雾中的大山,那也是他此行的目的地所在,他现在所要等的,就是一个契机,一个进入此山的契机。

“韩大人。”一名法家弟子上前恭敬作揖道,“白飞驿大人吩咐弟子,让我转告师尊,他将在墓穴开启之日前赶来与师尊汇合,希望师尊小心行事。”

“小心?”灰袍老人闻言笑出了声,“白飞驿该不会以为在这地方能有威胁老夫的存在吧。”

“但是儒家”面前的法家弟子谨慎的说道。

“不足为惧,儒家总堂的那些老怪物并不在此,可惜啊,大秦儒家心不齐,归根究底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此番我便要将他们连根拔起,来啊,将那人带上来。”灰袍老人摆了摆手,身后的法家弟子人群中便拨开了一个可以供人通过的通道,一个仅仅穿着单薄衣物浑身是血光着脚的男人被左右两名法家弟子架着拖了上来,扶至跟前。

“儒家秘境的大门,位于何处?”灰袍老人青筋绽起苍老得仿佛一节枯木的手抬起了男人的下巴,将已经被鞭挞得血肉模糊看不清原来长相的脸强行拉到了自己面前询问道。

“往西北西北再走两里地,一棵歪脖子歪脖子老树下,就是儒家秘境的开启点。”男人虚弱的说道,断断续续的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无论是身心的伤害还是大秦恶劣的天气,对他来说每分每秒每时每刻都是一种无比痛苦的折磨。

“你要知道,儒家最恨变节者,像你这种选择与我们合作的人,对于儒家来说就是一个万人唾弃的叛徒,所以你最好与老夫乖乖合作,否则的话”灰袍老人的音调陡然凌厉的起来,他伸出手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却又很快的放开,任由其摔在左右两个法家弟子身上。

“明白”男人有气无力的说道,乱发遮盖的他,令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没有等他多说些什么,就已经被左右强行脱离了原地。

“你,过来,老夫有事交代与你。”灰袍老者指着一个身旁的大秦军士说道,随后伸手从袖口摸出了一卷纸质军令册,交于了在面前立定的军士手上,“这是你们统领许呈将军的军事调令,上头所写,令你们此地驻扎军营内分拨五百精兵与我遣用。”

“确是将军印章无疑,只是不知大人要五百精兵何用?”军士来回确认了几遍军令册上的将军印,印章上蕴含的威势是常人无法造假的,所以他并不担心眼前的大人会有假传军令的嫌疑。

“带上你们的军械装备还有口粮,即日前往雾虚山唯一的入山口埋伏下来,若有不是我大秦官军想入内,当场格杀,老百姓也不例外。”灰袍老人顿了顿,面容突然狰狞,“尤其是儒家人。”

“诺。”军士没有多言,他的职责向来都是服从与执行,并无二言,只见他将军令册往怀中一揣,小跑着朝拴军马的位置跑去,翻身上马后,很快消失在了雪中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五九章 焚书坑儒

儒家的素色修身长袍顺势滑下,露出的是凌宏贴身的单薄衣衫,在一只纤纤玉手的协助下,他将贴身衣衫也一并解开,将一侧胸膛连整只手臂从衣衫中解放而出。

“烟儿姑娘,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自己会查看伤口的。”凌宏的神色有些窘迫,僵硬的脸颊涨得通红,烟儿低着头在他身边忙忙碌碌的样子令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他的身体与烟儿的纤手实实在在的发生接触之时,更是使凌弘鸡皮疙瘩炸立。

“还记得我在外面说的吗,毕竟我也算是个半个医家的人了,如果每个医家的人都在乎男女授受不亲,发乎情止乎礼,那天底下的病人怎么办,”烟儿信誓旦旦的说着,身子则半蹲了下来,小心的将凌弘身上的纱布一层一层的揭开,“况且你昏迷的时候,也是我帮你包扎的伤口,这破气箭的伤势,你居然能够忍着那么久才昏迷。”

“可是”凌弘还想说些什么,可是鼻间尽是烟儿身上那股淡淡的少女体香,撩拨得他心头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凌弘索性咬紧牙关,将脑子完全放空,可柱在地上的唐刀握把却是几乎要捏碎。

“你看你,还硬挺着说没事,我看你的表情都知道了,多少儒家弟子在我面前装大男子汉啊,到最后还不是露了怯。”烟儿显然不清楚凌弘心中所想,手上忙碌间,还抬起头冲凌弘嫣然一笑,盈盈秋水般的双眸弯成了月牙。

“你们儒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凌弘咳嗽一声,别开话题,侧过头看向别处的他,好巧不巧的正好看见角落里坐在浮空战镰长杆上的少女——被烟儿称之为魇的虚影,正在前后摆动着她的悬空的白皙长腿,含情脉脉的眼眸一刻也没有从烟儿身上离开过,似张非张的樱唇还轻吟浅唱的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严格意义上,我们儒家是分为两脉不同的流派,一派是我们大秦儒家,而另一派早在万年之前,就迁往大唐,我们称他们为大唐儒家,大唐儒家那一脉,也有一个巨子,即是大唐三公之一的丞相。”

“大唐?”凌弘一个激灵,倒是把烟儿吓了一跳,这不是凌弘情绪过激还是什么,而是关于他过去的一切,无一都是和大唐有关,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长安更是心中挥之不去的执念。

“没错呢,大唐,大唐儒家的学说在大唐生根发芽,逐渐壮大,不仅深深扎根在李唐王朝的每个角落,他们的巨子更是位极人臣,麾下翰林院加上诸多学士与皇帝沟通密切,负责了包括储备儒家精锐,撰写史书,起草诏书等一系列的政治举措,其中更是有专门为皇子伴读的学士。”

“你的意思是指。”凌弘眼睛一眯,从烟儿的话中探查到一丝不对劲。

“为皇子伴读,甚至为储君,将来的皇帝伴读,其中的缘由是什么应该不难理解吧。”烟儿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平静的说道。

“控制并加以引导皇室成员的思想,从而进一步的控制整个大唐”凌弘不由自主的说道,然后细品起来反而被自己的结论惊得后脊发凉,冷汗直冒,“这么说起来,大唐岂不是”

“儒家思想教化下的国度。”烟儿补充道,“每一代李家帝王从小就被灌输这样的思想,长大以后每一项举措,都将潜移默化的偏向于对大唐儒家有益的一面,虽然很不情愿,但是相比于我们大秦儒家,大唐分支,是成功的。”

“那你们的大秦这一脉,目前所做的又是为了什么。”凌弘想了想,问出了一直困惑许久的问题,究竟是何等的理由,足够驱使一个学派与大秦帝国这么多年不死不休,要知道对抗十方大陆四大国之一的大秦,其难度不亚于蚍蜉撼树,螳臂挡车。

“改革,改变目前大秦暴戾政权下的一切不太平局面,又或者是复仇?”烟儿的双眸霎时黯然,充满了不解与迷茫,“千年前,大秦一举收缴我大秦儒家万卷典籍,公开宣布我们学派为邪门歪道,一夜之间,各地儒家学府全部沦陷,被捕的儒家弟子被押解到长城外,全部推入一个巨大的坑池中,与那些儒家典籍一同被焚烧,那场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方圆百里都能看见天边映红的火光。”

“我曾听人讲过焚书坑儒之事,只是”凌弘顿了顿,似乎在掂量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目前的敌对,不过只是继承的千年前儒家弟子们的仇恨,如果抛去这些不讲,你们完全没有对抗大秦的理由,你们也明白,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不懂!”烟儿突然站直了身体,她情绪的波动,随之而来影响的是她身后的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女,凌弘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一把战镰已然实体化横在了他的脖颈间,那个少女,不,是那个魇,浑身上下都燃起了妖异的黑色火焰,非人般的血色瞳孔仿佛身负血海深仇一般瞪着凌弘,那一副强硬的架势,似乎只需要凌弘一个妄动,下一秒脑袋就会凌空抛飞。

“退下,不许无礼。”烟儿虽然还在气头,可是理智尚在,她清楚如果不加以制止,这把战镰十有八九真的会把凌弘的脑袋砍下来,“把武器收起来。”

魇听话得可怕,在烟儿推开她武器的刹那,她对凌弘的敌意便已经荡然无存,只见她手轻轻一抖,横在凌弘脖颈边的战镰即刻化为浓重的黑雾消散得一干二净,随后魇将身子转向了烟儿,细长的手臂又一次的将其腰间搂抱,她将脑袋凑近了烟儿的耳畔,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凌弘,嘴巴一张一合的说道,声音仿佛地府来客般阴森:“惹烟儿生气,死。”

“抱歉,是烟儿失态了,”烟儿撩了一下额前碎发,略带歉意的笑容让凌弘看了也难免心动,“关于大秦儒家的事,想来少侠这些天也能够知晓一二,我们大秦儒家,除了与巨子同在的这儒家秘境,在外还有总堂与其下的无数分堂,分堂之下,则是负责大秦各地收集情报的隐门弟子。”

“荀焱看起来很忌讳总堂,是因为受制于总堂吗。”凌弘一想到之前荀焱姬翰邈的对话,就令人细思极恐,如果按照凌弘目前所理解的,荀焱受制于总堂,那么荀焱本人哪怕坐在巨子位置上,也不过只是一个傀儡,表面上看是儒家门面,背地里怕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一个棋子。

“嗯?你的伤口居然已经快要愈合好了?”烟儿并没有回答凌弘提出来的疑问,相反,她很巧妙的避开了回答,但是凌弘看得出来,在凌弘问完问题的时候,烟儿的眼睛里曾闪过一丝慌乱,这恰恰证明了凌弘的推测。

“奇怪,好像真的长好了。”凌弘不是必要的情况下,从来不愿意戳破一个人掩饰的谎言,人会说谎,想必是有其中的原因,如果深究,会惹祸上身的同时,搞不好还会殃及自己身边的人,凌弘现在要处理的烂摊子已经够多了,他没有必要再去淌这个浑水。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要知道,哪怕用上医家的独门秘药,伤口愈合到这种程度仍旧需要一些时日,少侠这才几天的时间,便已经近乎完全愈合,如若不是得了什么灵丹妙药,那定是少侠的身体有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吗?”凌弘嘶了一声,脑子里回放的场景却是回到了昨天晚上的那杯酒上,难道陈逍给自己喝的酒里,还掺了能够让人快速复原的仙药不成?

陈逍,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凌弘的头突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他忆起,从见面一开始,陈逍仿佛每次都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合适的援助,无论是给霍菁瑶调理身体的药,还是到最后的替自己解开仙踪功法下追岁这一门的术法,他总是恰到好处的提出令凌弘难以拒绝的条件。

那张司命之誓还在袖子里微微发烫,方才为了避免被烟儿发现,凌弘已经事先把它转移到了袖子里,但是如今,这张司命之誓却成了真正的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丢了,一并丢掉的是自己与霍菁瑶能够离开这里的契机,但是不丢呢,意味自己需要寸步不离的保护陈逍七日,如果只是这样,那倒还好,但是这期间发生的一些事,包括荀焱的话,都在提醒着凌宏,陈逍对这个极锐古墓有着莫大的兴趣,甚至于想把自己也拖下水。

一面是自己与霍菁瑶艰难的处境,一面又是自己记忆中陈逍那一抹俯视自己的坠入深渊时的淡淡诡笑,凌宏深深的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地步,他现如今的一个选择,改变的将是自己与霍菁瑶两个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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