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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乾坤》


第一卷 青门引 序章

传说天地初开,天下伴有十二条灵脉相生,乃是万物灵长之源,其中七条灵脉落于人间仙元古地,因此人间气运最是鼎盛,但凡人却往往不得修炼之道,是以久而久之,人间反倒成了妖魔横行之地。

直至万年前,忽有一奇人横空降世,呼风唤雨,极尽人力之所不能,短短七日,便令全部妖魔退散,又传世人移山填海,无所不能的修炼之术,后世尊称其为——青帝。

此后万载岁月,人间踏入修仙炼道之人数不胜数,仙元古地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然好景不长,许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人们早忘了万年前先祖那段晦暗的日子,时至今日,各派间已是变得追名逐利,勾心斗角。

也许是世间万物,阴阳平衡,盛极必衰,衰极则盛。三百年前,魔道大盛,突然攻入仙元中土,当世几大魔宗联手,几乎杀得各门各派望风而靡,使得整个仙元古地血流成河。

就在危急时刻,位于仙元古地中部的玄青门,那一日只见山上七道玄光直冲天际,恍如万丈霞芒耀世,随后便下来了七个人,仅仅七人,有如当年青帝再世,各显神通,十日之内,荡平天下魔寇,几大魔宗首领最终不敌而走。

此后玄青门威名大震,一跃成为仙元中土正道之首,“玄青七尊”的名号,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百年后,魔道诸派似又蠢蠢欲动,隐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

时值暮秋,山下冷风飒飒,于这荒野之中,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玄青山往西三十里处有座古村,常住着四百多口人,而一夜间,这里却成了一片废墟,处处弥漫着浊魔之气,四百多口人,一夜间全部死于非命。

忽然一阵风声响起,只见天际有三道剑光倏然飞来,化作三人,轻飘飘落在了村外的乱石堆上。

但见三人气息不凡,犹以为首一个碧衣女子最是仙气凛然,手握一支碧玉洞箫,整个人宛若九天玄女下凡一般,往那一站,便使这荒凉山野,也平添了几分生气。

后面还有个青衣男子跟红裳女子,只是这二人的修为道行,看上去便远不如前边那碧衣女子了。

“此地浊气非同一般,当心些。”

碧衣女子凝指一划,说话时两道碧芒已从指尖飞出,瞬间在后边两人身上笼罩起了一层护体真元。

“多谢师妹。”

三人进到村中,只见房屋坍塌,满地血迹斑斑,惨不忍睹,青衣男子愤愤道:“魔道妖人冲着我玄青而来,却在此枉杀无辜,徒添数百冤魂,委实可恨!”

“是否那几个魔宗所为,现在尚无确凿,师弟还是谨言为妙。”

“嘘……”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碧衣女子忽然打了个噤声手势,只听得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自东村传来,三人疾步而去,来到一座坍塌的墙隅下,只听那墙下竟隐约有婴孩哭啼声传出。

后边两人皆是一怔,此地浊魔之气笼罩,慢说婴孩,便是成年男子也未必撑得过三刻,怎么回事?

两人正自不解之时,碧衣女子已一掌将那断墙拂开,只见墙角下,果然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只是四周浓浓的浊气,已然侵入婴孩五脏六腑,眼见是活不成了。

碧衣女子俯身将婴孩抱了起来,因浊气的侵入,婴孩脸色有些发紫,是个刚满月的男婴,颈上还系着一枚血玉,血玉看上去有些诡异。

红裳女子走了过来,有些犹豫地道:“浊气已入三昧,恐怕,救不活了,况且即使活下来了,浊气已侵入他三昧,将来说不定会……”

两人见着师妹默然不语,陡地一惊,青衣男子急道:“师妹万万不可!师父说你有一重劫数将至,若在此时大耗仙元的话,只怕……”

话未说完,只见碧衣女子已然凝起仙元,两指一并,往婴孩眉心上点了去,两人暗地里一惊,待要再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要将婴孩体内浊气除尽,只能以仙元引出,还要再替婴孩续命,也只能以仙元换取命元,他们知晓,以师妹的道行,要令一人起死回生并不难,但此刻要救这婴孩,却是比救万人更难!

终于,待婴孩体内浊气尽去,旁边两人终于松了口气,这婴孩性命暂时得保,只是师妹今日损耗过大,不知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青衣男子轻叹了声气,走上前看着她怀里已经安然熟睡的男婴,师妹今日救下这男婴,结此因果,日后恐多半会生有羁绊,这婴孩,莫不便是师妹的最后一重尘世之劫么……

风轻轻吹过,碧衣女子看着怀中男婴,她如今已是玄青七尊之一,向来看淡凡人生死,也不知今日为何要执意救下这个婴孩。

就在三人沉默之际,西北方忽然阴风大作,一股血腥席卷四野而来,青衣男子和红裳女子俱是一惊:“什么人!”

话未落,只见一道百丈血雾横空掠来,刹那间,整个古村阴风大作,半空中血雾笼罩,犹似百鬼呼啸,凄厉尖锐之声不绝于耳,听来直教人头皮发麻。

眼见那血雾越逼越近,青衣男子和红裳女子连忙祭出法宝,向其打去,然而却听“砰”的一声,两件法宝竟被齐齐震了回来,反倒令他二人不断往后退去,一时半刻竟连脚步也站不稳。

“哈哈哈哈……玄青道法,徒有其名!”

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自那血雾中传来,青衣男子和红裳女子皆是心神一震,来者道行不浅,恐非一般魔头!

“妖孽,还不现形!”

碧衣女子眼神一冷,左手抱着婴孩,右手凝指一划,一道百丈碧芒倏出,轰隆一声,撼动四野,立时便将那半空中的浓浓血雾震散了。

待血雾散去,只见低空中现出一人来,那人白发披肩,双眼血红,身上血腥之气极重,青衣男子和红裳女子立时齐声惊呼:“九阴血魔!”

“哈哈!”

九阴血魔仰头一笑,目光却独独落在碧衣女子身上,阴森森笑道:“百年不见,妙音仙子,你道行见长啊……”

妙音仙子两道眼神冷若冰霜,冷冷地道:“笑苍天,你今日来我玄青山下,莫不是自投罗网而来?”

九阴血魔大笑:“你以为本座想来?本座是……”

瞧他此时的样子,似乎正在被人追杀,故而误入玄青地界,不过以此魔的道行,人人避之不及,谁有那本事追杀于他?只怕事有蹊跷!

凌音眼神冰冷,更不多言,凝指一划,一道百丈青芒剑气发出,刹那间风云惊变,九阴血魔陡地一惊,连忙运转魔功,浓浓血雾,立时笼罩茫茫四野,半空中阴风大作,有如万鬼呼啸一般,凄厉之声不绝于耳。

“师妹当心!”

青衣男子担心师妹方才为救男婴损耗过大,此时接连运功只恐有损道行,然而不待他话音落下,妙音仙子已瞬间化作一道碧芒朝九阴血魔冲了去,两人斗在一起,便似一红一碧两道璀璨的光芒交织在半空中。

堪堪半柱香后,九阴血魔终是不敌,沉声一喝:“是你逼我!”话末不顾自身反噬,又再次运转起了九重魔功,一下便将青衣男子和红裳女子震飞了出去。

“孽障。”

妙音仙子眼神一冷,话未落全身已被百丈青光笼罩,两指一并,一道寒冷碧芒凝于指尖,宛若剑锋一般,瞬间朝九阴血魔点了去,这一下有如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糟了……”

九阴血魔凛然大惊,他体内反噬已至,想要闪避再也不及,“砰”的一声,这一指正中他眉心,立时令他浑身一震,鲜血夺口而出,整个人往后倒飞了出去。

“啊——”

九阴血魔被“三十三重玄天指”正中眉心,立时变得更加癫狂了,两道鲜血从他眼中流出,模样变得可怕至极,妙音仙子待要追击,却被他血雾一震,硬生生给震退了回去。

“凌音!你这一指,他日我必十倍奉还!啊——”

九阴血魔状若癫狂,话音甫落,陡然化作一道血雾往东北方向逃去了。

“师妹,你怎样?”

红裳女子连忙跑了过来,担心师妹之前损耗过大,现在又遭九阴血魔临死反扑,只怕有些不妙。

“没事。”

妙音仙子摇了摇头,原来她却是玄青七尊之一的“瑶光尊上”凌音,一身修为早已超凡入圣,人称妙音仙子,而另外两人,则是她昔日的师姐眉间意,和师兄江南柳,修为却是远不如她。

“等等,笑苍天去的方向是……糟了!”

凌音望着血魔遁逃的方向,脸色微微一变,立时追了上去,然而刚追出十余里,口中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江南柳见她脸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没事……快追。”

三人追到玄青后山下面,其时夜幕将至,四下里茫茫一片,眉间意怔怔道:“那魔头,难道跑进这里面去了?”

凌音双眉微锁,本来她是不想惊动另外几位尊上的,但眼下事关重大,也只好向山上传回神念,不到片刻,只见山上几道金芒映照下来,立时以禁制大阵封锁了整座玄青后山。

天色又昏暗了几分,凌音凝神不语,笑苍天绝不会无缘无故闯入玄青地界,今日之事必有蹊跷,只能回头与另外几位尊上再作商议了。

三人沉默了许久,眉间意又向师妹怀中熟睡的男婴看了去:“那师妹,这婴孩你打算……总不可能带回山上吧?”

凌音看着怀中沉睡的婴孩,渐渐又陷入了凝思,眉间意见她不语,急道:“师父说过你有一重劫数将至,今日救下这孩子一命,便已是牵动了尘世因果,你应最是明白,我等修仙之人,必须了结一切尘世因果,否则……”

“我知道。”

凌音眼神平静,缓缓道:“稍后我将他送至宁村,让芜娘抚养他长大,这一世,他便不会与我有任何关系。”

听闻此言,两人才总算安下心来,凌音又看向二人:“天色已晚,你们先回去吧,笑苍天一事,暂时不必张扬。”说罢,衣袖一拂,化作一道碧光往宁村的方向去了。

宁村就在玄青山山脚下,距离此处不算远,凌音抵达时,已是夜幕轻垂。

村中居住着百来户人家,这个时候均已早早入息,凌音悄步一座院内,只见院中坐落着两间小土屋,其中一间已经熄灯,另一间还点着烛火。

来到屋前,凌音轻轻扣了两下门,屋中妇人见有人来访,立时放下手中活计过来开门,待看清来者竟是玄青门的瑶光尊上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凌音上仙……”

“嘘。”

凌音打了个噤声手势,二人进到屋中,芜娘甚是惶惶,十年前她曾与这位瑶光尊上有过一面之缘,今日何事,竟引得堂堂玄青门的尊上亲自来这小村?

“这孩子是……”

这时,芜娘才注意到她手中抱着的婴孩,凌音便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芜娘听完之后甚是欢喜,连忙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手中,竟是再也不舍放下。

凌音见她此刻模样,心里不禁叹了声气,过了许久,芜娘才又抬起头来,殷殷切切看着她:“那尊上……可有替这孩子起名?”

凌音想了想,又向外面夜幕笼罩的一片萧瑟之景看了看,许久才道:“那便姓萧吧,字……就叫一尘。”

“一尘……一尘,好,好!”

芜娘紧紧抱着手里的婴孩,心里想着,也不知这孩子哪世修来的福分,竟得瑶光尊上起名,若让外人得知他的名字是由瑶光尊上所起,光是一个名字,日后便足以让世人敬仰了,只是这件事,恐怕不能让外人知晓。

凌音又道:“芜娘,这件事只有你知,不可让他人知晓,往后待他长大,也勿要对他提起,就让他在这尘世里……好好度过一生吧。”

芜娘微微一愣,仍是不断点头:“好,好……”

“恩。”凌音微微点头,最后又从婴孩颈上,将那枚看上去有些诡异的血玉摘了下来,收入衣袖里,临走前又道:“对了,还有件事,近来后山常有凶兽出没,明日白天,你告诉村里的人尽量不要再去那边了。”说完,去到外面,一道剑光,顷刻间消失在了云深处。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一章 一尘

春去秋来,转眼离上次妙音仙子救下那婴孩已过去十二个寒暑,血魔遁入玄青后山也再无消息传出,而宁村仍如当初一般宁静,静静坐落在玄青山脚下。

前两天刚下过一场暴雨,山路还有些泥泞,不知从哪,忽然传来一声喝骂:“萧一尘!小杂种,你有胆就给小爷站住!让小爷逮着你,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只见泥泞的山路上,一个年貌十三四岁的锦衣少年,后边还跟着两个家丁,正在追逐前边一个少年,这少年不是别人,自然是当年妙音仙子所救下那个男婴萧一尘了。

“赵王孙,你要能追得上小爷,小爷就给你打断腿!”

少年已是气喘吁吁,但嘴里却仍不服软,一边跑一边激将对方,气得后边那锦衣少年火冒三丈,发足疾奔了上去,反倒是后面两个家丁累得不行了:“少爷……少爷,要不算了吧,让这小畜生跑便跑了,回头再去收拾他……”

“你们两个没用的废物!今天不逮着那小杂种,我就让我爹打断你们的腿!”

赵王孙一声冷喝,登时吓得那两名家丁腿一软,赶忙跑了上去。

一尘往后看了一眼,偷偷一笑,小爷今天不整死你!一边跑一边寻路,到得一处草丛边上,忽然停了下来歇气。

后边赵王孙见他终于跑不动了,脸上露出一股狠笑,猛地扑了上来,一尘见他扑来,找准机会往旁边草地一滚,那赵王孙立时扑在了草丛上,然而那草丛却一下沉陷了下去,扑通一声,赵王孙摔进了个大坑里,立时“嗷嗷”惨叫不止。

一尘见他落入陷阱,捧腹大笑不止,指着陷阱里道:“赵王孙,这本是我用来打野猪的,今天打了头比野猪还肥的东西,不亏!不亏也!”

“萧一尘!我要杀了你!”

赵王孙气得双眼发红,又痛得眼泪直流,模样狼狈不已,后边两个家丁见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这回去要让老爷知晓了,他二人非掉一层皮不可!

一尘见那两个家丁要冲上来了,掉头便跑,但跑着跑着又觉不对,这里好像快到后山了,记得阿娘说过,后山常有野兽出没……哎!不管了,先甩开这三个瘟神再说!

“小杂种!你给我站住!”

赵王孙被两个家丁救起来,又疾追了上来,一尘往后面看了一眼,啐道:“呸!下次我把坑再挖深一点,一头野猪装不下。”

跑着跑着,日已渐沉西山,这荒山野岭里逐渐变得有些鬼气森森,赵王孙仍在穷追不舍,忽然一声喝骂:“小杂种!是你逼小爷动用法宝了!小爷这法宝威力大,死了是你命短!”

说着说着,还真见他有模有样捻指结印,念起咒诀来,待咒诀甫毕,忽然一道青光从他袖中飞出,直朝一尘背后打去,但见那一道青光去势甚疾,一尘哪里避得开,“哎哟”一声,便险些摔进山沟里。

“这回看你往哪跑!”

赵王孙一边念咒,一边控制那青光不断向一尘打去,直打得一尘跟个猴儿似的上跳下窜,疼得龇牙咧嘴。

细看来,那“法宝”却是一把青色的剑鞘,一尘立时暗道不妙,这家伙哪来这般厉害的法宝?哎哟,不妙!这回非得死在他手里了,阿娘还等着自己回去吃饭哩!

实际上,这算是哪门子的法宝,不过就是一把施了点小小法术的普通剑鞘而已。

原来,这赵家家大势大,赵员外也不知哪世修来的福,生了个女儿,竟然开了灵根,四年前被玄青门下山历练的弟子看中,带去玄青门修行了。

有了个拜入仙门的女儿,那赵家更是不得了,而赵王孙此刻手里的这把剑鞘,便是其姐姐赵盈儿给的,但又恐他生出祸端,是以只给了剑鞘而没给剑。

但有了这把剑鞘,却更使得赵王孙无法无天了,十里八村无人敢去招惹,不过萧一尘可看不过了,这不,总算结下梁子了。

暮色苍茫,乱石嶙峋,山路越走越险,后面赵王孙还在穷追不舍,眼见前面已是无路可走,一尘一咬牙,紧贴着一处悬崖峭壁过去,那悬崖下边雾气朦胧,犹不见底,连石子落下去都无回音传上来。

一尘一颗心直是悬到了嗓子眼,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过去,想着只要过去了,那赵王孙就算再多十个胆子,也断不敢再追过来了。

“小杂种!你还跑!”

赵王孙追到悬崖边,他向来恣睢无忌惯了,此刻也不管人命与否,又控制起那把剑鞘朝一尘打去,这一下便当真是要了一尘的命,只听得一声惊叫响起,一尘脚下一滑,已往那百丈悬崖摔了下去。

暮色渐渐四合,天边最后一丝余晖也没入了山脉里,四周乱石嶙峋,怪木林立,夜幕苍茫下更显得阴气森森,一尘也不知落到哪来了,只觉四肢百骸像是快要散架了一般,稍稍一动便觉一阵钻心疼痛传来。

“哎哟!鬼地方,摔死我了……”

揉了揉肩,还好刚才落下来时被树藤缠绕着,没至于伤着筋骨,只是浑身上下便免不了一些擦伤。

一尘茫然四顾,只觉周围阴森森的,这里是哪?以前从未来过这边,阿娘也时常告诫,后山常有野兽出没,不许自己过来,现在天快黑了,怎么回去?不管了,先找找看有没有路出去。

走了一会儿,天色更加昏暗了,到处乱石嶙峋,一尘渐渐感到有些心慌了,仿佛这些草木山石,全都是精灵鬼怪所化。方才在上面时还不觉得,现在一个人落到这下边来了,难免心生恐惧,尽管此处乃是玄青山下,但世间多有鬼神之说,他此刻便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直盯得他毛骨悚然。

“谁?”

浑身打了个冷颤,一尘快速转过身去,却又不见任何风吹草动,但刚刚那一刹,分明感觉有人盯着自己,难道是自己在吓自己?阿娘说这里只有野兽,不会有人,可刚刚为何……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章 后山

一尘越想越是觉得背后发凉,眼下也不管那么多了,提起劲往前边跑去,然而越往前,周围越是阴森恐怖,倒不是附近变得恐怖了,而是天色已经越来越晚了。

“不行,跑不动了……”

一尘停了下来,仰躺在地上,口中粗气大喘,暗暗咒骂了那赵王孙两句,要不是他,自己怎会摔到这个鬼地方来,同时又感到一阵无力,要是自己也能拜入玄青门,能像山上那些仙人一样踩着剑飞来飞去就好了,阿娘也不会受那么多苦,也没人敢再欺负咱家……

“修仙……我要修仙!”

一尘忽然从地上坐了起来,这一刻,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烈火炽燃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宁村太小了,难道自己和阿娘一辈子都要待在这座小村里吗?

纵使出了宁村,还有古岭镇,出了古岭镇还有青州城,出了青州城还有九州,出了九州还有南疆北荒,还有西昆仑仙境,还有极北之地,整个仙元古地辽阔无边,从未有人去到过尽头,还有那传说里的九幽阴冥,那蓬莱仙界……

一尘紧紧捏着手指,这一刻,胸中的感觉有如烈火燎原一般,然而当他想到赵王孙那姐姐赵盈儿时,便像是有一盆冷水从他头上浇了下来,将这团火给彻底熄灭了。

玄青门甚少收弟子,几乎每隔十年才专门让人下山寻找有无资质品行优秀之人,若是自荐拜入,每个地方只有一个名额,古岭镇这小地儿的名额不用说,早已是那赵王孙的了,没人能争得过。

“怎么办……”

少年甚是苦恼,若是进不去玄青门,自己根本连青州城也走不出去,就在这时,远处忽有一阵阴风刮来,直令他浑身打了个冷颤,这才陡然惊醒过来,眼下身处荒山野岭,自己该担心的是如何出去,而不是去想那些没用的,一旦天黑下来,便是野兽出没之时。

思念及此,一尘小心翼翼起身,瞧附近没有异样,这才慢慢走到一处水洼边,将泥水抹在脸上和手臂上,好掩藏住身上的味道,这山里的野兽听觉不灵,但嗅觉却十分灵。

做完一切后,一尘才稍稍安下心来,继续往前而行,行出大约三五里,天已快完全黑了,一尘忽然停了下来,不能再继续走了,必须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天亮再走,可是阿娘还在家等着自己,要是一夜没回去,她岂不是担心死了……

正自愁恼之时,不知哪里忽然又有一阵阴风刮来,这一下更是惊得一尘连忙卧倒在地,小心翼翼窥视着四周,刚刚那一刹他感觉到了,不是野兽,那种阴森森的感觉绝对不是野兽,难道玄青门后山下面竟然有鬼吗……

越是这般想,少年越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仙门圣地之下,怎么会有鬼,可若不是鬼,又是什么会那般阴森可怕?

一尘一颗心扑扑直跳,屏住了呼吸,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夜幕悄然笼罩下来,无边夜色,像是要将这个小小少年吞没,这一刻,他仿佛又陷入了那个长久以来的梦魇,每每都令他快要窒息的梦魇。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男子声音传来:“刚刚的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过去看看。”

声音由远及近,一尘打了个激灵,随即蹲起身来,拨开草丛循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两个青年和一个少女御剑而来,三人衣袂飘飘,剑随心动,这等神仙风采,一尘自然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玄青门的高人,刚刚那股阴森森的感觉,也随即消散了。

“那里有人!”

三人也一下发现了躲在草丛里的萧一尘,手上微一掐诀,已瞬间化作三道剑光落在了他面前,一尘吓了大跳,本能地起身往后退去。

那看上去年貌十六的黄衫少女见他对自己三人面露胆怯,温言笑道:“小兄弟别怕,我们是玄青弟子,你怎一人在此?”

然而旁边另外两个青年却露出了戒备,左边那紫衣青年目光凝视在萧一尘灰不溜秋的脸上,小声道:“师妹当心,一个小娃怎会跑到后山来?莫不是魔教派来的奸细,不如抓回去仔细盘问盘问。”

一尘听他要抓走自己,立时心中一紧,黄衫少女向那青年翻了个白眼,啐道:“你满脑子都是魔教奸细,好端端一个少年,怎就是魔教奸细了?”

“咳咳……”紫衣青年咳嗽一声,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不禁有些尴尬,但脸上仍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魔教妖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啊。”

黄衫少女白了他一眼,便不再与他说话,又向萧一尘看去,仍是面露微笑:“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一尘看着三人,顿了顿才道:“萧一尘。”

“萧一尘……”黄衫少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怎一个人在此?你爹娘呢?你家在哪里?”

一尘听后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追野猪来这边,不小心掉下来了,我家在宁村。”

“原来是宁村的小孩。”

这时,另一个白衣青年走了上来,看向二人道:“天快黑了,将他送回去吧,然后赶紧回山,十二年前长老就再三告诫,不得再来后山,此次回去万一让他们知晓了,恐免不了一顿责罚。”

“恩。”黄衫少女微微点头,又向一尘看去:“小兄弟,这边危险,我们带你回去,走吧。”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伸手去拉他。

一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胡乱往衣服上擦了擦,然而当黄衫少女触碰到他手臂的一刹那,却像是遭受电击一般,瞬间将手缩了回去,连脚下也是一个踉跄,竟险些摔倒下去。

“怎么了!”

另外两个青年立时拔剑戒备了起来,黄衫少女陡然回过神来,横了二人一眼:“你们做什么?大惊小怪,我脚下踩滑了而已,把剑收起,别吓着人家了。”

闻言,两个青年这才慢慢将剑收回去,但目光却是一动不动盯在萧一尘身上,盯得他动也不敢动一下。

“好了好了。”

黄衫少女轻轻横了二人一眼,这才又转过身看向一尘,温言笑道:“别管他们,走吧。”这次话一说完,轻轻抓在了他手臂上,眉头微微一皱,心中道了一声“奇怪”。

当下,三人又祭出飞剑,黄衫少女将一尘带上飞剑,轻轻笑道:“别怕。”话一说完,便即捻指结印,御起飞剑往悬崖上方而去了。

夜风轻轻拂过一尘脸庞,有些冰冰凉凉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踩在仙人的剑上,御剑天地,仿佛心境也一下开朗了起来,只是当回过头再看向那后山时,夜幕笼罩下,那里就像是一头远古洪荒猛兽,仿佛一直有双眼睛盯着他,阴森森的极其可怕。

一尘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快速转过头,他再也不要来这后山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章 噩梦

大约半柱香后,三人便御剑到了宁村外面,其时夜幕已至,村里格外安静,三人收起飞剑落到地面,白衣青年道:“我们就不进去了吧。”

好片刻,黄衫少女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点了点头:“恩。”又向一尘笑道:“小兄弟,你回去吧,记住以后不要再往那边跑了。”

“恩……”一尘看着三人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便往村里跑了去。

看着少年渐渐消失在夜色下的身影,白衣青年走到黄衫少女身边,凝眉问道:“师妹,方才我见你一直魂不守舍,怎么了?”

黄衫少女双眉微锁,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像是在凝思着什么,许久才道:“若我说,刚刚有一瞬间,我在他体内感受到了一丝仙元之气,你们信么?”

“信信信,师妹说什么便是什么。”

紫衣青年走了上来,摇头一笑,全然将她当做走火入魔了,修炼之人虽可凝练仙元,但那至少得几百年的道行才行,一个村里的十来岁少年都能凝练出仙元了,那还要他玄青门作甚?说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信,走吧。”

少女不再多说了,捻指结印,立时化作一道剑光往玄青山上去了,她也想不明白,难道是这段时间自己修炼得走火入魔,产生幻觉了吗?

……

夜里的小村格外宁静,一尘来到村口的一条溪边,只见水波里满是盈盈月光,一闪一闪,胡乱洗去脸上泥污,便往村子里去了。

来到院子外面,只见屋中烛火明灭不定,纸窗上映着一个人影,一尘蹑手蹑脚走了进去,道了句“阿娘”。

桌上的菜已经热了两遍,一尘慢慢走了过去,见阿娘冷冰冰的不说话,他也不敢动筷,屋里就这样沉默着。

转眼十二年匆匆而过,当年的芜娘芳华正茂,如今鬓角间已多出了几丝白发,过了许久,才见她抬起头来,动了动嘴唇:“又跟人打架了。”

一尘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才讪讪一笑坐下去,挠了挠脑袋,拿起筷子,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含糊不清道:“没有呢,追野猪时不小心掉沟里了。”

“吃饭。”

芜娘不再多言,拿起碗筷,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里的筷子,道:“明天我去镇上送些活计,你起早,给南村沈二叔那送匹布去。”

“哦。”

一尘嘟哝了一声,半晌后又觉奇怪,问道:“好端端的,又不办事,突然送东西去做什么?”

芜娘看了他一眼,道:“小婧和你年龄相仿,我这不张罗着,再过三两年,你俩的亲事么?”

“噗!”一尘差些一口饭喷了出来,讷讷道:“阿娘,我还是个孩子呢,是不是太早了点?”

芜娘横了他一眼:“还早,隔壁二牛比你大几岁?人家现在都成家了,你呢?成天不是山上山下跑,就是跟人打架,再这般下去,以后哪个姑娘看得上你?”话到最后,又叹了声气:“回头我把这些年积蓄拿出来,到城里安置一屋,也好让你风风光光娶人过门。”

一尘看着桌上摇晃不定的烛火,讷讷的不说话了,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比自己年长一岁,有时候还挺凶巴巴的邻家小姐姐,不知为何,莫名打了个冷颤,最后摇了摇头:“我不去。”

“干啥不去!”

芜娘似是生气了,将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搁,发出“啪”的一声清响,一尘也偏着头,倔道:“不去就是不去,我不成亲。”

“那你想干啥?”芜娘横眉竖眼看着他,一尘憋了半天,终于憋出四个字:“我要修仙!”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许久后,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响起,烛火照耀着芜娘鬓角的白发,好似又多了一些:“好端端的,修什么仙。”

“打架!”一尘兴冲冲道:“等我学会玄青门的法术了,我要把那赵王孙打得满地找牙,爬不起来!”

“你……”芜娘气得一咬牙,拿着筷子大的那头往他额上敲了一下:“吃饭!”

“哎哟。”一尘揉了揉额头,咧嘴一笑,这才又端起碗吃饭,饭罢过后,将碗筷放在桌上:“阿娘,我回屋睡觉了。”

“恩。”

芜娘微微点头,看着他出屋的背影,许久才轻轻一叹,脑海里又回想起了十二年前那个夜晚,瑶光尊上将他送来,给他起名一尘,希望他在这凡尘里安然度过一生。

时至今日,萧一尘的身世,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十二年转瞬即逝,大概瑶光仙子也早已忘了吧,唉……

……

这一晚,月光清辉,笼罩着整个宁村,格外的安详。

少年愁怀万缕,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中时而想起那阴森森恐怖的后山,时而又想起踩在飞剑上面,纵横天地,那是何等快意,他心中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了,他不想就这样平平凡凡在这尘世里度此一生,不想阿娘劳苦一生,还要受那赵家的欺压。

起身下床,来到窗边,时值仲夏,天上皓月千里,北斗高悬,少年双手支颐,坐在窗台边,讷讷地望着天上最闪耀的七颗星子。

那是北斗七星,天枢、天璇、天权、开阳、玉衡、天玑、瑶光。

好巧不巧,玄青山有七座最高的山峰,竟是夺天地造化,天然而成,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是以终年仙气蕴绕,可是仙山,凡人如何登得上去。

少年轻叹了声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叹这声气,如今他早已不是懵懂孩童,即便是从村子邻里口中,也知晓自己并非阿娘亲生,可是关于自己的身世,阿娘为何从来都是只字不提。

一夜过去了,次日,一尘又是被噩梦惊醒的,脸色煞白,满头的大汗,连床单被褥也被浸湿了,可是每每梦醒,又想不起那个缠绕了他整整三年的噩梦究竟是什么,只依稀间记得,梦里面血流成河,自己双眼通红,两只手沾满了鲜血……

“又是这个梦……”

一尘揉了揉额头,起身下床,往窗外望去,只觉光线有些刺眼,院子里树影微斜,蝉儿“吱呀吱呀”叫个不停,已是过了晌午,怎么一睡竟睡到日上三竿了,不对,阿娘怎未叫醒自己,难道还没回来么?

去到外面客屋,桌上放着几个早已凉透的白面馒头,一尘也懒得拿去厨房热了,和着水胡乱吞了几口,又瞧见案上放着的布匹,想到沈二叔家里那“小姐”,他才不会去呢,只是这个时候阿娘怎么还未回来,去镇上送活计,按说这时候也该回来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个稚嫩的女童声音:“一尘哥哥!一尘哥哥!出事啦!”

“二丫?”

一尘起身去到屋外,只见一个十来岁,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气喘吁吁跑了进来,皱眉道:“二丫,出啥事了?”

女孩气急声噎,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方才指着十多里外古岭镇的方向,急忙道:“芜娘和沈婧姐姐,在镇上被人欺负啦!”

“你说什么!”

一尘脸上微微一惊,暗自沉思,怪不得阿娘今天过了晌午还未回来,问道:“是什么人?”

“好像是……是赵家的人!”

“赵王孙……混蛋!”

一尘登时脸色铁青,左右四顾,瞧见墙角下一把锋利的柴刀,抄起往裤兜里一藏,便往院外跑了去。

后面二丫见他带了刀走,吓得小脸煞白,慌慌张张喊道:“一尘哥哥等等……我,我话还没说完呢!他们,他们人好多……”然话未落,少年已跑得没了踪影。

一尘发足疾奔,很快已来到镇上,只见西镇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多是看热闹的,却没有一个县衙的人。

“让开!让一让!”

一尘努力挤进人群,只见人群中央,阿娘倒在地上,原本要送去几个裁缝铺的衣裳散落一地,这些都是她一个月来夜以继日辛苦织成的,一件能换好几十个铜钱,现在却被赵家那些个恶仆踩踏得不成样。

而在芜娘身旁,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碧衣少女扶着她,那少女秀发如墨,杏目圆睁,瞪视着不远处的赵王孙和一众恶仆:“赵王孙!你当真目无王法!”

赵王孙冷冷一笑:“王法?这方圆百里的镇上,小爷便是王法!”话到此处,眯着眼向少女身上打量了去,阴恻恻笑道:“沈婧,这闲事你还是少管,不如跟了小爷,以后飞黄腾达……”

少女正是沈二叔的女儿沈婧,虽只十三四岁,却已是亭亭玉立,生得碧玉玲珑,此刻瞧那赵家恶少向自己看来,下意识紧了紧衣裳,又往地上“呸”了一口。

赵王孙冷冷一笑,向身旁一个家丁打了个眼色,那家丁立时过去将沈婧拉着往另一边走,沈婧吓了跳,嘴里连喊:“放开我!”

“沈婧……”

一尘挤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赵王孙眼睛一尖,在人群里瞧见了他,冷声笑道:“萧一尘,你没死啊。”

原来,昨晚赵王孙回去后越想越是不安,虽说闹出条人命,拿几十两银子便能抵过一场官司,但要被父亲知晓了,总免不了挨骂。于是白天他便让人偷偷去宁村打听,发现萧一尘没死,安稳之余又怒上心来,非要报昨日摔坑之仇,而这两日赵员外又正好身在青州城,他便更是无法无天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章 闯祸

一尘没有理会赵王孙,趁那家丁不备,更不出声,冲过去一脚从背后将其踢开,沈婧得以脱缚,惊魂甫定,又见是他来了,整个人一怔:“萧尘……”

“别说话,你先走。”一尘向她递了递眼色,又迅速往芜娘那边跑去,将芜娘扶起:“阿娘,你怎样?”

芜娘摇了摇头,情知这赵家家大势大,不想徒增是非,向不远处的赵王孙看了去:“赵少爷,不知我一尘,如何得罪你了?倘若有什么不对,你看……我这里向少爷陪个不是成不?”

“阿娘……”

一尘紧紧攥着手心,只觉胸中有一团火被紧紧压抑着,赵王孙冷冷一笑,漫不经心道:“好啊,你在这里给本公子磕三个头,这件事便算过去了,要不然嘛……”话到此处,又不怀好意地向沈婧看了去,淡淡道:“她来求我,也行。”

沈婧浑身一颤,知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向芜娘看了去,芜娘深吸口气,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妙音仙子那一句让他好好在这尘世里度过一生……

“阿娘!”

一尘连忙将她扶住,又转过头向赵王孙怒视而去,两只眼睛里,像是有两头怒兽将要冲出来:“赵王孙!你敢跟老子单挑吗!”

“尘儿!”芜娘立时瞪了他一眼。

“呵呵……”赵王孙阴沉沉一笑,淡淡道:“萧一尘,在山上我跑不过你,在这里,我要你死,你就没得生……给我打!”

一声令下,七八个恶仆立时手持棍棒冲了上去,一尘见状,抽出之前从院子里带出来的柴刀,将阿娘和沈婧护在身后,刀锋向着那七八个冲上来的家丁:“谁敢上来试试!”

“哟!”赵王孙双手束在胸前,浑不在意笑道:“还敢动刀,不错……”话到此处,眼神一厉:“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有三四个家丁立时如恶狼扑至,芜娘吓得大叫一声,连忙扑过去护住一尘,背上立时挨了重重两棍。

“阿娘!”

一尘反手将她护着,背上棍棒立时如雨而至,沈婧在旁吓得花容失色,大喊:“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周围人群也没谁敢上去劝阻,都纷纷往远处避去,赵王孙大笑不止,神色间已然猖狂之至:“继续打!给我往死里打!”

三四个家丁棍棒不断,但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仗势打人了,手上都拿捏得十分精准,全不往头上等要害打,只把人打残,不把人打死,回头赔点银子便是。

“尘儿……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芜娘急得脸色煞白,一尘却始终不吭一声,背上棍棒如雨不断,吓得附近的人尽皆失色,再这般打下去,只怕要闹出一条人命来了!

“尘儿……你怎样!尘儿!”

见到一尘忽然闭眼不吭声了,芜娘吓得心胆俱裂,但她却不知,此刻在萧一尘体内,正有一股神秘气流自主运转,护住他的心脉,慢说棍棒,便是刀枪也休想伤得一分。

忽然间,一尘睁开了眼,向后疾视而去,那四个家丁立时停了下来,这一刻撞见他寒气逼人的眼神,顿时如临深渊一般,只觉一股寒气深深逼来,一个少年,怎会有如此可怕的眼神?四人皆不敢动弹了。

“停下来作甚?”

赵王孙冷声一喝,见那四个家丁仍似木头般一动不动,骂道:“没用的废物!”话末夺过身边一人的棍棒,大步走了上去,然而当触及到一尘那冰冷的眼神时,也不禁打了个冷颤,随之一股寒意罩来,像是坠入了冰冷的噩梦,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你,你……”

“去死。”

一尘眼神忽然变得冰冷至极,一拳打出,这一拳竟似有开山之力,当临近赵王孙胸口时,一道青光乍现,竟是那剑鞘护主,然而却听“砰”的一声,剑鞘立时四分五裂,黯然无光,赵王孙也应声而飞,一口鲜血喷出,重重摔了出去。

“少……少爷!”

几个家丁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管不得萧一尘三人,连忙跑了回去,只见赵王孙倒在地上,嘴里鲜血不断外涌,已是连话也说不出,若非那剑鞘替他挡了一下,只怕已当场筋断骨折,裂脏而亡了。

附近的人都吓得呆了,沈婧回过神来,跑到萧一尘和芜娘身边,正要将芜娘扶起,然这一瞬间触碰到萧一尘的眼神,整个人立时像是跌入了冰潭一般,忍不住浑身一颤:“萧,萧尘……”

“呃……”

一尘发出一声闷哼,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向赵王孙那边看了眼,压低声音道:“快走!”

“芜娘,先走。”沈婧扶着芜娘,也朝那边看了看,趁着此刻混乱,便往镇外而去了。

三人回到村里,进到屋中,芜娘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一尘坐在她对面,偏着头,额上还有两块淤青,憋了许久才道:“是他先惹我的!”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阿娘,你没事吧……”

芜娘仍是看着他不言,这一刻也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道:“你动着筋骨没?”

一尘咧嘴一笑:“动着筋骨了,我还能跑回来吗?倒是那赵王孙,我看他半个月都下不来床了,奇怪,那时候力气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

芜娘的双眉锁得更深了,这回算是闯下大祸了,若能拿银子出来了结这事倒好,她这些年凭着手艺,多少也攒了些积蓄,本是打算去青州城安置一屋,让一尘日后能够离开这小村,可赵家家大势大,绝不会善罢甘休,银子怕是解决不下来。

眼下要怎么办?

芜娘忧心忡忡,尘儿已经过了“恤幼制”的年龄,这要问起官来,以那赵家的手段,只怕非得关上个十来二十年不可,等再出来时,整个人都已经毁了,难道这一次,非得去请妙音仙子吗……

想到此处,芜娘更是皱起了眉,绝不能去,她虽是这尘世里的一介女子,但却深知修仙炼道素有“渡劫”一说,须得彻底了却尘世因果。妙音仙子当年便是为斩尘世因果,才将孩子送到她手上,她如今,又岂能再让这孩子与妙音仙子沾上关系?那岂不是害了妙音仙子吗?但是除了妙音仙子,还有谁能救他……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沈婧找来药箱,向萧一尘看了一眼:“坐着别动,我先替你上药。”

“哦。”

一尘似是早已习惯了,沈二叔是村里有名的大夫,不比那青州城的郎中差,所以沈婧也从小懂些医理,天分也极好,以往每每一尘伤着哪了,也多半是她过来治伤。

“哎哟,轻点,疼。”

“坐好别动。”

沈婧轻轻横了他一眼,力道稍稍轻了些,一尘咧嘴一笑:“沈婧姐,我说你要一直都这么温柔,那多好……哎哟!疼疼疼疼疼!”

好一会儿,沈婧才替他上完药,芜娘轻叹了声气:“小婧,你先回去吧。”

“芜娘……”

沈婧双眉微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起来,今天这件事还是因她而起,爹爹让她去镇上拣几味药材回来,哪想撞见那赵王孙对她耍无赖,正好芜娘又过来看见了,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没事,你回去吧。”

芜娘轻轻点了点头,这一刻显得异常的镇定,倘若是寻常人家摊上这等事,怕是早已急得上跳下窜了,哪还会如她这般镇定的坐着,她并非寻常女子。

“那……”沈婧犹豫片刻,放下手里的药箱,又向萧一尘轻轻瞪了眼:“好好养伤,别再调皮惹芜娘生气了。”

就在话音甫落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跟着是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萧一尘!滚出来!”

“糟了,是赵家的人……”

沈婧脸色微微一变,这才想起之前在镇上,那赵王孙似乎伤得不轻,即便有灵丹妙药,恐怕也要半个月才下得了床。

“赵家的狗贼!”

一尘愤愤起身,沈婧连忙将他按下去,轻轻瞪了他一眼:“坐下去!你想干嘛?”

“萧一尘!滚出来!”

外边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芜娘脸上微微一变,没想到赵家的人来得这么快,看向沈婧道:“小婧,帮我看好他,别让他出来。”说罢,便匆匆往外而去了。

外面,只见一中年汉子带了不少人进村,这群人个个凶神恶煞,肩上龙虎纹身,可就不只是赵家家丁那么简单了,那中年汉子便是赵员外的胞弟赵大贵,往年手上沾过不少人命,现在依旧在道上走着,不是什么好人。

瞧见这等架势,村里居民个个吓得往屋里躲,不知这萧一尘怎么就惹上赵家这么个大霸主了。

“赵二爷,小孩子顽皮不懂事,你何必带这么多人来村里?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芜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这一刻面对七八个凶神恶煞之人,眼神竟是显得从容不迫,绝不是一般村妇能表现出来的。

一名汉子往她身上打量了一下,笑道:“二爷,看不出这娘们倒还有几分姿色,不如带回去让兄弟们……”

“滚开!”赵大贵气势汹汹,一把将其推开,指向芜娘:“你儿子在哪?交出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章 等候

村里人个个吓得不敢说话,就在这时,只见一尘阔步从屋中走了出来,眼神竟也是镇定自若,不像是一般少年能够表现出来的,芜娘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向他瞪去:“回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阿娘,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一尘小小年纪,但眼神却是异常坚定,冷冷目视着院外的七八个人,走到芜娘身边,伸手将她往后一护,向赵大贵看去:“我就在这里,你待如何?”

外面的人见他一个小孩竟如此刚硬,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寻常小孩见到这等架势,怕是早已吓得哭了。

“好,好得很!小畜生,你倒是嘴硬!看你硬到几时!”

本来赵王孙受了重伤,赵大贵已是极为心烦,现在见这萧一尘如此刚硬,心头更是生出一股无名火,忽然间只见他手掌一抬,隐有雷霆作响,一道掌风激射过去,登时令得整间庭院狂风大作,“砰”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一尘身上,震得他往后一飞,撞在墙上,险些一口鲜血喷出。

“尘儿!”

芜娘大惊失色,连忙过去将他扶住,一尘手一扬,抹了抹嘴角鲜血,仍是冷视着赵大贵:“都说赵家二爷的奔雷掌名震江湖,我看也不过如此!打打十岁以下的小孩,倒是可以。”

远处村民都吓呆了,这赵大贵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会点武功自是不稀奇,只是一个大人怎能对个小孩子下这般重的手?这萧一尘也是,跪下来好好认个错不就成了,何必要自讨苦吃?再来一掌,怕是连命都没了!

“好,好!”

赵大贵怒容满面,五指一曲,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在他右手之上,竟一下贯满了闪电。霎时间,狂风大作,乱石横飞,对付一个小孩,何必要用上他的绝学,说出去不怕江湖中人耻笑吗?

“住手!”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少女冷喝,紧接着,一阵疾风扫来,三道剑光凛然而至,瞬间化作三人,一个白衣青年,一个紫衣青年,一个黄衫少女。

见着三人乃是御剑而来,众村民俱是一惊,赵大贵也不禁一怔,怎会把玄青门的人引来了?

那三人正是昨晚把萧一尘从后山带回来的三人,黄衫少女走上前,目光冷冷地看着赵大贵:“你是何人?可知此处乃是玄青山下!”

赵大贵赶忙收起武功,对着三人抱了抱拳:“在下乃是古岭镇赵氏……”

“哦?古岭镇,姓赵……”白衣青年眉梢一挑,看着他淡淡道:“赵盈儿是你什么人?”

“乃是赵某侄女。”赵大贵恭恭敬敬说道,面对玄青门人,再无方才那般气势。

紫衣青年看了他一眼:“既是如此,便更不该在村中欺压百姓,否则有损你门人的修行,可知?”

听闻此言,赵大贵更是心中大震,他素知玄门里面更非外面江湖可比,这三人虽看似与盈儿年龄相仿,但修仙之人容貌往往数十年不变,若是盈儿身份在这三人之上还好,可若是在这三人之下,恐怕还要连累了盈儿,是以此刻不敢不敬,连忙道:“三位有所不知,此人乃是伤我侄儿在先,赵某正是要拿他去见官,一时情急方才……”

“罢了。”不等他话说完,紫衣青年衣袖一扬,淡淡道:“这官就不必见了,此子我们要带回门中。”

“什么……”

非但赵大贵一愣,连芜娘也是一怔,向三人看去:“三位少侠,可否……讲明白一些?”

黄衫少女上前一步,看着赵大贵,不冷不热道:“师尊要渡引他上山修行,现在可是明白他的身份了?去吧,往后不得再来生事。”

此言一出,赵大贵更是心中惶惶不安,这一刻连看向萧一尘的眼神,都仿佛带了几分惧色,难道这小子竟也开了灵根,不然怎会被仙人看中,自己怎生如此糊涂,这回如何是好……

想到此处,赵大贵再也不敢久留,对着三人拱了拱手,便赶紧带着人往村外去了,此事他必须连夜赶往青州城告知大哥,今年玄青门只在古岭镇招收一人,这小子要去了,那侄儿岂不是去不了了?不行,此事必须想些办法……

待赵大贵走后,村子里像是又恢复了宁静,众村民都静静看着三位“仙人”不语,屋子里面,沈婧也走了出来,看看三人,又看看萧一尘,讷讷不语。

黄衫少女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又向萧一尘看去,一尘见她向自己看来,怔然道:“师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黄衫少女噗嗤一笑,伸出手指在他额上敲了一下:“小家伙倒是机灵,这么快就叫上师姐啦?话说刚刚只要服个软,便能免去皮肉之苦,为何不说?”

一尘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岂能向他服软?”

“好小子!我就喜欢你这份骨气!”

紫衣青年大笑着走了过来,黄衫少女向他瞪了一眼:“去你的。”说罢,玉手一拂,掌中凝出一道碧绿真气,往一尘胸口按下,片刻便化解了他身上淤伤,问道:“好些了么?”

“恩恩,没事了!”

一尘连连点头,附近村民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果真是“仙人本事”啊,那么轻轻一挥,伤就好了。

黄衫少女笑道:“好了,这段时间记得每日辰时和酉时都要焚香沐浴,下月十五我来接你,还有……我叫黄莺儿。”说罢,与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三人随即乘着剑光而去。

望着三人消失在云际,许久一尘才如梦方醒,自己……要拜入玄青门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婧才慢慢走过来,看着他,一时片刻竟无言相对,一尘嘿嘿一笑:“沈婧姐,我要去玄青门了。”

“哦。”沈婧微微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一尘笑道:“没事,等我修行归来,到时候把你和阿娘也接上去。”

“嘁,谁稀罕。”沈婧撇了撇嘴,又道:“我走啦。”说着,便往院外去了,刚出院子,又偏过头来:“臭小子,去了山上,就别再老跟人打架了……”

“知道啦!嘿嘿!”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尘咧嘴一笑,小小年纪,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姐姐而已,每次跟人打架都不怕,因为反正每次都有这姐替他擦伤抹药。

……

夜里明月高悬,芜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却未怎么动筷,一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玄青门,到最后才看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并没因自己快要拜入玄青门而高兴,问道:“阿娘,怎么了?”

芜娘摇了摇头,仍是不语,心里反复想着,白天那三人的师尊究竟是谁?难道是妙音仙子吗?不可能,她虽非玄门中人,但也知妙音仙子平生从未收过一徒,所以那三人不可能是妙音仙子座下的弟子。

那难道是妙音仙子吩咐的?不然三人怎会无缘无故来让一尘上山?但这样也说不通啊,当年妙音仙子正是为了斩断尘缘,才将孩子送来,吩咐自己让孩子在尘世里度过一生,怎么可能又会让人来渡引他上山?这绝无可能。

芜娘越想越是觉得事情不对劲,倘若这件事并非妙音仙子的安排,而是那三人误打误撞,亦或是另有人所为,那岂不是坏了……

想到此处,芜娘甚有些为难,但看一尘此刻兴奋的样子,亦知劝说无用,难道冥冥中一切自有牵引么?

今晚月色明朗,清光笼罩着整个宁村,少年如往常一般,坐在窗台边上,遥望着天穹上那七颗最明亮的星子,蓦然间又想到,今日白天究竟怎么回事?自己力气怎会突然变得那么大,一下便将那赵王孙打得重伤不起。

想到此处,少年心中更是疑惑,缓缓抬起手臂,想如白天那般,一掌对着院子里一棵大树推去,然而只有一阵轻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接下来的一个月,一尘按照黄莺儿临走前的吩咐,每日早晨与暮时皆要焚香沐浴小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家里也变得热闹了起来,时常有客人拜访,送些东西过来,芜娘也放下了手中活计,细心打理着一切。

等到六月十五这天,小村里变得十分热闹,家家户户红灯高悬,有人被接入仙门,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可谓整个村的福气,是以今天一大早,村民便开始布置起来,等待“仙人”来接一尘。

然而等到下午时,也不见有人来,不少人都开始小声窃窃私语了起来,一尘也渐渐有些心焦了,师姐说她今日会来接自己,断不会食言,可怎现在还未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再等等看,再等等看吧……

日影向西,等到暮色将至时,山上也不见剑光下来,许多人都在议论不止,难不成玄青门的人把萧一尘给忘了?错过这次机会,那恐怕便是要再等上十年了,但到那时,却又过了入门的年纪,此生便再也与仙门无缘。

“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一尘紧紧捏着手心,望着玄青山上的方向,心里想着,就算今天没有人来接他,他便是翻山越岭,爬也要爬上去。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章 玄关

就在人群里议论不止之时,终于,山上忽有一道霞光升起,众人立时惊呼:“仙人来了!仙人来了!”

待那道霞光逼近时,逐渐化作了一道青色剑光,却是有人御剑而来,人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皆闭住呼吸,凝神以待,少年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渐渐放了下来。

剑光驰来,化作一个陌生青衣男子落下,却并非先前黄莺儿三人,一尘左右四顾,确定只此一人,为何不见黄莺儿师姐呢?

众村民也凝神不敢说话,青衣男子走上前,往人群里扫视了一眼,并不如先前黄莺儿三人那般平易近人,相反看上去有些冰冰冷冷的,问道:“谁是萧一尘?”

“我……我是。”

一尘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这个有些冷冷冰冰的陌生男子,青衣男子向他看了看,微微点头,也不知是何意,只道:“跟我上山吧。”

“等等……”一尘心有疑惑,又向他来时的方向望了望,问道:“那……黄师姐,她没有来吗?”

青衣男子道:“师妹半月前去无念峰了,尚有许多事要处理,所以今日,让我来接你。”

“哦哦……”一尘点了点头,又转过身看着芜娘,声音里尤是不舍:“阿娘,那我……走了。”

芜娘心里轻轻一叹,儿行千里,尽管只一山之隔,但从此恐便是仙凡之遥,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一尘最后向阿娘看了一眼,方才依依不舍地慢慢转过身,向那青衣男子走了过去,青衣男子话也不多,手一拂,剑光将他一罩,便带着他御剑而去了。

村里的邻居都来向芜娘道贺,一尘能够拜入仙门,那等同整个宁村也受了福泽,今晚的小村异常热闹,家家户户红灯高悬,直至中夜才慢慢平静下来。

屋中烛火微晃,芜娘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也空空荡荡像是丢了什么。她素知门派里的争斗比外面更残酷,总是担心一尘,往后每每夜里,也总是寒梦易醒,不是梦见一尘满脸鲜血,便是梦见他被一群人拿剑追杀。

往后每每到了中夜,屋外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醒来,然而起身开门后,院子里除了几株摇晃的树影,什么也没有,索性自那以后,晚上她都不将大门反锁了,免得哪天小尘儿突然回来了,进不了屋。

……

再说一尘被那青衣男子带上玄青山,这一路上,只见云缭雾绕,山川秀丽,山下村镇已渐渐如蚁蛭渺小,飞剑再往上升,山势逐渐变得陡峭起来,再也望不见山下的村镇了。

如此御剑天地间,少年看到了一座座平日里如何也上不来的陡峭山峰,还有那些悬崖绝壁,一时间心中甚感豪迈,又恐失足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是以紧紧抓着青衣男子的衣袖,心中暗暗发誓,此去玄青门,自己定要学成一身本事归来!

一刻钟后,青衣男子带着他落到了一座山峰上,只见远处有几道瀑布飞珠溅玉,水雾升腾,在落日余晖下形成了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彩虹。

一尘怎样也没想到,玄青山之高,凡人始终难窥其顶,但飞了这么久,那最高的七座山峰竟然连山腰也没到,仍然像是耸立在天穹上一般,不见其真容,心里不禁一阵愕然,问道:“师兄,我们不去那上面吗?”

青衣男子抬头向那最高的七座山峰望去,许久才转过头来看着少年,这一刻就像是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样,也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微微笑道:“你想去那上面,至少须十年。”

“十……十年啊?”

一尘更是愕然一惊,原本以为这次是直接去玄青山的七座山峰上面,却怎想要十年后才能去,那这里又是哪?但见远处有着亭台楼宇,难道这里不是玄青门吗?

青衣男子道:“这里乃是我们玄青门的‘玄关’,名曰‘平阳峰’,门中规定,新进弟子须在此磨砺三年,三年后则有希望上至‘阳关’,阳关有三座峰,分别是‘铸剑峰’、‘炼药峰’、‘无念峰’……”

一尘听得怔怔入神,又问道:“那去了阳关后呢?”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不厌其烦解释道:“去了阳关才算是正式入门,往后修炼便看个人造化,若是被哪位尊上看中了,兴许便有望去到玄青七峰……明白了吗?”

“是这样么……”

一尘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起之前他说黄莺儿师姐去了无念峰,又问道:“那师兄是七座山峰,哪位尊上的弟子?”

闻言,青衣男子微微一愕,摇头一笑:“走吧。”

他来了玄青门快二十年,如今乃是阳关无念峰的弟子,但是玄青七尊……慢说他从未见过玄青七尊,便是连那七座山峰,也无缘上去过。他们于凡人而言,是所谓的“仙人”,但似玄青七尊那等绝世风采的人物,于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神仙。

片刻后,两人来到一座空谷里,只见谷中花开似锦,芳草萋萋,在较高的一座山坡上建有一座亭台,亭中站着三位须发皓白的老者,中间的青衣老者宛若神仙一般,手持拂尘,凝立不动。

而在那亭台下面,已然站了百来个少年少女,都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显然皆是此次入门的新弟子,青衣男子吩咐一尘去那边后,随即双足一点,纵上亭台,对着三位老者施了一礼:“云长老,翟长老,万长老。”

三位老者微微颔首,他三人正是玄关平阳峰的三位长老,中间身穿青衣手持拂尘的老者乃是大长老云青,左边身穿紫衣的老者乃是二长老翟墨,右边身穿红衣的老者乃是三长老万岩。

“邵阳,那名少年,便是莺儿此次渡引之人?”

云长老将拂尘搭在肩上,说话时向萧一尘看了去,他瞧此子资质平平,站在人群里也并不出众,是以有些疑惑。而此时,一尘也向这上边望了过来,正好与青衣男子目光碰在一起。

“恩。”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看着下方的少年,刚刚来时他仔细探察过,少年的体内并无师妹所说的仙元之气,不过师妹四年前从玄关进入阳关,倒也有个名额给这少年,让这少年成为玄关弟子,至于往后修行如何,便看个人造化了。

青衣男子又回过头来,向三位长老看去,问道:“今日人已齐了,现在便开始入门试么?”

云长老摇了摇头,又向远处云缭雾绕的山脉望去,许久才缓缓道:“还要再等一人来。”

“再等一人?”

青衣男子不禁心起疑惑,究竟是什么人需要三位长老同时来等?片刻后,他似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全身一震,一下变了脸色,怔怔看着三位长老,不可置信地道:“难道……难道是天门那个……”

三位长老相视苦笑,同时点了点头:“便是她了。”

青衣男子更是心神大震,满目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她果真要拜入玄青?只是她若拜入玄青,怎么会来平阳峰,难道不是直接去……”话到此处,才发现言语有些不妥,拱手道:“抱歉,弟子并非此意……”

三位长老闻言也只是苦笑,青衣男子擦了擦额上冷汗,他并非言语冒犯三位长老,尽管如今他已是阳关弟子,来日甚至有望去到玄青七峰,但他曾经也是三位长老亲手栽培出来的,人不能忘本,是以如今,他对三位长老仍是恭恭敬敬的,至于刚刚失态,也确实在乎情理之中。

平阳峰虽然也是玄青门名下的一座山峰,但与玄青七峰相比,有着云泥之别,而仙门收徒,多是看中资质与品行,真正天赋优异者,都是直接入七峰,那里才算是真正的玄青门。

青衣男子之所以感到震惊,正是因为,接下来要拜入玄青门的那个少女,那岂止是天赋优异?可说往后百年之内,整个仙元古地再难寻觅第二人。就他所知,近千年来,仙元古地出现如此天赋异禀者,唯独两人,而另外一人,便是当世的瑶光尊上妙音仙子了。

仙元古地得天地造化,灵气充沛,是以人人皆怀灵根,但这灵根开与不开,便是另一回事了,凡人不过百岁,正是因为他们灵根未开,所以终生与仙门无缘,而一旦开了灵根,便意味着能够凝聚灵气,修仙炼道。

一般而言,能够在十几岁时开一条灵根,那便已算是天资优秀,而当年听闻妙音仙子降世时便已伴有灵根相生,甚至还是旷古绝今的“三花聚顶”,所以如今才有这般成就。

而现在这个将要拜入玄青门的少女,虽说不是三花聚顶,但也绝非寻常灵根,普天之下再难寻觅出第二人,如此看来,难保百年之后,她不会成为下一个瑶光尊上。

青衣男子越想越是感到背后冷汗涔涔,如此过人天赋,无法以常理度之,那少女非但能够直接拜入玄青七峰,而且还应是成为七位尊上其中一人的亲传弟子,她为什么要来这小小的平阳峰?

其时暮色已至,山谷里树影横斜,青衣男子抹了一把额上冷汗,又向下面百来个少年少女看了去,最终目光渐渐落在了他带来的那个平平凡凡的少年,萧一尘身上,而萧一尘也正远远地看着他。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章 少女

亭台下方,众少年少女仍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尘站在人群边上,慢慢将目光从那山坡亭台上收了回来,心想师兄方才与那三位长老在说自己吗?脸上神情不断变化。

过了会儿,一尘又往人群里面看了去,见着个熟人,那人不是别人,却正是赵王孙,赵王孙显然也早早看见了他,冷冷一笑,继续与身边的几个少年少女说话。

“赵师兄,你真的有个姐姐已经在玄青门了吗?”

旁边几个少年少女都围着他说个不停,刚刚听说他有个姐姐在阳关三峰,便是连称呼也改为“师兄”了。

赵王孙得意一笑:“那是自然,你们可不知道,当初我姐被仙人看中,直接便去了阳关的炼药峰,过不多久,我也要去了……”

“这样啊……”

周围不少人都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眼光,赵王孙心中冷冷一笑,又向一尘瞥了眼,眼神里有一丝冰冷的杀机闪过,他必报上个月之仇。

不远处,一尘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丝杀机,脸上却不动声色,便在此时,原本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只见远处天际有一道剑光飞来,到得近处,化作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轻飘飘落在了山坡上的亭子外面。

但见那少女一身红衣,身姿轻盈,才短短四年,便已是修炼得不食人间烟火,她正是赵家的千金赵盈儿。

“三位长老。”

赵盈儿走至亭子正前方,对着里面三位老者微微拱了拱手,但神色间却并不似青衣男子那般恭敬,倒也不奇怪,毕竟当初她是直接去的炼药峰。

青衣男子向她看去,面带微笑,不失礼道:“赵师妹今日怎有空来平阳峰?”

“听说我弟来了,所以下来看看。”

赵盈儿声音淡淡,说话时向下方人群里看了去,赵王孙立时挥手高呼了起来:“姐!我在这里!”

赵盈儿面露微笑,衣袖一拂,轻飘飘往下面落了去,此举在三位长老面前不免显得有些无礼,但三位长老却不会去说什么,毕竟当初将赵盈儿带来的那人身份非同小可。

“姐,你今天怎么有空下来?”

见到老姐亲自下来,赵王孙脸上既兴奋又得意,赵盈儿轻轻一笑:“这不下来看看你,如何?没事了吧?”

“当然没事啦!”

赵王孙嘿嘿一笑,又向萧一尘那边看了眼,赵盈儿笑了笑:“没事便好。”说话时,也向萧一尘看了一眼。

这一眼,仿佛剑锋上的寒芒一般,直教人如坠冰渊,令几个还站在一尘附近的少年都下意识往一旁避了去,生怕让对方误以为自己与这人有关。

过得片刻,许多少年少女都向赵王孙那边簇拥了上去,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他有说有笑,相比之下,萧一尘形影相吊地站在不远处,便显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像是多出来的一个人。

“我去看看他。”

青衣男子向三位长老示意后,也纵身飞了下去,落在一尘身旁,见他低着头一脸失落的样子,轻轻一笑:“怎么了?”

一尘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他,又摇了摇头:“没什么。”青衣男子笑了笑,又向远处看了去,道:“你师姐来了。”

“什么?”一尘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黄衫少女御剑而来,正是黄莺儿,讷讷道:“黄师姐……”

黄莺儿落到他面前,将飞剑收起,吐舌一笑:“我今天好多事,所以让师兄来接你,你不会怪我说话不算吧?”

“没有没有……”

一尘不断摇手,又向赵王孙那边看了一眼,心里冷冷一哼,这时两边的人群也让开了,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赵盈儿向这边看了过来,淡淡道:“黄莺师姐,好久不见。”

“赵师妹,好久不见。”

黄莺儿的声音也一下变得冷淡了许多,显然两人曾经在炼药峰并不和睦,也正是因此,这月初黄莺儿才去了无念峰。

赵盈儿又向萧一尘看了眼,脸上露出几分厌恶之色,淡淡道:“这人,是黄莺师姐带上来的?”

“怎么?不可以么?”

黄莺儿看着她,这一刻,两人目光对视,眼神皆锐利得像是针尖上的锋芒一般,教人不寒而栗。

气氛一下变得更加凝固了,即便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此时也能看出双方的矛盾所在,一尘见这人一来就针对自己,本来他就对赵家之人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是没什么好脸色:“有些只能靠爹的都能来,我又为何来不得?”

赵王孙立时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一般,赵盈儿更是眼中寒光毕露,正要发作,山坡上忽然传来个威严的声音:“今日乃是平阳峰入门之试,你三人无关便去吧。”

这两句话乃是气聚丹田而发,其声响若洪钟,立时震得下方众人心神一颤,赵盈儿虽说不将三位长老放在眼里,却也知晓这三个老者的本事,便是再给她三十年的道行,也决计不敢在平阳峰生事,当下只得忍一口气,恨恨瞪了萧尘一眼,这一眼却是暗藏杀机。

一尘看了他姐弟二人一眼,心里冷冷一笑,也是与此同时,谷外忽然传来个少女的声音:“呀!入门试开始了呀,我是不是来晚了?”

那声音宛若屋檐下的风铃,又似珠落玉盘,听来极是悦耳,各人不禁一怔,纷纷循声望去,只见谷外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正往这边走来。

少女一身羽衣飘飘,脸上笑如春风,身姿轻若飞絮,几步便已来到附近,众少年全都屏住了呼吸,即便是黄莺儿和赵盈儿已有些道行,此时也不禁一怔,那少女身上灵气蕴绕,宛似天上的小仙子一般,哪里该出现在人间?

青衣男子也屏住了呼吸,一颗心扑扑直跳,这个少女,便是那个近百年来,仙元古地资质最优秀的人……

“你们……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呀?”

少女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眨着一双大眼看着众人,最后目光又落在了怔怔发呆的萧一尘身上,噗嗤一笑:“喂!我问你呢,你看着我做什么?”

一尘这才回过神来,将头一撇:“嘁,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当然,他并非如此刻其他少年一般,因这少女生得好看才看得出神,而是在想,刚刚青衣师兄在上面,与那三位长老神色变幻不断,难道便是在谈这个人吗?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章 入门

直到她走近了,亭台上的三位长老始才反应过来,连忙纵身飞了下来,笑道:“姑娘,你来了。”

“嘻嘻!”

少女手里拿着一支刚在路边摘采的花儿,吐舌一笑,略显俏皮道:“只怪你们玄青门景致太好,我让他们回去后,自己走着走着,却光顾着看风景去了,忘了时辰,三位长老不会怪我吧?”

三位长老心中苦笑,忙道:“哪里哪里,姑娘说笑了。”

他们心中清清楚楚,这丫头如此天资,怎么都不可能留在一个小小的平阳峰,今日她要一起来参加入门试,无非便是少女天性,见猎心喜,等入门试完了之后,她还是要直接去七峰,因此三人怎样都不敢怠慢。

“嘻嘻,那就好。”

少女笑盈盈地说道,说话时又向众少年少女看了去,即便天资再好,但少女心性总是难免,喜欢和同龄人待在一块,而不是终日要对着天门那些修为一个比一个高深的老头子。

赵王孙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像是连眼珠子也快掉出来了,另一边萧一尘则显得沉稳了许多,尽管他涉世未深,但从方才三位长老的反应来看,也知这少女身份必然非同小可,只怕大有来路。

“好了,今日天色已晚,入门试便明日再开始吧。”云长老走了过来,说话时又向青衣男子三人看了去:“你们也各自回去吧。”

黄莺儿这才将目光从少女身上收回来,看向一尘,轻轻一笑:“小家伙,往后用功修炼,三年后,我等你来无念峰。”

“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次拜入仙门的机会,他自是要用功,不负这位师姐今日恩情。

赵盈儿也向赵王孙说了几句话,随即乘着一道剑光往炼药峰的方向去了。到夜幕轻垂时,青衣男子和黄莺儿也离开了,回无念峰的路上,青衣男子想了许久,终是开口道:“师妹,我瞧那傻小子资质平平,为何你定要将他引入门来?”

黄莺儿双眉微锁,又想起那天傍晚在后山遇见萧一尘,那一瞬间,她确实感应到了一丝仙气,可之后却再也感应不到了,难道真是自己感应错了吗?

见她沉默不语,青衣男子摇头一笑,也不再说话了,两人踩着飞剑,很快消失在了苍茫暮色下。

夜里满月如盘,清光冷冷泻在枝头,在院子里落下一片树影,一尘被安排与另外两个少年同住,只是临时住宿,一切还要等过了入门试再说。

两个少年与他年龄相仿,大概是附近镇上的富家公子,见他一个人坐在窗台边发呆,一名身穿红衣的少年道:“你叫萧一尘是吗?嘿,我听说你上个月把那赵王孙给打了,你可当心点,那厮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整你。”

“他要来,便来吧。”

一尘坐在窗台边,望着窗外冷冷的月光,像是显得毫不在意,后面的少年又道:“我听说他姐在门中有个大靠山,是七峰里面的弟子,连三位长老都不敢去得罪,你还是小心点罢。”

“哦。”

一尘不再理会后面两人了,独自坐在窗台边,今日初来玄青门,似乎一切都不如他先前想象的那般美好,自己离开了,往后阿娘一个人在家,幸好还有沈婧姐去陪她。

两个少年见他不说话了,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什么来,只听一人道:“我听说,只要在入门试表现好,便有机会去到阳关三峰,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去玄青七峰……”

“嘁,那有七位尊上,你想去哪位尊上那里?”

“这还用问?以本少爷的资质,那自然是拜入瑶光尊上的门下了。”

“我看你是没睡醒吧!谁不知道瑶光尊上从来不收弟子……还你这资质,硬是把我明早的晨尿都笑出来咯!”

两个少年在屋子里打打闹闹,一尘却始终独坐窗台,望着满院子的月光,仿佛此刻这洒落满地的月光,也化作了满地解不开的愁,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

因为来了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使得原本清冷的平阳峰,今夜变得格外热闹了起来,惹得平阳峰的师兄师姐们老大不高兴了,暗暗算计着,明日必定要教这群小鬼吃点苦头。

就这样一直到凌晨深夜,一排排弟子房才逐渐安静了下来,其时月上中天,在一座格外高的山峰上,但见云海翻涌,时起时伏,景致蔚为壮观,而在悬崖边上,只见一女子俏立崖边,仙袂飘飘,手里拿着一枚血玉,像是苦思无解。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妙音仙子凌音,此处云巅之上,则是玄青七峰之一的紫宵峰,整座山巅宛若悬于高天之上,每每中夜银辉洒下,却更增添了几分孤寒。

忽然一阵风起,云海翻涌得更是剧烈了,妙音仙子眉头一皱,衣袖一拂,已化作一道碧芒涌入云海,片刻间便已来到另一座山峰上,这座山峰上阵法迷离,建筑布置颇为考究,却是七峰之一的玉玑峰。

来到一座大殿前,只听殿中传出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师妹今夜,怎有暇来我这玉玑峰?”

妙音仙子没有说话,径向那座大殿走去,到了里面,只见殿中设有一棋局,而对弈之人,竟是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子,但这两个男子,显然只有一个是真,另一个则是假,却教人无从分辨孰真孰假。

“想请师兄,替我解一局。”妙音仙子走了过去,淡淡地道。

“哦?”

男子衣袖一拂,随即化去那道分身,看向她道:“不知师妹,要愚兄所解,是为何局?”

这男子亦非别人,乃是玄青七尊之一的天机尊上“亦还真”,本来他是玄青掌门青玄真人的师弟,而凌音是青玄真人的弟子,按说凌音应当称呼他为“师叔”,但因三百年前,凌音继承瑶光一脉,身份由弟子转为瑶光尊上,是以如今便与昔日的几位师叔均以师兄妹相称。

此刻妙音仙子不言,徐步上前,递出一玉,但见那玉中隐有红光流动,正是之前那枚血玉。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章 因果

亦还真从她手中接过血玉,端视片刻,道:“此玉名曰‘轮回’,上古有记载,‘轮回者,身虽殒,然神魄永存,轮转不息’,此玉妙用无穷,可保主人神魂不灭,师妹要愚兄所解,可是这玉的主人?”

妙音仙子仍是看着他不语,亦还真续道:“世间之事,往往非世人所能左右,十二年前,师妹在古村救下那名男婴,此因果便只师妹一人能解,如何又来询问愚兄?”说罢,将那枚血玉向她递了回去,又道:“此因果,恐非止师妹一人。”

亦还真这般说来,此局便已然得解,妙音仙子收回血玉,心中反复思考着他后面那句话“此因果,非止我一人”,又见棋盘上黑白错落,一局棋尚未终,说道:“师兄今夜,又是一人对弈。”

亦还真笑道:“那师妹今夜,不如便与愚兄,将此局一终。”

妙音仙子不言,拂袖往他对面坐下,手中捻子凝思,亦还真见她若有所思,说道:“十二年前,血魔笑苍天遁入我派后山下,至今未出,师妹可知晓为何?”

妙音仙子道:“玄青七峰镇着一条灵脉,此人可借灵脉之力,恢复当日所受创伤,又因此灵脉落于玄青山下,故我等不可贸然进入搜寻,以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非也非也。”

亦还真捻子落下,说道:“当日笑苍天被师妹的玄天指重创元神,万难再恢复,所以他并非为恢复,而是在躲人。”

“躲人?”

妙音仙子眉头一皱,似有些不解,亦还真继续道:“然也,当日听师妹转述,此人自西北而来,入我玄青地界,也是在躲人。”

“也是躲人……”

妙音仙子双眉皱得更深了,回想十二年前,九阴血魔因身受魔功反噬,才被自己一指重创,此人一身道行极深,当年便是师父也不能小视,他是在躲什么人?又为何要躲?蓦然间,她心中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

次日清晨,一尘早早起来了,山上朝露未晞,许多地方还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隐隐约约,百来个少年少女已来到昨日的谷口,自然也不乏昨天暮时最晚来的那个身穿羽衣的少女。

入门试期限六个时辰,实际上就是把人带入山岭,考验一下各人的应变和毅力,无论用什么方法,六个时辰内若能走出便算通过,未能走出则明年复试,也并不会因此便被逐出。

不过各人自是希望顺利通过,不但要顺利通过,还要表现得比别人更加优秀,比别人更快出来,才有可能直接拜入阳关三峰。

片刻后,所有人都来到了山谷里,不止此次参试的新进弟子,还有不少平阳峰的师兄师姐,放眼望去,只见谷中人头攒动,百来个少年少女都跃跃欲试,能够进入玄青门的均非泛泛之辈,家里也大多有些势力,是以各人心中难免都有些傲气,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

见到昨日那羽衣少女走来,赵王孙嘿嘿一笑:“师妹,你跟我一起吧,保准咱俩最先出来!”

少女身姿轻盈,慢慢走来,嫣然一笑:“那你要跟得上我才行呢。”

此言一出,周围立时哗然大笑,赵王孙灰头土脸将头一撇,心想有老姐昨日悄悄给的“灵符”,到时候让你们笑个够。

一尘向他瞥了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句“草包”,便不再理会,等候三位长老到来。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三位长老乘着云雾来了,宛若神仙一般,衣袖一挥,一团雾气便将百来个弟子罩住,顷刻间不见了踪影,想来已是送入山岭里了。

山岭里面布有一些简单的幻境迷阵,还有一些长老用法术变出来的幻兽,但这些对于一尘而言都没有什么难度,比起往日他成天山上山下的跑,似乎还简单了不少。

但是对于其他人而言,那就苦不堪言了,这里大多人都是富家公子小姐,尤其是那赵王孙,平日里哪受过这等苦?哪里懂得避开野兽避开毒蛇?幸好有师兄师姐暗中保护,不然这入门试还未过一半,估计百来人便全死伤在这荒山野岭里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渐渐已是下午,忽然间草丛里钻出一条人影来,但瞧那人脸上和手臂上涂满了污泥和药草,不是别人,自然便是萧一尘了。

“嘿嘿,果然第一个出来。”

一尘往后面看了看,不见半个人影,心里大是得意,自己第一个出来,有希望直接进入阳关吧?那样的话就可以让师姐传自己道法了,正自得意时,不远处一棵树上忽然响起个银铃般的笑声:“喂,你出来啦!”

“谁?”

一尘吓了大跳,循声望去,只见那羽衣少女坐在树枝上,悠闲地摇晃着小脚,不禁心中一惊,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比自己更快出来?

“噗!”

少女见他傻乎乎的模样,掩嘴一笑,双掌轻轻往树枝上一撑,便即跃下,慢慢走到他面前,见他一脸灰头土脸的模样,又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你怎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兮兮的,好傻。”

一尘向她看了眼,不悦道:“你懂什么,这些草药和污泥抹在身上,可以避免被毒虫叮咬。”

听他这般一说,少女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那我还不是比你先出来?喏,你输啦,以后就要叫我师姐了。”

“嘁!”一尘将头一撇,心里老大不服气了,心想定是三位长老给了你什么法宝灵符,才比我先出来。

少女见他不服输的样子,更觉有趣,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萧一尘。”

“萧一尘?”少女咬着手指想了想,噗嗤一笑:“好难听的名字啊,谁给你取的?”

“要你管。”一尘看了她一眼,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女有趣地看着他,笑道:“我的名字可比你的名字好听多了。”

“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一尘看着她,像是也来了兴趣,少女向他走近了些:“你想知道?”

“恩。”

见她向自己走近,一股清香扑来,一尘木讷讷地点了点头,只觉得她此刻像是一个小仙子,而自己却像极了在泥潭里打了几个滚的獾猪。

少女走近后,见他呆头呆脑望着自己,跟个泥潭里出来的刺猬一样,嘻嘻一笑,又对着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不告诉你!”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章 霓裳

一尘微微一愣,又将头一偏:“嘁,不说算了。”说罢,去到一旁山涧,将脸上的泥污洗净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暮色将至,众少年少女也都陆陆续续从山里出来了,少女们有师姐暗中保护还好,可那群少年就惨了,个个被毒虫叮得满头大包,尤其是那赵王孙,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原来却是长老防止有人作弊,故在山岭里面布下禁制阵法,任何灵符都失效了,那赵盈儿又没来过平阳峰,她怎么知晓呢?

“哈哈哈哈!那……那赵家大少爷,您,您这是上哪走了一趟啊?您没事吧?”

一尘看着赵王孙那肿得跟猪头似的脸,捧腹大笑了起来,百来个人里面,就赵王孙被叮得最惨,先前还说什么要最快出来,这下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你,你……萧一尘,好……”

赵王孙瞪着萧一尘,更是火上浇油,他怎么知道老姐给的灵符会突然失效,又怎么知道那些毒虫专门盯着他咬。

这边众少年少女忘了疼痛又开始嬉闹,而在远处的山头上,三位长老并肩而立,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果不其然,这次入门的所有人,都是资质平平,那羽衣少女虽是天赋异禀,但根本不可能算是平阳峰的弟子,至于随后出来的那少年,虽说确实比其他人优秀一些,但也只是懂得避开毒虫陷阱而已。

其实三位长老的内心也十分矛盾,即便是有好资质的弟子,哪次不是让阳关那几个老家伙抢去了,最后留下的虽说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但也终究只是资质平平,所以每次的入门试,有没有资质好的弟子,对他们而言其实都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衣袖一拂,脚踏云雾来到谷中,众弟子见长老来了,立时变得安安静静,云长老往前一站,向众人扫视了一眼,捋须道:“你们表现得都还不错,接下来便在门中好好修炼。”

一听此言,众弟子又欢呼了起来,一尘却在旁静默不语,似乎他能够感觉出来,好像长老并不怎么喜欢他们。

看着这些不断欢呼的弟子,云长老心里轻轻一叹,越看越是觉得这次的弟子傻里傻气,比起当初邵阳和黄莺儿那一代弟子差了不知几何,索性也懒得去训斥什么了,只独独多看了一眼在旁静默不语的萧一尘,便转过身向那羽衣少女走去,脸色一下变得温和起来,笑道:“姑娘,入门试已结束,那你……现在上山吗?”

人群里一下又安静了,几个少年向那羽衣少女看去,讷讷道:“师妹,你不和我们在一起修炼吗?”

少女轩眉笑道:“当然不啦,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这次来玄青门,是要拜入瑶光尊上门下呢。”

“什么?”

一听此言,百来个少年少女更是个个呆若木鸡,拜入瑶光尊上门下……他们没听错吧?

三位长老心中苦笑,人家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还想着一起修炼,不过话说回来,瑶光尊上平生从未收过一徒,要收的话也只收一人,这少女如此天资不凡,纵观仙元九州,再难寻觅第二人,拜入瑶光尊上门下,自是最为合适。

云长老向身旁的紫衣老者看去,道:“翟师弟,便由你送姑娘去主峰吧。”

另一边,一尘仍然静默不语,原来她是要拜入七位尊上门下,自己与她有着云泥之别……正自这般想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喂”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尘抬起头来,见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低头闷声道:“有事么。”

“我叫霓裳。”

“什么?”

一尘微微一愣,抬起头时,少女却已向谷外去了,像个翩翩起舞的小仙女,挥着手笑道:“记住,是‘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

“师妹的名字,真好听呢……”

一众少年都呆呆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像是痴痴出了神一般,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剩下两位长老心里一叹,也懒得再去训话了,随手吩咐了几个弟子安排接下来的事宜,便乘着云雾而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便由平阳峰的师兄师姐安排新弟子的事情,三位长老平日里事务繁忙,自然不会亲自来打理这些事。

平阳峰人才虽少,但房屋却甚多,每个弟子都得到了单独的房间甚至院落,往后传授道法,自然也由师兄师姐们传授,私下里禁止相护传学,至于偷学则更是玄青门大忌,轻则面壁,重则废去修为逐出门墙。

这日天刚亮,一尘便早早起了床,过得片刻,忽闻屋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他知晓是有师兄来了,立即去开了门,只见一名相貌还算俊朗的师兄站在门前,脸上有些冷冰冰的,手里还捧着一叠衣物和两本书籍。

“师兄早。”

“不早了。”

男子冷冰冰说着,又将手中衣物和书籍向他递去:“把衣服换了,往后,我便是你的授艺师兄了。”

一听“授艺师兄”四字,一尘立时明白了,授艺师兄在这平阳峰便等同师父一样,当下赶忙接过衣物和书籍,道:“谢谢师兄。”

“不必。”男子手一抬,转身欲离开,临走前又道:“我叫杨逍然,这两本典籍你先看看,有何不明白之处,可来山涧西院找我,另外,一个月后有个初试会武。”说罢,径往院外去了。

“是,杨师兄……”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一尘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昨日偶然发现那赵王孙不知跟谁在说什么……不过眼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将衣服放在床上后,便迫不及待翻开了两本书籍。

他在山下虽未上过学堂,但芜娘也曾教他读书识字,此时便认出了这两本书乃是道家典籍,并非玄门心法和法术一类的修炼秘籍。

“师兄大概是想让我先打好基础吧,多读读典籍倒也有好处……”

一尘眉宇微锁,但这两句话听来,倒更像是在自我安慰,难道一入门,首先传授的,不应该是一些最基础的炼气法诀吗?要读这些典籍,还不如去山下学堂呢,先生总教得仔细些。

时间一晃,便已过去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杨逍然每隔两三日会来一次,但每次也只是换上一本典籍。

所以这半个月来,一尘把自己锁在屋里,只能反复读着这些典籍,什么“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又或者是什么“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再或者便是什么“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

反正尽是些他看不懂的,简直味同爵蜡,枯燥到了极点,再反观那些一起入门的新弟子,甚至有不少人在各自的授艺师兄姐指导下,已经开始修习炼气法诀和剑法了,而自己却终日读着这些劳什子典籍。

一尘越想越是难受,他来玄青门是要修炼玄功法术的,可不是尽读这些没用的家伙,不行,等今天杨师兄来了,他定要问个清楚。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一章 初试

过了晌午,一尘连饭也没吃,好不容易等到师兄来了,却见师兄手里又拿着两本书籍,不必想,定然又是一些劳什子典籍。

杨逍然一进来就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皱眉问道:“怎么了?三天前我给你的典籍,都读过了么。”

“哦。”

一尘觉得老大无趣,连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就随便“哦”了一声,杨逍然眉头皱得更深了:“哦什么哦?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会好好说话么?”

听他训斥自己,一尘更是觉得心中不服气,一下像是有了理一样,说道:“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师兄姐,都是传授炼气法诀和玄功剑法,你却尽让我读这些没用的东西?”

杨逍然微微一愣,脸色立时一沉,斥道:“放肆!这些都是先贤前辈留下来的典籍,句句都是金玉圣言,岂是你能质疑的?给我好好读!”

“哦。”

一尘哦了一声,也不敢再继续反驳了,只得将那两本典籍收下,杨逍然重重一哼,这才一拂衣袖往外去了。

日影无痕,很快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来,一尘同样是每天读着这些道家典籍,杨逍然从不传他一丝一毫的修炼法诀,反观其他新入门的弟子,大多已习得基础炼气法诀,更有甚者,已经能够初步引气入体了。

修炼一门,引气入体乃是最基本的,接着便是聚气炼气,然后才有后面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这几个阶段。

再说明白一些,玄门之中,二十年道行可筑基培元,五十年道行可初凝金丹,百年道行可窥元婴,三百年道行可元神出窍,五百年道行可一气化三,七百年道行谓之渡劫,千年道行修成不死仙身,到那时已是法力无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故而“道行”,是决定一个人修为境界高低的准则,但这里的几十年道行,却并非说是硬要那么多年才能修成。有人天资卓越,十年时间便可修成二十年道行,有人资质平平,百年时间也未必能修得三五十年道行,当寿元尽时,若还未能参破长生之谜,那便只能轮回一世重新再来。

也正是因此,所以修炼一途,除了看中后天努力与否,还得看有无资质天分,有人资质不行,即便后天再努力,服用再多的灵丹妙药,也终是与仙无缘。

合上手中书籍,一尘脸上忧心忡忡,明日便是初试会武了,可杨师兄什么也没教自己,到时候去到台上,岂不是让人打个鼻青脸肿?尤其是那赵王孙,这些时日服用了他姐悄悄托人送来的丹药,自己哪里还打得过他?

这一晚,一尘带着沉郁的心情入睡,夜里却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要么便是噩梦连连,梦见那次无意间掉下去的后山幽谷,里面有个恶鬼缠着自己不放,搞得他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萎靡不振地起床,还要匆匆赶往谷中参加初试会武。

到旭日初升时,山谷里已经站满了人,除了百来个新进弟子,还有不少平阳峰的师兄师姐,当然,三位长老并没有来,三位长老平日里事务繁忙,哪有闲工夫来看这等无聊透顶的比试。

只见百来个弟子,几乎个个手里都有了一把剑,虽说不是什么厉害仙剑,但总好过萧一尘,这么多人里面,唯独他一人手里揣着本《道德经》,看上去傻里傻气的。

远处,赵王孙站在人群之中,脸上阴笑阵阵,心中暗道:“萧一尘,这回老子不整死你,就不信赵。”

一炷香后,只见谷外又来了三位师兄和两位师姐,显是已有些道行了,其中一人对着空谷凝指一划,平地里立时便凸起来一座平台,看得百来个新弟子惊呼不断,这就是仙家法术啊,随便一划,便多了这么大一座斗法台。实际上这只是最基本的“凝土诀”而已。

现在斗法台有了,便该众弟子上场了,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纵身一跃,轻易便飞到了台上,比之一个月前在山岭里打滚,简直判若两人,玄门修炼就是这样,最基础的易学,但越往后则是越难。

白衣少年眉宇轩昂,英气勃发,向台下环视而去,朗声笑道:“哪位师弟师妹上来赐教?”

听他自称师兄,各人都有些跃跃欲试,毕竟也想看看这一个月来,他们究竟修炼得如何,但在这时,台上那白衣少年目光却独独落在了萧一尘身上,笑道:“月前入门试中,这位萧师弟领先我等出来,不如今日便请萧师弟赐教一番,如何?”

随着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向一尘看了去,想到一个月前入门试,他的表现确实十分过人,今日也正好看看他修炼得如何,远处赵王孙脸上的笑容更加阴沉了。

一尘向台上瞟了一眼,摇手道:“我不要,这机会还是留给赵师兄吧。”他才不会那么傻呢,自己一点炼气玄功都不会,上去不是挨打吗,要不是碍于规矩,他今日才不会来呢!

此刻见他不肯上台,周围弟子都有些面面相觑,今日乃是初试会武,按规矩说,台上之人点到了谁,那便不能推辞。

赵王孙冷冷一笑:“萧师弟本事大,还是萧师弟上去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不不不……”一尘忙摇手道:“赵师兄你本事大,把人撞倒了,能硬说成是人家朝你的马儿撞来,还是你上去吧……”

“够了!”

就在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一下便令人群里鸦雀无声,却见之前施出凝土诀的那师兄一脸厉色地道:“你们能够拜入玄门,这机会百年难得,今日初试会武,却一个个尽作推辞,成何体统!是不是以后魔道来犯时,你们也要个个畏首畏尾!我玄青门,没有这等懦夫!”

话一说完,旁边一名小师妹立时小声道:“师兄别恼,那些邪魔外道才不敢来犯我们玄青门呢。”

那师兄一下听得语塞,但其脸上如冰,一众弟子哪怕是平阳峰的老弟子,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都纷纷向萧一尘看了去。

既然点到了自己,一尘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场,但他却不会一点修炼法门,那平台高约半丈,他要翻上去自是不难,但却无法像白衣少年那样施展基础御空术。

只见他慢慢走到台下,左手拿着经书,右手撑在平台边缘,双足一蹬,才努力将身体挤上去,样子不免有些好笑,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登台,方才还挺严肃的气氛,一下荡然无存,更甚至有不少师姐师妹都掩嘴笑了起来,哪有他这般爬上去的?

先前那师兄更是脸色铁青了,他平阳峰虽说只是玄关,但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有谁这般滑稽上台的,是不是因为近些年魔道大肆招揽势力,搞得堂堂玄青门也胡乱便把路人收进来了?简直气煞他也!

台上那白衣少年也有些忍俊不禁,见萧一尘好不容易爬上来了,方才咳嗽一声,将右手放在背后,左手摆出个请的姿势:“师弟,请赐教。”

“哦。”

一尘哦了一声,就在万众瞩目之际,他却并未摆开架势,反倒是缓缓拿出那本随身携带的经书,舔了舔手指,将第一页翻开,认认真真把第一篇念了出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他……他在做什么?”

台下立时一片哗然,比斗就比斗,正是在做什么?念经吗?耍宝吗?

不少师姐师妹再也忍不住了,全都大笑了起来,她们见过傻乎乎的人,还从未见过这般傻的人,难不成以后与魔道妖人狭路相逢时,不拔剑,反而拿出一本经书先念给对方听,然后劝其苦海回头?

先前那师兄脸色更是阴沉了,直气得浑身发抖,旁边小师妹见状,忙摇其手:“师兄别,别生气,说不定,说不定他是想以气势取胜呢,你看,对面那人吓得都不敢动了呢……”

白衣少年确实不动了,但并非吓着了,而是愣住了,听萧一尘念了半天,他一个字也听不懂,难不成还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心法口诀?讷讷道:“那个……师弟,请赐教。”

一尘斜睨了他一眼:“我这不正在赐教吗?这一个月,我师兄每天就是这么教我的,你给我好好听着!都是先贤前辈传下来的金玉圣言,岂是你能质疑的?”

见他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台下更是大笑哗然,唯独远处杨逍然脸色铁青,这小子鬼机灵,这不是在当众告诉所有人,这一个月来,自己并未传他任何修炼法诀吗?

话说完后,一尘舔了舔手指,翻开第二页,继续念道:“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你小子……耍我!注意了!看招!”

白衣少年一掌劈了过去,但瞧他出掌凌厉,显然已初具炼气本事,这一掌向一尘劈到,掌风登时便将他全身罩住,一尘身体动弹不得,大呼不妙,幸亏这少年根基尚还未稳,一尘强势挣脱掌风笼罩,斜退数步,指着他急急道:“常有,欲以观其徼!”

见他狼狈之余还不忘念经,台下又是一片哗然大笑,白衣少年这一掌劈了个空,又见他指着自己念经,全当成是他在嘲讽自己,这一来掌势更加凶猛,陡然间便令台上狂风大作。

“哎哟!我命休矣!”

眼见对方来势凶猛,一尘没有丝毫炼气根基,哪里敢去硬接?只得左闪右避,上跳下窜,瞧来十分狼狈!

打了半天,一尘口中粗气大喘,指着他继续念道:“你且听好!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你个头!”

白衣少年一掌劈去,掌势带风,一尘连忙滚地躲开,又继续道:“没错!正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还不给我倒下!呔!”说罢,手一挥朝他指了去。

“哎哟!”

骤然间,便只听得白衣少年一声惨叫,还真的倒了下去。

“这……怎么回事?”

台下众人皆是一头雾水,难不成真是三清道祖显灵了,这念经都能把人给念倒?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二章 杀机

只见台上,那白衣少年坐倒在地,额上忽然鲜血不止,疼得眼泪直流,台下众人待瞧清后,这才哗然大笑了起来,原来竟是方才一尘趁着滚地之时捡起一块石头,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呔”字时,便用力朝白衣少年砸了去。

这一声“呔”自是分散了白衣少年的注意,所以才会被当头砸中,又因根基不稳,导致收力不及一屁股坐了下去,此刻台下众弟子笑得人仰马翻,这玄门比斗,见过有拿剑乱刺乱舞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拿石头砸人的,哈哈哈……

先前那施展凝土诀的师兄更是脸色铁青了,他堂堂玄青门的弟子,在比斗中竟然捡起石头砸人,这与那市井小厮有何异?说出去岂非教其他几派笑话?更荒唐的是,另一个居然还被砸中了!

旁边小师妹忙摇手道:“师兄别恼,别恼,这,这不也是攻敌不备,出奇制胜嘛,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玄门比斗,点到为止,切勿伤同门之谊,师兄承让了,告辞。”

台上,一尘装模作样抱了抱拳,便要趁机开溜,那白衣少年吃了亏丢了脸,又岂会轻易放他走?大喝一声“休走”,便起身如虎扑至。

“哎哟,不妙!”

一尘暗道不妙,想要快速从台上跳下去,却硬是被对方的劲气给逼退了回去,只见白衣少年两眼通红,像是忽然走火入魔了一般,双掌猛提,口中不住念诀,身上陡然间便凝出了几道锋利剑气。

“是真气!是真气啊!”台下立时惊呼连连:“他竟然已经能够御气出体了!”

然而,这哪里是什么真气,哪里是什么御气出体,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凝气决罢了,外面几个师兄立时一眼便看出了,只是心中有所疑惑,即便是最基本的术法,新弟子入门那也得等三个月后根基稳了才能传授,这少年是从哪里习得?

“萧一尘,看招!”

白衣少年双眼通红,立时催发三道剑气朝一尘斩去,一尘连忙往旁边一扑,避开这三道剑气,然而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又哪里避得开白衣少年后面两道剑气,“嗤嗤”两声,正中胸口,吐血倒飞了出去。

“啊!”

下边好几个少女都吓得捂嘴惊呼了出来,只见那白衣少年两眼通红,已然是走火入魔了,双掌连连向一尘袭到,竟然现出了杀机!

一尘没有丝毫炼气根基和武功,上回在古岭镇力气大增也不灵了,此时便全然还不起手来,整个人如风中飞絮,被那白衣少年上踢下打,很快便已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住手!”

就在所有人惊骇之际,那凝出斗法台的师兄纵身一飞,两道真气打入那白衣少年眉心,这才使得他冷静下来,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

只见那师兄脸色阴沉至极,冷声喝问道:“谁传授你的凝气决!说!”

这一刻,师兄威严尽显无遗,那白衣少年登时吓得浑身一颤,瘫软了下去,而在台下,包括杨逍然在内的一众老弟子也不敢作声,显然刚刚白衣少年突然走火入魔,正是因为根基不稳而去修炼术法所致,这也算是过错了,授术之人必将受惩。

“师兄,你先别问那么多,这里还有个人呢。”

那小师妹也纵飞了上来,快速将一尘扶起来,先运功护住他心脉再说,那师兄向他看了一眼,眉头一皱,取出一枚药丸弹入他口中,皱眉道:“性命无忧,先带下去。”

接下来的会武依然要继续,只是大多新弟子都被方才一幕吓着了,再也不敢胡来,都是点到为止,至于一尘,则被杨逍然送回了房间,等到傍晚黄昏时,才悠悠醒转过来。

“哎哟,疼死我了……”

只稍稍一动,一尘便感到一阵钻心疼痛自全身蔓延而开,但奇怪的是内伤似乎已经自主痊愈了,许久才缓缓下得床榻,照了照镜子,看见镜子里面自己鼻青眼紫的模样,心中不禁愤愤,要是师兄肯传授自己哪怕一丁点修炼法诀,今日又岂会被人打得还不起手来?

可是师兄不肯教自己玄功,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已经有了授艺师兄,别的师兄师姐断不可能再传自己玄功,这是有违门规的,除非能够拜入无念峰,否则连黄莺儿师姐现在都不敢私下传自己修炼法诀,至于其他新弟子,更不可能会有谁告诉自己修炼法诀,私下里相护传学可是大过。

一尘越想越是苦恼,人人都在修炼进步,那接下来的几次“练习”便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尤其是两个月后的一场终试,要是再不会些保命的修炼法诀,自己非得被那赵王孙叫人打死不可,难不成要让自己去偷学吗?

想到此处,一尘不禁打了个冷颤,偷学可是过中重过,要是被逮着的话,那恐怕是会被赶出去的,当初村里家家户户红灯高悬,自己才来玄青门一个月,这就被赶回去的话,以后让阿娘如何抬头做人?不行,此举太过冒险,万万不可,何况这里是玄青门,想要偷学秘籍哪有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反而是得不偿失。

可是除了偷学,还有什么方法学到修炼法诀?一尘眉心越锁越深,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别的师兄师姐都会传授修炼法诀,而唯独杨师兄不肯传授自己修炼法诀?这其中似乎有点不对劲……

一尘细细凝思,又回想起今日一些细节,那赵王孙脸上阴笑阵阵,难道是……不,他用力摇了摇头,现在还是先等等再说,不要去胡乱猜疑,也许杨师兄真是为了自己先打好根基,免得日后修炼加快导致走火入魔,这倒也合情合理。

而且这一个月来,他熟读这些道家典籍,一开始不懂,但后来却渐渐发现,这些典籍果真是博大精深,暗藏高深玄理哲学,每每自己心烦意乱时,只要翻来一看,便能静下心来,果然是先贤前辈耗尽毕生心血所积累下来的圣言,日后对自己修炼必有大用。

不过今日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师兄若还不肯传自己真正的修炼法诀,那么必然是有问题了,眼下只能再等等看。

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三天,这日一尘身上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过了晌午时,杨逍然又来了,手里同样拿着一本书籍。

“师兄,你来了。”

一尘立即走了过去迎接,又下意识往他手中的书籍瞟了一眼,杨逍然见他伤势痊愈,微微点头,又将手中书籍递过去:“这是本门的基础心法口诀,拿去好好背诵参悟,有不懂之处可来问我。”

“真的吗!”

一尘喜出望外,这回师兄总算肯传授自己玄功了,当下迫不及待接过那本心法,杨逍然微微点头:“这些时日你便静心参悟,我先走了。”

“好,好,师兄慢走。”

一尘大是欣喜,待他一走,立时翻阅了起来,接下来的七天,他便在屋中没日没夜地熟读这本心法口诀,待七天一过,几乎已是倒背如流,但却又渐渐发现不对,这本心法似乎就只是口诀而已,完全没有提到如何引气入体等修炼法门。

师兄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一尘渐渐感到十分疑惑了,若说是为自己打好根基,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只要不去提前修炼那些术法就可以,为何师兄还是不肯传授自己真正的炼气法门?

时间差不多又过去一个月,这期间有过两次“小试”,所有新弟子都必须参加,毫无疑问,一尘每次去了总有人故意点他的名,每次也都是被打得鼻青眼紫,死去活来。

不知不觉,他来玄青门已经有两个月了,别的弟子早就已经能够引气入体,出掌成风,而他除了将那些典籍烂熟于胸,亦或是将那些口诀倒背如流,别的什么也不会,时至今日,杨逍然都没有传授他任何真正的修炼法门。

“此事必有蹊跷……”

将手中书籍合上,一尘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他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师兄根本没打算要传自己玄功,他今日必须要去探个究竟。

到暮色降临时,他悄悄来到了赵王孙的后院外面,忽然一阵风声响起,似有一人落入院中,一尘立时屏住了呼吸,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聆听里面之人谈话。

“杨师兄今日来得这么早,不怕让人发现?”

院子里面响起了赵王孙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既然你怕人发现,还不快些将东西给我?”

院子外面,一尘心中一凛,果然是杨师兄,这两人偷偷摸摸做什么,当下不动声色,继续偷听二人说话。

“杨师兄不急,这灵药可是我姐好不容易才让人送下来的。”

赵王孙阴恻恻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来,又道:“不过杨师兄,可是有按我的吩咐去做?”

杨逍然看着他手中的玉瓶,眼中贪婪之色一闪即逝,冷冷淡淡地道:“那你看他这两个月,可有学会什么修炼之法?”

外面,一尘心里更是一震,原来如此,这两个月来,师兄不肯传自己一点修炼之法,竟是为了从赵王孙手里拿到好处!

“有钱可使鬼推磨……”赵王孙阴恻恻笑道:“没错,你做得很好,不过这段时间下来,我打也打够了,没意思了……”话到此处,眼神里陡然露出了杀机:“现在,我要收他的命,就算不能弄死他,我也要他从此成为废人一个!”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三章 险恶

院子里气氛一下变得尤为凝固,过了许久,杨逍然才冷冰冰道:“这里虽是平阳峰,但也是在玄青门,不是古岭镇,不要以为你有个姐,就能任意而为,你别把玄青门想得太简单了,对于七峰上面的人而言,我们都是蝼蚁而已,没什么区别,你姐也一样。”

赵王孙淡淡一笑,并不着恼,笑道:“正是因此,所以我才来找杨师兄帮忙,想必杨师兄心里也清楚,你日后想要去炼药峰,恐怕只有我姐能够帮你,否则……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做个授艺师兄吧,永无出头之日,毕竟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都只是蝼蚁,呵呵。”

杨逍然眼神冰冷,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渐渐松开手指,冷声道:“两天后的中试。”

“哦?怎么做,还请杨师兄说仔细一些。”赵王孙淡淡笑道。

杨逍然冷哼一声,道:“今晚我传你一门‘入气诀’,中试的时候,你点他名字,让他上台与你比斗,但是记住,上台后你不能伤他,只须以这‘入气诀’往他体内悄悄打入一道玄气即可。”

“然后呢?”

“这道玄气至少会留在他体内一个月之久,且他无法察觉,再等到一个月后终试时,我另传你一门法诀,可瞬间将此气引入他全身百穴,只须引诀,立时便震碎他全身经脉,纵然他能够活下来,从此也将是废人一个,神仙无力回天。”

“好,好!”

赵王孙脸上笑容更加阴险狠厉了,阴森森道:“想不到杨师兄,比我更要心狠手辣,佩服佩服。”

“哼!”

杨逍然一拂衣袖,冷冷道:“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你姐,到时候他们最多以为你提前修炼术法,你便装作走火入魔,算下来最多也只是失手伤人而已,但若这件事让人知晓了,到时候你我,皆无容身之处,玄青门绝不会容忍这等事情,你我想要活命,最终只得被逼入魔道,从此前途尽毁,懂吗?”

院子外面,一尘只听得一阵毛骨悚然,若非今日偶然听到这番对话,那自己岂不是便莫名其妙死在这二人手里了?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越想越是感到一股心惊胆颤,眼下也不管那二人后面又说什么了,悄悄离开,一路疾奔回屋,这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乱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逃!立刻逃走!

此刻他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宁可不修这个仙了,宁可将来另投别派,也绝不要莫名其妙死在这里,阿娘将来还要自己照顾,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现在一点修炼法门也不会,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二人的对手,对方今日既然已经动了杀念,那么接下来要取自己性命,可谓易如反掌,他上不去无念峰,只有逃走,方能救他一命!

想到此处,一尘努力镇定了下来,看看外面天色,又看看杂乱的房间,将被褥裹成一团假装自己已经入眠,便关上门匆匆离院而去。

一路疾奔,一尘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他不敢走前路,那边弟子太多,走那边必然会被发现,所以只能从后山下去!

其时暮色已至,后山久无人来,已是杂草丛生,乱石嶙峋,阴森森的极其可怕,但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了,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生怕杨逍然回头发现他不在了,会立刻追杀过来灭口。

到夜幕轻垂时,一尘终于跑到了后山的半山腰,期间还因他跑得太急摔倒几次,险些跌入那千尺悬崖,但恐杨逍然追杀上来,仍然不敢停留,跑到一处水边,实是喉咙干涩难耐,便胡乱捧了几口泥水喝下,又继续奔命。

他怎样也没想到,他将杨逍然当做师兄,而杨逍然竟然与赵王孙那狗贼合起伙来,要害他性命,此仇日后再报!

还有赵王孙,你今日害我修仙不成,来日我必将你狗贼满门斩尽杀绝!

小小年纪,心中竟生出如此可怕戾气,或许此刻连萧一尘自己也没意识到,若由这丝戾气渐埋心中,日后会对他的修炼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扑通”一声,天色昏暗,山路崎岖,一尘又摔倒在了地上,但恐后面有人追杀上来,不敢久留,是以忍住疼痛爬起来继续跑,若非他自幼便极是硬气,只怕已是把满腹委屈哭了出来。

好端端的现在修仙不成,还要被人追杀,以往他虽然总是顽劣与人打架,但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哪想今日却有人要加害于他,江湖险恶,人心更难测,想不到堂堂玄青门竟然也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这仙……不修也罢!

小一尘既是委屈,又感愤愤,同时还有三分凄然,怪不得当初阿娘见自己要拜入玄青门,她一点也不高兴……这玄青门里,看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一个人会像阿娘那样疼自己。

跑着跑着,一尘也不知跑到哪来了,但瞧四周昏昏暗暗,渐由山路转为平地,他这才意识到已经跑下山来了,只是这山下为何竟比山上还阴冷了许多,冷得他直打哆嗦。

“哎哟!糟糕!”

见到四周乱石嶙峋,怪木耸立的熟悉景象,一尘立时知晓又跑到上次跌入的后山幽谷了,没想到这平阳峰后山下面,就是玄青后山,怎么又跑到这可怕的鬼地方来了,这回出不去了怎么办?

一尘茫然四顾,只见周围阴气森森,仿佛这些奇石怪木,都是鬼怪所化,极是怕人,但心中又恐那杨逍然追杀下来,也只得一咬牙,拼了命继续往前跑去。

然而越是往前跑,一股阴森鬼气越是浓重,到最后他实在不敢再跑了,力气也快没了,自从上次来了这里后,他便一直噩梦不断,总感觉有鬼怪缠身,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以前他觉得仙门圣地之下,怎么也不该有鬼,但这段时间经历种种事情后,便觉得这山下即使有鬼也不奇怪了,弄不好便是教杨逍然那样的人给杀害了,所以才化作怨鬼,徘徊在这山下不肯走。

其时天色几乎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尘越想越是感到背后毛骨悚然,抱起双拳道:“有怪莫怪……我也是遭人谋害,才慌忙逃命下来,你要报仇,千万莫来找我……”一边说着,一边喘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跑了去。

然而无论怎样跑,也跑不出这诡雾笼罩的山岭,耳边风声呜呜作响,像是鬼哭一样,一尘越是心惊胆颤,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进了草丛里。

“煞煞煞——”

也是此时,忽然一阵阴风席卷四野而来,直吓得一尘浑身乱颤,连呼吸也屏住了:“什……什么人!”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四章 怪人

半晌不见回音传来,只有阵阵阴风回响,一尘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又是上次那种阴森森的感觉。

“嘿嘿嘿……玄青门的小子,就这点胆量么?”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终于传来了一阵鬼气森森的笑声,一尘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一下便如坠冰渊,只觉全身一冷,那声音如此冰冷可怕,仿佛从幽冥地府里传出来的一样,怎会是活人?

不过对方既然出声了,一尘反倒镇定了下来,不似先前那般感到一种未知恐惧,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嘿嘿嘿……”

那阴气森森的笑声再次响起,跟着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那你是什么?”

一尘壮着胆子,努力镇定着四下里张望,想要知道对方究竟在哪个方向,然而等一回过头来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登时吓得他惨叫一声,往后一退,险些摔倒下去。

“你……你……”

一尘屏着呼吸,看着眼前这人,只见这人蓬头垢面,形容枯槁,脸上皱纹堆叠,一双眼窝更是深深地凹陷了进去,仿佛才从那坟墓里爬出来的阴尸一般怕人。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嘿嘿嘿……你猜猜看?”

“我,我猜不到,你不说便算了。”

一尘用力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着不让自己发抖,那人阴森森一笑:“你跟我来。”话一说完,不等少年反应过来,便已抓着他化作一道黑雾往远处去了。

“啊!”

一尘这才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却已经身处一间山洞了,但见山洞里面两壁如削,岩壁下面不知生着什么,泛着点点幽光,不至于这山洞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你……前,前辈带我来此处作何?”

一尘往洞里面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一些骨头渣子,这才稍稍安心,小时候常听阿娘说,山里有吃人的妖怪,但既然这里没有骨头渣子,那这人便不吃人。

“嘿嘿嘿……”

那怪人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早已瞧不出原本的模样,鬼气森森道:“我先问你,你两次来这里作甚?”

“我……”

一尘皱着眉头,说道:“我第一次下来,是被那赵王孙从悬崖上边打下来的,至于这一次……”说到此处,言辞变得愤愤起来,仿佛连恐惧也忘了,便将那赵王孙联合杨逍然害他一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人听得连连点头,阴森森道:“我也是许多年前遭人害了,才一直躲在这里,嘿嘿嘿,嘿嘿嘿……”

“啊!原来前辈也是遭人陷害,那前辈的仇人是谁?”

一尘一听他与自己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心中恐惧更减少了几分,只听那怪人阴沉沉笑道:“那人厉害得紧,你一个小孩懂什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哦……”

一尘将身体往外面挪了挪,想说什么,那怪人又道:“我问你,你方才可是说,你那师兄什么本事也不传你,便是为了让你挨打,还要让人杀你?”

“没错!”

一提到杨逍然,一尘心里又来了气,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自己将他当做师兄,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好,没想到他竟是暗里藏奸,要与那赵王孙来害自己!

怪人问道:“那你还回去吗?”

“回去?我回去做什么?不回去了!”

一尘将头一偏,小小年纪,却甚是执拗,心想难不成自己还要回去,好教那二人把自己打杀了?却不料怪人冷声一哼,不悦道:“没出息!”

“啊?”

一尘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着恼自己,只听他道:“想当年,我似你这般年纪时,便已是在刀光剑影里走来,你却一点恒心也无,还修个什么仙?遇上点小小挫折便要放弃,不如回家种田罢了!”

听他劈头盖脸给自己训斥了一通,一尘这才默默低下了头,当初自己离开村子时,发誓要学成归来,可现在遇上点小小挫折便半途而废,算什么大丈夫,但若自己这般回去,岂不是要教那二人打杀了?

“小子,想学本事吗?”怪人忽然道。

“啊?”

一尘愣了一愣,回过头来,此刻瞧着他那对深陷的眼窝,似乎也并不那么可怕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想!”可到后面,又察觉几分不对,无缘无故,对方为何要传自己本事?当下又提起几分戒备:“前辈,你是要我……”

“嘿嘿……”

怪人阴沉沉一笑,瞧他此时戒备的样子,大有鄙夷之色:“放心,纵我今不如昔,也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小娃娃来替我做事的份上。”

听他这般一说,一尘才稍稍放心了些,他是前辈高人,不会哄骗小孩。

怪人道:“但我要你答应三件事,我方才将这本事传于你!”

一尘越听越是入迷,脑海里想象着将来自己御剑天地时的情景,连连点头:“前辈要我答应什么?”

“第一!我传你这门功夫,你不得在人前过于张扬,否则一旦让人瞧出你身怀异学,你小命难保!”

一尘听得微微一颤,是了,偷学别派玄功是仙门大忌,让自己藏锋于鞘,是为自己好,点头道:“好,我答应前辈!”

“恩……”怪人微微点头,继续道:“第二,将来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我,否则一旦让人知晓,你我皆性命难保!”

一尘转念一思,是了,这人藏在玄青山下,他的仇人必然是玄青门极厉害的高人,若是自己将他道出,自己死便死了,可是却害了他,他今日在此传授自己本事,便是于自己有恩,恩将仇报这种事,萧一尘便是死也不做,说道:“恩!我也答应前辈!不对任何人说起前辈!”

“好,好。”

怪人连连点头,瞧他小小年纪,但心性却远过同龄之辈,说道:“最后一件事,便是要你将来无论有何成就,我所教你的本事,你不可荒废,更不可一遇挫折便又言放弃,可是明白?”

这最后一件事听来,反倒像是谆谆教诲,一尘听得心中大动,又甚感温暖,这怪人虽然相貌丑陋,但却比玄青门那些人好多了,用力点头道:“恩!我答应前辈!”

“恩……”

怪人微微点头,道:“我现在教你这第一门本事,叫做‘潜龙勿用’。”

“潜龙勿用?”

一尘微微一怔,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上个月杨逍然给自己拿来的那些典籍里面,有一本叫做《易经》,里面似乎开篇便提到这四个字,难不成这老前辈,也要用那些劳什子东西来糊弄自己?

怪人见他心不在焉,冷哼道:“我所传你的这几门本事,慢说使你日后自保无忧,便是将来纵横天下,也难逢敌手,可是明白?”

一尘回过神来,自己不要去质疑前辈,用力点头道:“好!”

“恩。”怪人微微颔首,道:“你先盘膝做好,待我先替你疏通骨骼经脉。”

“恩!”一尘点了点头,立即盘膝坐好,怪人身子一飘,便坐到了他身后,双掌往他背上一贴,两股气流已无形注入,脸上疑惑一闪,半晌后才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时间一点点慢慢过去,几个时辰后,外面已是月掩星沉,天将破晓,一尘周身大汗淋漓,但却甚感舒畅,怪人起身道:“今日到此为止,你先回去,三日后再来,记得,勿要让人发现。”

“多谢前辈!”

一尘起身向他拜了一拜,伸展四肢,只觉体内玄气充盈,仿佛一夜时间便已脱胎换骨,修炼之法,果真妙不可言!

“去吧。”怪人朝他挥了挥手。

“恩!前辈告辞,我三天后再来!”

一尘走到洞口,又将此处地形牢牢记下,以免三天后找不着地方,再回到平阳峰时,天已经亮了,一尘去到一处山涧把身上泥污和汗渍洗了,回到院子时,却正巧撞见杨逍然来了。

“你去哪了?怎一早就不在屋?”

“哦,我刚刚去外面晨练,按照师兄给的心法口诀。”

一尘看了看他,瞧他这样子,似乎并不知晓自己昨晚宿夜未归,杨逍然皱了皱眉,走过来向他递了本书:“这是第二重心法口诀,这个月好好练习,下个月便是终试了。”

“多谢师兄!”

一尘装作什么也不知,还如往常一般接过心法口诀,尽管他现在已得高人传授技艺,但眼下势单力薄,仍须事事小心,不可贸然而动,大概这便是前辈所说的“潜龙勿用”。

“恩。”

杨逍然皱着眉点了点头,便向院外走去,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道:“另外,明日是中试,记得来。”

“好!师兄慢走!”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尘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心中暗暗凝思,你和那赵王孙明日想要算计我,好,那我便将计就计,也正好试试前辈传授的修炼法门,如何反用你那一气,赵王孙,你等着……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五章 隐情

次日清晨,一大早山谷里便已是人头攒动,放眼望去,除了百来个新进弟子,还有杨逍然等在内的不少老弟子,只是不见那次施展凝土诀的师兄了。

萧一尘自然也早早来到了谷中,手里还是捧着一本经书,不少师姐师妹见他傻乎乎的模样,又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不过也有些师姐瞧他每次都被打得鼻青眼紫,总有些于心不忍,但又碍于自己不是他的授艺师姐,也不好多说什么。

远处,高台已经耸立起来了,不少弟子都跃跃欲试,来了玄青门两个月,总算也学会些东西,想要摆弄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赵王孙坐在远处一棵树下,脸上阴色沉沉,而萧一尘靠着一块石头,不管那台上打得如何激烈,始终自个儿优哉游哉地读着经书。

越是见他这样,赵王孙越是心中冷笑连连,终于,到他上台了,只见他双足一点,飘然纵飞上台,目光快速落在了萧一尘身上:“萧一尘,今日可敢应战?”

众人的目光,都随之往一尘那边望了去,却见他还在那儿优哉游哉的摇头晃脑念着经书:“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念完之后,一尘慢慢将书合上,走到斗法台下面,仍是像以前那般慢吞吞爬上去,周围人见了,又有不少笑了出来,一个月前他不会最基础的御空术,现在两个月了仍是不会,当真不知他来玄青门是做什么。

也有人此刻皱着眉,并没有发笑,只是觉得那样一个少年,有些可怜,修为低下,什么也不会,没人愿意和他说话,更别说那些容颜姣好的师妹,被师兄和师弟们围着,哪个会多看他一眼?

到了台上,一尘将书收起,缓缓一抬手:“赵师兄,请赐教。”

“注意了!”

赵王孙话也不多,起手便是一掌打来,刚入门的弟子不会术法,因此只能拼内力和拳脚招式,但这一掌蕴含内劲,掌风似刃,也绝非一般武者能够施展出来。

“砰砰砰!”

几声疾响过后,台上少年被打得连滚带爬,下面立时哄笑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指着他,对着自己授艺的师弟说:“看见没?那就是不好好用功修炼的结果。”

远处,杨逍然站在树下皱眉不语,看着台上那被打得满地爬的少年,他此刻内心会不会有一丝愧疚之意?

其实他不难看出,萧一尘的资质远胜那赵王孙,倘若这两个月来,自己认认真真教他,这个少年,毫无疑问将成为这一届弟子里面最优秀的。

只是很多时候,一旦第一步走错了,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赵王孙只是想找这少年出出气,所以才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前三个月,不传这少年任何一点修炼法诀,以换来那令他修为突飞猛进的丹药,却没想到,赵王孙步步紧逼,如今竟是要取这少年的性命。

可是很多时候,第一步走错了,后面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将赵盈儿带入门的那个人,是他永远惹不起的。

“砰!”

台上又是一声疾响传来,只见一尘被赵王孙一脚踢飞了出去,似乎赵王孙已经忘了杨逍然的话,今日只须暗中将那道玄气打入萧一尘体内,不可伤他,以免出现意外。

而此时一尘暗中以自身玄气护住心脉,假装被打得满地打滚,到最后时,被赵王孙一脚踢飞下台,同时赵王孙也终于将那道玄气打入了他体内。

“赵师兄!赵师兄!”

台下立时有几个师弟喝起彩来,而另一边,一尘狼狈跌地,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这一幕笑得不少人前仰后合。

然而一尘并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一个人往谷外而去了,轻风微拂,吹起地上几片树叶盘旋,这样一个少年远去的背影,忽然看上去有些凄凉。

原本还在发笑的那些人,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敛起了笑容,自己为什么要去笑他?为什么要去嘲笑一个无助的人?他与自己有仇吗?一时间,不少人又都感到几分惭愧,甚至还有几个少女心中愧疚,想要追上去问问他伤着没。

台上,赵王孙看着萧一尘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更加阴沉了,萧一尘,下个月终试便是你的死期……

但他看不见,此刻少年嘴角上那一丝冷冷的笑。

回到房间里,一尘将门窗闭上,立即盘膝运功,查探那道“玄气”所在,不多时便感知到了,那道玄气隐藏在他心口的“玉堂穴”,此穴居心位,为心主之居处,看来这赵王孙果真是迫不及待要置自己于死地。

想到此处,一尘冷冷一笑,以他现在的本事,要将这道玄气击散或是逼出,可谓轻而易举,但他方才在台上满地打滚,好不容易才骗得赵王孙将这道玄气注入体内,他又岂会这般轻易便击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少年声音有些冰冷,眼神里也首次露出了杀机,一个月后的终试,他要趁着赵王孙引诀的一瞬间,将这道玄气反打入其体内,这样一来,赵王孙便是自己把自己震得经脉寸断了,那个画面,杨逍然一定想象不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入九月,院子里的落叶逐渐多了起来,一尘每隔三天便会在夜里偷偷去趟后山下,有那谷中怪人指导他修炼,近一个月来,他的修为可谓突飞猛进,慢说这群新进弟子,便是平阳峰的一些老弟子,也未必见得能轻易拿下他了。

但这件事,却没有任何人知晓,眼见终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弟子们也都个个兴高采烈,在终试里面胜出,不但有机会进入阳关,还会拿到一件法宝做为奖励,何人不想争个第一?

这一晚,只见一轮明月如似玉盘悬挂在天穹上,一尘如往常一样,四下里查探无人后,便又往后山而去了,如今的他早已非一个月前可比,脚下施展轻功,纵使那万千陡峭山崖,也如履平地一般,短短一炷香不到,便来到了那间山洞里。

“你来了。”

黑暗里传出了怪人沙哑的声音,一尘走了进去,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前辈。”

“恩……”

怪人微微点头,又道:“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这四门本事,你可都已牢牢记住?”

“恩,我记住了,每晚我都会在心里默念一遍才睡觉。”

一尘点头说道,如今的他早已非一个月前的懵懂少年,已然能够熟练运用修炼法门,自然也知晓,怪前辈传授自己的本事,定是一门绝世神功,只是不便透露名字,所以才借以《易经》里面的十六个字代替。

而这十六个字,却饱含了至高的哲学,从前他不明白,现在自然明白前辈的用意。

“潜龙勿用”是说,一个月前他虽习得修炼法门,但仍旧势单力薄,凡事皆须小心谨慎,不可贸然行事,不可教人察觉。“见龙在田”是说,他如今已初现锋芒,向上发展的机会已经到来。

“飞龙在天”是说,他将来一跃青天,前途不可限量,“亢龙有悔”则是说,纵使他将来有了再高的成就,也绝不可就此倨傲止步,凡事仍要知进退。

“恩……”

怪人缓缓站起身来,幽光照在他脸上,依约可见那一道道皱纹,只听他道:“我能传授你的,皆已传授,今晚,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

“前辈……要走了?”

一尘愕然一怔,这一个月来,两人虽无师徒名分,但怪人却是在尽心尽力地教他,这一点,一尘心中自然不难感受出来,因此在心里边,便将他当做师父一般敬重,此刻忽闻他要走了,心中竟是生出不舍来。

“恩。”怪人微微点头,又道:“你要记住,你当初答应我的三件事。”

“晚辈,晚辈自是铭记于心,只是,只是……”一尘看着他,这一刻忽然变得吞吞吐吐了起来:“只是我还不知道,前辈叫什么名字,等将来,将来我……”

“婆婆妈妈!”

怪人忽然一拂衣袖:“我既说了,今晚是最后一次见面,将来便是不可能再相见,至于我叫什么,你便记住‘怪前辈’三字足以。”

被他当头一喝,一尘微微一怔,随即一股黯然之情又涌上心间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晚辈知晓了。”

“恩。”

怪人微微点头,又道:“你坐下吧,我今晚最后替你梳理一下经脉。”

“是。”

一尘听他要走了,最后还要再替自己梳理经脉,心中更是难言,盘膝坐了下去,怪人身形一晃,已坐在他身后,双掌快速往他背上一抵,一股气流已无形注入,一尘陡觉胸口一闷,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便即晕倒了过去。

“唉……”

一声叹息缓缓在黑暗里响起,怪人看着昏厥过去的少年,慢慢拨开了脸上缭乱的头发,这一刻,淡淡月光照在他脸上,清晰可见,那一张脸虽然无比的沧桑,但他却不是别人,正是十二年前,被妙音仙子一指绝学重创的笑苍天。

“想不到我笑苍天纵横一生,如今弥留之际,能得这少年相伴一月,可是凌音,你不要忘了,我说过,你当年那一指,我会十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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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六章 奇书

幽光照在笑苍天脸上,忽然变得有些森然可怕了,他如今之所以看上去苍老了几百岁,正是因为当年身受反噬之际,被凌音的绝学“三十三重玄天指”重创了元神,无法恢复。

本来以他的道行修为,无论是反噬还是被玄天指打中,假以时日都能恢复,可怎料得偏偏是两者同时,他用了十二年时间,也无解。

“我死则死矣,凌音,你活着,却会比我更加痛苦,这个仇,算不算报得?”

这一刻,笑苍天脸上忽然变得十分可怕了,看着眼前晕厥的少年,眼中诡芒闪烁:“你当年渡三成仙元在这少年身上,替他续命,瞒天过海,你却能瞒得过我么?嘿嘿嘿……”

笑苍天看着昏迷过去的少年,自言自语:“假若将来,你玄青门出了一个绝世大魔,到那时,你是要保他,还是要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凌音,他将会是你的生死之劫!哈哈哈哈!”

笑苍天变得越发癫狂了,肩后乱发飞扬,冷森森道:“你说正就是正,魔就是魔,好,那就看看,将来你要如何抉择!”

话一说完,只见他凝气一掌抵在萧一尘背上,整间山洞登时狂风大作,宛若厉鬼呼啸,他竟是将毕生修来的魔元,不断往少年体内渡了去。

一炷香后,洞内狂风歇止,笑苍天看上去仿佛又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满脸的皱纹堆叠,像是山洞外面,一层一层铺起来的落叶。

“嘿嘿……一阴一阳谓之道,那一仙一魔又是什么?凌音,你想不到吧……”

笑苍天面色愈加苍白,但此刻眼神里的狂热却不减,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仙魔不同道,然而今日,这个少年体内,竟有着一股无上仙元,一股无上魔元。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整间山洞剧烈一颤,原本朗朗明月,忽然被乌云掩住,紧接着大雨如注,电闪雷鸣,将笑苍天的脸映得更加森然可怕了。

“你命格不凡,将来的路,不必遵循你师父,正与魔,在你心中……”

笑苍天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年,眼神又变得柔和了些许,这少年与他当年甚是相像,孤苦无依,几度求道却因资质而被拒之门外。所以后来,他立誓不再踏入仙门一步,多年以后,便成了人人忌惮的魔头,想不到如今弥留之际,还能将他毕生修炼精华所在的“九阴九阳玄功”传下去……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水溅到了山洞里边来,笑苍天将少年抱起,放在了里边干燥的地方,然后缓缓坐下去,思忖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时日。

又过得片刻,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来,眼中闪过一丝曾经的炽热,最后却又痴痴地笑了:“世间人人都想得到你,而我当年得到你,现在却又有什么用……”

原来,当初正是因为笑苍天偶然得到了这本奇书残卷,却又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所谓怀璧其罪,才遭到当世几大魔道高人的同时追杀,后来寡不敌众,大动魔功之下引得了自身反噬,结果又慌不择路闯入玄青地界,遇上了凌音一行人。

他得到的这本奇书,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秘籍,当年他得到后,还没来得及修炼,便走漏了风声,而这十余年间,纵然他日夜殚精竭虑地钻研,耗尽最后的时间,也无法参透书中奥妙一丁一点。

现在想来,笑苍天忽然只觉得这世间事事都索然无味,为了得到这本奇书,把命都给搭进去了,然而却终是与这书中记载的无上奇功无缘。

笑苍天坐在地上,无力苦笑,是啊,自己的天赋如何比得上那位消失已久的前辈呢?思念及此,忽然间只见他手掌一抬,便要毁去这本书,但在这一瞬间,却又注意到了身旁昏迷的少年,外面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这一刹那,他心中也仿佛划过了一道闪电。

为何不将这本奇书传给这少年?

这样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瞬间便如野火燎原一般,迅速燃遍了他身上每一处角落,再也无法熄灭!

“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这就是天意吗?笑苍天,你天赋不行,可这少年的天赋,却比你强了许多,哈哈哈!这就是天意啊!笑苍天,你笑了这么多年苍天无眼,今日总该顺了这天意吧?哈哈哈!”

这一刻,只见笑苍天如痴如魔,望着地上的少年,眼神竟是比当初得到这本残卷时更要炽热。

“凌音,你想不到吧!想不到吧!哈哈哈!等将来,你发现你玄青门的弟子,还是你妙音仙子座下的唯一弟子,却身怀魔道第一奇书的功法,你是要保天下,还是要保你的徒弟?哈哈哈哈!十倍……不,这是百倍奉还!哈哈哈哈!”

话音甫落,笑苍天再不迟疑,两指一并,往那书上点去,将里面的文字通通化作神念,一下全印入了少年的眉心神海之中。

此术须耗费他不少魂元,当初正是不舍魂元,被追杀时才未施展此术,此刻做完这一切,笑苍天看上去又苍老了无数,额上汗如雨下,但看着地上熟睡的少年,和手中再无任何一字的残卷,却满意地笑了。

雨,不知何时停的,天,也不知何时亮的。

一尘悠悠醒转过来,只觉身上酸痛不已,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一点印象也没了,头怎么痛得如此厉害……不对,怪前辈呢?他走了吗?

茫然四顾,却见山洞里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一尘不禁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失落,怪前辈终于还是走了。

就这样坐在山洞里发呆许久,头痛稍稍减轻了一些,外面一阵风冷冷地吹了进来,一尘这才陡然惊醒过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自己要快些回去才是!

刚下了一夜的雨,山路十分泥泞,但这却难不倒他,双足一点便即轻飘飘离开了地面,然而却令他感到一诧,为何自己身体忽然轻了许多?不,不对,是自己内气充盈了许多!

这才一夜时间,竟似抵过自己苦修一个月,一尘惊疑之余又感到一阵莫名伤感涌上心间,必是昨晚怪前辈最后替自己梳理了经脉……可是到最后离别之际,自己也不知晓他的名字,天下之大,日后还能再见吗……唉!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七章 杀心

回到平阳峰,一尘立即换了身衣裳,好在这几日杨逍然要打理三天后的终试,是以并未发现他一早就不在屋里,接下来他便要好好准备一下,三天后的终试,盘膝坐在床榻上,微一运功感应,发现那道玄气还留在体内,并未因昨晚怪前辈梳理经脉而散去。

接下来的几日,平阳峰变得异常热闹,新弟子三月终试还算是比较受重视,以往的终试过后,直接去到阳关三峰的大有所在,因为前三月为入门期,过了三个月便算是正式入门,能够修炼一些初级术法了。

是以这几日,众弟子都异常的兴奋,亦或是在各自的授艺师兄姐指导下加急修炼,然而如此一场盛会之下,却暗藏杀机。

夜幕悄然笼罩,为了准备明日的终试,弟子们都早早歇息了,这一晚平阳峰异常的宁静,宁静得有些诡异。

屋中烛火明灭不定,映照着赵王孙那张阴森森的脸,在他对面站着一道人影,正是杨逍然。

此刻杨逍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赵王孙看着掌心缓缓流动的玄气,阴森森笑了笑:“很好……这引气诀,我已经掌握了,萧一尘,明日便是你的死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只怪,你自己次次找死……”

杨逍然冷然不语,很多时候,走出第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赵王孙看向他,冷笑道:“怎么?杨师兄是在担心我明日失手,将你也暴露出来?”

“我说过,此事若是让人知晓,到时候玄青门再无你我容身之处,明天长老和阳关的师兄姐都会在场,你须不能让人发现端倪。”

“呵……”

赵王孙冷冷一笑,似是显得毫不在意:“放心,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他怎么死的……”话到最后,眼神里的杀机更重了,寒夜沉沉,风冷似刃。

……

第二日清晨,众弟子一大早便兴致勃勃去了山谷,三位长老之一的紫衣老者翟墨长老也来了,此刻坐于高台之上,在他身旁,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弟子,那男弟子俨然便是之前施展凝土诀的师兄。

除了长老和师兄,阳关三峰今日也下来了一些师兄师姐,赵盈儿俨然在列,此时正与赵王孙说着什么。

一尘打理好一切后,也拿着本《南华经》来到了山谷,刚一走进,便听远处传来个清若银铃的声音:“小家伙!这里!”

一尘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黄衫少女御空飞了过来,正是当初给了他入门机缘的黄莺儿,旁边还有个紫衣男子,也是那次在后山下面遇见他的人。

“黄莺师姐!”

见到黄莺儿到来,一尘心里自然也高兴,一晃便是三个月,还以为她把自己忘了呢,没想到今日她会抽空来看自己比试。

黄莺儿落到他面前,比起数月前,更显得身姿轻盈了,笑盈盈道:“如何?这三个月下来,可有斩获?”

“恩!”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又向旁边走来的紫衣男子道了声“师兄”。

黄莺儿轻轻一笑,又向周围看了看,见别的新弟子都有着授艺师兄姐带领,为何小家伙刚刚独自过来的?问道:“你授艺师兄呢?怎么只你一个人?”

“他……”一尘向附近看了看,不见杨逍然的踪影,摇摇头道:“他没来。”

“没来?”黄莺儿不禁柳眉一蹙,今日乃是新弟子终试,做为授艺师兄,怎可不来?想必平日里待他也不怎么好,问道:“你授艺师兄叫什么?”

一尘想了想道:“师兄姓杨,名逍然。”

“杨逍然……”旁边紫衣男子若有所思,淡淡一笑:“原来是他。”

黄莺儿柳眉微蹙,向他手里的书籍看了眼,道:“这是什么?给我看看。”说罢,便将他手里的经书拿了过来,翻开一看,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念到最后,只见她愤愤将书合上了,杏目圆睁地看着一尘:“难道这三个月来,杨逍然就教你这些吗?”

“不不不……”

一尘忙摇手道:“师兄待我很好的,还传了心法和口诀给我,不然师姐,我演一遍给你看?”说着便要摆开架势,紫衣男子立即走了过来将他按住,又向黄莺儿递去眼色,摇了摇头,示意这是玄关的事情,阳关弟子不可越俎代庖,不合规矩,长老还在远处看着呢。

黄莺儿柳眉紧蹙,别的弟子都会讨好自己的授艺师兄姐,平日里时常端茶送水,或是没事就唠嗑两句,而萧一尘整日里沉默寡言,不喜欢跟人说话,杨逍然又不止他一个弟子,又岂会传什么好东西给他?心里不由得轻轻一叹,这才将经书递还给他,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轻轻笑道:“没关系,往后你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来无念峰,到时候师姐亲自教你,传你最厉害的本事!”

“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心里感到暖暖的,来了玄青门一个人也不认识,只有这师姐肯处处相照拂,可是她远在无念峰,又哪里知晓最初两个月,自己每次都被人打得鼻青眼紫呢。

“咚——”

随着高台上一声钟声响起,终试要开始了,远处赵王孙脸上阴色沉沉,向萧一尘这边看了看,冷冷一笑,今天没有任何人救得了你。

“师姐,我过去了。”

“恩……”

看着他缓缓向斗法台那边走去的背影,黄莺儿双眉微锁,她自然能够看出,别的人如今或多或少都已有些底子,可这少年似乎还和三个月前没什么变化。

终试的规则很简单,便是任意上台,下边的人亦可任意挑战,挑战失败则不可再上台,胜者连续超过三场后则要下台恢复,等候三场后方能继续上台,撑到最后或是无人敢再上台挑战了,则算是此次终试的最后胜出者。

到中午时,百来个新弟子里面,已有近大半被淘汰,而此时站在斗法台上那人轩眉带笑,正是赵王孙,已经连胜十几场,若非有着每隔三场下台休息这规则,只怕输在他手上的人会更多。

这一次的终试已然毫无疑问,虽然同是修炼三个月,但这赵王孙却胜出其余人不少,此刻已经没有人敢再登台挑战,自取其辱了。

远处,赵盈儿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而这边黄莺儿柳眉微锁,心想要不是这三个月你悄悄让人给他送来丹药,他岂会胜出别人这般多?这平阳峰的终试哪次有过公平可言!

再反观台下那个始终一人静静看书的少年,黄莺儿眉间的愁意不禁更浓了,就在这时,赵王孙向萧一尘看了去,朗声道:“师弟今日,又可敢应战?”

人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台下那静静看书的少年望了去,就连高台上的翟长老也不禁皱了皱眉,他这几个月虽未管过新弟子,但也听旁边的弟子提起过,这少年来了三个月,什么本事也没学会,甚至连登台都要靠爬上去,简直是平阳峰有史以来,最莫名其妙的一个弟子。

此刻人群里安静无言,众人皆知,那萧一尘怎么可能会是赵王孙的对手?黄莺儿忽然冷冷地道:“怎么?靠投机取巧才修得点本事,现在就已经沾沾自喜,目中无人了?”

她乃阳关无念峰的弟子,这两句话说来,在平阳峰自然也有点威慑力,不料那赵盈儿却又冷冷一笑:“别人修来本事就是投机取巧,既如此,那你领进来那人,怎不也去投机取巧修点本事来?呵,真是好笑,来了几个月,连登台都要靠爬上去,我看喂再多丹药也是白搭!”

“你!”黄莺儿登时柳眉一竖,还待反驳什么,旁边紫衣男子拉了拉她衣袖,摇了摇头。

就在气氛凝固之际,忽然间,只见萧一尘双足一点,衣襟带风,轻飘飘便已落在了那斗法台上,身形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噢!”

台下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一个月前他还啥本事没有,现在这御空术使得,竟隐隐约约比他们还要稳了,不少人都小声议论了起来。

赵盈儿也是脸色一沉,前一刻她还在说,转眼间少年便飞到台上去了,令她脸上难堪,心里更是十分不舒畅:“哼!不过是最低级的御空术而已!”

而在高台上,翟长老却深深皱起了眉,弟子们看不出来,但以他的道行如何看不出来?刚刚那少年使的似乎并非御空术,而更像是一门高深的轻功,这样一个小小少年,怎么可能身怀这等轻功?

众所周知,御空术入门便能学会,但上乘的轻功却不同,没个几十年根本不可能修成。御空术施展时可凌空而跃,但却有着大大的弊端,便是受不得任何冲击,一旦被人打中,便是极其危险。

但上乘轻功却不同了,施展上乘轻功,便是山川大岳亦可如履平地,练至化境,更是一花一叶皆可为地,却又不伤花叶分毫,天上地下来去自如,直似鬼魅一般不可端倪,敌人根本瞧不清,更别说要打中。

瑶光尊上那独步天下的“凌仙步”,便是一门绝顶高深的轻功,施展开来,时如轻云掩月,时如流风回雪,虚虚实实全教敌人难以看清,等看清时便已身首异处。

而这少年,却又是哪里修来的轻功?翟长老眉头越锁越深了,偷学可是本门大忌。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八章 杀气

斗法台上,赵王孙心中冷冷一笑,只道是杨逍然怕太过显露形迹,所以这一个月来才传了他些最基本的入门本领,笑道:“我已胜了十七场,师弟可已准备好?若是没有,那便下台去也!”

此两句话听来,盛气十足,却见一尘兀自气定神闲,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拿书卷,浑然似一书生般,淡淡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何况于人。”

赵王孙见他又开始念经了,冷笑一声,大喝道:“注意了!”话未落,便已提劲打来。只见他身法极快,掌势凌厉,台上陡然掀起一阵罡风,掌未至,掌风却已先将一尘全身罩住。

见他起招便是如此凌厉的“飞砂掌”,台下众人尽皆屏住了呼吸,离得近的更是感到一股罡风扑面而来,隐隐生痛。

黄莺儿芳心暗悬,眼见赵王孙已然逼近,萧一尘却仍无半分动作,心下不禁暗呼不妙,却在这一瞬间,只见萧一尘身若游鱼,往后斜退三步,再借着劲风扑来,左掌倏出,“嗤”的一声轻响,便已借力巧妙避开了这一掌。

“噢!”

台下又是一阵惊呼,他们才入门三月,这等巧妙招式,他们便是想也想不到,何况是实战中熟练运用出来?怎才短短一个月,这萧一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赵王孙也有些疑惑,对方竟如此轻易避开了他这一掌,反倒使他重心不稳往前扑了去,倘若这时对方后发制人,从后面攻他,必会将他打飞台外。

想到此处,赵王孙猛地一惊,急急稳住身形,待转过身去时,却见萧一尘站在原地,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并没有来攻他。

越是见萧一尘此刻悠闲的模样,赵王孙心头越是有股无名火,双掌一震,再次疾攻了上去,然而这次攻上去,一尘仍是矫若游龙,从容避开。

“噢!”

台下又发出一阵惊呼,而赵王孙连续两次失手,这一刻看着萧一尘,眼中杀意更重了,全当做是杨逍然这一个月来所教太多,对方才有如此本事,思念及此,又陡转身形,再一次攻了上去。

堪堪半柱香后,只见一尘在台上时而横移,时而斜退,身形直若鬼魅一般捉摸不定,这么久了,赵王孙竟是连其一丝衣角也没碰上,这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高台上,翟长老见这少年身法奇特,脸上微微有所动容,旁边那师兄却是有些疑惑,那次见到这少年时,这少年被打得丝毫还不起手来,如今进步竟是如此神速。

远处,赵盈儿双眉越锁越深,黄莺儿则像是呆呆出了神一样,才短短三个月,此刻台上那少年,与当初那小村里的少年太不同了,倘若由此时回到当初,那赵家二爷也未必碰得上他一丝衣角,但刚刚自己为何竟未看出来……

“你,你……”

赵王孙口中有些微微喘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本该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竟然习得了如此厉害的身法,他今日上台时,满拟两三招便能打趴对方,然后震碎其经脉,却没想到,对方比之一个月前,竟有如此大的不同。

“水积不厚,其负大舟也无力。”

一尘气定神闲,淡淡说罢,右手拾卷在后,左手微微一抬,竟摆出个“请”字。

“你!”

赵王孙心中不服,脸上狞笑一闪,忽然气凝双足,用力一蹬,整座斗法台竟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只见他全身罩起一层玄芒,身体四周陡然出现了七八道凌厉剑气。

“凝气决!”

台下众人皆是一惊,入门三月不得修习术法,但此时赵王孙运用出来的,显然便是凝气决!

远处高台上,翟长老脸色微微一凝,不对不对,这不是凝气决,是更高一层的术法!

这一刹那,整座斗法台狂风大作,稍稍离得近的人均被台上一股劲风逼得不住后退,只见赵王孙全身玄芒笼罩,一掌向一尘打去,端的是有开山之力,一尘脚下所站之处,竟不断产生了裂痕,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远处所有人皆是一惊,杀气!好重的杀气!这一掌打下去,萧一尘非得全身筋骨尽断不可,这已然不是一场比斗,而是生死相向!

“萧一尘,去死吧……”

赵王孙眼中杀气毕现,已然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手掌一推,掌力登时向一尘狂涌了去,同时还有那深藏在暗的引气诀!

远处黄莺儿等人皆惊住了,高台上的翟长老也变了脸色,正要准备出手救人,但在这一刹那,他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真正冰冷杀机,不过这一丝杀机,却并非来自杀气腾腾的赵王孙,而是……

“啊——”

忽然只听一声惨叫响起,原本胜券在握,正攻向萧一尘的赵王孙突然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下一瞬间,只见他眼耳口鼻皆有鲜血冒出,竟是七窍流血!

这一幕来得太过诡异,太过突然!所有人皆未看清,也皆未反应过来,完全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何事。

突生异变,翟长老瞬间反应过来,往台上飞了去,幸亏他刚刚便已做好救人准备,此时接住倒飞出去的赵王孙,两指往其胸口一点,一股醇厚真元注入,立时护住了其心脉。

但这一探之下,他才发现赵王孙经脉严重受损,整个人不禁一怔,转过头向萧一尘看了去:“你……”

远处,赵盈儿也吓得惊叫一声,一下飞了上来,瞧见弟弟此刻模样,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迅速往他嘴里送去两粒丹药。

赵王孙此时双目圆睁,由翟长老护住心脉,性命暂时无忧,但满嘴鲜血不断外涌,却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赵盈儿脸上忽现杀机,两道冰箭似的目光向萧一尘射去,下一刻,只见她祭出一把仙剑,“嗤嗤嗤”撑起一片青色剑幕,猛地朝萧一尘刺了去。

这一下来得更是突然,她的修为岂是一般弟子比得,加之此刻杀意浓重,那仙剑一向萧一尘逼至,立时便令其无法呼吸,仿佛全身经脉都要被剑气震断一般,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色人影瞬间闪入台上,“铮”的一声挡住了赵盈儿的仙剑。

“师妹何必对一无知少年下此杀手。”

却是黄莺儿身旁那紫衣青年出手了,只见他两指凝出一道剑气,抵挡住了赵盈儿的青色仙剑,若非他有着近二十年道行修为,只怕刚刚萧一尘已经被一剑斩成两段了。

又一道人影闪至,黄莺儿也飞了上来,挡在一尘前边,冷冷地道:“平阳峰的终试,你插什么手?”

“好了,你们都下去。”

斗法台中央,翟长老脸色有些不大好,闻言,黄莺儿也不多说什么了,带着一尘往台下飞了去,想起刚刚有一刹那,触碰到他的眼神竟感到有些寒冷,凝眉问道:“小家伙,你怎样?”

一尘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你和师兄。”

台下众弟子仍未回过神来,这一刻像是身处寒梦里一般,想起刚刚台上那一幕,背后寒意到现在都萦绕不散,尽管各人已来玄青门有三个月,但终究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平常见到有人被打得呕血便已是心惊胆颤,何况刚刚赵王孙竟是突然就七窍流血……

远处一棵树下,杨逍然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刚刚他目睹了一切经过,只是由于萧一尘背对着他,故而也未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现在想来,却是如临深渊一般,阵阵寒意不断袭来。

终试显然已经无法再继续了,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剩下的十几个弟子早已吓呆了,断不敢再登台挑战,那么这次终试的最后胜出者,便是萧一尘了。

时间过去三日,因为有长老运功,再加赵盈儿从炼药峰带来的灵丹妙药,赵王孙性命无忧,全身经脉也得保,只是想要恢复过来,恐怕不是那么快。

房间里烛火微晃,赵王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赵盈儿坐在床榻前,眼神越发变得寒冷了。

“姐……姐……”

赵王孙忽然醒了,嘴里气若游丝,眼睛仍然无法睁开,赵盈儿立即俯下身:“我在,你说。”

“报仇……帮我报仇……”

赵王孙断断续续说着,双眉紧皱,紧绷着脸,显然痛苦不已,赵盈儿眼神里寒芒一闪,紧紧捏了捏手指:“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

……

此刻在长老阁里,夜风阵阵吹来,烛火摇晃,依约可见三位长老愁眉不展的脸庞,过了许久,才听万岩长老道:“这件事,师兄怎么看?”

显然终试那天,别的弟子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翟墨长老却看出一二端倪,两个少年,一个会引气诀,另一个更会利用引气诀反创对方,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了。

许久,云青长老才松了松眉头,点头道:“我已让弟子去查过,那少年乃是山脚下宁村一名村妇的孩子,身家倒是清白。”

听闻此言,万岩长老才终于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微微点头:“只要身家清白,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便好,只是……”话到此处,却又不禁深深锁起了眉,向翟长老看去:“那赵盈儿可是还留在平阳峰,尚未走的?”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十九章 法宝

“恩……”

翟墨微微点了点头,又道:“她要留下来照看她胞弟,不肯走有什么法,难不成我能撵她走吗?”

“只怕这件事,有些麻烦呐。”

云青忽然叹了声气,道:“你们应当也知晓,当初将赵盈儿引入门的那人是谁,而且那人对赵盈儿……”

听他说到此处,另外两人都深深锁起了眉,他三人名为长老,但也只是这平阳峰的长老,真正的玄青门,乃是那主峰七脉,很多年前时,玄青门就只有七座主峰,根本没有平阳峰和阳关三峰,这是后面为了筛选资质优良的弟子而设立的。

“罢了罢了。”

云青无力地摇了摇手:“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该怎样便怎样吧,唉……”话到最后,长长一叹,过了许久,才又道:“这件事暂且放下,二位师弟都别提了,下个月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听他提到下个月的事情,另外两人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想不到转眼便又是一个甲子了,玄青门每隔一个甲子,都有一场盛典,如今已是第六十个甲子了,也就是说,玄青门从开派至今,已是整整三千六百年了。

此刻三人都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玄青门最鼎盛的时期,是当初玄真祖师开派之初,那时玄青门在玄真祖师带领下何其鼎盛辉煌,只是后来与一魔道祖师天心老祖一场大战过后,玄真祖师不知为何就忽然下令封山了,没过多久玄真祖师也羽化了,自那以后,玄青门更是一蹶不振,渐渐淡出世外。

直到六百多年前,惊世之才青玄真人继承了第十七代掌门,然后又到三百多年前,魔道联袂入侵仙元中土,玄青七子一日尽出,各显仙家神通,杀得魔道各派望风而靡,从此玄青门便又威名大震,玄青七子也被世人恭称为“玄青七尊”。

此刻,殿上烛火摇晃,三位长老凝神不语,过了许久,云青才又开口道:“这次大典尤是隆重,还包括了七尊收徒,上边的意思,便是也让玄关和阳关的弟子上去看看。”

“这是好事啊。”

三长老万岩一下来了精神,道:“这么多年来,下边的弟子从未有缘去过主峰,这次正好上去观摩观摩,来日也好更加用心修炼。”

“恩……”

云青微微颔首,但双眉间仍像是浮有心事,翟墨道:“师兄所指,可是那姑娘?”

“正是。”

云青点头道:“那丫头的资质,仅次于瑶光尊上当年,她不留在天门,也不去其他各派,却不远万里地来我们玄青,我看她是……意在拜入瑶光尊上门下。”

“恩……”翟墨也点了点头,缓缓道:“瑶光尊上至今未收一徒,以那姑娘的资质,确有资格拜入她门下,这也是好事。”

“罢了。”云青挥了挥手,还想再说什么,终是未有开口,又道:“二位师弟也尽早回去歇息吧,明日起,便要准备大典事宜了。”他说到此处,又向翟墨看了去:“另外,上次终试余下之事,那个姓萧的少年,便交由师弟了。”

……

房间里面,一尘盘膝坐在床上,已经运行了十二个周天,自前几日在斗法台上反创赵王孙后,他对玄气的运用更加熟练了,而修炼之初,便是要善于引气入体,将体内玄气控制自如,修炼方能日日有所进展。

正好这几日杨逍然也没有来打扰他,让他可以专心修炼,到第二日清晨时,外面院子忽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萧师弟在屋内吗?”

声音并非杨逍然,一尘起身下榻,打开门见是一名相貌温和的师兄,问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那师兄微微一笑,道:“长老让你去趟玄中阁,你准备好,便与我来吧。”

“哦,师兄稍等。”

一尘转身回屋,将屋中的几本典籍收拾了一下,这才随他出去,片刻后来到一间阁屋,只见翟墨长老正襟危坐在里面,那师兄拱了拱手:“长老,萧师弟到了。”

“恩……”

翟墨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随后又盯着一尘看了许久,或许是道行还不够,反正是瞧不出这少年身上有何不同,说道:“你是此次终试的胜出之人。”

“哦……弟子侥幸。”

一尘点了点头,有些担心怪前辈传授自己技艺一事让人察觉,此刻说紧张倒也不是很紧张,说不紧张倒也不是一点都不紧张,总之脸上绝不能表露出来任何不对。

翟墨又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管是以神识感应术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都看不出这少年有何不同,便全当是黄莺儿私下里传授,也不去追问了。

而上次黄莺儿偶然在一刹那感受到了一尘体内的仙元,大概只是万中一二的纯粹巧合罢了,所以后来无论怎样,都再也感受不到,现在一尘身怀仙元和魔元,更是不会有人感受到。

翟墨也不去多想了,从旁边拿出一面小铜镜来,但见那铜镜背面雕刻繁复,甚是古朴,而正面则是流光阵阵,颇为不凡,虽非什么厉害法宝,但想必也是有些用处的。

“此镜名曰‘玄铜镜’,既然你是此次终试的胜出之人,便将此物拿去罢,日后好好珍惜。”

翟墨说罢,凝指一划,那玄黄镜慢慢飘到了一尘手里,一尘双手捧着镜子,立时感受到一股仙家气息,心中甚是兴奋,这便是仙家法宝么?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次赵王孙祭起来打自己的剑鞘,那剑鞘算不得法宝,这小镜子才是真正的法宝呐!一时间又喜又兴奋,连连道:“多谢长老!”

“恩……”

翟墨微微颔首,又道:“记住,天地万物,皆有性灵,法宝只是其一,故多有斥主现象,往后只须多多带在身上,便能逐渐消除,现在我将法宝咒诀传于你,且听仔细。”

……

回去的路上,一尘异常兴奋,将玄铜镜抛到空中,那玄铜镜便跟在他身旁旋绕,时而发出阵阵玄芒,时而引来一阵大风,只是确如翟长老所言,法宝初时还有些斥主,不听他使唤。他念诀令法宝向左,法宝便向右,令法宝向右,法宝便向左,总之大概还要过段时间才能使用。

回到居处,杨逍然今日仍然没有来找他,也好,让他今晚有时间仔细研究研究这小铜镜究竟有什么玄妙之用。

到傍晚时,一道青色流光笔直落入平阳峰,化作一个剑眉星目的青衣男子,刚好落在长老阁外面。

那男子英气逼人,落地一瞬间,尘埃四散,阁中三位长老均是一凝,原本的谈话一下中断了。

“三位长老,好久不见。”门外那男子淡淡一笑,轻轻地说着。

“青山,你……怎下来平阳峰了?”

三位长老似是都有些惶惶,倒不全因为这男子的身份,而是对方恐怕是为赵盈儿一事来,不免有些麻烦。

被唤做“青山”的男子笑了笑,道:“刚好今日有空,便下来看看师妹,似乎听说她来了平阳峰?烦请长老领一下路吧。”

里边三人对视一眼,翟墨长老走了出去,向外摆了个请字:“请。”

一路上,众弟子见到一个陌生男子由长老带领着,均感到有些疑惑,纷纷猜测这人是谁,好大的架势。

到夜幕轻垂时,两人来到了一间别致的小院外,这里便是赵王孙的居处了,青衣男子笑了笑:“劳烦长老了,请回吧。”

待翟墨走后,他才进到院中,向里面道:“师妹。”

房间里面,赵盈儿正在替弟弟观察脉象,忽闻外面熟悉之声响起,立即走了出去,见到院中那风姿俊逸的男子,脸上立时转忧为喜:“青山师哥!”

眼前这男子,名叫楼青山,正属“开阳”一脉,乃是玄阳峰玄阳尊上的弟子,而玄阳尊上乃是掌门青玄真人的师弟,在七尊里排行第四,七尊是按师弟妹关系排行,而非北斗七星的顺序。

“师妹。”

楼青山温文一笑,走了过去,又向屋中看了看,问道:“你弟弟他现在如何?”

赵盈儿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捏了捏手指:“被震断经脉,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被震断经脉?”楼青山眼神微微一凝,冷然道:“小小年纪,出手竟如此狠……他叫什么名字?”

赵盈儿双眉一蹙:“萧一尘!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萧一尘……先进去看看吧。”

两人进到屋中,楼青山替赵王孙看了下脉象,又取出一粒药丸,道:“这是天香续玉丸,等他醒了,给他服下。”

“谢谢师哥。”

赵盈儿立即接过丹药,珍而重之地收好,随后又过了片刻,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谁?”

“是我……杨逍然。”

“进来!”

赵盈儿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阴沉,半晌后,才见杨逍然慢吞吞走了进来,看见楼青山后,杨逍然更是一下变得惶惶不安起来,连忙拱手道:“见过师兄。”

“恩。”楼青山只微微点了点头,又向赵盈儿问道:“他是谁?”

赵盈儿冷冷一哼:“他便是那萧一尘的授艺师兄。”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章 阻碍

房间里面,杨逍然更是变得惶惶不安了,又不敢将引气诀的事情说出来,只道:“我发誓,确实只传了两套入门心法口诀给他,但此人……此人兴许是他自己参透了一些,要么便是那黄莺儿传了他玄功。”说完,便将头低了下去,余光偷偷看着赵盈儿的脸色变化。

时至今日,他怎么也不敢说出引气诀,只能这般说了,希望能够蒙混过去,眼前这个楼青山,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要说对方一根手指都能碾碎他,也毫不过分。

“哼!”

赵盈儿冷冷一哼,想到黄莺儿那几人,眼神里寒芒一闪而过,楼青山剑眉微锁,按了按她肩膀:“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话到此处,又向旁边惶惶不安的杨逍然看了去:“你可是那人的授艺师兄?”

“正……正是。”杨逍然身体一颤,连忙拱手道:“师兄有何吩咐只须开口,师弟必然照做。”

“恩。”楼青山微微点了点头,道:“此事非你之过,不必惶恐。”

“是……是。”杨逍然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一颗心仍是七上八下,七峰上的人说话向来高深莫测,谁晓得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赵盈儿恨恨看了他一眼,但刚刚楼青山既然那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继续责问,但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过得片刻,楼青山轻轻一笑,看向她道:“好了,先不说这件事,有件事更加重要,也是我今日来找你的原因,下月初,乃是每逢一甲子的玄青大典。”

“哦……”

似有些出乎意料,赵盈儿并未显得怎么高兴,反倒是嘟起了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这些都是你们七峰的事,与我们阳关弟子有什么关系……”

楼青山料知她会这么说,摇头一笑:“这一次可不只是大典,还有七位尊上收徒,很是难得,所以这一次,阳关和玄关的弟子也能够去主峰上观看。另外,我会向师父说,争取能让他老人家把你收入玄阳峰。”

“玄……玄阳峰。”

赵盈儿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拜入玄阳峰……她目前还不敢奢求能够成为七位尊上的亲传弟子,但是能够拜入玄阳峰,已然是下边的弟子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当然。”楼青山轻轻一笑:“以师妹的资质,自然能够拜入玄阳峰,我会努力向师父说的,不必担心。”

“谢谢师哥!”

赵盈儿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脑海里一遍遍想着,拜入玄阳峰,拜入玄阳峰……

杨逍然站在一旁不敢说话,过了许久,赵盈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向他看去时,脸色一下又变得冰冷了起来:“你回去罢,接下来按我说的去做,我会想办法让你进入炼药峰。”

一听此言,杨逍然顿时像是逃过了一劫一样,连忙拱了拱手:“如此,便有劳师妹……”话到此处,察觉对方眼色冰冷,又立即改口道:“师姐。”

……

万法本是同其源,亦或是殊途同归,只因世人产生隔阂,才有了门派之别,修炼方法之不同,以至后来又生出正魔之分。

虽说如此,但是自古以来,少有一人兼修多派之学的,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反倒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往往有走火入魔之险,因此玄门正道各大派,都将此视为大忌,甚至连玄青七脉,彼此间都不得互传心法绝学。

而即便是古今多少奇人异士,想要将正道玄门之法与魔道诡邪之法双修,那更是无异于火中取栗,多半最后不是失心而疯,便是暴毙而亡。

今晚月色正浓,一尘坐在床榻上,将怪前辈传授的修炼之法又运行了好几个周天,可是隐隐间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怪前辈传授自己的这套玄功心法,跟杨逍然拿给自己的口诀心法完全背道而驰?

不对不对……

一尘用力摇了摇头,杨逍然那厮与赵王孙处心积虑地来谋害自己,他能传自己什么好东西?肯定是那厮偷偷在心法口诀上面做了手脚,想害自己练功时走火入魔。

这般想着,一尘便安下心来,又将体内玄气运转了几个大周天,直到凌晨深夜时方才入眠,第二日一大早还未醒来,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谁啊?”

许是这些日来修炼太过疲乏,一尘睡意朦胧地起身下榻,开门却见是杨逍然一脸冰冷的站在门前,问候道:“杨师兄早啊,有什么事吗……”

杨逍然往他屋中看了看,许久才道:“时下暮秋之际,仙草园里生有虫患,这些日,你去仙草园帮忙除虫洒水。”

“啊?”

一尘听后半晌摸不着头脑,仙草园里种植的都是仙草,怎么仙草也会生虫啊?杨逍然道:“园中仙草多是秋后送至上边去的,不能有失,你快些准备下,稍后我带你去。”

“哦……”

一尘本想说自己这些日还要修炼,但瞧对方此刻这强硬的态度,想来是推脱不掉了,眼下只得忍一时风平浪静。

片刻后,两人来到后山的仙草园,一尘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原本以为只是一小片园林,没想到满山遍野都是,这么大一整座山,那得弄到何时啊?

只见远处已有些弟子在园里除草除虫,还有些正挑着水往这边来,杨逍然指了指一片无人的山头:“你先去那边吧。”说罢,又从旁边递给他两只水桶。

“哦。”

一尘接过水桶,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就这样一直到天黑时才能回去,回去的时候整个人早已累得快散架,哪里还顾得修炼,倒头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时,杨逍然又来早早叫醒他,好似生怕他有多的时间修炼一样,又带着他往仙草园去了,一连三天下来,一尘累得筋断骨折,慢说修炼,便是饭都吃不下了,一回到屋就只想睡觉。

第四天时,一尘趁着杨逍然走了,坐在山头上吐纳修炼,结果便不知被谁打了报告,害得他被臭骂了一顿,说是甚么这些仙草若出了问题,他十条小命都担当不起。

一尘心里有苦说不出,也只好继续埋头苦干,第二日又来了个监事的,谁要敢偷懒便免不了一顿皮鞭招呼,这哪里还是修仙?分明是做苦役嘛,那监事的还美其名曰,说是在仙草园也是一种修炼,要内外兼修。

这样一直过了七天时间,一尘每天都是累得苦不堪言,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修炼,修炼便如逆水行舟,一日不进则退一日,教他实是有苦难言,但在平阳峰授艺师兄便等同师父一般的存在,玄门最是讲究尊师重道,若敢违逆的话,那更少不了一顿责罚。

这一晚一尘回到屋子里,左思右想怎么也觉得不对,杨逍然一向不管自己,怎会突然让自己去仙草园做苦役?绝不是因为上次终试的事情想要报复,而是想让自己从此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修炼,这样一来的话,即便有再好的修炼法门,时日一长,也得远远落于人后。

想通此理后,一尘恨得牙齿直咬,好你个杨逍然,之前想谋害我性命不成,现在又与那赵王孙姐弟二人联起手来整自己。

可是眼下,确实教他没有办法,现在这般情形,每天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修炼,一旦自己修为落下,等那赵王孙恢复过来,必将报复,这样便正中对方下怀了。

蓦然间,他想到了之前长老给他的玄铜镜,是啊,这法宝这些日一直带在身边片刻不离,如今总不会斥主了吧?

想到此处,一尘立即从怀中摸出了那块小镜子,只见铜镜两面甚是古朴,不断往外发出淡淡的玄光,被这玄光一照,仿佛连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一尘立刻将镜子往空中一抛,随即催念咒诀,只见镜子闪了一下,立时照出一大片玄光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这……”

一尘立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在这玄光笼罩下,仿佛有无数股清凉细流走遍全身百穴,将白天苦干一天的疲乏通通带走了。

“原来如此……”

一尘立刻明白了过来,这玄铜镜的妙用,便是能够驱走疲乏,无论是干一天苦役后的疲乏,还是疾行千里的疲乏,亦或是因修炼而带来的疲乏,拿镜子一照,都能够通通消除,不过也可能因人而异。

但不管怎样,这镜子至少能消除自己此刻的疲乏,试想一下,即便是单纯的修炼,时间长了也会感到疲乏,所以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人,那也得睡觉或是冥想,假若能够立刻消除疲乏,那是不是说,往后自己连睡觉都可以免了?

想到此处,一尘大是兴奋,如获至宝一般地看着半空中上上下下悬浮的小铜镜,这回可真算是得到好家伙了!

这一晚,他便利用玄铜镜的妙用来修炼,每隔一个时辰,只要累了便拿镜子照上一照,这样一直到天快亮时,才假意去到床上休息,等杨逍然来叫他。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一章 七尊

不过今日来的,并非杨逍然了,而是杨逍然手底下的一个师弟,大概也是替杨逍然来监督他的。

一尘只问了杨逍然为何没来,其余的也不多问了,便去了后山的仙草园,如此又过了三天,这三天时间里,他便是白天在仙草园做苦役,晚上则回到屋中拿出玄铜镜修炼。

不知不觉已是秋末,距离上次终试也过去半个月了,这日一尘来到仙草园里,远远便听见有人在津津乐道着什么。

“再过三天,便是一甲子一次的玄青大典了,你听说了吗?这次除了往年的盛典,听说七位尊上还要收徒,所以这次,便是咱们玄关弟子,也能上去看一看。”

“那又干你何事?好好把这园子里的事情弄明白了,那盛典与咱们无关,光是这一片地儿,那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

两人一边洒水除草,一边说着,一尘在远处却听得仔细,慢慢走了过去,笑嘻嘻道:“两位师兄,要不要我来帮忙啊?”

两人见他是这一次的新弟子,左边那人眉梢一挑,问道:“你就是这次终试的胜出者?怎也来这园子里干苦活了?”

旁边的师兄笑了笑,道:“嘿!这小子我知道,来了两三个月啥也不会,次次都教人打得鼻青眼紫,但上回终试的时候,我听说那姓赵的提前修炼了凝气决,导致突然走火入魔七窍流血,可不,叫这小子白白捡了个大便宜。你说,咱们当初怎没这般好的运气?搞得现在天天来做苦役。”

一尘在旁讪讪一笑,想说自己运气再好,这不也得来做苦役嘛。

那师兄又回过头来,朝他笑道:“没事,去做你那边的事吧,这边我们自己来就成。”

“好。”一尘点头笑了笑,装作要走,复又问道:“啊对了,刚刚我在那边听两位师兄说,三天后有个大典,是什么啊?”

两个师兄听后一脸奇怪的看着他,左边的师兄问道:“你师兄没告诉你?”

一尘摇了摇头,露出一脸什么也不知的样子:“没有啊,师兄只让我过来看护仙草园。”

两人对视一笑,右边的师兄道:“我们玄青门,每隔一甲子便有一场盛典,算来已有六十个甲子了,这次因为七位尊上收徒的缘故,所以咱们玄关弟子也有幸能够去主峰上看看……”

一尘仔细地听着,脸上装作什么也不知,心里却在细细凝思,好你个杨逍然,怪不得这几日给自己安排的劳务越来越多了,原来是有意不让自己去主峰,蓦然间,他脑海里又想起了三个多月前,那个羽衣飘飘的少女。

“我叫霓裳,记住,是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

回过神来,一尘笑嘻嘻道:“谢谢二位师兄相告,好啦,我去那边做事啦!”

……

夜幕轻垂时,一尘回到院子里,像往常一样打水洗了个澡,又拿出玄铜镜恢复了些精神,但这次却怎样也静不下心来修炼,脑海里时而想起杨逍然和赵王孙那些可恶的人,时而又想起三个月前的霓裳少女,时而又走到院子外面,望着夜幕笼罩下,那直入云霄隐不可见的七座山峰,呆呆出神。

“我要去主峰!”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令他越想越是生气,凭什么不让自己去主峰?姓赵的和姓杨的当真可恨!此刻他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临别前,怪前辈的那十六个字: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

怪前辈的意思,应也是让自己无论如何要去到主峰,这平阳峰像是座小小的丘谷,龙又岂能一飞冲天?偏生赵王孙和杨逍然这二人可恶至极,处处要阻难自己。

接下来的三天,一尘每日接到的劳务更重了,杨逍然也派人时时刻刻盯着他,到第四日,十月初三这天,这一天是大典举行之日,三位长老一大早便匆匆上主峰准备事情去了。

平阳峰的弟子们则由长老弟子带上去,但玄青七峰高不可登,直入九霄层云,即便是长老弟子,也没能耐带那么多人上去,是以只能动用“云石”。

所谓云石,便是能够借助灵气乘风飞行的小岛屿,平日里多藏在高天之上的云层里,修仙之人到了一定境界,往往招之而来,挥之则去。

弟子们今日都乘坐云石,再借助阵法去到七峰,小的云石能带十几人,大的云石则能带上几十人到百人不等,今日各人都异常兴奋,而一尘也偷偷混入了云石上面,便是顶着回来受罚的风险,他今天也要上主峰去见识见识。

玄青七峰以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其中又以掌门所在的天枢峰最是陡峭挺拔,直入万里层云,今日大典自然在天枢峰举行,不过并非天枢峰之巅,峰巅乃是掌门青玄真人修炼的道场所在,任何时刻都不能随意上去,所以大典选在了天枢峰一处名为“天池”的地方,亦称作“天池峰”。

此刻天池的玉石广场上,七峰的长老们几乎都已经到齐了,昔日彼此都是师兄姐弟,如今又有一个甲子未曾见面了,对于仙门中人而言,一个甲子虽是一晃便过,但此时各人仍旧感慨颇多,尤其是回忆起年轻旧事时。

而今日盛典,弟子里面,只有七尊亲传弟子才能入座,普通弟子是不能入座的,只能一层层地围在外面,最外面一层的位置,便是留给平阳峰众弟子的了,不过也有瓜果糕点招待,倒不至于冷落。

到晌午将至时,一尘混进的这座云石才慢悠悠飞上来,期间还因师兄控制失当,险些坠落下去,当真吓死上面的几十个弟子了。

而这一路所见,均是令人叹为观止,这座山好似当真悬浮在九霄层云上一般,附近有着许多悬浮岛屿,岛屿上面条条瀑布飞珠溅玉,不知这水是从何处而来,亦不知落往何处,莫不便是这些水化作雨雾,泽润着下面苍生?

来到天池下方一点时,云石便不能继续上升了,众弟子已是迫不及待,抢着跳了下去,一尘也跟在人群后方,但见这一路青石为铺,左右松柏为点缀,时有仙鹤掠影而过,落下一片洁白的羽毛。

虽值暮秋时节,但在远处,却见百花绽放,姹紫嫣红,有淡红一片的桃花,有雪白无瑕的梨花,还有白里透红,宛若美人含羞的杏花,还有许许多多道不出名儿的花树,清风吹过,片片花瓣随风而飘,纷纷扬扬落在行人肩上,如梦似幻。

这里简直有如仙境一般,哪里还是人间?

一尘渐渐看得如梦如痴了,脚步也不觉放缓了许多,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掉了一大截,当下连忙走上去混在人群后方,以免让赵王孙和杨逍然那二人察觉自己也上来了。

到了天池广场外面,一尘不敢进去,怕被杨逍然发觉,遂爬到一棵杏花树上张望,只见广场上热闹非凡,席间水陆毕陈,各人樽中酒盈,正自把盏言欢。

而在广场东首的高台上,只见那里端坐着一个宛若神仙般的老者,那老者手持拂尘,眉心一道青色仙印,仪容不凡,左右还有两个小道童,俨然便是执掌玄青门的青玄真人了。

首次见着这等神仙风采的人物,一尘小小的心里,不禁为之一怔,随后又向左看去,只见那里还端坐着一个华发如雪的女子,那女子虽是满头白发,但容颜却如年轻女子一般,眉心有着一道月牙仙印,正是七尊里面排行第二,“天璇”一脉的“眉月尊上”。

然后还有一个面容威严,不苟言笑的老者,这老者只看一眼,便让人感到一股深深的震慑,正是七尊里面排行第三,也是最为严厉的“离渊尊上”,位属“天权”。

青玄真人的右边不远,坐着个身穿红袍的老者,正是排行第四,位属“开阳”的玄阳尊上,再往右是一个华发中年,乃是排行第五的“玉衡尊上”藏玄镜。

而最右边之人,只见那人一身白衣如雪,自斟自饮,片片桃花落入他衣袖之间,宛若瑶池上仙一般,看上去甚是英俊潇洒,世间有多少天真烂漫的少女想拜入他的门下,可最终却失望而归?

慢说天下间的少女,便是萧一尘此刻都看得怔怔入神,要是自己将来也有这般神仙风采多好?此人正是排行第六的“天机尊上”亦还真,也不知今日来的是他本尊还是分身,大概连师兄青玄真人也不知道。

此刻一尘藏在杏花树上,看得怔怔入神,只是数来数去,怎么只有六位尊上,还少了一位呢?

生怕自己数错了,一尘又从左往右,从右往左地数了两遍,数来数去,还是只有六位,心里不禁想到,啊,是了!还差瑶光尊上,在下边时他便总是听人提起瑶光尊上妙音仙子,今日瑶光尊上怎么没来呢?

一尘又往下边看去,只见一株桃花树下,还坐着一个羽衣飘飘的少女,心里不禁一诧,咦,是她?她居然能和几位尊上坐那么近……

……

注:“眉月”为天璇峰尊上,“眉间意”为凌音昔日师姐,两者并非同一人。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二章 大典

见那霓裳少女与七尊坐得那么近,一尘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失落,自己这趟回去,还得除那满园子的杂草呢,万一那些劳什子仙草让虫子啃坏了,还要挨罚,唉!

那桃花树下的少女自然便是霓裳了,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红的碎花小裙,与这漫天飘扬的桃花相映,美得似那瑶池里的小仙子一样。

一尘不禁看得有些怔怔出神了,只见她轻轻端起酒杯,动作轻柔有如落雪,一尘不禁又是一诧,咦,她年纪这么小,也喝酒啊?

尽管今日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但这一刻,她似乎也注意到了远处而来的奇怪目光,便顺着目光望回去,一尘瞧她向自己望来,心里“哎哟”一声,被她发现了,一个慌张,竟差些从树上栽下去。

见到这一幕,少女霓裳不禁捂嘴噗嗤一笑,上边眉月尊上见她忽而发笑,问道:“霓裳,你怎么了?”

“没,没……”

少女霓裳不慌不忙擦了擦嘴边的清水,又噗嗤笑道:“我瞧见一个大傻瓜。”

“恩?”

眉月今年已有几百岁的高龄,一时捉摸不透她的少女心性,转过头向她刚刚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墙外一棵杏花树上趴着个少年正在朝她招手,不禁眉头一皱,只道是平阳峰哪个不识规矩的野小子,便也懒得去注意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地上树影渐斜,慢慢过了晌午,凌音却还不见人影,眼见今日人都到齐了,青玄真人不禁渐渐锁起了眉,向亦还真看去:“亦真师弟,凌音她怎还未来?”

亦还真放下手里酒樽,笑道:“此中还是,若有虚无。”

“恩?”青玄真人不禁把眉头皱得更深了,亦还真尴尬一笑,咳嗽一声道:“师妹说她过会儿就来……”

青玄真人这才将手中拂尘慢慢放下去,但眉头仍是微皱着,又向不远处手捧桃花瓣的少女霓裳看了看,今天说什么他也要让霓裳拜入凌音门下,虽说眉月师妹也很想收这少女入门,而且天璇一脉的“弱水三千”心法也极为适合这少女修炼,不过他还是更希望这少女能够成为凌音的弟子。

虽说凌音曾是他的徒弟,但这三百年来,他早已不止是把凌音当做徒儿来看待了,她还是瑶光一脉的尊上,自从当年瑶光之变后,紫宵峰不多的弟子全都去了其他几峰,瑶光一脉便一直空缺着,直到三百多年前凌音继承,瑶光一脉才又渐渐有了起色,但现在却苦于紫宵峰上一个弟子也没有。

堂堂瑶光尊上,座下岂能一个弟子也没有?说出去成何体统,即便是一脉单传,那也总得有一个弟子才是吧?早在上次大典便该收个弟子了,结果却硬是推了六十年。

青玄真人越想越是有些生气,而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让凌音收徒,当然也还有另一层所在,这另一层,咳咳,大概便类似于凡尘中,父母希望子女长大后,能够早些成家,独立门户吧……

另一边,玄阳峰的玄阳真人也有意无意,时不时地向少女霓裳看去,他自然清楚这少女何等天赋,自是巴不得想要将这少女收入自己门下,弄不好便是下一个妙音仙子。

可今日即便是凌音不来,那前边还有一个眉月挡着,又即便凌音和眉月都不在,那边上还坐着个潇洒翩翩的亦还真,怎么也轮不到他玄阳峰啊?唉!想到此处,不禁又饮了一口闷酒。

“师父,您少喝些酒,今日……”

楼青山见师父一杯接一杯不断,在旁劝着,不料玄阳真人挥了挥手:“去去去,你们懂什么,为师这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啊,唉!”

时间慢慢又过去一刻钟,仍是不见凌音来,广场外面,一尘靠在杏花树上,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杏枝,原本还以为这大典有什么好玩的,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嘛,里边人那么多,又没看见黄莺儿师姐,还不如自个儿留在平阳峰修炼怪前辈教的玄功呢!或是偷偷下趟山,回去看看阿娘和沈婧姐也好。

正自百无聊赖时,一尘忽然惊觉一股寒冷杀气逼来,立时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只见广场里面,一道寒冷目光如似毒蛇般盯在自己脸上,那人正是赵王孙,想不到有那些灵丹妙药,他今日竟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在赵王孙身旁,杨逍然也在,另外还有几个人,以及赵盈儿也在不远处看见了他,一尘立时感到不妙,翻身从树上跳了下去,却不料尚未跑出里许,一阵劲风逼来,杨逍然已经阻在了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师……师兄。”

一尘强自镇定下来,现在还不宜和对方闹翻,尽管自己已有怪前辈传授技艺,但对方十几年的道行修为,也绝非自己一朝一夕便能对抗的。

“你怎在此?”

杨逍然脸色忽然冰冷了下来,一尘讷讷道:“我,我和师兄们……上来看看。”

“回去!”不料杨逍然态度强硬,只冷冷道出两个字。

一尘微微一怔,本来他就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了,也不想和对方起冲突,但听杨逍然此刻这般生硬的语气,又想到他和那赵王孙一起来对付自己,心中不由得也来了气:“我不回去!长老都没说不让我来,你凭什么不让我来!”

杨逍然脸色更加森然了,像是罩起了一层冷冷的寒霜:“仙草园的事情你做完了么?万一仙草有损,你我两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做完了!做完了我才来的!”一尘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道。

“那也不行!跟我回去!”

杨逍然态度强硬,话一说完,便伸手去抓他肩膀,然而却不料,手一碰着他肩膀,立时像是浑身遭受电击一般,接着整个人都被震退了几步。

杨逍然不禁心下一惊,虽说刚刚他是没怎么运功施力,但这小子体内怎修炼出如此一股强的玄气了?怪不得那日反震得赵王孙七窍流血,难道真是黄莺儿私下里所传?即便是,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哼!”

一尘冷冷一哼,刚刚自然是他情急之中运转起了笑苍天传授的“九阴九阳玄功”,只是笑苍天要他答应的三件事,其中之首便是让他不得在人前过于展露这门玄功,故而他也不敢怎么施力。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三章 瑶光尊上

杨逍然双目一凝,冷然道:“小子,你隐藏得够深,跟我回去!”

话一说完,这次他运起近七成的功力,周围立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掌向一尘打了去,一尘被这劲风一逼,只觉脸上生痛,连气也喘不上来了,身处斜坡,双足更是不断往后退去。

眼见被这一掌打中,自己非得滚下山坡不可,一尘连忙运起功力,双掌齐推,两道玄气一阴一阳顿时呼啸而出,“砰”的一声与杨逍然打来的掌力交撞在一起,震得附近梨花簌簌而落。

但毕竟他不敢过度运功,加之杨逍然道行胜他十年,这一掌之下,他仍是被震退了不少,两只手也酸麻不已。

“你回是不回!”

杨逍然没想到他已修得如此深厚功力,但此刻依然目光冰冷,走了上来,不料一尘丝毫不惧,瞪着他道:“就是不回去!你是不是要在这里便把我杀了!”

瞧他一脸愤愤地盯着自己,杨逍然不禁一愣,停下了脚步,若是以往,见着师弟顶撞自己,他或许还会动怒,但现在想到这少年已经命无多时了,心里不禁又生出几分怜悯来,这次大典过后,以赵王孙姐弟二人那睚眦必报的心性,必是要让楼青山除去这少年的,他已命如秋虫,自己又何苦在这里为难于他。

想到此处,杨逍然又不禁有了几分愧疚之意,可是人生在世,往往身不由己,行错了第一步,接下来只能一错再错了,倘若再回到三个月前,他宁可不要那些丹药。这次是楼青山不让萧一尘来主峰的,他能有什么办法?若不将萧一尘带回去,他回头怕是将有大麻烦。

轻轻一叹,杨逍然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语气像是无力,也像是柔和了许多:“跟我回去吧,我传你修炼法诀。”

“不需要了!”

一尘手一挥,越想越是生气,就在这时,只听上边传来个声音:“杨师兄,怎么了?”

只见上边不远处忽然来了两个青衣男子,那两个青衣男子一见到萧一尘后,目光立时变得灼热起来:“好小子,你使计打伤赵师弟,今日还敢上来这里找死!”两人话一说完,立时便如一阵疾风般向萧一尘扑了下来。

“二位师弟且慢!”

杨逍然陡然一惊,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见那两人双双向一尘袭到,手上皆是运足了玄力,他二人显然皆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只道赵王孙姐弟二人得了势,又岂会去管一个平白不相关之人的性命?反倒是巴不得把这小子打个残废,回头好去赵盈儿那里邀功。

眼见这两人来势如风,一尘只道他们三个人一起来打自己,心里更是不平,双掌猛催玄功,一掌打了出去,“轰隆”一声,双方掌力相撞,登时震得附近山石崩碎,漫天碎石激飞,片片花瓣零落。

那两个人虽未受创,但却被狠狠震退了回去,不禁相顾骇然,这小子才来三个月,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正自二人骇然之际,一尘已从地上爬了起来,恨恨道:“你们要打我,我今天让你们打个够好了!”话一说完,便又提气冲了上去。

然而虽说他得笑苍天传授高深玄功,但所学算来也终究不过月许,内气确实比寻常新弟子充盈了许多,对付赵王孙那等人自是手到擒来毫不费力,但论道行,却还是犹不及平阳峰的老弟子,更别谈对敌的招式了。

那二人见他扑来,手上全无章法,二人何等狡猾老练,彼此对视一眼,一人往地上一扑,倏地伸出左腿,踢在一尘小腿上,另一人猛地绕其身后,用力往他背上一掌打去,一尘立时失去重心,狠狠往前扑去,摔了一脸一身的泥巴。

“小畜生!才来三个月就敢跟师兄动手,今后还了得,今日便教你如何尊重师兄长辈!”

两人说着,便又要上前,杨逍然猛地一惊:“此处是天枢峰,二位师弟不可胡来!”

他刚刚只是为了把萧一尘带下去,所以才动手,而且即便动手也是有着分寸的,但这两人明显是要狠狠教训这少年,只怕任由其胡来,将会大不妙。

然而那两人此刻岂会去理他?将他手一摔,便又冲了上去,或许真是平阳峰的弟子从未来过上边,不识规矩,且不说这里是天枢峰,便是今日乃是玄青大典,几位尊上还在里边呢,这要是在外面私下动武被发现了,那还了得?

两人虎冲上去,一人一掌又将一尘打得翻滚了出去,左边那人狠狠道:“小畜生,你服不服!”

“不服!”

一尘虽是小小年纪,但性子却是极为倔强,哪怕是挨了打,也绝不会服一个软,话一说完,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朝二人砸了去。

虽是两块小小石头,但在他运力之下,却也是呼呼直响,两人同时偏头避开,右边那人狠狠道:“好小子,那今天就打到你服,磕头认错为止!”

两人说着又冲了上去,杨逍然眼见事态失控,急忙上前将二人一按:“不可!”

“杨逍然!没你的事!走开!”

两人似铁了心今天要打到这少年服气为止,说罢又要去甩开杨逍然的手,一尘见他二人又要冲上来了,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打不过他们,去找黄莺儿师姐和那穿紫衣的师兄帮忙!

思念及此,只见他捡起地上两枚石头用力砸了过去,便起身往广场上边跑了去,这里与广场相距也不过里许,只是里边人声喧哗,故而听不见刚刚外面的响动,一尘快速跑进了广场里面,而那两人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竟然还真的追了进来。

“小畜生!站住!”

两人最后那一下因为被杨逍然拉着,所以便被石头砸了个鼻血直流,此时竟然也一时头脑发热追了上来,嘴里还狠狠叫骂着。

一尘见他二人追上来了,脚下更是发力疾奔,一下不注意便跑到了广场里边去,还撞翻了一张桌子,这一下,整个广场立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皆目瞪口呆看着那个还在疾跑的少年。

后面两个平阳峰的老弟子这才陡然惊醒过来,吓得双腿一软,再也不敢动弹了,而萧一尘像是还没意识到什么,竟然还在埋着头跑,这样一个画面出现在今日隆重的玄青大典上,简直太荒唐了!青玄真人和几位尊上还在上面呢!

远处,黄莺儿看见了他,整个人已经呆住了,那桃花树下,少女霓裳见他这次又是一脸灰不溜秋的样子,不禁捂嘴一笑,不过偌大的广场,千万人里,此刻大概也只她一人还能笑得出来了。

平阳峰的三位长老面如蜡纸,想要去把萧一尘拉回来,但此刻便是再给他三人十个胆子,他们难不成便敢去?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时,远处天际,忽有一道云霞飘来,但见那女子衣裳飘飘,灿若天边云霞,柔若风中飞絮,手持一支碧玉洞箫,轻飘飘落在了萧一尘前边。

“哎哟!”

一尘只顾着埋头跑路,没注意到何时前边来了个人,撞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样子好不滑稽,大声道:“谁啊!挡我路做什么!”

一抬起头来时,才看见眼前站着个仿佛冰山一般的女子,不禁吓了一跳,不过他这一跳还算是小的,刚刚他那一声大喝,可是把整个广场的人都吓到悬崖边上了,在大典上乱跑也就罢了,冲撞了瑶光尊上不知马上道歉,还敢出言不逊,这……这,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平阳峰三位长老更是如坠冰渊。

“哪里来的顽童!还不带下去!”

高台之上,离渊尊上立时传来一声冷喝,凌音却将手一抬,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哼!”一尘坐在地上也不起来,瞧她一脸冷冰冰的模样,只是将头一偏,却不答话。

见他这般无礼,众人更是一怔,不过还好他只是个尚不知事的小小孺子,万一再大点就麻烦了。

凌音看着他,双眉微微一皱,声音也像是忽然冷了一些:“我在问你,何不答话?”

一尘见她语气变凶了,心头一气,此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你要杀便杀就是了!是了,我刚刚撞到了你,所以你也要杀我,反正你们玄青门没有一个好人!”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陡地一惊,这一次,甚至连高台上青玄真人也变了脸色。

而少年一尘看着四周而来的目光,这回反倒是一点也不怕了,有的只是满腹的委屈,即便他从小再硬气,但想到这三个月来,屡受欺负,还被人追着打杀,现在又这么多人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终于两只眼睛也逐渐红了,忍不住流下泪来。

但他此刻仍是十分倔强,即便是眼泪流下来了,嘴里却仍不出声,拿着满是泥巴的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将头一偏,心里想着,今日便是逃不过一死,他也绝不求饶一个字,若是大难不死,那他便再也不要留在这里了,他要出去寻找怪前辈,哪怕是找遍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怪前辈。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四章 异兆

整个广场无人说话,也不知这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刚刚才说出那样令人色变的话来,而在远处,黄莺儿已经彻底愣住了,赵盈儿则是脸色复杂至极。

终于,平阳峰的云青长老缓缓站了起来,努力镇定着让自己不发抖,说道:“此子乃是平阳峰今年入门的新弟子,名叫萧一尘,不知规矩,我这便带他回去……”

“不必了。”

凌音微微一抬手,又转过身向高台上的青玄真人看去:“掌门,此子我带回紫宵峰了。”

“什么!”

这一下人群里更是沸腾了,没有人敢相信,没有人敢相信刚刚听见的那句话!

青玄真人也是脸色为之一变,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凌音,今日乃是大典,不可胡来,收徒一事,岂能儿戏!”

他堂堂玄青掌门,此刻竟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少女霓裳还坐在那边,她来了看也不看一下,为何突然就要收这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少年了?这简直莫名其妙。

众人也是彻头彻尾的愣住了,她说要带这少年回紫宵峰,便是要收这少年为徒,而且多半这少年便是关门弟子了,从此她再也不会收任何一徒……这少年不知从哪跑出来的,毫不知礼数,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这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有远处眉间意、江南柳二人,当年目睹了师妹宁以自己仙元,去救那个男婴的全过程。

此刻眉间意整个人都怔住了,千躲万躲,难道师妹还是躲不开这一重尘世之劫么?这少年不是在宁村么?难道冥冥中真的一切皆已注定,更改不了么……

亦还真仍在一人自斟自饮,只是心里,轻轻叹了声气,既已种下因果,躲,又如何躲得掉?但命局,却并非更改不了。

一尘也呆呆坐在地上,还没明白过来,现在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她要把自己带回那什么峰,才杀自己么……

“咳咳……”

高台上,藏玄镜忽然咳嗽了一声,笑道:“师妹,今日乃是玄青大典,你就不要与掌门师兄说笑了,那……”

“我意已决,师兄不必再言说。”

凌音始终宛如座冰山一般,她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便是青玄真人也不例外,其实刚刚她一见到萧一尘,便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了,她当年留在婴孩体内的仙元,即便青玄真人和另外几位尊上感应不到,但她自己又岂能感应不到?

“胡闹!”

正自人群里哑然无语之时,高台上一声冷喝把所有人都吓了跳,只见青玄真人面若寒霜,似是动了真怒一般,把下面的弟子个个吓得噤若寒蝉,这么久以来,掌门真人始终和蔼可亲,从未见过他何时这般严厉过。

气氛一时变得更加凝固了,所有人都不敢作声,掌门真人虽一向不动怒,但动气怒来,谁敢说半个字?

一尘呆呆站在原地,他一个小小少年,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刚刚是因为一时冲动,但现在冷静了下来,便已是不知所措了。

直至许久,才听一个明朗的男子声音响起:“师妹既有她的打算,师兄便由她去吧。”

那说话之人却是天机尊上亦还真,青玄真人向他疾视过去:“师弟,怎么你也……”

风缓缓拂过,漫天花瓣飘飘扬扬,偌大的广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凌音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少年,衣袖一拂,便带着他往那寒冷的紫宵峰方向去了。

这边众人仍有许多尚未回过神来,少女霓裳也呆呆坐在石凳子上,她此来玄青门,一心想要拜入瑶光尊上门下,然而瑶光尊上,刚刚却是看也未看她一眼,看也未看她一眼……

另一边,平阳峰三位长老也呆呆的尚未回过神,还有远处黄莺儿等人,至于赵盈儿和赵王孙姐弟二人,更不用说了,两人几乎已经完全面无人色。而在广场外面,杨逍然也目睹了刚刚只发生在短短片刻间的事情,只那么一会儿而已,他怎么能够想象得到?

……

夜幕降临之时,大典也早早结束了,各峰的长老弟子也回去了。天枢殿里,青玄真人正襟危坐,下边是他的五个师弟妹,玄青门的七位尊上,唯独凌音此刻不在。

令人将殿门关上后,过了许久,青玄真人才开口道:“凌音她始终还是年轻,行事也往往随性而为,是以今晚,我并未叫她来,你们可知为何?”

下边沉默了一会儿,玄阳真人才开口道:“师兄可是还在为今日之事烦忧?凌音她这次确实不该,随便收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子,日后说出去岂不是让我玄青门……”

“不。”不等他话说完,青玄真人便摇手打断:“并非这件事,不过这件事要真说起来,凌音她虽然随性而为,但绝不会无缘无故便收一个少年入门。”

他说到此处,又向亦还真看了去:“亦真师弟,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亦还真轻轻道:“此中之玄……”不待话说完,坐在他身旁的藏玄镜便不耐烦挥手打断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别说了,省得教人听后更是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亦还真苦笑道:“我是说,师妹她自有其理,我们还是无须揣测了。”

“恩……”

殿首之上,青玄真人微微颔首,尽管他知晓事有蹊跷,但眼下还有一件事更为重要,凌音之事便须暂且放下,说道:“师妹和几位师弟,可知这次我让你们来,是为何事?”

玄阳真人想了想,捋着白须问道:“师兄可是为六年后,天门会武一事烦心?”

听见此言,青玄真人原本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下边眉月立时看了玄阳一眼,让他不要再给师兄添烦了,本来师兄为了某件事已是极为烦心,他现在又说出另一件事来更增其烦。

玄阳真人也恍然过来,自己不该在此时提起这事,便也只好闭口不言了,天门每隔一个甲子也有个盛典,便是天门会武,到时候正道各派齐聚,由弟子们展开公平斗法,往年的时候,还有凌音和凤箫吟等优秀绝出的弟子上场,哪次不是玄青门夺魁?

但现在凌音已是七尊之一,早已不可能再以弟子的身份上场,同理之下,当年与她同辈的凤箫吟和谢池春等人,也早已不可能再上场,那便得由下边的弟子登台。

然而玄青门这些年来,可出过一个优秀绝伦的弟子?反倒是那另外几派,这些年后起之秀简直如雨后春笋一般,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人才,玄青门现在之所以还能稳坐正道之首,那全是靠着他们几个老家伙支撑起来的,弟子们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做为掌门的青玄真人,堂堂大派后继无人,又岂能不为此日夜烦心?

不过眼下,最令青玄真人烦心的,却还并非此事,亦还真若有所思,问道:“师兄所言,可是何事?”

“天书。”

青玄真人眉宇沉重,终是将这两个字道了出来,下边几人一听,均是脸色微微一变,继而陷入了沉默。

事情要从三千多年前说起,那时正魔两道对立,不死不休,有一位魔道祖师“天心老祖”,不知从哪得到了一本太古天书残卷,修成无上魔功,杀得正道各派望风而靡,无人能敌。

那段时间,几乎是这一万年来,整个正道最为暗无天日的日子,传闻那太古残卷奥秘无穷,不知为何人所创,而天心老祖当时仅仅只得到了其中一部的残卷,便已是天下无敌,后来还是当时的玄青门开派祖师“玄真祖师”联袂当世几大正道的领袖之人,与天心老祖苦战三天三夜,最后才落了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那一战几乎打得天地剧变,海陆移位,此后天心老祖去向不知,那本天书也分作几份残卷遗落世间,而当时的几大掌门人非死即伤,玄真祖师亦是身受重创,弥留之际第一时间回了玄青门,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封山。

从此玄青门渐渐淡出了世间,直至三百年前,玄青七尊出山,一举击退几大魔宗,方才又令玄青门威名大震,重归昔日地位。

而那令正道各派恐惧忌惮不已的“天书”,这三千多年来始终下落不知,魔道各派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彼此间尔虞我诈。

现在回想起来,若非当年玄真祖师联袂各派与天心老祖拼死一战,现在仙元古地究竟是正道的天下,还是魔道的天下,还难说得很。

所以如今,“天心老祖”这个名字,和“天书”这两个字,几乎已经成了正道各派的禁忌,谈之色变。

此刻青玄真人双眉深锁,正色道:“天书必将在近些年重现世间,届时仙元古地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你们可还记得,十余年前,那道突然划破夜空的白光?”

听闻此言,各人都陷入了深深沉思,脑海里又回想起了那一夜的震撼情形,那一晚,突然天降万丈霞光,那一道白光仿似自天外而来,划破夜空,将整个寒夜,映得宛如白昼一般明亮,持久不散,可谓这些年来,仙元古地最是异常的征兆了,也无人能够解开。

藏玄镜抬起头来,凝眉问道:“师兄的意思,可是这道白光与天书有关?”闻言,青玄真人不置可否,又向亦还真看了去:“亦真师弟以为如何?”

亦还真少见地锁起了眉,缓缓道:“那道白光,我无法肯定,唯一能确定的是,此光不属仙元,但仙元古地的气运,却恐因此而改,甚至因一人而改。”话到此处,停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师兄可还记得曾有本古书里的记载?”

青玄真人双眉渐锁渐深,相传万年前,人间妖魔横行,忽有一晚,天降万丈霞光,没过多久,便有一奇人横空出世,七日之内令全部妖魔退散,又传世人修炼之法,从此开启了一个仙元盛世,那人被后世称作——青帝。

另外几人也都凝神不语,十余年前天降异兆,与那古书里面所记载的实是太像了,恐怕这一次,仙元古地也将有大变。

“罢了,说回方才之事吧。”

青玄真人脸上又变得极是严肃起来了,道:“想必师妹与几位师弟也知眼下情势,那几个魔宗近些年动作越来越大了,必然是对天书势在必得……”

听闻此言,各人也深深锁起了眉,倘若天书是让魔道哪个无名之辈找到还好,但若是被这几个大魔宗找到,让他们拿回去共同钻研的话,难保这世上不会又出现第二个天心老祖,可如今正道之中却是没有第二个玄真祖师了,到时候谁能一撄其锋?怕是这天下将要易主。

“绝不能让魔道中人率先找到这天书所在!”

青玄真人忽然脸色一凝,殿上烛火微微一晃,隐约可见他额上几道深深的皱纹,这一刻的掌门师兄,竟像是变得莫名有些可怕起来。

……

且说一尘被凌音带回紫宵峰,到了那紫宵峰上,只见云海起伏,波澜壮阔,整座山巅都像是悬浮在云层里的,脚下又是千层白玉为阶,高处不胜寒,便是那仙鹤也飞不上来了。

只是越往上走,一尘越是感觉仿佛从炎炎夏季步入寒冬了一般,冷得直打哆嗦,拉着凌音的衣袖,声音直发抖:“姐姐,这,这里是哪啊,好冷……”

“叫我师父。”

凌音语气冷冷淡淡,仿佛对每个人都是这样,这回倒好,连“入门仪式”都省去了。一尘“哦”了一声,又问道:“师父,这里好冷啊,我快要冻死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凌音不再理会他,径直来到了上面寒玉广场,只见广场尽处有着一座恢弘大殿,门额上写着“瑶光殿”三个大字,三字笔力虽是苍劲,但看上去却更是寒冷。

而在大殿前,左右两边各有着一座莲池,只见池中玉波粼粼,全是莲花绽放出来的柔光。那些莲花却非寻常莲花,宛若冰雕玉琢的一般,在阳光照射下,看上去极是奇丽,甚至还有一些莲花无根自悬,对于一尘而言,这太神奇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五章 紫霄

“哇!姐姐姐姐!这些莲花好漂亮啊!”

一尘像是忘了此刻的寒冷,往那莲池跑了去,一眨不眨看着池中这些神奇的莲花,稍稍靠近时,虽有一股寒气侵来,但却令人神清气爽,而细看来,这些莲花好像真是冰雕出来的一般,但是难为天下巧匠,有谁能雕出如此栩栩如生的莲花来?

“姐姐姐姐!这些莲花是哪儿来的呀!”

一尘抬起头,大是好奇地看着妙音仙子,又见对方一脸冰冷,咧嘴一笑,改口道:“我知道了,是师父嘛——”

凌音双眉微微一蹙,向池中冰莲看了一眼,道:“这是为师当年追踪魔道中人,至极北之地带回来的,想不到,此处的寒冷,竟让这些冰莲存活了下来……”

后面这句话,像是在对她自己说一般,三百年来,她始终一人住在这寒冷的宫殿,唯有这些莲花相伴,此刻她脑海里又渐渐回忆起了当年,她所见到的那个人,那个与她斗了三天三夜,争夺冰莲的魔族中人。

“哼!”

冷冷一哼,凌音往大殿里走了去,一尘不知她为何突然又生气了,问道:“魔道中人很坏吗?师父竟然追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魔道中人,人人当诛。”凌音丢下这一句话,便拂袖往殿里走了去。

一尘怕又惹到她生气,不敢再继续询问了,只是不知为何,蓦地里感到背后一寒。

“还不进来,愣在外面做什么?”

大殿里面,忽然传来了凌音不冷不热的声音,她一向皆是如此。一尘回过神来,连忙“哦哦”了一声,这才捧起莲池里的水,胡乱擦了一把脸,往殿中走了去。

“坐下。”

“哦。”

一尘依言坐下,凌音两指一并,往他身上几处穴道点了几下,片刻后又道:“先出去吧。”

“哦。”

一尘又起身走了出去,半晌后不见她出来,心想难道瑶光尊上也像那杨逍然一样,丢下不管自己,也不传自己本事么……想了想,又用力摇了摇头,才不是呢,瑶光尊上可是师父,岂是那杨逍然能比的,师父现在必然是让自己随意走走,先熟悉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恩,那就随便走走好了……

偷偷往殿里看了一下,只见师父正在闭目凝神,一尘轻轻抬起腿,猫着脚往大殿后方那边去了,刚刚上来时,他便想到处走走看看了,只是因为太冷,不过现在好像已经勉强习惯这里的寒冷了。

初来紫宵峰,虽说难免有些寒冷,但一尘却对这里一切都感到好奇,不知不觉,已经远离了瑶光殿,他也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穿过一片紫竹林,隐隐听见有流水声传来,心中不禁更是好奇,这山巅像是悬浮在云层之上的,难道也有溪流吗?

往前行出里许,乍见一片姹紫嫣红的百花丛,那花丛中间,竟有一条溪水静静淌过,一尘更是感到好奇,这里仿佛与天相接,难道这水是师父从天上仙界引下来的?

来到溪水边,一股寒意立时侵袭而来,一尘走近了些,只见溪水清澈见底,想要下去淌个水,却不料刚一蹲下去,两只手一触碰到那溪水,竟像是触碰到了万年寒冰一般,使他全身一震,快速往回退了去。

“好……好冷!”

一尘心惊不已,只见两只手掌上面凝结起了一层薄薄冰霜,竟是瞬间被冻得失去了知觉,那溪水虽常年不凝冰,但却远比寒冰更冷。

“哎哟!手感觉不到疼了!”

一尘用力咬了咬手掌,竟然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两只手掌就像是断掉了一样,一点儿感觉也没了,甚至那手掌上的寒霜还在不断往上蔓延,渐渐的已是将他半条手臂包裹。

“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个不冰不冷的声音,一尘转过身去,忙道:“哎哟!师父,我手被冻坏了,快救救我。”

凌音皱了皱眉,走上前,掌心微一运功,往他肩上按去,立时化解了他臂中寒气,这才使得那层寒霜慢慢消退。

一尘双手渐渐恢复了知觉,又向那溪水看了看,这一刻仍是有些心有余悸,问道:“师父,那水怎么那么冷啊。”

“此处名为‘天水溪’,乃是为师三百年前自天河中将水引来,你功力不够,不可碰到溪中之水,跟我回去。”

凌音转身往瑶光殿那边走了去,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见他一身灰不溜秋,道:“你在山下也是如此顽皮?”

一尘回过神来,道:“才不是咧!在山下时,我可听阿娘的话了!”

凌音摇了摇头:“没看出来。”

夜里一弯弦月斜挂天穹,紫宵峰比任何地方都要清冷,一尘没有带换洗的衣裳,把身上衣服洗后,只能躲进被子里了,晚上又冷又饿,可也不敢去外面乱走。

这样一直过了三天,待他习惯紫宵峰的寒冷后,凌音才传授他第一重瑶光心法,瑶光心法共有七重,第一重为“玉心诀”,均是凌音自创,没有保留从前瑶光一脉的任何功法。甚至紫宵峰上的建筑,这三百年来也换了新,再也不见从前的任何影子,连掌门青玄真人也从来不对弟子说起从前紫宵峰的往事。

这一日,到暮色时分,瑶光殿上,一尘听得恹恹欲睡,直到凌音冷喝一声,他才惊醒过来,见到师父一脸冰霜的样子,又嘟着嘴道:“师父,我饿了……”

算来他已有近两日未曾进食,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奈何这紫宵峰又不似山下,在山下他还能没事去打两只野兔来烤,在这里上哪打去?

凌音皱了皱眉,道:“外边玉莲池中,一枚莲子可抵三日饥寒,去吧。”

“恩恩!”

一尘快速起身往外面跑了去,凌音看着他往外跑去的身影,此刻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接下来的三日,一尘每天早上都要来瑶光殿,到第三日傍晚时,才将第一重瑶光心法全部记下。

“可是都已记住?”

“恩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凌音道:“接下来几个月好生修炼,待将第一重心法融会贯通,为师再传你第二重心法。”

“哦……”

一尘噘了噘嘴,又向外面看了看,见天色已晚,问道:“以后我和师父一直住在这上边了吗……”

凌音见他刚来几日就心猿意马,总想着玩,不悦道:“修炼一途岂能三心二意?似你这般不认真,何时方成大道?入门有三年时间,待三年后方能去天枢峰修行本门通用心法,这三年哪也不能去。”

“啊?”一尘回过头来,讷讷地道:“要三年以后,我才能下去啊……”

“恩?”

见到师父忽然不悦了,一尘咧嘴一笑:“我知道啦,这三年用功修炼,到时候不给师父丢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三个月后,不知何时开始的,某天紫宵峰上忽然飘起了片片白雪,将整座山峰点缀得更加孤寒了。

而这三个月下来,一尘基本已将第一重瑶光心法融会贯通,可是令他怎样也想不通的是,同为玄功,为何师父传授的心法,与之前怪前辈传授给自己的玄功截然相反呢?

玄门修真,多是讲究“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但偏偏怪前辈教授自己的功法,似乎完全与之背道而驰,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尘怎样也想不明白,甚至有时候还恍恍惚惚的,每次静心修炼心法之时,总感觉自己脑海里像是被灌输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仿如雾里寻花,始终看不真切。

这件事他自然不敢告诉凌音,后来又察觉两套心法虽是截然不同,但却又互不影响,两股玄气各走其脉,各司其主,索性到后来他也不管了,干脆同时修炼,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这日大雪初霁,外面阳光和煦,一尘去到瑶光殿,却不见师父踪影,心想平日里这时候师父都会指导自己修炼,今天怎么不在?

等了一个时辰后,外面日影渐斜,仍不见师父回来,一尘觉得大是无聊,在殿里来回走了半天,索性盘膝坐下练功,没过多久却又心血来潮,要不然试试同时运转师父传授的心法和怪前辈教授的玄功?

一想到还能这样修炼,他便大是来劲,立刻调运周身玄气,同时运转起了两门截然不同的玄功心法,一开始还好,他还能控制得住,但越往后,越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两股玄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渐渐已完全失去控制。

“糟了……”

一尘心下一惊,这一刻只觉体内翻江倒海,全身经脉像是要断掉一般,脸上涨得通红,双眼更是逐渐布满了血丝。

这一刹那,他脑中立刻想到了“走火入魔”四字,然而此时却已然无法控制玄功运转,再这么下去怎么办?万一师父回来撞见了……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风声响起,似有一人落到了殿外,跟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糟了,是师父回来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六章 三年

“师父回来了,怎么办……”

一尘更是暗呼不妙,万一让师父发现自己还瞒着她修炼了别派功法,她会打死自己的!

就在紧张之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提手掌,一掌向自己胸口拍到,同时左手凝起一道玄气,用力往自己身上几处大穴点了去,这才终于将怪前辈所传授的玄功给压制下去。

“尘儿?你在做什么!”

凌音已然来到殿门口,见他此时双眼发红,走火入魔的样子,一个瞬步移过去,两指一并,立时往他身上穴道点去,瞬间封住了他全身经脉。

“呃……”

一尘发出一声闷哼,下一刻只觉喉咙一甜,一口暗紫色的鲜血已从嘴里涌了出来。

凌音见状,手掌一拂,抵在他胸口,快速将他内息稳定了下来,等他无大碍后,才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

一尘到现在还感到些后怕,刚刚他是死里冒险以修炼之法将怪前辈的玄功压制下去,万一失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此刻见师父冷冷看着自己,说道:“我刚刚把第一重心法运行了几个周天,觉着无聊,就尝试了一下令玄气逆走经脉……”

“胡闹!”

不待他话说完,凌音便将衣袖一拂,厉声道:“为师可曾与你说过,玄门修炼,最忌经脉逆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从此堕入魔道再难回头,你可是将为师的话当做耳旁风!起来!”

“师……师父……”

这回一尘终于吓着了,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这三个月来,他虽时常顽皮胡闹,但师父总是冷冰冰的,不生气也从来不笑,从未见过她今日这般疾言厉色,他没想到自己胡乱说什么逆行经脉,师父听了会这么生气,许久才低着头道:“师父,我错了嘛,师父不在,我一个人快闷死了……”

又过了许久,凌音似是终于消了气,这三百年来,她无悲无喜,总是心如止水,也不知刚刚为何竟动了怒,令她乱了心神。

“起来吧。”

“哦……”

一尘噘了噘嘴,从地上站了起来,见师父终于不生气了,又咧嘴一笑:“师父去哪了啊,这么久才回来。”

凌音没有说话,手臂一抬,掌上凭空多出了一叠衣裳,一尘见是新制的衣裳,这才想到,再过几日便是腊月三十了,在山下凡尘便叫做过年,每逢过年,阿娘也会替自己新制两套衣裳……

“师父……”

“这几日你好好修炼,为师要去瑶台闭关数日。”

“恩恩!”

后面几日,凌音不在瑶光殿,偌大的紫宵峰,却一个师兄姐也没有,一尘正值年少,哪里憋得住这等苦闷,对他而言,这一天便像是三年那样漫长。

这一日阳光暖融融的,一尘正自百无聊赖,来了紫宵峰三个月,自然也到处玩了个遍,紫宵峰有四大奇景。其一,云巅,从云巅往下俯视,群山有如蚁蛭,每每中夜月光洒下,云海起伏,更是景致绮丽。

其二,紫竹林,那一片紫竹林常年不衰,每每风吹过时,竹梢便发出凤鸣一般的声音,大是神奇。

其三,天水溪,天水溪里的水到底从何处来,萧一尘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而在下游尽头是一处悬崖绝壁,那水便如银河倒悬,也不知最终落到了何处去。

其四,碧波瑶台,那碧波瑶台乃是一座非常大的寒池,里面的水特别冰凉,但在池水的中央,却生长着一棵高不见顶的仙树,树上常年开满了淡红的花,每每起风时,片片花瓣落入水面,别是一番景致。

此刻一尘在瑶光殿来回走着,越走越是无聊,转念一想,要不然去看看师父在做什么?

一想到师父在碧波瑶台修炼,他便又大是来劲,这么久了还从未见师父修炼过呢,便又偷偷摸摸往后山瑶台去了,看样子已然忘了前些日还惹师父生气了。

到了碧波瑶台,一尘远远便望见了那株直入云际的仙树,仿佛那一棵树连通着瑶池仙界一样,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有如梦幻仙境一般。

一尘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到了附近时,偷偷藏在一块石头后面,等伸出头时,整个人都像是呆住了一般。

只见远处的碧水寒池里,那一棵仙树下,师父双肩如雪,冰肌玉骨,浅浅池水正好没及她腰间。一阵风轻轻吹过,树上花瓣飘飘扬扬落下,慢慢落在了她肩上,发上……

一尘痴痴的像是看呆了,师父好美啊……此时在他脑海里,只想到南华经里面那一句话,说的可不正是师父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么?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

一尘渐渐出了神,当然,他小小年纪,只是知美为美,心中并无任何一丝杂念。

“尘儿?是你么?”

陡然间,凌音睁开了眼睛,将头往后微微一偏,一尘惊醒过来,吓了大跳,连忙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不是不是,不是我,是眉师伯……”

“咻!”

一道水流笔直射了过来,“哎哟!”一尘被打中背后,扑了一跤,赶忙又爬起来继续跑,片刻间便跑得没了影儿。

回到瑶光殿,一尘心里七上八下,刚刚看见师父在池中修炼,虽说并没看见什么,但她待会回来肯定要骂死自己了……

就这样惴惴不安的等到傍晚凌音回来,一尘挠着脑袋,咧嘴而笑:“师父,你这么快回来了呀,啊!刚刚眉师伯来过啦!”

凌音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是如平常那般冰冰冷冷的,只问道:“这些日可已将第一重心法融会贯通?”

“恩恩!”一尘不断点头,一双眼睛仍然盯着她脸上的变化,然而凌音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径往殿中走了去,只留下一句话:“明早我传你第二重心法。”

好像一点事也没有,第二天,一尘便又去瑶光殿修习第二重心法。时光匆匆,岁月无痕,日日如此,一晃便是三个年头,有诗曰:

紫霄瑶台琼花翠,霓裳飘飘宛似仙;

乘风御剑英姿起,白衣少年美翩翩。

“师父!看剑!”

只见少年脚踏虚空,足不沾地,一剑刺出,剑上三道青芒吞吐不定,直向凌音而去,势道虽说不上凶猛,但剑法却甚是精湛,任凌音往哪个方向避,也非要中一道剑气不可。

不料剑光罩至时,凌音忽然凭空不见,下一瞬间却又出现在了斜边三丈之外,对着少年一道指力弹去,“砰”的一声,指力打在少年剑上,登时震得少年手臂一麻,整个人往地面栽倒了下去。

“哎哟!又是虚影!”

少年落回地面,见着半空中的两个师父,全然分辨不出真假。凌音摇了摇头,将虚影散去,道:“尘儿,又忘了为师与你说过,临战对敌,须分清敌人虚实,若是无法分辨敌人虚实,则不可露出己方实招,否则极易被反制,又忘了吗?”

“嘿嘿……”

少年咧嘴一笑,他自然便是萧一尘了,如今三年已过,他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英姿勃发,峥嵘初现,连声音也脱去了当年许多稚气。

凌音飘然落至他面前,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他额上汗水,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继续。”

“啊……明天还要来啊。”萧一尘立时苦了脸,凌音看了他一眼:“怎么?剑法尚未练成,又尽想着玩了?”

“没有,师父说了算嘛。”

一尘咧嘴一笑,缠着她的手臂,当年的他还在凌音手肘位置,如今差不多已快和她一样高了,再过个三五年,只怕还要比她再高出半个头来。

而这三年,他除了已将瑶光心法修炼至第三重“壶中天”,另外凌音也将“凌仙步”和“三十三重碧箫剑法”传授了他少许,只是因他根基尚未稳,所以后面的还未传授。

“回去。”

“是是是,知道啦,师父——”

……

银月如盘,清辉如水,整座紫宵峰异常的静谧,一尘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脑后,呆呆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觉便是三年,这三年间他从未离开过紫宵峰,尽管已经习得御剑术,但恐师父生气,所以从来没有偷偷跑下去过,不过再过些日,就能下去了。

还有件事,他一直记得,便是当初答应怪前辈的三件事。第一件事,是不得在人前过于张扬他身怀异学。第二件事,是不得向任何人提起怪前辈。第三件事,便是不得荒废怪前辈所传授的本事。

蓦然间,他又想起了昔日刚来玄青门的种种,那个时候处处受杨逍然和赵王孙欺压,甚至还险遭毒手,那时候他多想习得一门本事,后来便遇见了怪前辈。

“也不知,如今怪前辈在哪……”

望着冰冷的天花板,一尘轻轻一叹,如今他已不再是曾经的懵懂少年,知道这世间正魔对立,也知道除了玄青门,还另有几大修真玄门,还知道几个强盛的魔宗,而怪前辈他……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七章 下山

时间一晃又是半个月,人间已是暮秋十月,但紫宵峰上终年灵气蕴绕,草木不衰,这日过了晌午,一尘蹑手蹑脚来到师父的房间,瞧师父正在小憩,不禁想到,这些时日师父为了传授自己剑法,可真是累坏了。

一尘不敢弄出声响,慢慢走了过去,蹲在床沿边上,看着师父轻轻闭着的双眼,有如轻羽般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不禁一动,师父好美啊,即便睡着了也是这么美,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比师父更美的人了。

但是转念间他又忽然想到,师父这么美,可每天都是冰冰冷冷的,宛如一座冰山使人不敢靠近,在自己来之前,这三百年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住在这冰冷的紫宵峰,整整三百年,她是如何过来的……

想到此处,一尘心里像是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如今的他,已然是个少年郎,再也不是昔日的小童,不过纵使如此,他对师父,心里有的也只是敬重,绝无半分杂念。

忽然一阵风起,窗外一片洁白似雪的羽绒飘了进来,慢慢落到凌音的脸颊上,一尘凑近了些,轻轻一吹,将那片羽绒吹开,凌音感到脸上一阵凉风,立时睁开了眼。

“呀!师父醒啦!”

“尘儿?”凌音双眉微微一蹙:“你不去练功,跑来为师房间作甚?”

一尘咧嘴一笑:“师父你忘啦一件事?”

“为师忘了什么?”凌音慢慢坐起身子,理了理肩后长发,道:“第九重剑法,已经融会贯通了吗?”

一尘似乎丝毫没听她在问什么,摇着头笑道:“师父你再好好想想。”

“罢了。”凌音衣袖一拂,起身下榻,道:“明日,为师便准允你下山一日,不可多做耽搁。”

“真的吗!”

一尘大是高兴,一下搂住了她的脖子,在她颈上轻轻蹭了一下:“我就知道,师父最好啦!”

凌音双眉一蹙,看向他道:“胡闹!还不放开为师!”

“嘿嘿!”

一尘咧嘴一笑,松手将她放开,第二日清晨,师徒两人来到千层白玉台阶上,望着下面雾气缭绕,时有仙鹤凌云而过,凌音道:“此去下山,快去快回,不得生事,可是明白?”

“知道啦!师父——”

“恩。”

凌音微微颔首,又从怀中取出一样事物来,向他递去:“此物,往后你便带在身边。”

细看来,那却是一枚小小的血玉,里面红光流动,极是不凡,中间系着一条红绳,一尘眨了眨眼,伸手接过,这一刹那,竟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问道:“这是师父送给我的吗?”

殊不知,这枚血玉乃是当年凌音救下他时,从他身上取下,此玉名曰“轮回”,古往今来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便是玉能护主,假若有天从小戴在身上的玉忽然碎了,那么必是冥冥中替主人挡下一大凶劫。

而轮回玉更能保主人神魄不灭,乃是太古至上法宝,昔日正魔两道,不知有多少高人异士费尽心力想得到此物,以用来挡劫轮回,然而这十余年间,凌音始终也解不开,当初此玉,怎会出现在小小的一尘身上,古村惨案,也由此成了一个谜。

“好了,时辰不早,下山去吧。”

“恩!”

一尘珍而重之地将血玉收好,这才又转身向凌音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徒儿此去下山,必不辱师父之名!”说罢,凝指一划,祭出一把碧青色的飞剑,顷刻间便化作一道碧芒往山下去了。

看着他没入云海的身影,凌音双眉渐锁渐深,忽然间,一声闷哼自她喉咙里发出,紧接着,只见她右手两指一并,顺着左手手腕疾划而下,将一缕若有似无的紫黑之气,逼了回去。

……

“咻!”

青色剑光笔直落入平阳峰,一尘看着昔日旧景,心中不禁多有感慨,就在这时,阁中三位长老疾疾走了出来,显然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此刻三人见到一名气息不凡的白衣少年站在阁外,不禁皆是一怔:“阁下是……”

一尘慢慢转过身去,轻轻一笑:“三位长老,不记得我了吗?”

三人又是一愣,见这少年郎长身玉立,剑眉英挺,气息颇是不凡,绝非一般之人,声音跟相貌均有些熟悉,但一时又联想不起来究竟是谁这么大本事,直至好片刻,云青大长老才陡然惊醒:“是你!萧……萧一尘。”

“正是弟子,见过三位长老。”一尘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

这一刹那,三人均似如临深渊一般,怎能想到,三年匆匆而过,昔日那个灰不溜秋的小小顽童,如今竟已是如此相貌英挺了呢?也不怪他们现在才反应过来,当初小一尘那灰不溜秋的模样,实是教人难以把二者联想在一起。

此刻三人仍是有些惶惶不安,他今日来此,又是为何而来?只怕多半没有什么好事。

一尘见三人诚惶诚恐的样子,轻轻笑道:“今日刚好三年之期,乃是恩师特意准允弟子下山的。”

一听是瑶光尊上批准他下山的,三人总算才稍稍松了口气,这样的话,是凌音批准他下山,他便不能多生是非。

一尘又问道:“杨逍然可还在平阳峰?”

听他如此一问,三人本已放松的心又紧绷了起来,当年之事他们一开始不知,但后来事发后总算也了解到些许,云青长老道:“当初……当初玄青大典之后,便再也未见到过杨逍然了。”

“哦?”一尘眼神微微一凝,果然不出他所料,杨逍然那厮必知大祸临头,是以当初便偷偷离开玄青了。

云青长老又道:“另外,赵王孙也被她姐安排到炼药峰去了,已经不在平阳峰了。”

当初事发之后,三位长老那段时间可谓惶惶不可终日,直到赵王孙的离开,才算稍稍放心,是以此刻,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恩……”一尘微微点头,又抬手道:“三位长老放心,今日我下来,是为取回当初的一些物事,弟子的房间,没有人进去吧?”

“没有没有,自你走后,院子便封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云青长老急忙说着,开玩笑,若是寻常弟子倒也罢了,这萧一尘可是瑶光尊上的唯一弟子,他三人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把昔日对方所用之物从房间里搬出来丢掉。

“恩。”一尘微微一笑:“既如此,那便不劳烦三位长老了,路我还记得,便自己去取吧。”说罢,身形轻轻一晃,已飘然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三位长老这才感觉背上已经湿透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现在还未缓过神来,有谁能够想到,当初那么不起眼的一个弟子,竟能被瑶光尊上看中呢?可见世事无常啊。

回到昔日居处,推开门一股尘埃之气立时扑面而来,徐步入内,只见地板和桌椅上都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和他当初离开的那天,一点也没变,板凳上还放着个盆子,只是里面的水早已干了,换做了满盆的灰尘和蛛网。

桌上还有几本铺满灰尘的典籍,还有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此处久无人至,到处都已落满灰尘。

一尘心中不禁多有感慨,走至床边,将芜娘当初亲手给他织的衣服拿起,掸去上面灰尘,当初他刚上紫宵峰那会儿,连衣服也没得穿,所以那段时间,便总是心心念念,想要回来拿衣服,不过现在看来,这衣服小了整整两圈,早已是不合身了。

不过此刻他还是收了起来,再走到桌前,把几本典籍也收了起来,这些典籍乃是道家圣言,对他日后修炼也有帮助。

收拾好一切,一尘随手一挥,东西便尽入了他衣袖之中,这乃是有点道行之人皆会的“袖里乾坤”,可以收纳物事。而当修得百年道行,元婴初开之时,那时施展出来的袖里乾坤更是不得了,慢说小小物事,便是活人也能给装进去,甚至一方小天地都能一下给收入袖中。

去到屋外,一尘又向无念峰的方向看了看,这趟下山必然也要去看看黄莺儿师姐,不过只有一天时间,所以还是先回村子,看看阿娘和沈婧姐吧。

小村仍如当初一般宁静,溪水潺潺经过村外,自他当初走后,村子连名字也改了,在前边加了一个“永”字,永宁村,意为从此永远宁静安康。

小小院子里,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拣着一些草药,少女一身碧绿衣裙,生得亭亭玉立,素手纤指,正在细心挑拣着簸箕里的药材。

正此时,屋中传来个妇人的笑声:“小婧啊,你看这,天天麻烦你过来,我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有啊,反正我这些天闲着也是闲着嘛。”

少女清音如雪,不掺一丝杂音,听来甚是动人,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少女连头也没抬起来,只习惯性道:“看病的话,去南村找我爹。”

“我不看病,看你呢。”

白衣少年笑嘻嘻说着,少女立时柳眉一蹙,心想又是哪个镇上来的登徒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正待说他两句,然一抬起头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八章 琴魂

“尘……尘儿。”

芜娘一下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即便三年多过去了,少年声音再也不似当初那般稚嫩,即便连沈婧也听不出来了,可她又如何听不出来?

“萧……萧尘。”

沈婧也一下愣住了,在她的印象里,是那个整日顽劣,把自己身上弄得脏兮兮的小鬼头,眼前这个翩翩白衣少年郎,却又是谁?

“阿娘,沈婧姐,我回来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芜娘几乎喜极而泣,一晃三年,昔日的孩子,如今已长大了,村里人听说萧一尘回来了,也都赶了过来迎接,有谁能想到,昔日村里最顽劣那个孩童,如今竟已是如此风度不凡了呢?

屋子里面,芜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一尘见她双鬓间的白发又冒出些许,又看见刚刚沈婧在外面拣药,皱着眉道:“阿娘,你近来是不是身体不大好啊?”

“嘿,这孩子说得,哪有的事!”芜娘横着他一笑,说道:“只是每逢阴雨,腿有点疼,不碍事不碍事,让小婧给我敷些药就没事了……”

如今沈婧也长大了,越发明媚动人,现在再听他说一些笑话,有时还会脸上稍稍一红,瞪他一眼,骂他如今拜入仙门了,也还和以前一样顽皮。

想当初,两人在这小村里一起长大,从小青梅竹马在一块玩,后来渐渐大了,芜娘还想将两人凑在一块,只是现在,便不再去提了,沈婧比一尘年长一岁,两人便像是个懂事的姐姐,和一个顽劣的弟弟。

芜娘又笑道:“尘儿,你现在可还不知吧?小婧现在的医术可高明了,着手成春,十里八村都称她妙手仙医呢。”

沈婧掩嘴一笑:“哪有的事,芜娘别开婧儿笑话了,这里还有一位玄青门的高徒呢。”话到最后,向一尘看了一眼。

一尘含笑不语,心中却在想着些事情,他如今早已非当年的孩童,有了一身仙家本事,自然也会观人,沈婧身上气息确有些不凡,何不引她上玄青?等到百年之后,说不定玄青门便多了一位医圣。

“沈婧姐,要不然,你来玄青门吧。”

“好啊!这好啊!”

芜娘一听,大是高兴,不料沈婧却轻轻哼了一声,摇着头满不在意道:“不去。”

“为什么?”

屋中另外两人均是一诧,本来一尘以为她会满心喜悦,可她为何不去?奇道:“沈婧姐,那可是修仙呢,修仙你都不去吗?”

“修仙,我就不去啦!”沈婧看着他,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等将来我走出这小村,便在这凡世里,遍访名川,悬壶济世好啦……”

一尘听得微微点头,心想人各有志,她不愿去,那便不勉强她了,笑着道:“那好,等将来我跟人打了架,不敢回去找师父时,便来找你给我上药。”

“好呀!”沈婧嫣然一笑,笑如春花绽放。

……

夜里。

明月昭昭,云海起伏,宛若万丈仙域,这里是云巅,是整座玄青山最高的地方,也是最冷的地方。

她是世上最美的人,也是世上最冷的人。

她像是一座万古不化的冰山,魔道的人远远回避,正道的人不敢接近。

她是那九霄之上的,瑶光仙子。

冰弦纤指,没有人听得见,此刻那一声声,飘入云海的琴声。凌音的身前,放着一张瑶琴,但见琴身雕饰繁复,有如龙腾凤潜,七根琴弦,亦虚亦实。

琴声悠悠不绝,高低相和,时如直上九霄层云,时如坠落万丈红尘,忽然一声轻轻叹息响起,那一声叹息,并非凌音发出,而是自琴中传来。

“小丫头,吾已好久,没听见你的琴音了。”

忽然间,琴中传出一个明朗的少年声音,凌音按弦止曲,道:“三百年了,夙夜,你醒了。”

“吾早就醒了,只是那臭小子整日里胡乱弹琴,吾烦不胜烦,总算那小子今日不在了。”

只见琴中,忽然飘出一道虚影来,虚影渐渐化实,变作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有着一双绛紫色的瞳孔,脸上印满了符文,他身穿一件月白法袍,悬于地面尺许,双手束在胸前,即便是面对瑶光尊上,他眼神里的孤傲,依旧不减。

传说上古时期,女娲捏土造人,神农遍尝百草,而伏羲一画开天,始创八卦,后又传世人乐曲,寻通天神树“大椿”取其一枝,制一瑶琴,后世称作“伏羲琴”。

此时在凌音身前的这张瑶琴,便是伏羲琴,而名唤“夙夜”的少年,乃是琴中之魂,早已超脱三界六道,年龄无法估计。

琴魂来到崖边,看着一望无垠的云海,许久才缓缓道:“吾每一次的醒来,总能伴随着天下之变,这一次,想来也无例外。”

……

次日清晨,一尘告别了阿娘,又回了玄青门,这次直接去的无念峰,无念峰上禁制重重,布有诸多阵法,但这些于他而言,并算不得太强,是以无阻便来到了谷中。

此刻,一间大殿里传出了一声怒斥:“三个月了,你们能做什么?废物,事情再办不成,我看你们也不必留在无念峰了!”

“长老息怒,再给……再给我和师兄一点时间……”

只见殿首上坐着一个红袍老者,正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下边二人,而下边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黄莺儿和先前的紫衣青年。

“哼!”红袍老者重重一哼,冷冷道:“再给你们七天时间,到时候别怪我不念徐长老之情,滚!”

两人不敢说话,低着头默默退了出去,外面众弟子见二人出来,有的扼腕叹息,有的幸灾乐祸,却无一人上前,哪怕昔日那些受了他二人不少恩泽的师弟师妹,一个人一旦失去地位,大概也会备受冷落吧。

直至走出老远,紫衣青年才恨恨道:“自从徐长老走后,我看这姓严的是故意刁难我们,这无念峰待不下去了!师妹,你与我走吧,天大地大,一定要留在这里受气么?”

“师兄……”

黄莺儿抬起头来,如今在她脸上,早已没了昔日的神采焕发,又慢慢低下头去,许久才道:“我们能去哪……我再去炼药峰求求松鹤长老吧,看他能不能借出紫元鼎,即使不为此事,我也须此物一用……”

“师妹……”紫衣青年紧紧捏着手指,说道:“那松鹤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便对你……”话到此处,说不下去了,用力一拂衣袖,叹了声气,便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个声音:“黄莺师姐。”

刚刚一尘在老远便听见了大殿里的喝骂,还有方才二人的对话,此刻黄莺儿抬起头来,整个人一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小……”

“师姐。”

一尘轻轻一笑,走了过来,旁边的紫衣青年也愣住了,昔日那个小小少年,竟已长这么高了。

“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过了好一会儿,黄莺儿才如梦方醒,只是如今再见到他时,再不会如从前那般称呼什么“小家伙”了,距离,也像是隔了很远。

“你们两个还在那边作甚!”

就在这时,大殿那边又传来一声厉喝,只见红袍老者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目光又落在萧一尘身上,冷冷道:“你是什么人?如何进来的!”

广场上不少弟子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一尘向那红袍老者看了一眼,淡淡道:“妙音仙子座下大弟子,萧一尘。”

“什么?”

不远处的无念峰弟子均是一愣,是瑶光尊上三年前收的那个弟子?那红袍老者亦是微微一惊,目光一凝,随即纵身飞了过来,诚惶诚恐地拱着手道:“可是尊上有何吩咐?”

“非也,我是来看看师姐的。”

“你师姐……”

那红袍老者这才将目光渐渐从他身上移到了黄莺儿身上,忽然感到背后一寒,一尘道:“长老可知,在下身边这位是谁?”

“她,她是……”红袍老者声音有些停顿,背后的寒意更重了,一尘道:“她便是昔日引我入门之人。”

此言一出,非但周围的弟子一惊,那红袍老者更是如坠冰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当年黄莺儿引萧一尘入门之事,只有平阳峰三位长老清楚,这红袍老者刚来无念峰不久,却是丝毫不知情。

一尘笑了笑,道:“若无别事,那我便先与师姐走了。”

“请……”红袍老者立时摆了个请的手势,对方越是如此,他此刻越是感到惶恐,如何也想不到,三年前被瑶光尊上收入门下的那个少年,竟然是黄莺儿引入玄青的。

去到广场外面,黄莺儿跟那紫衣青年仍像是身处梦里面一般,连话也不知说什么了,过得片刻,一尘才转过身道:“那人,应是不会再为难你们了。”

“谢……谢谢你。”

黄莺儿抬头看了看他,很快又将头低了下去,紧紧捏着手指,也不知说什么,她和三年前,已经不太一样了。

“方才我听师姐说,要去趟炼药峰,正巧,我陪你一起去吧。”一尘走了回来,看着她道。

“不,不用麻烦你了……”黄莺儿连忙摇手,说着说着,又将头低了下去,两人的距离,像是越来越远了,再也不可能如当年一般。

一尘深吸了口气,这一刻不知为何,忽然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压抑,或许是他在紫宵峰待得太久了,不知这下面的种种争斗和残酷,就像方才那严姓长老前倨后恭的态度一样。

人如风云,变化莫测。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二十九章 拜礼

“若非当年师姐引我入门,我现在还是个山野小子呢。”

一尘看着昔日那个总是神采奕奕的少女,走近了些,黄莺儿抬起头来,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旁边的紫衣青年道:“要不然,师妹你便去吧,我就不去了。”

半晌后,黄莺儿才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又偷偷向萧一尘看了眼,两人便即乘着两道剑光,往炼药峰的方向去了。

路上,一尘得知了近来无念峰的事情,黄莺儿却叫他不必挂心,有了他此次出面,那严长老是断不可能再继续为难她和师兄了。

反倒是黄莺儿此时还挂心起他来,便如曾经挂心平阳峰那个小家伙一样,生怕他受了欺负,说道:“萧一尘,你要当心,现在你身居高位,必然会有人对你不利,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你是瑶光尊上的弟子,你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他们有的人巴不得见你犯错,然后趁机将你拉下去……”

“我知道,师姐不用担心。”

一尘点了点头,在下山之前他还没有想过那么多,但听了黄莺儿的事情后,心里便也生出几分警戒来,虽说之前自己一直在紫宵峰,即便有人想害自己也没有机会,但是过不多久,便要去天枢峰和其他师兄姐弟共同修习玄青道法了。

到了炼药峰上,只见漫山遍野,许多地方都有着一座座仙草园,比之平阳峰的仙草园,此处的灵气更要浓郁许多,不少师弟师妹都在细心看护着园林,见到黄莺儿来了,众师弟师妹们都纷纷笑颜问候。

仿佛回到炼药峰之后,就像回到家一样,原本黄莺儿最开始是来的炼药峰,只因后来与赵盈儿不和,加上从前的几位师兄都在无念峰,所以那次她便也去了无念峰,可谁知没去两年,对他们几人一向照顾的徐长老因故调走,剩下那严长老便是不断为难了。

“师姐!你回来了呀!咦?他是谁呀?”

两个小师妹老远跑了过来,又眨着一双大眼看着旁边的萧一尘,黄莺儿轻轻一笑:“长老在吗?”

“恩恩,长老在殿上呢,师姐跟我来!”

随那两名小师妹来到炼药峰的大殿外,只听殿内传来一个青年颇是愁恼的声音:“长老,这么久了,还没好啊?”

“你懂个屁,这炼丹一道,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所谓天时,乃是指……”

“咳咳,长老,黄莺儿师姐回来了。”

两名小师妹去到殿门口,只见殿上设有一丹炉,丹炉外面包裹着几道紫青色的火焰,在旁边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老者,转过身来,极是不耐烦道:“没见我正在炼丹吗?让她等会。”

说罢,那青袍老者又转回身去,此人正是炼药峰的松鹤长老,正待继续向那青年言说什么,却见青年一脸惊愕的看着殿外,不由得眉头一皱:“赵王孙,你做什么?听见我讲话没?”

那青年却正是当年的赵王孙,如今也已长大,当初在赵盈儿安排之下,他来了炼药峰,做了松鹤长老的炼药弟子,如今一晃三年,别的人认不出萧一尘来,他却如何认不出来?

“长老。”

这时,萧一尘带着黄莺儿往殿中走了进来,松鹤长老转过身去,见是昔日弟子和一个陌生白衣少年,但又见这白衣少年神清骨秀,颇是不凡,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紫宵峰妙音仙子首徒,萧一尘。”

一尘拱了拱手,温言笑道,松鹤长老却是一惊,这才陡然间想起什么来,立即向后面愣愣发呆的赵王孙瞪了一眼:“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出去!”

赵王孙这才惊醒过来,连忙低着头往殿外去了,经过萧一尘身旁时,两只腿都在不停发抖。

待其离去后,松鹤长老这才转愠为笑,看向萧一尘,和蔼笑道:“可是尊上有何吩咐?”

一尘早已习惯下边这些长老前倨后恭的反差,笑道:“非也,只是黄师姐想向长老借一物,名为‘紫元鼎’,不知可否?”

“哎哟!你瞧我这记性,真是人老不中用了!”

松鹤长老立时一拍脑门,向黄莺儿看去,笑着道:“莺儿呐,我本是前些日打算让弟子给你送去的,结果这些时日光顾着炼丹,炼着炼着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真是人老糊涂了,来来来,你快跟我来。”

“呃……多谢长老。”

黄莺儿一时也颇感无语,这一路上,松鹤长老不停嘘寒问暖,甚是热情,可见他心里七上八下,三年前他是听说过黄莺儿引入一人,但这种小事他哪里会去过问,也没人告诉过他,黄莺儿引入的那人,竟然是三年前被瑶光尊上收为徒弟的少年啊。

来到另一间殿上,松鹤长老取出一个紫色小鼎交给黄莺儿,笑道:“这紫元鼎,当年你入门之时,便应当给你,现在,此鼎以后便是你的了。”

“多……多谢长老。”

黄莺儿拱了拱手,三人又来到外面,见天色已不早,黄莺儿转过身向一尘道:“那……我便先回无念峰了。”

“恩。”

一尘微微点头,看着她御剑离去的背影,若说因果,当年黄莺儿引他入门便是因,今日他又替对方解决诸多困难,这便是果,这一段因果便算是了结,来日也不知还会否有再见之期。

“哎哎,一尘一尘,留步留步。”

正当一尘打算御剑回主峰时,松鹤长老又追了上来,满脸堆笑道:“一尘留步。”

“长老还有何事?”

一尘凝指一划,又撤去身旁的飞剑,松鹤长老见他这柄仙剑碧芒阵阵,流光不凡,没想到瑶光尊上竟然将这把剑也传给他了,心中更是惶惶,笑道:“一尘,我瞧你入门三年,所学已然甚精,然似乎方才脚步间还有些虚浮,可是如今道行有阻,尚难炼气化神?”

听他一语中的,一尘不禁微微锁眉,这三年自己将两门截然不同的玄功同时修炼,内气虽是比常人充盈许多,但道行始终难以有大的突破,是以如今修为还停留在“炼精化气”的阶段,以常言之,便是刚刚“筑基培元”,充其量不过十余载的道行,离真正的入道还差得远呢。

松鹤长老何等老练,见他此时锁眉不语,便知自己猜中此为他的心结,笑道:“无妨无妨,修炼一门,谁无瓶颈?”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紫玉瓶来,一尘问道:“这是何物?”

松鹤长老轻轻一笑,将紫玉瓶向他递去,一尘不知里面乃是何物,遂伸手接过,当手指触碰到玉瓶的一刹那,立时感到一股清凉气息游走全身,他在紫宵峰的三年,从未有过如此神奇体验,不禁心下一怔,这里面乃是何物?打开瓶盖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一枚紫色的圆润丹药,丹药为一层淡淡紫芒覆盖,显然是上品丹药。

松鹤长老笑道:“此为‘紫婴丹’,乃是我聚集天下七七四十九珍所炼而成,可助你突破瓶颈,修为一日千里,直至来日元婴初开。”

“这……”一尘不禁更是一怔,连忙将玉瓶推了回去:“如此之物,长老使不得,使不得!快快收回……”

“嘿,你这少年人,在长老这里,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松鹤长老和颜一笑,又将玉瓶推还回去,笑道:“山上和你一般的小家伙,不知有多少跑来我这要丹药呢,不妨事,不妨事的,收下吧,来日也好助你道行精进。”

“这……”

一尘确实十分动心,如此一枚神奇丹药,服下后修为一日千里,免得给师父丢人,有何不可?便即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长老啦,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御剑而去的翩翩背影,松鹤长老总算松了口气,却又感到阵阵心疼,那紫婴丹可不是说炼便能炼制的,乃是他聚集天下奇珍,又淬以三昧真火,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成,连他自己现在都还没舍得吃呢。

回到主峰已是晌午将至,一尘天性好玩,便也不打算急着回紫宵峰,心想只要太阳还未下山,这一日便不算过去,这般想着便又御剑来到了天枢峰的天池,即是上次玄青大典的地方。

老远便看见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有天池的长老,也有七峰的弟子,一尘心想今儿个什么日子,怎又聚了这么多人?便将飞剑收起,双足一点,攀上广场外的一棵大松树上,静静观望。

只见白玉台阶上,有两名男子昂首阔步向广场走去,从衣饰来看,似乎并非玄青门的弟子。一尘双目微凝,以他如今的道行,自然一眼便感觉出了这两个男子修为不凡,尤其是右边那个紫衣男子,恐怕道行颇深,而左边较为年轻的青衣男子,道行同样也浅不到哪里去。

再观广场上的几位天池长老,个个眉心深锁,脸上神情紧绷,众弟子亦是凝神以待,气氛一下变得尤为凝固起来。

一尘不禁感到好奇,这两人什么来路?怎诸位长老个个都似如临大敌一般?莫非还有人胆敢来向玄青门挑战?接下来怕是有好戏看了,手一伸,从树上抓来一大把松子。

只见两个男子阔步走至广场上,即便是来到当今正道之首的玄青门,二人依旧显得从容不迫,不禁令高台上几位长老眉心锁得更深了,他们自然知晓这两人今日所来目的。

“在下藏锋谷夜如年,这位是我的师弟,柳成风。”

紫衣男子面带微笑,走上前对着高台上几位长老揖手施了一礼,又将手掌向旁边的青衣男子指了指,继续道:“再过三年便是天门会武,师尊特令我与师弟来向掌门真人拜礼。”

随着此言一出,远处不少弟子都小声议论了起来,高台上几位长老亦是神色微微一变,目光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那看上去有些冰冰冷冷的青衣男子身上,原来这个人就是十多年前柳玄殷所收的那个弟子,藏锋谷新一届弟子里面最出色的青年。

这一下,几位长老更是面色如土,天门会武每隔一个甲子举行一次,乃是正道各派之间的切磋,向来为各派所重视,而所谓“拜礼”,便是指上次会武中,落败的门派提前三年向胜出的门派拜会。

但这拜会又非一般的拜会,而是拜礼之人携带一样事物,但却并非直接送出,而是需要玄青门出来一个弟子,从对方手里将这事物夺走,倘若最后也没能成功拿到手,拜礼之人依然会将事物送出,只是这一来,玄青门偌大一个门派,可就脸上无光了。

“在下柳成风,何人接礼。”

就在所有人皆陷入沉默之时,那青衣男子忽然往前一站,手里高高举着一样事物,但见那事物碧光流转,却是一枚玉如意。

几位长老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柳成风的言语神态,显然未将今日玄青门在场之人放在眼里。也难怪,此人年幼时便极是天赋异禀,短短三年时间便初窥炼气化神的境界,被藏锋谷主柳玄殷收为关门弟子,如今此人的修为道行,又到了何等境界?只怕今日在场的玄青门弟子,没有一个能撄其锋。

几位长老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玄青门曾经也并非没有出色的弟子,当年除了凌音以外,还有凤箫吟、谢池春等人造诣也非凡,只是他们这些人成名已久,连天门会武都不能参加了,哪里还能再来跟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孩子接礼?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正当所有人皆沉默不语之时,柳成风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冷冰冰地道:“怎么?玄青门连接礼之人也无么?”

此言一出,非但众弟子个个脸上难堪,几位长老更是脸色一变,旁边夜如年立即压低了声音:“师弟,不可无礼!”

“哼。”柳成风只是冷冷一哼,仍然高举着手里的玉如意,便在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个冷冰冰的女子声音:“我来!”

只见一名模样十七八岁的少女足踏虚空,瞬间来到了广场上,那少女眉目如画,一身红衣如霞,冷冷地道:“天璇峰第十八代弟子,阮茯苓,特来领教藏锋谷的道法。”

远处墙外,一尘坐在松树上,眼神微微一凝,这位师姐叫做茯苓么?是天璇峰眉月尊上的弟子,不知当年那个叫做霓裳的少女今日是否也在……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章 斗法

广场上的气氛一下变得更加肃穆了,柳成风看着不远处的红裳少女,慢慢将手中的玉如意放下,左手摆了个请字:“请。”

话一落下,在他身体四周立时旋绕起了无数道寒气,但见那寒气越扩越大,半空中立时冷风呼啸,竟然飘起了寒霜冰屑,整个广场犹如一下进入了寒冬季节,附近的人均感到一阵寒气侵来,不断往广场外面退了去。

只见柳成风身体四周旋绕着无数道寒冰剑气,而那道道寒冰剑气,竟然当真慢慢凝出了一把仙剑,此仙剑却非虚剑,乃是实剑,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不禁更是神色一变,万万没想到,柳玄殷竟然将此剑也传给他了!

藏锋谷藏剑无数,其中最有名的四把剑,这把“霜降”便是其中之一,乃是当年藏锋谷第三代谷主,取极北苦寒之地的万载寒冰,淬以天地极寒之气祭炼而成。

剑成那日,藏锋谷方圆百里天降寒霜,三月不散,是以剑中蕴藏了一股尤为可怕的寒气,一旦剑出,纵使炎炎夏日,也似瞬间进入寒冬。

而使剑之人只要道行够了,出剑之时便可催发剑中寒气打入敌人体内,一旦剑气入体,半刻之内若无得解,必将全身鲜血凝冰而亡,可谓非常可怕。

这一下,广场外面的人更是悬心吊胆了,虽说今日有几位长老在,茯苓不会出事,但对方有这等神兵仙剑在手,她光是想要近身都难了,何谈从对方手里将那玉如意拿到?

“请了!”

阮茯苓眼神冰冷,纵使面对如此神兵,也依然不惧,纤指一划,一把轻灵的仙剑已浮现身旁,此剑名曰“轻影”,虽是女子所使仙剑,但在她玄青道法御使之下,却也威力不俗。

“铮!”

长剑一声啸鸣,阮茯苓已御剑向柳成风攻去,但见剑上玄芒大增,与她一身红衣交相辉映,宛若天边云霞般灿烂,整个广场立时剑气激荡,远处众弟子均感到一窒,她一出剑便是凌厉招式,若是近不了那柳成风的身,怕是有些不妙。

而在远处墙外,一尘也在凝神观看,心想这师姐起招便欲与对方比拼玄力,等会怕是要吃亏,当下也不动声色,一边剥着松子,一边慢慢观看。

“铮!铮!铮!”

只听得连续三声疾响传来,阮茯苓已破开柳成风外面的三层寒气,而当逼近里面之时,却见柳成风凝指一划,口中道出一个“去”字,霜降立时化作一道疾芒飞了过去,“铛”的一声,两把仙剑斗在一起,立时掀起一阵狂风,震得附近树木枝摇叶晃。

台上几位长老凝神以观,分明瞧得出来,此刻茯苓一出招便是在勉力支撑,论道行她犹不及藏锋谷这名后起之秀,再加那霜降寒气太重,一旦层层寒气将她围困,必败无疑!

“铛!”

又一声疾响,阮茯苓被柳成风一剑震退,却仍不退缩,待站定之后,左手捏个剑诀,又挺剑疾攻了上去,只见剑影缭乱,剑气所到之处,草飞木折,乱石飞溅,然而斗得半柱香后,慢说要拿到柳成风手里的玉如意,便是想攻近其身也难。

不远处,夜如年静静观战,心想柳师弟入门虽晚,道行不及自己,但其资质却更胜自己当年,无怪师父那般器重,这阮姓女子固然资质不差,但想从他手里夺得玉如意,几乎没有可能。

而在远处墙外,一尘也静静看着,心想这师姐次次都是疾攻猛进,一旦玄力耗尽必败无疑,明知自个儿道行不如对方,却还硬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真是奇怪,倘若换做自己的话,就一定不这么打,不过说来这又关他一个刚入门三年的弟子什么事?是以此刻仍旧优哉游哉地剥着松子,慢慢观看。

场上剑气激荡,寒气凛冽,眼见这姓柳的如此厉害,外面不少弟子一颗心都渐渐悬了起来,忽然间,只见阮茯苓纵身往后一跃,跟着将长剑望空中一抛,双手不断掐起诀来,口中也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万剑诀!”

随着最后一字落下,只见原本那一把仙剑忽然一生二,二生四,刹那间已是剑影重叠,几乎笼罩了半个广场,远处不少弟子都惊呼了出来:“万剑诀!师姐已经修得万剑诀!”

台上几位长老却是脸色陡然一变,只见阮茯苓处在半空中,脸色煞白至极,身体更因玄力透支而颤抖了起来,万剑诀乃是玄青门上乘道法,尽管威力巨大,但是她这般勉力施展出来,一个不慎,弄不好要反创自身。

“去!”

就在万众瞩目之时,阮茯苓终于施法完毕,但见漫天剑影,在这一瞬间化作了千万道金光璀璨的剑气,宛如怒海狂涛一般向柳成风斩了去,这哪里还是一场以道会友?在那恐怖剑气激荡下,即便远远在外的弟子,也有不少直接被震退了出去。

然而却见柳成风兀自神色不乱,手中不断结印,瞬间已在身前凝起三道冰墙,“砰!”随着第一波剑气斩来,第一道冰墙立时崩溃,接着第二道冰墙也在那无上道法之下粉碎。

眼见只剩最后一道冰墙,所有人皆屏住了呼吸,高台上几位长老一颗心也悬到了嗓眼,甚至有两人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铛!”

一声巨响传来,最后一波金芒剑气斩在那冰墙之上,却只令冰墙产生了十几道裂痕,这一刻人风俱静,远处墙外,一尘也从树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看着那漫天激荡的金芒剑气,这就是玄青道法么?

他这三年虽习得一身厉害剑法,但因自身道行不够的原因,始终难以修得这等厉害的道法,倘若自己也能施展出这般惊人的道法,那该多好?三年后便能够代表师父去参加天门会武了,他知道自己就算剑法再厉害,但道行不够,上了台被别人几招大威力道法便打趴了,是没有资格参加天门会武那等比试的……

此刻,整个广场为剑气和寒气笼罩,转眼胜负在即,所有人皆屏息凝神,忽然间,只见阮茯苓剑诀再催,那漫天剑气陡然聚作一道,“轰隆”一声,终于破开了柳成风最后一道冰墙防御。

“师弟……”

这一刹,连身在远处的夜如年也不禁微微一惊,蓦然间想起临走前师父再三交代的话,玄青道法不可小觑,看来果然如此,纵使师弟的道行在那女子之上,竟也被攻破了防御。

下一瞬间,只见阮茯苓接住半空中落下来的仙剑,竟连真元也顾不上恢复,陡然间又向柳成风疾攻了去,这一次只见她双足凌空,施展出一套轻灵的步法,却是天璇一脉的“上善若水”。

只见半空中虚影重叠,虚虚实实教人难以辨清,阮茯苓脚下每踏一步,都像是瞬移了百步距离,转瞬间便已欺近柳成风身前。

然而就在胜负将分的瞬间,柳成风的身影忽然消失了,下一瞬间已如鬼魅般出现,一脚踢中阮茯苓小腹,“砰”的一声,这一脚力道不轻,加之阮茯苓先前便损耗过大,此时根本抵挡不住,整个人宛若风中柳絮一般倒飞了出去。

“师姐!”远处所有人皆是一惊,台上几位长老更是心中一沉,胜负已分。

“呃……”

落回地面,阮茯苓终于支撑不住,嘴角一丝鲜血溢了出来,远处众人见状,都纷纷斥责柳成风下手太重,柳成风却只是冷冷一哼,心中道了一句“玄青道法,不过如此”。

他之所以如此认为,那是因为他没有看见当年青玄真人施展乾坤万剑诀时的情景。

众人见他此刻胜了还一脸倨傲的模样,纷纷怒斥其非,也有人看着阮茯苓惋惜道:“倘若这位师姐刚刚使的是瑶光尊上的凌仙步,胜负还犹未可知……”

“哼。”柳成风听见这话,心中更是傲气,冷冷地道:“妙音仙子固然道法通玄,却也未必见得便是天下第一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不算小声,远处各人均是一呆,难道还有人连瑶光尊上都敢瞧不起?夜如年更是脸色陡地一变,立刻沉声道:“师弟……不可胡言!”

高台上几位长老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一来是因刚刚不懂事的弟子胡言乱语,说什么若是施展出瑶光尊上的步法就不会输,二来是因这柳成风太过目中无人,偏偏现在他们又无可奈何。

“敢说师父的坏话……”

远处墙外,一尘忽然自树上折下了一支松条,手里也抓了一把松子,劲力一催,“咻”的一声,一枚松子便向柳成风激射了过去。

柳成风察觉暗处劲风逼来,反应何其之快,凝指一弹,一道寒气打出,立时便将那松子震为了齑粉,冷喝道:“什么鼠辈!在此偷袭!”

他这话一出,更是惹得周围一怒,这里是玄青门,除了玄青门的人还能有谁?什么叫做鼠辈?本来按道理说,今日不得有第三人插手,但此刻众弟子却反倒希望来个道行高的师兄,教训教训这目中无人的小子了。

“咻咻咻!”

忽然又是三道风声响起,柳成风急忙运转仙剑抵挡,然而那风声却是越来越密集,暗器仿佛自四面八方而来,打得他应接不暇,待风声一过,却见他脚下已落满了松子,哪里是什么威力惊人暗器?分明就是树上一粒粒松子嘛。

“这……”

各人不禁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向广场墙外一棵千年古松看了去,也是这一刹那,一道人影倏然而至,几乎快得所有人都未能看清。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一章 夺玉

“铮!”

一声疾响,柳成风手中的剑不知被什么震了一下,只觉整条手臂一麻,待要反击,那道人影却又一闪而过,眨眼便消失不见了,下一瞬间,却又忽然出现在了他身后。

“好快的速度……”

远处夜如年也不禁一怔,刚刚他只看见一道白影晃了一下,慢说他没能看见,便是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也未能看清究竟是什么人。

柳成风察觉身后劲风袭来,转身一剑斩出,这一剑斩出,确实打中了那道影子,但那道影子却慢慢散了去,却是一道虚影。

下一刻,不等柳成风反应过来,人影又从另一边袭至,短短片刻间,这附近已是人影重叠,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影子袭至,全然教人分辨不出虚实来。

“铮!铮!铮!”

连续三声疾响,柳成风三下都打中了,但是每次打中,对方便一闪即逝,到现在他都没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这一下,非但广场外面的弟子个个目瞪口呆,连高台上几位长老亦是目露惊色,到底是什么人,速度竟然快到连他们也无法分辨,当真神鬼莫测!

那人影毫无疑问便是萧一尘了,他自知道行远不及柳成风,是以不敢硬碰,只能将师父传授的“凌仙步”发挥到极致,让对方分辨不出虚实来,同时以手中的松条为剑,或刺或劈或挑,不断扰乱柳成风的心神,再伺机夺取此人手中的玉如意。

柳成风此刻连对方的模样也没看见,也不知对方手中用的什么兵刃,更不知对方的招式如何,下一招又会从哪里袭来,打向自己哪里,这一切,他全都不知道,已然陷入深深被动!

忽然间,只见他猛催全身真元,玄力一震,这一震势道极具凶猛,一尘顿感胸口一闷,若非及时运转九阴九阳玄功护住心脉,只怕非要身受重创不可。

而这一下,柳成风也终于看见了他,来不及提剑,出手便是凌厉一掌打了过去,一尘反应何其迅速,脚下凌仙步再次展开,一瞬间又化作道疾影消失了,趁着柳成风尚未反应过来,以松条为剑,连续刺出三剑。

“砰!砰!砰!”

连续三剑,分别精准无误打在了柳成风左肩下“气户穴”,胸口“紫宫穴”、“玉堂穴”上面,尽管松条没有杀伤力,但却胜在比剑更加轻快,更加柔软易使,又附带了九阴九阳的玄劲,柳成风立时感到浑身一震。

下一瞬间,一尘又绕其身侧,手中松条往他手腕一挑,柳成风立时只感到整条手臂一麻,还不待反应过来,手中的玉如意已被那松条给卷走了。

拿到玉如意后,一尘再不恋战,双足一点,身体已轻飘飘落在了十余丈外的阮茯苓面前,而那玉如意还兀自在松条上面旋转不止,最后被他一把抓在了手里。

这一下,众人才看清竟是个翩翩白衣少年,但这少年却甚是面生,他是哪位尊上的弟子?本事竟如此之大,短短片刻,未用任何道法玄术,便将那玉如意从柳成风手里夺来了。

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也一下站起了身来,纷纷目露惊色地看着这白衣少年,这少年,这少年是……

“哪里来的小贼!”

柳成风像是气急败坏,刚刚对方分明没有任何能力伤他,但却偏偏以那诡异身法和剑法,硬是将他手中的玉如意给偷走了,这教他如何能够服气?

这一刻,众人目光全都落在萧一尘身上,尽管三年前他曾出现在这里,但那时的他,身上脸上全是泥巴,谁会把这二者联想到一块?

“你……你可是萧一尘?”

高台上,一名长老终于惊声问了出来,倒不是他认出萧一尘来了,而是瞧方才少年所施展的步法,像极了瑶光尊上的凌仙步,既然是凌仙步,那除了瑶光尊上三年前收的那个徒弟,还能有谁?

此言一出,广场上众弟子更是相继失色,这……这是当年那个灰不溜秋,还顶撞瑶光尊上的无知少年?

这一刹那,站在他身旁的阮茯苓也似呆住了一般。

另一边,柳成风也凝了凝目光,倒不是因为萧一尘乃是妙音仙子的唯一徒弟,而是此人最多只修得十余年的道行,可刚刚被他那样一震,为何此时还能安然站在这里?

高台上几位长老惊疑之余,亦是想到了这一层,瞧这萧一尘的样子,最多只修得十几年道行,十几年的道行被柳成风刚刚那样一震,非得瞬间筋断骨折不可,可他为何竟一点事也没有?太说不过理了……

见到四周而来的目光,一尘看着柳成风笑了笑:“没错,就是我了,你现在倒是说说看,妙音仙子的功法,是不是天下之一?”

柳成风脸色阴沉,手指捏得直作响,要不是他之前为了抵挡阮茯苓的万剑诀而消耗过大,即便此人身怀凌仙步又能如何?

正当他欲再发作之时,身后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只见夜如年不知何时走了上来,看着萧一尘淡淡笑道:“瑶光尊上的‘凌仙步’果是名不虚传,今日有幸亲眼目睹,佩服。”

说罢,又见他向高台上的几位长老拱了拱手:“夜某与师弟,便先行告辞了。”话一说完,向旁边的柳成风递了递眼色。

但柳成风却显得很不服气,看着一尘冷冷道:“名师也未必出高徒,入门三年,也不过炼精化气初期而已。”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皆是一怔,他才炼精化气初期的境界?怎么可能?高台上几位长老也变了变脸色,他们自然瞧得出萧一尘道行还很低,若非身怀凌仙步,且柳成风之前真元大耗,他根本不可能是其对手,至于挡下那一震之力,应当是瑶光尊上给了他护身法宝。

一尘若无其事道:“是啊,炼精化气的初期,不过还好也拿到了这玉……”话未说完,一道无形剑气凛冽而来,“砰”的一声,瞬间在他脚下留下了一道剑痕。

“等你有资格参加天门会武了,再说这种话。”

柳成风衣袖一拂,转身便离去了,刚刚那道无形剑气,乃是他所发出,高台上几位长老均是一震,他竟已能催发这般厉害的无形剑气,即便是萧一尘身怀凌仙步,也决计无法避开。

一尘看了看脚下的剑痕,只是冷冷一哼,有资格参加天门会武了不起啊?

过了好片刻,高台上几位长老才对视一眼,虽说“拜礼”不得有第三人插手,但最后萧一尘这一出“搅和”来得恰如其时,否则今日玄青门果真下不来台了。

“师姐,这个给你。”

一尘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将手中的玉如意向茯苓递了去,茯苓微微一愣,本来她败在柳成风手上,如何也不好意思去接这玉如意,但这一刻却不知为何,还是慢慢伸手接住了。

“哎哟!我忘了师父让我早些回去,我要走啦!师姐再见,几位长老再见!”

一尘将玉如意递给阮茯苓,一拍脑门,立时乘着道剑光往紫宵峰的方向去了,眨眼便消失在了云际。

这边许多人仍还像是身处梦里一般,而此刻在远处另一座山头上,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羽衣飘飘,宛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要不是我来晚了,哪有你出风头的机会,哼,萧一尘,我记住你了……”

轻影一晃,少女的翩翩身姿,又消失在了云深里。

……

回到紫宵峰已是下午,一尘往瑶光殿里走去,喊道:“师父,我回来啦!”然喊了半天,也不见师父的回音,心想师父又不在么?索性盘膝坐下,在这殿上运功好好调理一番气息。

一炷香后,一尘已将玄气运行了两个周天,但始终觉得有所不足,脑海里一遍遍想着之前在下边与那柳成风对战,对方全身玄力那一震,若非自己及时运转怪前辈传授的玄功护住心脉,只怕非得当场身受重创不可,而要不是此人刚开始便与茯苓师姐消耗太大,即便自己有着玄功护体,也未必承受得下来。

想到此处,一尘不禁深深皱起了眉,别人为了三年后的天门会武都在不断进步,而自己做为师父的唯一弟子,修为道行竟然进展得如此缓慢,三年后若是连天门的门槛也进不去,丢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师父的脸。

刚刚在下面,柳成风那最后一句话,分明是瞧不起自己,连几位长老也没有出言反驳,难道不是认同了柳成风的话吗?觉得自己与此人根本就是悬若霄壤……

“道行修为……”

一尘从袖子里取出了之前松鹤长老给的丹药,仔细看了又看,此丹药聚集天地灵气,可助自己修为大增,只要服下这枚丹药,道行上的境界突破,便是指日可待。

想到此处,少年的眼神逐渐变得炽热起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不冰不冷的声音:“尘儿,你回来了。”

“师父?”

一尘吓了跳,赶忙将丹药藏入怀中,凌音见他鬼鬼祟祟往怀里揣了东西,双眉一凝:“你在做什么?”

“没,没有呢,我在等师父回来。”一尘嘿嘿一笑,挠头说道。

“恩?”凌音见他神情诡异,走了过去,又向他怀中看了看,道:“你刚刚藏了什么?”

“哪,哪有呢,师父一定是看花眼啦……”

“拿出来!”

凌音手一伸,便往他怀中探去,一尘连忙侧身避开,笑嘿嘿道:“师父是想考验考验徒儿的修为吗?好呀!”说罢,有模有样的招架了起来。

“少要油嘴滑舌,还不将东西拿出来!”

凌音指如闪电,瞬间伸入他怀中,将那枚丹药给拿了出来,凝目一看,不禁脸色一变:“紫婴丹?这枚丹药你是从何而来!”

“这,这……”

一尘挠着脑袋,没想到师父反应这么激烈,凌音见他吞吞吐吐,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阴沉了,仿佛瞬间笼上了一层严霜:“我在问你话!说!”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二章 修炼阻碍

一尘见她生起气来的模样好可怕,挠着脑袋吞吞吐吐道:“是,是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捡的啦……”

“捡的?你真当为师那般好骗么!说是不说!”

面对师父的咄咄逼问,一尘往后面退了退,最终还是挠着脑袋说了出来:“好吧,是松鹤长老给的……”

“哼!”

凌音脸色一冷,道:“修炼一途,无有捷径可走,丹药纵然可使你修为在短时间内得以突破,但却终究无法令你日后达到更高的境界,最终一生也仅此而已了,你是将为师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么!”

“我,我……”

一尘低着头偷偷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会如此生气,一时间也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凌音冷冷一哼:“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罢,凝指一弹,将那枚丹药往殿外弹了去,“咚”的一声,落入了殿前的玉莲池中。

“哎呀!”

一尘怪叫一声,连忙跑了出去,往那水中打捞,然而最终只得眼睁睁看着丹药化为乌有,苦着脸道:“师父啊,我不吃这丹药便是了,可你也别扔了啊,回头我拿去外面,可以换好多东西呢……”

“哼!”

凌音冷冷一哼,走了出来,这一刻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在里面,一尘挠了挠脑袋,又笑嘿嘿道:“师父,我跟你说,刚刚在天池,有两个藏锋谷的人来挑战我们,我用师父教授的本事,把那人给打趴了……”

“接下来的时间好好练功,下个月你便要去天枢峰修习本门玄法了。”不料凌音只是冷冷一拂衣袖,便往远处去了。

“哦……”

一尘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师父一定不喜欢自己,也难怪,自己练功不用心,别的资质好的师兄姐,若是拜入七尊门下,由尊上亲自指导,三年便能够达到炼气化神的境界,施展种种仙术玄法,而自己始终还停留在炼精化气的初期,就算再用心修炼,修为也还是平平无奇,难道真是自己没有修炼天分么,师父已经越来越不喜欢自己了……

夜里明月如盘,少年心事高悬,独坐窗台,一遍遍运转着玄功,令真气往全身百穴游走,一遍一遍,周而复始,始而复周,哪怕只要产生一点点微妙变化,哪怕一点点,便能够让他欣喜若狂,便能让他看见希望,然而没有,至始至终都没有一丝突破的迹象。

少年渐渐有些心累了,取出玄铜镜,镜中玄光往身上一照,又令他清醒了几分,只是始终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有着玄铜镜这等法宝在手,为何自己的修为进展,仍比别人慢了那么多?就算自己资质再差,也不应该啊,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窗外月光如冰,一尘心事重重,难道是因为怪前辈教授的那门玄功的缘故吗?可是也不对啊,这三年来虽然自己将两门不同的玄功一起修炼,但是彼此间却丝毫没有影响,只要不同时运转,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完全可以排除两套玄功相斥的原因,那又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使得自己修为进展比别人慢了这么多?

玄门修真共有四个阶段,分别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最容易的,但越往后,则越是难如登天,非但需要先天资质,同时还要看后天造化如何,有的人穷其一生,也难以堪破炼气化神的境界,是以终身与仙无缘。古往今来,能够真正堪破炼虚合道,羽化成仙的人,屈指可数。

外面的夜,似又沉重了几分,一尘深吸了口气,继续修炼玄功,使真气流往全身百穴,逐渐进入了冥想。

但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感到脑中剧烈一痛,在他的脑海深处,他像是感应到了一门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玄功,仿佛是被人强行施以神通灌入的,仿佛这就是造成他修炼阻碍的所在,然而这种诡异的感觉,却又在头痛后一闪即逝,再无任何痕迹。

……

与此同时,在天枢峰的掌门殿里,殿上两排烛火随风微晃,依约映照出六人脸上凝重的神色,殿首上正襟危坐那人正是掌门青玄真人,下方便是五位尊上,唯独凌音不在。

沉默了许久,才见青玄真人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师妹与几位师弟,可已看出什么来?”

过得片刻,望横峰玉衡尊上藏玄镜才道:“凌音三年前所收那弟子,确有其天分,若非他今日出来胡搅一番,还不知如何收场,假以时日,此子必有大成,说起来,这也是我玄青之福,师妹当年确实没有看走眼……”

“哼!”

不料青玄真人听后却是重重一哼,冷然道:“我说的是,藏锋谷今日来的那两人!你们今天也看见了,那两人眼中可还有玄青门?”

见到师兄脸色冰冷,几人都沉默不语了,过了一会儿,青玄真人才继续道:“倘若当年凌音肯好好收个徒弟,我也不必……唉!”

藏玄镜又道:“其实我觉得凌音那徒弟还是不错的,尽管道行差了一些,但胜在悟性还不错,不然的话,今天哪能从柳成风手里夺得玉如意?”

其余几人都沉默不语,玄青门弟子一代不如一代,这是他们共同的心结,掌门师兄当年收了五个弟子,大弟子凤箫吟,二弟子谢池春,三弟子眉间意,四弟子江南柳,最小的弟子凌音,此后便再也未曾收徒了,收徒一事便全交予了师妹和几个师弟。

然而世事无常有,后来的几百年,莫非是玄青气运渐衰?竟然再也找不出天资卓越的弟子了,就天权峰离渊尊上一个夏孤云,天璇峰眉月尊上一个冷千雪,这两名弟子还稍稍说得过去,其他的真是不堪一提。

玄阳峰的弟子百年来平平无奇,望横峰的弟子也同样如此,最后便剩天机尊上亦还真,本来以亦还真的本事,要出一个优秀弟子也非什么难事,可谁晓得他生性潇洒不羁,平日里根本就没怎么管过门下弟子。

青玄真人抚襟重重一叹:“师弟师妹,难道你们忘了,昔日玄青门是如何过来的吗?莫非等将来我们几个去见了祖师,再过个几百年,玄青门又要重蹈覆辙吗?这次天门会武已迫在眼前……”

眉月道:“师兄不必叹息,玄门收徒,本就讲求机缘,当年音儿入门不也是如此吗?况且我看霓裳天赋并不输音儿多少,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罢了罢了。”青玄真人摇了摇手,续道:“此事先不提了,上次的事情,如何了?师妹与几位师弟,可已有线索?近来那几个魔宗已是动作越来越大了……”

殿上的气氛,又变得凝重起来,许久后,一向沉默寡言的离渊尊上才开口道:“此天书绝不能重归魔道手里,否则仙元正道难保,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那几个魔宗的人率先找到……”

“光是说有什么用?三年过去了,你们有线索了吗?”

青玄真人目光从下方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然而各人不是低头便是锁眉,最后青玄真人长长一叹,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锐利了起来:“非但不能让魔道中人先找到这天书,而且……还不能让藏锋谷那几派先找到!”

此言一出,下面五人脸色又是微微一变,眉月道:“师兄的意思,是藏锋谷……他们也要去寻找这天书?”

这回算是热闹了,不止魔道中人要寻回他们的天书,现在居然连正道的几大顶梁支柱也要去寻找,可究竟是避免此天书又重回魔道手里,还是自己也想一窥书中之法?或是挟天书以号令天下,又或是来争这玄门之首的位置?人心难说啊!

青玄真人皱眉道:“想必师妹和几位师弟心中均是清楚,如今那几个门派,表面与我玄青同气连枝,但实则……”话到此处,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各人都心知肚明。

三千多年前,与魔道祖师天心老祖那一战,虽说不上全是玄真祖师之功,但若无玄真祖师最后耗尽仙元力挽狂澜,如今的天下,哪里还有他们那几个门派!

然而就在玄真祖师仙逝之后,那几派非但不提玄门之谊,反而自个儿暗中恢复元气,又加上当时玄真祖师下令封山,后来玄青门便更是人才凋零,一蹶不振,可就算如此,那几派也不该越发将玄青门视若无睹,甚至两千多年前“天门”成立之时,都根本没有知会一声玄青门,也没有让玄青门加入,对于一个昔日立下赫赫战功的门派而言,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所谓“天门”,乃是两千多年前,正道各派自发成立的一个仙道同盟,目的便是为了日后魔道再来侵犯之时,各派间能够同心协力抗敌,而不是勾心斗角,然而当时,无论大小门派,都通知到了,但却偏偏没有他玄青门!

可说当时那几大派,哪里还有一点昔日的玄门之谊?都怕玄青门东山再起,又抢了他们的地位,所以那次天门成立,没有玄青门的名字。

奈何当时的玄青掌门人微言轻,门中又是人才凋零,有苦也难言,期间曾几次申请加入天门,但都受到了那几个大门派一次又一次的阻挠,最终到那一代掌门含恨而殁时,玄青门也未能进入天门。

自那以后,即便玄青门千年基业还在,但也早已是名存实亡,有谁还会与之来往?有谁还记得当年玄真祖师最后力挽狂澜重创天心老祖?保得了这天下千年太平?

就这样一直到六百多年前,青玄真人继承掌门之位,将这千年耻辱时刻铭记于心,后来便有了大名鼎鼎的玄青七子,那时天门才终于发来了邀请,青玄真人自也不会拒绝,再到三百年前,七位尊上大败魔道各派,才终于使得玄青门又回到了昔日地位。

可如今正值玄青门鼎盛之时,青玄真人眉间却时常有着愁云笼罩,便是如今的玄青门,和当年玄真祖师执掌门派时太像了!

门中就只有他们几个老一辈的支撑着,弟子们却一代不如一代,再这样下去,难免几百年后又重蹈覆辙,反观那另外几派,不说其他,那藏锋谷里的后辈,当真是人才济济,三年后的天门会武,玄青门若真是一败涂地,那时还有颜面自称玄门第一?

此刻殿上两排烛火摇摇晃晃,隐约照见青玄真人眉心深锁,脸上忧色深深,玄阳尊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既然如此,师兄,我以为当初封禁起来那本功法,未尝不可让弟子们再试试看,毕竟也是历代前辈专研出来的,只要我们在旁谨慎指导,未必会……”

“住口!”

不待玄阳把话说完,青玄真人脸色忽然变得极是阴沉了:“我说过,那本功法谁也不许再碰,师弟难道忘了,当年正是因为……”话到此处,只见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殿上再次陷入了沉默,亦还真一向明人心意,道:“此雾还有此山解,师兄不必忧心。”

“罢了……”

青玄真人脸上愁云渐散,微微颔首道:“今日师妹与几位师弟也累了,便先回去歇息吧,另外,方才我等之言,先勿告诉凌音,天书一事,我已经让箫吟先去打探了。”

当然,他并非不信任凌音,反之正是因为凌音太过执着于正魔之别,许多事情过于执着,若说要去寻找魔道天书,只怕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有所介怀,相反这件事若让善于处事的大弟子凤箫吟去办,则是最好。

待几人离去后,偌大的殿上又多了几分清冷,过了好一会儿,后殿中才有两个小道童走出来:“掌门尊上,药浴已经备好了。”

……

半个月一晃而过,时已入冬,紫宵峰上又飘起了片片如梦似幻的白雪,这半个月下来,一尘修为仍然没有什么大的突破,这一日却是他去天枢峰修习玄青本门道法的日子了。

去天池的路上,一尘心中思绪反复,一来是看看玄青本门道法可否助自己修为突破,二来也看看三年前同拜入七尊门下那些师兄姐弟修为进展如何了,尤其是当初那个霓裳少女,不知她的修为道行,如今已到了什么阶段。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三章 道行

天池峰是主峰天枢峰下的一座小峰,远没有紫宵峰那般孤寒,即便时入冬季,此处依旧百花争妍,草木萋萋,踏过几条青石铺成的小路,一尘远远便看见了山谷里人影攒动,似乎诸位师兄姐弟都到齐了,现在只差他一人了。

那座山谷云缭雾绕,犹似悬在千丈高空,名曰“天池谷”,周围有着许多悬浮岛屿,岛屿上道道瀑布垂下,景致甚是壮观,一尘足尖一点,已展开凌仙步,穿过道道瀑布往山谷里飞了去。

“他来了,你看,是他……”

这边已有不少弟子小声议论了起来,显然都听说了半月前他从柳成风手里夺得玉如意一事,再加上他又是瑶光尊上的唯一弟子,有着这样一个身份,那便更是引人注目了。

一尘轻飘飘落在了草地上,对着两位天池峰的传功长老施了一礼,两位长老一位姓松,一位姓柏,乃是天池峰的传功长老,弟子们在下边习惯叫做“长青二老”。

方才他两人见萧一尘身法轻灵飘逸,胜过不少弟子,此时目光里都带着几分赞许,一尘再次拱了拱手,便往人群那边走了去。

到了人群里,他看见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浅红的衣裙,年貌二十上下,却正是那赵王孙的姐姐赵盈儿,一尘没想到她也拜入了七尊门下,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赵盈儿自然也早就看见了他,虽然三年前那时候,因为弟弟的缘故,她对萧一尘有着极大的敌意,不过如今对方身份已是非同小可,即便她有着楼青山这个师兄,也绝不敢再露出半分当年那种敌意。

一尘也将目光收了回来,如今他已是凌音的弟子,对于当年往事和那些小人物,早已懒得再去追究。

又过了片刻,只见谷外又有一道人影翩然而至,那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羽衣飘飘,身姿轻若飞絮,来到谷中的一瞬间,便引起了弟子们的高呼:“霓裳师妹!师妹来啦!”

正是三年前天门来的那个羽衣少女,三年前拜入天璇峰,成为眉月尊上的关门弟子(关门弟子是指师父所收最后一个弟子,从此不再收徒),所以如今她已是玄青门人人知晓的小师妹,即便有人没听说过萧一尘,也绝不会有人没听说过她。

看着那仙气飘飘的霓裳少女徐步而来,萧一尘也有些怔怔发呆,想不到三年匆匆而过,如今她也长这么大了,比起昔日,少了一分稚气,而多了几分仙气和脱俗,如今的她,怕是再也不会去平阳峰那种小地方了吧?

“霓裳,你来了。”

两位传功长老也笑面相迎,比起萧一尘,显然他们更加重视这个百年来仙元古地资质最优秀的少女。

“恩。”

少女螓首微点,微微一笑,宛若那九天上的瑶台仙子回眸,纵使此地盛开的百花,也顿失了几分颜色。

此刻不少弟子都痴痴地望着她,然而她的目光,却慢慢落在了三年前那个灰不溜秋的少年身上。

她的名字叫做千羽霓裳,是天门公认近百年来,仙元古地资质最优秀的人,也是各派公认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有望参破长生之谜。凡人羽化成仙,再塑万年前青帝辉煌之人。

万年前,人间妖魔横行,青帝开创了一个空前绝后的仙元盛世,从此更改纪元,然而后面这万年来,人间非但没有再出现一个如青帝那般风华绝代之人,反而日渐走了下坡路,导致魔道日益繁盛。三千多年前那次正魔一役,更是对整个仙元正道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多位强者在那时陨落,多数玄功秘法在那时失传,时至今日,才终于又逐渐有了些起色。

此刻,见到少女的目光向自己望来,一尘不禁下意识的想要回避,纵然如今他已高为瑶光尊上的徒弟,但此刻仍是觉得少女如当年一般耀眼,或许是他自己这三年来,道行修为始终平平无奇的缘故吧。

接下来,松柏两位长老开始讲道,所谓讲道,无非便是传授一些道家典籍,以及正邪之别,并非任何修炼心法,对于这些,一尘当初在平阳峰早已熟读过无数遍了,这三年下来也背得滚瓜烂熟,是以整日听得恹恹欲睡,大感无趣。

直到傍晚时分,二位长老才让弟子不知从哪搬来一座深青色的大玄武石,但见那玄武石上印满了符文,环绕着层层秘术,想来并非一般的玄武石,众弟子不禁都感到些好奇,纷纷走了上去,手指轻轻触碰在那玄武石上,立时感受到一股玄力与自身灵力产生了感应。

这座玄武石,自然便是测试众弟子这三年来修炼如何的石头了,二位长老缓缓捋须,松长老道:“你们入门已有三年甚至更长,想必对于修炼一道,也大致有所了解,二十年道行可筑基培元,五十年道行可初凝金丹,百年道行可窥元婴,三百年道行可元神出窍,五百年道行可以一化三,七百年道行谓之渡劫,千年道行登临仙境……”

众弟子听得个个木然,什么元神出窍,以一化三这些对他们而言还显得太过遥远了。

右边的柏长老又接着道:“其中修炼共分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炼精化气’,一般而言,修得十年道行,便能初臻此境。第二个阶段为‘炼气化神’,此阶段的人,多半已有三十年至九十年道行。第三个阶段为‘炼神还虚’,百年道行则能初窥此境,从此便有了仙凡之隔,直至修得五百年道行以后,方能再窥最后一个阶段‘炼虚合道’。”

众弟子听得纷纷点头,总而言之,时间不能说明什么,道行才是决定一个人修为高低的准则,有人天赋异禀,前十年或许便已修得百年道行,而有人资质平平,即使花上一百年时间,也未必修得五十年道行。

松长老又道:“你们入门已有三年,接下来,便去以这玄武石看看自己究竟修为如何,但须注意,出掌时一定要气凝全身,用尽全力向玄武石打去,否则测出来的结果比自己本身修为低,可莫怪我和柏长老未提醒。”

众弟子听后都跃跃欲试,今日乃是首次测试修为,各人自然会竭尽全力,一来超过别人会得到长老重视,二来也可替自己的尊上争光,有谁会在这时候把实力藏着掖着,还巴不得超常发挥呢。

“砰!”

“砰!”

“砰!”

一时间,只听得空谷里声响不断,那玄武石上青光阵阵,众弟子都纷纷上前测试修为。

半柱香后,二位长老不断捋须颔首,脸上还算满意,虽然到现在还没有看见谁达到了炼气化神的阶段,不过大多弟子都达到了炼精化气的中期甚至是后期,反而还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

“砰!”

又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只见整座玄武石剧烈一震,紧接着三道青光直冲而起,不少弟子都暗暗一惊:“炼精化气后期!将近三十年的道行!”

此刻那掌抵玄武石之人,却是赵盈儿,松柏二位长老都微微颔首,目露赞许之色,这少女入门虽晚,但如今道行却凌驾于不少弟子之上,三年前也确实有资格拜入玄阳峰。

过得片刻,两位长老又向一尘看去,温言笑道:“一尘,你也去试试吧。”

做为瑶光尊上的唯一弟子,二位长老自是需要加以照顾,然此刻一尘却有些慢吞吞犹豫,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必紧张,就如从前练功一般。

二位长老和颜悦色,都满心期待看他如今修为怎样,而此刻在远处一座云缭雾绕的青峰上,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三个人,一个红裳女子,一个青衣男子,还有一个紫衣中年。

这三人正是青玄真人的三个徒弟,二弟子谢池春,三弟子眉间意,四弟子江南柳,此刻三人也凝神注视着这边。

“砰!”

只听一声疾响传出谷外,一尘运足玄力一掌打在了玄武石上,然而玄武石只是轻轻一颤,上面符文一闪,在石顶隐约冒出一点青光。

“这,怎么回事……”

远处青峰上,眉间意不禁脸色一变,而这边山谷里,众弟子也呆住了,满以为他已臻入炼气化神的境界,就算没能臻入炼气化神,那也该是炼精化气的后期才对,可现在怎么却是炼精化气的初期?

松柏两位长老也是微微一诧,第一反应便是这玄武石出了什么问题,松长老道:“莫急,你先在旁稍候片刻,我看看这石头怎回事。”

不料萧一尘却神色黯然地往后面退了退:“不,不必了……”

“怎么了?”柏长老也感到一诧,断定是玄武石出了问题,走上前清理了一下石中残余灵力,道:“你现在上去试试。”

一尘双眉微锁,最终还是走了上去,然而这次即便他再次施展全力,石顶上的青光也不过稍稍多了寸许。

“怎会这样……”

这一下,人群里彻底愣住了,二位长老更是难以相信,就算是寻常的七峰弟子,三年时间下来,最差也能达到炼精化气的中期,可他乃是由瑶光尊上亲自指导的,道行修为怎会低到这等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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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四章 连峰台

两位长老均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这一刻连看向萧一尘的眼神也变了,他的道行修为怎会如此低?难道是瑶光尊上并未传他真法?

这也说不过去啊,半个月前他以瑶光尊上的“凌仙步”从柳成风手里抢到玉如意,这便说明瑶光尊上是认认真真传他本事的,可他如今道行为何这么低?那就只有一种原因了,后天悟性可以,但本身先天资质太差。

面对此刻所有疑惑或是嘲笑的眼神,这一刻,萧一尘又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刚去到平阳峰的时候,在遇见怪前辈之前的无助和恐惧……此刻他低着头默默往人群外面走了去。

夕阳西下,如此一个少年的背影,显得尤为落寞。

他是瑶光尊上的唯一弟子,这样一个包袱,对于一个少年而言,显得太过沉重了。

就在这时,后边的人群忽然又发出一阵惊呼,这一次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像是将整座山谷也震动了。

只见那玄武石青芒大盛,一束青光直冲云霄,仿佛将整座山谷都映成了明亮的青色,连那天边的夕阳,也骤然间失去了色彩!

这一刹那,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这唯一的一道亮光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玄武石下面的人,俨然便是千羽霓裳,青光也将她笼罩了,她竟然与这玄武石产生了灵力感应,她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用力出掌,只是手指轻轻触碰在玄武石上面而已。

“这,这……”

两位长老也早已惊呆了,甚至此刻在山谷外面的老弟子,还有其他一些长老,都被这束直冲天际的青光吸引震撼了,这……这是一股无上纯净的灵力啊!

“她,她竟然……”

松柏两位长老已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原本以为千羽霓裳天资再卓越,三年时间最多也只能达到炼气化神的中期而已,可是现在眼前的景象教他们如何能够相信?这是炼气化神的中后期啊,而且还是最纯净的灵力,不掺杂任何一丝杂质的修为!

“松长老,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她……炼气化神中后期,三年,三年!当初瑶光尊上用了多长时间?三年还是一年?还是两年?”

“我……我怎么知道!”

两位长老几乎已是激动得语无伦次了,早已忘了刚刚萧一尘的事情,他们在这里做传功长老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如此天赋异禀之人!这简直无法以常理度之,甚至他们激动得,在想此刻要不要立刻将这件事报告给掌门,玄青门这百年来,弟子里面人才凋零,现在终于出了一个天之骄子啊!

此刻那一道直冲云际的青光,将少年的身影映得更加黯然无光了,所有人都围在千羽霓裳身旁,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少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出了谷,一尘又回头往天池谷里看了眼,瞧见许多人还在围着那个天才少女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自嘲一笑,展开身法往远处去了。

一路清风徐徐,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这么早回去,师父问起来怎么回答,一时间,竟觉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去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尘一路凌云而上,翻山越岭,来到了一处悬崖绝壁,只见壁上古松悬挂,甚是险峻,此处已近天枢峰山巅,再往上便是掌门所在的天枢殿了,他不能再继续往上了。

而在远处暮云之下,他看见了一座广场般大的平台,那平台四周耸立着许多通天柱,直入云霄,看不见顶。而在平台中央还倒插着一把巨剑,巨剑上面缠着密密麻麻的赤红铁链,看上去极是森严可怕,只是那巨剑却从上边断掉了,切口整齐而下斜,像是被人一剑斩断的。

一尘刚刚的失落之情立时被好奇心取代了,心想玄青门怎么还有如此一个地方,怎么以前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正待御剑过去看看,后面却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子声音:“一尘,等等。”

“啊?”

忽闻如此温柔动听的声音,绝不会是师父,一尘不禁一怔,转过身去,却见一个脸上笑容温柔似水的红裳女子走了过来,喜道:“眉师伯!”

来者正是凌音的师姐眉间意,她担心一尘受挫后会做出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来,所以刚刚一直无声跟在后面,直到此时见这小家伙突然心情舒朗后,这才现身。

“你一个人跑来这么高的地方做什么?多危险啊。”眉间意慢慢走了过去,刚刚还真怕他突然从这绝壁上跳下去。

“唉!”

一尘重重叹了声气,双手支颐坐了下去,嘟哝道:“这么早回去怕被师父骂,然后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刚刚眉师伯一定都看见了吧,我真是没用……连累师父也一起被他们笑话了,唉!”

“没有的事。”

眉间意慢慢往他身旁坐了下去,语重心长道:“修炼一途本无捷径可走,有时候难免会遇到阻碍,过了便好了,千万不可气馁,知道吗?”

见他小小年纪,本该无忧无虑,此刻却像个大人一般愁眉深锁,眉间意又笑了笑,继续道:“你看你江南师伯,他当初比你还笨呢,可谁料想他现在修为比我……”

话到此处,眉间意才发现少年眉头皱得更深了,连忙摇手笑道:“不不不,一尘,我不是说你笨,我是说……”

“唉!”一尘重重一叹:“师伯也没说错,我练功也不专心,师父让我背书,我也老想着玩,师父她……一定不喜欢我吧。”

“不要胡说!”

眉间意脸色一下变得严肃了起来,渐渐的,又似带了几分莫名感伤,说道:“你师父她……最喜欢的便是你了。”

说这句话时,她脑海里想到的是十六年前古村那个场景,师妹宁可牺牲自己数百年修得的仙元,也要救下这个孩子。

“真的么……”一尘嘟了嘟嘴,低着头默默道:“可师父每次都是冷冷冰冰的,我怎么觉得她是在讨厌我……”

“你这孩子,尽会瞎说。”

眉间意轻轻一笑,抚了抚他的脸庞,一尘抬起头咧嘴一笑,印象里,这个眉师伯是最温柔的,江南师伯是最随和的,谢师伯总是板着脸,是最严厉的,至于听说还有个叫凤箫吟的大师伯,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高矮胖瘦。

山下阵阵凉风吹来,天边最后一丝余晖也没入了山脉里,眉间意道:“好了,天快黑了,你回去吧,免得你师父担心。”

“恩!”

一尘站了起来,又向远处那巨剑平台望了去,夜幕轻垂下,那里显得更加森然可怕了,遂好奇问道:“眉师伯,那里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以前从未听说过?”

“那里……”

眉间意也微微锁了锁眉,又回过头来,道:“那里是连峰台,每每有犯了极重过错的弟子,都会被送去那里受审,去了那里,多半便是……”话到此处,轻轻一笑,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哦。”

一尘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咧嘴一笑:“眉师伯,我回去啦!”

“恩。”

眉间意轻轻一笑,看着他御剑而去的身影,又轻轻一叹,没过多久又锁起了眉,这孩子道行修为怎会如此之差?绝不是资质的原因,别人不清楚,但她做为凌音的师姐,岂能不清楚?

师妹的凌仙步独步天下,绝非人人都能练成的,即便是那千羽霓裳,三年之内也未必能够练得如一尘这般熟练,可见一尘的天资应是十分过人的,那问题……又究竟出在哪?

今晚星月无光,一尘回到紫宵峰,不敢将傍晚测试修为的事情告诉师父,可是冥思苦想,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如今修为进展怎会如此缓慢?绝对不是因为同时修炼两门不同玄功的缘故,这一点他能够万分确定,那问题又究竟出在哪?

难道真是自己资质太差吗?

他不禁又想到了三年前刚去平阳峰的时候,那时候杨逍然不肯教他真正的修炼法诀,所以他落后别人一大截,但后来遇见怪前辈后,他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修为便远超所有新弟子……

想到此处,一尘忍不住挠了挠脑袋,这么看来,自己的资质应是远过别人才对啊?

外面的夜,又深了几分。

一尘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了,取出玄铜镜往身上一照,继续修炼玄功,无论是师父教授的方法,还是怪前辈当年教授的方法,他能用上的都用上,只需要一点点修为突破的迹象,便足以令他今晚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然而一个时辰后,仍是没有半分起色,一尘不禁眉心越锁越深,额上也凝满了汗水,心里面一遍遍默念着心法口诀,引导真气往全身百穴流转。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炷香时间,忽然间,他感到脑中剧烈一痛,这一刹那,无论是凌音教授他的瑶光心法,还是当初怪前辈传给他的修炼法诀,仿佛都通通与他脑中神识中断了。

“怎么回事……头好痛!啊!”

一尘身体一歪,倒在了床上,双手捂头,几乎痛不欲生,这一刻,他满脑子里像是突然自主浮现出了无数杂乱的文字,而这些文字又一个个自主的拼成一句完整的话,然后又像是有人将这些组成完整口诀的字念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东西……啊!”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五章 诡书

这一刹那,一尘只觉头痛欲裂,脑中像是有千万针刺一般,从未感受过如此水深火热的煎熬,这一刻身体像是坠入了万年冰窟,下一刻又似坠入了滚滚岩浆,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大约半柱香时间,脑中剧痛才逐渐消减。

“怎么回事……刚刚脑海里那些文字,是什么?”

一尘捂着额头,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想要去回忆刚刚脑海里那些文字究竟是什么,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这一晚就这样迷迷糊糊过去了,第二天醒来时,一尘仍感到脑中有些疼痛,往外面一看,发现时辰已过了晌午,这才慌手慌脚下床穿衣,匆匆往天池谷赶去了。

一路上仍是有些犹似未醒,连御剑都是摇摇晃晃的,他心中仍旧反复想着昨晚的事,可是记忆有些模模糊糊的,难不成只是一个梦?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天池谷,所有弟子都已早早来到,此刻正坐在树下听二位传功长老讲解本门玄功,见到萧一尘来了,不少弟子又窃窃私语了起来,正因为他是瑶光尊上的弟子,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

松柏两位长老转过身去,见他姗姗迟来,只是微微一笑:“一尘,你来了,去那边坐下吧。”

尽管昨日的测试,萧一尘的结果有些不尽人意,今天还迟到了,但因他是凌音的弟子,二位长老也不好去说什么。

一尘慢慢去到树下,旁边霓裳盈盈一笑:“喂,你怎么来这么晚啊?早课错过了,要不要我待会教你?”

“不用了。”

一尘看着她轻轻一笑,一拂衣衫下摆,颇是洒脱地往地上盘膝坐了下去,然而此举却引来附近不少人侧目,均在心中想,这人自以为是,不识好歹。

上边二位长老咳嗽一声,继续讲道:“适才说到天地日月,行而不滞,万物周而复始,始而复周,皆源于‘道’,而道,则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故我辈中人,以天地灵气为修炼基础,却又不伤天地根本,而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玄妙之境。”

下边众弟子听得怔怔入神,世分“儒”、“释”、“道”三家。道家玄门讲究“天人合一”的玄妙境,修炼时应使自身与这天地万物相融,而释家佛门则讲究“不生不灭”的大自在境,万物皆空,两者虽有不同,但却各含其理。

然而一尘却不知为何,此时忽感头中剧烈一痛,脑海里竟又快速闪过八个字:十方乾坤,为吾所御!

“呃!”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一尘身子一歪,差些倒在旁边小霓裳身上,附近众弟子都在心里嗤之以鼻:“这家伙刚才装模作样,现在又故意往师妹怀里倒,太可恨了!”

“你,你没事吧?”

小霓裳见状连忙将他扶住,瞧她此时柳眉微蹙的模样,似乎颇是关心一尘,然而一尘却推开她的手,慢慢坐直身体,手捂脑门,摇了摇头:“没,没事……”

“一尘,你怎么了?”

上边两位长老也停了下来,同时向他看了去。一尘摇了摇头:“没,没有,抱歉,二位长老请继续吧,刚刚我只是忽然感到有些头晕。”

周围的弟子都嗤之以鼻:这家伙今天来晚了不说,刚刚分明就是想借机靠近师妹,无耻然也!

松柏二位长老微微颔首,又继续讲道,但一尘接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了,脑中一遍遍反复想着刚刚那八个字,难道是昨晚那些奇怪的文字吗?可这八个字,未免也太大逆不道了,道家玄门讲究“天人合一”、“不伤天地根本”、“与天地万物感应”,然而这八个字竟说要将天地万物御为己用,难不成还想御天?简直太过邪门了!

摇了摇头,一尘只感到背后阵阵寒意袭来,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自从经历昨晚那怪事之后,今天整个人好像都迷迷糊糊的,这种事也不敢告诉师父。

一直到暮色降临时,两位传功长老才开始演示一些入门道法,这些道法都基于一定的道行才能施展出来,只见松长老气劲一催,一掌向前打去,顿时只听得龙吟震天,一道七八丈长的金色龙影呼啸而出,“轰隆”一声,便将远处一座巨石打得粉碎。

“噢!”

众弟子都附和着发出了惊呼之声,不过细看来,方才那一道龙影虽看似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却并无多少真正威力,松长老收回掌力,笑道:“你们方才都看见了,这正是我们玄青门的入门道法,‘龙吟九式’里的第一式‘苍龙吟’。”

“哦哦。”

众弟子又附和着点了点头,但显然并不怎么感到惊奇,二位长老相视苦笑,他们自然也知道怎么回事,这龙吟九式虽然乃是玄青前辈传下来的,声势十分浩大,足以慑敌,但真正的威力却在于后面的几式,然而想修炼后面的几式,非但十分艰难,而且还得先把前面几式融会贯通。

但是前面的几式空有其势,威力平平,甚少有人愿意将心思时间花在这上面,都宁可多花时间去修炼一些高阶道法,所以渐渐的,这龙吟九式便逐渐被玄青门遗忘,如今成了连弟子都看不上眼的入门道法,至于后面那几式,早就被遗忘了。

一名玄阳峰的弟子苦着脸道:“长老,这龙吟九式学了也没什么用,要不然长老还是教我们一些厉害的吧,比如万剑诀,天诛剑啊什么的……”

“对对对,万剑诀,天诛剑,斩龙诀!”

下边不少弟子都跟着起哄,两名长老相视苦笑,若是换做从前,他们还会教训一下这些弟子好高骛远,但如今这龙吟九式确实成了公认的“花架子”、“空把式”,连掌门真人都不要求弟子们去修炼了,所以他们便也不去多说什么了。

“好,接下来,你们便看仔细了。”

松长老倒也爽快,长袖一挥,立时运转全身真元,身体一下悬在了半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万剑诀!”

随着咒诀甫毕,刹那间风云惊变,天地失色,整座山谷立时被层层金芒剑气笼罩,顿时狂风大作,草飞石滚,众弟子都屏住了呼吸,只见松长老凝指一划,那万道金芒剑气立时冲天而起,瞬间便将十里云层震散于无形。

“噢……”

众弟子个个目瞪口呆,如此厉害的道法,倘若是朝山谷里打来,只怕整座山谷一瞬间便化为齑粉了吧?外面的妖魔鬼怪焉能承受得下这一击?

半空之中,松长老慢慢落回地面,但瞧他落地时有些不稳,显然方才为了将万剑诀施展得淋漓尽致,而大耗真元,这乾坤万剑诀乃是玄青门上乘道法,即便是他,也只能勉强施展,发挥不出十之一二的威力来。

此刻为了掩饰落地尴尬,松长老捋须一笑,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又朝柏长老看去:“接下来,便由柏长老展示一下‘天诛剑阵’吧。”

“好!好!”

众弟子大是兴奋,柏长老也甚是爽朗,双足一蹬,跃上半空,口中大喝:“天诛剑!”

刹那间,层层金芒剑气笼罩天地,几欲毁天灭地一般,其势不可阻挡,众弟子都看得魂荡魄摄,而在远处的树下,萧一尘也呆呆看着那漫天璀璨的剑气,若是自己也能施展出这般厉害的道法,那该多好,可是这等上乘道法,以自己的道行,想都不用想了。

“喂,笨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干嘛?”

一声清音入耳,使一尘回过神来,转过头去,却见小霓裳双手放在身后,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喂!笨蛋在问你话呢。”

“哦……”一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哪有骂自个儿笨蛋的,这丫头什么毛病。

霓裳哼笑一声,看着他道:“喂,你道行这么浅,听讲又不专心,要不然我教你啊?”

“嘁。”一尘将头一撇:“我有师父,谁要你教。”

“哼!”霓裳轻轻一哼,往他旁边的草地坐了下去,双手支在下巴上,好奇地看着他,心想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伙,瑶光尊上为什么要收他做徒弟呢?

一尘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清香,又见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不禁心神一漾,她生得这么好看,天资又这么好,自己……自己与她差得太远了,此刻不禁生出几分自惭形愧之意来,往旁边挪了挪。

霓裳见他“害羞”的样子,越发感到有趣,笑道:“喂,你是不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笨啊?瑶光尊上风华绝世,怎么却收了一个这么笨的徒弟呢?”

所谓言者无心,然听者有意,一尘心里不禁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为什么?为什么师父受天下人敬仰,而她教出来的徒弟却是比谁都差?不!她教出来的徒弟不差,我萧一尘哪里比别人差了!

“你……你怎么了啊……”

只见一尘忽然变得两眼通红,身上竟然透出了一股可怕的寒意,霓裳不禁浑身一颤,被他此时的样子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为什么他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可怕,他身上这股寒气……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六章 葬仙崖

“我……”

好半天,一尘才慢慢恢复过来,看着面前的少女,摇了摇头:“没事,刚刚吓着你了吧。”

“哼!”霓裳将头一偏,脸上老大不高兴了,噘着嘴道:“跟你说着玩的,谁晓得你还当真了,真小气,哼。”

“抱,抱歉……”

一尘揉了揉额头,总觉得自那晚头痛过后,这两日精神一直有些恍恍惚惚,刚刚为何会那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接下来的时间又过去一个月,玄青门的规定,前三个月,入七尊门下刚三年的弟子每天都要来天池谷修习本门道法,三个月后则每三天来一次,一年后每七天来一次,三年后若是道法有成,则每个月来一次,由传功长老试炼。

天池谷的弟子来自七座山峰,但玄青门也有着十分严格的门规,七峰弟子平日里只允许交流本门通用道法,私下里绝不允许互相传授各自尊上的玄功心法,否则后果将会很严重。

这一个月下来,一尘的道行修为始终没有什么进展,无论他如何夜以继日,甚至已将玄铜镜的妙用发挥到了极致,道行修为始终停留在“炼精化气”的初期,难以有所突破。

反观其他人,多数人已经初步掌握了一些玄青道法,而他因道行阶段不够的缘故,始终难以窥得那些高深道法,渐渐的,他已被疏远,甚至遭到不少人冷嘲热讽,都说名震天下的瑶光尊上收了个傻徒弟。

或许这便是人情世态,连远离世俗的修仙玄门也不例外,倘若他不是凌音的徒弟,倘若他身处的位置不是那么高,那么也不会有人去注意到他,更不会有人去冷嘲热讽。

一开始的时候,松柏二位长老还会细心地指导他,但渐渐的,连二位长老似乎也放弃了,一个月下来,别的人再差都会有所进步,但他似乎无论怎样修炼,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一点效果,连一圈涟漪都荡不起来。

不知不觉,连两位长老都逐渐有些心灰意冷了,只单单道行修为上而言,他们从未见过资质如此差的弟子,犹如顽石不可雕也。

这日下午天清气朗,乃是传功长老试炼弟子道法的日子,一尘什么也没学会,倍感无趣,索性离开了天池谷,一个人御剑漫无目的地飞着,每遇险峻之地便展开凌仙步登上,也不知来到了哪里,渐渐感到山风有些寒气侵侵,一转眼才发现竟然又来到了上次的“连峰台”。

只见远处几座山峰相连,平台上的通天柱不见其顶,仿佛与天相连,更增添了此地的几分森然之意。

不知为何,一尘上次听眉间意说了这里乃是审判犯了重过的弟子的地方,此时便感到阵阵寒意侵来,御着飞剑慢慢靠近了一些,然而越是接近那平台,越是感到一股森然之气罩来。

到得近处,地势越是险峻了,仿佛一不注意,便会跌落万丈悬崖粉身碎骨,只见一处陡峭的绝壁上刻着十四个大字: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但见这十四字笔力苍劲,与那绝壁浑然天成,纵使历经千载风吹日晒,依旧不曾凋落半分,一尘不禁感到一阵心绪澎湃,心想这十四字用来形容此地的险峻和威严,再好亦无。

正当此时,忽闻远处空谷悬崖传来一声苍老的吟词:“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声音是从连峰台的后面传来,与那高天鹤鸣之声相和,更显得悠远不绝,一尘不禁心中一动,虽只短短八个字,却仿佛道尽了人间沧桑,凡人修仙问道,何其之难?不禁想到自己这些日来,道行修为无论如何也难以精进,可不正是这“难于上青天”么?

一时间,一尘心绪难平,定要去看看是哪位老神仙在这寒山上炼道,又恐失礼,便下了飞剑,徒步往那声音传来的山谷走了去。

大约半柱香后,一尘才绕到了连峰台后面的悬崖绝谷,但见那悬崖高约万丈,犹不见底,比起玄青山其他地方都要险峻了无数,怕是仙人从这里掉下去,都难留得全尸。

尽管如今他已修得御剑术和凌仙步,此时也不禁感到几分高处不胜寒,脚下不由得小心翼翼了起来,玄青山没有比这里更加陡峭可怕的了。

又走了一会儿,一尘听见了“沙沙”的扫地声自不远处传来,时值凛冬,天枢峰灵气环绕,其他地方草木不衰,但独独这里山高风冷,树叶已落满了地,看上去不禁有几分萧瑟凄凉。

而那扫地之人是个枯瘦如柴的老者,身上穿着一件早已洗得掉色的蓝白道袍,与玄青门其他一些仙风道骨的长老相比,这老者显得太过普通了。

一尘不禁感到有些好奇,这里如此天险,怎会有个老伯在这里扫地,这么大片地,落叶扫去又铺满,何时复春归?

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一尘见这老伯兀自神情悠然地扫地,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来,但地上的落叶却怎么也扫不完,扫完这片地,另一片地又落满了,便道:“伯伯,要我帮你吗?”

“年轻人,这里危险,你来此做甚?”

枯瘦老者缓缓开口,兀自悠闲地扫着地上落叶,一尘见他开口与自己说话,便不显得那么生分了,慢慢走了过去,但此处甚寒,越是临近悬崖,越是让他感到阵阵胆寒,仿佛连腿都快软了,玄青山怎会有如此可怕的悬崖?好奇问道:“伯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扫地?”

“这里……叫做‘葬仙崖’。”

“葬……葬仙崖!”

一尘登时只觉背后毛骨悚然,浑身一颤,连忙往后退了回去,这一刻向那悬崖看去,更觉得森然可怕了,仙门圣地,怎会取一个如此煞气可怕的名字?这未免也太过不吉利了,又问道:“伯伯,这里……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名字啊?”

老者也不厌其烦地向他说道:“因为此处,便是仙人掉下去,也未必见得全尸。”

“啊?”

听他这么一说,一尘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退,这时才感应到那悬崖下方有阵阵强大的灵力传上来,蓦然间想起师父曾与自己说过,玄青七峰夺天地造化,以七星排列,山底下镇压着一条大地灵脉。

难不成此处便是七座山峰灵力交汇之处,怪不得,那下边灵力交汇,便如千万利刃一般,仙人掉下去了,也得被卷入其中,瞬间被天地之力撕得粉碎。

“你,如何来此?”

老者终于停下了手中扫帚,向他看了去。一尘回过神来,又想到天池谷里面人人都不待见自己,也不敢这么早回紫宵峰,心里不禁有些凄苦,说道:“我到处走走,就来到这里了。”

“如此。”

老者又开始清扫满地落叶,一尘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又好奇问道:“伯伯,刚才来时,我看见那边台上有一把巨剑,可是巨剑被人斩断了,那剑是被谁斩断的,伯伯知道吗?”

老者满是皱纹的双手忽然微微一抖,但这一刹那的变化却又瞬间消散无影,只是平静地道:“一个被除名之人。”

“啊?”一尘更是感到好奇了,又问道:“那伯伯知道他是谁吗?”

“你想知道?”

老者忽然又停下了手中的扫帚,看向他道。

“恩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对于玄青门的过去,他一直都很好奇,可偏偏师父整天冰冰冷冷的,也不与他多说,更不会提到三百年以前紫宵峰的往事。对于紫宵峰以前的事,他其实非常好奇,可是偌大的玄青门,仿佛竟连一个知晓的人也没有,长老们更是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老者深吸了口气,一对浑浊的眼珠向远处那半截巨剑看了去,缓缓道:“是几百年来,我见过资质最好的弟子。”

“啊?”一尘低了低头,暗暗地道:“难道还有人比师父更厉害吗……”话未说完,老者看向他道:“昔日你师父的资质,不在他之下,但也不在他之上。”

“咦?伯伯知道我师父是谁呀?”

老者又开始清扫地上的落叶,一边缓缓道:“若无凌音的凌仙步,你一个小小少年,如何登得上这连峰台来?”

“嘿嘿!”

一尘咧嘴一笑,这一个月来总是受人冷眼,现在终于遇见一个能够肯定自己的人了,老伯的意思,便是那些弟子道行再高,道法学得再厉害,也上不来这里,同时也是说师父的凌仙步最厉害了。

“啊,伯伯,你还没告诉我,刚刚你说的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呢?”

“他叫沈沧溟。”老者一边扫地,一边缓缓道。

“沈沧溟……”

一尘低头想了想,上回听眉师伯说,连峰台是犯了重过之人受审之地,那这位沈沧溟前辈当年又犯了何事?又继续问道:“那这位沈前辈,他当年为何一剑斩断连峰台的巨剑?”

老者不回答他的话,反是问道:“若是有一天,天下人都说你错了,你自己却认为无错,你又当如何?”

“我……”

一尘低着头仔细想了起来,自己的师父可是瑶光尊上,这种事才不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呢,但仍是说道:“假若是我的话,那我便无论如何,哪怕是死,也要证明自己清白。”

“恩……”老者微微颔首,又平静地道:“当年,他便是从这葬仙崖跳下去的。”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七章 挑战

“啊……”

一尘听得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位和师父一样厉害的前辈,已经过世了啊,还真是令人惋惜。

与这老者说了许多话,不知不觉,天已向晚,尽管一尘想再多陪陪这位孤独的老人,但又恐回去晚了挨骂,笑道:“伯伯,我要回去啦!下回我再来看你!”

“去吧。”

“恩恩!”

一尘起身往来时路去了,夕阳西下,已看不见那垂暮老人背后长长的身影,直至一尘离去许久,空谷里才仿佛又响起一声叹息:“问道难,难于上青天啊……”

回到紫宵峰已是夜幕轻垂,凛冬腊月的天,晚上更加寒冷,一尘去到瑶光殿,见师父冰冰冷冷坐在里面,不知为何,便感到有些不妙,小声道:“师父,我回来啦……”

“你今天下午,去了哪里。”

凌音抬起头来,两道目光像是此刻外面的寒霜一般冻人,一尘动也不敢动一下,今天本是传功长老试炼弟子道法的日子,可自己下午却提前走了,两位长老真讨厌,这么快便告到师父这里来了。

“我在问你话,为何不答。”

凌音看着他,再次问道。一尘噘着嘴慢吞吞走了过去,拽着她的衣袖轻轻摇晃:“师父,我不想再去天池谷了,那里一点也不好……”

“胡闹!”

不料凌音的眼神更是严厉了,道:“本门规定,入门三年皆须修习本门道法,你如何不去!还敢逃试!”

玄青门之所以有此规定,自然是有道理的,一来修习本门道法,可巩固自身修为,二来仙门收徒本就须看资质与品行,资质易看,但品行却须长时间观其言行,而玄青门的道法除了能够巩固修为,更重要的是还能锤炼心性,让弟子们日后能够明辨正邪,不至于走上歧途。

“师父……”

一尘轻轻晃着她的衣袖,在外面他显得成熟,但在师父面前,始终像个孩子一般,凌音看了他一眼,道:“无须再言,明日去向二位长老陪个不是,往后不得再有逃试行为。”

“哦,好嘛……”

一尘嘴一噘,慢慢松开了她的衣袖,过了许久,才又问道:“咦,师父,我问你个事情啊。”

“何事,说。”

“恩……”一尘想了想道:“师父知不知道,一个叫做沈沧溟的人啊?”

凌音立时眼神一凛,连声音也一下低沉了许多:“这个名字,你是从何处听来!”

一尘被她此时的模样吓了跳,挠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来,凌音见他此时吞吞吐吐的样子,便已猜到几分。

一尘咧嘴一笑,慢吞吞道:“我今天无聊,跑着跑着就跑到连峰台去了,然后遇见了一位扫地的老伯伯,咦?师父,你知不知道,那位伯伯又是谁啊?”

凌音没有说话,起身往殿外走了去,快至殿门时,才稍稍偏过头道:“往后不得再提起这个名字,尤其是你掌门师祖面前。”

“哦……”

一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越是感到好奇了,师父明明知道,为何却又不说,这个沈沧溟究竟是什么人,那位扫地老伯又是什么人,紫宵峰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真是奇怪。

夜里回到房间,尽管一尘知道再怎么修炼,自己的道行也不怎么见长,但仍是取出玄铜镜,洗去白天的疲乏,开始专心修炼起来。

但这段时间他却不知为何,似乎自从那次脑中莫名浮现许多奇怪文字后,他的修炼就变得更加奇怪了,有时候竟会莫名其妙,不自主地去吸收外面紫宵峰的灵气,怪哉的是还真能吸收入体。

时间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前三个月,每个月底都要由传功长老试炼修为,上个月萧一尘逃试,被告到师父那里挨了骂,这个月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不然的话,恐怕这回就是“请师父”了。

“果然如此,都两个月了,你看他一点变化也没有,这回妙音尊上还真是没看走眼,捡了个‘宝’回来。”

山谷里,不少弟子都在小声议论,时不时向萧一尘投去鄙夷的目光,外边松柏两位长老也紧锁着眉头,他们也没想到,两个月下来,别的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些进步,可这少年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两人彼此对视,眉间心上都笼罩起了一层愁意,早知道上个月便不将萧一尘逃试的事情告诉瑶光尊上了,让他逃试总好过在这里被人奚落,这些弟子不懂事,言语一点也不知收敛,这般胡说八道,岂不是已经冒犯了瑶光尊上?他们两个小小传功长老可担待不起。

山谷外面的几座山头,一些师兄师姐也在看着,大多都是付之一笑,本以为三年前瑶光尊上收了个天资多好的弟子,不成想是个如此平庸之人。

远处一座山头上,还站着一人,那人一身淡红长裙飘飘,正是上次对战柳成风的阮茯苓,她对萧一尘的印象颇好,只是如何也没想到,这师弟的道行怎会如此浅,可若说他道行如此浅,那次别人不知道,但她在广场上看得清清楚楚,这师弟分明承受住了柳成风玄力一震,那样近的距离,便是她也未必承受得下来……

玄武石前,一尘慢慢收回了手掌,转身往外走了去,也不管此刻附近之人的闲言碎语,这个月下来,无论他如何用心修炼,哪怕是比别人付出了十倍努力,也换不回一点道行增长,或许连他自己也心灰意冷了。

只是此刻,在他胸中却有着一团怒火,别人怎样说他没关系,可这些人分明已经是在说师父如何如何了,但他也只能忍着,因为他一点道法也不会,没有本事去教训这些人。

“萧师弟,等一下。”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淡淡笑声,那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一身白衣,倒也颇是英俊,只见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一尘停下了脚步,稍稍转过头,不冷不热道:“你有事?”

那男子淡淡一笑:“在下任剑之,乃是玄阳峰玄阳尊上座下弟子,不才,一个月后的试炼,想向师弟讨教一下。”

此言一出,附近都小声议论了起来,一个月后确实是这次七峰弟子的试炼,不过任剑之是师兄,他五年前就拜入玄阳尊上门下了,只因那时错过三年之试,所以这次与新入门三年的弟子一起,他早两年入门,资质也不差,这里所有人,除了霓裳,便属他修为最高了,这萧一尘怎么可能是其对手?

旁边赵盈儿脸色微微一变,立时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多事,如今她虽然拜入玄阳峰了,但却不敢再去与萧一尘作对,毕竟对方已经是瑶光尊上的徒弟。

不料任剑之却丝毫不在意,赵盈儿不敢,但他有何不敢,萧一尘虽是七尊的弟子,但他当初也是直接拜入七尊门下,要真说起来,他还觉得自己师父应该是凌音的师叔呢。

气氛一下变得更为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萧一尘和任剑之身上,这时松柏两位长老走了上来,松长老向任剑之看去,皱眉道:“下个月的试炼,我和柏长老自会安排,你们这个月好好修炼道法便是。”

任剑之笑了笑,他是玄阳尊上的亲传弟子,显然不将这天池谷的传功长老放在心上,淡淡笑道:“二位长老所言极是,只是弟子记得,三年一试,若是双方愿意,那么长老也不得干预。”

两位长老眉头皱得更深了,气氛也变得更加凝固了,任剑之又向萧一尘看了去:“同门切磋,重在交流,不知萧师弟意下如何?”

整个山谷无人说话,一尘紧紧捏着手指,这一刻脚下仿似绑着千钧巨石一般沉重,令他怎样也无法再继续向前,就在这时,忽听一个笑盈盈的声音响起:“任师兄,要不然我来陪你切磋切磋如何?”

众人又是一怔,却见霓裳坐在一棵树上,优哉游哉地晃着小脚,任剑之立时感到背后一寒,这丫头没事替这小子出什么头?正待继续言说什么,却听一尘留下冷冷的一句话:“不必了,萧某应战。”

说罢,一尘径往谷外走了去,再也不回头,不远处两位长老眉心深锁,松长老道:“既如此,试炼之前不得私下比斗,一旦发现,不管你们是哪位尊上的弟子,一律严惩!”

众弟子听后纷纷点头,这句话显然是怕有人提前去找萧一尘的麻烦,虽说是二位长老的好意,是为了保护他,但却恰恰刺中了少年那小小的自尊。

倘若是三年前在平阳峰,他可以逃战,他可以在斗法台上胡搅蛮缠,甚至可以被人打得鼻青眼紫都没关系,可是现在,他不是三年前的平阳峰弟子了,他是师父的徒弟。

回到紫宵峰,一尘一拳打在院子里一棵大榕树上,震得树叶哗哗而落,他不是气别的,而是气自己不争气,让师父也不被那些人尊重了!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都在进步,自己的道行却始终停滞不前,三年了,三年了,再过三年,天门会武,难道自己真要把师父的脸都丢尽吗?

这一晚,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静下心来修炼,也睡不着觉,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地方,身形一晃,便往院子外面去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八章 龙吟

一炷香后,一尘来到了一处溪边,但见清辉笼罩,波涵月影,天水溪的水无论何时也不凝冰,但却早已比千年寒冰更要彻骨寒冷。

一尘走近了些,立时感到寒气侵侵,全身上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师父说过,至少需要“炼气化神”的阶段才能进入天水溪修炼,否则寒气入体会有性命危险,但自己目前道行却处在“炼精化气”的初期,贸然下水恐有危险。

但他此刻仍是往水边走了去,寻常的修炼无法使自己道行更深,那便另辟蹊径,冒险一试。

想到此处,一尘再不犹豫,立即运转全身真元护体,一步步往那水中走了去,一入水中,一尘立时感到双腿一寒,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下一刻,那水中寒气由下而上,令他一下有如坠入了万年冰窟。

短短片刻,寒气已将他包裹,从他的腿上,再到腰上,胸膛上,颈项上,手臂和头发上,都逐渐凝结起了一层冰霜。

不过尚有真元护体,寒气暂时无法侵入他体内,但饶是如此,也令他痛苦至极,比坠入火坑里更要煎熬难受,每一刻,都像是过去了一年之久。

“萧一尘……忍住,忍住!”

只见他牙齿紧咬不放,心中一遍遍告诉自己,倘若这点痛苦也承受不下来,不如便像当初怪前辈所言,回家种田好了,还修个什么仙!

一炷香后,一尘全身已凝满了寒霜,白白的一片,像是个被活活冻死的人一样,如此寒夜,看上去甚是恐怖。不过他似乎已经能够勉强抵御这股寒气了,心中不禁又感到奇怪,师父说要炼气化神才能抵御水中寒气,可为什么自己现在就已经能够抵御住了?莫非……

这一刹那,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又不敢分神,就这样又过了一炷香时辰,方才回到岸上,顿时只觉全身暖融融的舒畅无比。

“以目前的功力,在这天水溪边缘,能够抵御半个时辰,若要抵御一个时辰,是否是说,需要再多一倍的功力?”

一尘看着溪中波光粼粼,自言自语道,这一刻,似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太明白。

这一晚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去到天池谷,果然如他猜测那般,免不了遭到些冷嘲热讽,但他也懒得去理会这些人,这些人无非便妒忌自己是师父的唯一徒弟罢了。

但是离试炼只剩下一个月,自己昨天话都丢出去了,接下来要怎么办?虽说自己功力好像是比一般同道行的人深那么一些,但那任剑之已达到炼气化神初期,足足差了二三十年道行,何况自己什么道法也不会,怎去与他打?

这般想着,一尘不禁又愁上心来,下午时又去了葬仙崖,这段时间他每每有空都会来这里与扫地老者说会儿话,一来二去也熟了,不过对方始终不明示身份,他自然也不会去问。

“你,又来了。”

如今老者已是会与他主动说话了,一尘走了过去,看着满地落叶,不知为何,就叹了声气。

“年纪轻轻,何事长吁短叹。”

老者一边扫地,一边缓缓的说着,一尘道:“伯伯,你有所不知,再过一个月,我要与人比试,可那人道行比我高了足足二三十年,还会那么多高深道法,我是打不过他了。”

“明知要败,何苦还要逞一时口快答应下来,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吗。”

一尘抢道:“可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教人瞧不起?那多丢人啊!”

“你到时候败了,不更丢人吗。”

“我……”

一尘一时间竟被他说得无言相对了,最后又长长叹了声气。

“接着。”

老者衣袖一拂,将扫帚扔了过来,一尘手一伸接住,看着满地的落叶,不解道:“再过一个月,等开了春,这些树叶自然便没了,现在扫也扫不完,伯伯为何还要每天清扫这些落叶?”

“落叶飘零,终须归根呐……”

“恩?”

一尘有些不大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老者也不多言了,双手缓缓拂动了起来,只见这山谷甚至连峰台那边的满地落叶,都缓缓围绕着他旋转了起来。

“这……”

一尘不禁一怔,好强的气!原本他一直以为这老伯修为可能不及门中长老,没想到竟是世外高人!

只见满地的落叶旋转得越来越快了,渐渐以老者为中心聚拢了过来,隐隐间还有龙吟之声乍响,一尘又是一惊:“龙吟九式!”

“如何?他们可是告诉你,这龙吟九式乃是没什么用的道法?”

“恩恩!”

一尘不断点头,不仅别人都这么说,连他也这么认为,这龙吟九式不过就是些花架子罢了,所以即便他修炼不了那些高阶道法,也不去修炼这没用的龙吟九式,省得日后还被人笑话。

“那你且看好了。”

老者话一说完,双掌一拂,一股强大的气顿时笼罩天地之间,漫天的落叶立时聚成一条百丈之龙,龙吟之声更是直撼九霄层云!

好强!

一尘已是连呼吸也停止了,双目圆睁,心中犹似翻起了滔天巨浪,上回松长老演示的“苍龙吟”,跟老伯此刻施展的龙吟掌,根本没得比!

只见老者双掌一送,那百丈枯叶之龙立时破空而出,竟似有与天公一争高低之势,又如万丈狂澜势不可挡,即便是一整座山峰,也要瞬间在这百丈枯叶之下化为虚无!

万里层云,刹那消散!

就在百丈枯叶之龙即将冲出之际,老者手掌一按,那“龙”又化作了漫天的落叶,掌力散去,片片枯叶又盘旋着落了下来。

一尘早已怔住了,许久后才回过神来,但见这满地的落叶,没有一片碎掉,这些枯叶本是极其脆弱,一碰就碎,但在刚刚老伯那般运力之下,竟未碎掉一片,那么老伯对玄力的控制,那已是登峰造极了啊!

“前……前辈……”

直至此时,一尘才恍然大悟,这,这哪里是什么扫地老伯,这位前辈的道行,只怕还要在七尊之上呐!

“唉。”老者挥了挥手,一边从他手里将扫帚拿了回来,一边道:“年轻人,怎忽然之间,又改了称呼。”

“是,是……伯伯。”

这一回称呼他“伯伯”,一尘心里可是有些惶惶了,老者道:“如何,方才可是已看清楚了?”

“恩恩!”

一尘不断点头,原来老伯竟是要将这掌法传给自己啊,可是如此厉害的掌法,自己能修炼得了吗?当然修炼得了了!龙吟九式乃是入门道法,对道行的要求并不高,可不正适合自己吗?

想到此处,一尘又惊又喜,接连几天都兴奋过了头,要么自言自语,要么忽然发笑,别人还以为他傻了呢。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了,这半个月里,一尘的时间更为紧张了,每天要去天池谷听长老讲道,尽管他十分不想去,但这是师父要求的,他也不敢违逆,所以便只能抽傍晚的时间,再去葬仙崖,扫地老者指导他修炼“龙吟九式”,夜里回到紫宵峰,便又独自修炼。

这晚明月高悬,一尘反复睡不着觉,睡了半天忽然又从床上坐起来,这半个月下来,自己道行不见长,但似乎功力已经越来越深厚了,去天水溪里都能勉强撑过两炷香再多一会儿的时间了,龙吟掌也使得越来越纯熟,难道是……

猛然间,他脑海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三年来,自己道行不见长,那这三年修炼的功力去了哪?总不可能白白消失了吧?难道说是……

假若将修炼比作往袋子里塞棉花,这棉花便是道行,一般的人不断修炼,棉花便越塞越多,塞满一袋便去塞更大的一袋,这样就算是突破境界,而自己却不是这样……

自己是不但将棉花塞进去,而且还把棉花越压越紧,所以看上去道行才增长得如此之慢,但实际上,自己的功力已经不知不觉远超同道行所有人!一旦爆发出来,同道行境界里,根本无人能敌!

难道真是这样?可是为何会这样?

一尘又感到一头雾水,明明修炼的都是一样的玄功,即便玄青门有七脉,但万法不离其宗,本源乃是相同的,自己为什么就和别人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自己同时修炼了两门玄功的缘故?

不,也不是这样,即使有人也同时修炼两门玄功,也不见得会像自己这样奇怪,况且自己就算只单单修炼其中一门玄功,道行境界仍然突破得十分缓慢,因为道行修为被一层又一层的越压越紧了!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等等,有什么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这一刻,一尘努力地回想了起来,从当年入门,每一件事都仔细开始回想,最开始杨逍然不传自己玄功,自己无法修炼,但后来遇见怪前辈后,那一个月自己的道行突飞猛进,如此说来,自己的天赋并不差,若是一直按照这种情况下去,那么自己的道行境界,应是比所有人都突破得快,可这三年却为何……

“等等!”

猛然间,他终于想到了,自己道行境界突然变得缓慢,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是那次最后见到怪前辈,那一晚,自己迷迷糊糊睡着了,怪前辈替自己梳理经脉过后!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三十九章 道法自然

想到此处,一尘心里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这样看来的话,真的是因为怪前辈对自己做了什么,才导致自己这三年修为境界突破得如此缓慢,可怪前辈一定不会害自己,他没有理由害自己,他若要害自己,直接杀了自己便是,何必还传自己玄功?

而且现在看来,怪前辈确实没有害自己,虽然修为境界看似变得缓慢了,但实际上自己的修为却像是被“压缩”了一样,如同神兵千锤百炼,自己的功力已远超同道行所有人,这样一来,怪前辈却是在帮助自己!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世间虽大,虽无奇不有,但这世上又有哪一门奇功,可以将人的修为不断进行“压缩”?

“呃……”

忽然之间,一尘感到脑中剧烈一痛,紧接着又浮现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文字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怎么回事?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此持续了半柱香时间,一尘总算才又慢慢恢复过来,可是再想去回忆时,脑海里那些文字仿佛又消散于无形,怎么也想不起了。

“怎么会这样……”

一尘讷讷地看着双手手掌,为什么自己脑海里会存有这些奇怪的文字?这些文字究竟是什么,为何又想不起来了,难道正是因为这些文字,才导致自己道行进展缓慢吗?

猛然间,他又想到了什么,自己道行境界虽然进展缓慢,但是功力却丝毫未减,甚至越来越深厚,如此一来,龙吟九式岂不是真的为自己而创吗?龙吟九式在一般人手上发挥不出什么威力来,因此被视为入门道法,但自己的功力却比一般人深厚了许多,不正适合修炼这套掌法吗!

想到此处,一尘大是兴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自己若将这套被人摒弃的掌法修炼至炉火纯青的境界,势必将有老伯施展出来那等威势,纵使面对那些上乘道法,又有何惧?

这一晚,一尘兴奋得睡不着觉,接下来的半个月更是不分昼夜地修炼“苍龙吟”,他目前无法去修炼上乘道法,便将这入门道法修炼得如臂使指,届时再与那任剑之的上乘道法一战。

时间匆匆,转眼已是二月初,这日早晨天池谷聚满了人,放眼望去,尽是人影晃动,不仅因为是三年一试的日子,更因一个月前任剑之向萧一尘下了战书,所以引得许多师兄姐们前来观看,毕竟瑶光尊上以前从未收过弟子,而这次收了个徒弟,他们又听说是个资质极差的人,所以都感到非常好奇。

临近晌午时,几乎所有人都来齐了,除了松柏二位长老,还有其他几位传功长老,以及七峰的师兄师姐,如玄阳峰的楼青山,天权峰离渊尊上的弟子夏孤云,天璇峰眉月尊上的弟子冷千雪、阮茯苓等等皆在。

今日晨时,谷中已经垒起了一座斗法台,冷风瑟瑟,卷起台下一片片枯叶,在斗法台的东南方向,那里是玄阳峰弟子所在,放眼望去,有将近百来人,玄青七峰里,除了天权峰,便属玄阳峰弟子最是众多,此次来的只是一部分。

“瑶光尊上的凌仙步虚实难辨,等会切记勿要与他陷入周旋。”

楼青山望着远处的萧一尘,神色凝重地说道,即便他知晓任剑之的道行远在这人之上,但却决计不敢小瞧妙音仙子的凌仙步,他也没想到,昔日他一根手指就能捏碎的小小平阳峰弟子,如今一跃竟成了瑶光尊上的弟子。

任剑之笑了笑,似是显得毫不在意,淡淡地道:“楼师兄放心,我一定会速战速决……”

说这句话时,他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见萧一尘被他一招便打得爬不起来的样子了,确切点说,他是想看见鼎鼎大名的瑶光尊上的徒弟,被他一招打得爬不起来。

旁边赵盈儿始终眉心深锁,尽管她也知道任剑之的道行远在萧一尘之上,这一场比试可说没有任何悬念,但不知为何,她就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想到三年前她弟弟突然被这平平凡凡的少年重创时,那一次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斗法台的东北方向站着三十四名仙衣飘飘的女弟子,那些是天璇峰的弟子,阮茯苓远远看着萧一尘,亦是同样双眉深锁,紧紧捏着手心。

当初柳成风来“拜礼”时,是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年替她挽回了颜面,她自然希望赢得这场比试的是萧一尘,可是她也知道,这少年的道行比任剑之差太多了,即便身怀瑶光尊上的凌仙步,也仅够自保,想要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斗法台的正东方向,松柏二位长老见时辰已至,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松长老高声道:“第一场,玄阳峰任剑之,紫宵峰萧一尘,比试开始。”

随着此言一出,附近的弟子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向台上看去,今日天池谷之所以聚集了这么多人,正是因为他们都想看看从未收过弟子的瑶光尊上,这回收的弟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只见人群里一道青色人影平平飞至斗法台上,那人正是任剑之,紧接着又一道白色人影飞来,萧一尘也稳稳落在了斗法台上。两人目光对视,前者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后者则面无表情。

松长老凝眉道:“比试开始,任何人不得插手,但同门切磋,须点到为止,你二人可是皆已清楚?”

“长老放心,我与萧师弟,自是点到为止。”

任剑之面带微笑,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人人都能看得出的狠劲,而萧一尘面无表情,眼神里却藏着一道无人看得见的杀气。

“好,开始!”

柏长老凝指一划,在斗法台四周画出一道界限,众弟子都纷纷往后面退了去,任剑之目视着萧一尘,心中冷冷一笑,凌音,这回我看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我师父平起平坐!

思念及此,只见他玄功一震,全身上下立时缠绕起了道道火红色的真气,一股炽热的气息逼迫出去,不禁令许多人皆感到一窒,这是玄阳尊上的赤阳神功!

楼青山也不禁微微一怔,心想任师弟入门虽晚,但才用短短五年时间,便已将赤阳神功修炼至第三重了,似乎比他当初还要快些。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对师父不尊重,你也不例外……”

一尘兀自面无表情,话一说完,凝指一划,身上陡然笼罩起了一层寒霜之气,远处不少人也是微微一惊,这是瑶光尊上的冰心诀,一火一冰,这两人所修炼的心法属性刚好彼此相克!

呵,天真!

任剑之心里冷冷一笑,忽然间双足一蹬,纵至半空,口中一声叱喝:“天地无极,乾坤——万剑诀!”

话音落下的瞬间,风云惊变,层层剑影笼罩斗法台,远处众人尽皆失色,他一出手便是万剑诀,这哪里还是什么点到为止!

只见千万道金芒剑气几如实化一般,重重笼罩了整座斗法台,即便萧一尘身怀凌仙步,也绝无可能避开,松柏二位长老脸色剧变,全然没料到任剑之一出手便是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去!”

这一刻任剑之身体有些颤抖,但仍是用尽全身玄力将万剑诀施展了出去,即便以他目前的道行只能勉强施展这等上乘道法,但万剑诀其本身的威力绝不可小觑,一个炼精化气的弟子,想要抵挡如此漫天剑雨,不死也要重伤!

万千剑芒在任剑之驱使之下,宛若怒海狂涛一般凶猛向萧一尘斩了去,在场众人无不惊骇,他为何还不起手抵挡!他怎么还不起手抵挡!

只见一尘站在斗法台的边缘,肩后长发随着冷风不住飞扬,面对那如雨而至的可怕剑气,他竟然显得异常平静。远处不少人都惊住了,个个双目圆睁,他为何还不抵挡,难道他已经认输了吗?可就算是此刻认输,那无情剑雨洒下,也非得令他瞬间元神重创不可!

“你快抵挡啊!”

远处阮茯苓早已是心如擂鼓,眼见那万千剑气逼近,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

然而萧一尘仍无任何抵御之意,松柏二位长老见状终于面如死灰,怕不是这少年初逢这等凶猛攻势而方寸尽失,几乎就在他们同时打算出手阻止祸端的一瞬间,那漫天剑雨却忽然诡异地缓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不由得再次一惊,原本以为是哪位长老突然出手阻止,可四下里循望,却又不见人影,唯独松柏二位长老愣在斗法台东边不远处,起初他们也以为是谁比他们更先出手,可现在看来,显然并非如此。

“一阴一阳之谓道……”

就在这时,台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只见一尘双手拂动,一阴一阳两股玄气出体,一黑一白,在他胸前形成了一个“太极”图案,众人又是一惊,这是!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下一瞬间,半空中又掀起一阵狂风,只听得“沙沙”之声不断,各人脚下的枯叶,忽而旋转了起来,竟向着那斗法台聚了去,隐隐间,还听得有阵阵龙吟之声响起。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章 枯木龙吟

“这……这是!龙吟九式!”

听见龙吟声响起,众人更是一惊,玄青道法里面就只有龙吟九式才有龙吟之声,所以他们确定这是龙吟九式,只是龙吟九式乃入门道法,与乾坤万剑诀这等上乘道法没有丝毫可比性,他以苍龙吟去抵抗万剑诀,不是死得更快吗?

此刻所有人皆屏息凝神,只见萧一尘双手不断拂动,胸前呈现出了一个太极图案,而四周的枯叶围着他旋绕得越来越快,已然将他护在其中,竟将任剑之的道道万剑诀剑气抵挡在了外面。

“怎么会这样……”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任剑之也万万没有料到,这小子分明只有炼精化气的境界,为何此刻施展出来的龙吟九式竟能抵挡住他的万剑诀?这断不可能,区区入门道法,岂能抵挡得住他苦修三载的万剑诀!

“去!”

再次一声疾喝,任剑之终于使出了浑身解数,体内真元一催,那道道剑气顿时金芒大盛,璀璨夺目,恍如天威降世,铺天盖地朝萧一尘斩了去。

这一刹那,所有人皆屏住了呼吸,连松柏二位长老也愣住了,这哪里还是同门比试点到为止,分明已是正魔狭路,生死相向了!

“住手!”

松长老疾声高喝,然而想要阻止,却又恐此时贸然出手的话,台上二人均会身受重创,是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漫天剑气朝萧一尘斩去。

“嗤!嗤!嗤!”

只听得台上疾响不断,漫天旋绕的枯叶,竟将那如暴雨打来的剑气一道道抵消了,每一片枯叶抵挡一道剑气,台下无不震惊,苍龙吟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神威!

任剑之亦是骇然变色,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正待再催真元,然而身体却失去了控制,剧烈的一颤,竟险些从半空中栽倒下去,他方才勉强施展万剑诀,已是真元大耗,现在显然再也无力支撑这等上乘道法了。

“结束了。”

一尘依旧眼神冷淡,双掌用力一推,顿时龙吟震天,那片片枯叶陡然聚成一道龙影,势不可挡地朝任剑之冲了去,刚才那璀璨夺目的剑气,在枯叶龙影的冲击下,仿佛风中败絮,迅速黯然失色,最终消散无形。

“轰!”

只听得一声巨响,整座斗法台剧烈一震,任剑之被枯叶龙影一撞,登时五脏六腑俱损,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往后倒飞了出去,砸在斗法台外面,激得满天尘土飞扬。

龙吟之声渐渐远去,但刚刚那一幕,却如余雷兀自迫人心神,这一刻,所有人都彻底呆住了,仿佛身在梦里一般,仿佛刚刚那一切都是假的。

“任师弟!”

楼青山瞬间移至任剑之身旁,将他扶起,却见他七窍流血,双目圆睁,嘴里鲜血不断外涌,已然口不能言。

“师弟……”

楼青山脸色一变,两指一并,往他体内注入真元,再向台上萧一尘看去,眼神寒冷到了极点。

“道法本无高低,而在于,施术的人。”

一尘眼神淡淡,丢下这句话,双足一点,轻飘飘便往台下落了去,这时众人才如梦方醒,个个惊愕地看着他,他们从未见过,有谁能将苍龙吟施展得如此厉害,他当真只有炼精化气的道行境界吗……

这时松柏二位长老才惊醒过来,回想方才那一幕,满天枯叶飞舞,两人终于同时想到了什么,不!这不是苍龙吟,这是枯木龙吟!难道,难道是葬仙崖那位前辈……

这一刹那,两人看着萧一尘从容离去的背影,像是跌入寒潭一般冰冷。

远处,小霓裳坐在一棵大松树上,悠闲地晃着小脚,看着萧一尘离去的背影,轻轻哼笑一声,似乎她早已料到今日这结局了。

而在天璇峰那边,阮茯苓也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那白衣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像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年了,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次,瑶光尊上绝没有看走眼。

接下来的比试依然继续,但因第一场那震撼的一幕仍旧萦绕弟子们脑海,所以接下来的比试都只是点到为止,毫无疑问,最终便是霓裳胜了,甚至她一登台,根本没有人敢上去挑战,以免落得和那任剑之一般下场。

……

暮色渐至,天边晚霞似锦,一声声“沙沙”的扫地声回荡在葬仙崖上,老人持帚扫着地上怎么也扫不完的枯叶,十年如一日,百年如一日,他早已习惯了。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倏然自天边而至,落在悬崖边上,顷刻间化作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但见老者一身青色道袍,眉心一道青色仙印,俨然便是如今执掌玄青门的青玄真人。

“青玄,你已好久不曾来过这里了。”

老人声音有些沙哑,仍旧低头扫地,并未抬头去看他,青玄真人轻轻一笑,走了上去,负手而立,望着天边云蒸霞蔚,笑道:“最近一次见到枯松师叔,还是上一个甲子的天门会武吧。”

执掌整个玄青门的青玄真人,竟称眼前的老人为师叔。

“唉……”老人长长一叹,将扫帚放在一棵松树下,缓缓道:“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没有,我只是过来看看。”青玄真人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听说今日比试……凌音那徒儿,枯木龙吟是你传授给他的?”

“怎么,弟子好学,我便传授,有何不可么。”

“没有没有。”青玄真人连忙笑了笑,又道:“可是,他毕竟是音儿的徒弟,我怕音儿知道了不高兴……”

老人摇了摇手:“她高不高兴,与我何干?她教她的徒弟,我传我紫宵峰瑶光一脉的弟子功法,没问题啊……”

“这……”

青玄真人闻言苦笑,许久才又望着悬崖叹道:“只是少年人出手不知轻重啊,我听说玄阳峰那弟子伤得很重,以玄阳师弟的脾气,只怕这回又要去找音儿大闹一番了。”

“那是你们的事,与我又有何干。”

老人缓缓说着,青玄真人摇头苦笑,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站在悬崖边,望着天边的晚霞,过了许久,青玄真人才又叹道:“这少年,与当年沧溟师弟很像吧,沧溟师弟当年也是如此啊,谁要说他师父一句坏话,他便跟人拼命……”

“我连自己唯一的徒儿也保不住,还说这些做什么,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

离比试已过去两天,今晨天池广场上聚着许多人,不乏几位平日里少见的几位尊上,三年一试过了,接下来这次入门三年的弟子则要去玉玑峰藏书阁,选取适合自己修炼的玄功心法,当然这些心法也归属玄青通用心法一类。

一尘半步不离跟在凌音身边,刚来广场没多久,远处便气冲冲走来一个红袍老者,那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开阳一脉玄阳峰的玄阳尊上,七尊里排行第四。

“凌音,你可算来了!”

玄阳真人心爱的徒儿被萧一尘打成重伤,此刻脸上自然没有好脸色,显然是兴师问罪来了。

广场上的气氛一下变得凝固起来,周围的弟子不敢出声,远处眉月和亦还真等几位尊上也不好说什么,他们知道玄阳尊上素来与凌音不和,便是因为玄阳峰属于“炼丹”一门,玄阳尊上也极擅长炼药,主张以丹药助弟子巩固修为。

但偏偏凌音却说修炼一途无有捷径,丹药只会误人子弟,至于丹药一门究竟如何,仙元古地从古至今,说法向来都是莫衷一是,丹药或许是有短处,但只要加以妙用,也不至于如凌音所言那般不堪,否则上古时期的三清道祖,又怎会有八卦炉这等宝物呢?

此刻凌音脸上平静如止水,道:“玄阳师兄,不知有何事?”

“哼!”玄阳真人一拂衣袖:“何事,我倒还想问问你!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凌音微微皱了皱眉,道:“两日前的事情我听说了,弟子们不知轻重。”话到此处,微微转过头,向一尘道:“还不向玄阳尊上赔礼。”

哪想萧一尘生来执拗,将头一偏:“是他徒弟先向我挑战的,我有什么错。”

“你!”玄阳真人更是面色如霜,凌音眉头一皱:“不得无礼。”

一尘见师父在此,不敢造次,便走上前,身子歪歪扭扭,摇头晃脑道:“玄阳师伯,我知道错啦,下回我出手一定轻些……”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弟子都有些忍俊不禁,甚至还有人笑了出来,凌音眉头却皱得更深了,至于玄阳真人,更是脸上气成了猪肝色。

而在远处,眉月也皱着眉头,三年前她见这不知礼数的少年乱闯大典,那时便甚是不悦,如今见他入门三年,还跟从前一样毫无礼数,目无尊长,心中更是不喜欢凌音这个徒弟了,只道山野小子永远都是山野小子,可别把她霓裳也带坏了。

倒是旁边亦还真向来随和洒脱,笑道:“凌音师妹这徒儿,确是有些顽皮,过些年长大便好了。”

玄阳真人气得浑身发颤,却也说不出话来了,最后指着凌音没好气道:“你教出来的好徒弟!”说罢,一拂衣袖,愤愤而去了。

看着这凶巴巴老头愤愤离去的背影,一尘觉得好不得意,只是当看见师父冰冷的眼神时,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颤,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中午回到紫宵峰时,一尘见师父还冰冰冷冷的,只道她还在生气,笑嘻嘻道:“好啦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过确实是那任剑之先来挑衅,我权当是替师父教训教训他了……”

不待话说完,凌音的脸色却更是冰冷了:“站好!”

“哦……”

一尘不敢再调皮,将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不说话了,凌音道:“将门规第一条和第三条,背出来。”

“哦……”

一尘噘了噘嘴,道:“门规第一条,入门须尊师重道,不得以下犯上,不得顶撞尊长,不得欺瞒尊长……”

“第三条呢!”

“门规第三条,同门之间应礼敬相待,不得逞凶斗狠,不得蓄意伤人,不得恃强欺人……”

“违者当如何!”

凌音脸色冰冷,一尘却不怕,笑嘻嘻道:“好啦好啦,师父,我知道错了,这里反正没有别人……”

“给我站好!”

“哦……”

一尘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调皮了,凌音一拂衣袖:“去紫竹林思过反省,下午我回来前不得离开!”

“哦。”

一尘只好背着手往外面去了,到了紫竹林,对着一株竹子,站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感觉师父下山了,这才稍稍轻松下来,又到下午时,倍感无聊,站着站着不禁打起了瞌睡,便靠着那竹子坐下,昏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尘忽觉脑袋被什么砸了一下,吓得一个激灵,赶忙站了起来,摇头晃脑道:“门规第三条,同门之间……”一边念着一边四下里循望,却又不见师父的影子,那刚刚谁在砸自己?

这般想着,远处又有一粒松果飞来,“砰”的一声砸在了他后脑上,一尘迅速转过身,只见几片竹叶缓缓飘下,却不见任何人影,凝神道:“谁?谁胆子这么大,敢戏弄本大仙!”

“哼!”便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个冰冷的女子声音:“为师让你在此思过,你却在此睡觉,你才是好大的胆子!”

“师父……”

一尘脸上一惊,不对啊,师父去了山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应朋友们的要求,加更一章……好吧,其实是盟主说他看得不过瘾- -古异会多多加更的,也请求兄弟们的支持!)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一章 师妹

细听来,那声音却有些古里古怪,一尘凝指一弹,一道指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打去,“砰”的一声,打在一株竹子上,震得竹叶簌簌而落。

竹叶纷飞里,却又见一个少女从竹梢上飘了下来,那少女一身霓裳羽衣,美如云暇,却正是小霓裳。

“是你!”

“萧一尘,你师父让你罚站,你却在这打盹儿,嗬!我要告诉你师父去!”

霓裳笑嘻嘻走了过来,一尘将眉头一皱:“喂,这里是紫宵峰,你上来做什么?当心被我师父知道了。”

“哼。”霓裳哼笑一声,道:“你师父现在跟我师父在天璇峰呢。”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从竹子上折下一支竹条来。

“哦。”一尘看了看她,小声嘟哝道:“你师父肯定在我师父面前说我坏话……”

“我师父才没有你那么小气呢!”

“切,本来就是。”

“你还敢说,看剑!”

霓裳手腕一转,以那竹条为剑,一剑刺了过去,这一剑疾如骤风而至,一尘连忙展开凌仙步闪避,但霓裳的道行却远在他之上,且“弱水三千”的功法也习得不差,根本无须动用全力,便已逼得他步步紧退。

一尘见势不妙,也迅速折过一支竹条,施以“三十三重碧箫剑法”,与她斗在一起,二人身法剑法皆极是凌厉,只见着竹林里两道人影飞来闪去,震得满天竹叶簌簌而落。

斗了片刻,一尘已是有些气喘,连忙停下来道:“好了好了,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师父又要骂我了。”

“哼!”霓裳轻飘飘落回地面,却见她面不红心不跳,仍是显得十分悠闲,将手里竹条一丢,拍拍手道:“怎么?认输啦?那好,叫我一声师姐,便放过你啦。”

“嘁。”一尘将头一偏,嘴上虽不服,但心里却明白,自己功力虽深,但这丫头功力也深,可道行之间的差距却是难以弥补的,便如此刻,自己气喘,她却一点事也没有,若再继续打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怎么?不服气啊,那再来啊。”

霓裳说着又要去折竹条,一尘摇摇手道:“不了,不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被师父看见了,我又要挨骂。”

霓裳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舒展了一下手臂,笑道:“听说你们紫宵峰有四景,喂,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好了。”

“可是我还要……”

“怎么?你不去呀?”

霓裳一下凑到了他面前,眨眼看着他,一尘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清香,只觉心神一漾,如今他已是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平日里总是一人在紫宵峰上,再好的景致也厌烦了,现在多了一个小师妹在身边,那得多有趣。

“恩?去吗?”

霓裳又凑近了些,一尘往后退了退,心想师父平日里虽然严厉,但却并不会真正罚自己,转眼便来了兴致,嘿嘿一笑:“那走吧。”

两人去了天水溪,又去了云巅,玩耍之意仍方兴未艾,霓裳笑道:“我听说紫宵峰最美的地方是碧波瑶台,那里有着一棵通天仙树……”

一尘见她面露向往之意,可却有些犹豫,那里是师父修炼之地,平日里他也不敢随意去,霓裳转过头来,看着他笑道:“我们去碧波瑶台吧。”

见她笑容无邪,如花美好,一尘也不好拒绝,点了点头:“恩。”

片刻后,两人来到了碧波瑶台,只见水面玉波粼粼,中间的草茵落满了花瓣,那株仙树直入云际,像是直达仙界一般,风吹过时,片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如梦似幻。

“哇,这里好美啊!”

霓裳展开步法,宛如凌波仙子一样轻点水面,来到了草茵上,一尘也跟了上去,那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二人肩上发上,美得如诗如画。

花香沁人,霓裳张开双臂在树下跑了一会儿,轻轻躺在柔软的草茵上,只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畅,又向一旁怔怔发呆的萧一尘看了去,轻轻拍了拍旁边的草地,笑道:“你过来呀。”

一尘这才回过神来,慢慢走过去躺下,也觉得一阵神清气爽,怪不得师父要选在这里修炼,此处果真有仙气。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霓裳一双美目看着他,一尘转过头去,与她目光相视的一瞬间,更觉得身在梦里一般,尤其是二人中间慢慢飘落下来的花瓣。

“再过三年便是天门会武了,你也要去吗?”

霓裳忽然开口说道,一尘这才收起脑中的胡思乱想,认真地道:“师父就我一个弟子,我当然要去了。”

“哎!”霓裳双手枕在长发上,看着天上缓缓飘落下来的花瓣:“我可没你这么神气了,天璇峰那么多师姐,我要一一胜过才有资格参加天门会武,那些师姐的资历个个比我高,尤其是千雪师姐,想想都可怕……”

话到最后,又转过头来看着一尘:“你当然神气啦,你是凌音师叔的唯一弟子嘛,反正也没谁和你争,修为再低都能去的啦。”

一尘不禁皱了皱眉,这话怪怪的,难不成是因为紫宵峰没有其他人,所以自己才能去天门会武吗?嘁,少看不起自己了。

霓裳又道:“对了,你还记得上次藏锋谷来的那个人吗?”

“柳成风……”一尘眉头微微一皱,想起上次在天池广场的事,问道:“他怎么了?”

霓裳一下坐直了身体,认真地道:“我听师父说过,这人是藏锋谷近些年来资质最高的弟子,他肯定记着你的仇,连我到时候都要小心应付,若是到时候连我也败了,那就只能靠夏孤云师兄和冷千雪师姐了,你见过夏孤云师兄吗?他是离渊尊上的亲传弟子,道法可厉害了……”

“哦……”

一尘略觉无趣,霓裳又道:“你可要小心,到时候你千万不要碰上此人了,上次的事情他必定怀恨在心,所以一定会伺机报复,就像你打任剑之那样,藏锋谷擅御剑,你根本挡不住他的‘霜降’……”

“哦。”

一尘大是觉得无趣,难道在这小师妹眼里,自己真的这么弱吗?撇了撇嘴道:“你晚我入门,你是师妹,这么奚落师哥,真的好吗?”

“不不不,我是师姐,师姐欺负师弟,天经地义。”

“师妹。”

“师姐。”

两人争了一会儿,一尘摇头一笑,岔开话题道:“对了,我听人说,你当初是从天门来的?”

“是啊,不过……”霓裳想了想,又躺下去,缓缓道:“不过怎么说呢,我并非天门的人,哎,总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啦。”

“哦。”

一尘也不再继续追问了,两人就这样静静躺在树下,看着漫天飘扬的花瓣,一尘忽道:“常听师父说,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也不知这棵树,能不能去到那上面……”

“仙界么……”

霓裳也望着那高天上痴痴出神了,这一刻,她仿佛就像是一个动了凡心,而被贬下人间的仙子。

花香沁人心脾,两人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时间也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瑶台太冷,两人没有意识的渐渐靠在一起,身上落满了花瓣,就这样直到暮色降临。

“你们怎在此?”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尘陡地惊醒过来,见师父不知何时来的,吓了一跳,忙起身道:“师……师父。”

霓裳也一下醒了,快速站起身来,理了理肩上长发,低着头道:“凌……凌音师叔。”

凌音向千羽霓裳看了看,道:“天色已晚,你回去吧,免得你师父担心。”

“恩,弟子告辞……”霓裳又向一尘看了看,这才展开步法离去。一尘见她走了,转过头来,咧嘴一笑:“师父,你回来啦!”

“恩。”凌音微微点头,并不问他为何不在紫竹林罚站,只道:“回去吧,三天后记得去玉玑峰,天机尊上藏书颇多,对你修炼有益。”

“恩,我知道啦!”

一尘见她不生气,这才稍觉轻松一些。三天后,到了玉玑峰上,其余几峰的弟子也到了,在一名玉玑峰长老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大殿前,只听殿内传出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长老,带他们去天机阁吧。”

过得片刻,在长老带领下,众弟子到了一座三层楼阁前,那楼阁在外面看时平平无奇,到了里面却别有玄机,但见一排排书架上放满了典籍,有些是道家典籍,有些则是各种道法秘籍,还有一些是玄功心法。

望着这琳琅满目的书架,众弟子们一时不知如何挑选,而一尘不知何时跑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这角落似乎久无人至,许多书架已布满灰尘,不过这反倒引起他的好奇,天机尊上藏书虽多,难道都是这样束之高阁的么?

最上边的一层书架引起了他的注意,趁着四下里无人,一尘轻轻一跃,取出最边上的一本秘籍,但这秘籍似乎与别的秘籍都不同,上面竟有着一层封印,打不开。

“咦?怪哉。”

一尘越是感到好奇,看了看四周无人,便以玄力解开封印,慢慢翻阅了起来,不知不觉竟忘了时间,这秘籍上的文字,也像是一个个自主地往他脑海里钻,甚至连一位长老走到了他身旁也没注意。

“这……这本书为何在此!”

那长老忽然发出惊声,一尘被吓了跳,一下合上手中秘籍,怔怔转过头:“长……长老怎么了?”

那长老看着他手中满是灰尘的秘籍,脸上神色一下变得凝重了起来:“这本书你不能带走,给我。”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二章 神识

“啊?”

一尘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挑中这一本,后面的还没来得及看呢,但瞧长老此时凝重的神色,也只好不舍的递了回去,又问道:“长老,这本秘籍叫做什么啊?”

那长老皱着眉头,神情仍是显得十分凝重,心想这秘籍不是早就让掌门下令全部收回封存起来了吗?怎么这里还会有一本?难道是当初自己收拾的时候大意了?

这可是重过啊,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惶惶,又向这少年看了看,听说这少年资质不怎样,即便看了前边一点应是也记不住,这般想着他便稍觉心安了些,说道:“这本秘籍不适合弟子修炼,你去另寻一本吧。”

“哦。”

一尘觉得老大没趣了,但也只好另去寻找,不过寻来寻去,脑海里总还想着刚刚那本秘籍,不知怎的,他只大概看了一下,那些文字就好像深深印入了他脑海里一样。

下午时,他随便挑了一本心法便回去了,夜里时独自修炼,仍想着白天那本奇怪的秘籍,秘籍中提到“三元焚心”四个字,以全身真元为引,乃是破釜沉舟的一种奇术,可令己身修为在短时间内突破桎梏,功力增长数倍,但时间一过,似乎会遭受反噬?瞧那长老今天奇怪的模样,难不成这是玄青门的禁术?管他的呢,反正现在道行突破这么慢,不如试着修炼看看。

接下来的日子,一尘每隔三天去一次天池谷,余下时间大多在紫宵峰,或是自己独自修炼,或是由师父指导修炼瑶光心法,时间匆匆,一晃便是三个月,在他闲暇之余,也会去葬仙崖找那位扫地老者说说话。

凌音世称妙音仙子,自然擅长音律,其中以琴箫为首,她手中常持的玉箫名曰“九天碧落箫”,亦是世间珍奇法宝,箫声一出,非功力深厚者莫能相抗,一尘在她指导下,也学会些琴艺,是以师徒二人有时也会在碧波瑶台琴箫合奏一曲。

一日一尘拿出伏羲琴弹奏,正自我陶醉之时,忽闻琴中传来异声:“小子!吵死吾了,还不给吾停下!”

这分明是个少年的声音,一尘这一惊非同小可,师父可从来没说过这琴中还居有神灵,后来才知原来此琴乃是伏羲琴,那少年乃是琴魂夙夜。

一尘从少年时期便在紫宵峰长大,孤孤单单没有师兄姐,现在有了个上古魂灵为伴,甚是感到有趣,可自那以后,他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琴魂来,索性某天想到个办法,在紫竹林里乱弹琴,终于夙夜烦不胜烦,现出形来:“小子!你下次再敢用这种方法逼吾现身,休怪吾不客气!”

眼见这琴魂生气了,一尘却更是感到有趣,往后便每每都以这种方法叫他出来,一来二去,两人终于熟了,尽管夙夜始终冷傲,但与他,似乎也成了这一世唯一的朋友。

“小子,吾乃上古魂灵,每每醒来,必将伴随天下之变,而此琴历代主人,也往往惨死,你不怕?”

紫竹林里,夙夜悬于地面尺许,双手束在胸前,一脸冷傲的模样,但眼神里却又深藏着一道沧桑落寞,他是伏羲琴魂,早已超脱三界六道,不生不灭,可他却见过太多死亡了,伏羲琴的每一代主人,他都亲眼看见其死去,然后陷入沉眠。

凡人的寿命太短,终究会死去,所以后来,他不再与任何人做朋友了,免得生离死别徒增伤感,所以他变得如今这般冷傲。

此刻,听夙夜说伏羲琴的历代主人都落得惨死结局,一尘非但不怕,反而更觉有趣了,笑道:“师父既然把伏羲琴给我了,我才不怕呢!我还有这玉护身呢,你看。”一边说着,一边将之前凌音给他的血玉拿了出来。

说起来这血玉也古怪,每每他拿在手中,都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到了夜里,有时还会做一些可怕的噩梦,便如他年少时,常梦见的血淋淋梦境。

夙夜看也未看他手中血玉一眼,冷冷一哼,便又回到了琴中。

……

光阴似箭,岁月如流,转眼便又过去了三个寒暑。

在一处云海起伏的山巅上,但见寒烟弥漫,一声声琴音飘荡在云海之上,抚琴之人是个青年,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面前放着一具古朴瑶琴,双手轻挑慢拨,恍如那瑶池上仙一般,不沾尘世烟火。

他自然便是萧一尘了,初来紫宵峰时,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如今六年一过,已然是一名剑眉英挺的青年了。

琴声渐歇,一尘双手按弦止曲,过得许久才缓缓运起功来,深吸一口气,轻轻念道:“思之太虚,待神往来,以通神明,应于无方,而神宿矣……”

念罢,一尘轻轻闭上了双眼,虽然闭上了眼,但心中却一片澄明,仿佛清晰地看见了此刻缓缓随风而涌的云海,仿佛看见了悬崖下一棵千年古松,仿佛看见了一片落叶缓缓盘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是……”

一尘陡然一惊,只是这一刹那的分神,脑海里的画面便瞬间消散了,待睁开眼,看见落在自己肩上的一片树叶,他讷讷的有些不敢相信,刚刚……刚刚是自己神识出体!那么自己的修为境界已经……

若说“袖里乾坤”是修炼中第一个玄妙境,只须“炼精化气”的阶段便能掌握,那么“神识出体”便是修炼中第二个玄妙境,可以心观物,以神感物,须达到“炼气化神”的阶段方能修得。

一尘喜出望外,三年了,他终于达到炼气化神的境界了!当下迫不及待便收起瑶琴,匆匆赶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师父。

“恩,以神感物。”

凌音微微颔首,她仍旧如当年一般冰冰冷冷,脸上总是无悲无喜,而三年前萧一尘还在她眉梢位置,如今已是比她还高出半个头了,昔日少年,总算是长大了。

“师父,我达到炼气化神的阶段了!”

一尘兴冲冲地说着,凌音脸上却始终平静无波,只道:“你须再加以巩固。”

“恩!到时候我要参加天门会武,他们便不能再说什么了。”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显得异常兴奋,过了一会儿,待心情稍稍平静些了,才又道:“师父,一个月后便是天门会武了,我想下山看看阿娘。”

凌音静静看着他,这么多年来,她自己早已斩断一切尘世牵绊,但这孩子却始终心有挂碍,如此下去,修仙一道无异更难于上青天,他如此心有牵绊,何时方成大道……

“师父?你怎么啦?”一尘见师父神情忽然变得怪怪的,疑惑问道。

“恩,明日下山,天黑前归来。”

“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便往自己院子里去了,可一路却觉得有些奇怪,刚刚师父怎么了,以前从未见她失神过。

次日清晨,一尘御剑下山,行至中途,忽见云海往两边涌散开来,一道淡红剑光驰近,化作一名身着淡红衣裙的少女,但见那少女御剑而立,衣袂飘飘,宛似瑶池仙子,比起三年前,更显得出尘绝世了,她自然便是千羽霓裳了。

如今的她也已长大,脱去了当年的少女稚气,多了三分绝世独立的仙气,一尘见她来阻,问道:“师妹何故在此阻我?”

霓裳哼道:“谁是你师妹?叫我师姐。话说你鬼鬼祟祟的走这么急,该不是又瞒着你师父偷偷下山吧?”

“呸呸呸!不许胡说,才没有呢!”一尘做贼心虚的往后面看了看,又回过头道:“我这趟下山回去看看阿娘,是师父允了的。”

“哦,这样啊。”霓裳点了点头,御剑至他面前,笑道:“正好呀,我也想去看看那山下的小村,不如我和你一起吧?”

“你和我一起?”

一尘皱了皱眉,这三年来,两人时常在一块练剑,钻研各自修炼的玄功心法,不过一尘深知玄青门有着门规,七峰弟子不得私下互传各自尊上的玄功绝学,所以每次他都是点到为止,绝不敢多说。

而两人正值芳华,不过一尘这些年静心于修炼,便同师父一般心如止水,是以长久以来,始终将千羽霓裳当做师妹看待而已,心中并无另外遐想。

“怎么?不可以啊?”霓裳又靠近了一些,身上一股清香扑来,一尘挠了挠脑袋,笑道:“那走吧。”

下午时,两人便来到了山下,时下正值六月初夏,虽比不得玄青山上仙气蕴绕,但这山下却也颇为清幽。

一路上,霓裳见他每每有话却又欲言又止,笑问道:“怎么啦?什么事藏着掖着不敢说出来?”

“没,没什么。”

一尘笑了笑,他想将自己臻入炼气化神的事情告诉对方,可是转念又想到,自己才刚刚臻入炼气化神初期,对方却说不定已经达到“炼神还虚”的境界,岂不是让她又好取笑自己吗?

“哼。”霓裳轻轻哼笑一声,道:“别藏着啦,刚刚我便看出来了,你的气息与月前大不相同了,炼气化神了吧?”

“原来,师妹早就看出来了……”

一尘讪讪一笑,心中却忍不住轻轻一叹,自己无论怎样修炼,难道还是与她相隔天地吗?自己的修为境界,她一眼便看出来了,而她的修为境界,这些年来,自己却始终不曾看透。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始终感觉,对方就像那高高在上的瑶池仙子,而自己,仿佛还是平阳峰里那个毫不起眼的弟子。

“既然突破了,为何又不敢说出来。”

霓裳忽然一笑,说完便往前边跑去了,一尘讷讷愣在后面,看着她那翩翩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了。

“你还愣在那边做什么?还不快走,笨蛋。”

霓裳转过身来,双手放在背后,嫣然一笑,十八岁的碧玉年华,宛若那画卷中的少女一般,一尘这才回过神来,双足轻轻一点,飘飞了过去。

来到宁村外面,只见溪流静静淌过,水面澄净见底,偶有几条鲤鱼快速穿过,岸边百花绽放,垂柳随风摇曳,景致颇好,只是为何大白天不见人,一尘不禁感到些奇怪,今日村里怎会如此安静?

(本章完)

番外篇·人物分析

枯松真人:也即葬仙崖的扫地老人,原为上一代紫宵峰尊上,修为登峰造极,乃是青玄真人的师叔,因当年紫宵峰之变,最终未能保住唯一的弟子沈沧溟,故辞去紫宵峰一职。

从文中与青玄的对话来看,可见枯松对昔日往事的深深追悔及自责,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如出场第一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字字都充满了无奈与惋惜,昔日弟子一心问道,却最终天不遂人愿。又如“落叶飘零,终须归根”,沧溟是叶,玄青是根,落叶扫去复又归,昔日爱徒却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正是因为带着这份追悔与自责,以及对人世间的深深无奈,人世之事,往往非世人所能左右,所以枯松最终选择了留在昔日爱徒跳下去的地方,从此不再过问门中一切事务,不再收任何一徒。

而连峰台的枯叶如何也扫不完,以枯松的本事,衣袖轻轻一挥,便能全部化去,但他却依旧十年如一日的清扫着落叶,也许正是因为沧溟跳下悬崖时,那一日黄叶满天。

这样一位有着诸多过去的人物,总是易染人心,尤其是当如今的主角,与沧溟那般相似之时。

再者,枯松几百年来,始终留在玄青半步不离,是否还有着别的什么原因呢?大家就可以大胆猜测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三章 候试

“那前边,就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了吗?”

霓裳望着远处一排排高低错落的房屋和田坎,一尘走了上去,点了点头:“恩,今天村里好安静,以往的时候,大家应该都在外面播秧才对。”

“我们上去看看。”

两人来到村子附近,只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一尘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即便不用出去务农,村里的三叔四婶也该围在院子里唠嗑才是,怎一个人都没有?

再走一会儿,来到院子外面,一尘听见屋中有织布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这才稍稍心安,喊道:“阿娘,我回来啦!”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芜娘快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如今风姿俊逸的青年,她几乎都快认不出来了,又见旁边还有个仙气不凡的少女,一时间愣在了门口。

“阿娘!”

一尘笑嘻嘻走了上去,芜娘这才回过神来,喜道:“尘儿,你回来了!”又向少女看了看,问道:“这位姑娘是……”

霓裳盈盈一笑:“我是他师姐,我叫霓裳,阿娘好。”一尘苦笑摇头:“不,她是我师妹。”

“好,好。”芜娘喜不自禁,忙道:“快快进屋,霓裳姑娘,进屋坐。”

进到屋中,芜娘忙着端茶水,一尘坐在板凳上,向霓裳看去,道:“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我家里小,可别嫌着了。”

“才没有呢。”霓裳哼笑一声,又去帮芜娘端茶,芜娘忙笑道:“不用不用,霓裳姑娘坐着歇会儿便是。”

一尘轻轻笑了笑,又问道:“对了阿娘,今天村里怎么这么安静啊?大家都还好吗?是不是都去镇上了啊?”

闻言,霓裳神色也稍稍变得凝重了些,不知为何,她刚刚从进来时,就感觉这座村子,似乎有些怪怪的?

芜娘笑道:“我慢慢与你说。”过了一会儿,才坐下来,娓娓道:“前不久,青州太守那边下了个文书,说是近来不安,多有魔教异人作祟,上个月县令也让咱们少外出了……”

“原来如此。”

听完之后,一尘渐渐陷入了沉思,他如今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知道这世间正魔对立,三百多年前魔道各派退走边荒苦寒之地,如今天门会武在即,魔道各派也在这时蠢蠢欲动,可究竟是为了什么……竟来到这凡尘中了。

霓裳忽然问道:“那阿娘可知,那些魔教异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一尘向她看去,见她此刻神色变得比平日里凝重了许多,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少女,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她似乎很关心正魔两道的样子,她究竟是什么人?

芜娘笑了笑:“这……我哪里知道啊。”

“这样么……”霓裳想了想,又问道:“那阿娘可曾听说,青州太守有否提到‘怜花宫’三个字?”

“你是从何处听来这三个字的?”

一尘看着她,这一刻眼神里越发透着几分疑惑了,霓裳转过头来,看着他道:“我师父告诉我的。”

“你师父告诉你的?”

“有问题吗?那你又是从何处听来这三字的?”

两人彼此凝视着,屋子里的气氛像是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了,芜娘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吃水果,吃水果。”

气氛这才稍稍松缓一些,霓裳轻轻一笑,又道:“阿娘,你不必担心,这里是玄青山下,任凭那些魔教妖人胆子再大,也决计不敢靠近的。”

“这倒是,这倒是。”芜娘笑了笑,又向一尘看去:“尘儿,你好生在山上修行便是,不要老惦记着往山下跑了。”

一尘笑了笑:“没呢,下个月我要去天门参加比试,所以才回来看看,咦,对了,怎么不见沈婧姐,她还好吗?”

“小婧她……”芜娘微微皱起了眉,最后又笑了笑道:“尘儿你还不知道吧?小婧她于医道天资不凡,比你上次回来时医术更加高明了,大伙都说她是医仙转世,去年她便离开了村子,外出游历了。”

“她走了啊……”

一尘不禁感到有些失落,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邻家小姐姐的样子,她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也不等自己回来,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她比自己年长一岁,算来已快有二十年华了吧,如今世道正乱,她一个姑娘家在外不怕吗。

芜娘瞧他眉宇微锁的样子,知他心中所想,笑道:“尘儿不必担心,小婧她已习得些护身本事,不会有事的。”

“恩。”

一尘微微点了点头,直到暮色降临时,才与霓裳回玄青山上,后面的半个月,其他几峰的弟子都要展开激烈比试,以决定出这次参加天门会武的人选,一尘倒是轻松了,反正紫宵峰也只有他一个弟子,所以这半个月,他都在紫宵峰巩固修为,霓裳也没来找过他了。

到了月中,一尘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便去了天池,一路上心绪起伏,他要参加这次天门会武,不是为了玄青门,而是为了师父,尤其是每当想起三年前藏锋谷柳成风来“拜礼”那一次,那人已是连师父也不放在眼里了,倘若这次不能替师父争点光彩,下次会武便是六十年后了。

到了天池峰,只见广场上人影晃动,一尘径往广场正东首的天池殿而去,到了殿里面,只见上方坐着眉月和玄阳两位尊上,左右两边是天池峰的长老,下方则站着六人。

六人分别是天璇峰眉月尊上的弟子冷千雪和霓裳,天权峰离渊尊上的弟子夏孤云,玄阳峰玄阳尊上的弟子楼青山,望横峰藏玄镜的弟子叶怀游,玉玑峰亦还真的弟子沈玉。

能够参加天门会武之人,均是门派里的翘楚,因此历来极受重视,此刻一尘走入殿中,向殿首上的两位尊上施了一礼,心中却想,天池峰的长老让自己辰时三刻来,现在刚到辰时三刻,为何其余人都比自己早来这么久?

由于三年前任剑之的事情,玄阳尊上一向不怎么待见他,此刻见他走进来,冷冷道:“好了,此次去天门会武人选已经定下,七峰各出一人,由于掌门师兄那一脉今次未出,所以由天璇峰多出一人,正好六人,至于紫宵峰萧一尘,你为此次天门会武的候试弟子。”

“候试……”

一尘眉头一皱,想起来了,参加天门会武,每个门派的弟子都是双数,一般为六,但会再多一个候试弟子,若是正式参试之人出现意外,或者全部落败,那么这时候,候试弟子便可登台做最后的努力。

但在这样的规则下,候试弟子几乎完全等同虚设,时至今日已经有不少门派都不再设立候试弟子了,但玄青门依旧每次都会设一个候试弟子,当然并非小心谨慎,而是如此显得谦让。

“为什么我是候试弟子?”

一尘脸上大是不满,为了这次天门会武,尤其是后面三年,自己日夜勤修苦练,从未虚度一日,现在倒好,拿个劳什子候试名额便匆匆打发了自己,甚至都不用提前说一声便定下来了,这不是明摆着在小瞧师父吗!难道就因为师父曾经是他们的晚辈么?

一尘越想越是生气,这次天门会武的事情主要由玄阳尊上处理,这人又因丹药一道向来与师父不和,还有当年任剑之的事,此人也必定是因旧事怀恨在心!

玄阳真人见他一脸不满的样子,此刻脸色也逐渐冰冷,冷冷道:“那你觉得,你比其他六人里面,哪一个道行更高?”

一尘被问得答不上话来,玄阳真人见他语塞,便更是咄咄逼人:“你自己不学无术,现在还想参加天门会武,你是想到时候好把我玄青门的脸丢尽么?你自己想一想,入门六年,却还停在炼精化气的阶段,你配不配去参加天门会武!”

后面一句话说得尤为大声,殿里殿外的气氛都一下凝固了,有也不少弟子默默低下了头,又不是人人都是天才,哪能全都在六年内达到炼气化神的境界,只是萧一尘乃瑶光尊上的唯一弟子,他若达不到炼气化神的境界,便确实有些荒唐了。

此刻殿里气氛凝固,一尘强忍着心头之气,笑了笑道:“我这三年在紫宵峰,玄阳尊上又没来看见,你又知道了我是不学无术?”

此言一出,气氛更是凝固了,殿外不少弟子都莫名感到一冷,怎能如此顶撞尊上?果不其然,只见玄阳真人直接站了起来,两指一并向他指去:“好!很好!果然是凌音教出来的徒弟,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一尘冷笑道:“又关我师父什么事了?”

见他还在不断顶撞玄阳尊上,这一下连殿里面几位长老都感到不寒而栗了,这凌音的弟子未免胆子太大了,恐怕也是凌音平日里给惯出来的。

“嘿嘿!好,好得很!”玄阳真人气得脸色通红,向两边的长老看去:“看见没?果然是有教无类,什么人都可以进我玄青门来!”

“好了,萧一尘,不得再无礼,你先回去罢。”

这时,一直未有开口的眉月尊上忽然说话了,她与凌音关系一向很好,只是着实不喜欢萧一尘这没大没小的样子。

一尘不再说话了,转身默默往殿外走了去,走至殿门口,又回过头来:“昔日弟子确实冒犯了玄阳尊上,但尊上记住,我,萧一尘,凌音的弟子,绝不会是只配做一个候试弟子!告辞。”话一说完,凌仙步一动,瞬间消失在了殿外。

外面的弟子均是一惊,他们只感到脸上一阵劲风刮过,甚至连眼都没眨一下,这人便不见了,真的只有炼精化气的修为吗?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四章 奇怪男子

离开天池后,一尘也不知道去哪,回去早了,怕师父又问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一路心情复杂,纵使六月初夏,玄青山景致再好,也难消他心头烦郁。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连峰台附近,但见几座山峰巍峨耸立,高入层云,一尘忽而想到好久没去看望那扫地老伯了,如今尚未入秋,也不知那老伯还在葬仙崖没,索性便展开凌仙步,往葬仙崖那边飞渡了过去。

到了葬仙崖附近,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纵然如今他修为不凡,但仍是感到此地危险,不敢太过靠近那悬崖边。

四下里孤冷凄清,不见落叶盘旋,也不见那扫地老伯,一尘不禁又感到一阵失落,独自在昔日老伯指导他龙吟掌的地方坐了一会儿,轻叹一声,正待离去,远处却有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小小年纪,何故又在此长吁短叹。”

听见昔日熟悉的声音,一尘方才的失落感一下没了,起身望去,只见远处一名青衣老者飘然而来,虽无门中那些长老一般的神仙姿态,但他双手负在身后,足点虚空,却显得十分悠然,更像是世外的隐士高人。

“伯伯,你来啦!”

一尘立刻走了上去,这两年他忙于修炼,每每也只有瞒着师父偷偷下山来看望老伯,今日见到老伯依旧如初,是以心中高兴。

枯松真人轻飘飘落在他身前,双手仍是放在身后,道:“你已臻入炼气化神的境界了。”

“恩!是啊!”

一尘高兴地点了点头,刚刚在下面时,别人都还以为他只炼精化气的阶段呢,不想自己一来,老伯却一眼瞧出了自己的修为。

当然,似玄阳尊上那等高人,自然也不难瞧出他的修为已达到炼气化神,只是玄阳真人一向不待见他,便是瞧也懒得去瞧,是以刚刚在下面还以为他只有炼精化气的修为。

枯松真人捋了捋白须,道:“既如此,方才又为何叹气。”

听他这么一问,一尘心中又有了几分郁郁,往旁边一块石头一坐,双手撑着下巴道:“伯伯你不知道,我这三年便是为了参加天门会武,才这般刻苦修炼,哪成想玄阳尊上记恨我从前顶撞了他,便故意给我安排了个候试名额。”

枯松真人听完缓缓摇了摇头:“玄阳真人为一脉之首,岂会记恨你一个小娃,你想多了。”

“可是……”一尘还待言说什么,但最终欲言又止,默默低下了头去,枯松真人道:“这样不是很好吗?在台下观战,总好过上台拼斗。”

一尘叹口气道:“可我要在天门会武上取胜了,他们才会尊重师父。”

“那你的意思是,你没在会武上取胜,他们便不尊重你师父了么?”枯松真人反问道。

“我……”

一尘一时竟被他问得答不上话来,最终又叹了声气,就这样直到晌午时才离开,在老人的开导下,他心情也不似来之前那般沉郁了。

回到紫宵峰,只见凌音闭目坐在瑶光殿里练功,一尘轻轻走了进去,道:“师父,我回来啦!”

“恩。”凌音缓缓睁开眼,待他走近了,才道:“今早在下边,你又顶撞玄阳尊上了。”

“哦……”

一尘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怕师父生气,没敢解释早上的事,但即使他不解释,凌音与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又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只道:“你坐下吧,为师替你梳理一下经脉。”

“恩。”

一尘依言坐了下去,凌音双掌一推,按在他的背上,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如此下去,你的几位太师叔如何会喜欢你。”

“师父……”

一尘双眉微皱,他知道几位尊上都不喜欢自己,也知道玄门最是讲究尊师重道,做为弟子,无论如何也不该顶撞尊上,可今天就是气不过,那玄阳老头说自己便是了,偏偏又要说师父如何如何。

“罢了,接下来的几日,好生修炼。”

凌音轻轻一叹,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就这样直到暮色时分,在天枢殿里,掌门青玄真人坐在殿首,眉间意和江南柳站在下边不语。

但见此刻青玄真人双眉微锁的样子,必是有烦心之事,过得许久,才听他道:“罢了,七天后,眉儿你先带他们去天台山,至于凌音那徒儿,此次便权当是去历练一番吧。”

“是,师父。”

眉间意拱了拱手,青玄真人微微颔首,又道:“另外,东碣那边近来异动频生,恐是魔道有所动作,你们前去时切记当心,若遇魔道妖人,如对方人多势众,切勿与其正面冲突,我已让箫吟先行过去那边探查了。”

“弟子明白,师父不必担心。”

眉间意再次拱了拱手。青玄真人点了点头,神色又一下变得郑重起来,道:“此次由你带他们去天门,记住,无论其他几派如何,会武之前,不可折了玄青之名。”

七天时间转眼而过,天门远在仙元古地东部,临近东碣的天台山,几位尊上自是轻易便能御剑去到,但弟子们道行尚浅,御剑过去会吃不消,因此选用乘坐云石,大概要三天时间才到。

这七日一尘已准备完毕,今上午辞别了师父,中午时便来到了天池广场,一走进来,却见四下里人影晃动,都围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在这里站了一上午了,好像是说想拜入我们玄青门?”

“那人我听说过,好像是三年前从天门里被赶了出来,你说,这是犯了什么事,才从天门被赶出来?”

“这,谁晓得啊?怎么会突然又想来拜入我们玄青门,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尘听着好奇,也挤了上去,只见广场高台上坐着几位长老,而在下面站着一道人影,那人长身玉立,一身青色衣裳,约莫二十来岁,剑眉英挺,颇是俊朗不凡,只是眉宇间却又似藏着一股深深的落寞。

不知为何,分明素昧平生,从未见过,但此刻一尘看见这个落寞的男子,心里却生出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好像自己和他也一样,郁郁不得志。

“好啦,你走吧,今日几位尊上真的不会来,你见不到他们的。”

这时,一个女子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但见她身姿轻盈,一身红衣如霞,正是天璇峰眉月尊上的弟子茯苓。

茯苓看着眼前这个剑眉英挺的男子,似乎颇感有趣,笑道:“我是说真的,待会要来的话也只有我师父眉月尊上,可我们天璇峰只收女弟子,你总不可能要拜入天璇峰吧?”

随着此言一出,附近不少天璇峰的师姐师妹都掩嘴笑了起来,时而眼波流转,盯在那青衣男子脸上。

“唉……”

男子轻轻一叹,眉间颇是失落,向茯苓微微一揖:“多谢姑娘。”说罢,便转身往回走了去,叹道:“弹剑作歌苦自乐,沧海遗珠未有时,我以为名满天下的玄青门会抛却世俗之见,唉……”

看着男子缓缓离去的身影,茯苓双眼一眨不眨,心想这个人好奇怪,方才自己分明是在取笑他,为何他不生气,还说“多谢姑娘”。

男子缓缓向广场外面走去,经过一尘身旁时,向他看了一眼,而一尘也看着他,两人就这样擦身而过。

过了好一会儿,广场才渐渐恢复平静,只见天边一道霞光映来,眉间意轻飘飘落在了广场上,手一招,云层里便飞下来一坐云石。

这次参加天门会武的有天璇峰冷千雪和霓裳,天权峰夏孤云,玄阳峰楼青山,望横峰叶怀游,玉玑峰沈玉,至于萧一尘,则是以候试弟子的身份去天门。

除了他们七人,还有几个弟子此次也跟着眉间意一起去,后面几天还有些弟子会来,到时候便与另外几位长老一起。

待所有人都上了云石,眉间意双手微微捏了个诀,衣袖一拂,那云石一震,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云层里。

离开玄青山后,一尘往下俯望,只见山川河流迅速往后倒退,这一刻,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凌云万里的豪迈来,昔日年少时,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如今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只是外面的世界如何,是残酷,是刀光剑影,是腥风血雨,一切犹未可知。

回过神来,一尘又想到先前那个奇怪的青衣男子,向茯苓问道:“茯苓师姐,你知道今天中午那人是谁吗?”

“啊?”阮茯苓被他一问,也回过了神来,思忖着道:“恩,那个人的名字,古里古怪的,好像叫什么雀来着,哪有这么古怪的名字……”

“什么雀?”一尘也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天门远在东郡那边,即使以最快的速度,云石也要三天后才能抵达,这期间云石不能持续飞行,每每暮色降临时,眉间意都要带着弟子们下去寻找城镇过夜。她自然记得临走前青玄真人的叮嘱,近来魔道各派蠢蠢欲动,是以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的,但弟子们却一路甚是活泼,除了夏孤云和冷千雪这二人始终冷冷冰冰的。

第三天傍晚时,眉间意带着众弟子落至地面,前边不远就到天台山了,但今日暮色已至,夜里不好上山,所以决定先在前边的镇上歇息一夜,明早再走。

这一路上,茯苓和霓裳二人异常活泼,每每听霓裳说起,她从前是自天门而来,各人都大感好奇。

来到一条古道上,但见道旁草木幽深,花开似锦,柳条随风摇曳,眉间意忽然一伸手,停了下来,只见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顶玉轿,与他们迎面而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五章 天门

但见那轿子外面珠环翠绕,轿帘由冰蚕丝所织成,隐约透着一股寒气,抬轿的是四名长剑悬腰的红衣女子,而在前边,还有两名青衣女子开路,这六人气息均非一般,看来轿中所乘之人,必是身份极其显贵。

这边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几名弟子也停了下来,纷纷向那玉轿看去,见那抬轿四名女子步伐不减,但这古道说宽不宽,双方不可能同时通过,要么这边分两批从左右穿过,要么停至道旁避让,让轿子先通过去。

眼见双方已经临近了,眉间意手一抬,示意身后十几名弟子停了下来,但也并没有立刻避让的意思,虽说临走前青玄真人叮嘱过她,让她一路勿要多生枝节,但同时也说了不可折玄青之名,现在尚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或可礼让,但不会无缘无故。

那轿子也停了下来,前面一名青衣女子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何故在此挡住主人去路,还不让开!”

本来玄青门做为正道名门,要礼让一下也并没什么,如此才显名门之风,只是对方这态度着实令人不喜,何况今次在场的都是七尊的弟子,哪个心里没点傲气?阮茯苓立时冷冷道:“我们乃是玄青门的人,你们又是什么人!”

本以为听到“玄青”二字,对方会稍稍收敛一些,不料那青衣女子仍是一脸冰冷:“天下路广,也非条条都是玄青门的!让开!”

“你!”

茯苓年少气盛,岂能听得这话,正欲再言,那轿中忽然传出一个沙哑的老妪之声:“罢了,妙音仙子名满天下,退至道旁。”

“是,婆婆……”

那青衣女子冷冷横了一眼茯苓,这才命四个红衣女子将轿子抬至道旁,让对面十几人先行。

一尘心中有些好奇,心想这段时间,尤其是那玄阳老头,他们总是小视师父,而此刻这轿中的婆婆不说玄青如何厉害,只说师父如何厉害,意思便是她是给师父面子,而不是给玄青面子,这话听来对他极是受用,经过轿子旁边时,便忍不住向那轿帷里看了一眼,然而还未看清,便被旁边的眉师伯拉了一下,示意快些走。

直至走出老远,冷千雪才向后面望了一眼,已看不见那顶轿子,小声问道:“眉师姐,你方才可看出她们是什么人?”

眉间意摇了摇头,心想世间各派林立,刚刚从对方的装束也瞧不出什么来,不过有一刹那,她却感受到了那轿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是以才走得匆匆。

“先去前边镇上歇息一晚吧,明早再动身启程去天台山。”

……

天门会武乃是一甲子一次的盛会,正道各派皆会前来参与,即使不与当世几个大门派争锋,只要能入围倒也不错,是以每逢盛会之时,东郡便是人满为患,即使这样一个小镇,客栈也都几乎住满了。

今夜月朗星稀,一尘睡不着觉,满腹心事地来到了后院,只见月光澄净,墙下的水池边静静开着几株水仙,芳香沁鼻,不禁想到瑶光殿前的玉莲池,师父这时候睡了吗?也还是与自己一样,站在水池边。

轻叹一声气,他不禁又想到,师父如今虽是瑶光一脉的尊上,但平日里玄阳尊上那些人却始终还当她是后辈,也只有今天在古道上遇见的那位婆婆会敬重师父,那位婆婆究竟是谁?

“唉……”

又叹了声气,一尘走到池边坐下,望着水中那个眉宇间有着几分愁意的青年,那个青年为何与自己这么像呢?摇头一笑,可不就是自己吗。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房睡觉。”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响起个温柔动听的女子声音,一尘起身转过去,只见月光下,一个身穿淡红衣裳的美丽女子走了过来,轻轻道:“眉师伯……”

眉间意轻轻一笑,捋了捋他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柔声笑道:“回去睡觉吧,明早还要启程去天台山呢。”

“睡不着。”

一尘转过了身去,看着水上波光粼粼,眉间意见他小小年纪,却心事沉沉,心里也不由得轻轻一叹,又回忆起了十八年前古村那一幕。

时至今日,并无几人知晓少年的身世,只有当年她与师弟江南柳目睹了经过,再加后来天机尊上亦还真算到几分,便再无其他人知晓,甚至连掌门青玄真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

次日清晨,一行人早早便往天台山去了,天台山虽不及玄青山那般得天独厚,以七星排列,但却也非同小可,天门里面设有八宫,分别是“乾元宫”、“坤仪宫”、“离火宫”、“坎水宫”、“巽风宫”、“震雷宫”、“艮岳宫”、“兑泽宫”。

每一宫均由一位长老执掌,称为“八宫长老”,在八宫长老之上,还有三位真人,风胤真人、玉山真人、幽兰真人,乃是“天门三圣”。

除了这些人以外,各派自然也有长老驻守天门,平日里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传讯回自己的门派,因此尽管天门实力再强,但并不算是一个单独门派,而是仙道同盟。

到了天台山上,只见处处皆有悬浮岛屿,道道瀑布飞珠溅玉,水雾弥漫,在阳光照射下形成一道道绚丽灿烂的彩虹,中间穿插着一座座宫殿楼宇,更似悬空而建一般,非但不逊玄青门,看上去甚至更要气派一些。

一行人没走多久,上面便来了两个天门弟子接引他们,到了广场上,只见人影晃动,下个月便是会武,显然今日各大门派的人几乎都已经来齐了,平日里天门冷冷清清,也唯有会武时才能如此热闹。

“清风长老!”

霓裳看见远处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忽然笑盈盈跑了过去,那老者转过身来,目不转睛看了她好久,才蓦地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小霓裳!快来看看,谁回来了?”

附近又有几位长老走了过来,脸上既是欣喜,又有些复杂,岁月无痕,当年的小丫头,转眼间已长大成人了。

天门并非独立的门派,所以每每发掘到资质极佳之人,往往是要送至各派的,而当初霓裳天资绝顶,不知有多少门派争抢,可霓裳自己却只想去玄青门,所以当初,便由清风长老派人护送至玄青门,而清风长老则是玄青门驻守在天门的长老。

见到如今的霓裳这般清新脱俗,远处藏锋谷、青虹门、玉虚观那几个长老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当初因为没能将这天资绝顶的少女拉入自己门派,他们还被掌门训说了呢。

当今世上,正道各派林立,其中最为出名的四个门派,便是玄青门、藏锋谷、青虹门、玉虚观。

这四大门派各有其长,在仙元古地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近三百年来,四大门派发展得日益鼎盛,便是天门也给足了面子,从不插手这四大门派之间的事情,而若换做其他小门派,只须一道“天门令”下去,便是莫敢不从!

此刻,随着玄青门诸人和霓裳的到来,整个广场更加热闹了,不少人都朝这边望了过来,纷纷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也想看看这个被誉为“前后百年再无第二人”、“堪比当年妙音仙子”的少女究竟何方神圣。

而此时的霓裳也并没让他们失望,光那一身出尘绝世的仙气,便已是人间少有,唯一与妙音仙子不同的是,在她身上没有那样一股令人不敢走近的寒冷。

此刻有许多人都在小声议论:“妙音仙子一生从不收徒,但听说六年前她收了一名弟子,你们说,是这个霓裳吗?”

“废话,除了霓裳,还有谁能入妙音仙子的眼?”

“那我怎么听说,霓裳好像是玄青门天璇一脉的?”

“等会不就知道了吗?”

人群里议论纷纷,眉间意也领着众弟子去了高台上,上面有执笔长老记录此次参试人选,名字和师承都要记录下来。

夏孤云和叶怀游几人都报出了自己的师承,而当最后霓裳报出自己师承时,非但下边众人一惊,连两位负责记录的执笔长老也怔了一下。

“怎么回事?不是说她拜入了妙音仙子门下吗?怎么是眉月尊上的门下?”

“那瑶光尊上六年前收的徒弟又是谁?”

下方人群里议论渐盛,声音已经隐隐盖过了上边几位长老说话,一尘紧紧低着头,旁边眉间意蹙着双眉也不说话,这时,两位执笔长老终于注意到了他,问道:“你是……”

“玄青门候试弟子,萧一尘。”

声音很低,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他没有说师承何人,下边也没有谁听清他叫什么,两位执笔长老也只是略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问了,将他名字写在了玄青门候试一栏,旁边默默加上了“师承凌音”四个字。

去到下边,人群里还在喋喋不休地议论着,仿佛霓裳成了整个世界的焦点,她才是这次天门会武的主角,而他,只是一个候试弟子而已,没有人注意到他。

一尘心中不由得苦笑,自己没有道出师承,不然此时被议论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如此……也好吧。

正当此时,迎面走来了一人,那人的眼神很是锐利,犹若剑锋一般,划开了两边的人群,落在了他的身上,令得原本喧闹的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六章 冲突

“柳成风……”

茯苓的目光也一下变得锐利了起来,犹记得三年前藏锋谷来“拜礼”时,柳成风那目空一切的眼神,如今是一点也没变。

对面慢慢走上来六个人,最前边那盛气凌人的青年正是当初的柳成风,也是藏锋谷近百年来,资质最优秀的弟子,被藏锋谷谷主柳玄殷收为关门弟子。

眼见气氛凝固,夜如年面带微笑地走上前,对着眉间意一揖:“眉师姐,好久不见。”

眉间意也微微点头示意,然而现场的气氛并未因两人的客气而缓和下来,此刻柳成风两道目光直似出鞘的利剑一般,锋芒毕露,盯在萧一尘脸上,而萧一尘只是淡淡的看着他,脑海里回想着三年前“夺玉”那一幕。

整个广场都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这边望了过来,气氛越来越凝固,他们自然也知晓,如今虽有四大门派,但除了玄青门居首以外,藏锋谷这些年亦是发展得如日中天,与玄青门隐隐有一较高下之势。

“嘿!咋突然全都不说话了?莫非英雄见英雄,惺惺惜惺惺?”

正当宁静之时,不知从哪忽然冒出个灰衣人来,但瞧那人身材瘦小,生得其貌不扬,两耳招风,鼻大嘴尖,竟是窜到一尘和柳成风中间插科打诨起来了。

忽然冒出这么个丑八怪来,周围的气氛总算才稍稍缓和了一些,然柳成风却依旧面色不改,看着萧一尘冷冷笑道:“三年不见,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如今看来,只是一个候试弟子。”

他这句话并未引起多大反应,因为这里并无人识得萧一尘,然而下一句话却是令全场都耸动了起来。

“想来堂堂瑶光尊上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此言一出,四方皆震,纷纷向萧一尘望了过来,目露不可置信的眼神:“什么?他是妙音仙子六年前收的那个徒弟?”

这一下,整个广场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在场之人无不惊骇,方才他们听见千羽霓裳不是妙音仙子的弟子,便已是十分惊讶了,难不成连霓裳这等资质绝佳之人都不能入妙音仙子之眼?那妙音仙子所收之徒一定是冠古绝今,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奇才,可为何竟是这么个候试弟子?

想当年妙音仙子何等惊艳绝伦,仅仅一人登台,便是万夫莫敌,而如今她的徒弟,却只是一个候试弟子,这未免滑天下之大稽!说出去谁人能信?

人群里久久不能平息下来,柳成风冷冷一笑,正待离去,不想那貌丑之人忽然又打起诨来:“哎哎哎,非也非也!你说得不对不对,大错特错也!”

众人又都竖起耳朵听这丑人要说什么,只见他捋着几根稀稀疏疏参差不齐的胡子,一本正经道:“妙音仙子是妙音仙子,妙音仙子的徒弟是妙音仙子的徒弟,谁也没有规定,妙音仙子当年打得你们爬不起来,那妙音仙子的徒弟也要打得你们爬不起来啊?”

“你!”

夜如年后面几个师弟登时便是一怒,夜如年却将手一伸,走上前,对着丑人抱手一揖,微笑道:“鬼前辈,久仰。”

“哎哟!小兄弟你认得我?”

丑人身子一歪,腿一抬,做出个滑稽的动作看着他,夜如年笑了笑,道:“天下名辩鬼三台,天下何人不知,江湖何人不晓。”

原本一场僵局就这么被化解了,高台上两位长老对视一眼,摇头苦笑,一人向那丑人看来:“鬼三台,乾元长老前日已让你下山,令你不得再上来,你今日怎又跑上来了?快快去罢,不得在此胡搅蛮缠。”

“哎哟!不对不对!”

丑人道:“乾元长老让我前日下山,前日是前日,今日是今日,岂能一概而论?况且是乾元长老让我下山,二位执笔长老可没说不许我上来啊?”

周围大笑哗然,原来这人却是被人称作“天下鬼辩”的鬼三台,要论辩,天下没人辩得过他,他把死人都能给说活。

这边众人的注意到了鬼三台身上,而另一边,萧一尘等人已不知何时离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正式会武之人需要进入“洞中玄境”参加试炼,一尘做为候试弟子,整日里无事可做,索性便找一处清静之地修炼,天台山既是仙盟所在,灵气自非寻常之地可比,虽说只有短短数日,但换一处地方,于他的修炼也是大有裨益。

这日傍晚,一尘正在一座清谷里参练师父的瑶光心法,和怪前辈当年所传的玄功,这些年来,他早已明白世间正邪不两立,不过怪前辈当年所传玄功虽说与玄青正道一派的功法有些不同,但也并非那种饮人血,噬人魂的邪魔之功,相反还令他内气比常人充盈了许多,所以这些年来,他也一直记得当初答应怪前辈的三件事,将这门玄功好好修炼下去。

只是唯一令他想不通的是,有时候夜深人静,当他独自修炼玄功心法时,脑中偶尔会突然剧烈一痛,然后浮现出一些奇怪的文字,隐隐约约左右着他的修炼方向,但每每清醒过后,却又如何也记不起来那些文字究竟是什么了,仿佛一场大梦,这样的情况在最近一年变得尤为明显。

“道法自然,其身为源,万法千变,唯心不变。”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解释的。

外面暮色四合,一尘起身往洞外走去,今日他还要去趟眉间意那里,再过三日便是正式会武了,想来今日正式参加会武之人应该也从洞中玄境出来了。

去到外面,尚未走出里许,便听谷外有嘈杂声传来,一尘走近了些,只见谷外围了十几道人影,其中有十来个男子身穿藏锋谷的服饰,另外三个女子是茯苓师姐和天璇峰的另外两名师姐,想必是与藏锋谷的人在此起了什么冲突。

一尘静无声息走了过去,双方的人不知因何起了冲突,此刻已是剑拔弩张,争执得越来越激烈了,但茯苓三人势单力薄,何况又是女子,显然是要吃亏的,一来二去如何说得过藏锋谷那十来张嘴。

只见两名天璇峰的师姐已然满脸愠色,冷冷道:“世间道法,各有其长,我们又没说过藏锋谷的道法不如我们,至于如何,三天后自见分晓,方才你们赢了,现在我们走便是,你们还拦着去路作甚?凡事莫要欺人太甚!我玄青门能立足当下,绝非一朝一夕!”

藏锋谷一名紫衣男子笑道:“师妹不要误会,既然师妹心有不服,再来比过便是,何来我们拦你去路一说?”

“你!”

眼见两名天璇峰的师姐将要拔剑,不远处忽然传来个淡淡的声音:“藏锋谷也是名门正派,不是江湖上的三教九流,诸位还是注意下言行,不要折了柳谷主之名。”

“师弟……”

茯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禁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这几日神出鬼没不见人影,此刻居然会从这里面走出来,那刚刚外面的一切,他不是都看见了,想到此处,不禁脸上一红,将头一低,自己学艺不精,偏偏每次还要强出头,徒给玄青门丢脸。

“呵,我道是谁,原来是鼎鼎大名妙音仙子的唯一徒弟啊?”

以那紫衣男子为首,其余十来个藏锋谷弟子都嗤笑了起来,一尘没有理会这些人,径直走到茯苓和两位师姐身前:“走吧。”

三人都跟了上去,不知为何,明明对方是师弟,但她们三人此刻却愿意听从这小师弟之见,不再去与那藏锋谷的人起冲突。

然而树欲静风却不止,四人脚步还未迈开,对方却又阻了上来,笑嘻嘻道:“急着走做什么?都说妙音仙子道法通玄,可窥天地,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徒有虚名,不如今天便让我们见识一下如何?”

“你!”

茯苓登时一怒,正欲发作,却见旁边师弟依旧一脸冷然,故而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去,不去与这些人做口舌之争。

“怎么?不敢?啊,我倒是忘了,你只是个候试弟子啊……”

面对再三的挑衅,一尘依旧视而不见,因为他记得走前师父的叮嘱,不可在外与人生事,然而此一来,却更使对方得寸进尺,只听那紫衣男子阴阳怪气笑道:“也难怪,收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徒儿入门,即便是天上的冰冷仙子,又哪里还能心如止水呢……啧啧啧。”

随着此言一出,四周更像是一下进入了凛冽寒冬,连茯苓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分明感受得到,刚刚那一刹那从旁边师弟身上传来的寒冷气息。

“怎么?要动手?”

见到萧一尘忽然停了下来,十几人立时围了上来,茯苓不禁又打了个寒颤,拉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在天门里面,同道切磋自是没什么不可,但若上升到逞凶斗狠的地步,那后果怕是比在玄青门更要严重,何况此时师弟一人,哪里能是这十几人的对手,怕是要吃亏的。

“茯苓师姐,带二位师姐去一旁。”

一尘终于转过了身,看着那紫衣男子,这一刻的眼神,竟似二月里的寒霜一般,连空气也凝固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七章 杀意寒

气氛变得尤为凝固,两名天璇峰的师姐脸上一怔,随即拉着茯苓去到了不远处。

一尘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了,玄青门门规第十八条,同道之间应念同道之谊,不得言语相犯,不得寻衅滋事……但是他的修炼规则第一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令其悔!

紫衣男子往前走了两步,淡淡笑道:“好啊,看看鼎鼎大名的妙音仙子教出来的徒弟,到底有她多少本事……”话未说完,身体疾向前一冲,五根手指倒曲如钩,直取一尘脖颈而去。

这一下疾如电发,风声飒飒作响,“砰”的一声疾响,众人皆是一怔,只见那紫衣男子的手腕,竟被一尘瞬间给扣住了,身体再也前行不得一分。

“你……”

紫衣男子没料到他内功如此深厚,出手如此迅猛,还不待反应过来,一尘已瞬间一掌打在他胸膛上,“砰”的一声,那紫衣男子整个人都如风中柳絮无力飞了出去。

“方师兄!”

剩下十余人皆是一惊,显然没料到这人出手如此迅猛,刚刚他们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何事,方师兄整个人便倒飞了出去,不远处茯苓也是一怔,原来他的修为已经臻入炼气化神的境界,而且似乎比寻常人玄力更要深厚。

“上!”

不知谁喊了一句,那十余人纷纷向萧一尘冲了去,霎时间,整个山谷草木纷飞,十几人势道极具凶猛,虽不敢在这里动用道法斗狠,但拳脚功夫却是丝毫不留余地。

茯苓三人在远处看得心惊胆颤,只见一尘身若游鱼,脚下展开凌仙步,那十几人势道虽猛,但却连他一丝衣角也沾不上,“砰!”只听一声疾响,一个白衣男子被他一脚踢飞了出去。

“砰!”又一声疾响,另一个青衣男子也被他一掌打翻了出去,渐渐的,十几人里面还剩下五六个围着他打转,这边茯苓三人总算稍稍安下了心来,甚至还有一人大喝起彩来:“萧师弟!打得他们爬不起来!”

“砰!砰!”

又有两人被踢飞了出去,剩下四人慌乱失措,对方速度太快,他们根本连人影也瞧不见,这般近身搏斗,不施以道法玄术,对他们大为不利,然而正当四人打算散开之时,道道虚影乍现,四人还未看清,便感到腹部剧烈一痛,下一瞬间,已被踢飞了出去。

一尘撤去虚影,落回地面,目光兀自冷若冰霜,一步步向那紫衣男子走了去,那紫衣男子方才被他一掌打中胸口膻中穴,现在气还未回过来,此刻见他满面杀气走来,不禁浑身一颤:“你想做什么……”

一尘眼神冰冷,一脚踩在了他肩膀上,这一脚之重,仿佛连骨头都给踩碎了,登时疼得那紫衣男子面目扭曲:“停下!停下……我认输!我认输!”

周围十几人也吓得不敢动弹,此刻只要对方稍一施力,方师兄这条胳膊多半是不保了。

“记住,没有人可以对师父不敬,你也不例外。”

一尘眼神冰冷,一拂衣袖,转身往后走了去,只留下四个令人胆颤的字:“好自为之。”

这边十几人仍不敢动弹,不远处茯苓也终于松了口气,还好事情就这么了结了,没有闹得更大,不然闹到八宫长老那里去……正当她这般想着的时候,下一幕却令她失声惊叫了出来:“师弟当心!”

这一刹那,四周寒气陡增,只见紫衣男子忽然御起一把青芒阵阵的仙剑,一剑向萧一尘背后斩了去,这一下剑势惊人,整座山谷狂风大作,连那另外十几个藏锋谷弟子都被震得往后退了出去。

但见那剑上青芒耀眼,如吞日月一般,剑气笼罩方圆数里,这道法乃是藏锋谷的“天衍神剑诀”,剑出风云惊变,天地失色!

藏锋谷擅长御剑,犹以剑道居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剑术道法并不在玄青门之下,此刻只见那紫衣男子面目狰狞,满脸杀气毕露:“去死吧!”

一声大喝,那剑上青芒再增十丈,犹以毁天灭地之势向一尘背后斩到,将这一路的地面都给震裂了,茯苓三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师弟小心!”

如此恐怖剑术,若从背后被偷袭到,慢说炼气化神初期,便是炼气化神后期也非死即伤!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尘忽然转身,“九阴九阳玄功”陡然运转,左手一伸,一阴一阳两道无形玄气瞬出,一瞬间将那青色仙剑缠绕,死死给凝固在了空中。

漫天剑气一刹那消散无形,所有人皆是一惊,怎……怎么回事!只见那把青色仙剑被凝固在空中,再也前行不得半分,连茯苓三人也未曾料到,就算他有炼气化神的修为,怎么可能单凭一只手便将这把剑给定在了空中?但以她们的修为,却也看不出萧一尘身上的“九阴九阳玄功”。

“你……你!”

紫衣男子也满脸骇然,藏锋谷剑道通玄,剑锋所向,无人能挡,为什么这人道行犹在自己之下,却能封住自己的剑,为什么……

“呃!”一声闷哼自他喉中发出,藏锋谷讲究人剑合一,此刻那剑被一阴一阳两股玄气包裹,他也感到身处水深火热一般,体内时寒时热,难受无比。

“你刚刚……要杀我?”

这一刹那,一尘的眼神更加冰冷了,连远处茯苓三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为什么他会有着如此寒冷可怕的眼神,仿佛一下就变了个人……

“你……”

紫衣男子一下面无人色,那把青色仙剑也在半空中不断颤动了起来,不断发出剑吟,似乎是想挣脱控制,但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忽然间,只见一尘五指一曲,一阴一阳两股玄气陡增,“喀嚓”一声,那青色仙剑一下变得黯然无光,也不动了,紧接着剑身上竟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啊——”

紫衣男子立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只见他身上皮肤一下也像是裂开了一般,无数道鲜血从体内飞溅了出来。

显然,藏锋谷弟子修炼剑道,追求人剑合一,如此方可将剑的威力发挥至极限,亦可随心所欲的御控,但却有着一个极大弊端,便是仙剑与主人修炼久了,逐渐心神相连,一旦剑受创,主人势必跟着受创,一旦剑毁,即使主人大难不死,也非得元神重创不可。

“师弟!不要啊!”

茯苓显然也看出了什么来,脸色一下变得煞白至极,为什么这个师弟平日里好端端的,与师兄姐们有说有笑,现在却一下变得这么冷酷,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他若杀了藏锋谷这人,只怕会万劫不复!

这时,远处也忽然出现了许多人影,显然是刚刚听见这边响动而赶过来的,眉间意俨然在列,待看见此刻情景后,整个人亦是一惊,怎会如此重的杀气……糟了!要出事!

不待她赶过去阻止,一名藏锋谷的紫衣老者已先飞了过去:“道友手下留情!”

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只见一尘五指一捏,“砰”的一声巨响,那柄仙剑顿时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碎片乱飞了出去,那紫衣男子连惨叫也来不及发出,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立时七窍流血往后倒了下去。

“啊!”这一幕只惊煞了在场所有玄门弟子,连几位老者亦是一惊,脚步剧烈一颤。

“成玉!”

紫衣老者顿时目眦欲裂,瞬间飞了过去,将方成玉抱住,两指一并,封住其周身大穴,护住其心脉,又施以玄术护住其元神,最后快速取出两枚丹药往他嘴里送了去。

“方……方师兄……”

十几个藏锋谷弟子也吓呆了,动也不敢再动一下,此事因他们而起,现在方师兄生死未卜,只怕他们将要大祸临头。

“成玉……成玉!”

眼见徒儿性命在忧,紫衣老者两眼登时布满了血丝,向萧一尘狠狠瞪去,手掌一送,一股劲气直逼而去,顿时满天乱石横飞,阮茯苓三人功力稍浅,直接被这劲风给推飞了出去。

一尘却兀自凛然不惧,衣袖一拂,但听得一声龙吟震天而起,满地的落叶顿时聚成一道龙影,朝那老者的掌力呼啸而去,“轰隆”一声,方圆十里剧烈一颤,所有人皆感到一震,只见那枯叶龙影与紫衣老者的紫色掌力对峙在一起,竟是丝毫不让!

“这……这是玄青门的龙吟掌!”

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玄青门的道法果然厉害!这人不过炼气化神的境界,而那藏锋谷的老者至少是百年以上道行,虽说后者未尽全力,但他能够硬接下来已实属不易!

眉间意也不禁一呆,这不是苍龙吟,这是枯松前辈的“枯木龙吟”,只是一尘哪来如此深厚的内功?他才入门不过六载啊……

“好!好得很!”

那紫衣老者见对方竟用玄青门的道法抵挡住了他的掌力,胸中一怒,气运九转,掌力陡然增强十倍,这次便是萧一尘功力再深厚也决计抵挡不下来,非得筋断骨折不可!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八章 天门会武

眼见那掌力来势如虹,一尘哪里抵受得住,眉间意吓得惊叫一声,一瞬间飞了过去,将一尘往身后一护,一掌打出,将那紫衣老者的掌力抵在了半空中。

“徐前辈且慢,他是我师妹的徒儿!”眉间意看着那紫衣老者,快速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凌音的弟子……”

紫衣老者眼神一厉,这才将掌力撤去,胸中那团怒火,不得不强压下去,倘若只是玄青门随便一个弟子,他或许还能怎样,但这个人,是凌音的弟子。

眉间意将一尘护在身后,又看了看那半死不活的藏锋谷弟子,心知麻烦大了,立即说道:“这件事我会禀明师尊,师尊定会公正处理,绝不袒护!”

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今天这件事无须闹到天门里去,两派私下了结便是,紫衣老者如何听不出来她在袒护,冷冷一笑:“不必了,是我门下弟子技不如人……”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转过身将重伤垂危的方成玉抱起,又向其余人瞪了一眼:“还不走,是嫌不够丢人吗!”

那十几人顿时打了个冷颤,这才惊醒过来,连忙跟着他离去了。

过了许久,远处的人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眉间意双眉微蹙,向一尘看了一眼,道:“先回去吧。”

……

今夜星月无光,眉间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怎样也无法静下心来,倒不是因为今天这件事使两派不和,也不是回去不好交代,而是白天的时候,一尘身上怎会有那般重的杀气?

“这孩子,到底修炼了什么……”

眉间意双眉紧蹙,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一尘入门六年,她自然清清楚楚这期间对方下过几次山,除了枯松前辈传授的枯木龙吟,绝无可能再从旁人那里习得什么偏门功法。既然如此,师妹的瑶光心法能令人心静如水,可为何这孩子却有这么重的杀气?这到底怎么回事?

忽然间,她想到一件事,令她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像是一下坠入了寒潭一般,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如纸了:“难道……难道是……”

她想起十八年前,在古村里,婴孩五脏六腑都被浊魔之气入侵,尽管得以师妹的无上仙元祛除,但会不会没有祛除干净?所以这些年来,便一直潜藏在少年心脉深处,逐渐使他潜意识里……

当年她与江南师弟便说过,浊气已入婴孩三昧,即使活下来了,将来也可能魔心深种,难道,难道……

眉间意越想越是感到阵阵寒意袭来,难道真是师妹当年没有祛除干净,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患吗?不行……不行!

眉间意浑身一颤,立即夺门而出,她越想越是不安,倘若一尘因为这一丝魔心而导致将来堕入魔道,那师妹怎么办?师妹岂不是万劫不复,这一重劫,如何去渡?

片刻后,来到一尘的屋外,但见屋中烛火未灭,眉间意走至门口,轻轻敲了几下房门,一尘便过来将门打开了:“眉师伯……”

“这么晚了,还未睡吗?”

眉间意轻轻一笑,即便刚才那一路上她心里七上八下,惶惶不安,此刻在一尘面前,脸上依旧温柔动人。

“睡不着……”

一尘往屋子里走了回去,他知道眉师伯深夜前来所谓何事,许久才转过身道:“眉师伯,今天……对不起。”

眉间意轻轻笑了笑,柔声问道:“白天,到底怎么了?”

一尘道:“那人骂师父。”

“就因为……这样吗?”眉间意像是有些诧异,但又似乎觉得合乎情理。

“恩。”

一尘点了点头,他也想不明白,为何那一刻杀心那么重,平日里师父常教导自己宽以待人,明明那人都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为何自己还要毁去他的仙剑……

见他此时的样子,眉间意心里又忍不住轻轻一叹,这个孩子,为何像极了当年那个人……

“一尘,你知道我们正道玄门与魔道邪宗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是什么?”

一尘抬起头来,看着她道。

眉间意轻轻摇了摇头,一边捋着他耳边被窗外夜风吹乱的头发,一边缓缓道:“魔道妖人无恶不作,他们往往讲的是斩尽杀绝,而我们正道却不同,我们修炼,不但要渡人,还要渡己,你明白吗?”

“渡人……渡己……”

听闻眉师伯一席话,一尘有如醍醐灌顶,顿时恍然大悟,默默低下了头:“眉师伯,我知道错了……”

“恩……”眉间意轻轻一笑,抚了抚他的脸庞,轻轻笑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去想了,好好歇息一晚,我先走了。”

“恩。”

眉间意出门之时,一尘又站起身来,嗫嗫嚅嚅道:“眉师伯……这件事,你,你不要告诉师父。”

眉间意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恩。”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尘在心里想,眉师伯总是这么温柔,谢师伯就不同了,谢师伯那么严厉,还好他今天没来,不然肯定要告诉师父了。

……

次日清晨,霓裳从“洞中玄境”出来,一早便来找到了他,笑嘻嘻道:“我听说你昨天跟人打架啦?啊,也对,上回听芜娘说,你从小就喜欢跟人打架。”

一尘见她一大早就来取笑自己,漫不经心道:“好啦,再过两日,就轮到你们上台‘打架’了,好好准备下吧。”

“哼,不怕,来,我带你去玩,天门我可熟了。”霓裳脸上笑容灿烂,说罢便拉着他往外面跑了去。

接下来过去两日,到了七月初三,这一天便是天门会武的日子了,如此盛会,一甲子一次,正道各派的人也早已来齐了,玄青门又来了两位长老和十几个弟子。

两位长老,其中一人是玉玑峰藏书阁的天阳长老,平日里负责传授道法秘籍给弟子,三年前萧一尘见过,也就是那个不让他带走“三元焚心诀”的长老。另一位则是天池峰的松长老,而十几个弟子里面,赵盈儿恰巧也在。

会武分别在八宫展开,时间为三日,期间各派争锋,除了四大门派,玄青门、藏锋谷、青虹门、玉虚观,其余门派亦是会尽全力,不求能入前四,但求能入前八,得“震、艮、巽、兑”任意一旗,从此整个门派便是声名大振。

而前四的“乾、坤、离、坎”几乎每一届都是四大门派所夺,乾为首,坤则次,离居三,坎为末。

这一次的会武也不例外,三天后,四大门派打入了前四,但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竟有个不知名的门派进入前八,名为“玄天灵宗”。

剩下这一日,四大门派展开激烈交锋,最终玉虚观败在玄青门之下,青虹门败在藏锋谷之下,果不其然,最后便剩下玄青门与藏锋谷的争锋,时间定在三天后。

这次的会武,究竟是玄青门依旧居首,还是藏锋谷一跃为上?众人都十分期待,新进弟子里面,千羽霓裳可谓惊艳四方,连萧一尘也没想到,她的实力竟然如此之强。

而藏锋谷那边,柳成风的实力也同样不可小觑,这两人,算是后辈弟子里面优秀绝伦的了,来日必有大成。

两天后的夜里,冷风似刃月如钩,房间里面,包括清风在内的三位玄青门长老都凝神不语。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眉间意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三人神色凝重的样子,许久才道:“那个玄天灵宗,我去查了,以往未听说过,应是近百年内兴起的。”

清风长老捋了捋白须,目光微微一凝,道:“这玄天灵宗,有些奇怪啊,以往从未听说,但他们的门人似乎灵根都很强,眉间意,你如何看?”

眉间意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他们门派的人,确实灵根都很强,尤其是那个厉无缺,但我始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也说不上来……”

“恩……”

房间里面三人捋须颔首,过了一会儿,清风才续道:“不错,这门派确实有些不简单,往后些日,你们在外多多留意一下,现在先说说明日会武之事。”他说到此处,又向另外两位长老看了去:“你们觉得那藏锋谷如何?”

天阳长老和松长老都深深锁起了眉,沉思了许久,松长老才道:“那夜如年的道行,犹在夏孤云和冷千雪之上,而那柳成风的道行,不比霓裳差多少,明日一战,恐有些悬啊。”

三人眉头紧皱,似乎都已经忘了还有个候试弟子,而眉间意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倘若可以的话,她宁可希望明日一尘不要上台,也不知为何,总之心里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尤其是想到那日一尘身上的杀气。

第二日清晨,乾元宫外一早便是人山人海,广场中央也垒起了一座高高的斗法台,四周环绕着层层禁术,今日任何人也休想弄虚作假。

等候片刻,只见四道剑光从天而降,分别落在了斗法台四方外的高台上,正是八宫长老里面的“乾元长老”、“坤仪长老”、“离火长老”、“坎水长老”。

四人仙气不凡,显然道行极深,而这边夏孤云等人恢复了三日的元气,也早已做好最后一战的准备,另一边藏锋谷以夜如年为首的六人同样战意高昂,双方今日必有一场争锋。

眉间意四下里张望,不见萧一尘的影子,也不知他跑到哪去了。

此刻在广场外的一棵千年古松上,一尘悠闲地躺在上面,他今日一大早也来了,只是嫌广场里面太吵,没进去而已。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四十九章 惊蛰

半柱香后,双方一十二人都上到了台上,最后的夺魁之争并非传统的一对一,而是双方六人对六人,这其中除了个人实力以外,还须讲究彼此默契的配合,这方面藏锋谷显然优于平日里各在七峰的玄青弟子。

见到十二人登台,位于东首的乾元长老凝指一划,一道玄光立时向整座斗法台罩去,现在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台上之争了。

“咚——”

随着一声浑厚的钟声响起,十二人立时展开身形,各自施展玄术朝对方攻了去,刹那间,整座斗法台狂风大作,各人手中神通不绝,道道绚丽灿烂的玄光直冲天际,即使有着结界相阻,外面的人也能感受到此刻台上剧烈的灵力波动,没想到十二人一开始便是如此激烈的争斗。

玄青门这边以夏孤云和冷千雪为主攻,叶怀游和沈玉左右游走攻击,楼青山在后凝阵施法,霓裳刚想去冷千雪身边,却被柳成风一下给阻拦住了:“你的对手应该是我。”

“哼,是么。”

霓裳冷冷一哼,在别人眼里,或许柳成风是藏锋谷的天之骄子,但在她眼里,也不过尔尔,话一说完,凝指一划,三道水柱直逼柳成风而去,看似普普通通的三道水柱,实际上乃是天璇一脉的“弱水三千”,无坚不摧,攻无不破。

“砰!砰!砰!”

只听三声疾响,却是柳成风一瞬间祭出“霜降剑”,寒气弥漫出去,整座斗法台都似进入了凛冽寒冬一般,即使下边离得远的人,也感到阵阵寒意侵来,而霓裳先前凝出的那三道水柱,毫无疑问一瞬间便被凝结成了坚冰。

“看样子,霜降正好克你天璇峰的道法。”

柳成风冷冷一笑,剑气一催,三条冰柱立时碎成了冰屑,霓裳却丝毫不乱,冷冷道:“世间万般法,天璇一脉的道法又岂是你能明白,可笑夏虫语冰,以管窥天。”

话音甫落,只见她双手十指微一结印,身上骤然旋绕起了几道碧蓝水流,将那霜降的寒气层层抵挡在外,随后又见她衣袖一拂,整个人翩若惊鸿,一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间,道道虚影将柳成风围了起来,全然分辨不出哪一个是真身。

“上善若水!”

台下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这就是眉月尊上的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远处茯苓也怔住了,没想到霓裳师妹入门才六年,但道法上的造诣却已远胜自己,甚至比起千雪师姐也不遑多让。

再观柳成风,虽然此刻陷入了被动,但神色却兀自不乱,只见他剑锋急转,将剑竖于胸前,右手两指顺着剑锋一划,层层霜寒之气立时自剑中引出,在他身体四周形成了一道寒霜,如暴风雪一般不断旋转扩大,仅仅片刻,整座斗法台都笼罩起了一层寒霜,连台下稍稍离得近的一些人,眉梢上也凝起了一层厚厚冰晶。

在如此霜寒之气旋绕下,非但霓裳的速度慢了下来,连远处冷千雪和夏孤云等人的速度都一同缓慢了下来,台下所有人尽皆屏住了呼吸,不愧是藏锋谷四大名剑之一的霜降!

而在远处,藏锋谷的三位老者也看得不住点头,有那天那个紫衣老者,还另外有两人,此刻眼神里都露出了赞许之色,虽说霜降确实厉害,但柳成风若无一身本事和天赋,也绝难发挥出名剑之威,此刻能够将这天赋异禀的少女克制下来,三人自是非常满意。

“铮!铮!铮!”

突然三声疾响从那台上传来,柳成风已分辨出霓裳真身所在,连续刺出三剑,招招凌厉无比,若非霓裳身姿轻盈,寻常人绝难避得开这等凌厉剑招。

广场外面,一尘坐在松树上,心想师妹本事不低,绝不在这柳成风之下,只是少了一件趁手的兵刃,她欲将眉月尊上的“弱水三千”修炼至极致,那么便注定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修炼寻常仙剑,究竟要怎样的仙剑才适合她呢?

堪堪半柱香已过,台上争斗愈演愈烈,在霜降剑的克制下,霓裳无法尽全力,一尘不禁渐渐锁起了眉,心想师妹只要有一样趁手的仙剑,绝不会被柳成风逼得步步后退。

“铛!”

一声疾响传来,只见柳成风忽然向霓裳猛攻过去,下一瞬间,竟是催发全身真元,以霜降为引,出其不意地向她攻了去。

“轰!”

整座斗法台几乎都微微颤抖了一下,在如此恐怖的力量冲击下,即便霓裳道行再深,也被震得往后飞了出去,但她身形却不乱,双足疾点地面,迫使自己停下,然而一时半刻竟是停不下来了。

远处冷千雪欲出掌将她拉回,柳成风却似乎早已料到,身形一动,瞬间移过去将冷千雪的掌力挡住了,再借着反震之力,猛地又是一剑朝霓裳攻了去,这一下更是用尽了他全身之力,大有一番“同归于尽”的味道在里面。

“他做什么!”

下面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连藏锋谷的几位老者也是脸色微微一变,他莫非竟是要……远处广场外面,一尘也看出了几分端倪,立时暗道不妙,这柳成风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那惊涛骇浪一般涌来的剑气,霓裳身形还未站稳,再催玄力,“轰隆”一声巨响,下一刻,只见两人竟然同时往斗法台外面飞了出去,霓裳一掌往地面拍去,想借势回去,不料竟被柳成风死死压制住,终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两人同时脚沾地面。

“你!”

霓裳脸上逐渐起了冰冷寒意,原来柳成风是故意将她逼下台,而代价便是他自己也出局,这些都是昨晚他们藏锋谷六人一起商议的,霓裳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一旦与冷千雪双剑合璧,便是极难对付,所以最终商议牺牲柳成风,只有他的霜降剑,才能将其逼下台。

“师妹,承让了。”

柳成风将剑收起,淡淡地道,霓裳心有不服,瞪视着他:“承让什么?又不是你赢了!”

“呵……”

柳成风只是淡淡一笑,便往藏锋谷那边去了,附近不少人都议论了起来,牺牲己方一人,而除去对方一大威胁,这本也不失为一种制胜计策。

接下来台上还剩下十人,表面看似不分伯仲,但实际上却是对玄青门大为不利,现在冷千雪连唯一一个能够配合的人都没了,做为主攻,锋芒大减,而藏锋谷那边,虽少了一个柳成风,但余下的五人道行也绝非一般。

终于,斗了一炷香后,叶怀游、沈玉、楼青山等人相继出局,最后连冷千雪也出局了,现在便只剩下夏孤云一人了,而对面也只剩下夜如年一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毫无疑问,这一次的会武,是继当年妙音仙子之后,最为精彩的一场会武了,此刻偌大的广场,竟无一人说话分神,全都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台上最后两人,胜负终于要见分晓了。

“铮!”

一声剑啸响起,夏孤云祭起一把三尺长剑,只见剑上白芒阵阵,正是他所修炼的仙剑“孤云”,整把剑来去如风,断金裂石,锋利无比。

这一刻所有人屏息凝神,玄青门与藏锋谷的胜负在于这两人之间,就在万众瞩目之时,斗法台的上空,那云层里忽然隐隐有雷声乍响。

“轰隆隆……”

似是二月惊蛰,雷声渐渐清晰,地面尘埃抖动,仿佛连整座斗法台也随着这雷声微微颤动了起来,台下众人也隐隐变得不安起来,那是什么?斗法台的上空,原本朗朗晴空,竟突然聚起了一大片雷云。

藏锋谷的几位老者亦是神色微微一变,难道是……

果不其然,只见夜如年双手一招,那雷云之中忽有一道霹雳紫电落下,瞬间化作了一把紫色的仙剑,但见那剑上紫电缠绕,颇是惊人,这一瞬间,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惊蛰!是惊蛰!”

惊蛰,藏锋谷四大名剑之首,剑出惊风云,剑落动雷霆!

藏锋谷四大名剑,皆以“二十四节气”取名,二月惊蛰,三月谷雨,九月寒露,十月霜降!其中惊蛰为首,另外三把剑便是“谷雨”、“寒露”、“霜降”。

世人只知藏锋谷藏剑无数,犹以四大名剑为首,但却不知,藏锋谷其实还有一把古剑,乃是藏锋谷祖师当年所留下,一直深藏谷中,平日里便是谷主也不敢轻易动用。

此刻,只见那剑上紫雷阵阵,若是引得九天玄雷落下,再强的敌人恐也要灰飞烟灭,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怪不得这次藏锋谷有恃无恐,竟然连这等神剑也带来了!而且要御使这等神剑,只怕那夜如年早已达到炼神还虚的境界,方才一直在隐藏实力!

远处玄青门几位长老个个面无人色,惊蛰何其恐怖?尽管夏孤云也臻入了炼神还虚的境界,可他的孤云剑岂能抵挡得下惊蛰,莫非玄青门真的气数将尽?这一次没有机会了。

“出剑吧。”

纵使明知不敌,夏孤云依旧眼神坚定,明知必败的一战,他却没有退缩的理由,他是离渊尊上的弟子。

“铮!”

一声剑啸响起,夜如年御剑斩来,整座斗法台都像是瞬间笼罩起了一层紫雷,夏孤云忙提仙剑抵挡,“铛”的一声,手中孤云剑与惊蛰一撞,显然不敌,震得他不断往后退了去。

远处墙外的松树上,一尘不禁感到好奇,此人的惊蛰,与师父的重霄,究竟谁更厉害?这一刹那,他忽然感到身上所带着的仙剑隐隐发出了剑鸣之声。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章 以师之名(上)

夜如年站在原地一步也未曾动,凝指一划,惊蛰继续向夏孤云斩去,夏孤云右手紧握剑柄,左手运转真元抵在剑身上,“铛”的一声,惊蛰一剑斩来,仍是震得他双手发麻,不断往后退了去。

“且不说你方才已消耗过大,便是全盛时期,也不可能抵挡得住惊蛰。”

夜如年气定神闲,看着夏孤云,语气间平平淡淡,台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也有许多少女向他投去倾慕的眼神,玉树临风,又能御使惊蛰这等神剑,还是藏锋谷的大师兄,哪个女子不倾慕?

“咻!”

一声疾响,夏孤云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认输,他若认输,输的不是他,而是玄青门,而是他的恩师离渊尊上。

但见孤云剑陡化一道疾芒,朝夜如年反攻了去,甚至在夏孤云玄力御使之下,整把剑光芒大增,犹若那高深道法一般,即使身在台下的众人,也感到脸上一阵阵劲风逼来。

夜如年摇了摇头,眼神里仿佛已经看见了胜败,只见他双手微一变诀,惊蛰剑上玄雷再起,整把剑带着轰隆隆惊雷之声朝孤云剑斩了去。

“轰!”

一声巨响,整座斗法台剧烈一晃,仿佛随时会坍塌一般,孤云剑被狠狠震退了回去,夏孤云伸手接住飞回来的仙剑,望天一指,道道金芒剑气立时从天而降。

夜如年不慌不忙,反手捏了个剑诀,惊蛰剑呼啸而出,顿时在他头顶撑起一片紫色剑幕,嗤嗤嗤将那漫天而降的金芒剑气抵消了个干净。

台下众人尽皆屏住了呼吸,惊蛰能攻能守,果然名不虚传。如此斗得小半刻,只见夏孤云一身青色衣裳已是破碎不堪,皮肤也多处被紫雷烧伤,而夜如年站在对面,御使着惊蛰剑,仍显得游刃有余。

远处几位玄青门的长老已是个个心悬一线,大概今日已是尘埃落定,玄青门终于还是输了,即使夏孤云再硬撑下去,也无力回天。

“铮!”

就在这时,又一声剑啸响起,夏孤云再次御起仙剑朝夜如年攻了去,层层剑气激荡,瞬间令得整座斗法台狂风大作。所有人皆睁大了眼睛,只见夜如年忽然双手不断结印,口中也念念有词,这一刹那,满天雷云翻滚,道道紫雷竟是被惊蛰引了下来,直冲夏孤云而去!

“是雷霆万钧!”

台下众人尽皆失色,是藏锋谷的高深道法“雷霆万钧”,一旦由惊蛰施出,威力更是大增无数!此刻那漫天的紫雷,犹如怒海狂涛一般朝夏孤云冲了去,仿佛誓要将一切敌人化为飞灰!

“啊!”

见着这等情形,玄青门的几个师妹皆已是花容失色,失声惊叫了出来,这等天雷,根本已非人力所能抗衡!

“轰隆隆!”

那漫天的玄雷由惊蛰引下,终于还是与夏孤云撞上了,这一瞬间,大地剧烈一震,烟尘顿时弥漫了整座斗法台,再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待烟尘逐渐散去,只见夏孤云已全身是伤倒在台上,口中鲜血不断涌出,手里却还紧紧握着孤云剑。

“咻!”

一道青色人影瞬间飞入台上,快速封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那人却是常驻天门的玄青门长老清风。

清风将重伤的夏孤云抱起,转身向夜如年看了一眼:“你胜了。”话一说完,再不多留,双足一点,抱着夏孤云往台下飞了去。

整个广场人风俱静,偌大的广场,竟无一人说话,所有人都讷讷不语,脑海里还浮现着方才那惊人一幕,不愧是藏锋谷的四大名剑之首,不愧是藏锋谷的高深道法,不愧是柳玄殷的大弟子……居首整整三百年的玄青门,今日竟然败了。

遥想当年,妙音仙子何等风华绝世,剑出惊天地,神鬼莫能及,一人大败几大宗门,而今日,玄青门竟然败了。

“好!”

藏锋谷一名青衣老者激动得站了起来,这一刻看着夜如年的眼神,透着一股如火般的炽热,自从当年藏锋谷惨败在凌音剑下后,便被玄青门压了整整三百年,如今终于得以扬眉吐气!

“好!”

“好!”

“好!”

藏锋谷的众弟子也跟着欢呼了起来,就在这时,一道碧青色的剑光忽然自场外飞来,“嗤”的一声笔直插在了斗法台中央,激得满地碎石飞溅,众人皆是一惊,什么人敢在此捣乱?

“好什么好?我说过好了么。”

只见一名白衣青年平平往那斗法台飞了去,身形飘逸,足尖轻轻落在了剑柄之上,双手束在胸前,淡淡看着对面的夜如年:“忘了还有个候试弟子么?”

“这……这……”

台下许多人皆是一怔,连玄青门那边许多人也是愕然一惊,似乎他们真的把萧一尘给忘了,不过按照天门的规矩,上场六人皆出局后,候试弟子是可以登台做最后一搏的。

尽管设立候试弟子已经越来越没有意义,许多门派都早已不再设立候试弟子,不过每一届的会武,玄青门依然还是会设立一个候试弟子。

此刻台下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难不成玄青门最后的希望,竟落到了一个候试弟子身上?而且听说这个人,是六年前妙音仙子所收的唯一弟子?

这时候,才有人注意到插入斗法台的那把青色仙剑,那是当年妙音仙子的成名之剑“重霄”啊,没想到妙音仙子竟然将重霄剑也传给了这人!

“藏锋谷想赢,可能要先问过师父这把剑再说。”

一尘足尖点在剑柄之上,双手束在胸前,看着夜如年淡淡笑道,而台下众人一听他这话,更是感到一怔,莫非他当真要挑战夜如年?即便他有重霄剑在手,可对方也有惊蛰神剑在手,但论道行的话,他看上去也就炼气化神,而夜如年却已臻炼神还虚,这根本没得打。

远处眉间意也深深锁起了眉,她倒不是担心一尘会像夏孤云那般重伤惨败,一尘这孩子虽有些顽皮,但也聪明,若真打不过了,他会设法全身而退,而不会像夏孤云那样倔强死磕,最后弄得浑身是伤。

但是现在她也说不清楚,总感觉今天有些隐隐不安,尤其是想到那天,一尘毁去藏锋谷方成玉的仙剑,那时候他身上好重的杀气,连她都感到害怕,他这些年在紫宵峰随师妹修炼,身上怎会有如此重的杀气……

“萧师弟,要与我过招吗?”

夜如年有些微微诧异,但仍是面带微笑,显得风度不凡,说话时向那把青剑看了一眼,当年藏锋谷那位师兄便是败在此剑之下,后来一时想不开竟……此刻他手里的惊蛰也微微颤动了起来,不断发出啸鸣之声,似是感应到了昔日大敌一般。

一尘双手束在胸前,淡淡笑道:“当然,不过夜师兄若要投降的话,我可以当你只输一半。”

“啥?”

听见他这句话,台下不少人均一头雾水,这是妙音仙子的徒弟,按说应该是像夜如年那样温文尔雅不失风度的,怎么说起话来却有些吊儿郎当,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哪有什么投降输一半的说法?简直和那鬼三台一样莫名其妙。

“好!嘿嘿!投降输一半,这个规矩好!”

只听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却正是之前那怪人鬼三台,附近的人都朝他递去一个白眼,小的不正经,老的也不正经。

“好,那便投降输一半。”

夜如年面带微笑,仍是风度不凡,说话时手臂微微一抬,惊蛰立时缓缓飘了起来,剑身紫电缠绕,不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也是与此同时,台下一道神念传入了他脑海里:“我藏锋谷当年便是败在这把剑下,整整忍辱三百年,等会你无须留情。”

向他传去神念的是那紫衣老者身旁的一个青衣老者,青衣老者知晓夜如年心性极好,恐他等会手下留情,是以才传了这么一道神念过去,此时夜如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立即传回神念。

台下众人也渐渐开始议论了起来,不少人都在摇头,没有人觉得萧一尘能够胜过夜如年,即便有着当年凌音的成名之剑重霄,可道行上却是相差了整整几十年,刚刚连夏孤云都败得那么惨,他一个炼气化神的弟子,又能做什么?

“师兄请了。”

一尘足尖往剑柄上一踢,重霄剑立时化作一道青芒飞了过去,下一刻,又见他施以凌仙步,瞬间冲了上去将重霄剑拿在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向夜如年刺出三剑。

“嗤!嗤!嗤!”

三剑均是快若闪电,剑剑刺向夜如年要害,夜如年身体往后一仰,连连往后退避,台下众人也不禁一怔,好快的剑!此子虽然道行不及,但剑法上的造诣却是如此惊人,怪不得敢登台挑战。

夜如年往后站稳,心知妙音仙子的三十三重碧箫剑法天下无双,不能与他近身缠斗,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凝指一划,惊蛰剑立时冲天而起,化作道道紫电向萧一尘斩了去。

“铛!”

一声疾响,两把神剑在半空中交锋,仿佛沉积了三百年的火山一般,一尘被震得往后一飞,仿佛完全承受不住这炼神还虚之力。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一章 以师之名(中)

落定站稳之后,一尘仍是感到阵阵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道行上的差距,短则可以弥补,但他与夜如年差了整整一个境界,一个炼气化神,一个炼神还虚,即便他这些年来,修为压缩得再紧密,也是不能与炼神还虚硬抗的。

“铮!”

又一声疾响,重霄剑再次飞回了他手里,夜如年仍旧与他保持着距离,温言笑道:“师弟,你道行上不及我,这一场胜负,便是我赢了也不光彩,你下去吧。”

台下一片哗然,明显看得出来方才是夜如年手下留情,炼气化神的境界,不可能斗得过炼神还虚的,远处那青衣老者不禁眉头一皱,立即向他传去一道神念:“夜如年!你在做什么?刚刚为何不乘胜追击,此人毁你师弟仙剑,你何必对他手下留情!”

夜如年没有传回神念,目光仍是停留在萧一尘脸上。

一尘话也不多,再次展开凌仙步攻了上去,刹那间,台上虚影重重,难以分辨虚实。夜如年兀自不乱,手中不断结印,惊蛰剑也立时化作道道紫雷,将那层层虚影击溃,最终一剑斩在了一尘真身上,“砰”的一声,一尘虽拿重霄挡住了惊蛰,却也再次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噢!”

台下不禁发出一片惊呼,方才那凌仙步确实极其厉害,可仍旧弥补不了道行上的差距,何况夜如年除了本身道行极深以外,招式也非寻常人可比,再者惊蛰不弱重霄。

眉间意也渐渐锁起了眉,双方道行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一尘赢不了的,现在是夜如年手下留情,可待会若是施展出“雷霆万钧”,连夏孤云也抵挡不下,他又如何抵挡得下?

台上,一尘落定站稳,手臂被震得有些微微颤抖,重霄剑也兀自不断发出剑鸣之声,他不会认输的,重霄剑是师父传给他的,即便发挥不了当年师父那般神威,他今日又岂会让重霄蒙尘!

“噢!”

台下又是一阵惊呼,只见萧一尘又挺剑疾攻了上去,这回连眉间意也不禁深深一皱眉,这孩子今天怎与平时有些不大一样?平日里他若打不过,决计不会再与对方硬拼玄力,可今天为何明知自己道行不如,还硬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她不禁有些开始担心起来。

下一刻,只见重霄剑身绽放出一片青芒,瞬间将一尘笼罩了,这一刹那,宛若人剑合一,一股狂风激荡出去,便是台下离得远的人也感到一窒,他这是……

见着对方疾攻而来,夜如年也祭起惊蛰剑,剑身顿时紫雷缠绕,“砰”的一声,两把神剑再次交锋,这一次双方俱是一震,一尘倒飞了回去,夜如年却也不断往后退了出去。

藏锋谷那几名老者立时双眉一皱,夜如年的道行远在他之上,怎会被他震得后退?

夜如年接住飞回来的惊蛰神剑,此时也不禁眉心深深一锁,刚刚那一下,他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玄力大增,怎么回事?难道此人一开始就在隐藏实力,还是他的潜力发挥了出来,是自己太小瞧他了么?

思念及此,夜如年不再如方才那般大意,口中咒诀一念,凝指一划,惊蛰立时紫芒大盛,破空向萧一尘斩了去。

“铛!”

两剑相撞,整座斗法台登时剧烈一颤,台下众人均感到深深一震,两把神剑就这样在半空中斗了几十个回合,每一次的交锋,都仿佛要将斗法台震塌一般,众人已是看得神驰目眩,今日这一场比试,比他们想象中来得更要激烈,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也或许是一开始他们就小瞧了凌音这个徒弟,有谁能够料到,一个小小炼气化神的弟子,与炼神还虚之人斗了几十个回合,竟然还能硬凭一口气撑到现在,竟然还未败北!

这一刻,人风俱静,偌大的广场竟无一人说话,所有人都凝视着高台上那个少年人,鲜血已将他的白衣染成了红色,他却仍未倒下,有些不可思议。

“师姐,你让他下来吧……”

看到一尘已浑身染满鲜血,茯苓脸色有些煞白,拉着眉间意的衣袖,她知道这个师弟向来最听眉师姐的话了,只要眉师姐开口,他便一定会下来。

眉间意也怔怔看着那台上发呆,她从未见过,一尘何时如此刻这般坚持,这般倔强,他究竟因何坚持,是因为师妹……

另一边,夜如年仍然显得气定神闲,一点也没受伤,但他此刻的目光,却不再如之前一样了,就在这时,那青衣老者再次向他疾疾传来一道神念:“你还在等什么!以雷霆万钧,速战速决!”

听见此言,夜如年不禁眉头一皱,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人,抛开两派之争不谈,要他以藏锋谷的无上道法去对付一个道行远不如自己,此刻还受了伤的人,他着实有些下不去手。

那青衣老者见他还在犹豫,立即又传去一道神念:“夜如年!你忘了当年那位师兄吗?你忘了这三百年我藏锋谷忍辱负重吗……你是我藏锋谷的弟子,当年凌音可曾手下留情!用你手中的剑,告诉现在所有人!”

夜如年紧握惊蛰的手,终于颤抖了一下,下一刻,只见他将惊蛰望空中一抛,顿时雷鸣不止,道道紫雷被牵引了下来,下一瞬间,竟以雷霆万钧之势疯狂向萧一尘轰了去。

“啊!”

台下不少人都失声惊叫了出来,只见半空中闪电耀眼夺目,那道道紫雷,犹似比之前对付夏孤云时更要凶猛,茯苓等人一下花容失色,连夏孤云师兄都承受不住,萧师弟如何能够承受得下来!

此刻那漫天紫雷,宛若上古怒兽一般向萧一尘冲了去,仿佛要将他吞没一般,台下众人尽皆失色,远处几位玄青门的长老更是向藏锋谷那几个老者怒视了去,夜如年心性一向较好,若不是他们此刻在暗中指使,夜如年岂会施展这等狠厉手段!

道道紫雷狂冲下来,一尘提起手中的重霄剑,硬凭一口气去抵挡,那漫天紫雷和剑气,顿时将他整个人笼罩,连整座斗法台也在这恐怖道法下颤抖了起来!

“轰隆隆!”

待得雷霆万钧之势一过,只见他重重地往后倒飞了出去,鲜血将这一路的地面也染红了。

“呃……”

鲜血不断从嘴里涌出,一尘一只手紧握着重霄剑,另一只手用力支撑着身体,半伏在台上,仍未倒下。

“一尘!下来!”

眉间意已是脸色煞白至极,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直都不了解师妹当年救下的这个孩子,以往的时候,这孩子每次打不过就跑,每次试炼也要躲着藏着,今天究竟怎么了?连她的话也不听了……

蓦然间,她想到了!这一幕,像极了,就像当年那个人,是当年那个人啊,沈沧溟……

整个广场无人说话,霓裳也远远看着台上那个仿佛血人一般的“师弟”,脑海里又想到昔日那个灰不溜秋的少年,可为什么,她好像今天才认识这个人一样。

“你认输吧。”

台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夜如年接住了飞回来的惊蛰仙剑,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少年人竟如此倔强。

一尘半伏在地上,没有说话,但此刻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一点一点的,竟然又重新站了起来,这一次,不少人都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满目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被鲜血染红的少年人,他究竟因何在坚持,他连死都不怕了吗?

高台上,乾元长老四人也不禁有所动容,他们见过太多次会武了,可从未见过今天这等局面,这个少年人,是凌音的徒弟。

台下,藏锋谷那青衣老者再次向夜如年传去神念:“你还在等什么!趁现在重创他!他毁你师弟仙剑,你对他留情作甚!”

夜如年眉头一皱,手中剑诀一引,惊蛰顿时再次化作一道紫芒飞斩了过去,“砰”的一声,一尘还未站起来,便又被重重斩得倒飞了出去,再也没有半分抵抗之力。

“啊!”

台下又有不少人惊叫出声,茯苓早已面无人色,匆匆跑到清风长老那边,拽着他的衣袖,不断道:“清风长老!你快上去将他抱下来,这师弟倔得很,再下去会被打死的!”

然而清风长老只是目视着台上,手心也有些微微颤抖,刚刚他已经上台一次,将夏孤云抱下来了,这要再上去一次,往后玄青门岂不是……这个少年人,为何如此倔强。

“轰隆!”

忽然一声雷响,把不少人都吓了跳,还以为夜如年又要施展雷霆万钧,却见豆大般的雨点砸了下来。

下雨了。

是什么,如此的冰冷?

是雨么?不,不是。

是鲜血么……也不是。

雨水砸在萧一尘脸上,是什么,那样的冰冷。他的意识逐渐有些模糊了,仿佛就像是在某一个冰冷的雨夜,他无助,他彷徨,他寒冷,他倒在地上,直到有一个人,缓缓将他抱起,世上只有那一个人,是前世今生,宿命相连。

“师父……”

一口鲜血从嘴里涌出,混着冰冷的雨水,慢慢流到了台下,一尘的意识更加模糊了。

“师父,她一直都不喜欢我吧。”

“不要胡说,你师父,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雨越下越大了,整座斗法台的四周,渐渐笼罩起了一层水雾,这一刻却没有人避雨,全都默默注视着那个血水里的少年人,他为何还不认输?他为何还不认输?

“铮!”

一声剑鸣自台上传来,只见夜如年再次祭起了惊蛰,一剑向萧一尘斩了去,这一剑更是势不可阻,将那漫天的雨水也化作了白雾,台下不少人又惊呼了出来,再受这一剑,他必死无疑!

“住手!”

几乎就在清风长老将要冲上去之时,下一幕,却令所有人震惊了,漫天的雨水,也仿佛定格在了半空中。

只见一尘右手撑在地上,左手竟然抓住了那把飞来的惊蛰神剑,剑锋一瞬间划破他的手掌,鲜血顺着他的手腕不断流了下去。

“师父最喜欢的……就是我了……我……不能输……”

这一刻,只见一尘身上鲜血不断往外流,竟然慢慢站了起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二章 以师之名(下)

“他……他!”

台下不少人都震惊了,连藏锋谷那几名老者也瞬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尘低着头,没有人看得清他的脸,只是那把惊蛰神剑,竟然被他抓在手里,颤动不止,无论夜如年如何引诀,剑也挣脱不开了。

“怎么可能!”

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他分明已是重伤之人了,为什么此刻竟然还能束缚住惊蛰神剑,难道一个人的潜力,竟能发挥到如此可怕程度吗?

夜如年也微微变了脸色,手中印诀不断变化,然而无论如何,那把剑就是被对方死死抓住了,一点也挣脱不开,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嘿嘿……”

一尘忽然抬起了头来,这一刻他脸上的神情,竟让人莫名感到几分寒冷可怕,那漫天的雨水,在他头顶尺许处时便飞溅了开来,在他身上,竟笼罩起了一层无形之气!

夜如年暗道不妙,疾疾催念咒诀,欲使惊蛰回鞘,不料一股寒气却突然冲击他的心脉而来,除了一股极寒之气,还有一股玄阳之气!

“你!”

夜如年脸色陡变,这一刹那,一尘体内两大玄功疯狂运转了起来,一阴一阳两股玄气立时将惊蛰剑包裹。

除此之外,在他体内还有三股玄气正在冲击他的心脉,一股冲击他心主“玉堂穴”,一股冲击他天灵“百会穴”,还有一股冲击他丹田“气海穴”,正是玄青禁术“三元焚心诀”,令他短时间内功力大增,是那一年,他在天机阁无意窥见!

“糟糕……”

夜如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妙,然而他先前连续两次施展“雷霆万钧”,已然消耗过大,此时还来不及运功抵挡,一尘的玄功已催运起来。

这一刹那,风云惊变,天地失色,台下所有人皆感到深深一窒,高台上“乾坤离坎”四位正宫长老却似感应到了什么,不对,不对,这是……

下一刻,一声震天龙吟响起,只见一尘手掌一送,一道百丈龙影顿时呼啸而出,几乎毁天灭地般的向夜如年冲了去!

这一刹那,人人失色,玄青门的人更是脸色惊变,这是本门的龙吟掌没错,可龙吟掌乃是乘天地之正所发,龙影往往金芒耀眼,可令邪魔退避,但为何此刻,萧一尘所发出来的龙吟掌,这金色龙影里面,竟然还隐隐含有一道黑气?这是怎么回事!

“有魔气!”

高台上,乾坤离坎四位正宫长老脸色骤然一变,然下一瞬间,那道龙影已向夜如年冲去,“轰隆!”一声巨响,夜如年整个人如受重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往后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台下。

“如年!”

藏锋谷的几位长老脸色惊变,一瞬间飞了过去,只见夜如年倒在地上,嘴里鲜血不断外涌,刚刚的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一闪,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人向斗法台上看去,眼神里全是骇然之色,不可能!以这小子的道行,不可能把如年伤这么重!刚刚那分明是……

这一刻,人风俱静,所有人都像是陷入了梦里一般,个个目瞪口呆。

台上,满天的雨点又坠落了下来,一尘脚步有些摇摇晃晃,“哐当”一声,手中的重霄剑落在了地上,整个人也往后倒了下去,扑通一声,溅起了满地的血水。

“师父……师父……你看见了吗……我赢了……师父……师父……”

一尘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渐渐的,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远在数万里之外的紫宵峰上,凌音正自闭目养神,忽然感到胸口一闷,一下睁开了眼睛:“尘儿……”

……

广场上,无人说话,眉间意双足一点,快速飞至台上,将晕厥过去的一尘抱了起来,却在这时,东首高台上传来了乾元长老的声音:“且慢!”

眉间意立时心中一沉,因为刚刚,她也感受到了,一尘施展出来的龙吟掌里隐隐带着邪气,而且所使的功法也十分诡异,一点也不像师妹所传,难道真是当年侵入他三昧的浊魔之气没有除尽吗……

这时,众人也才如梦方醒一般,全都小声议论了起来,刚刚他们分明也感受到了,凌音这徒弟修炼的功法似乎有些异常,哪里像是妙音仙子的无上仙法了?反而隐隐带了邪煞之气,尤其是后面那一招龙吟掌,看上去太诡异了,万一里面藏着魔气,这说出去可不得了啊。

雨渐渐停了,广场上也慢慢安静了下来,就在这时,一道青色人影忽然站了出来,正是之前藏锋谷那青衣老者,只见他冷笑道:“不得了,不得了,我堂堂玄门之中,竟然包藏祸心,不得了啊!”

此言一出,不少人均是一震,各人心知肚明,只是未有挑开而已,眉间意脸色陡然一变,向他疾视过去:“唐长老,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青衣老者冷冷一笑,指向她怀中的人道:“这小子炼气化神的道行,却伤得了炼神还虚之人,你当这里所有人是瞎子不成?他刚刚施展出来的功法,是我正道玄门的功法吗!”

众人听后尽皆沉默不语,刚刚萧一尘施展出来的功法,确实不像正道玄门该有的,但这种事,做为旁人却不可妄言,但得需要一个交代。

眉间意双眉紧蹙,她绝不相信一尘会修炼什么邪门的功夫,至于刚刚究竟怎么回事,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只得向东首高台上的乾元长老看了去,道:“乾元长老,这孩子入我师妹门下六年,期间绝无下山修炼别派功法……”

青衣老者冷笑道:“你也说了,这人只在凌音门下六年,那六年之前呢?他又是从何而来?身上是否携带了一些邪魔歪道的功法?又是否是那几个魔宗这三百年来不死心,这你总瞧不出来吧?”

“你!”

眉间意一时竟被他说得答不上话来,一尘这孩子身世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当年乃是师妹牺牲仙元所救下,怎么可能会是什么魔道派来的奸细?

只是这件事已过去十八年,当年师妹吩咐过不得向任何人提起,甚至连青玄真人都不知晓,此刻若是说出来,非但将古村疑案和师妹牵扯其中,而且一个小小婴孩竟在那魔气之中活了下来,说出去也未免太过骇人听闻,反倒惹人怀疑,总之一尘的身世,她绝对不能说,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他来历不明,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难不成我堂堂玄青门……”

“嘿,你堂堂玄青门。”不等她话说完,藏锋谷那青衣老者便冷笑打断道:“你堂堂玄青门,几百年前也不是没出过一个魔道……”

“师弟,住口!”

旁边的紫衣老者立时冷声一喝,那青衣老者这才发觉言语不妥,便不再继续下说,向东首高台上的乾元长老看了去,道:“乾元长老,这件事可要严查到底啊,天门会武是小,可万一我堂堂正道中又出个魔道中人,这回头恐怕……”

高台上四位正宫长老也都深深锁起了眉,尤其是乾元长老,当年玄青门紫宵峰沈沧溟那件事着实令整个正道震惊,如今绝不能再重蹈覆辙,可是如何证明凌音这徒弟没有一点问题?

整个广场都陷入了沉默,眉间意神色着急,向东首高台看去,毅然道:“乾元长老,我眉间意愿以性命担保,这孩子身家清白,若是日后他有任何问题,我眉间意甘愿自刎当场!”

听她说得如此毅然决然,高台上四位正宫长老微微点了点头,乾元长老捋了捋白须,正待言说什么,那青衣老者先道:“你拿性命担保?你拿性命担保我整个正道的安危么?魔道中人心狠手辣谁人不知,这小子三天前分明赢了,还毁我师侄仙剑,这算不算心狠手辣?我玄门正宗里面,有这样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的吗?”

“还有这等事?”

乾元长老刚刚放下的眉头不禁又皱上了,向另一边的坤仪长老看了去,坤仪长老微微点头,示意确有此事。

“这……”

乾元长老凝了凝目光,不禁又向眉间意手里昏厥过去的少年人看了看,眉间意立即道:“正是因为年少冲动,所以出手才没轻重,倘若因此便断定他是魔道中人,那你门下那些弟子三番挑衅,又当如何?”

青衣老者道:“我说过是因此才断定他是魔道中人了么?我是说他刚刚动用的魔功,你怎么说?”

眉间意道:“他刚刚只不过是运功过度,走火入魔了而已!什么魔功!你休要胡言乱语!”

她一向沉着冷静,此时也不禁被那老者逼急了。

青衣老者又冷笑道:“嘿嘿!一句走火入魔就能搪塞过去?嘿嘿!”

眼见这般争执下去也没个结果,众人不禁犯起愁来,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笑声:“嘿嘿嘿,我知道,我知道这里谁是魔道派来的。”

众人皆是一怔,循声望去,只见那怪人鬼三台坐在一棵松树上,各人不禁感到一头雾水,莫非今天这里真有魔道混进来的奸细,而且他还知道?

远处,霓裳微微皱了皱眉,也向这个“天下鬼辩”看了去,平日里看似不正经,莫非这个人竟知道许多事?

“这里,肯定有一个是魔道派来的奸细,不用猜了。”

只见鬼三台从松树上跳了下来,目光仿佛利剑一般在人群里扫过,霓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当触碰到鬼三台利剑般的目光时,浑身像是被电打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千雪师姐身边靠了靠,而其余人也都纷纷避其目光,生怕此人会突然说自己是魔道派来的奸细。

“就是你!”

鬼三台忽然脸色一正,手向一人指了去,众人皆是一惊。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三章 禁术

所有人都愣住了,鬼三台所指之人,不是别人,竟然正是口口声声说萧一尘是魔道中人的那个藏锋谷青衣老者唐长老。

那青衣老者见他忽然说自己是什么魔道中人,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左右四顾,见无人替自己说话,登时一怒,像是气急败坏一样,指着他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鬼三台嘿嘿笑道:“我哪有胡说,你要不是魔道中人,怎么对你们魔道的功法这么熟悉?”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心下渐宽,原来是这鬼三台又在插科打诨了,不过这话却也在理,这藏锋谷的唐长老死咬着说萧一尘动用的是魔道功法,可是这里,谁真的对魔道功法那么了解?有谁看一眼就知道是魔道功法,而不是玄功走火入魔呢?

“你!”

青衣老者一时辩答不上来,也知道自己说不过这“天下鬼辩”,气得一摔衣袖,坐了下去。

就在这时,人群里又响起一个老者的叹息:“唉,你们不要吵了,一切只因我一时疏忽而起。”

众人又循声望去,这次说话之人,却是玄青门的一位长老,而那长老并非别人,正是玉玑峰天机尊上座下,天机阁的天阳长老,平日里负责传弟子们典籍功法。

只见天阳长老缓缓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摇头道:“都怪我一时疏忽啊……我玄青门有一门功法,名为‘三元焚心诀’,只因此诀修炼之后极易走火入魔,所以许多年前被掌门封禁了起来,任何人不得再进行修炼,只因我一时疏忽,在天机阁落下了一册……”

他说到此处,伸手向台上指了指,续道:“三年前,这名弟子来天机阁,无意间便窥得此法,当时我将秘籍收回,因恐天机尊上责罚,故而未有如实上报,哪想这弟子天赋如此好,竟然过目不忘,将这法诀给记下来了……”

众人听完之后,均是一惊,玄青门还有这等功法?那这么说来,方才这弟子在台上所使,并非什么邪魔歪道的功法,而是玄青门的禁术了?

“此事我回去后自会向天机尊上请罚,诸位不必怀疑我所言。”

天阳长老摇头叹了一声气,又向眉间意道:“你解开他衣裳,看他玉堂穴、气海穴、百会穴这三处地方是否有赤红血纹。”

眉间意立即解开一尘的衣裳,果不其然,在他胸口和丹田处皆有赤红纹路,想必头顶也不例外了,原来这孩子竟背着师妹修炼了师父明令禁止的功法,这三元焚心诀虽然厉害,但因修炼不慎便极易走火入魔,同时修炼之人性情也会逐渐产生变化,所以当初才被禁止,可又因这功法是玄青门历代前辈专研出来的,所以师父没有下令全部焚毁。

想到此处,眉间意终于安下了心来,并非当年他体内的浊魔之气未有除尽,至于这三元焚心诀,还好今日发现得及时,否则日后待他无法回头,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高台上,几位正宫长老对视一眼,坤仪长老道:“既如此,我宣布,此次天门会武乾位之首,归属玄青门。”

远处玄青门的弟子终于松了口气,刚刚真是替萧一尘捏了把冷汗,幸好有天阳长老及时站出来澄清,否则今日还不知如何收场。

台下其余门派也无异议,虽说刚才萧一尘动用了禁术,但这禁术也是人家玄青门的禁术。

藏锋谷那边,众弟子和几位长老脸色都不大好看,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连天门四位正宫长老都不去追究了,难道他们还要咬着不放说这是魔道功法吗?回头反倒叫人说他藏锋谷输不起了。

原本这次他们胜券在握,谁想到最后杀出这么个人来?真是叫他藏锋谷一败涂地,早知道也该设立一个候试弟子了,几位长老现在真是追悔莫及。

“这三元焚心诀会有反噬,你先带他下去吧。”天阳长老看向台上道。

“恩。”眉间意微微点头,双足轻轻一点,便带着萧一尘往外面去了。

……

夜里一弯弦月斜挂,大殿之中,四位正宫长老默然不语,乾元长老修为最高,坤仪长老是八宫长老里面的唯一女性,此刻也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乾元长老才开口道:“你们认为,今日那少年使的确实是三元焚心诀吗?”

其余三人锁眉不语,天阳子是玄青门的长老,断不可能因袒护一个弟子便编造些故事出来,这件事应是没假了。

坤仪长老道:“我以为,这件事过了便过了,毕竟怎么说他也是玄青门的弟子,是凌音的徒弟,况且我看今日眉间意那信誓旦旦的样子,此子应是不会有问题,你想,偌大一个玄青门,青玄真人虽不问弟子收徒的事情,但若此子真的来历有问题,他会一点也察觉不到吗?”

乾元长老微微颔首,捋了捋白须道:“青玄真人道行深不可测,师妹言之有理,日后多加留意此子便是,但是今日白天,鬼三台的话你们注意到了没?”

坤仪长老凝了凝目光:“此人说话一向颠三倒四,师兄的意思是……”

乾元长老摇了摇手:“此人说话虽然一向颠倒,但是他绝不会无中生有,他说今天这里一定有一个是魔道中人,这句话,你们怎么看?”

听闻此言,另外三人皆是一惊,若是鬼三台所言属实,那可就不得了了,但他的话,究竟是指此次来参加天门会武的各个门派里面混入了一个魔道中人,还是说……天门里面有一个魔道中人!

想到此处,三人更是不寒而栗,若是天门里面有个魔道中人,那这个人又会是谁?若是寻常弟子也就罢了,可若是天门里面身居高位的人,那……根本不敢想象。

坤仪长老道:“那此事要立刻告知三位真人吗?”

“不要打草惊蛇。”

乾元长老手一抬,摇头道:“今夜之谈,只我们四人知晓,不可再让第五人知晓。”话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另外,还有一事。”

殿上沉默了一会儿,坤仪长老道:“师兄所言,可是东碣那边?”

“不错。”

乾元长老捋了捋胡须,道:“东碣那边近来隐有异动,我怀疑……逍遥楼,魔天教,梦仙宗,白云阁这几个魔宗的人,都已经去了,而且……”他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脸上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那几个魔头有可能亲自去了。”

坤仪长老脸色微微一变:“那几个魔头向来无利不往,何事竟引得他们亲自前去,莫非……”

乾元长老看向她道:“除了当年魔道那个天心祖师留下的那本天书,还有什么能够引得他们共同前去?”

“天书……”

离火长老和坎水长老也是脸色一变,乾元长老微微点头:“这些日,各大门派想必也会派人前去探查,甚至已有些门派暗中派人前往了。”

“那师兄的意思,我们也要派人前去吗?”

“不……”

乾元长老摇了摇手:“天门一向不参与各派之事,此次勿要打草惊蛇,暗中观察便是。”

“好,便依师兄之言。”另外三人一致同意。

天门乃是正道仙盟,而非独立门派,成立初衷是令各派团结一致,齐心对抗魔道,但时至今日,已经隐隐变了些味道,行事也越发诡谲让人捉摸不透了。

三天后。

一尘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身上还有些疼痛,眉间意见他醒了,取来一碗清水递至床前:“你醒了。”

“眉……眉师伯。”

一尘脸上仍然有些苍白,饮了一口水,小声问道:“师姐和师兄他们……都还好吗?”

眉间意笑了笑,心中却是轻轻一叹,那日除了他,伤得最重的也就是夏孤云了,但也不碍事,而他那天身受重伤不说,又接连耗尽真元,还遭受三元焚心诀反噬,到今日所幸无事。

“他们都没事,你还记得那天的事情吗?”

“我……”

一尘揉了揉额头,那天后来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也只隐隐记得自己好像把夜如年打下去了,摇头道:“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没事。”眉间意轻轻一笑,又道:“接下来师伯问你些事情,我不告诉你师父,但你须如实回答,好吗?”

“恩。”一尘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有些悬了,难不成那天自己失控,怪前辈传授自己的功法让人察觉了吗……

眉间意道:“你告诉师伯,这些年,你除了修炼你师父教你的功法,还有没有修炼别的功法?”

“我……”

一尘慢慢低下了头,难道怪前辈传授自己的功法,真的让人发现了吗?眉间意见他犹豫,追问道:“有吗?”

一尘皱了皱眉,道:“几年前我去连峰台,在葬仙崖遇见一位前辈,前辈传了我一套掌法。”

“恩……”眉间意微微点头,道:“那位前辈传你的是‘枯木龙吟’,至于那位前辈,他是门中一位高人。”

“枯木龙吟……”

一尘现在想来,怪不得这龙吟掌比苍龙吟威力大了许多,眉间意又问道:“还有没有呢?”

“我……”

一尘又有些犹豫了,最终还是开口道:“三年前我去天机尊上那里那次,我在藏书阁看见一本秘籍,把里面的心法记下了,后来长老没让我带走,我好奇之下便偷偷修炼了……”

“唉。”

眉间意轻轻叹了声气,一尘见她忽然叹息,问道:“眉师伯,那功法究竟是什么?”

眉间意摇头叹道:“那功法名曰‘三元焚心诀’,许多年前被掌门明令禁止修炼,只因修炼此法极易走火入魔,那天你在台上,便是施展此法,功力不够,导致走火入魔……”

“原来是这样……”

一尘总算安下心来了,还好怪前辈的功法没教人察觉,眉间意看着他道:“往后不能再修炼这套功法了,知道吗?”

“恩。”一尘点了点头:“我不修炼便是了,师伯不要告诉师父好吗?”

“好。”眉间意温柔一笑,可心中却百般无奈,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岂能再瞒着师妹,非但要告知师妹,恐怕连师父那里也不好交代,总算这次一尘是替玄青门争回了第一,功过相抵,否则修炼禁术,那可是重过,轻则面壁十年,重则……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四章 龙脉移位

一尘起身下床,身上还有些疼痛,行动不便,眉间意立即将他扶住:“你伤刚好,再多休息几日,没事。”

一尘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昏迷的这些天,其他人必是都已经走了,只有眉师伯留下来照顾自己,说道:“眉师伯,我没事了,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吧?要不然我们回去了吧,我不想留在这里……”

眉间意看着他,终是点了点头:“前天你谢师伯和江南师伯来了,他们已经前往东碣了。”

“东碣……去那边做什么啊?”

一尘有些好奇,转念一想,这么一来,好像又可以出去玩了,不必这么快回去,眉间意见他伤刚好,又一脸贪玩的模样,无奈一笑,过了一会儿,神色才变得凝重了起来,说道:“掌门说那边隐有魔道踪迹,让我们过去探查探查。”

“哦……”

一尘点了点头,心想这回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去玩了,问道:“那师父也去了吗?”

眉间意摇了摇头:“你师父她在紫宵峰,不会来。”

“这样啊……”

一尘脸上露出失落之情,心里却在偷喜,师父不去就好,那自己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玩了,说道:“那眉师伯我们快去吧,不要让江南师伯他们等久了。”

“你这孩子。”

眉间意摇头一笑,哪能瞧不出他的小心思,不过倒也无怪,他才小小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哪里憋得住紫宵峰上的苦闷。

……

两日前夏孤云等人都已经与谢池春、江南柳他们走了,只有霓裳和茯苓留了下来,云石也被江南柳带走了,眉间意只好向驻留天门的清风长老借了一座小云石,赶往东碣去与江南柳等人会合。

时下正值七月夏季,仙元东域这边气候宜人,漫山遍野夏花绽放,景致甚是清幽,眉间意为照顾一尘伤势刚愈,故令云石飞行得较为缓慢,一路上四人说说笑笑,倒也不似在门中那般拘谨。

一尘靠在一块石头上,笑道:“霓裳师妹,你现在应该叫我一声师哥了吧?”霓裳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哼道:“我是师姐,你是师弟。”

“这怎么说呢?”一尘立即坐了起来,道:“你看啊,天门会武是我赢了,当年入门也是我先入门,我去到紫宵峰连拜师仪式都没有,师父便让我叫她师父了,你上了天璇峰,至少还须一天时间拜师吧?那按道理说,你不该叫我师哥吗?”

“你再说,我打你哦。”霓裳小眼轻轻瞪着他,将手抬了起来,好像已经说不过他了。

一尘又嬉皮笑脸向茯苓看了去:“茯苓师姐,你说呢?”

“恩……”茯苓想了想,掩嘴一笑:“我觉得,萧师弟说的好像是这么回事。”

“师姐!”霓裳立即转过头幽幽地看着她:“连你也不帮我了。”

眉间意在旁看着三人,摇头一笑,不禁想到许多年前,自己和江南师弟不也是这么来回争吗,可最后还是自己争赢了。

三天后,云石终于接近东碣了,但当进入一片山脉时,却忽然震抖了起来,茯苓立时谨慎了起来:“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眉间意摇了摇手,往下方连绵群山望了一眼,道:“东域这边有一条大地灵脉,可能是灵力不稳,没事。”

云石乘天地灵力而御,是故到了灵气稀薄的地方无法飞起来,而到了灵力不稳亦或是灵力太强的地方则极易震荡失控。

又往前飞行了一炷香时间,云石震荡得越来越频繁了,霓裳道:“眉师姐,要不然我们先下去吧。”

“恩。”

眉间意点了点头,担心此地灵力失衡,云石无法穿越山脉,便控制着往下方山脉落了去,然而却不料刚降至一半,山中一股灵力直冲上来,差些将整座云石掀飞出去。

“站稳了!”

眉间意双手不住结印,一道极强的灵力往云石中注入,慢慢将云石稳定下来,然而那下边的灵力却越来越强,纵使仙门中人可将力量修炼至极强,但也绝不敢小视天地之力。

“轰隆隆!”

云石震荡得越来越厉害了,再这般被冲撞下去,只怕非得四分五裂不可,可是现在突然御剑出去的话,又恐会被外面的天地之力撕得粉碎。

眉间意镇定下来,这里的天地灵力怎会突然失衡,现在只能迫降下去,一边以玄力护住三人,一边道:“站稳了,我们要下去!”

云石在她控制之下,强行冲开层层天地之力往山中迫降了下去,后边三人一颗心都悬到了嗓眼,只见那连绵群山,忽然间像是巨龙活过来了一般,竟然开始移位了。

“糟糕!是龙脉移位!”

眉间意登时脸色煞白,龙脉移位乃是大地灵脉各种变化里面极其恐怖的,动辄便是天震地荡,群山移位,如此天地之力,根本无人承受得下来!这么多年了,仙元古地怎会突然龙脉移位,难道真是古老的预言降临吗……

“快站好!不要靠近边缘!”

眉间意疾疾掐诀结印,以自身灵力稳固住云石,后边霓裳和茯苓一左一右紧紧搀扶着萧一尘,两人的心都渐渐悬了起来。

一尘看着那下面群山移位,心跳也越来越剧烈,为什么自己刚来到这里,就忽然龙脉移位,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轰隆!”

又一声巨响,天地间顿时尘土飞扬,云石也渐渐出现了裂痕,眉间意暗道不妙,下一刻还来不及凝出结界,一声巨响过后,整座云石都四分五裂了。

“啊!”

霓裳和茯苓吓得惊叫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这恐怖的力量掀飞了出去,眉间意手一伸,两百年道行修为瞬间化作一只无形大手,将霓裳和茯苓强行拉了回来。

“眉师伯!”

另一边一尘也失去控制,被这力量往外面掀飞了出去,眉间意手腕急转,向他抓去,然而最终一尘只碰着一下她的手指,便被这天地之力瞬间掀飞了数千丈远。

“一尘!”

眉间意想要冲上去,然而又一股天地之力冲来,将她和霓裳茯苓二人一齐冲飞了出去,最终只得眼睁睁看着一尘消失在茫茫天地间。

“眉师姐!我们先下去!这里太危险了!”

“好,好……”

眉间意护着两人落至山中,直至一炷香后,龙脉移位才终于停了下来,望着茫茫一片的山野,她们已经找不到萧一尘了,尽管只一炷香的时间,但龙脉移位,对方可能与自己等人相距百里甚至千里了。

“眉师姐,现在怎么办?萧师弟他……”

茯苓紧皱着眉,望着四周茫茫一片的山岭,萧师弟身上还有伤,这回上哪去找他?

片刻后,眉间意镇定了下来,道:“去东碣。”

“不找萧师弟吗?”茯苓一怔,大是不解。

眉间意摇了摇头,心中清楚这样去找无异大海捞针,不可能找得到,说道:“一尘他聪明,与我们走散后,必定会去东碣与江南师弟他们会合。”

“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也尽快过去,路上能遇见师哥最好。”霓裳走上前道。

“恩。”眉间意点了点头,又向远处尘雾笼罩的天际看了一眼,她相信一尘的应变能力,只是担心对方伤势初愈,路上千万不要遇到什么魔道高人了。

……

不知过了多久,一尘悠悠醒转过来,浑身仿佛快要散架一般,只觉一股钻心疼痛传来。

“这是哪里……”

茫然四顾,却见四下里苍茫一片,不见鸟兽人影,一尘努力支撑着站起来,想到之前龙脉移位,现在自己与眉师伯她们怕是已经相隔十万八千里了,现在怎么办?

“哎哟,鬼地方……”

一尘揉了揉肩,往前走去,心想与眉师伯她们走散,找也找不到了,只能去东碣会合了。

走了片刻,前方不远处忽有潺潺流水声传来,他现在旧伤刚愈,又添新伤,连御剑也难了,还好他从小在山里长大,知晓怎么走出山岭,只要顺着溪流下游走,就一定能走出大山。

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出了大山脉,一尘换了身衣裳,他对东碣这边一点也不熟悉,但还好记得之前眉师伯说的方向,路上也可以找找看有没有人家问问路。

就这样又走到下午时,前方不远处忽有兵刃交接声传来,一尘立即敛去身上气息,小心翼翼上前,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张望,只见前边不远停着一顶玉轿,他一眼便认出来了,是之前去天门时,与眉师伯他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个“婆婆”。

一尘小心翼翼探头张望,只见轿子前边站着两个老者,一个身穿红衣,一个身穿青衣,那穿红衣的他在天门见过,是藏锋谷的一位长老,另一个穿青衣的想必也是藏锋谷的长老。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一尘屏住了呼吸,细看之下才吓了一跳,那抬轿子的四个红衣女子已经身中数剑倒在了路边草丛里,恐怕已经气绝身亡,剩下的两个青衣女子也负了伤,浑身鲜血淋漓。

一尘不禁暗暗一惊,没想到这藏锋谷的人,平日里一派正气,没人看见的时候,竟如此心狠手辣。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五章 怪婆婆

“识相的就将东西交出来,否则今天这两个也活不成!”两名老者剑上还在滴血,杀气森森地向轿子走了去。

远处一尘屏住了呼吸,心跳渐剧,若非今日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堂堂正派中的长老,杀起人来竟是比魔道中人更要可怕!可怜那四位姑娘正值芳华,却香消这山野中,那轿子里的婆婆人挺好,究竟哪里招惹他们了,以至于他们如此痛下杀手?

“婆婆,你快走!”

两名女子横剑胸前,挡在轿子前边,眼神冰冷,誓死护主,红衣老者目光一厉:“冥顽不灵!”

话音甫落,只见他手一伸,一道玄力卷出,登时将左边那名女子抓了过来,一剑朝其腹部刺去,“嗤”的一声,鲜血四溅,那女子被他一剑刺穿,又震碎了心脉,立时气绝。

“姐姐!”

另一名青衣女子大叫一声,一剑向那红衣老者刺去,然而剑只刺出三分,便感到颈上一凉,后边那青衣老者的剑已收回了鞘中。

“呃……”

青衣女子捂着鲜血不断外涌的喉咙,最终“扑通”一声倒在了血泊里,远处一尘藏在树后面,将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直吓得脸色煞白,用力捂住了嘴。

尽管这些年他已修得些本事,也知晓这世上刀光剑影的杀伐,但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杀人,而刚才,他连续看见两个人被杀死,一个人的生命,就那么轻如鸿毛吗,就那么卑贱吗?

他不禁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师父常说我辈正道中人,应是渡人渡己,应是以天下苍生为重,而不是血腥四起,可为什么这两个人却一言不合,便将两个活生生的人杀死了?

他今天看见这一幕,仿佛感觉从前认知的那个世界突然一下崩溃了,究竟何为正道?何为魔道?

“东西,你交是不交……”

那两个人身上的杀气更重了,一步步向轿子逼近了去,一尘这才陡然回过神来,不行,自己要想办法救那婆婆,那婆婆是好人,当初那些人都小视师父,总觉得师父辈分低了一辈,只有这个婆婆敬重师父,今天说什么也要救她,不能让她死在这两个坏人手里!

可是如何去救?

一尘望着那藏锋谷的两人,这两人至少有百年以上的道行,慢说自己现在有伤在身,便是全盛时期也未必斗得过这二人,有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突然大声喊道:“师父!你在前边吗?”

那两人听见声音,立时向这边疾视了过来,红衣老者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萧一尘,心中不禁一凛,这小子怎会在这里?那刚刚的事情,岂非全教他看了去?

一尘笑咧咧走了上来,道:“二位师叔,你们有看见我师父吗?她说在这前边等我,怎么没见到她呢?”

两人心中又是一凛,彼此对视一眼,难道凌音在这附近?二人半信半疑地向他看了去:“我们没有看见你师父,你怎会在此?”

一尘笑咧咧道:“都怪我贪玩啦,之前跟师父走散了,她说在这前边等我……”话到此处,才故作看见地上尸首的模样,惊道:“啊!这,这……”

两人眉头一皱,红衣老者道:“这些是魔道妖人,你不用管,去找你师父吧,她应该在那边。”说罢,胡乱指了个方向。

“嘿嘿!魔道妖人,好一个魔道妖人!”

就在这时,轿子里传出了一个老妪的冷笑之声,一尘听出了是那个婆婆没错,立即走了上去,惊道:“婆婆!是你吗?怎么回事啊?”

“小兄弟,又见面了,今天还真是不凑巧啊。”

轿子里传出了老妪的声音,藏锋谷那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难不成这小子与这轿子里的老妖婆认识?这回有点麻烦了。

红衣老者想了想,立即露出一脸严肃的样子,正色道:“萧一尘!你乃玄青门弟子,怎与这些魔道妖人搅和在一起了?莫非忘了你是正道弟子,竟与魔道妖人为伍!”

一尘见他给自己乱扣屎盆子,连忙摇手道:“二位师叔误会啦!这位婆婆可不是什么魔道妖人,我之前和眉师伯见过她。”心想你们两个杀人不眨眼,才像是魔道妖人呢。

“嘿嘿!”

轿子里又传出了婆婆的冷笑声:“魔道妖人?你们倒是说说看,老身是哪个魔道妖人,天下路广,莫非除了你们走得,别人就全都是魔道妖人么?”

那红衣老者道:“你若不是魔道妖人,这些日在这边鬼鬼祟祟做什么?”

“哼!”轿中婆婆冷笑一声:“鬼鬼祟祟,你们也未必见得有多光明磊落。”

“那你就来试试看!”

红衣老者正待引剑,萧一尘急忙挡了上去,不断摇头道:“且慢且慢,我看你们定是有所误会啦!不要再打啦!”说罢,又向轿中道:“婆婆,这二位是藏锋谷的师叔,大家都不是魔道妖人,你们肯定是误会啦!”

“哦?呵呵……”轿中传出婆婆的冷笑声:“原来是藏锋谷的高人,今日这个仇,老身先记下了。”

“你!”两人登时一怒,又向萧一尘看了一眼,这臭小子故意把他们说出来,好让他们身份暴露,有所忌惮。

原来这两人却是藏锋谷的两位长老,穿红衣的名叫鹤冲天。而穿青衣的名叫徐太常,乃是之前天门那紫衣老者徐年的师兄,也即是被萧一尘毁去仙剑那个方成玉的师伯,并非之前说萧一尘是魔道中人的青衣老者唐青。

“萧一尘,你给我让开!”

鹤冲天衣袖一拂,立时掀得附近尘土飞扬,过了这么久也不见凌音来,二人断定凌音并不在这附近,心想这小子前些日还在天门养伤,这么快又来了这里,定是因为昨天那场震荡,和眉间意走散了,既然凌音和眉间意都不在,那就好办多了。

一尘不断摇头,道:“二位师叔,婆婆真的不是坏人,刚刚二位师叔已经错杀几位姐姐了,莫要再杀人啦,放心,这件事我定不会乱讲出去,二位师叔也是心系正道……”

两人见他不断阻挠,不禁皱起了眉,彼此眼神交汇,现在怎么办?这小子与我藏锋谷为敌,现在又在这里百般阻挠,而且刚刚他还看见了……反正现在凌音和眉间意都不在,也没有人看见,不如……

“糟糕……”

一尘心中一凛,这一刹那,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二人身上传来的杀气,果不其然,那鹤冲天冷冷向他看来:“萧一尘,我最后说一次,你身为玄门正道弟子,若是再不知回头,还与魔道妖人纠缠不清,休怪我二人今天在这里替你师父清理门户!”

杀气越来越重了,一尘感受得真真切切,这两人竟想杀了自己灭口,现在师父和师伯都不在,这茫茫山野之中,自己就算死在他二人手里了,也没人会知道,怎么办……

“小兄弟,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快快走罢,免得在此白白丢了性命!”

就在这时,轿子里又传出了婆婆的声音,一尘心中一凝,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立刻退至轿门前,传以密语道:“婆婆,我打不过那二人,你有什么法子对付他们么?”

“你道行远不及这二人,等会他们攻来时,我以玄力打入你体内,你须按我玄力引导出招,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婆婆。”

秘议完毕,一尘虽不知婆婆是何用意,难道她引导自己出招,就能打得过这二人了吗?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婆婆有信心,那自己照办便是,说道:“那,二位师叔方才听见啦,婆婆让我走,可我既然做为玄门弟子,便不能放任不管,你们不可再对婆婆出手了。”

“哼!冥顽不灵!”鹤冲天衣袖一拂,冷声道:“既然你执意与这魔道妖人为伍,那就休怪剑下无情了!”

话一说完,只见他一剑刺来,一尘登时一惊,忙向轿子里传去密语:“婆婆!快教我出招!”

其实这一剑也算不得太快,他要避开可谓轻而易举,只是方才轿中婆婆说了让他按照她的引导出招,是以此刻他才不知如何接招。

“勿慌,出掌。”

轿中忽然射出一道玄力,一下打入了他经脉之中,一尘瞬间感应到玄力所走经脉,也来不及细想,便如平常与人对敌一般,一掌打了出去,然而这一掌却是气势惊人,直令满天碎石乱飞,“砰”的一声,竟是生生将鹤冲天给震退了回去。

怎么回事!

一尘不禁一惊,刚刚自己这一掌,怎会比平日里增加了十倍不止的功力?难道是婆婆将功力注入了自己体内?可是也不对啊,婆婆此刻若有这等功力的话,直接打那两人便是了,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先注入自己体内?而且刚刚那力量,似乎来自自己本身,并非婆婆的功力……

“师弟!”

徐太常也是一惊,怎么也没料到,这小子怎会突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力,不可能啊?他气息一定,“咻”的一剑便刺了过去,一尘又是一惊,忙道:“婆婆!他们又打来了!”

“勿慌,凝指。”

轿中又一道玄力注入他经脉之中,一尘想也不想,凝指一弹,一道紫色真气激射而出,“砰”的一声,威力大到竟将徐太常手里的剑一下给震飞了出去。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六章 逃亡

“师兄!”

这回换做鹤冲天陡然一惊了,刚刚他是没有留神才被震退,现在怎么连师兄手里的剑都给震飞了?这小子什么本事!

一尘也完全不知怎么回事,为什么经婆婆玄力一引导,自己发出来的指力竟变得如此之强了?到底怎么回事。

“当心一些。”

徐太常手一招,将仙剑招了回来,二人眼神一凛,双双刺剑攻了上来,一尘心头一慌,忘了传密语,直接大叫了出来:“婆婆!他们两个一起来啦!”

“勿慌,并指。”

轿中又一道玄力打出,萧尘双手两指一并,两道紫色真气发出,“砰砰”两声,震得那鹤冲天和徐太常二人手腕一麻,不断往后退了去。

“果然是这老妖婆在搞鬼!”

两人稳住身形后,同时向那轿子里疾视了去,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老妖婆刚刚的功力分明没有如此深厚,怎通过这小子打出来后,就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了?

鹤冲天眼一眯,凝神道:“莫非竟是那传说里最神秘的,江湖中早已失传的……隔山打牛?”

“隔山打牛?什么鬼东西?”

一尘也是一呆,只听轿中传来婆婆的大笑声:“哈哈!你们两个老儿,白修炼了几百年,现在连一个小娃也打不过,还说什么隔山打牛,没错,打的就是你们两个牛鼻子!”

“气煞我也!”

鹤冲天大喝一声,便又要提剑扑至,徐太常连忙将他一按:“师弟莫要冲动!”说罢,向那轿子后面看了看,冷然道:“你去攻后面,我攻前面,我不信她还能化出两道分身来!”

“嘿嘿!没错,就是能化出分身来!呔!注意了!”

一尘玩得兴起,大是觉得有趣,一瞬间展开凌仙步里面的“千影和光”,只见重重虚影,立时将轿子围了起来,全然分辨不出虚实来。

“婆婆,我好了,快,传我玄力打他们!”

“这……”

轿中婆婆暗道:“这小子搞这么多虚影出来,哪个是真的,哎,不管了!”

一道玄力胡乱打出,一尘双掌一推,然而等掌力打出去时才发觉不对,咦?怎么没了刚刚的力量了……

“糟糕……”

轿中婆婆暗道不妙:“失去感应了,哎!这臭小子,没事瞎搞这么多虚影出来作甚,现在弄得本宫也眼花了,这回完蛋了……”

“婆婆!快啊!他们又上来了!”

一尘急得双手乱划,不远处徐太常二人瞧清了形势,鹤冲天大笑道:“好得很!这老妖婆的隔山打牛不灵了!”

话末,两人登时如虎扑至,一尘忙的里招架,却被打得手慌脚乱,口中连道:“哎哟哎哟!不打了不打了!二位师叔你们赢了,不打了!”

“臭小子!让你刚才神气!还敢跟我呔!呔!注意了!”

鹤冲天一剑斩来,剑风登时将整顶轿子笼罩,那轿子承受不住如此厉害的剑气,砰的一声四分五裂,那轿中的婆婆终于现身了,看上去却是一个年过八旬,头发花白的老妪。

“小心!”

婆婆一把揽过一尘,手掌一推,一道掌力隔空送出,“砰”的一声,与那鹤冲天的剑气撞在一起,自身却被震得不断往后退了去。

“婆婆你没事吧!”

一尘连忙将她扶住,口中急道:“婆婆快啊!快传我玄力打他们!”婆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没听见人家说不灵了么!”

“啊?怎么不灵了?”

“你还问我?你没事搞那么多虚影出来作甚?”

“啊啊啊?怪怪怪……怪我咯?哎哟!他们又打上来啦!”

徐太常二人又提剑斩至,这一次,两人直接被剑气震飞了出去,若非一尘体内有玄功护体,恐怕是非得五脏六腑俱裂不可。

“哎哟!婆婆,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跑啊!白痴!”

“哦哦哦!婆婆上来,我带你飞走!”

一尘说罢,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将婆婆往身上一背,婆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吓了一大跳:“小子!做什么!”

“婆婆别说话!走了!”

一尘内劲一催,只得拼着性命试试,以目前的状态能否施展出凌仙步里极其厉害的招式,口中大喝:“乾坤瞬移!”

一刹那间,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后边鹤冲天二人皆是一惊:“这小子竟已习得凌音的瞬步乾坤,快追!”

……

暮色渐渐四合,一尘背着婆婆也不知跑到哪里来了,口中粗气大喘:“婆婆……我,我跑不动了。”

“那你还不将老身放下来!”

“哦哦!”

一尘这才毛手毛脚将她放下来,又擦了擦额上汗水,说道:“婆婆,那二人暂时追不上来了,但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的瞬步乾坤每天只能用一次,有时候还要好几天才能用一次,万一再被他们追上就死定啦!”

“哼!”

不料婆婆没好气的看着他哼了一声,一尘半晌摸不着头脑,心想刚才自己救了她,她干嘛又忽然着恼自己?问道:“婆婆,你叫什么名字啊?”

“无名无姓!”

“哦……”

一尘不再问了,心想怪前辈不透露自己的名字,这婆婆也不透露自己的名字,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干脆就叫她怪婆婆好了。

“啊对了,婆婆,刚刚为什么你将玄力打入我经脉之中,我的力量就一下增强了许多,这是什么功夫啊?”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不想被那二人追上来就快走!”

“哦哦!”

一尘一头雾水的跟了上去,到夜幕轻垂时,两人才找到一间隐蔽的山洞,婆婆一走进山洞里,便捂着小腹发出一声闷哼,一尘担心她之前被那两人打伤了,连忙扶上去:“婆婆你没事吧?”

“走开!别碰我!”

婆婆一把甩开他的手,自个儿扶着石壁慢慢往山洞里走了进去,但瞧她捂着小腹行动缓慢的样子,必是十分痛苦难受。

一尘虽有些不忍,但怕又惹这怪婆婆生气,是故不敢再多嘴了,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时,婆婆才盘膝在地运功恢复了一些,又向洞里面更深的一层洞穴看了眼,道:“我进去疗伤,你不得进来,听见没!”

“哦。”

一尘心想这婆婆真是奇怪,受了伤也不许自己替她疗伤,哎哟,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呢!

“哼。”

婆婆冷冷一哼,便往里面的洞穴走了去,到了洞穴里面,缓缓盘膝坐下,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心想这玄青门的弟子,体内怎会深藏着如此强的一股魔元?自己又突然感应不到了……

原来之前正是她引导这股魔元攻向徐太常那二人,徐太常二人道行浅薄,又岂能洞晓此中玄机?

次日清晨,婆婆从洞中缓步出来,看样子腹部不如昨日那般痛了,一尘笑咧咧道:“婆婆,你没事啦!”

“恩。”

婆婆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向他看了看:“你要去哪里?”

“我……”一尘想了想,说道:“我之前要去东碣,可是与师伯她们走散了,现在便要赶去东碣与她们会合。”

“恩……既然顺路,那走吧。”

“哦哦,原来婆婆也是去那边啊。”

一尘表面看上去“不谙世事”,心里却在反复思量,这婆婆究竟是什么来历?眉师伯说东碣那边隐有魔踪,为何她也要去东碣?而且昨日藏锋谷那两人似乎是在向她逼要什么东西……

“你在想什么?”

婆婆目光一凝,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尘回过神来,不想被她怀疑,故做出一脸痛惋的样子道:“晚辈方才是在想,可怜那几位姐姐葬身山野,我们现在又不能回去将她们埋了……”

“不必担心,有人会替她们埋了,走吧。”

婆婆手一扬,便往洞外走了去,一尘心想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有些冷酷无情,昨日那两名女子誓死保护她,可她今日似乎却一点也不悲伤,难道没有感情么……

“你还愣着作甚?”

“哦哦,来了!”

一尘立即跟了上去,也不去想那么多了,总之这婆婆应当不是坏人,只是这一路前往东碣,两个人身上都有伤,无法御剑,瞬步乾坤也施展不出来了,怕是要走好久才能到。

万一路上再遇见藏锋谷那些人可就麻烦了,婆婆的“隔山打牛”也不灵了,哎,不管了,总之小心一些便是,等到了东碣与师伯他们会合,便不怕了。

接下来,两人便在这山野里走了三天三夜,一尘渐渐恢复了些元气,不过这一路他发现这怪婆婆似乎有些畏寒,还常常捂着小腹出汗。

到第四天时,终于临近东碣了,这日早晨两人到了一座翠谷,只见谷中花开似锦,翠湖如镜,景致甚是怡人,婆婆忽道:“你到洞里不许出来,我去下湖边。”

“哦。”

一尘心想连日奔波,婆婆必定是要去湖边换洗一下,说道:“恩,那我就在洞里边等婆婆。”

“哼。”婆婆冷冷一哼,便往远处湖泊走了去,走出三五丈远,又回过头道:“你若敢出来偷看一眼,老身便挖了你的双眼,说到做到。”

一尘本已走至洞口,听见这话不禁一愣,这婆婆说话怪里怪气的,自己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没事去偷看你一个老人家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

注:大家一定心有疑惑,为什么当年笑苍天渡入一尘体内的魔元,如今连正魔两道修为再高的人都发现不了,但这个“婆婆”却一下就发现了,更厉害的是还能将之利用,这里暂且容古异先卖个关子,后续剧情再与诸位道友详作分解。

另外,关于为何霓裳及茯苓等人称呼眉间意为师姐,一尘称呼眉间意为师伯,而霓裳、茯苓等人却与一尘以同辈称呼,这个道理真的很简单,都是因为凌音身份特殊的原因,这里不再多做赘述。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七章 东碣

去到山洞里边,一尘盘膝坐下运功,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婆婆回来,心想奇了个怪,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但想着刚刚婆婆的话,他也不敢出去看,只能继续等了。

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几乎快到正午时,婆婆才慢悠悠从外面走进来,一尘见她终于回来了,问道:“婆婆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咳咳,老婆子事情多不行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才等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真是越来越不懂得尊敬老人家了!哼!”

一尘一脸懵然,被她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教训,更是感到一头雾水了,婆婆看了他一眼:“好了!别傻坐着发呆了,快走!”

“哦哦。”

一尘连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入夜时,又到了另一座山里,今夜十五,月亮格外圆,一尘呆呆坐在洞口,望着天上明月,师父此时是否也望着这轮明月呢?

哎!在紫宵峰时,自己老想着出来玩,现在出来了,又忽然好想念师父,还有阿娘,还有沈婧姐,沈婧姐出去游历天下了,也不知今夕身在何处……此时相望不相闻。

“怎么?思念你的小情人了?”

婆婆忽然从外面走了回来,一尘抬起头道:“才不是呢,我是在想……算了。”

“哼。”

婆婆冷哼一声,进来坐下,许久才道:“凌音择徒严谨,三百年都不曾收徒,怎会收你这么个笨徒弟入门?”

“师父才没嫌我笨呢,我又不笨,只是聪明得不太明显而已。”一尘小声嘟哝道。

婆婆冷笑道:“你是想说自己大智若愚吗?”

一尘哼道:“可不正是,这就叫做‘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婆婆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现在大多人都自以为是,他觉得是怎样就该怎样,一旦不符合他自己的想法,就觉得是别人错了,完全不懂得去思考的。”

婆婆摇头一笑,不以为然,也懒得去听他说这些无聊之话了。

夜又渐渐深了几分,一尘这些天连日奔波,忽感一阵困意来袭,现在尚未确认这婆婆是什么身份,也不好拿出玄铜镜往身上乱照,说道:“婆婆,我困啦!我要睡觉啦!”

婆婆似乎没有理会他,独自望着天上明月,像是陷入了沉思,许久才道:“你睡吧。”

“哦。”

一尘小声嘟哝了一句,心想这婆婆又变得有些怪怪的了,当下也懒得去想了,倒头便睡了去。

过了许久,婆婆才转过身来,静静看着他,忽而笑道:“正道弟子,魔道妖人,若是正道人人皆如你,这小小人间又岂会有了正魔之分,父王,又岂会兴兵人界……”

夜,更加深沉了。

直到凌晨之时,洞外忽然一阵风声响起,只见两道人影落在了洞口前,细看来,却是一名青衣男子和一名红衣女子。

两人急急忙忙走入洞中,婆婆立即起身打了个噤声手势,那二人这才注意到一旁酣睡的白衣少年人,青衣男子手中印诀一掐,立时化出一方结界来,阻隔了一切声音。

做完一切,两人方才单膝跪下,拱手道:“臣护驾来迟,令公主殿下受惊,罪该万死!”

“哼!”婆婆冷声一哼,声音竟一下变成了少女音:“罢了,起身。”

“谢公主!”

两人这才起身,红衣女子问道:“不知公主那日,如何遇险?”少女哼道:“那两日若非……若非我刚好身子不适,岂会落到那二人手里!”

“藏锋谷……”红衣女子忽然眼神一冷,道:“一个小小人间修真势力竟敢冒犯公主殿下,臣下这便回禀幽帝,派兵荡平此谷!”

“还嫌事情不够多么!”

少女衣袖一拂,不悦道:“我说过,人间虽小,但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瞧了人间的修真门派,还有你们的身份,最好是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了!”

红衣女子低了低头:“是……臣下糊涂。”

青衣男子又向石壁下酣睡的萧一尘看了去,问道:“公主殿下,这人是……”

“玄青门的弟子。”

“玄青门的人……”青衣男子眼神里杀机一闪,压低声音道:“那要除去……”

“恩?”少女立时瞪了他一眼:“当天若不是此人忽然出现,你们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是臣下的失职,公主莫恼……”

青衣男子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少女摇了摇手:“罢了罢了,走吧,一个玄门弟子而已,不必理会,正事要紧。”

“是,殿下请。”

……

次日清晨,一尘模模糊糊醒来,喊了声“婆婆”,半天无人回应,去到洞外四处张望,也不见婆婆的踪影,心想婆婆昨晚走了么?当初怪前辈一声不吭走了,这怪婆婆也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两人还真是像,哎,不管啦,日后有缘,江湖再见!

这般想着,一尘去到山下溪涧,洗了把脸,心想此处离东碣已经不远了,眉师伯和江南师伯他们应是早到了,自己须快些去与他们会合。

东碣位于仙元古地的东域,群山连绵不断,故此地多有种种传说流传至今,而穿过东碣群山便是一望无际的东海,这些年也有不少奇人异士出海寻觅仙岛,甚至还有人说见到了传说中四灵之一的青龙,但其实那些出海之人多半不是葬身鱼腹,便是无功而返。

这日下午时,一尘终于进入了东碣地界,放眼望去,只见群山连绵,犹如巨龙沉睡在这片古地之上。

想到前些日的龙脉移位,一尘还有些心有余悸,仙元古地,无边无尽,自古暨今有多少奇人异士试图穿越古地,最终穷尽一生也未尝心愿。天大地大,凡人求仙,难于上青天,玄青门亦是沧海一粟。

到暮色降临时,一尘来到了一片山岭之中,此地久无人至,加上地居潮湿,腐叶堆在地上铺起厚厚一层,由日光一照,便在山中形成了一层毒瘴之气,不过修仙之人往往有真气护体,只要不履险地,也无甚大碍。

一路走了许久,一尘也未看见眉间意他们,也没看见玄青门的人,倒是看见了一些别的门派的人,只是他不确定那些门派是否与藏锋谷交好,在遇见师伯之前,他不敢贸然现身,以免招来麻烦。

若是在此之前,他看见其他门派的师叔了,一定会过去,但是自那天看见藏锋谷的两个长老杀伐果断,便觉得这世间人心不古,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这一路,一尘敛去全身气息,施以凌仙步,以草木为掩,悄悄跟在那些门派后面,心想跟着这些人走,总能遇见眉师伯他们,也好看看这些人来东碣又是做什么。

到夜幕轻垂时,只见那些门派大约二三十人,就地扎起营来,东碣群山险之又险,夜里多有异兽出没,因此最好不要选在夜间赶路,萧一尘也藏身在远处,找了间隐蔽的山洞歇息,但却没有放松警惕,时刻都盯着那边的人,听他们说些什么。

就这样一路在后面悄悄跟了两天,一尘从前边那些门派口中探听到,东碣这边有什么东西现世,莫非便是引得正魔两道趋之若鹜的原因?

这一路上,他跟在后面也不担心,一路有那些门派的人开路,有凶禽猛兽也不怕,但到这日黄昏降临时,天际忽有两道剑光掩映而来,顷刻间化作了一个青衣老者和一个红衣老者。

一尘立时心中一凝,是藏锋谷那两人,这二人莫非是追自己来的?当下屏住呼吸藏身在后边一座大石后面,只见那两人落至林中,几个小门派的人都纷纷向其打招呼:“徐师兄,鹤师兄。”

“恩……”

两人微微颔首,左右看了看,徐太常道:“诸位道友,你们这两日可否见着我的几位师兄弟和弟子们?”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看见。”

两人捋须沉思一会儿,鹤冲天又问道:“那诸位道友这两天,可发现其他人没?”

众人听后依然摇头:“这山中广阔,我们进来后没见着其他道友。”

“这样么……”

两人又凝思了一会儿,一尘躲在远处,心中暗想,这两人没安好心,进来必定是捉自己和怪婆婆的。

“什么人在那边!”

忽然一声疾喝传来,一尘立时暗道不妙,被发现了!

“咻!”

一声风响透来,“砰”的一声,那座大石瞬间被打得四分五裂,一尘从后边跳了出来,笑咧咧道:“二位师叔,是我啦!”

“恩?”

各派的人均是目光一凝,这个小毛头娃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尘咧着嘴笑嘻嘻走了过去:“诸位师叔好呀,晚辈玄青门弟子萧一尘,师承妙音仙子。”

“是妙音仙子收的那个徒弟?”

不少人均是一怔,他们自然也听说过了,凌音的徒弟在天门会武一鸣惊人,只是一直未见其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个毛孩子。

一尘笑咧咧走了过去,心想你们两个坏家伙,现在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总不可能杀我灭口吧?等会与眉师伯他们会合了,有你俩人好看。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八章 古剑

“那……萧小友,你是一个人吗?”一名手持拂尘的白须翁走了过来,看着他问道。

一尘道:“没有没有,我跟眉师伯他们走散啦,正好诸位师叔在,那我便和你们一起吧。”

“恩,如此也好。”白须翁捋了捋胡须,眼神里颇是赞许之色,又向藏锋谷的两人看去:“二位师兄,也与我们一起吗?”

鹤冲天向萧一尘看了眼,转过头道:“我们之前也是与师兄他们走散了,既如此,大家便一同进山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一尘心想,你二人明明就是想抓我,这里这么多人,我就一直跟着他们,我看你们两个怎么下手。

到夜幕降临时,众人就地扎营,一尘不敢离得太远,第二天时继续启程前往大山深处,中午时有七八个人去与同门师兄弟会合了,到第三天时,又有几个离开了。眼见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一尘渐渐感到有些不妙,一旦这里的人再分散后,藏锋谷那二人势必会对自己出手,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这一晚星月无光,到深夜时,一尘借着要去方便为由,偷偷离开了,离开之后一路展开凌仙步疾行,不闻耳边风声,也不管远处兽鸣,就像他当初在平阳峰后山逃命那般,死劲的往前跑。

一路也不知跑了多远,一尘口中粗气大喘,又往来时的方向看了看,心想那二人短时间内应是追不上来,自己须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教那二人追踪到气息了。

就在这时,高天上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鹰啸,一尘一惊,抬头一看,只见高空中盘旋着几只苍鹰,心下暗道不妙,定是藏锋谷驯养的猎鹰,专门追踪敌人所用!

“糟了……”

一尘一颗心扑扑直跳,躲得过人,可难躲得过这畜生的追踪,四下里一瞧,看见一个泥坑,立时扑进去打了几个滚,一来掩盖气息,二来使白衣在夜里不那么明显。

做完一切后,等那几只猎鹰飞走了,一尘才小心翼翼从泥坑里爬出来继续跑,然而没跑多远,忽然只听一阵风声响起,两道人影已落在了他面前,那二人杀气冷然,正是鹤冲天和徐太常。

“你们……”

一尘往后面退了退,掌中暗暗凝起一道真元,鹤冲天二人向他步步逼近,徐太常冷冷道:“那个老妖婆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婆婆她走了。”一尘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后退去,鹤冲天冷冷一哼:“你当真不说?”

“走了便是走了,我说什么嘛!”

一尘恨恨瞪了二人一眼,心想你们也就只能来欺负欺负我了,等会遇见谢师伯他们,你们就跟老鼠一样溜了。

鹤冲天两人对视一眼,心想这小子嘴里没有一句话是真的,他必定知道那老妖婆去了哪里,只是不肯说出来,而且之前他还看见了自己两人杀人……

杀气!

这一刹那,一尘又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杀气,趁着两人不注意,一瞬间展开凌仙步开溜了。

“站住!”

两人也提气追了上去,一尘凭借着凌仙步,专挑险峻之地跑,再险的地方,在凌仙步之下也如履平地,但后面两人道行远在他之上,此一来,双方便算是不分伯仲。

“咻!”

忽然一道剑气斩来,一尘及时避开,心想要怎样才能甩开这二人,瞬步乾坤只怕是施展不出来了。

“咻!”

又一道凌厉剑气斩来,一尘险些被斩中,直吓得魂飞魄散,又恨得咬牙切齿,心想你们两个老的现在欺负我小,等我再长大些,那时候你们就老得走不动路了,等你们死了,我还要再去你们坟头种堆草,撒泡尿!

这般想着,他似乎终于觉得痛快了些,脚下也奔得更快了,然而那后边两人还在穷追不舍,不知不觉,双方都不知来到了哪里,天上乌云渐渐散去,露出半轮明月,隐约照见前方有座黑漆漆的幽谷。

“师弟等等!”

徐太常忽然疾停了下来,凝视着前方乍然出现的那座诡异幽谷,道:“前面有股异常灵力……”

鹤冲天也感应到了,又见萧一尘往那幽谷里面跑了去,疾道:“那小子往里面去了,快追,小心一点便是。”

两人又展开身法追了上去,一尘瞧他二人追来,也不管前边是什么地方了,发足疾奔了上去,到得那幽谷近前,附近忽然起了一层诡雾,将三人都笼罩在了里面。

“此地有古怪,师弟小心些!”

见着四周忽然罩起一片诡雾,徐太常越发变得谨慎小心了,萧一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他们两人见得多了,凡事都变得格外小心。

“那小子往前边去了,快追!”

鹤冲天见萧一尘往迷雾中跑了去,虽然警惕,但仍是追了上去,然而越往前追,一股寒气越是沉重,渐渐的,三人都似迷失在了这片诡雾当中一般,怎么跑也跑不出去了。

一尘转过头见两人还在追,牙一咬便继续往前跑,心想你们不怕死,我也不怕死,待会遇见什么东西了,最多大家一起死!可是跑了一会儿又想,你们两个活了一把年纪了,我才十几岁呢,跟你们一起死岂不是太可惜了。

正自这般想着的时候,前方的雾更重了,隐约还有一股极强的禁制之力传来,仿佛是在警告,此地有主,生人勿近!

一尘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前有虎豹,后有豺狼,这回怎么办,莫非是天要亡我?唉!我命休矣!一咬牙,仍是往前边跑了去。

后边两人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股禁制之力,彼此对视一眼,那前边为何禁制那么重?莫非是他们要找的东西现世了?糟糕!这回两人像是幡然醒悟,忙道:“萧一尘,你莫要再往前了!那前边有禁制,你会粉身碎骨!我们不为难你了!快快回来!”

一尘听见后边二人的喊声,心想落在你们手里我才是粉身碎骨,死便死吧!师父,徒儿不孝,来世再报答你啦!这般想着,闭着眼一下往那禁制里面冲了去。

“轰隆!”

一声巨响,整座山谷都仿佛颤抖了一下,后边徐太常二人暗道不妙,立时冲了上去,然而却被那山谷下方一股恐怖的力量生生给震退了回去。

“师弟且慢!”徐太常一下将鹤冲天按住了,向那下方诡渊望去,一颗心仍是扑扑直跳,许久才喃喃道:“那下边有一座禁制古阵,我们下不去。”

鹤冲天听后一惊:“可是刚刚,那小子怎么下去了?”

“不知道……”徐太常摇了摇头,看向他道:“我们找找,有没有别的地方绕下去。”

……

且说一尘跳下深渊,在半空中借力一蹬,落到了一座古洞里,四周黑漆漆一片,隐隐有滴水声从洞里传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尘仍是心有余悸,又想到刚刚跳下来时没被禁制所伤,好像是什么替自己挡了一下,莫非是……

想到此处,他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枚血玉来,只见玉中红光流动,是三年前师父送给自己的,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莫非是此玉替自己挡了一下?都说玉能护主,看来果然是这样……

“哎哟!那两个老东西还在上边!”

想到上面还有追兵,一尘赶忙将玉收起,往古洞里面走了去,越往前越是漆黑不见五指,他便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那玉中发出淡淡光芒,勉强能够照亮四周。

有了光线虽不至于刚刚那般恐怖,但一股寒气却越来越重了,一尘越走越是感到心惊胆颤,总感觉这里面像是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此刻又如当年平阳峰逃命那般,捂着双手碎碎念道:“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这般走了大约半柱香时间,里面的寒气更重了,一尘来到一座漆黑的洞前,能够感觉得出,寒气是从里面传来,那里面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在洞口徘徊了片刻,他还是决定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拿到什么厉害法宝,对付上边那两人呢。

到了洞中,只见尽头处有一面玉壁,那玉壁下面隐隐有水波流转,一尘小心翼翼走近了些,隐约感觉那水中有一股尤为古朴的仙气透上来,而当靠近时,却又被一股无形之力所阻,紧接着,只见那水面忽然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渐渐的,似有什么东西要浮上来。

一尘下意识的往后面退了退,紧紧凝视着那玉壁下的水池,只见水面涟漪渐渐荡开,有一样事物慢慢从水底浮了上来,那事物如白玉一般无瑕,但却又似水那样能够流动,最后渐渐由水光凝聚成了一把玉白色的古剑,剑身外面泛着一层淡淡白光,似水波流转,大是神奇。

一尘不禁看得有些怔怔发呆了,他所知道的任何神兵仙剑,必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祭炼而成,可为何这把剑竟像是由水凝成的?莫非还可千变万化?剑中透着一股如此古朴的仙气,究竟是何方神物?

只见水波渐渐荡开,水光映照在那面洁白无瑕的玉壁上,隐约现出了两个字:

秋水。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五十九章 异兽

“秋水古剑!”

一尘内心一震,难道是传说里那把古剑?许多年前,一位飞升仙界的仙子所留下,以柔攻坚,能攻破世间一切坚韧的秋水古剑!

这把剑怎会埋藏在这下边?

一尘心中顿时起疑,难道这次就是因为秋水古剑现世,才引得正魔两道的人前来搜寻吗?可是为何又隐隐间觉得不止于此,一把秋水古剑固然厉害,但也不至于把正魔两道的人都给引来吧?

只见古剑悬浮在玉壁前,剑身水波流转,时而泛起淡淡白光,时而又幻化成水的形态,看样子确实是秋水古剑无疑了。

一尘走近了些,想去触摸那把古剑,却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阻退了回来,这才想到,这等仙剑,必有剑灵守护,自己想要取得,只怕不易。

但是既然误打误撞跑到此地来了,又刚好遇见古剑出世,那么便是冥冥中注定,这把剑再适合霓裳师妹不过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带走。

一个时辰后,一尘累得满头大汗,仍是无法触碰古剑半分,就这样不知过去多久,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大概到外面天亮时,才终于将剑取到手,然而可惜的是,这把剑暂时不认他为主,他动用不了。

似秋水这等古剑,早已生有灵性,而非如其他仙剑一般,想用就能用,或许,尚差了一个契机。

不过总算是将古剑拿下来了,一尘擦了擦额上冷汗,又怕自己把剑弄脏,小心翼翼包裹一番后,才珍而重之地收进“袖里乾坤”。

“外面天亮了吧?不知那两个老家伙还在没在……”

一尘向外面看了看,不管怎样,他都得走了,否则此地古剑之灵的气息散发出去,将会引来更多的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他自是明白,哪怕他是玄青瑶光尊上的弟子,万一让人得知他身怀这等古剑,也必定会有不轨之人铤而走险前来争夺。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洞中绕到了幽谷另一边,察觉外边无人后,才展开凌仙步往上面飞了去,然而还没走多远,那徐太常二人竟已在此等候他,一尘立时暗道不妙,转身拔腿便跑,这两个老东西真是冤魂不散!

“一尘小友等等!”

两人一前一后将他给拦截下来了,这一次却非先前那般杀气森然了,只听徐太常道:“小友不用再跑了,我们不为难你,至于那婆婆,你若真与她无关,我们也不问你了。”

“哼。”

一尘冷冷一哼,心想这二人态度前后反差太大,必定又是心怀鬼胎,暗中打着什么鬼主意呢,说道:“哦,那两位师叔还拦着弟子去路做什么?你们让开啦,我要去找师伯他们了。”

徐太常捋须道:“萧小友不急,昨晚你跳进那深渊下边,未曾受伤吧?”

一尘瞥了二人一眼,什么时候关心起自己来了?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说道:“弟子没事啦,二位师叔快让开啦,我要去找师伯了。”

鹤冲天摇手道:“萧小友不要急,此处危险重重,又有魔道中人潜入进来,万一你遇见那些魔道妖人了,如何是好?”

一尘心想,只要不遇见你们两个瘟神,我就谢天谢地了。徐太常又道:“小友你在那下边,可是寻到了什么?”

一尘心里冷冷一笑,果然是想打自己宝贝的主意,说道:“没有啦,我在那下边睡了一觉,就看见些破石头,什么也没找着啦,不信你们自己下去看吧。”

鹤冲天心想,你个小混蛋,把宝贝收起来了,我二人即便再下去,除了找见些破石头还能找到什么?脸上却笑道:“小友也不必瞒着啦,方才我二人已经感应到了,你把那下面的东西带上来了,是也不是?”

一尘眉头一皱,宝贝是我捡到的,关你们什么事,有本事就上来抢好了,我当初有本事从你藏锋谷弟子手中抢到玉如意,你们有本事也来把我身上的秋水古剑抢走。

鹤冲天又道:“好了,萧小友,我们不是觊觎你身上之物,只是这次进来山中的魔道妖人很多,他们都是为了某些东西而来,到时候若让人知道你身上藏有他们要的东西,你如何保得住?只怕是连性命都要丢掉,快快把东西拿出来,师叔先替你保管着,到时候见到你师父和师伯,再把东西交给她们。”

听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一尘差些没笑出声来,心想你们两个老不要脸的,还真是不害臊,一大把年纪了还来骗小孩糖吃,真当我是小孩好骗么?笑道:“好啦好啦,两位师叔,我不骗你们了,我真的没有糖,哦不,我真的什么也没找着,我走啦!”说罢,脚下又瞬间展开凌仙步往远处去了。

“嘿!小友你怎油盐不进呢!快快站住不要跑,那边有魔道妖人,危险得很!”

两人立即又追了上去,他们只道萧一尘找到了那传说里的“天书残卷”,哪里知道是秋水古剑呢。

双方在这山岭里追风逐电,一尘将凌仙步施展到了极致,心想师父让自己好生修炼这轻功果然没错,那两个老家伙追不上师父的凌仙步。

后面两人提气疾追,然而始终落有一段距离,又不敢动用道法,以免惊动了这山里的异兽和其他人,就这样追到中午,这山岭里禁制重重,哪怕两人道行再高,也渐渐气喘不已,心想这小混蛋仗着有凌仙步,专挑险径而走,当真气煞我也!

一尘仍在前边疾奔,也渐渐感到四肢酸软疲乏,可见到后面两人还在穷追不舍,又不敢停下来,心想这两个老家伙,一把剑而已,至于连命都不要了么,气喘吁吁喊道:“二位师叔,你们不要再追啦!我真的跑不动了……”

“那你还不停下!”

两人也气喘不已,慢慢又跑了上来,一尘一边跑,一边喘道:“你们不追,那我不就停下了吗,不行了,真的跑不动啦,要不然,咱们歇会儿吧,谁也不动……”

“小混球……”

两人暗骂了一句,又追了上来,一尘着实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仰天长诉一声凄苦,又开始埋头奔命了。

就这样又跑到了暮色降临,三人这回真是筋疲力尽了,一尘转过身,双手支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道:“不跑了不跑了,这么跑下去,迟早要累死,那还不如让二位师叔把我杀了给个痛快,我不跑了,你们快些上来动手吧……”

“臭小子……”

山中禁制太强,鹤冲天二人也累得不行了,堂堂炼神还虚的修者,竟然跑得快虚脱了,可能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吧。

见着那二人当真慢慢逼近了上来,一尘又往后面退了去,不断摇手道:“我说着玩的啦,你们别真上来啊,不然我又要跑啦,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了啦……”

“臭小子……看你这回还能往哪跑。”

两人渐渐逼了上来,一尘转过头一看,这才发觉远处是千丈悬崖绝壁,无路可走了,心里哎哟一声,这回死定啦!

然而就在徐太常两人逼近之时,忽然间整座山谷剧烈颤抖了一下,三人都险些摔倒在地,一尘陡然一惊,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徐太常二人也立即凝剑戒备了起来,就在这一刹那,山谷又剧烈颤抖了起来,紧接着只听一声恐怖兽吼响起,那声音宛如六月惊雷,震得三人剧烈一颤,耳膜欲穿!

“什么东西!”

徐太常两人脸色一白,即便修为到了他们这等地步,也绝不敢犯了深山忌讳,那东西恐怕是上古异兽!

“吼——”

只听一声恐怖兽吼响起,林中一下变得阴暗了下来,只见那异兽几乎遮住了半边天,仿佛一座移动的山丘般,往这边过来了,每踏一步,大地都在震抖。

“糟糕!是上古蛮兽!”

徐太常两人这一下更是脸色惨白到了极点,快速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各自服下,这丹药不能随便服用,但眼下性命攸关之际,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吼!”

巨兽一声沉吼,一臂朝三人拂来,这满地的巨石树木,通通在瞬间化为齑粉,一尘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后一跳,纵使避开了那兽爪一扫,却也被这罡风一震,五脏六腑都快碎裂一般,重重往后飞了出去。

“砰!砰!”

两声疾响传来,徐太常和鹤冲天二人也被罡风震得飞了出去,险些一口鲜血喷出,慢说他们此刻只恢复了五成不到的功力,便是全盛时期也承受不住这异兽的轻轻一碰。

“糟糕,是变种异兽!”

只见那巨兽二目似灯,口中一股血腥之气扑来,两人登时面如死灰,萧一尘也吓得坐倒在地,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吼!”

又一声沉吼,那巨兽忽然朝三人冲了过来,一尘闻到一股血腥扑来,胃里一下如翻江倒海一样,身体也动弹不得了,索性闭上了眼,师父,徒儿不孝,来世再报答你啦!

“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天际一道碧芒飞来,“砰”的一声打在那异兽额上,那异兽登时如受重创,庞大的身体陡然便似山丘一般往后倒了下去,“轰隆”一声,顿时砸得这天地间烟尘滚滚。

那道碧芒又旋转着飞了回来,化作一支玉箫,落在了一名碧衣飘飘的女子手里。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章 会合

“师……师父?”

一尘原本还以为死定了,这一下睁开眼,还以为是在梦里,可不远处的那神仙般的人物,不正是师父吗!

“师父!”

另一边,徐太常二人惊魂未定,看着那烟尘里匆匆逃走的异兽,这才陡然惊醒过来,糟糕,是凌音来了……欺负人家徒弟,现在师父来了,如何是好?

凌音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玉箫,向那二人看去:“二位师兄,可是无碍?”

两人灰头土脸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下心里有如擂鼓,惶惶不安,说道:“刚刚多谢妙音仙子出手相救……”说话时,下意识向坐在地上的萧一尘看了看。

一尘见到二人的目光,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恨恨道:“师父,他们……”话到此处,一下止住了,心想不能说,如果把这几天的事情说出来,这二人必定会把怪婆婆也说出来,到时候还反咬自己一口,即便师父相信自己也不成,如今他已不是当初的少年,知晓这世间正邪不两立,而师父又最是痛恨魔道中人,那婆婆的身份不明,还是暂时不要让师父知晓为妙。

“尘儿,怎么了?”凌音转过身来,见他脸上神情变化无常,凝眉问道。

一尘咧嘴一笑,笑嘻嘻道:“没有啦,师父,我和眉师伯她们走散了,这几日多亏藏锋谷的二位师叔照顾,不然我就被那些魔道妖人打杀啦!”

“恩。”

凌音微微颔首,又向藏锋谷那两人看了去,道:“多谢二位师兄这几日照顾劣徒了。”

“没有没有,妙音仙子说哪里的话……”

两人连忙赔笑,过了一会儿,徐太常又笑道:“既然你们师徒已会面,那我和师弟也不打扰了,还须尽快与师兄他们会合,再会。”两人说罢,便匆匆离去了,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万一凌音看出端倪,一根手指都能教他们灰飞烟灭。

凌音回过头来,瞧这两人和一尘方才都有些言辞闪烁,必知事有蹊跷,问道:“尘儿,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会与藏锋谷的人在一起?”

一尘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心想你们两个老家伙,回头等我长大了再来收拾你们,笑咧咧道:“没有啦,两位师叔,想骗我糖吃呢。”

“恩?”

凌音眉头一皱,听他说话古里古怪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尘见师父起疑,转开话题道:“啊,师父,刚刚那凶兽好可怕,差些把我吃了,师父怎么不一剑斩了这凶兽?”

凌音负手而立,道:“天生万物,皆有其灵。”又见他一身污泥,道:“你去前边溪涧换洗一下,稍后去找你几位师伯。”

“恩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便向那悬崖绝壁下的溪涧走了去,半晌后才换洗好回来,见师父站在一棵古松下,心想师父本事这么大,藏锋谷那两人见了师父,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那模样看着真解气,可自己修为却这么低,今日要不是师父突然赶来,自己就死定啦,看来以后还是要用心练功才是。

“师父,我换好衣裳啦!”

“恩。”凌音转过身来:“走吧。”

一路上,一尘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诉着天门会武,凌音忽道:“三元焚心诀,以后不可再修炼。”

“恩恩,我知道啦,师父。”

一尘没想到师父居然不责骂自己,过了一会儿,凌音忽然又道:“你这一身本事,从何而来。”

一尘笑嘻嘻道:“徒儿这么厉害,那当然是师父教的啦!”

“我是说你身上的枯木龙吟。”凌音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他道。

“这,这……”一尘挠着脑袋,其实关于葬仙崖那位扫地老伯教他武功的事情,他一直没有告诉师父。

凌音道:“那位前辈,名叫枯松,乃是当年,执掌紫宵峰的尊上。”

“啊……原来是枯松前辈啊,我一直叫他‘伯伯’呢,怪不得伯伯肯教我武功,原来伯伯以前是紫宵峰的啊……”

凌音看着他道:“你这些年,瞒着为师偷偷下山,当真以为为师丝毫不知情吗。”

“嘿嘿……”一尘挠着脑袋傻笑了笑,之前还以为师父会生气呢,所以才没敢告诉她。

“哼!”

凌音一拂衣袖:“我是你师父,你在别人那里学了本事,不用告诉为师一声么?”

“这……”一尘挠着脑袋说不出话来了,怎么感觉师父是在吃伯伯的醋了呢,哎哟,万一让师父知晓还有位怪前辈也教了自己武功,那就更不得了了……

凌音看着他认真道:“你这是欺师灭祖,按照门规,我可以把你逐出师门的。”

一尘咧嘴一笑,缠着她手臂道:“好啦好啦,师父不会把我赶出去的,我们快走啦,去找眉师伯她们……”

“哼。”

师徒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天边的云霞里。

……

苍茫夜色下,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寒意,东碣的深处,是一片连绵无尽的群山,此刻在一座深山幽谷里,只见十余道人影晃动,正是眉间意和江南柳等人,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剑眉英挺的青衣男子。

忽然一阵风响,又有两道人影飞了过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凌音和萧一尘,见到他们来了,眉间意和霓裳还有茯苓等人都急急走了上来,见此刻一尘无恙,三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师妹,你来了。”

青衣男子也走了上来,他不是别人,正是青玄真人的大弟子凤箫吟,常年在外探查天书的踪迹。

“师兄。”凌音微微点了点头,在玄青门她是瑶光尊上,但此刻这里并无外人,故而他们几师兄妹之间,仍旧以从前的称呼。

“尘儿,你过来,这是你大师伯。”

“哦。”

一尘慢吞吞走了上来,看着眼前这个眉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师伯啊,原本还以为是个半老头子,没想到这么年轻英俊,看来也是同师父和眉师伯一样,在年轻时修成了“仙身”。

“大师伯。”

“恩。”

凤箫吟面含微笑,微微点头笑道:“这便是师妹的徒儿吗?看不出,倒是挺乖巧的。”

“他乖巧?”

茯苓和霓裳都同时诧异地望了过来,凤箫吟的笑容僵硬在了冷风中,微微一愣:“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没没……大师兄说得很对,很对。”霓裳和茯苓都同时点着头道。一尘向她们看去,心里老大不服气了:“怎么啦?我就是很乖,我可听师父的话了!”

“嘘……”眉间意立时打了个噤声手势,凌音向前走了几步,见凤箫吟有话不方便说,道:“去前边吧。”

“恩。”

两人立即往前边树林里走了去,走至一处寂静无人之地,凌音才开口问道:“你们这次来东碣,究竟是为什么。”

原来,青玄真人并未告诉她“天书”一事,而她之所以赶来东碣,是因为天门会武那日,她感应到一尘性命危急,又加上后面一尘和眉间意走散,眉间意便传回去一道灵讯,她收到消息后,便立即往东碣赶来了。

然而当她来了之后,这一路所见,才发现隐隐超出她的预想,正魔两道的人齐聚东碣,绝非寻常。

此刻,凤箫吟双眉微锁,本来师父不告诉她关于“天书”一事,就是怕她对魔道天书心存芥蒂,但眼下的情形超出了他的预料,便也不得不将此事告诉她了,说道:“其实之前师父让我来这边,是为了‘天书’。”

“所以你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找寻这魔道奇书。”

凌音脸上有些出人意料的平静,凤箫吟看着她双眉微锁,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凌音再次问道,凤箫吟道:“谢师弟和几位长老往另外的地方去了,我正打算和江南师弟去趟琼山那边看看,可听眉间意师妹说你要来,便在此处等你。”

“琼山……”

凌音向远处夜幕下一片群山看了去,琼山山脉,乃是东碣群山里面最危险的山脉,常年凶兽四伏,而琼山也是东碣最高的一座山。

“那我过去吧,师兄去与几位长老会合。”

“你一个人去?”凤箫吟微微一怔,又道:“那边隐有魔教行迹,你一个人去的话……”话到此处,看见她平静的眼神,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点点头道:“好,那你一切小心,有任何情况,及时传讯。”

回到林子里,只见一尘和霓裳还有茯苓,三人在一起说着什么,凌音道:“尘儿,你是与几位师伯一起,还是与为师一起。”

“啊?”一尘回过头来,道:“师父不跟师伯们一起吗?”

眉间意也听出了几分意思,道:“师妹,你一个人去的话……”凌音手一伸:“不必担心,你们尽快去支援长老那边。”

“好吧……”

眉间意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又向一尘看去:“一尘,你……”不待她话说完,一尘已经跑到凌音那边去了:“我当然和师父一起啦。”

“那你二人,多加小心。”

眉间意不再多言了,凌音话也不多,只微微点头,衣袖一卷,便带着一尘往远处那片夜幕笼罩下的山脉去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一章 魔道

连续行了两天两夜,师徒二人终于来到了一片高耸入云的山脉之中,这里正是琼山山脉,乃是整个东碣地势最高,最为险峻的山脉。此地虽然山高,但灵气却十分稀薄,故而能轻易登上琼山顶之人,必然修为也不会差到哪去。

“师父师父,歇会儿再走吧,累死我了……”

一尘望着那高不见顶的山峰,气喘吁吁说道,虽然玄青山也高,但玄青山上灵气蕴绕,所以他可以或飞或跳都不觉累,可这琼山却是越往上灵气越稀薄,故而只能以他自身修来的真元维持体力。

四下里寂无人声,慢说魔道中人的踪迹,便是飞鸟走兽也见不着,一尘又道:“魔道中人那么狡猾,他们不会是故意引师父来这里吧?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这里,把师父引到这里来,他们却去了其他地方。”

凌音凝神不语,等片刻后他气歇平了,才道:“此地宁静得有些异常,等会跟紧为师,不可走散。”

“恩恩!”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又笑道:“放心啦师父,那些魔道中人见了师父,早就跑得没影了。”

“走吧。”

师徒二人再次启程,半个时辰后才登上琼山顶,此处山高地险,冷风中夹着片片似刀刃般的寒霜,悬崖峭壁上也覆盖着皑皑白雪,不过一尘早就习惯了紫宵峰的孤寒,所以到了这里,反而觉得不冷了,只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这里怎会一个人也没有,难道其他门派的人也没来这里吗?

凌音在四周小心探察着,忽然一道诡异气息一闪而没,立时引起了她的察觉:“谁!”

“有人吗?师父?”

一尘道行远不如她,因此未能觉察到刚刚那道一闪而没的诡异气息,凌音将玉箫拿在手中,衣袖一拂,脸色一下变得极其冰冷起来:“四位既已早在此处恭候凌某,何不现身一见。”

“呵呵呵呵……不愧是玄青门的瑶光尊上……”

云层里忽然传来一阵妖媚的女子笑声,一尘立时祭出了重霄剑:“何方妖人!鬼鬼祟祟!”

“哟,今天还带了个小不点儿来……”

那妖媚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只见四面八方忽有黑云掩来,短短片刻已是遮天蔽日,令得这原本天清气朗的琼山顶,一下像是坠入了恐怖寒夜一样。

只见那些黑云里面,不断有骷髅魅影穿梭,传来阵阵凄厉鬼哭之声,有如万鬼呼啸,听来令人头皮发麻。

尽管一尘早已听说过魔道中人如何邪异,但此时见到这等恐怖的魔煞之景,仍是感到一阵心惊,凌音伸手将他一护,对着那四面涌来的黑云道:“现身吧。”

“凌音,三百年了,你可还记得本座!”

只见东边的黑云散开,里面陡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中年人,那中年眼神狠厉,双目血红,左手是一条白骨,没有皮肉,看上去十分可怕。

“不愧是妙音仙子……”

这时,南北两边的黑云也散开了,里面分别出现了一个手持折扇的青衣男子,和一个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

最后,西边的黑云也散去了,里面出现的是一个紫衣女子,那女子面上遮着一条暗紫色纱巾,但仍能看得出,这是一个艳丽无双的绝世妖姬。

“看来,四位早已在此等候凌某多时了……”

正道之中,以玄青门、藏锋谷、青虹门、玉虚观这几个门派最为鼎盛,而魔道之中,则以魔天教、逍遥楼、白云阁、梦仙宗这几个魔宗势头最盛,近年来还出现了一个行事诡谲,亦正亦邪的怜花宫,也能与这几大魔宗分庭抗礼。

而眼下这四人,东边那白骨手黑衣中年男子正是魔天教教主“魔天老祖”的义子,名叫邪天罗,三百年前一战,被凌音以重霄剑一剑斩断左臂,最后在魔天老祖续骨之下,练成了白骨手。

南边那个手持折扇的青衣男子,乃是逍遥楼的副门主,号逍遥君,其师兄玄冥幽君便是震慑万千魔道的逍遥门主。

北边那个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名叫公子白,乃是白云阁的副门主,至于白云阁的阁主,一向神秘,很少有人见过此人真面目。

而西边那个妖媚女子,则是梦仙宗的妖姬“玉姹玄姬”,被人称作“铃魔玉姹”。

这四人均非等闲之辈,名号在魔道里面亦是响当当,当年正魔一役,这四人也曾施计令仙元正道损失惨重。

如今这四人忽然同时出现在琼山顶,显然是有着谋算而来,玉姹玄姬媚声笑道:“不愧是妙音仙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同当年,你只身追入极北之地……”

显然这里并没有什么天书现世,东碣这一出,全是这四个魔宗为了对付凌音而设下的局,而凌音来时便已看穿些许,魔道天书又岂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东碣,此刻只见她眼神冷淡:“当年未能除去你们,今日正好。”

“哈哈!”

邪天罗仰头一笑,眼神一厉:“凌音,你还真是和当年一样自负,怎么?你能算到今日我们为你设局,可否还失算了另外一些?”

话音甫落,只见四面八方黑云翻涌,那云层之上,陡然出现了密密麻麻一大片人影,为首的是那几个魔宗的长老,后边的显然全是魔道高手。

“凌音,你今日是插翅也难逃!”

邪天罗声音冷然,虽说当年凌音那一剑斩断他左臂,最后他练成了白骨手,但这耻辱他却是时时刻刻记在心中,无法抹去。

“多说无益,出手吧。”

凌音眼神冰冷,手中玉箫一划,带起一声冷冷的风啸,旁边一尘紧紧捏着重霄剑,心想今日来的这些魔人已非当年可比,这些人不但是魔道中人,而且还是师父的仇人,看来今天自己要在这里和师父背水一战了。

“尘儿,你看仔细了,为师今日便将碧箫剑法后面的二十二重教给你。”

凌音说着,玉箫一指地面,但听一声箫声响起,三尺青芒隐隐吞吐不定,公子白阴森森一笑:“凌音,你还真是目中无人,也罢,上!”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的魔道高手层层涌来,霎时间,整座琼山顶震荡不休,冰雪飞溅,凌音眼神冰冷,以玉箫为剑,瞬间施展出三十三重碧箫剑法的后面二十二重,只见漫天剑气纵横,直似剑网一般层层激荡出去,那些魔道中人,根本不堪一击。

一尘在旁边看得眼花缭乱,原来师父的剑法如此厉害,这么多魔道妖人同时攻来,却根本连她的剑气也破不开。

远处四人彼此对视一眼,心想这臭女人当年道行颇深,三百年一过,道行更加深不可测了,还好他们四人今日有备而来。

玉姹玄姬冷冷一笑,忽然双手一幻,变出一对紫色玉铃来,冷笑道:“都说妙音仙子心如止水,可谁晓得是不是夜夜思春难眠呢……”

一尘听见这话,登时一怒,向她指去:“你这妖女,休要胡言!”

玉姹玄姬不理会他,冷冷一笑,双手不断摇晃起紫铃来,然而那铃中所发出的却并非清脆铃声,竟是一阵阵女子的娇媚之声。

一声接一声的靡靡之音,听来当真不堪入耳,一尘正值年少,听见这等声音,立时面红耳赤,同时只见那紫铃里面还不断有紫雾飘出,一会儿变作男女风花雪月的场景,一会儿又变作无数赤身露体的妖媚女子,看见这些画面,一尘更是气血冲顶,仿佛快要窒息了。

但无论玉姹玄姬怎么摇晃紫铃,凌音却丝毫不受影响,玉姹玄姬眼见这紫铃魔音对她无效,转眼却看见一旁面红耳赤的白衣少年人,媚声一笑,便将这紫铃向他对准了去。

“哎哟!糟糕!”

一尘立时暗道不妙,方才只是在旁边听见便快承受不住了,现在这魔音直攻他来,如何承受得住?那阵阵魔音入耳,立时令他头重脚轻,只感到阵阵天旋地转,仿佛面前有无数赤身露体的妖女围着自己打转,一时间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体内真气更是乱走了起来。

玉姹玄姬笑道:“凌音,你那徒儿快受不住啦,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从此堕入邪道,无法自拔吗?”

“糟糕……”

一尘心神一定,此人想借自己令师父分神,说道:“师父!不用管我!”说罢,一下盘膝坐定,将玄青心法“清心诀”运转了起来,双手不断结印,口中念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入定!”

一刹那间,那些靡靡之音和不堪之景都消失了,玉姹玄姬不禁双眉一皱,这小子果然不愧是凌音的徒弟,自己被人称作“铃魔”,这“紫玉销魂铃”便是百年以上道行的人也未必承受得住,这小子竟然能够入定不受影响。

四人彼此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随即往后一退,双手不住结印,口中也念起咒诀来,刹那间,狂风大作,天动地荡,方圆数十里烟尘大作,只见附近几座山峰都快速向这边围拢了起来,在一瞬间形成了一座强力的封印大阵。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二章 绝杀阵

凌音眼神一凛,欲要冲破阵法,然而终究晚了一步,封印大阵已形成,整个琼山顶都被封锁了,显然是那四个魔头早已设计好的。

“哈哈哈!凌音,这便是替你准备的四方绝杀阵,滋味如何?”

邪天罗仰头大笑了起来,眼神也变得越加狠厉了,逍遥君手摇折扇,淡淡笑道:“妙音仙子神通广大,若不使点手段,岂非折了妙音仙子之名。”

玉姹玄姬也媚声笑了起来:“凌音,你明知道我四人引你前来,却还要来送死,你是自负至极,还是愚蠢之至呢?你算得到我四人在此布局,算得到宗主与其他几位前辈已经研习出这绝杀阵了吗?”

“哈哈哈!”

四个魔头放声大笑了起来,一尘向凌音看了去:“师父,现在怎么办……”

“站好勿动。”

即便被绝杀阵所困,凌音依旧处变不惊,话一说完,纵身一跃,双手拂动了起来,紧接着,只见周围几座山峰剧烈震荡了起来,似是要移位,吓得那外面的魔教长老个个变色。

此乃瑶光功法第五重里面的“物换星移”,可令任何事物变换位置,修为到了凌音这等境界,便是要移山填海也并非不能,只要将周围几座山峰移位,四方绝杀阵自然不攻而破。

“快!”

眼见凌音要施展神通,那四人亦是不再犹豫,只见四人纵身飞入高空,双掌齐推,四人的魔功立刻连接在一起,合力祭出一物,但见那事物乃是一轮血色星轮,一压下来,立时封住了周围的四座山峰。

“星象天轮……”

凌音眼神一凝,慢慢自空中落回了地面,她的物换星移施展不出来了,逍遥君合上手中折扇,淡淡笑道:“以仙子的神通,我自是知道单凭一座四方绝杀阵,还难以困住仙子,是以来之前,向魔天前辈借来了他的星象天轮,仙子觉得如何?”

“你们魔道中人果然无耻!”

一尘向那几人指去,愤愤道:“你们打不过师父,便使用这等卑劣手段,还敢自称什么尊什么君,我呸!”

逍遥君笑道:“自古以来,兵不厌诈,成王败寇,何来卑劣一说?”

玉姹玄姬接着笑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我看也未必见得有多干净,处处想着我圣道的天书,还个个自诩玄门正宗,什么先天下而后己,什么苍生为重,个人生死为次,有你们这么无耻的么?”

“呸!谁稀罕你们那什么破天书了!”

一尘心里不服气,瞪着她道:“我玄青门的功夫比你们厉害多了,要不然三百年前你们怎么被我师父和六位尊上赶出中土了?”

玉姹玄姬冷笑道:“那是我们目的已经达成,故作败走而已,你一个晚了三百年出生的小屁孩懂什么。”

“嘁!”一尘将头一偏,斜睨着她道:“你怎么不说打雷了下雨了,你们赶着回家收衣服呢?”

“你!”玉姹玄姬一时被他说得无语,嗔怒道:“你这小王八蛋再说一遍?”话到最后,又冷笑一声:“等会看你还怎么神气。”

“嘁。”一尘偏了偏头:“小小伎俩,等会掌门师祖和几位尊上来了,我看你们怎么神气。”一边说着,一边向师父那边走了去,凌音道:“尘儿,坐下。”

“哦。”

一尘瞥了瞥外面几人,这才慢慢坐在师父身旁,运功调息起来,过了一个时辰,忽见那绝杀大阵开始缩小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力量也向中间压迫了过来,一尘惊觉不对,见到一圈血雾渐渐往中间聚来,惊道:“师父,你看!”

玉姹玄姬冷笑道:“小子,你刚刚不是神气得很吗?怕什么,这四方绝杀阵不过我们这些‘魔道妖人’的小小伎俩而已,在阵中待上几个时辰,最多也不过就是化为一滩脓血罢了。”

一尘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向四周渐渐缩拢的血雾看了看,立即向师父小声问道:“师父,那老妖婆说的是真的吗?”

玉姹玄姬听他称呼自己为“老妖婆”,立时骂道:“小王八蛋,你说谁是老妖婆!”

凌音没有说话,双手一伸,两道玄力打出,将那逐渐聚拢的血雾暂时定住了,逍遥君笑道:“仙子不必白费力气了,纵使你能延缓绝杀阵的侵蚀,但这琼山顶灵气稀薄,单凭仙子的灵力,你觉得能支撑多久?”

玉姹玄姬接着笑道:“凌音,你和你这小徒儿想要活命也不难,听说你们玄青门,当年那玄真老道临死前,曾留下一本古籍残卷,这古籍残卷你们却修炼不得,只有历代掌门才知晓藏在何处,青玄那老道已将你视为下一任玄青掌门,所以你只要说出,那古籍残卷藏在何处,我们便离去,这绝杀大阵一个时辰后自然也解开了。”

一尘心里不禁一怔,原来这些人不仅要对付师父,而且还觊觎玄真祖师留下的功法,这一刻,他下意识地向师父看了去,只见师父脸上静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

一尘又回过头来,向那梦仙宗的妖女看去,冷笑道:“你看吧,要不是你觉得我们玄青功法比你们那什么破天书厉害,怎会这般大费周章的想知道藏在哪?”

这回玉姹玄姬没有理会他,继续向凌音道:“我知道妙音仙子法力无边,可这绝杀阵以千万人的血魂祭炼,就是专门对付你们修仙之人,三个时辰一过,你和你这徒儿,必将在阵中化为一滩脓血,你这小徒儿那么喜欢你,你忍心看他死在这里吗?”

“师父,我不怕!”

一尘立即站了起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里乾坤取出之前在那古洞里捡到的秋水古剑,喜道:“师父你看,这是我之前在一座洞里面捡到的,正好拿来破开他们的阵法!”

“秋水古剑?”

外面四人皆是目光一凝,盯在了萧一尘手里那把仙韵悠然的古剑上面,凌音摇了摇头,也不问他如何寻到这把古剑,脸上也无任何惊奇之色,只平静地道:“秋水可破天下一切之坚,然却破不开绝杀阵,尘儿,将剑收起来吧。”

“哦……”

一尘噘了噘嘴,心想关键时刻,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师父,不禁颇是苦恼,外面玉姹玄姬却看中了他手里的剑,笑盈盈道:“小子,如果你把那把剑给我,我就让你们师徒二人活得久一些如何?”

一尘没有睬她,一边将剑收回去,一边嘟哝道:“臭不要脸的老妖婆,一大把年纪了,还来骗小孩糖吃。”

“小王八蛋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玉姹玄姬又是一怒,但过了一会儿,又想这臭小子就会气人,索性也不生气了,冷笑道:“好,你们师徒两个,一个比一个倔,那就看看到时候谁赢谁输。”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时辰,暮色渐渐四合,外面被绝杀阵封住了,连神念也传不出去,只能由凌音硬凭一身高深道行支撑着,不至于那血雾侵蚀过来。

直到次日清晨,尽管有凌音支撑着,但血雾也已经越聚越拢了,外面四人似已有些不耐烦,同时也渐渐心存顾虑,担心玄青门的其他几个尊上找到这里来。

一尘向他们看去:“喏,你们说三个时辰我和师父就要化为血水,现在一夜过去了,我和师父还好好的,待会掌门师祖来了,教你们全部毙命天诛剑下。”

“小王八蛋你给我闭嘴!”

玉姹玄姬被他说得心烦意乱,向凌音看了一眼,见她已逐渐有些脸色苍白,又向另外三人看去,传以神念道:“现在怎么办?我看凌音在这里支撑了一夜,真元差不多也快消耗尽了,不如趁现在打开绝杀阵,攻进去好了,不然等会玄青门那另外几人找上来就麻烦了……”

“不可。”逍遥君立即道:“这女人厉害得紧,当初师兄便是吃了她的亏,她此刻若是装出来,骗我们打开绝杀阵就糟糕了。”

公子白道:“那要不然,牺牲我们四人的魔元,召出魔魅,去试探试探?”

“如此可行。”邪天罗也同意这看法。

一尘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树枝,瞧那四人在外面嘀嘀咕咕,半天没了动静,忽然大声道:“啊!我看见了,一个掌门师祖,两个掌门师祖,三个掌门师祖,好多掌门师祖啊!你们要完蛋啦……”

正说着时,周围忽然传来一阵奇怪声响,一尘偏过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血淋淋的魔物,看上去极是可怕,惊道:“师父,师父……”

“嘘……”凌音背后已是冷汗涔涔,传以神念道:“尘儿,还记得为师教你的剑法吗?”

一尘愣了愣,一下明白师父的意思了,师父耗功一夜,现在还要支撑着绝杀阵的侵蚀,只能由自己去对付这些魔物了。

“师父,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将剑法练得很熟了……”

看着这些魔物越走越近,一尘立刻祭出了重霄剑,“铮!”一声剑啸,重霄剑立时带着阵阵青芒朝那些魔物斩了去,然而即便他有神兵在手,但终究只炼气化神的道行,怎能一下对付得了这么多四魔头放出来的魔魅?这些魔魅非但斩杀不尽,还向凌音袭击了去。

“师父!”

一尘凛然一惊,手中长剑急转,一下将几只袭向凌音的魔魅斩杀了,然而四周聚来的魔魅越来越多,越来越厉害,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运转起九阴九阳玄功,功力便像是一下暴增了许多,“嗤嗤嗤”一阵疾响,瞬间将扑上来的几只魔魅斩毙。

外面四人眼神一凝,玉姹玄姬面露疑色,以神念道:“这小子的功法……怎么好像有些熟悉?”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三章 兵解

四周的魔魅越来越多了,即便一尘动用了九阴九阳玄功,但那四个魔头几百年的道行,岂是说说而已?

“嗤!”

一声疾响,鲜血飞溅,一尘左手肩膀被一只魔魅抓出三道血口,右手仙剑疾转,一下将那魔魅的头给砍掉了,然而周围扑上来的魔魅却越来越多了,就在这时,几道碧光一闪,凌音终于出手了,将附近冲上来的十几只魔魅通通斩毙。

“师父!”

“尘儿,勿慌。”

师徒二人受困于这琼山顶,只能背水一战,如此过去半柱香时间,外面那无数魔道高手和魔教长老也纷纷上前助四大魔头召出魔魅,短短片刻,只见整个琼山顶,几乎到处都已是魔物肆虐。

“师父!”

一尘真元大耗,口中已有些气喘,凌音脸色也渐渐有些苍白,这些魔魅有如潮水一般涌来,杀之不尽,而那四方绝杀阵的血雾已经侵蚀得越来越近了。凌音已然耗功一夜,现在一边要抵抗这魔道凶阵,一边还要对付无数魔物,纵使修为再高,也越发显得吃力。

玉姹玄姬见他们师徒二人还在负隅顽抗,冷笑道:“凌音,你耗功一夜,还能支撑多久?不如说出那古籍残卷所在,我们放你师徒二人离去。”

“妖孽!你们有本事便打开这阵法,与师父堂堂正正一战!”

一尘双目圆睁,说话时又一剑将几只扑上来的魔魅斩毙了,玉姹玄姬捂着嘴咯咯一笑:“堂堂正正?当年你们围攻我圣教天心祖师的时候,也未必见得有多堂堂正正,若非你们那玄真老贼暗中使诈,我天心祖师岂会……呵。”

“尘儿。”

一尘还待言说什么,凌音忽然向他传去了神念:“尘儿,你听仔细,为师这一夜已经想出破解凶阵之法,稍后我打开一道封印缝隙,你乘着为师的玉箫离去,立刻去找几位师伯来!”

一尘一怔,他并不傻,立刻听出了师父话中之意,师父若真能完全破解这凶阵,必然是与自己一起走了,可是她无法完全破开,只能护送自己离开,师父她……说什么让自己去找几位师伯,实际上她是要自己逃命去啊!

凌音续道:“尘儿,你听清楚没!”

“不!我不走!”一尘生来执拗,这时岂会独自逃生,说话时又向扑来的几只魔魅斩去,然而那魔魅凶残,立时在他胸口留下几道爪印,顿时鲜血直涌。

“尘儿!”

凌音瞬间飞了过去,一下按在他肩膀上,右手衣袖一拂,将几只扑上来的魔魅震飞,疾声道:“是不是每次为师的话你都不听!”

“就是不听!”

一尘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冷风吹红了眼,看着她道:“师父不走,我也不走!大不了,死在这里便是,我不走,你们来啊!”说着,又向那不断扑上来的魔魅冲杀了去,短短片刻间,身上已是鲜血淋漓,多出了无数伤口。

这一幕,连外面的四个魔头也不禁暗暗一惊,均在心中想,这小子今日若不死,等将来长大了,必将是他们的头号大敌,今日就算不能除去凌音,也无论如何必须除去这个小子!

四人对视一眼,忽然各据一方,各自身后的门人也涌了上来,同时向那阵中打入魔功,一瞬间,整座绝杀阵红光冲天,漫天血雾顿时向中间的师徒二人笼罩了去。

“尘儿!”

凌音脸上终于变了色,硬凭一己之力独抗凶阵和那无数魔人,但却再也无法去支援一尘,短短片刻,一尘身上又添了无数伤口,整个人已经成了血人。

“你们,你们……”

一尘似也杀红了眼,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任鲜血长流,染红整个琼山顶。

“你们……我跟你们拼了!”

忽然间,只见他纵身一跃,将手中重霄剑往空中一抛,顿时狂风大作,无数道青芒剑气瞬间笼罩在了他身体四周,这一刹那,凌音似感觉到了什么,脸色惊变:“尘儿!不要!”

“以血祭剑,以魂诛魔!”

一尘一声大喝,重霄剑顿时化作一道百丈青芒,从天而降,一下穿过他的胸膛,带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外面四个魔头也是陡然一惊,这是……修仙一门的兵解!所谓兵解,便是以自身修炼的兵刃解开元神,以元神之力向敌人打出致命一击,但这样的代价便是耗尽一世修为,重新再入轮回,所以这是与敌同归于尽!

“尘儿!停下!”

凌音脸色惊变,一瞬间飞了过去,然而却被一尘附近突然刮起的狂风阻了回去,这一刹那,风云惊变,天地失色,整座琼山都颤抖了起来,只见一尘仿佛已经完全变了个人,眉心出现了一道青色的魂印!

“师父……再见,来世,再相见……”

“尘儿,不要啊!”

凌音目眦欲裂,最后一刹,一尘终于解开元神封印,元神出窍,瞬间向绝杀阵冲了去!

“轰隆!”

一声巨响,外面四座山峰顿时化作了齑粉,绝杀大阵瞬间被破,那无数魔道中人,一下被这恐怖的元神之力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连那外面主阵的四个魔头,也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尘儿!”

凌音一瞬间飞了过去,伸手接住他满是鲜血的身体,随后两指一并,取出他怀中血玉,将那逐渐消散天地间的元神,封入了血玉之中。

外面四大魔头惊魂未定,就在这时,西南方向忽有一道剑光飞来,万里云层顿时直往两边涌去,一股强大的气息笼罩了过来,瞬间令人窒息。

“糟糕,是青玄老道!”

四个魔头陡然一惊,下一刻,只见漫天金芒剑气毁天灭地一般斩来,无数魔道中人根本连反抗之力也没有,被那剑气一碰,瞬间便是形神俱灭!

四个魔头脸色骤变,合力支撑起一片魔元结界,然而被那万剑诀的剑气一斩,结界瞬间四分五裂,四个魔头顿时被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走!”

四人满脸惊骇,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衣袖一卷,带着余下的门人便往天边逃逸去了。

“凌音!”

青玄真人及时赶来,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琼山顶,脸上不由得一惊,又见她手里的少年已没了呼吸,脸色微微一变:“他……”

“兵解,他刚刚兵解了。”

“兵解……”

听见这两个字,连青玄真人也不禁脸色一变,凌音抬起头来,疾道:“快回玄青门!”

三天后,玄青天枢大殿里,七位尊上都凝神不语,倘若是被人打得元神离体,亦或是元神出窍逃离,这样尚还有救,可兵解却是难救,若非最后有那血玉保住他的元神,只怕此时魂魄已入轮回,再也回不来了。

过了许久,亦还真才道:“这弟子确实有些胡来,不知兵解利害,但他当时,想必也是为了师妹,虽说此举不智,但此情可鉴。”话到最后,向沉默不语的凌音看了去。

青玄真人双眉紧皱,下边几人也不说话,过了许久,凌音才道:“师父……你,救他吧。”

下边几人眉头皱得更深了,兵解一向无救,但唯独掌门师兄的“阴阳玄术”却可尝试逆改阴阳,使元神重凝归位,但此举却是有违天地阴阳秩序,虽然修道之人到了一定境界便可窥探阴阳,但若贸然更改阴阳法则,恐会遭受天谴。

玄阳尊上忽道:“我认为不可,如今那几个魔宗已是蠢蠢欲动,掌门师兄绝不可在此时出现任何意外,这逆改阴阳太过凶险,万一稍有差错,这后果,你我并非不知,掌门师兄绝不可选在此时,为了一个弟子,以身犯险。”

大殿上无人说话,玄阳尊上心知眉月和亦还真都是向着凌音的,此刻只能向离渊尊上和藏玄镜看去:“离渊师兄,藏玄师弟,你们认为呢?”

离渊和藏玄镜也眉心深锁不语,玄阳尊上又转过头来,看向殿首道:“我认为此事必有蹊跷,魔道中人凶险狡猾,会不会这是一出苦肉计,他们的目的便是引掌门师兄真元大损,然后伺机……师兄不要忘了,当年沈沧溟便是……”

“师弟!”

青玄真人脸色忽然一下变得极是阴沉了,玄阳尊上见状不再继续说下去,殿上又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青玄真人才轻叹口气,缓缓道:“你们先回去吧,此事容我稍作考虑。”

……

玄青山这几日忽然下起了大雨,一下便是三天三夜,天枢殿前,凌音一步也未曾离开,身上早已被冰冷的雨水湿透。

“吱呀”一声,殿门终于打开了,青玄真人缓缓从殿中走了出来,见她在殿前苦站三日,一刻也未曾离开,轻叹道:“音儿,你怎还未回去。”

“师父……”

凌音轻轻动了动有些苍白的嘴唇,这一刻的她,仿佛不再是瑶光尊上,而像是又回到了从前,青玄的徒弟,只是从前,她也不怎么听青玄的话,常与玄阳真人几位师叔顶撞。

“师父……你,救他吧。”

凌音最终还是开了口,青玄真人望着远处天边一层层汇聚过来的乌云,轻叹了声气:“你回去吧,这三日,我会替他施展阴阳玄术。”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四章 秋水

这三日整座玄青山被一层又一层的阴云笼罩,高天之上,时而电闪雷鸣,时而异光乍现,弟子们都感到有些莫名心惊胆颤,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见过玄青山何时有这等异兆,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后山密洞之中,一尘躺在石台上,双眼紧闭,青玄真人坐在他的面前,双手缓缓拂动,口中念念有词:“阴阳转璇玑,造化夺生死,魂兮归来!”

待得最后一字落下,一尘终于元神重凝归位,青玄真人已是满头大汗,脸色逐渐有些苍白,但在这一刹那间,他仿佛从少年的元神里感应到了什么。

……

直至第二日,青玄真人才从玄青“洞中玄境”走出,外面几位尊上早已在此等候,见他晚了一日出来,眉月尊上走上前道:“师兄,如何?”

“恩。”

青玄真人微微点头,又向凌音看了去:“他已性命无忧,月许之后便会醒来,你带他回紫宵峰吧。”

“谢谢师父……”

凌音进入密洞,带一尘回了紫宵峰,待她离去之后,眉月尊上才道:“师兄,那孩子……”

“不可说。”

青玄真人立即伸手打断,又道:“接下来的几年,我要进入洞中玄境闭关,门中一切事务,便交予师妹与几位师弟了。”

“师兄为何忽然闭关?”

亦还真走了上来,他被称作“天机尊上”,自然能算到一些东西,之前便是因为突然算到琼山顶的事情,才让青玄真人速赶了过去,然而此刻,他却算不出这位掌门师兄为何突然选在此时闭关。

其余几位尊上也眉心深锁,莫非是因为救萧一尘而功力大损吗?如此看来,闭关也好。

青玄真人话不多说,转身便往洞中玄境走了去,亦还真看着他渐渐消失洞口的身影,不知为何,这一刻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的简单,昨日逆转阴阳的异象已经消失,但师兄为何足足晚了一日才出来?

……

掌门突然闭关,除了六位尊上,下边没有任何人知晓怎么回事,也无人知晓琼山顶发生了何事,更无人知晓掌门逆改阴阳,替萧一尘续命之事,这件事也不能让人知晓,本已违背阴阳秩序,此中天机便更须严格保密,正是不可说也。

一个月过去了,时已入秋,紫宵峰依旧孤寒清冷,这一个月,凌音一直守着萧一尘,每一日都能够看见他身上伤口逐渐愈合,每一日都能够看见他脸上渐渐恢复气色。

这一日,他胸膛终于有了起伏,手指也轻轻动了一下,凌音按了按他的手腕,脸上也终于轻松了,道:“尘儿,你醒了。”

“师……师父。”

一尘还很虚弱,只能勉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了师父的轮廓,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是师父又把自己从幽冥地府救回来了吗……

像是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长到没有尽头的梦,梦里面亦真亦幻,亦虚亦实,他仿佛看见了许多人,在一片梅林里抚琴的白衣女子……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最后又隐隐约约听见有谁在说话,阴阳转璇玑,造化夺生死,魂兮归来……是谁,把他从寒梦里面拉了回来……

“师父……我怎么还活着……”

一尘连睁开眼也觉得吃力,手脚更是动弹不了,此时四肢连一点知觉也没有,凌音轻声道:“往后,不得再胡来。”

她自然不会将青玄真人逆改阴阳救他之事说出来,一尘轻轻道:“恩……”话一说完,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三天后,一尘已经能够勉强下床走路,这日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屋外有阵阵琴声传来,那琴声高低相和,悠扬流畅,一尘下得床榻,拿起床边一根木杖蹒跚着走了出去。

推开门,一阵清风带着花瓣吹来,一尘循着琴音来到林子里,但见满天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原来那抚琴之人是师父。

“尘儿,你醒了。”

凌音按弦止曲,拂去肩上的落花,一尘慢慢走了过来,看着瑶琴上的几片花瓣,问道:“师父刚刚弹奏的曲子叫什么?”

“叫做洞仙歌。”

凌音转过身来,见他身上伤势恢复得还算好,又道:“接下来的时间,你好好用功修炼,往后不可再顶撞尊上,知道了吗?”

“恩。”

一尘点了点头,仿佛经历一次生死,也变得懂事了些,只是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感觉有些模模糊糊的,为何昏迷时那个长梦,梦里面的一切,像是自己真的亲身经历过一样。

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月,紫宵峰上又飘起了片片如梦似幻的白雪,这三个月他的功力基本已经恢复如初,霓裳也来找过他,但他只说那次琼山顶被魔道伏击,后来掌门真人赶来相救,并未说他兵解一事。

这日大雪初霁,霓裳又来找他,两人走到紫竹林,一尘笑道:“霓裳师妹,还记得我前两天说有样东西要给你吗?你猜到是什么没?”

霓裳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嘟哝道:“好啦,你别卖关子啦,到底是什么?”

一尘轻轻一笑,便将那秋水古剑取了出来,霓裳一眨不眨看着那仙韵悠然的古剑,许久才痴痴道:“这……这莫非是,传说当年秋水仙子留下的秋水古剑。”

一尘笑道:“如何?你喜欢吗?”

霓裳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你从哪里寻到这把剑的?”一尘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去东碣的时候,我掉进一座古洞,刚好寻见了这把剑。”

“哦……”霓裳嘟了嘟嘴,慢慢转过身去:“我不要……”

一尘满拟她会高高兴兴接下,却不料她竟说不要,这把剑不正好适合她吗?问道:“为什么?”

霓裳转过身来,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被她这么一问,一尘不禁有些呆住了,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是啊,为什么?明明茯苓师姐也和自己关系很好,还有许久未曾见面的黄莺儿师姐,为什么自己心里想到的,却只有她呢……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啦……”

霓裳嘟着嘴,又转过了身,低着头默默寻路,一尘道:“谁要对你好啦,我是见那日在台上,你若有一件趁手的兵刃,也不会被柳成风的霜降逼得步步后退了。”

“真的……只是这样吗?”

霓裳又转了回来,这一刻的眼神竟有些复杂。

一尘将秋水剑往她手里一送,道:“当然啦,你是师妹,我是师哥嘛,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了。”

霓裳吐舌一笑:“那,谢谢师哥啦!”

日影无痕,匆匆又是两年,这两年青玄真人在玄青后山的密洞闭关修炼,一步未出,门中一切事务都交由了离渊尊上与另外几位尊上打理。

而萧一尘这两年不知为何,修为精进得十分迅速,如今的功力已然不在夏孤云等人之下,又加上当初天门会武他取得第一,现在的他可谓声名大噪,成为了玄青门的天之骄子,再也不是昔日的顽童,即便是外面的人,也都知晓妙音仙子有个高徒,叫做萧一尘。

自从经历那次生死之劫后,这两年他确实有所变化,不再如从前那般顽劣了,也不再顶撞玄阳尊上了。

除此之外,这两年他与霓裳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了,两人时常在一起演练各自尊上的剑法,甚至是凌音的凌仙步,他也展示了少许,除了这些,两人还从秋水古剑里面悟出一套“秋水剑法”,可是却独独缺了最后一式,导致这套秋水剑法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这日下午,两人来到天水溪前,正要如往常那般修炼秋水剑法,一尘却瞧见剑颚上多了两行小字:霓裳、一尘。

这一下,一尘整个人都愣住了,师妹为何要将自己和她的名字刻在剑上?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剑颚上的小字:“师妹……什么时候刻上去的?”

霓裳嘻嘻一笑:“好看吗?”

一尘没回答她,继续问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名字刻上去呢?你不怕被茯苓师姐她们看见吗?”

霓裳嘻嘻笑道:“不怕啦,我是想,等以后我登临仙界了,也不要忘了今日师哥的赠剑之情。”

一尘眉头一皱,道:“你这话,说得古里古怪的,难不成将来就你一个人登临仙界,我和师父上不去啦?”

“嘻嘻!”霓裳嫣然一笑,道:“好啦好啦,我们快练剑啦,想想怎么把秋水剑的最后一式悟出来。”

“恩!”

接下来的几日,一尘总是恍恍惚惚的,脑海里仿佛无时不刻都是师妹的身影和笑容,怎么也无法专心练功了,夜里也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每每一闭上眼,仿佛她又来到了窗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一晚,天边弯月斜挂,一尘又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师妹的一颦一笑,还有那一次,在碧波瑶台的琼树下,两人靠着默默睡着。蓦然间,他打了个冷颤,难不成……师妹喜欢自己?

这样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令他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难以平息,可是为什么,师妹她喜欢自己,却又不说出来呢?

不对!

一尘用力摇了摇头,这种事,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开口?当然是自己先开口啊,笨蛋。

次日下午,两人又去天水溪练剑,这一路上,霓裳见他始终心不在焉,蹙眉问道:“师哥,你怎么了啊?”

“啊?”

一尘这才回过神来,但接下来练剑时仍然心不在焉,霓裳柳眉微蹙:“喂,你到底怎么啦?刚刚那几式,你完全错了都不知道吗?”

一尘努力使心中平静下来,心想昨晚明明想好了,今天到嘴里怎么全忘了,过了许久,才道:“师妹……我,我有件事想问你。”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五章 无情

“恩?什么事啊?”

霓裳眨着一双大眼看着他,一尘又想了许久,终是鼓起勇气道:“师妹,你……你喜欢我吗?”

“啊?”

这回换做霓裳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低着头道:“我,我……我是喜欢师哥啦,喜欢跟师哥在一起练剑,喜欢跟师哥下山玩,可是……可是不是那种喜欢啦。”

一尘也呆呆愣在了原地,这一刻,仿佛天水溪里的那些水,全部浇到了他身上,霓裳抬起头来,这一刹那刚好看见他仿佛万念俱灭的眼神,又慢慢低下了头去:“师,师哥……对,对不……”

“哈哈!没,没呢!”

一尘忽然抚掌大笑:“我说的就是这种喜欢,不是那种喜欢啦,哈哈,哈哈哈……我们练剑,继续练剑啊,刚刚练到第几式啦……”

……

后面的几天,不知是他有意躲着霓裳,还是霓裳在躲着他,两人没再见面了。

这些日,他精神也恍恍惚惚的,心里空空荡荡的,像是丢失了什么,总是难受,去玉玑峰陪亦还真喝酒,临走还带了不少酒走。

“原来师妹,并不喜欢我……”

这一晚月明如昼,一尘又喝得醉醺醺的,提着两坛子酒,摇摇晃晃往天水溪那边去了,听着潺潺流水声,看着水中月影,仿佛又看见了昔日与师妹在此比剑,那些欢声笑语,此刻都化作了一道道锋利的剑气,一剑剑斩在他的身上。

原来当喜欢一个人,对方却不喜欢你的时候,是这么难受啊……

一尘看着水中的月影,痴痴地笑了,原来这世上有一种最大的错觉,就是她喜欢你吗……

可是秋水剑法,还差了最后一式……

“呃……”

一尘醉醺醺地拍开酒坛封泥,一饮而尽,最后“咚”的一声,将酒坛摔到溪中,身子一弯,从地上捡起一截树枝,摇摇晃晃地演练起剑法来。

其时明月在天,风冷似霜,那一道道剑气,竟从未如此刻这般凌厉过,只见天水溪中的水,也一下激荡了起来,激起千层白浪!天水溪的水溅起如此之高,这一幕若是让玄青门其他人看见了,那是何等惊人!

“念往昔,晓风残月……”

一尘以树枝为剑,一剑向溪中斩去,溪水顿时飞溅起百丈高。

“梦如昨,长恨何堪。”

又一剑斩出,溪水更是激荡不休。

“唯有,清秋冷落……”

“秋水——无情!”

最后一剑斩出,天水溪顿时像是从中间被斩断了,两边溪水,直激起千丈来高。

剑气久久才散,溪水溅落下来,浇了他一身,冰冷入骨。

只见他痴痴地笑了笑:“原来早已注定,秋水剑的最后一式,就是秋水无情啊……”说完最后一句,他手中的树枝滑落,人也真元耗损过大,往后醉倒了下去。

冷风渐渐吹干了他身上的溪水,不知过了多久,明月下慢慢走来了一个碧衣飘飘的女子,俯身将他轻轻抱起,往回去了。

凌音与他相处近十年,从他小时候,那么小,一天天看着他长大,又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思,紫宵峰上孤寒凄冷,他一个师兄姐妹也没有,唯有霓裳每每来陪他练剑,时日一久,难免生情。

次日清晨,一尘醒来,发现躺在屋中,立时知晓是师父将自己带回来的,又想到自己昨晚醉倒天水溪边,心中便生出悔意来,师父盼自己好生修炼,自己这些天却日日买醉,师父一定对自己失望了吧……

不行,今天必须去向师父道个歉。

去瑶光殿的路上,一路清风徐徐,经历昨晚那一醉,一尘心里仿佛也总算舒畅了许多,如今自己的修为卡在炼气化神巅峰,如何也上不去炼神还虚,虽只差一步,但这一步却有如云泥之别,如今自己怎还整天想着儿女情长呢?

八尺男儿,顶天立地,拿得起,放得下!

去到瑶光殿,只见师父正盘膝闭目练功,一尘轻步走了进去,凌音听见脚步声,轻声道:“尘儿,你醒了。”

“师父……”

一尘慢慢走了过去,凌音睁开眼来,道:“你入为师门下,算来已有八个寒暑了吧。”

“恩。”一尘点了点头,又道:“所以弟子今日前来,是想师父准允,让弟子此次下山历练。”

“也好。”

凌音微微颔首,让他出去换一下心情,历练一番,寻求突破炼神还虚的方法也好,炼气化神臻入炼神还虚是修炼一途中,第一个难点,若是无法堪破尘世间的爱欲悲欢,若是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臻入炼神还虚,则终身与仙无缘。

是以玄青门内,但凡有弟子达到炼气化神的巅峰,则都可向自己的师尊取得同意,然后下山历练,云游四海,以寻找突破之法,这一层突破之法,唯有靠自己,师尊是无法指导的。

凌音又道:“明日须去趟天池峰,然后你便下山吧。”

“恩,谢谢师父!”

次日清晨,一尘往天池峰去了,新入门的弟子,头三年须常去天池峰,往后则去得少了,今日正好是去天池峰的日子。

来到天池峰,还如当年一般,只是如今其他弟子见到他,再也不敢小视他了,因为他的修为,在这短短几年里,已经凌驾于他们之上,包括当年那个任剑之,现在也不过炼气化神的中期而已。

“霓裳师妹来了!霓裳师妹,好久不见!”

只见人群外面,霓裳一身羽衣飘飘,慢慢走了过来,与一尘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只是这一瞬间,一尘心里面,好像又被什么扎了一下。

两人如往常那般,坐在树下听长老讲完道,待下午所有人离去,两人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昔日走过的地方。

“你……”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同时开口,又同时将头低了下去,霓裳轻声道:“师哥先说吧……”

一尘深吸了口气,轻轻笑道:“我怎么感觉,你这几天在躲着我呢?”

“我哪有。”霓裳蹙眉看着他,嘟着嘴道:“明明是你不来找我,哼!”

瞧见她此时的模样,一尘心里又像是被针狠狠的刺着,仿佛又给了他机会,不,不,明明说好了放下,不……

“师妹,你来,我已经悟出秋水剑的最后一式了。”

“啊?哦……”

两人来到一处悬崖瀑布前,只见半空中挂着几道彩虹,好看极了,一尘道:“这最后一式,原来是秋水无情,秋水本无情,我终于想到了……”

听他如此一说,霓裳却似愣在了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想练这一式……”

“可是,这是最后一式啊。”

一尘俯身拾起地上的一截枯枝:“师妹,看好了。”说罢,将那最后一式“秋水无情”使了出来。

剑气许久才渐渐散去,一尘转过身来:“师妹,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霓裳讷讷地点了点头。

“恩。”

一尘轻轻一笑,走了过来,道:“我跟师父说了,明日我便下山历练,寻找突破之法,往后,可能很少与你见面了……”

“师哥……”

这一刻,霓裳有话说不出口,最终只能看着他转身缓缓离去的背影。走出不远,一尘又微微转过头来:“师妹,保重啊。”说完,脚下凌仙步一展,渐渐消失在了天边的云霞里。

“师哥……”

只余冷风缓缓吹过,霓裳的双眼也似渐渐被风吹红了,就在这时,后面一阵诡异风声响起,霓裳立时浑身打了个冷颤,像是一瞬间跌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快速转过了身,这一刻,脸上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恐惧:“什……什么人!”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六章 平顶之约

像是一阵风响,什么也没有,霓裳许久才恢复过来,慢慢靠着一棵树坐了下去,一坐就是好久。

次日清晨,一尘收拾好了一切,伏羲琴也带在了身上,弟子下山历练,往往短则三月,长则三年,这一次,他也不知何时回来,在紫宵峰待了八年,此时忽然有些不舍。

今早没有看见师父,一尘最后向瑶光殿看了一眼,便御起飞剑,往山下去了。

这一路,只见云海缓缓翻涌,有如上次他下山时那样,但却再没有谁来挡住他去路了。

回宁村的一路,他的心情更是复杂之极,脑中时而想起上次和师妹一起下山的种种,一切都还历历如昨。

这一次,他要去很远的地方,所以便先回宁村看了阿娘,然后一路向北,他不往东郡那边去,因为他怕看见熟悉的旧景,又会想起那一次去天门,一路与师妹的欢声笑语,如今每每想来,都只会徒添伤感。

秋末微凉,一路向北,使他越走越远,却不知最终要去到哪,一路所见之景尽管不同,但仍感觉像是那次与师妹她们一起去东郡。

摇了摇头,一尘不再去想,深吸了一口气,又想到沈婧前些年离开了宁村,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不知这次能否遇见。

终于,七天后,他来到了一座名叫“青荷”的小镇,小镇不大,但却人来熙往,虽是暮秋时节,然河畔边垂柳摇曳,荷塘里莲叶碧绿无尽,宛如春夏之交一般。

镇上以青石铺路,颇是古香古色,一路清风徐徐,沁人心脾,一尘来到镇上,不知为何,分明初来此地,但却感觉曾几何时,好像来过这里,仿佛是那一场暮雨纷纷,与一人撑伞而行。

“嘿!这位公子和姑娘,要不要来瞧瞧首饰?”

一尘正出神之际,忽听一声吆喝,原来是路边一位摆摊卖首饰的老伯,只见一名紫衣女子和一名青衣男子走了过去,那老伯立即笑道:“这位姑娘生得貌若天仙,与这位公子当真是天作之合,你瞧这一对玉,名为‘同心佩’,姑娘与公子戴上此玉,必是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这玉,好漂亮啊……”女子拿着月牙美玉,仿佛爱不释手,旁边男子笑道:“老伯,这玉多少银子,我买了。”

一尘经过二人身旁时,轻轻笑了笑,这一幕,为何也那么熟悉,仿佛曾几何时的梦里,真真切切经历过。

……

其时暮色渐至,凉风拂面,甚是令人心旷神怡,然而萧一尘这一路,眉间心上却始终有着一层淡淡愁意,出来了七天,竟不知要去往何处。

玄青门弟子下山历练,须谨记三点。其一,不可做出有辱师门之事。其二,不可在外惹是生非。其三,也是重中之重,不可与魔道中人往来。

记清了这三点,便可去寻觅自己的突破之法,往往修炼中人道行境界突破,多是以丹药辅助,不过凌音既然不认同丹药一道,那么便是现在有人给他一枚丹药,可以立刻助他突破修为境界,他也绝不会服下,哪怕没有任何危害。因为他不想辱没了师父之名,免得回头让人说,凌音摒弃炼丹一道,徒儿却在外面偷服丹药。

当然,除了丹药可助修炼之人突破境界,世间也不乏一些天材地宝,同样能够助人突破修为,这些天材地宝乃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大多不会有任何坏作用,只是世间素有“丹药易得,天宝难求”一说,便是说这些天材地宝往往很难寻觅,若无机缘和造化,是无论如何也强求不得的。

暮色降临时,一尘来到了一间客栈,那客栈有上下两层,不知何故,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一座小镇,这段时日竟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连间小小客栈也快挤满了。

一尘随意要了个靠窗的位置,听那些人在说着什么,只听一人道:“你们听说了吗?七天后,妙音仙子的大徒弟萧一尘,要在平顶山与玄谷七鬼展开生死决斗,你们说,他会应约而去么?”

随着此言一出,整间客栈都安静了下来,一尘更是险些一口茶水呛出,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与那什么玄谷七鬼决斗了?立时想到必定有人假冒自己,当下不动声色,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东南方位坐着一个虬髯汉子,那人饮了一口酒,大声道:“我看是不会去了,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玄谷七鬼成名已久,慢说七个,便是一个他也不好应付,既然他已在天门会武成名,如今势头正盛,又岂会去折了自己之名呢?”

此言一出,客栈里立时有人点头附和,似乎确是这样,但东北方位坐着的一个白须老者却摇了摇头:“倒也未必见得,妙音仙子道法通玄,萧一尘既已将话放出,又岂会爽约?如此一来,岂不更折了他师父之名吗?”

也有不少人赞同老者的看法,这时,正西方位,还有一个坐在窗下的玉面小生,也开口道:“是也非也,七天后不就知晓了么?到时候群雄齐聚平顶山,萧一尘若是不来,岂能说得过理?”

“他会去的。”

就在众人莫衷一是之时,只见二楼走下来一个微醉的青衣男子,那男子剑眉星目,分明甚是英俊,只是此刻那微醺欲醉的样子,再加上嘴边的一圈胡渣,使他看上去不免有些落寞。

一尘不禁一怔,这人有些面熟,他想起来了,是两年前去天门会武时,那个来玄青门的奇怪男子,听说是几年前被逐出天门的人,怎才两年,看上去竟是落魄了许多。

青衣男子走下楼梯,也看见了他,轻轻一笑:“这位兄台,我可以坐这里么?”

“请。”

一尘抬了抬手,微微一笑,又向柜台那边道:“店家,上几坛好酒。”说完,回过头来,微笑道:“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

“似曾相识。”青衣男子微微欲醉,笑了笑,又道:“在下归思却,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一尘笑道:“了无尘,思却兄,请。”

“请。”

两人推杯换盏,一尘笑道:“这世上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不曾想,我与思却兄今日初逢,便是一见如故。”

“千杯难换一知己,无尘兄弟,我再敬你一杯。”

“请。”

两人一连喝了几坛酒,萧一尘着实有些酒力不胜,旁边扫地的伙计看了,不免心里一笑,斜睨了归思却一眼,心想这人就一骗酒喝的,在这赖了几天不走,见了谁都喊兄弟,还一见如故,真是个傻小子,唉,这江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背着把剑就说自己是从修仙玄门来的。

一尘笑道:“方才听思却兄说,萧一尘定会赴平顶山之约,不知思却兄何以如此肯定?”

归思却喝了一口酒,醉醺醺道:“那玄谷的少主,名叫欧阳白,乃是玄天灵宗的外宗弟子,入门已有五年,本事却不小,玄谷七鬼,是他谷中的高手。”

随着此言一出,整间客栈都忽然安静了下来,玄天灵宗近来在北域那边声名鹊起,两年前还在天门会武夺到了八旗之一,隐隐已有和四大门派争锋之势。

而玄天灵宗的外宗弟子并非如其他门派那样的外门弟子身份卑微,而是入门后,却不留在宗内,自己在外有着一方领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玄天灵宗的外宗弟子甚至比内宗弟子身份更高。

但令人想不通的是,四大门派能有如今地位,那是因为四大门派都传承了几千年,而这样一个小门派忽然崛起,其速度着实令人惊奇,甚至他们收徒比四大门派更要苛刻,并非人人都能入玄天灵宗。

此刻,一尘也端着酒杯凝思了起来,玄天灵宗,他自然记得清楚,上次天门会武,这个世上无名的门派却一鸣惊人,最后是败在青虹门之下,但那日他总感觉,玄天灵宗似乎是有意落败,暂藏锋芒于鞘,不与四大门派争锋。

而今听闻有人冒充自己,要与玄天灵宗的外宗弟子决斗,究竟怎么回事?看来他有必要要亲自去趟平顶山,不管是谁冒充于他,绝不能任人损坏师父的名声。

外面夜幕渐渐垂下,今晚他便在客栈里住下了,次日清晨,听闻归思却也要去平顶山,正好便与这新交的朋友一起。

平顶山远在北域,即便他之前往北赶了七天的路,现在要去平顶山,再快也还要七天时间,仙元古地共分五大版图,东西南北中,称为仙元五域,每一域,都有自己的规矩,即使天门也不能轻易干预,玄青门在中土震慑诸派,但去了北域却未必事事无阻。

当然,仙元古地辽阔无垠,还远不止五大域,只是这五个地方相对较为繁华,也是当初青帝传世人修炼之法的发源地,再荒远一些的地方,则有魔道各派盘踞,玄门中人一般不轻易涉足。

七天后,萧一尘与归思却已经来到了平顶山,此处山顶并不似其他陡峭山峰一般险峻,相对比较开阔平坦,但山下吹上来的冷风,却是极其寒冷。

今日晨时,山顶上已是万头攒动,放眼望去,人影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各门各派,或是不问尘世的玄门,或是江湖中刀光剑影的武林大派,都已经来齐了,便是想看看那传言里妙音仙子的唯一徒弟,这两年风头最盛的年轻人究竟何方神圣,有没有这个胆识来与玄谷七鬼决斗。

“无尘兄,你看那边。”

归思却指了指远处几座巨石,只见那巨石上坐着七个怪人,高矮胖瘦各不一致,手中所拿的兵刃也是五花八门奇形怪状,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七人虽非正宗玄门之人,但内息却十分稳,想来道行和武功也不会低到哪去。

一尘凝了凝目光,心想那就是北域的玄谷七鬼,也好,等会便看看到底是谁在冒充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山下仍有许多人赶着上来,然而却始终不见“萧一尘”现身,山顶劲风冷冽,玄谷七鬼始终闭目坐在巨石上,一动不动,连眼也不曾睁开一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其时已近中午,然而满山头只见各门各派的人,却并不见“萧一尘”到来,众人不禁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不久前,萧一尘扬言今日与玄谷七鬼在此决斗,怎现在快晌午了,也不见这人来?”

“你说,这年轻人一向气盛,该不是逞一时口快,现在却怕了吧?”

“这人,他到底来不来啊?话都放出来了,今儿个却又躲起来,他这是在耍我们北域的人么!”

一时间,人群里渐渐议论得有些激烈了,今天这里来了无数门派的人,等的便是萧一尘与玄谷七鬼决斗,话都放出去了,这人要是不来的话,那岂不是把北域各门各派的人耍得团团转?慢说声名扫地,得罪了各门各派的人,便是以后日子也休想好好过了,除非永远别来北域。

日影西移,渐渐已是过了晌午,然而整个平山顶,却仍不见“萧一尘”的影子,终于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只见一虬髯大汉破口骂了出来:“他娘的!这中土的臭小子分明是在耍咱!让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还在这里白等了大半天!”

“这小子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自以为有点本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老朽确实佩服妙音仙子一身道法,可如今她也未免太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一时间,整个山顶群情耸动,眼见场面要渐渐失控了,一尘不禁皱起了眉头,猛然间,他似一下想到了什么!根本没有人冒充自己,而是有人放出假的消息,将自己引来,然后再借此刻的众人,逼自己出来与玄谷七鬼一战!

想到此处,一尘眉头皱得更深了,究竟是谁在设局?目的又是为何?眼见场面逐渐失控,现在说也说不清了,不行,自己恐怕得出去“应战”,这些人已经扯到师父头上了,自己现在出战,也好看看能否将那背后的设局人给揪出来。

正当他足步往前一踏时,远处忽然传来个清朗的男子笑声:“诸位抱歉,萧某人今日迟来片刻,见谅见谅。”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七章 奇怪少年

此刻平山顶正喧哗无比,但那声音由远而近,每一字都清晰传入了众人之耳,可见来者功力深厚,绝非普通人能够办到。

听见此声,众人皆是一怔,原本喧闹的人群一下安静了,所有人都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去,只见云层直往两边涌去,中间一道碧光飞来,待得光芒近了,才看清是一个白衣少年人御剑而来,颇是俊逸潇洒。

这一刻,一尘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只见那人几乎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连脚下所踩的仙剑也是师父的“重霄剑”,看上去仿佛没有任何差别,但他自然能够一下感应出,这把剑是假的,是按照师父的重霄剑尺寸打造而成,只是何方高匠,竟能如此以假乱真,长宽竟不差一分一厘?

再看那白衣少年人,剑眉英挺,眼神澄净,朗若秋月,果真与自己太像了,只是身材似乎稍稍偏小了一些,更像是两三年前的自己。

“无尘兄,那人……似乎与你长得有些像啊?”

这时,归思却也走了上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御剑而来的那个“萧一尘”。

“恩,这萧一尘……似乎确实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

一尘苦笑了笑,还好走之前自己换了装束和发式,不然的话,两个人此刻看上去就真的一模一样了。

而现在,他可以确定,那人换成自己的模样,绝非是用仙术变化出来的,仙术变化只是障眼法,虽然可快速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但是这样的变化之术也极易被识破,只要现场有一个道行稍稍高其之人,那么变化之术立时被看穿。

而今日在场的不乏一些道行高深的前辈名宿,但此刻却无人看出此人用了变化之术,那么便说明此人并未施展变化之术,而是用了一门极其高超的易容术!

此人的易容术,绝对是出神入化,连声音都可以变得和自己差不多!

只见那假一尘慢慢落至山顶,面上笑容温和,对着四方修者抱了抱手:“萧某来迟,让诸位久等了,实在过意不去。”

“无妨无妨,萧小友来了便是。”

方才还在言辞愤愤的众人,这时立马变得和颜悦色了起来,尽管刚刚他们有些愠怒,但现在既然人已经来了,便不是在耍他们,何况对方又是妙音仙子的徒弟,怎么也还是得给些面子,再者对方此时彬彬有礼,他们为什么要态度不友好呢?

远处,一尘见此人待人甚是有礼,心里也总算稍稍放心了一些,还好此人没有顶着他的名字去作恶,不然回头跳进东海也洗不清,既然如此,那便看看此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不到万不得已时,他不会站出来拆穿。

只见那假一尘风度翩翩,慢慢走到几座巨石前,抱拳朗声笑道:“久闻玄谷七位前辈之名,今日晚辈不才,斗胆向七位前辈请教一番,还望七位前辈不吝赐教。”

此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不显得倨傲,也不显得太过谦卑,远处有几个老者默默点头,均在心中想,不愧是凌音的徒弟,确有名门之风。

这时,巨石上坐着的七个怪人才慢慢睁开眼睛,为首的一名紫衣白须老者道:“赐教不敢,小友今日既然如约前来,那么不知小友要挑战我七人当中哪一个。”

假一尘笑了笑,道:“晚辈不才,想向七位前辈请教。”

此言一出,附近不少人均是一怔,还真是有些年轻气盛,玄谷七鬼个个修为不凡,只须胜了其中一个,那也是名扬万里了,他居然还要挑战七个。

那白须老者听后仍是古井无波,只微微点了点头,又道:“那不知,小友今日,想要先挑战我七人当中的哪一个。”

假一尘仍然面带微笑,道:“晚辈不才,想同时向七位前辈请教。”

这句话一说出来,更是惊煞了许多人,众人原本以为他是要挑战七鬼之首的紫衣老者,可没想到他竟是要挑战全部,而现在更是要同时挑战七人,这说出去未免也太惊人了?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且不说玄谷七鬼里面个个修为不低,若是同时联手的话,那可不是简单的一人之力叠加七倍而已。

人群里立时议论不止,瞧这人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胡口吹大气,那他真有把握胜过七人的联手吗?这可有些不得了啊。

远处,一尘也在暗暗凝思,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瞧他此时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在闹着玩,但若他有胜得过玄谷七鬼的实力,何必要假扮成自己的样子呢?难不成还是专门替自己扬名来了?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且再静静观察一阵。

玄谷七鬼听见此人要同时挑战自己七人,一下全从巨石上纵身跃下,七人脸上依旧显得古井无波,实则却已摆出了阵法,那紫衣老者道了个“请”字,假一尘便展开身法朝七人攻了去。

这一下来得快如闪电,许多人还未看清,假一尘便已一剑向一名青衣中年刺到,那青衣中年没想到,他一瞬间便看穿自己七人所摆阵法的阵眼所在,当下急忙往后一飘,不去直撄其锋,以免乱了其他六人的阵脚。

远处众人纷纷点头,果然是凌音的弟子,英雄出少年,非但剑法如此之快,反应更是如此迅猛,这一来,玄谷七鬼便不能以阵法压制他了。

“铛!铛!铛!”

只听半空中一声声兵刃交接声荡开,众人看得神驰目眩,但见那假一尘身形奇快,宛如林中之风教人捉摸不透,手上的剑法也使得出神入化,即便被七人围攻,竟是一点也不显得落了下风。

“这便是妙音仙子的凌仙步和碧箫剑法吗?果然有些门道……”

远处众人赞不绝口,显然他们门下没有这等优秀的年轻弟子,一时间,许多人都露出了赞许之色。

萧一尘也在静静看着,心想这人到底是谁?非但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连师父的凌仙步和碧箫剑法也学得有模有样,教那些没见过师父真法的人全然分辨不出真假来。

“铮铮铮!”

又是三声疾响传来,只见那假一尘方圆十几丈内尘土飞扬,一声声兵刃交接声直入众人之耳,渐渐的,尘土越来越重,各人均已是有些看不真切。

“铛!”

又一声巨响忽然传出,只见一把玄铁重锤从里面飞了出来,却是玄谷七鬼里面“第五鬼”的兵刃炼魂锤,没想到竟被打落了,不少人皆是一惊,随后便见炼魂鬼从里面飞了出来,他手中兵刃既已被对方打落,便算作落败。

不少人都议论了起来,就在人群里喧闹之时,又一声清脆之响传出,跟着只见一把赤色的怪剑飞了出来,那是第三鬼“赤魂鬼”的兵刃,赤魂鬼也落败了。

这一下,人群里立时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看着那尘土飞扬的山顶,短短一炷香时间后,玄谷七鬼里面,竟有六鬼的兵刃都被挑飞了,现在只剩下那紫衣老者了。

这一回,众人不得不惊叹佩服,能够在玄谷七鬼围攻之下,还把对方的兵刃给打掉,这人果然厉害,即便他今日最后败在了这紫衣老者手里,也绝不会有人轻视于他。

“铛铛铛!”

只听得巨响之声不断传来,那假一尘身形万变,如神鬼莫测,手中的剑法亦是变幻无常,但见青色剑气笼罩四方,虚虚实实全然教人分辨不出真假。

“前辈,当心了。”

假一尘轻轻一笑,宛如翩翩美少年一般,一剑向紫衣老者刺到,这一剑刺出,却如万箭齐发,层层剑影顿时覆盖天地,一下将紫衣老者全身笼罩。

“铛!铛!铛!”

三声疾响回荡在悬崖边,那紫衣老者已被逼至崖边,再往后退一步,非得跌下万丈悬崖不可,假一尘脸上笑容一闪,又是连续三剑疾刺而出,老者提杖抵挡,手腕却被剑锋一挑,手中的玄铁杖立时被打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硬生生插入了十丈外的一座坚石里面,尘土飞扬。

“噢!”

这一下,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难以相信,刚刚那几招精妙绝伦的剑法,便是他们也未能看清这少年人如何出剑的,果真是后生可畏,此人厉害!

“七位前辈,承让了。”

假一尘淡淡一笑,双足一点,轻飘飘落在了地面,收起青剑,手一拂,便取出一把折扇,气定神闲地摇晃了起来。

“你……”

赤魂鬼似有些不服,正待上前,紫衣老者伸手将他一拦,向那假一尘道:“小友剑法确实精湛,我七人愿赌服输,你赢了,说吧,有何要求。”

这一刻,许多人都屏住了呼吸,这少年人果然名不虚传,一剑单挑七大高手,虽说若是硬拼玄力,他一人怎么也拼不过玄谷七鬼,但输便是输,赢便是赢,玄谷七鬼成名已久,绝不会跟一个小孩子反口,既然输了,便输得心服口服,接下来就看这少年人有何要求了,便是要玄谷七鬼从此隐退江湖,也无可非议。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八章 端倪

此刻,偌大的平顶山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那白衣少年身上,看他待会要说什么。

远处,萧一尘也凝神不语,刚刚他仔细观察了,此人所施展出来的剑法和身法,虽是有意在学着师父的碧箫剑法和凌仙步,但不可否认的是,此人的剑法和身法确实极其厉害,不知究竟是何门何派的功法,他这些年在中土从未见过,不知此人为何要假扮成自己来挑战玄谷七鬼。

只见那白衣少年往前走了一步,面上仍是笑容和煦,手中折扇轻摇,笑道:“晚辈不敢有何要求,唯有一个小小请求,便是希望三日后,能够在此与玄谷主人决一胜负。”

“他……他要挑战欧阳白!”

这一下,人群里更是无不骇然,这少年人挑战玄谷七鬼也就罢了,原来他真正的目的,竟是玄谷少主!

难怪难怪,难怪他不远万里的来北域,原来真是为扬名而来!

欧阳白也早已在北域成名,修为道行绝非等闲,这回有得看了,一个是近两年来声名鹊起的少年,另一个是成名多年的玄谷少主,这回平顶山怕是有得热闹了,这两个年轻人,究竟孰强孰弱?

一时间,各人纷纷向外传递灵讯,将这个消息广布天下,传至了北域的每一个角落,若说萧一尘挑战玄谷七鬼,只是引得各门各派的人前来观战,但三天后萧一尘挑战欧阳白,那就是震撼北域了,届时恐怕无论大小门派,甚至连其掌门人,都要亲自来一趟。

远处,真正的萧一尘双眉深锁,这个人到底是谁?目的究竟为何?

只见那紫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道:“此话老朽会传给少主,三日后便请小友来此,告辞。”说罢,七人拿着各自的兵刃,化作几道长芒,往玄谷的方向飞去了。

这边人群里仍是久久不能平息下来,那白衣少年面带微笑,看着玄谷七鬼离去不见,方才转过身来,对着在场众人抱了抱手:“萧某人,也先告辞了,也请诸位前辈三日后做个见证。”说罢,脚踏虚空,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了。

一尘见他走了,也趁人不注意,脚下展开凌仙步,往另一个方向阻截了下去,到了一座清幽山谷里,那白衣少年终于停下来往后看了看,似乎他也察觉到有人追了下来。

待见到后面并无任何风吹草动后,白衣少年仿佛才安下心来,嘴角往上一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便转回身准备继续走,然而还不待迈步,便吓了一跳,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那人面冷如霜,俨然便是真正的萧一尘了。

白衣少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音,理直气壮道:“喂!你谁啊?干嘛跟我长得这么像,还不让开!”

一尘面色冰冷,脸上像是罩起了一层严霜,目光更是锐利得仿佛两把利剑,冷冷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假扮萧某。”

白衣少年见被识破,非但不心虚,反而越是有理:“你谁啊你?不要以为跟我长得有几分相似,就可以在这里胡言乱语,当心我萧一尘一剑下去,你可能会重伤。”

“那么……得罪了。”

一尘身形一动,快如鬼魅一般瞬间欺近其身,左手倏的一伸,往他面上抓去,要想窥得此人真面目,必先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

白衣少年见对方来袭,疾疾往后退出丈许,他的身法虽然奇快无比,但萧一尘已非两三年前可比,出手更加快如闪电,几个回合下来,那少年先前与七鬼比拼,真元未及恢复,此刻明显落了下风。

“你这人,还讲不讲理了!让开!”

少年被逼得步步后退,眼见已退无可退,似是急了,一道凌厉掌风向萧一尘打来,四周草木花石立时漫天乱飞,萧一尘接住他打来的这一掌,内劲一催,又将他逼得往后倒退了三步。

“现形来!”

一尘眼神凌厉,出手快如闪电,一下朝他下颌抓了去,少年一惊,身体本能的往后一仰,萧一尘这一抓便落在了他胸膛上。

“你!”

少年登时浑身如遭电击,运足玄力一掌将他震开,萧一尘站稳脚步,瞬间又欺身上前,那少年见他来势汹汹,衣袖一拂,一股淡红雾气立时朝他扑面而来。

但觉雾里带着一股浓郁花香,一尘心恐此雾有毒,本能反应抬起衣袖抵挡,然而当将红雾驱散之时,眼前早已没了那少年的踪影。

“跑了……”

一尘凝了凝神,又抬起手看了看手掌,心想此人身体柔软,莫非是修炼了那传闻当中,江湖里早已失传的化骨大法?此人究竟是什么人,本事竟如此之大……

就在这时,后面又有一道人影飞下来,那人却是归思却,一尘转过身去,见是他来了,道:“那人跑了……”

归思却似早已发现什么端倪,看着远处茫茫一片的山野,笑道:“看来,那人的轻功不在无尘兄之下。”

一尘摇头苦笑,道:“大耗功力之下还能逃脱,此人轻功恐怕还在我之上,思却兄既已看出我的身份,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哈哈!”归思却仰头一笑,又道:“那人假扮萧兄,以萧兄之名来向欧阳白挑战,萧兄认为是何原因?”

一尘逐渐陷入了凝思,心想此人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身法剑法轻功样样都不在自己之下,他为何要假扮成自己的样子来向玄谷主人挑战?究竟想要做什么。

归思却道:“处晦而观明,处静而观动,则万物之情,毕陈于前。”

一尘微微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刚刚自己太过大意了,在不能确定将此人制住前,则不应该那么快现身,现在便是打草惊蛇了,不知此人三日后还会不会来平顶山赴约。

说道:“等三日后,此人应是会来赴约,只是此人太过狡猾,轻功也不在我之下,到时候便请思却兄在旁助萧某一臂之力,将此人制住。”

“好说。”归思却轻轻一笑,不再多言。

三天时间匆匆而过,果不其然,这三天北域大大小小无论何门何派,都收到了消息,“凌音之徒萧一尘”先是大败玄谷七鬼,紧接着又要挑战欧阳白,这一下整个北域都热闹了,原本不打算来平顶山观战的人,也在三天时间里匆匆赶了过来,想要一窥这“传奇少年”究竟。

这一日,平顶山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放眼望去,全是人影攒动,甚至周围几座山峰上也站满了各门各派的人,比三日前至少多了十倍不止,一尘没有料到,这北域的修者,丝毫不比中土少。

此刻众人都在议论不止,人声鼎沸,临近中午时,一道玄光忽然自天际而来,落在了山顶一座巨岩上,人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见那人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眼神冷峻,眉心有着一道红印,正是玄谷少主欧阳白。

“玄谷欧阳来也,萧一尘何在。”

欧阳白声音冰冷,气场颇是惊人,并不像玄谷七鬼那般客客气气,周围众人都四下里张望了起来,那萧一尘三天前说今日会来,怎么又快到正午了,这还不见人影?

半个时辰过去了,日渐西移,仍然不见“萧一尘”的身影,人群里又开始纷纷议论了起来。

远处,萧一尘和归思却对视了一眼,心想此人今天难道不会来了吗?是因为三天前自己打草惊蛇的缘故吗?

又过了一会儿,人群里议论之声更大了,一尘眉心深锁,与归思却对视的一刹那,两人都一下想到了什么!

糟糕!

一尘脸色微微一变,此人不会来了,并非因为三天前自己现身的缘故,即使三天前自己不现身,即使自己不来平顶山,此人也根本不会来与欧阳白决斗!因为此人的真正目的,并非挑战玄谷!

这一刹那,两人都似想到了什么。

一尘双足一点,再不犹豫,立即往山顶那边飞了去,朗声道:“我是萧一尘!”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得所有人皆是一怔,而欧阳白兀自眼神冰冷,冷冷道:“出剑吧。”

“等等!”

一尘手一伸,道:“我今日来此,不是与你决斗的!”

“什么?”众人不禁都感到一头雾水,这时终于有人瞧出他与三天前有些不太一样了,一名白须老者目光敏锐,说道:“等等,你是谁?你不是三日前的萧一尘。”

“我是萧一尘,妙音仙子座下唯一弟子,萧一尘。”一尘再次朗声说道,停了一会儿,又道:“三天前那人假扮我,他并不是萧一尘!而我也从未向玄谷挑战过!”

“什么?”

这一下,人群里更是一惊,现在是什么情况?就在这时,刚刚他飞来的那个方向响起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世上只有一个萧一尘,便是他了,我可以证明。”

说话之人自然是归思却了,众人向他看去:“你又是什么人?如何证明?”

“在下归思却。”

“归思却?五年前从天门被赶出来的那个人?”

人群里议论不止,只听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说完了么?可以开始了么?”

一尘立即向欧阳白看去:“我说过,我今日不是来与你比斗的,这没有任何意义。”说罢,又向众人看了去:“我知道诸位一时片刻难以相信萧某所言,但请诸位不要犹豫,速速回你们各自的门派!”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六十九章 失窃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人群里更是议论不止了,一名老者站了出来,看向萧一尘道:“三天前,萧一尘说今日要在此与欧阳白决斗,让我们前来做个见证,而你现在又让我们赶快回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尘道:“我说过,我从来没有向玄谷挑战过,那人根本不是我,你们不要再怀疑犹豫,请速速回你们的门派!”

见他说得这般言辞凿凿,这一下,人群里终于开始有些怀疑了起来,也有人开始不安了起来,难道门派里出事了吗?

那老者目光敏锐,又问道:“你如何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一尘情知跟这群人说不通理了,也不再废话,“铮”的一声,祭出了重霄剑,但见剑芒破空,宛若千丈青芒直入云层,一刹那便震散了方圆十里的云层,紧接着,重霄剑又化作万丈剑气直朝平顶山冲了下来,剑风激荡之下,修为稍稍低一些的人便已是感到无法呼吸。

“这……这是玄青天诛剑!”

但见那万丈剑气直冲下来,仿佛要将整座平顶山夷为平地一般,就在剑气将至之时,一尘手上印诀一变,散去了剑气,手一伸,接住飞回来的重霄剑,朗声道:“诸位现在可是相信萧某所言了?”

此刻,人群里有人目露惊色,有人目露疑色,他们虽未见过萧一尘,但从刚刚对方所施展出来的道法看来,确实是玄青门的天诛剑不会有假,而三天前那个萧一尘,虽然身法剑法极快,但却没有动用任何一丝玄青门的功法……糟糕!

猛然间,众人想到了什么,倘若这里这个是真的萧一尘,那么三天前那个萧一尘,傻子也看得出来了,这是一出调虎离山,三天之内,把各大门派的人全都引到平顶山来了!

“快!速回门派!”

这一下,各派无人不惊,纷纷祭出飞剑往自己的门派赶回去了,一时间,狂风大作,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场面异常的壮观。

“既然来了,不管是不是萧一尘,今日,便在此分个胜负吧。”

欧阳白却不似其他门派的人那样慌慌张张,此刻依旧眼神冷峻,气沉如山。

一尘向他看去,道:“我说过,今日萧某来此,不是与你决斗的,也不会与你出手。”

“也罢。”欧阳白一拂衣袖,淡淡地道:“我等那一天。”话一说完,双足一点,便化作道长芒,消失在了天际。

一尘目视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禁双眉越锁越深,归思却走了过来:“现在如何?”

一尘摇了摇头:“那人假扮成我,引各派的人前来平顶山,其心可诛,必定暗中有所图谋,只怕北域要不安宁了。”

到现在,他凝思细想,那人只有以自己的名义向玄谷发起挑战,才能引来这么多人,倘若是一个无名之辈去向玄谷挑战,能引来几个人?所以此人先是放出自己要挑战玄谷七鬼的消息,然后便易容成自己的模样,在三天前大败玄谷七鬼,如此声名大振后,方能引来更多的人。

一步步环环相扣,每一步棋都走得十分精妙,又算准了自己会来平顶山,此人心思缜密,又善于谋略,绝非一般之人,而且能够易容成自己的模样,能够伪装出自己的声音,那么此人一定是见过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人……

一尘不禁感到背后阵阵发寒,果然还是自己涉世未深么?这些年一直在玄青门,未见过这江湖险恶……

归思却道:“现在先下山,回头观其变,再作计议。”

“恩。”

一尘皱着眉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新交的朋友如此义气,现在他很担心一件事,倘若北域各派真的出了什么事,这些人会不会把那人扯到自己头上来?

到时候真是有理也说不清,只有思却兄能够替自己证明了,只是思却兄已经被天门逐出,那些人会相信他的话么?唉,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没想到才刚下山就摊上这等麻烦之事,等抓住那个冒充自己之人,定要教他好看,逼他道出目的!

……

果不其然,后面的三天,整个北域可谓炸了锅,各派虽未受到任何攻击,但却有不少门派藏书失窃,这一下可不得了,这些藏书里面,有些是各自门派的玄功心法,有些是封印起来的秘籍残篇,还有的是一些门派记载,这些东西万一落到魔道手里,那还得了?简直比被魔道突袭还要严重。

这两日,整个北域闹得人心惶惶,究竟是什么人?能在一日之间悄无声息盗走了那么多门派的藏书?就是“萧一尘”与欧阳白决战那日,那天不少人都去了平顶山,众人的注意也全都放在了平顶山一战,是以门中失窃,他们还浑然不知。

此刻在一座大院子里,但见满地落英缤纷,池水清洌,山石古拙,景致颇是怡人。一尘在院中来回踱步,眉头已经皱了三天,那人究竟是什么人?将各派的人引去平顶山,然后趁机盗走各派的藏书,既有谋略,又有本事,此人来历绝不简单,可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仔细想了几日,推断对方不应该是觊觎各派的功法,那莫非是想以此来控制北域的修真势力?还是说,是在找寻着什么……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跟着只见归思却走了进来,一尘抬起头来,问道:“如何?思却兄可打探到什么?”

归思却摇了摇头:“那些人,往这边来了。”

“看样子,有些麻烦了……”

一尘又渐渐锁起了眉,这件事最终还是牵扯到自己头上了,无论如何,自己定要尽快澄清事实,绝不能等真相姗姗来迟时,谣言却已占领高地,绝不能让师父名声受到任何损害。

片刻后,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嘈杂了,看样子来人不少,一尘与归思却对视一眼,两人便穿过走廊,往院子外面去了,到了院门口时,便被一大帮人给堵住了,约莫有四五十来人的样子,都是各门各派的长老前辈。

一尘不失礼的揖了揖手,微笑道:“诸位前辈来了,请进。”说罢,向院内摆了个请字。

“不必了。”为首一名紫衣老者站了出来,目光有些锐利,说道:“此次我等前来,是想向萧小友了解一些事情。”

一尘微笑了笑,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是有些来者不善啊,但脸上仍显得不失礼,淡淡笑道:“前辈请说。”

那紫衣老者凝了凝目光,道:“关于那日在平顶山上,萧小友说‘请诸位速回各自门派’,那时,小友是否已经知晓各派藏书失窃?”

一尘心中微微一凝,这句话问得有些厉害,倘若自己回答是,那么毫无疑问会将自己卷入其中,弄不好到最后被说成自己与那人暗中相谋,笑着道:“那日我本想看看假扮萧某之人究竟有何目的,不料此人并未如期而至,是以立刻想到此为调虎离山之计,目的是为引各派的人前往平顶山,萧某那时也不知晓各派藏书失窃一事,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才让各位速回门派警戒。”

他话说完之后,左边一个青衣中年冷冷哼道:“既然萧小友知道此人为假扮,为何不在三日前说出来?非要等到事情发生了才站出来,莫非你与那人是一伙的?”

此言一出,周围立时安静了下来,气氛也变得尤为凝固,连远处几个端着水盆经过的客栈伙计,也低着头匆匆离去了,不敢在此多留。

一尘看着那青衣中年,心想我好心提醒你们速回门派,你们却说我与那人勾结,什么道理?但脸上却不发作,仍是面带微笑,反问道:“你说我与那人一伙,倘若萧某真与那人一伙,到最后又何必来提醒你们?萧某大可若无其事离去,待日后再澄清那人并非萧某,你觉得呢?”

那青衣中年正待言说什么,一尘抢道:“再者,天下万法,各有其长,我玄青道法不敢说天下第一,但萧某也绝不会觊觎他派之学!”

后面一句话说得尤为凌厉,尤其是此刻他那不容置疑的冰冷眼神,即便是那些门派的长老前辈,也不禁感到微微一窒。

他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便是说玄青门道法玄妙,他又是瑶光尊上的弟子,自己所学已是万家之长,根本连瞧也瞧不起别的门派功法,又何谈什么觊觎?简直贻笑大方,你们未必也太过看得起自己了。

此刻气氛冰冷,这里几十个人,有哪个听不出他话中带刺,只是玄青门道法确实厉害,他们此刻竟无从反驳,甚至略感有些羞愧。

这时,归思却往前走了两步,微笑道:“我可以证明,萧兄日前一直与我在一起,况且萧兄乃是妙音仙子之徒,岂会做出有损我正道之事来,诸位且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各人脸上神色仍然有些复杂,一尘道:“这件事的背后之人,萧某会协助调查,但也希望,诸位前辈能够明辨是非,早日查出那为祸之人才是,勿要任意猜疑。”

两句话说来不卑不亢,凌音的弟子岂是普普通通的玄门弟子,虽是年少,但又岂可任人随意欺凌?

各派的人也说不出话来了,先前那紫衣老者道:“好,方才是我等言语不当,这里老夫先向萧小友陪个不是,待日后仔细查明那盗窃之人,再向小友赔罪。”

“前辈言重了。”

一尘眼神冷淡,又如何听不出他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来,若是查到了,此事自然可了,若是查不到,恐怕自己依旧麻烦缠身。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章 怜花宫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抱了抱拳,便离去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几条鲤鱼在那池中游来游去,一尘不禁又锁上了眉,尽管方才已经澄清,但是人言可畏,只要一天不把那盗窃各派藏书之人揪出来,自己就一天脱不了干系,这世上不仅人言可畏,人心更是可畏,必然有居心叵测之人背后诬陷中伤。

“萧兄,现在如何?”

归思却走了过来,看着他道。

一尘摇了摇头,现在必须尽快找到那神秘人,说道:“此人盗窃各派藏书,必定将有大动作,无论于哪方面来讲,都须尽快查实,方才多谢思却兄替我解围,我倒是还不知,思却兄来北域这边是做什么?”

归思却笑了笑:“我就是闲着无事,去无可去之处,天下之大,任我游。”

“这样么……思却兄倒是好雅致。”

一尘轻轻一笑,见他不肯多说,自己也就不好多问了,而关于之前归思却从天门被逐一事,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

夜幕垂下,天边一弯钩月斜挂,清光如水,冷冷照着庭院落花,一尘盘膝在地,双眼轻闭,已将玄功运转数个周天,然而至始至终都无法窥破最后一层,距离炼神还虚仅差一步,但这一步,却又远若天涯。

深吸一口气,一尘睁开了眼,他卡在炼气化神的巅峰已经好久了,怎样也无法窥破最后一层,他知道这一步是修炼一途中的第一个难点,从此便有了仙凡之隔,但是门中那些师兄师姐,尽管所花时间也许很长,但当初也没他这么艰难,每天都会有一小步的前进,而他这么久了,却一丝突破的迹象也没有。

他也知道这一层不是像平常那样修炼就能得以突破的,一旦到了炼神还虚境界,便能初窥元婴玄妙,是以每个人的突破方式都不同,他需要“悟”,倘若悟不出此中玄妙,那一生都将徘徊于此,难窥仙门奥义。

接下来的时间一晃便是半个月,这期间各大门派都在调查半个月前藏书失盗一事,而萧一尘除了与归思却每日暗中调查,夜里也会独自修炼,尝试窥破最后一层玄妙境。

这些天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已经换了好几座城镇,期间他也听到许多流言蜚语,说什么他与此次北域各派藏书失窃一事有关,觊觎他派所学,他已不想再去与人争辩什么。

这日下午时,一尘正在院中静心感悟天地造化,归思却从外面回来了,一尘见他今日回来得匆忙,问道:“思却兄可已探听到什么?”

“恩。”归思却微微点头,神色比往日凝重了许多,说道:“已有人从半个月前的一些蛛丝马迹里调查出来了,此次各派藏书失窃,恐与‘怜花宫’有关……”

“怜花宫……”

一尘的神色也一下变得凝重了,怜花宫这个名字他自然早已听过,这个势力非仙非魔,尤为的神秘,乃是近些年出现在仙元古地的,因其门人行事往往诡谲莫测,且不与正道往来,故正道各派,也将其视作了魔道宗派,只是不像对魔天教、逍遥楼那几个大魔宗一般痛恨。

因这个怜花宫是近些年才出现在仙元古地的,所以各大派对其可谓一无所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几大魔宗似乎都有些忌惮这个怜花宫的主人,因此不与为敌,所以这样一个势力,才出现短短时间,便已有与几大魔宗分庭抗礼之势。

至于怜花宫的主人究竟是谁,正道各派里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因此向来莫衷一是,有人说是年过八旬的老太婆,也有人说是年方十八的小妖精,还有人说是面首三千的大魔女,总之从来没个准确的说法。

“怜花宫要各派的藏书做什么……”

一尘仔细揣摩,这怜花宫究竟何时出现的,其实也没人能说个准确,只是怜花宫行事太过诡谲,如风云变幻莫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这一次盗走各派的藏书又是为何?这可是犯了天下大忌,怜花宫为何会铤而走险,不惜引得她们成为众矢之的,其中目的实是让人难以揣摩。

蓦然间,他想到了什么,此次各派丢失的藏书,有些是自己门派的功法秘籍,有些是各派的典籍,怜花宫千方百计要这些东西干嘛?若说是想以此来挟持各大派,这未免太过天真,若说是觊觎各派的功法,那天那个假扮自己的白衣少年玄功莫测,既有如此厉害的功法,又何须觊觎别派他学?

所以可以排除以上两点,那么难道是说,怜花宫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想到此处,一尘的神色又变得凝重了些许,问道:“那各派可已找到,这怜花宫所在位置?”

归思却道:“距离此处三千里外,有一座‘迷雾山脉’,各大派三日前找到,怜花宫临时驻扎之地,应是在这迷雾山脉之中。”

“迷雾山脉……”

一尘凝神细思,真正的怜花宫在哪无人知晓,但近来怜花宫在北域有所动作,必然会找一个临时之处,或者说这个地方早已建起来,只是一直不被外人所知,如此看来,须得亲自前往一趟那迷雾山脉了。

“思却兄可有兴趣一探究竟?”

归思却微微一笑:“正有此意。”

两人志同道合,立即收拾了东西往迷雾山脉那边赶去,三天后,两人已经赶至迷雾山脉,山中许多地方白雾蕴绕,丈许之外的事物便已看不真切,须得等到晌午过后,浓雾方才散去一点。

一尘在地上寻到些脚印和打斗痕迹,看来各派的人早在三天前便进入了此地,只是山中迷雾笼罩,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又隐约有天地之力禁锢,御剑难行,非修为高深者,不消片刻便要迷失在浓浓白雾里,直至次日晌午,方能走出。

“思却兄,当心一些。”

一尘仔细观察着地上的一排排脚印,脚印杂乱无章,看样子昨日有人受困于此,此地有着一股神秘禁制之力,连御剑也变得十分困难,更别说云石,云石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这片山脉的,这次北域各大派的人贸然进入这片山脉,恐会着了道。

二人小心翼翼在迷雾中穿行了一个时辰,忽闻前边有打斗声传来,彼此对视一眼,立时展开身形飞了过去,到了近处,竟见三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正与一头不知名的凶兽对战,那凶兽可怕至极,显然非三人能够对付得了。

“茯苓师姐……”

一尘微微一诧,她们怎么来北域了,眼见那凶兽张开血盆大口朝茯苓扑了去,他也顾不得细思,瞬间祭出重霄,一剑斩了过去,“铛”的一声,那凶兽被震退少许,然而兽爪却一下向茯苓抓了去。

“当心!”

就在这危险之际,归思却不知何时已经瞬移到了茯苓身旁,左手将她一抱,右手疾疾捏诀:“风雷水火……定!”一道金色符印打在那凶兽头上,立时将其定住了。

还好有惊无险,两人慢慢飘落在地,一尘瞬间移了过去:“茯苓师姐,你们怎会在此?”

茯苓惊魂甫定,这才看清二人,又见这人还将自己抱着,不禁脸上微微一红,身形一转,溜了开去,说道:“我和两位师姐与师兄他们走散了。”说罢,才向旁边的男子看去:“是你,你们怎么在一起了……”

归思却微微一笑,抱手道:“还未自我介绍,在下归思却。”

“归思雀……好古怪的名字。”茯苓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见那凶兽忽然动起来了,惊道:“它又动了!”

“姑娘莫怕。”

归思却微微一笑,双手结印,一道红色符印打了过去:“灭!”话落的一刹那,那凶兽便消散了。

“这……”

茯苓和另外两个天璇峰的师姐不禁都是一怔,刚刚这凶兽一路追着她们不放,竟然被这个人如此轻易便诛灭了,这……

归思却笑道:“姑娘不必讶异,这并非真实异兽,只是幻兽而已。”

“幻兽……”

茯苓微微一怔,那自己和两位师姐,岂不是进入有人刻意布下的陷阱了?一尘走了上来:“这山里十分危险,你们怎会进来?”

茯苓看了看他,说道:“我们之前也是下山历练,后来听说你在这边出了些事,便过来看看,哪想昨日与师兄他们走散了,便在这山中困了一天,怎样也走不出去,今日还好遇见萧师弟了。”

一尘听完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许久才又问道:“那,师妹……她也来了吗?”

茯苓摇了摇头:“霓裳师妹没和我们一起。”

“这样么……”

一尘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又向远处迷雾笼罩的树林看去,说道:“这座山里不但终日迷雾笼罩,而且还有人刻意布下阵法,看样子已有许多门派的人都被困在了迷阵里,我们必须要想办法破阵。”

“好,那我们往前看看,能否找到一些阵脚所在。”

归思却微微点头,说完又向茯苓看了去:“至于茯苓姑娘,你们等会切记紧跟我与一尘身边,勿要走散。”

“哼,你少要瞧不起人啦,就算你本事大,我们也不差啦,之前只是不小心而已……”

茯苓嘟着嘴,越往后说声音越小了,最后又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他一眼。归思却摇头一笑,五人便往那前边的浓雾里去了。

就在几人刚离开不久,那迷雾后面,却出现了一道人影,是个女子。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一章 迷阵

一路上,浓雾弥漫,驱之不散,一尘和归思却在前边小心翼翼探寻着,然而后面茯苓与两个师姐却一点危机感也没有,甚至还在有说有笑。

“对了萧师弟,来之前的一路,我听见好多人在说,说你与此次各派藏书失窃有关,我们想上前争辩,奈何又说不过他们,这些人真是可恶,根本不弄清事实,张开嘴就胡说八道,要么就是没脑子,眼睛大概也瞎了。”

“嘴巴长在他们身上,反正这个年代说话也不用负责,要怎么说,就随他们去吧。”

一尘淡淡地道,时至今日,他反而看淡了,有人怎样说他都没关系了,只是若有人敢说师父怎样,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归思却笑道:“那些人总觉得一尘觊觎他们门派的功法,会和他们所学一样,若是哪天一尘使出非瑶光尊上的招式,那些人便又会说一尘仿造了他们的功法,可笑天真,那些人未必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便是在下,对他们那些功法,也从来不屑一顾。”

“恩恩,我同意你的说法,整天张着个嘴巴捕风捉影,动不动就和这一样和那一样,像这像那,见风便是雨,他以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苦心钻研出来的东西,他要都知晓了,那他咋还没上天?没脑子不要紧,关键是还出来现眼。”

茯苓颇为愤愤不平,归思却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茯苓看着他,停了一会儿,又道:“咦?我想起来了,上次你怎么想要拜入玄青门啊?”

归思却笑道:“我只是想参加天门会武而已。”

“啊?”茯苓咬着手指想了想,道:“我听他们说,你好像是从天门被赶出来的,怎么回事呢……”

“罢了,往事已矣,不提也罢。”

“哦哦……”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了两个时辰,这些年一尘对阵法也颇有研究,归思却也一向精通阴阳五行,在两人紧密无间的配合下,一层层破开这山中有人刻意设下的迷阵,甚至还暗中相助了不少被困的门派之人脱困。

三天后,这日晌午时,笼罩山间的迷雾终于暂时散开了一些,各门各派的人都来到了一座山谷外面,但那山谷四面八方都有迷雾幻阵,怎样也进不去。

“那里面,定是怜花宫所在了。”

各派的人站在山谷外面,看上去一筹莫展,尽管这里不乏一些修为颇高的名宿前辈,但也仍是无法破开山谷的迷雾幻阵,一旦夜幕降临,到时候更不可能进得去了。

“怎么办?天黑前必须想办法进去……”

趁着迷雾散开,众人此刻终于聚在了一起,不敢再轻易分散了,否则到时候又会被逐个击破。

这时,远处萧一尘等人也走过来了,除了之前遇见的茯苓三人,还有两个天权峰的师兄,加上归思却,总共七人。

见到他们过来,这边立时有人认出萧一尘来了,一名青衣老者眯了眯眼,道:“萧小友,你们来了,之前可也是穿过那些迷雾过来?”

“当然了!要不然我们飞过来的吗?”茯苓听见他这怀疑的语气,脸上一下也没了什么好脸色。

那青衣老者仍是满脸怀疑,过了一会儿又道:“萧小友,你能破开这白雾迷阵吗?”

“姑且试试吧。”

一尘和归思却走上前,在众人瞩目之下开始凝法,然而无论如何也破不开这最厉害的一层迷阵,过了许久,人群里已经逐渐开始议论了起来。

先前怀疑他的那青衣老者冷笑一声,又道:“萧小友,我看还是算了,你若知道如何破开这迷阵,便打开吧,不要让我等在这里白白苦等了。”

“你什么意思!”

茯苓登时俏脸含霜,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说萧师弟与邪人勾结,不禁令她一恼,杏目圆睁道:“我们敬你们是长辈,所以才不跟你们争执,但你们说话最好拿出些凭证来,莫要在这里阴阳怪气,含血喷人!”

此言一出,周围的议论声反而更大了,茯苓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恨恨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把好心当做驴肝肺!你们门派藏书失窃,本来就与萧师弟无关,萧师弟好心帮你们寻找,你们非但不感谢,还在这里说三道四,刚刚外面那些诡雾,要不是萧师弟和思却大哥帮忙破开,你们以为能这么轻松进来吗?”

茯苓越说越气,这时归思却走了过来,淡淡笑道:“罢了罢了,茯苓师妹也别气了,既然此处有人不喜欢我们,那我们走便是。”说罢,向一尘看了看,二人也不多言了,立即往远处去了。

一路上,茯苓仍是有些生气,蹙眉道:“那些人真是不知好歹,要不然,萧师弟,思却大哥,咱们回去罢了,随便他们在这里怎么搞,关我们什么事?”

一尘凝眉不语,来到一处峡谷,向四周看了看,又与归思却对视一眼,两人再想想办法能否从其他地方破开迷阵,他之所以要如此,并非自讨没趣,而是师父在上,他不想因为有些人的闲言碎语,坏了师父的名声。毕竟人言可畏,这些人又都想到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仔细去思考问题。

直到暮色降临时,一尘和归思却也未能破开迷阵,怎样都无法破开哪怕一丁点,最后的这一层迷阵太厉害了,除非天机尊上亲自前来,否则怕是无人能破解得开。

而此刻在幽谷的另一边,眼见夕阳落山,山岭里的迷雾又渐渐重新笼罩了过来,各大派的人不禁有些开始慌了,一旦夜幕降临,周围全是迷雾,怎样走也走不出去,也分辨不出敌人的方位,那时就很恐怖了。

“现在怎么办?马上天快黑了,要不然先撤出去?否则夜里怜花宫的人出来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几个门派的长老此刻聚在一起,眉心越锁越深,一人摇了摇头:“不行,好不容易进来,若是撤出去的话,明日未必还能找进来了。”

“那怎么办……”

众人直是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忽然只见一人腾空飞起,手里拿着一把赤红仙剑,整个人怒气冲冲,朝那幽谷里喝道:“怜花宫的妖人!你们再不打开迷阵,休怪贫道无礼了!”

说罢,只见他一剑朝幽谷斩去,剑芒顿时破空而去,宛如万丈霞芒,将整座山岭也一瞬间照得通亮。

“轰隆!”

一声巨响,剑芒斩在那迷阵之上,登时令得整座山岭剧烈一颤,然而那剑气却似石沉大海一般,斩在迷雾幽谷里面,竟是一点回音也没传出来。

见此情形,其余不少人也纷纷上前,各自施以神通绝学,一时间,只见山谷上方剑气乱窜,法宝光芒四射,几乎毁天灭地一般,然而半柱香后,无论众人怎样施法,也无法破开那迷阵半分,那些雾散了又聚,反倒是越来越浓了。

“怎么办……”

眼见最后一丝夕阳余晖也要没入山脉之中了,各派的人已是越来越着急,现在前后的路都没了,一旦天黑,恐怕他们会陷入困境当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只听那幽谷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大笑声:“哈哈哈……诸位在此试了半天,如何?能否破开我怜花宫的防御阵?还要不要再继续试了?”

“是怜花宫的妖女!”

外面许多人皆是一震,纷纷祭出仙剑,个个如临大敌一般,脸上神色一下变得紧绷了起来。

一名紫衣老者上前,朝那幽谷里道:“我北域各大派与怜花宫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半个多月前,你们却从各派盗走藏书?岂非犯了正魔两道之忌?”

“哈哈哈!”

那幽谷里又传出了女子的笑声,但各人却听不出方向究竟在哪,只听那女子道:“没错,诸位门派的藏书,确实在我们这儿,如何?你们有本事拿回去吗?”

“你!妖女!你们莫非是想跟那几个魔宗一样,与我天下正道为敌?识相的就快些将藏书归还!否则他日我派联袂而至,必将此处夷为平地!”

一时间,众人言辞愤愤,只听那幽谷里又传来女子的淡淡笑声:“好啊,那我怜花宫,就等着你们联袂而至的那天,告辞了。”

“等等!”

先前那紫衣老者脸色一变,立刻上前道:“姑娘莫恼,我们并非要与怜花宫为敌,只是不知你们为何无端端要取走各派的藏书?想来也并非因为各派功法的缘故。”

“你知道就好,你们这些所谓的高深玄门道法,主人根本看不上,呵呵……”

那幽谷里又传来了女子的咯咯笑声,众人听见此言,尽管心中异常恼怒,但也不敢再出言相激了,否则对方一个回头走了,他们怎样才能拿回自己门派的藏书?万一这怜花宫主人一怒之下,将他们的藏书和玄功拿给魔天教那几个魔宗,那到时候还得了?是以此刻只能好言相说,不敢再说什么妖女不妖女的了。

那紫衣老者走上前,拱手道:“既然我派藏书,于怜花宫主人并无任何益处,那不知,姑娘如何才肯将藏书归还于我们?”

只听那幽谷里的女子笑吟吟道:“要想取回你们的藏书,也并不难,只是主人说了,她只见一个人,只有那人三天后来我怜花宫,主人才会让他带回你们的藏书。”

各派众人一听此言,更是一头雾水,这怜花宫的主人如此刁钻古怪,究竟想搞什么把戏?

那紫衣老者仔细凝思,不疾不徐道:“那不知,怜花宫主人要见的那人是谁?”

幽谷女子笑道:“那人,就是不久前被你们气走的萧少侠,你们自己想办法去把他找回来吧,若是三天一过,主人还没见到人,那么你们就去魔天教、逍遥楼他们那里要回你们的功法吧,好了,言尽于此,告辞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二章 花谷

听闻此言,各派的人更是慌张了起来,三天一过,怜花宫就要将他们门派的功法拿给那几个魔宗,到时候还得了?这怜花宫主人可不像萧一尘那么好说话,根本就不怕他们,只怕是说到便会做到,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怎么办?”

各派长老都不安了起来,纷纷聚在一起商议对策,万一他们门派的功法落到那几个魔宗手里,到时候就真是不得了了。

先前那青衣老者走了上来,看着紫衣老者,声音有些发颤:“师兄……现在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那紫衣老者双眼一瞪,指着他没好气道:“我跟你说了,不要胡言乱语,你总是口无遮拦,现在把人气走了?上哪找回来!”

“我……我哪里知道,那些妖女真是……”

“你给我小声点!”

紫衣老者立时瞪了他一眼,又偷偷往后看了一眼,生怕这句“妖女”又被怜花宫那些人给听去了。

“现在怎么办?这里处处迷雾笼罩,只有三天时间,我们上哪找人?”

此刻,其余门派的人也纷纷围了上来,紫衣老者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他知道这怜花宫的主人让他们去找回萧一尘,是存心在刁难他们,故意要让他们放下身段求人,说道:“只有三天时间,无论如何也要把萧小友给找回来,否则三天一过,怜花宫的主人必定说到做到,我们分头找,快!”

“好,好……”

“你们给我记清楚了!若是见到了萧小友,谁敢再胡言乱语一句,休怪老夫第一个翻脸不认人!”

接下来的三天,各大派的人可谓找得心力交瘁,焦头烂额,这茫茫山野,到处迷雾笼罩,他们究竟要上哪去把人给找回来?

眼见只剩最后一天时间了,一旦太阳落山,那怜花宫的主人便要将他们门派的功法送到几个魔宗那里去,各派的长老几乎已是个个面无人色了。

“萧小友!萧小友!”

一声声呐喊回荡在迷雾山脉里,然而却始终杳无回音,各派长老几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此刻,在一座寂静的山谷里,但见满地花开似锦,翠湖如镜,在一座翠湖旁边,只见炊烟袅袅,竟有七个人围在一起优哉游哉地烧烤,颇有一番闲情逸致。

那七人,正是先前离去的萧一尘等人了,此刻一尘手里拿着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肥兔,笑道:“想不到思却兄非但修为精湛,连烤肉的手艺也是一绝,尽管少了些许胡椒盐巴,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真香!”

归思却笑道:“萧兄说笑了,这哪算得什么手艺。我常年飘荡在外,自是学会了少许。”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烤熟的肥兔向身旁茯苓递了去:“小心烫。”

“恩恩。”

茯苓捻起手指,撕开一块兔腿肉,轻轻尝了一下,嘻嘻笑道:“思却大哥的手艺真好呀!我笨手笨脚的,老是把肉烤焦了。”话到最后,吐了吐舌头,模样颇是可爱动人。

归思却笑道:“茯苓妹子喜欢便好。”

茯苓嘻嘻笑道:“要不然以后,思却大哥天天做这么好吃的烧烤给我好了。”

随着此言一出,旁边另外两个师姐都愣愣向她看了过来,茯苓见她们眼神怪怪的,脸上一下红了半边,支支吾吾道:“我,我是说,思却大哥的手艺很好啦……”

两位师姐可不相信她的话,正此时,山谷外面传来了一声声“萧小友”的喊声,总算打破了宁静,免去了尴尬,茯苓一下站了起来,望着谷外道:“呀,萧师弟,他们找上来了。”

自然是此间烤肉飘香,将那些人给吸引了过来,一尘轻轻一笑:“无妨,便让他们找过来吧。”

片刻后,终于有人找到山谷看见了他们,立时向外喊道:“萧小友在这里!找到萧小友了!”

顷刻间,外面便有二三十个门派长老匆匆赶了过来,见到萧一尘在此,心里一块大石总算放下了,然而这回却不敢得罪对方了,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一尘起身笑道:“诸位前辈来得正好,一起过来烤肉吧。”

诸派长老都急得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什么鬼心情烤肉,紫衣老者擦了擦额上冷汗,笑着道:“不,萧小友,这天快黑了……”

“天黑好呀!”一尘面带微笑,又坐了回去,伸了个懒腰,笑着道:“有酒有肉,吃饱睡觉,浮生漫长,不正是合该如此嘛!”

“这……”

诸派长老相视苦笑,他们还急着把这位“萧大仙”给请回去呢,那紫衣老者正想说什么,一尘抢先笑道:“前辈,你且看看萧某这兔子烤得如何?色香味,比起那聚仙楼倒是差了几分?”

那紫衣老者一下愣在了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一下竖起了大拇指:“香!真香!”说罢,又朝后面诸人递了递眼色,后面那些门派长老也一下反应了过来,纷纷笑道:“真香!真香!”

“哈哈!”

一尘仰头一笑,摇手道:“好啦好啦,诸位前辈莫要说笑了,如何?可是遇见什么麻烦,需要晚辈帮忙了?”

这时,诸派长老总算才安下心来,将三日前的事情说了,一尘爽朗而笑:“无妨,既然萧某能替诸位前辈拿回丢失的藏书,自然乐意效劳,走吧。”

其实三日前,他们一行人便知道了此事,只是一尘恼这些人不识好歹,所以先让他们尝尝苦头再说。

终于,赶在天黑前,萧一尘一行人和诸派的人回到了那座幽谷前,一尘往前一踏,朗声道:“萧某已至,还请怜花宫诸位姐姐打开迷阵吧。”

片刻后,幽谷里面才传来个女子的声音:“主人说今日天色已晚,不便会客,明日辰时,你们在此等候。”

听见此言,各派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就地扎营,等明日天亮再说。

众人就这样七上八下等到次日天亮,幽谷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震荡,紧接着只见浓雾往两边散开,现出一条幽径来,众人一下提起了精神,纷纷起身,凝视着那忽然出现的诡径,想必便是通往谷中的路了,只是会不会是怜花宫设下的陷阱?

片刻后,只听谷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辰时已至,请萧少侠入谷,其余人在后,若有人要强闯,不妨一试。”

听闻此言,各派的人都警惕了起来,虽说怜花宫不似那几个魔宗一样为非作歹,处处与正道各派作对,但行事也比那几个魔宗诡异了许多,尤其是这次盗走各派藏书,其背后的目的绝不简单,现在会不会是一个引他们入内的陷阱?

一尘却不似各大派的人那般紧张,反而从容潇洒,大步往那谷中走了去,笑道:“萧某进谷了。”说罢,便大踏步往幽径里走了去,像是丝毫不担心这是陷阱一样,其余人见状,也都纷纷对视点头,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各派的人走得小心翼翼,哪怕是忽然一阵山风吹过,也会令他们立刻警惕起来,就这样走了大约炷香时间,前方道路渐渐开阔,浓雾也渐渐散去,映入众人眼帘的,却仿佛一座世外桃源一般。

尽管已是隆冬季节,但谷中却是百花争妍,姹紫嫣红,蝴蝶蜜蜂从溪流上方飞过,恍如一座百花谷一般,让人心旷神怡,这迷雾山脉里,怎会有如此一个洞天福地?该不会是幻象吧?

想到此处,各派的人不禁又凝神戒备了起来,越是美丽的地方,越是深藏危险,因此越往前,他们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但萧一尘却跟他们不一样了,踏着满地落英缤纷,又有蜜蜂蝴蝶环绕身侧,只觉说不出的心旷神怡,心想此地景致甚美,布置也别具匠心,此间的主人一定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再行片刻,只见前方慢慢出现了小桥流水,渐渐已能看见些宫殿建筑,来到一座广场下边,各派的人停下脚步警惕了起来,不敢再贸然继续上前,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禁制之力。

一尘却没什么好害怕的,既来之则安之,便大步往广场上走了去,朗声道:“萧某已至,何不见此间主人?”

“哈哈!”只听殿里传来一阵女子笑声:“不愧是妙音仙子的徒弟,果然有胆识,不似外面那些人。”

听见此言,下边那些不敢贸然上来的人,脸上都不禁一阵红一阵白,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往广场上面走了去。

只见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从殿中飞了出来,那女子眉目如画,长发整齐的束在肩后,看上去颇是清逸,身姿也似男子一般潇洒,丝毫不像女子那般婉约。

只见她缓缓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淡淡笑道:“你就是萧一尘?”

一尘不失礼一笑:“正是在下,在下今日已来,不知可否请宫主赐还藏书?”

“不急。”紫衣女子手一扬,淡淡笑道:“主人说了,你若胜得过我,藏书自然奉还,但若败了,那便请离开吧。”

外面众人一听,均垂首凝思了起来,事情果然没这么容易,这人的修为似乎已臻炼神还虚,萧一尘能斗得过她吗?

一尘笑了笑,爽快地道:“好,那不知有何规则。”

女子笑道:“规则很简单,第一,你不能动用玄青门的功法。第二,你不能动用妙音仙子的功法。第三,你须蒙上双眼,且不动用任何法宝仙剑。”

“这……这怎么可能赢得了!”

周围一下炸开了锅,蒙眼就不说了,可是既不能动用玄青门的道法,也不能动用妙音仙子的道法,还不能用剑,那干脆站着让你打好了,这有可能赢么?

“好,萧某同意。”

一尘此刻虽不知对方用意如何,但也话不多说,“嗤”的一声,从身上撕下一块布将眼睛蒙上了,手一伸,又隔空从远处一棵树上折下一截树枝,便算作是剑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三章 花非花

“这……这!”

人群里仍是感到阵阵惊讶,紫衣老者往前一站,伸手道:“萧小友且慢!”

开什么玩笑,萧一尘若是输了,对他而言只是一场胜负而已,但对他们而言,自己门派的功法被拿到几个魔宗那里去,那还得了?因此这一场比斗,是必须赢,绝对不能输!

那紫衣老者走上前,看着那紫衣女子道:“这位姑娘,既是比试,那么就应该讲究公平公正,萧小友乃是玄青门妙音仙子座下首徒,这件事众人皆知,那么为何不让他动用本门的功法?重霄剑也是妙音仙子传于他,非外来之物,为何不可动用?姑娘是怜花宫的人,自然也可动用怜花宫的功法和兵刃,我们绝不多说什么。”

“是啊!是啊!”

下边立时有不少人跟着附和了起来:“萧少侠乃是妙音仙子的徒弟,为什么不能动用妙音仙子教给他的玄功?这未免有失公正。”

直至许久,人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那紫衣女子笑吟吟道:“怎么?现在你们不说他觊觎别人家的功夫了吗?”

“这……”

众人一下哑口无言,在此之前,他们怀疑萧一尘与此次各派藏书失窃有关,便怀疑萧一尘觊觎他们门派的功法,现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紫衣女子笑道:“规矩既已定下,便无法更改,萧少侠,你准备好了吗?”

“不才,请姑娘赐教。”

一尘神色从容,手臂一划,那树枝一抖,上面便泛起了淡淡青芒,在他如今的玄劲催使下,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也成了剑。剑法到了一定境界,心中有剑,捻指一花一叶,皆可为剑。

“好,注意了!”

紫衣女子打开折扇,一扇朝一尘逼了过来,但见那扇骨上面寒芒阵阵,显然非一般兵刃。

“铮!”

一声疾响,一尘听声辩位,提起手中树枝,瞬间挡住了那向自己脖颈刺来的扇骨,但觉手臂一震,立时知晓对方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

“右边,注意了!”

紫衣女子嘴角扬起一丝诡笑,折扇一下往他左边颈项打了去,一尘虽然蒙着眼睛,但岂能察觉不到风声自哪个方向而来,树枝一抬,“铮”的一声,又挡住了那锋利的扇骨。

“左边!”

紫衣女子又一扇打来,短短片刻,广场上四面八方都仿佛是她的身影,这一下便是萧一尘能以神观物,也快分辨不出虚实了,此女子的本事,绝不在自己之下,而现在诸派长老都在,他自然也不敢动用怪前辈所传授的绝学。

“铮铮铮!”

只听得疾响声不断传来,眼见萧一尘已是险象环生,众人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眼,屏住呼吸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萧一尘可不能输啊,萧一尘要是输了,他们得排队去跳崖了。

四面八方,风声越来越疾,一尘渐渐感到有些吃力,现在不能动用师父的凌仙步,也不能动用碧箫剑法,更不能动用玄青道法,在对方疾如狂风暴雨的攻势下,难免有些招架不住了。

“铛!”

一声疾响,一尘被震退了十余步,众人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膛了,那紫衣女子收回折扇,笑道:“如何?萧少侠可是还支撑得住?”

下边立即有人道:“这不公平!你让他把眼睛上的布摘掉。”

“无妨。”

一尘稳住心神,心想自己太过执着于师父的招式了,所以此刻才处处受制,若能无招胜有招……

忽然间,他心中电光火石一闪,一下往前冲了上去,这一下却是全无章法,手中树枝疾刺乱舞,四周立时剑气激荡,紫衣女子见他攻势忽然凶猛,双足一蹬,轻轻跃起。一尘听声辩位,立时追击了上去,两人便于半空中斗在了一起。

堪堪半柱香后,外面众人已是看得神驰目眩,才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难不成萧一尘此刻施展出来的,竟是他自己临时所创?这并非妙音仙子的功法,也非玄青门的功法,但却能使他从落了下风,又逐渐占上风,果然厉害!

直至此刻,众人才想到什么,不禁纷纷低下头,顿时只觉羞愧不已,早先他们还觉得萧一尘觊觎他们门派的绝学,现在看来,人家根本无须动用任何招式,都能渐占上风,还用得着去学别人家的招式?真是天大笑话也。

“注意了!”

紫衣女子又一声轻笑,忽然纵身跃起,对着地面便是两掌打下去,然而这两掌却非寻常招式,掌力一打下去,四周登时红雾笼罩,天空中也飘起了片片花瓣,似花非花,似掌非掌,一层又一层的诡异玄力,竟将萧一尘给困在了其中。

“是玄术!”

外面众人皆是一惊,立即有人道:“你这人!不许别人动用道法,自己却又使用玄术,这算什么?”

紫衣女子笑吟吟道:“我只说他不许动用道法,可没说我也不许动用玄术,萧少侠,注意!”说罢,又是两道诡异掌力打了下去。

“糟糕……”

一尘暗道不妙,只能凭着敏锐神识感应来袭的掌力,但这满天的花瓣,他虽然看不见,却能够感觉到,每一片花瓣都似利刃一般可怕,绝不能沾上一点。

“咻咻咻!”

无数道玄力打了下来,顷刻间便形成一道封印之力将他困在了其中,这回慢说要取胜,便是要脱困都难了,招式再厉害,可不能动用道法,那如何才能破得开这层层禁锢?

见他受困其中,紫衣女子盈盈一笑:“似花非花,似雾非雾,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话音甫落,只见她双手往下打去一道印诀,一刹那间,漫天花雾便将萧一尘吞没了,连外面的人也看不真切了,只见那朦胧一片的雾里,似有无数花瓣飞舞,却不见萧一尘在哪了。

“这是什么诡法!萧师弟他……”

茯苓不禁一下变了脸色,这妖女的诡法太厉害了,萧师弟这回怎么出得来?其余人也早已变了脸色,没想到这怜花宫的“花非花”原来如此厉害,便是他们受困其中,也未必还出得来,这回萧一尘怎么办?

众人几乎已是个个面色苍白,只见那紫衣女子笑道:“花雾无边,回头是岸,萧少侠,你若认输,我便放你出来,否则三刻一过,你必在花雾里形神俱灭。”

此话绝非危言耸听!

外面众人早已是背后冷汗如滴,茯苓急道:“你这女人!不许我萧师弟动用道法,自己却又以诡术将他困住,这算什么比试?”

紫衣女子仍是含笑不语,过得片刻,花雾里面仍无动静传出,众人一颗心都渐渐沉了下去,萧一尘再厉害,这回怕是也出不来了,这怜花宫的妖女,手段如此厉害,现在可怎么办?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里面还没有动静传出,众人已是急得火烧眉毛,有人急道:“那那那,那位姑娘,你把这花雾解开,让他再与你比招罢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是啊是啊!比招便比招,用法术将人困住,这算哪门子比试?”

不少人都跟着附和了起来,他们不是担心萧一尘生死,而是担心萧一尘输了,他们门派的功法就落到那几个魔宗手里了。

只有远处茯苓几个师姐才急得直跺脚,她们才不管这些门派的藏书最后如何,只关心现在一尘在里面怎样了。归思却道:“放心,一尘不会有事。”

此刻,在那漫天花雾里面,一尘一边凝神思忖脱身之法,一边躲避打来的玄力,倘若他可以动用道法,或许还能以玄青道法破开这“花非花”,但现在不能动用道法,想要硬凭玄力冲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玄力逼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紧,就像那次和师父被困琼山顶一样,再这般下去,自己恐怕真要形神俱灭在这里面了。

“尘儿,勿慌,凝神以观万物。无名,为万物之始。有名,乃万物之母……”

“师父……”

这一刹那,他好像听见了师父的声音,是那么真真切切,不像是幻觉。

等等……师父此刻远在紫宵峰,为什么自己能够听见她的声音,师父这神通乃是……天人合一境!

猛然间,一尘终于想到了什么,自己的道行境界始终无法冲破最后一层,便似此刻受困于这花雾当中无法冲破出去,单靠力量是无法冲出去的,而是要感悟天人合一境,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返朴归真,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感悟天人合一境!这便是自己突破的关键所在!

想到此处,一尘再不犹豫,双手不断结印,以真元护在身体四周,此刻他蒙着眼睛正好,不受外物所影响,静心去感受那天地间一花一叶,一草一木。

这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一颗白色的种子落入土里,看见了那一颗种子慢慢发芽,慢慢长成大树,大树又慢慢凋零,片片落叶回归土中,如此周而复始,始而复周,这是……天地运行的轨迹!

而他,在那一瞬间,仿佛便是那一片天地,任何人也无法涉足的一片天地!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四章 夺扇

外面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那一片花雾,然而始终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传出,几乎就在所有人心如死灰之时,只见那花雾里面,竟有一片落叶慢慢飘了出来。

“那……那是!”

所有人皆是一惊,他们真真切切看见了,那是一片树叶,可是这树叶从何而来?连萧一尘也无法从里面出来,这树叶如何飘得出来?

就在所有人吃惊之时,只听一个淡淡的笑声响起:“姑娘,你可能要输了。”

“是萧小友!”

众人又是一惊,那声音分明是萧一尘的声音,可是却完全听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紧接着,只见广场外面的树叶都旋绕了起来,慢慢往中间聚拢了过来,最后待树叶散去之时,萧一尘竟已然身处花雾之外。

“这……这!”

所有人皆感到震惊不已,这又是什么法术?他是如何出来的?总不可能是化身那些树叶吧?远处茯苓等人终于松了口气:“我就知道,萧师弟最厉害啦!”

那紫衣女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淡淡笑道:“你能破开花非花,确有几分本事,但未必见得稳赢了。”

此言一出,外面的人立时不满了起来,纷纷道:“你这人,怎生说话不算话?萧小友连道法都没有动用,便破开你的花非花了,这还不算赢?”

“是啊是啊!分明萧少侠已经赢了,如何不算赢?”

不少人都跟着附和了起来,不料一尘只是淡淡一笑,这一刻竟显得比刚才更加从容不迫了,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笑道:“无妨,那便再陪姑娘过几招。”

“萧少侠倒是自信,不过就算我们都不使用任何玄术道法,可你蒙着眼睛,你要如何赢我?”

紫衣女子淡淡一笑,尽管花雾被破,不过却似乎在她意料之中,听见此言,外面众人也都屏息凝神了起来,是啊,现在萧一尘蒙着眼睛,这女子道行也不浅,如此一来,萧一尘仍旧处于劣势。

一尘笑道:“姑娘即使未有蒙眼,却未必比萧某看得更加真切。”

“哦?是么?”

紫衣女子笑了笑,话一说完,只见她身形一晃,已向萧一尘疾攻了过来,然而还不待她出招,一尘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外面众人用力眨了眨眼,就像他刚刚突然出现那样,现在又突然消失了。

“似花非花,似雾非雾,好一个花非花,雾非雾,还你了。”

不知哪个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尘的朗朗笑声,众人均是一惊,还不待回过神来,只见广场中央又快速笼罩起了一层花雾,但这一次的花雾,却是向那紫衣女子弥漫而去。

“怎……怎么回事!”

非但外面各派的人心下一惊,连那宫殿两边的怜花宫门人也是骇然变色,这人怎会这么快便学会了“花非花”?不,不可能的……

只见漫天花雾顷刻间便将紫衣女子笼罩其中,外面已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形,只听得那女子的朗笑声传出:“哈哈!怎么?你临时施以此术,便想将我困住?”

又听萧一尘的笑声传出:“非也非也,不才,萧某并非想要困住姑娘。”

话音甫落,便只听得里面有打斗声传出,外面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此花雾无法困住那紫衣女子,但是身处花雾里,便什么也看不真切,即使睁眼与蒙眼也没什么差别了,这样一来,那女子的优势便全无了。

“厉害厉害……”

外面不少人都点起头来了,这回对凌音这徒弟当真佩服不得了,不能施以玄青门和凌音的功法,便用对方的功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总算不得违规吧?

“萧师弟果然有办法!”

远处茯苓等人也激动得无法言语了,此刻在外人看来,萧一尘胜了,是替他们拿回了本门的玄功心法,但于她们而言,这次萧师弟可是大大替玄青门争了光,比两年前在天门会武夺魁更加激奋人心。

只听那花雾里不断有打斗声传出,众人已是渐渐有些着急,终于,那花雾慢慢散开了,两道人影从里面飞了出来,只见两人紧跟在一起,萧一尘直冲而上,几乎一下快贴在那紫衣女子脸上了,令她无法再展开招数。

“你……”

那紫衣女子见他竟然贴着自己面门追上来,本能地双足轻点虚空,疾疾往后退去,然而萧一尘却似黏土一般,将她紧紧给黏住了,左手倏地一伸,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这一幕却是惊煞了后边不少怜花宫的弟子,纷纷喝道:“兀那小贼!放肆!”

紫衣女子也是陡然一惊,没想到他竟会突如其来这一招,正待出掌将他推开之际,却感到半身一麻,紧接着似有一道细电走遍她全身,萧一尘右手已顺着她手臂拂过,两指轻轻往她手腕一点,便将她手中的折扇夺了过来。

“你……”

被他这般无礼夺扇,紫衣女子似终于乱了方寸,一巴掌便往他脸上扇去,不料一尘身如游鱼,已瞬间将她松开,足尖轻轻一点,已落回了地面。

“好!好!”

随着一尘落地,外面顿时响起一阵如雷般的喝彩,各派的人都激动地点起了头,这回把她手中兵刃都给夺下来了,这要都不算赢的话,那未免也太失信了!

一尘面含微笑,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拿着那把折扇,轻轻一挥便打开了,看着上面柳絮纷飞的画面,和两行小字,笑吟道:“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话到此处,抬起头来,向那女子看去,笑道:“如此看来,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姑娘,承让了。”

“萧少侠果然非那些俗人可比。”

紫衣女子双手负在身后,见他将这首不多见的词后面一句说了出来,脸上嫣然一笑,此刻虽是败了,但却全无那种小女儿败后咬牙切齿的模样,反倒像是男子一般潇洒爽朗,手一抬道:“愿赌服输,来人,将东西还给他们。”

那宫殿里面立即出来两名女子,手一拂,几十本藏书便向广场外面飞了去,各派长老见是自己门派的秘籍,立时上前接住,那紫衣女子又道:“我怜花宫说话算话,秘籍已还给你们,也绝未临摹其中任何一本,诸位便请离去吧。”

说罢,只见她转身大踏步往宫殿那边走去了,萧一尘手一伸道:“姑娘且慢,你的扇子。”

“不必了。”那女子右手负在身后,左手一抬,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笑道:“留你做个纪念好了,待他日我再来取回。”

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显得她还很不服气,来日要再与萧一尘比过,一尘笑道:“如此,萧某就暂且替姑娘保管此扇。”

“送客。”

女子又抬了抬手,大殿外面立时过来了两名怜花宫的弟子,各派的人此时既已拿回各自的藏书,自然也不去追究什么了,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为好。

出了百花谷,各派的人都纷纷来向萧一尘道谢,这些人虽说先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刚刚见到萧一尘的本事,又见他费尽心力替他们拿回藏书,倘若这时连句谢谢也没有,那就真有失“正道名门”四个字了。

“方才,多谢萧小友了,小友回去后,也代我向尊师问声好。”

见着此刻各派长老都来向自己道谢,一尘也感到有些轻飘飘的了,偶尔做回“英雄”,简直比在天门会武夺魁更过瘾,笑道:“诸位前辈言重了,晚辈自是应当,客气客气。”

待到了一处宽阔的林子里,一尘见茯苓师姐眉头一直紧锁不放,问道:“师姐怎了?”

茯苓向不远处一路言笑的诸派长老看了看,这才小声道:“我是在担心,刚刚那怜花宫的人将扇子留给师弟,我怕传出去师弟会有麻烦,万一让几位尊上知晓了,只怕也不大妙……”

一尘心却比她放得宽了许多,笑道:“师姐不必担心,刚刚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是我赢了那人,况且就算怜花宫被认定为是魔教,那也是我从魔教高人手里缴获的法宝,说出去也只会扬我玄青之名,有何不可?”

归思却微笑道:“萧兄说得甚是有理,茯苓妹子多虑了。”

“哦,那好吧……”茯苓嘟了嘟嘴,又向归思却轻轻瞪了一眼:“你才认识别人几天,就妹子长妹子短的了,你别叫归思却了,叫自来熟吧,不害羞。”

听见此言,旁边两位师姐不禁掩嘴一笑:“你不也是一口一句‘思却大哥’叫得挺顺的吗?”

茯苓被她二人说中心思,登时俏脸一红,扬起手来:“再说……我打你们哦。”一尘在旁笑道:“思却,看来这位师姐,以后就要拜托你照顾了。”

茯苓见连他也来取笑自己了,脸上更是红得如晚霞一般:“萧……萧师弟,你再说,我也要打你哦……”话到此处,才觉察不对:“不对,等等,萧师弟,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一尘笑了笑,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道:“我此次下山,本就是独自历练,接下来,自然便要去游历天下了,看看这仙元古地,到底有没有尽头。”

“啊?萧师弟不和我们一起吗?”

旁边两位师姐也有些诧异,一尘向她们笑道:“如何?若是二位师姐舍不得我的话,那便与我一起好了。”

“呸呸呸。”两个师姐立时翻了个白眼,啐道:“瑶光尊上平日里那么严肃,你却整天油嘴滑舌,你还是想想回去如何讨好霓裳师妹吧,你不告而走,师妹不高兴了好几天呢。”

一听见师妹的名字,一尘心里又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自己又岂是不辞而别,可她并未一丝挽留……罢了罢了,秋水已无情,何苦再思量。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五章 公主

百花谷里,紫衣女子向一间秘殿走去,走至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转过头冷冷道:“幽常、幽琴,你们两个鬼鬼祟祟躲在后面做什么?还不出来。”

“嘿嘿,让公主发现了。”

只见两道人影闪了出来,一个青衣男子,一个红衣女子,正是那晚来山洞里面找到“怪婆婆”的两人。

两人走上前,青衣男子道:“臣下有些不明白,那小子处处与我们作对,前些日还在外面破去迷雾阵,让那些人找进此处百花谷了,为何公主殿下不直接除去此人,省得他日后再添麻烦?”

少女目光微微一冷:“恩?我说过要除去他了么?”

青衣男子挠了挠脑袋,越发有些看不懂他这个公主殿下了,说道:“是……臣下糊涂了。”

红衣女子又道:“可是那些门派的人,他们竟敢一口一句说公主是什么魔教妖女,当真岂有此理,公主何等身份,那些人当真瞎了他们的狗眼,竟将人间的那些小魔教与我大幽族相提并论。”

少女漫不经心道:“正是因为他们鼠目寸光,所以这万年来,人间再也未曾出现过一个……如当初青帝那等绝世风采之人。”她说到此处,眼眸里多了几许复杂的眼神。

“那既然如此,公主为何不直接把那些秘籍拿给魔天教、逍遥楼那些人,让他们正魔两道窝里斗,岂不正是于我们有利?”

“你们懂个屁!”

少女转回身来,看着二人道:“那几个魔宗现在巴不得这些所谓的名门正道剑指我们,既然没有找到我要的东西,何必还要再继续引火烧身?幽常、幽琴,父王让你们在我身边许久,难道还未明白‘以退为进’这个道理吗?”

两人这才醒悟过来,青衣男子一拍脑门,笑着道:“我就说嘛,怪不得公主要留着那个臭小子,还让他逞了一回威风,如此一来,日后可再做利用。”

少女摇了摇头,也懒得去与他们说了,只是想到上次在平顶山下,那小子竟敢乱往自己身上抓,刚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想到此处,气便不打一处来,臭小子,总有一天,老身非要剁了你的两只猪手!

来到窗台边,只见少女一把撕下了脸上的面具,一头乌黑长发落下来,却是一个年貌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少女宛然若仙,以月为神,秋水为姿,仿佛只存于画卷中才有的仙灵,人间岂有如此动人之貌?

青衣男子笑道:“公主殿下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大祭司的分身术天下无双,当真是我大幽……”

“恩?”

少女回过头来,分明只十七八岁的年貌,但此刻的眼神却是十分锐利,不禁令二人打了个冷颤,片刻后,才听她道:“司幽此人,野心很大。”

听见此言,两人更是浑身一颤,青衣男子忙道:“大祭司为我幽族隳肝沥胆,绝无二心!”

“我说过他有二心了么?”

少女不耐烦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望着窗外落花飘扬,哼道:“我只是瞧他不顺眼罢了,说话阴里阴气,还整天披着个黑袍,把脸捂在里面,我看了就烦!”说罢,将衣袖用力一拂,扫去了窗台上的落花。

后边两人相视苦笑,就在这时,一个阴气沉沉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公主殿下,是在说老臣么……”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差些把幽琴幽常两人的魂都吓掉,只见后边一堵墙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幽深黑洞,那黑洞里竟有一道人影飘了出来。

只见那人足不沾地,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袍,头上戴着斗袍帽,看不见脸。幽常和幽琴两人俱是一惊,连忙跪了下去:“属下见过大祭司!”

少女也吓了一跳,这老狐狸怎么说来就来了,一个招呼也没有,但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去,咳嗽两声,尴尬道:“那个……大祭司,你,你来啦。”

此刻她心中反复凝思,不对,现在人幽两界禁制这么重,除了自己能够任意穿梭,连大哥哥和小哥哥也不能轻易来,司幽怎能如此轻松到来?难道他早已修成无视三界禁制的元神分身……想到此处,不禁感到背后一寒。

司幽慢悠悠地飘了上来,左手放在背后,右手放在胸前,微微施了一礼:“老臣,参见公主。”

听见他这阴里阴气的声音,少女莫名只觉得背后更冷了,摇了摇手:“好啦好啦,说吧,大祭司来此处作何?”

司幽缓缓抬起身子,又向地上的两人看去:“你们,起来罢。”

“是……”

闻言,幽常、幽琴两人这才敢平身,司幽又向少女看去,徐徐道:“公主已许久不曾回去,陛下对公主,近日来,甚是牵挂啊。”

少女听他这么一说,立时感到有些不妙,说道:“好啦,我自然会回去的!你不用管。”

司幽又道:“两位殿下,也甚是想念公主,总是念着公主什么时候能够回去一趟。”

“大哥哥,小哥哥……”

少女不禁蹙了蹙眉,记忆里,大哥哥是最疼自己的,虽然他平日里看上去冷冷冰冰的,但却总是保护着自己。

而小哥哥生性潇洒,总是会做许多好玩的傀儡木偶给自己,每每自己不开心了,他便拿些会动的小傀儡木偶来哄自己……

想到此处,少女眉间心上,也不禁罩起了一层愁意,已有好久没看见两位哥哥了,说道:“好啦,等我事情完了,就回去了。”

司幽摇了摇头:“老臣今日前来,便是请公主殿下回去的。”

少女听后不禁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后面退了退,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似乎就唯独怕这个幽族的大祭司,蹙眉道:“你烦不烦?我说了,等事情完了,我自然便回去了。”

司幽仍是摇头:“公主若要执意留在人间,那老臣……只好得罪了。”

“你!”

少女登时柳眉一竖,心想不对,这老狐狸急着让自己回去,莫非他是想要亲自插手人间之事?倘若由他插手,那岂还了得,不行,自己定要想想办法,思念及此,忙向旁边幽常、幽琴两人递了递眼色,像是在向他们求救一样。

然而幽常、幽琴两人更是害怕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大祭司,两人便是见了幽帝也没这么紧张,现在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哪里还敢多言说话。

见连这两人也靠不住了,少女气得一跺脚,蹙眉道:“喂!司幽,我可告诉你,我乃当今大幽公主,你敢……”

“公主,得罪了。”

司幽两指微微一并,几道紫色的玄光飞了过去,立时将她紧紧束缚住了,少女挣脱不得,向旁边二人疾疾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两人身体微微一颤,幽常苦着脸笑道:“那……公主殿下,不如还是听大祭司的话,回去吧。”

“你们……你们好得很!回头我再来收拾你们!”

“公主,请。”

司幽法诀微微一引,便带着她往墙上打开的那道幽深黑洞走了去,又向后边幽常、幽琴两人看了一眼,道:“此处余下的事,便交予你们了。”

“是……”两人浑身一颤,将手放在胸口,弓着身子道:“恭送大祭司。”

司幽不再言语,手中印诀微微一引,立时带着少女消失在了那幽深黑洞里,待得墙上逐渐恢复,幽常和幽琴两人这才暗暗抹了把汗,不过心想,以公主这性子,只怕是过不多久又会偷偷溜来人间,只是大祭司的元神分身如今已能任意穿梭人幽两界,着实令他们感到害怕。万一大祭司要插手人间之事,而公主在人间又没有帮手,如何斗得过大祭司?

……

日影无痕,转眼距离上次北域各派藏书失窃一事已经过去四个多月,这件事也渐渐平息了下来,而萧一尘下山也有半年之久了,后面的四个月便是四处游历,尝试感悟天地,以突破境界。

上回他在怜花宫,那时并不算真正突破,只能算是勉强感悟到了一些玄妙,正因为那一刹那的感悟,使得他后面四个月来,非但功力突飞猛进,对造化亦是有所参悟,境界上的突破指日可待,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一旦突破至炼神还虚的境界,以他这被压缩得紧密无间的深厚功力,便是再也不惧上回藏锋谷那徐太常和鹤冲天两人了。

时下正值三月春季,人间已是冰消雪融,万物欣欣向荣,一尘本是打算先回趟紫宵峰,向师父请教一些问题,但在回去的路上,却经过一片以前从未到过的山岭,那山岭从上往下俯视,宛似两名翩翩起舞的仙子,一尘大是觉得好奇,遂御剑落了下去。

到了山下一座清谷里,只见花开似锦,姹紫嫣红,泉水激石,泠泠作响,百鸟相鸣,嘤嘤成韵。

一尘怎么也没想到,在玄青山几百里之外,竟然还有着如此一方清幽的仙境,以前怎从未发现过?

这一下他便来了兴致,自己可不正是要感悟天地万物吗?当下寻一古泉旁,取出伏羲琴,这一弹便是三天三夜不觉眠。

最后一日时,琴声悠悠不绝,竟引来了成千上百种鸟儿,红的绿的紫的,上窜下飞,围在他身边啼鸣不休,仿佛也是在和着他的琴声一般。

“咻!”

正当此时,不知何处激射过来一粒石子,“噗”的一声,便将他肩头一只黄鸟打飞了,惊得附近的鸟儿也快速飞走了。

一尘立刻自那空无一人的玄妙境里回过神来,一下提起戒备,按弦止曲,向后疾视过去:“谁!”

然而下一刻,却是令他呆住了,只见一名白衣少女缓缓而来,那少女仿佛从画卷里走出,连周围的百花都盛开了起来,仿佛只是为了衬托她那清丽绝尘的仙气。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六章 比琴

当那少女走近时,一尘才如梦方醒一般,见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又想到刚刚自己那般出神地望着她,不禁觉得颇有些失礼,但一想到她莫名其妙把那鸟儿打飞,心中便来了气:“喂!你打它们作甚?”

少女清澈的目光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我听人在这弹琴,这些黄鸟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我打它们一下又何如了?”

听她如此一说,一尘更是有些不悦了,想起师父的话,道:“天生万物,皆有其灵,鸟儿鸣叫,本是天性,与你有什么关系?”

少女轻轻一笑,舒展了一下手臂,望着碧蓝色的天空,漫不经心道:“你弹你的琴,我打我的石子,这也是天性,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你……”

一尘一时竟被她说得讷讷无语,心想她生得这般好看,怎却如此刁钻古怪,蛮不讲理,当下也懒得去管她了,收起瑶琴便走,走出里许,见她还跟在自己身后,问道:“喂!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女笑道:“这条路只许你走得,不许我走么?”

一尘心想此人实是不讲道理,也不再理她了,便换了条路继续走,那少女却又跟了上来,许久才道:“那个……那面那谁,我瞧你在此处弹了三天的琴,琴声却始终平平无奇,淡而无味,你敢跟我比比么?输的人,便须答应对方三件事。”

一尘心想莫名其妙,难不成你让我跟着你去杀人放火,我也要跟着去?当下不理会她,继续走路,那少女又笑道:“你是怕输给我,不敢跟我比,是也不是?”话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又道:“也对,你琴艺平平,想来传你韵律之人,琴艺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一听这话,一尘可就不乐意了,师父世称“妙音仙子”,韵律上的造诣天下无双,师父若说琴艺第二,那世间有谁敢说他的琴艺第一?

“如何?你敢么?”少女见他停下脚步,继续激将道。

“奇了个怪,我有何不敢?”

一尘转过了身来,少女笑道:“好,你在此等我三日,若是离开,那便算输。”说罢,盈盈一笑,足步轻晃,已似一道轻烟出了林子,飘然远去。

一尘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想这少女长得真好看,可心性却怎生如此古里古怪?师妹可比她好多了……一想到师妹,他的心里忽然间又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罢了罢了。

一拂衣袖,他也不去想了,就地坐下,继续弹琴,等那少女三天后归来。

过了三天,到这日晌午时,果见那少女回来了,手里还带了一张瑶琴,一尘见她来了,故作冷傲不去看她,心想她倒也算是诚信之人,没有愚弄自己在这里白等三天。

等到那少女走近了,一尘才咳嗽一声,装模作样不去看她,心想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看,只道:“姑娘,你来了。”

“嗯……”

少女轻轻“嗯”了一声,便算作是回答,一尘听她声音有些不对,怎么有些虚弱?转过头看见她时,才见她脸色有些煞白,身上的白裙也沾着梅花一般的点点血迹,不禁一惊:“姑娘,你受伤了?”

“无碍。”

不想少女竟比他还冷傲,衣袖一拂,便坐了下去,连看也未看他一眼,一尘又向她带来的琴看去,只见此琴古韵悠然,上面的雕饰他在古琴画卷里见过,这是古琴“太古遗音”!

此琴不是仙元东土留仙派的镇派之宝吗?怎会到了她的手里?而她身上的血迹……

“姑娘且慢!你这琴从何而来?”

一尘立时想到了什么不对,不料那少女只是冷冷哼道:“留仙派的人真是个个小气,我说要借他们的琴一用,他们非但不肯借,还跟我动起手来,那我只好杀了他们看守瑶琴的人了!”

“你说什么!”

一尘整个人脸色一变,人家的镇派之宝岂是随便说借便能借的,她竟还杀了别人看守藏琴阁的人,留仙派虽不是什么大门派,却也是正道玄门,那她此举与那魔道中人抢琴有何分别?

少女眉头一皱,道:“你手上的乃是名琴,我随便用一张琴,能胜得过你么?好了,开始吧。”

“一派胡言!”

这一下一尘像是忽然变了个人,脸上愠色陡然而生,起身指着她道:“你为了一场琴局便杀人,手段与那魔道妖人有何异?若是如此,此局萧某便是认输也绝不与你赌!你杀了人,现在立刻跟我去留仙派,任凭其处置!”

见他此刻义正辞严的样子,少女愣在了原地,许久才道:“喂……你是木头做的吗?我说我杀人你就信啊?那我说我把整个留仙派都给灭了,你信吗?”

“你……你!”一尘指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手也颤抖了起来:“你……你居然还把整个留仙派都给灭掉了!你,你……”

“我的天啦……”

少女突然捂住了头,半晌才道:“我怎么感觉我在跟一个白痴说话?喂,喂!大兄弟,有人叫你呢!”

“啊?”

一尘这才愣愣地回过神来:“你,你什么意思?”

少女摇了摇头,摊着手一脸无奈的样子:“我骗你啦,我只是把他们打晕了而已。”

“当真没杀人?”

“废话!我若杀了人,我还能来这里跟你比琴吗?给我坐回去!”

“哦……”

一尘心想这似乎也说得过理,她若杀了人,怕是便走不出留仙派了,当下便心安了几分,坐了回去。

少女道:“我只同你比一局,一曲定胜负,输了可别赖账。”

一尘心想,你未免也太小瞧妙音仙子的徒弟了,萧某若是输了,答应你三件事便是,岂会跟你一个小姑娘抵赖?何况我才不会输呢。说道:“好了,开始吧。”

两人说罢,均自坐定,双手一拂,一阵阵琴声便从这小竹林里荡了开来,两人斗琴,乃是以一方韵律乱了对方韵律为胜,而两人的琴艺其实都颇为不俗,何况两人的琴又都非凡琴,直至一曲快终时,也不见个胜负出来。

一尘倒是没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琴艺竟如此不凡,不行,再这般下去,自己非输给她不可,当下凝指一弹,“铮”的一声,一道琴声便如实化了一般,倏然飞了过去。

少女见他琴音来袭,纤指一送,一道淡红色的琴声也飞了出去,“砰!”两道琴声在半空中一撞,立时震得附近草木纷飞,竹叶簌簌而落。

一尘眼神微微一凝,没想到这少女非但琴艺不在自己之下,连功力竟也如此深厚,怪不得能从留仙派把琴盗出来,思念及此,又一道青色的琴音送了过去。少女同样凝指一弹,淡红色的琴音飞来,二人的琴声撞在一起,兀自不分胜负。

就这样堪堪斗得半柱香时间,原本百花盛开的林子已是草木乱飞,随着一声声穿云裂石的琴音响起,连远处的泉水也不断激起千尺水花,惊得附近的鸟兽四散而逃。

一尘见她脸色逐渐越来越苍白,这才想到,她跑去留仙派盗琴,必是教人发现,动起手来受了伤,那自己现在岂不是欺负她一个小姑娘吗?

又见她左掌掌心微微泛黑,忽而想到留仙派似有一门绝学“摧心掌”,身中此掌者,掌力入体立刻化作毒素,逐渐侵入五脏六腑,若任由毒素扩散百脉,届时神仙难救,她此刻已经中了毒,还跟自己这般运功斗琴,再下去非毒发身亡不可,说道:“喂!那什么……不比了,你我二人琴艺不分伯仲,算作平局好了。”

“什么平局不平局的!”

不料少女听后却更是执拗,道:“你若比不过我,那便认输好了!”说罢,又是连续三声琴音打了过来。

一尘连忙凝指回击,心想师父琴艺天下无双,她的徒弟却在外面跟人斗琴输了,传出去还得了?认输是绝对不会的,怎么都不可能认输的。

“铮铮铮!”

两人琴声不断,越来越紧,直震得这附近草木四分五裂,泉水激起千尺来高,终于,那少女脸色越加苍白了,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认输,一尘暗道不妙,再这样下去不行,非闹出人命来不可,这姑娘怎比自己还固执呢?说道:“喂!你快停下!再继续运功你会毒发身亡的!”

“那也是你害的!”

不料少女情绪更加激烈了,又是连续七八道琴音打了过来,一尘招架之余凝思细想,不行,这少女如此偏激,再这么下去,她非得毒发身亡不可,万一让师父知道自己在外面因为争强好胜,而害了一位姑娘性命,她非打死自己不可。

且不管师父打不打死自己,光是害了一位姑娘性命,余生自己如何而安?这一层境界如何突破?罢了罢了!输便输罢!

思念及此,一尘故意错弹一弦,对面一道淡红琴声飞来,立时打在他胸口上,将他给震退了出去。

“哈哈!你输啦!”

少女见状,一下站了起来,拍着手活蹦乱跳,脸上笑靥如花,哪里还有一点刚刚那虚弱的样子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七章 未央

“你,你……”

一尘指着她愣了愣,少女“哎哟”一声,一下捂住了额头:“好晕好晕,完了完了,这回完了,你为什么要害我……”话未说完,便往地上倒了下去。

“姑娘!”

一尘瞬间飞过去将她抱住,刚刚琴声震落的花瓣正好从二人之间慢慢飘下来,少女一下将他推开,往后退了几步:“做什么?不许碰我。”

一尘双眉紧皱,道:“并非在下冒犯姑娘,只是姑娘身中剧毒,还是快快让在下替你运功逼毒吧。”

“哼!”

不料少女将头一扬:“我不要!除非你承认你输了,刚刚是你自己弹错了,而不是有意让着我。”

一尘无奈地看着她,这人什么毛病?性命攸关之际,不先关心自己的性命,还去管这些有的没的,说道:“好好好,我承认,是我输了,这总行了吧?好了好了,先让在下替你逼毒吧。”

“等等!”

少女手一伸,又将他阻了下来,一尘手一摊,一脸无奈的样子:“又怎么了?现在是你中了毒,不是我中了毒,你搞清楚好吧?你还有完没完了?”

“哼!”少女头一扬,道:“你刚刚说我是魔教妖女,说你错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姑娘乃是天仙下凡,不料在下眼拙,竟说姑娘是什么魔教妖女,大错特错也……现在可以了吧?”

“恩……虽说有点勉强,不过也还好啦,认识到自己错误就行了。”少女看着他,满意地点头笑了笑。

一尘当真是词穷了,说道:“好了,事不宜耽搁,你且坐下,让在下先替你将毒素逼出。”

“噗!”

不料少女捂嘴一笑,骂了他一句“笨蛋”,一尘一愣:“什么?”

“我说你是笨蛋啦!”

少女登时笑得前仰后合,再也停不下来了,最后将那泛黑的左手手掌往他鼻子上一抹,一尘微微一怔,立时闻到一股清新的墨香,伸出手指往鼻子上摸了摸,手指一下便染黑了几分,这才意识到上当受骗了,这分明是墨汁,哪里是什么中毒了?

“你你你!你这小妖精,竟敢欺骗本大仙!”

“哈哈哈!”

少女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了,摇着手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中毒了?是你一直在说我中毒了好吧?”

“你……你!气煞我也!气煞我也!你简直就是……就是个戏……”

“戏什么?”

“戏……戏精!”

一尘也不知道这俩字啥意思,反正就是想,这世上人精、蛇精、狸猫精特别多,她这么会演戏,姑且就叫做戏精好了。

“罢了罢了!今日里阴沟翻船了!”

一尘衣袖一卷,便要带着伏羲琴离去,不过倒也并非真要离去,只是让一个小姑娘糊弄了,面子上太过不去了,他还得让这少女把琴还回去呢。

少女见他要走,忙道:“喂喂喂!你想耍赖吗?忘了咱们有言在先,输了可是要答应对方三件事呢,这么快就忘了?不过反正这里也没第三人作证,你要走便走吧。”

一尘心想,自己堂堂男儿,输了便是输了,岂会抵赖?转过身来,哼道:“纵我不才,岂会说话不认?你未免也太小瞧这满天下的男儿了!说吧,你要我做哪三件事,但我有言在先,若是有违正道,有违师门的事,我是如何也不会去做!”

少女笑吟吟地走了过来,道:“放心,我要你做的事,自然不会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一尘眉头微微一皱,心想这少女究竟是什么人,古里古怪的,难道天下间生得好看的女子,都是这么刁钻古怪么?

那少女笑道:“第一件事,我要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就这么简单?”

一尘狐疑地看了看她,这就算第一件事了?少女微微点头一笑:“没错,这么久了,你还未亲口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

一尘心想,什么这么久了,也不过才几天而已,说道:“那你听好了,在下姓萧,字一尘。”

“萧一尘……”少女摸着下巴点头想了想,复又自言自语道:“好难听的名字啊,谁给你起的?”

“要你管!”一尘轻轻瞪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说第二件事吧。”

“这第二件事嘛……”少女又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我要你陪我去留仙派还琴。”

“就这么简单?”

一尘又是微微一诧,原本以为她要提什么为难之事出来,去留仙派还琴,就算她不说,自己也是要去的,也罢,早些把她打发了也好,说道:“那第三件事呢?”

“等等,第二件事还没完呢。”

少女笑了笑,看着他道:“除了和我一起去留仙派还琴,你还要答应我,往后有谁欺负我的话,你只能站在我这边,你要帮我,不许帮别人。”

一尘皱了皱眉,心想这也不算什么难事,你一个小姑娘,琴都还回去了,若是留仙派那些人还要为难于你的话,萧某自然也会帮你,说道:“好,这件事我也答应你,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嘛……”

少女摸着下巴想了想,忽而嫣然一笑:“第三件事我还没想好,你便先欠着,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一尘心想,这少女古里古怪的,尽快摆脱她便是了,说道:“好,那现在先去还琴,回头到了留仙派,你须向人赔礼道理。”

“看心情咯。”

少女将头发一圈圈缠绕在手指上,漫不经心笑道。

“哼。”

一尘轻轻一哼,衣袖一卷,便带着太古遗音往林子外面走去了,这一路,只见道旁草木幽深,繁花遍地,溪边垂柳迎风摇摆,山谷里的景致美不胜收,那少女一路也似心情极佳,嘴里时不时哼着小曲,手里又时不时去采摘路边一朵花儿。

一尘心想,这少女什么都好,可就是太刁钻古怪了,还有些蛮不讲理,斗琴一事也是因自己一时争强好胜而起,这次去了留仙派,她若不肯向人家赔礼道歉,那自己就代她赔个礼好了。

“喂!大木头,你在想什么呢?”

少女忽然走了上来,一尘咳嗽一声:“什么想什么,那个,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女轻轻一笑:“你想知道?”

“不说算了。”

一尘抱着瑶琴,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那少女跟在后面,笑道:“你之前,一口一声‘婆婆’,不是叫得挺亲切吗?”

“什么?”

一尘愣了一愣,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她。

少女笑了笑,慢慢将手背在身后,又将一只手拿出来放在嘴边,咳嗽一声,声音一下就变成了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小兄弟,你这么快就忘记老身了?老身传你的‘隔山打牛’,莫非也忘了?”

“你你你你你!”

一尘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自然记得清清楚楚,这是那个怪婆婆的声音,而且那什么“隔山打牛”,这件事也只有怪婆婆和藏锋谷那二人知晓,原来这少女就是那个怪婆婆!

少女笑了笑,声音又变了回来:“如何?想起来了?”

一尘仍是惊愕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你就是怪婆婆!”

“什么?”这一下,少女也走了上来:“原来在你心里,一直把我叫做怪婆婆的啊!婆婆就婆婆好了,你加个‘怪’字在前边什么意思!”

“你你你!你还不怪啊!你整天古里古怪,好端端的一个姑娘,你干嘛装成个老婆婆来骗我,我看你比谁都怪,你就是怪婆婆!怪婆婆!”

“你……”少女咬了咬嘴唇,指着他道:“你再说!信不信我打你!”

“我就要说!你还不怪啊?我看你比谁都怪!问你叫什么不说,莫名其妙走了也不说,我还以为你落在藏锋谷那些人手里了!”

“你……”

少女摇了摇手,也懒得跟他去争辩了,心想原来当初不辞而别,他还是关心自己的,偷偷一笑,又道:“好啦,我现在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听好了。”

“哦,那你说吧。”

少女盈盈一笑,看着手里一朵白色的花,笑道:“世间凡草木之花多五出,独雪花六出……”

“哦,原来你叫花六出,也不见得比我名字好听到哪去,花六出,萧一尘,倒也蛮般配的。”一尘小声嘀咕道。

“你你你!什么花六出啦!是花未央!你是木头脑袋吗?”

“花未央……”

一尘在心里默默念道:“世间草木之花多五出,独雪花六出,所以雪花,还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未央花……她叫做花未央,原来她的名字,这么美啊……”

未央哼笑一声:“如何?是不是比你名字好听多啦?”

“半斤八两,还好吧。”

一尘瞥了她一眼,仿佛因为这样一个名字,使她看上去更美了,甚至有一刹那,像是看见她化作满天的雪花,是那么美丽无暇。

“喂!你发呆做什么?快走啦!”

“哦……”

一尘这才回过神来,又埋头匆匆走路,两人行出三五里,忽然一声惊雷在天上响起,紧接着豆大般的雨点砸落了下来,山林里渐渐笼罩起了一层烟水雨雾,朦胧一片,如梦似幻。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八章 留仙

雨越下越大,渐渐的,一尘身上的衣服已湿了一半,此处却无山洞避雨,未央走了上来,轻轻一笑,手一伸,一把淡红色的伞便飘了起来,轻轻旋转,将雨滴全挡在了外面。

只见那伞透着一层淡淡红光,似花也非花,像是无数花瓣围着伞轻轻飘舞,最后又消散无形,伞柄下方写着“花非花”三个字,再下边便是“未央”二字。

此伞非寻常纸伞,乃是未央的法宝“花非花”,原本此伞名为“忆仙姿”,后来又有人改作“如梦令”,但未央觉得这两个名字都略有不足,索性便刻了“花非花”三个字上去。

正是: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繁花一现,芳华短暂,如梦而醒,成追忆。

此刻,未央持伞慢慢走了上来,撑在他的身旁,这一刹那,一尘看着她脸上的浅浅笑容,闻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也像是痴了一般,许久才回过神来,咳嗽一声道:“雨……雨不是很大,没,没关系的。”

“哦。”

未央点了点头,便将伞拿走了,哼着小曲,一个人撑伞往前边走了去,漫天雨点又砸落了下来,一尘愣了一下,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轻轻抽了一下自己嘴巴:“就你多嘴,注定这辈子一个人。”

……

一天后,两人终于来到了留仙派所在的“留仙谷”,此谷颇是清幽,灵气也异常浓郁。

留仙派立派千年,其祖师当年本也是名震一方的人物,还传下了古琴“太古遗音”,本来按理说留仙派应一跃成为大门派,但世事无常,岂料后面的几百年,留仙派并未出过什么响当当的大人物,更别谈似玄青七尊那等绝世风采之人,不过好在还有一张瑶琴镇谷,使得那些邪魔外道也不敢轻易来犯。

这日晌午一过,一尘便带琴前来拜谷,到了谷中,几十个弟子立时将二人团团围住了,他们自然认得出来是前两日来谷中盗琴,还打伤他们不少人的“妖女”。

“妖女!你今日还敢前来,琴在何处!若不速速交还,今日必教你二人伏诛剑下!”

那几十个留仙派弟子,个个杀气腾腾,一下便结成剑阵,将两人围在了中间,未央见这些人杀气腾腾,笑道:“一口一句‘妖女’,这就是你们留仙派的待客之道吗?”

旁边一尘看了看她,心想分明是你先来夺琴,还把人家门派的弟子给打伤了,你不好好道歉,还说别人不是。

不过今日既然是来还琴赔礼,他自然不会添乱,微微拱了拱手,道:“诸位师兄莫要误会,不知贵派长老此刻可在?”

不料留仙派众弟子听后更加恼怒了,一人道:“怎么?妖女,你以为今天带了个帮手来,便没事了?今日你插翅也难逃!”

说罢,只见几十个人捻指结印,半空中几十把飞剑立时光芒大盛,璀璨夺目,一股狂风掀起,无数道剑气登时将二人笼罩了。

一尘不禁眉头一皱,心想一个小姑娘不讲理,你们这群人也不讲理,那干脆要不然今天在这里打一架好了?说道:“诸位勿要误会,在下今日正是还琴而来,不知贵派长老……”

“休要跟他们多言!先拿下再说!”

不知谁喊了一句,几十把飞剑,立时朝二人呼啸斩了过来,未央道:“还记得第二件事吗?他们欺负我了,你快帮我!”

“你真麻烦!还不快给人赔礼道歉!”

一尘向她轻轻瞪了眼,又见漫天的飞剑来袭,当下也来不及考虑,衣袖一拂,一阵狂风立时卷起满天的树叶,将那几十把飞剑全部抵挡在了外面。

外面几十个留仙派弟子登时感到身体一震,心中均是暗暗一惊,这人好深的功力,是哪个门派的人?

“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铿锵有力的老者声音传了过来,只见远处两道人影飞来,到得近处,却是一个青衣老者和紫衣老者。

一尘见留仙派的长老来了,也立即收回了功力,那两个长老目光一凝,向他疾视过来:“还未请教,阁下是谁?”

一尘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在下玄青门弟子,萧一尘。”

“原来是妙音仙子的高徒,幸会了。”

两个长老脸色有些阴沉,本来之前见这人凭一己之力抵挡住几十个弟子的飞剑,心中已是十分不舒服,现在听说是玄青门的人,那脸色便更是不好看了。

“不知萧小友今日来我留仙谷,所谓何事。”

两个长老声音有些不冷不热,一尘自然也瞧得出来这二人不高兴自己,但仍是不失礼的微微一笑:“晚辈今日特地拜访,是为送回贵派的古琴。”说罢,伸手一拂,便从袖里乾坤取出了太古遗音。

众弟子见是自己门派的古琴,均是神色一凝,先前还让人去追这妖女了,没想到今日又将琴送了回来。

一尘微笑道:“是这样的,数日前我偶遇这位姑娘,相约一场比琴,不料这位姑娘却来冒犯了贵派,事情皆因晚辈一时好强而起,现在特将琴还回,晚辈也在此代这位姑娘向贵派赔不是了。”

越是见他这样,两位长老心中妒火越甚,为什么玄青门有这等优秀的弟子,而他留仙谷却几百年来从未见过?

又想到他刚刚以一己之力硬是抵抗住了几十个弟子,怕是已臻炼神还虚的境界,二人心里更是不快,那青衣老者冷冷一笑:“妙音仙子的高徒,我一个小小留仙谷,岂能承受,琴带回来老夫谢过。”

听他这话暗中带讽,按照一尘以往的性子,必是又要顶上两句,只是自从上次经历一次生死过后,他已与从前有所改变,何况想到这次本来就是自己和花未央理亏,是以此刻仍旧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将琴双手托举了出去。

一名弟子走过来,将琴取了回去,一尘心中一块石头便算落下,又道:“之前听闻有几位师兄受伤,不知那几位师兄现在伤势如何?”

本来他是想着,虽然现在琴是送回来了,但这花未央也确实伤了人,如此一走了之连声问候也没有,有些不大好。然而在那两个长老听来,他这句话却像是在讽刺一样,那青衣老者立时冷笑道:“不劳萧小友挂心了。”

一尘听他话中带刺,也知晓这些人不喜自己,如此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了,但脸上仍是客客气气,微笑道:“此次给贵派带来诸多麻烦,晚辈甚是过意不去,便不再叨扰了。”说罢,向旁边花未央看了看:“未央姑娘,我们走吧。”

“且慢!”

正当二人转身欲走之际,那紫衣老者忽然冷冷一喝,一尘转回身来,道:“不知前辈,还有何吩咐?”

只见此刻两人脸上像是笼罩起了一层寒霜,青衣老者冷冷道:“此事与萧小友无关,萧小友自然大可离去,但这妖女……今日却是休想离开!”

“喂!你们两个老头,现在琴也还你们了,还想怎样?”

未央立时不悦了,还待言说什么,一尘手一伸,将她拦了下来,又向两名老者拱了拱手:“此事确实乃萧某之过,此次回去之后,萧某必定向家师禀明请罚。”

“嘿嘿!”

不料那两人脸上冷笑更甚了,青衣老者道:“那是自然了,玄青门势大,你自可把一切都担待下来了,我小小一个留仙谷,又岂敢去向你玄青门兴师问罪!”

听见这话,一尘心中着实不喜,但想着自己和未央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道:“那不知,二位前辈打算如何?”

青衣老者目光一凝:“我说过,今日萧小友大可离去,但这妖女伤了我门人,却是休想轻易离开!给我把这妖女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一句“格杀勿论”究竟带了多重的戾气?一尘情知怎样也说不通理了,见此刻那数十个弟子持剑冲了上来,立即将花未央护在身后,道:“二位前辈且再听晚辈一言!”

“萧一尘!”

青衣老者目光冰冷,向他指去:“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你与这魔教妖女搅和在一起,此刻还袒护着她,你就不怕辱没了‘玄青’二字吗!”

一尘道:“二位前辈想必对这位姑娘误会颇深,她只是一时兴起,也怪萧某一时好强,但这位姑娘,绝非什么魔教……”

“嘿嘿……”

那青衣老者冷冷一笑,眼神忽然一厉:“你是不是见这妖女有几分姿色,所以连你师父姓什么也忘了!堂堂玄青弟子,被一个妖女迷得神魂颠倒,你就不怕凌音一世之名毁在你的手里!”

“你……”

这一回,一尘脾气再好也快忍不住了,但一想到此事因自己而起,大家又都是玄门同道,为免伤和气,也只能忍住不发作,说道:“二位前辈,待萧某来日再向贵派澄清。”话到此处,向旁边未央递了递眼色:“还不走。”说罢,拉着她便往谷外而去了。

他知道今日怎么也说不清楚了,留下来只会更增其乱,不如先离开再说,然而两人尚未跑多远,后边便传来一个有如雷响般的声音:“我留仙谷不是什么大门派,但也绝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那声音带着极其深厚的内功,竟震得一尘气血一涌,还未站稳,一道恐怖掌力便向二人涌了上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七十九章 你害我

“糟糕……”

一尘立时暗道不妙,来者修为不凡,远在先前那两个老者之上,当下来不及细思,返身一掌打出,“轰隆”一声,二人掌力相撞,直震得他“噔噔噔”不断往后退了去,体内气血更是在一瞬间翻涌不止。

只见一道青色人影落在了地面,那人目光犹若冰霜,身穿一件青色道袍,双鬓见白,手里捏着一柄拂尘,正是留仙派的现任掌门阳真子,方才那一掌,姑且看来至少有三百年以上的道行,只是顾及眼前之人乃是凌音之徒,否则的话,萧一尘岂还能好好的站着。

“掌门!”

见到掌门出关,众弟子也迅速聚拢了过来,先前正是因为阳真子在闭关,不然的话,花未央也不会那么顺利将琴盗走。

“萧少侠,此事与你无关,你且离去吧。”阳真子两道冷剑似的目光落在萧一尘身上,不冷不热,不徐不疾地道。

一尘掌中暗暗运功,令真气平息下来,向花未央传去一道密语:“此人修为远在你我之上,你伺机离开,我来拖住他。”

他知晓,留仙派要拿的人是花未央,并不会把他怎样,但是这留仙派的人,似乎心胸颇有些狭窄,又认定了未央姑娘是魔教中人,若是落在他们手里,一个小姑娘家,指不定会受到什么伤害。

“哼!”

阳真子冷冷一哼,手中拂尘一扫,一道劲力催发出来,立时化作七八道剑气斩了过来,见那剑气来势凶猛,花未央瞬间祭出花非花,伞上顿时红芒大增,不断旋转,“铮铮铮”将那七八道剑气抵消了。

“姑娘伤我谷中之人,今日莫想轻易离去,至于萧少侠,你若执意袒护,那么便得罪了。”

阳真子目光不冷不热,话一说完,手往后一抬:“布阵!”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后面一下出现了十八道人影,那些人装束打扮却与寻常弟子不同,手里也都各自捧着一张瑶琴。

“糟了……”

一尘立时暗道不妙,下一刻,只见那十八人同时拨弄琴弦,一阵阵琴音立时有如狂风猛浪般袭了过来,瞬间震得这附近草木乱飞,山石碎裂。

“是留仙十八琴……”

花未央脸色也微微一变,留仙留仙,十八琴一出,这回连仙人也得留下了。

只听得琴声越来越紧,顷刻间便已封住了两人前后左右的路,留仙派的一十八琴出动,这回二人怕是插翅也难逃了。

阳真子右手拿着拂尘,左手负在身后,目光依然不冷不热:“萧少侠,你若再不让开,恐是会被琴音所伤了。”

眼见琴声越来越疾,一尘体内已是气血翻涌不止,即使能运功暂闭听觉,但也无法抵挡这股音波入体,而旁边花未央纵使有着花非花伞抵挡,也同样难挡这音波入耳,再下去,两人必定要真元耗尽束手就擒。

忽然间,一尘想到了什么,一下取出了伏羲琴,只见琴身龙腾凤潜,尤为不凡,七根琴弦若虚若实,光芒大绽,阳真子目光一凝,他岂能认不出这是凌音的伏羲琴,怎么也没想到,凌音竟把此琴给了徒儿。

“糟糕……”

下一瞬间,阳真子猛然意识到什么,然而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见一尘如平常那般,手指搭在琴弦上,一股真元注入琴中,这次便不是他之前与未央斗琴那样,以自己的功力化作音波了,而是催发了琴中神力。

这一瞬间,瑶琴光芒大盛,耀眼夺目,几乎将他映得宛若天神一般,连他自己都吓了跳,下一刻却已控制不住这神力,“铮”的一声,琴弦已松,只见那一道琴音,顿时有如万丈狂澜向对面冲了去,所过之处,草木山石瞬间化作齑粉!

“砰砰砰!”

只听得一阵乱响,数十个留仙派的弟子直接被震飞了出去,那一十八人也在一瞬间被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饶是如此,那一道琴音仍如上古怒神一般,不断往前冲了去,几乎要毁掉整座留仙谷,而那些宫殿楼宇,被琴音一震,更是纷纷倒塌。

阳真子双目圆睁,一瞬间飞了过去,真气一刹那走遍全身,近四百年道行瞬间运转开来,然而即便如此,也被那琴声震得不断往后退去,只见他双眼布满血丝,掌心溢出鲜血,额上青筋暴绽,足足退了几十丈远,方才将这一道琴声的余威给化去,不至于留仙谷化为乌有。

“完了……这回师父非打死我不可。”

一尘看着眼前惨景,也吓得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伏羲琴怎会在这时神力失控,完蛋了,这回闯了大祸。

“喂!呆子!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啦!”旁边未央见他傻傻发愣,低着声音喊了一句。

一尘这才如梦方醒,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来日再随师父登门谢罪吧,便将伏羲琴收起,脚下展开凌仙步,与花未央往谷外溜了去。

一直疾奔出百里外,一尘才敢停下来歇气,但一想到刚才自己差点毁了半个留仙谷,便仿佛已经看见了师父那可怕的眼神一样,顿时只觉毛骨悚然。

“哈哈哈,笑死我了,刚刚你看见没?他们好狼狈的样子……”

未央笑得前仰后合,一尘瞪了她一眼:“你还说!我让你道个歉,你偏还要顶!这回好了?”

“怪我咯?”未央耸了耸肩,又道:“你瞧他们那些人的样子,根本就不讲理好吧。”

“我看不讲理的人是你!”

一尘没好气看了她一眼,心想要早知道留仙派的人这么小气,便直接托人把琴送回去好了,现在倒好,赔礼不成,还反把事情搞得越来越乱了,回去非被师父骂死不可,说不定还得受罚……

未央笑道:“放心啦,他们不会去玄青门找你师父麻烦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啊?”

“恩,我说不会就不会。”未央认真地点了点头。

“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说了。”一尘摇了摇手:“遇见你,我真是把下辈子的霉都倒光了,你简直就是玉皇大帝派来害我的!”

未央噗嗤一声,脸上笑如春花绽放:“那我害你什么了?”

“你害我……害我回去要被师父骂死了!”

未央又掩嘴一笑:“那我还说你害我了呢。”

“我害你?”这回一尘当真是快跳起来了,指着后边道:“刚刚一路我都在帮你,你还说我害你?你这人还有点良心没了?”

“哼!你就是在害我。”

“我害你什么了?”

“你害我……”未央噗嗤一笑:“不告诉你。”

“你……算了算了。”一尘摇了摇手,心想跟此人实是无理可讲,摇着头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是小人了?”未央轻轻瞪着他道。

“我说你……”一尘看着她,最后着实心感无力了,摇了摇手,指着前方道:“我不想跟你说了,前边有条岔路,从此天涯路远,江湖再也不见。”

“哦……”

未央噘了噘嘴,幽幽看了他一眼:“不见就不见好了……我走便是了,不缠着你了。”说罢,足步一晃,真的往前去了,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真走了?”

一尘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又起了一丝没来由的失落,用力摇了摇头,也不再去想了,须得尽快离开此处才是。

又行出二百来里,他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刚刚伏羲琴为何威力突然大了那么多?难道是夙夜吗?可不对啊,夙夜按说还陷入沉睡未醒才是,不然的话,之前好几天,自己弹了那么久的琴,按照以往,他早就跳出来了。

“小子,这回闯祸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淡淡响起,一尘微微一惊:“夙夜?啊!夙夜,你完了,你刚刚把半个留仙谷都差些毁去,回去看你怎么跟师父交代。”

“放屁!”

夙夜直接幻化了出来,双手束在胸前,冷哼道:“自己闯了祸,还想把黑锅往吾身上丢,不妨直说,吾也是感应到伏羲琴的神力才醒来的。”

一尘嘴一撇:“我不管,反正你是伏羲琴魂,你不看好琴,让它神力乱蹦,这责任怎么说你也得担一半。”

“哈哈!”夙夜一向冷傲,此刻居然被他逗笑了:“你这小子,还要脸不要了?自己逞英雄救美,这回闯了祸还想赖在吾之身上,伏羲琴历代主人,吾就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

“嘁!”一尘将头一扬,不以为然道:“所以他们才个个惨死了。”

“罢了罢了。”

夙夜摇了摇手,又道:“小子,刚刚那小丫头的来历,有些不简单。”

“怎么说?”

这一刻,一尘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他也能感觉到,若说上回那“怪婆婆”是无意撞见,那这次她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便绝非巧合。

夙夜道:“否则,刚刚她怎会走得如此匆忙……”

“你的意思是……”

一尘眉头一皱,难道未央姑娘也能感应到夙夜的存在?所以才走得这么急,那她怕夙夜做什么?

“好了,吾言尽于此。小子,往后长点心,有人已经盯上你了,伏羲琴,也不要动不动就拿出来。”

说罢,只见夙夜打了个呵欠,便又要回到琴中,一尘手一伸:“等等!你先告诉我,刚刚伏羲琴到底怎么回事?”

他现在想来,伏羲琴忽然神力失控,也绝非巧合。

夙夜凝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如吾所料不差,那么太古遗音的琴魂,沉睡万载,也醒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章 赶赴昆仑

“太古遗音的琴魂……”

一尘着实有些意外,他虽认得出太古遗音琴,但对此琴,却是一无所知,没想到此琴之中,竟然也居有琴魂,还沉睡了万载……

夙夜缓缓道:“小子,你不要把此琴想象得太简单了,之所以留仙派发挥不出此琴之威,那是因为此琴在万年前,被人打入一道封印,琴魂也陷入了沉睡。”

“万年前……”

一尘微微一怔,动不动就是几千年上万年,那么远的时间,谁晓得当时发生了什么,问道:“那这琴魂很厉害吗?比起你如何?”

夙夜没有说话,此刻也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许久才道:“此琴魂,戾气很重。”

只留下这一句话,夙夜便什么也不说了,又回到了琴中,继续沉睡以休养魂力。

“太古遗音……”

一尘渐渐锁起了眉,瞧方才夙夜的样子,似乎非但此琴厉害,连琴魂也十分厉害,只是不知万年前为何会被人封印,又是遭何人所封印,但眼下看来,似乎隐隐有些不妙。

但此时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得先离开此地再说,三天后,他又来到了一座山林,但却并未如先前的计划回玄青门,因为想着留仙派的事情,师父若是知道后定会十分生气,不如等几个月后她气消了,自己再回去罢,那时说不定自己已经臻入炼神还虚境界,师父自然也就不生气了。

这般想着,他便又往西北方向连着行了数日路程,期间听见不少人都在议论怜花宫什么妖女。

不知不觉,便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天气也逐渐变得炎热了起来。

这三个月来,他为寻突破之法,遍访名川大山,醉心于山水之间,每每到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总要抚琴一曲,以解苦闷,算来离开玄青门已有大半年了。

只是令他略有些不解的是,三个月前,他与花未央去留仙派还琴,结果差些毁了半座留仙谷,如此大的一件事,竟从未听谁议论过,难道是留仙派将此事保密了?

可是为何要将此事保密?莫非真如夙夜所言,是那太古遗音的琴魂醒了?所以留仙派才不对外公开此事……

风轻轻吹过山涧,一尘双手按在琴弦上,心想倘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三个月前,还真叫未央姑娘说中了,那时自己担心留仙派的人去玄青门找师父麻烦,可未央姑娘却坚持说不会,她心思如此敏锐,究竟是什么来历……

“罢了罢了。”

他也不再去想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了,反而从袖子里取出一把折扇,只见那扇子上面柳絮纷飞,还有着两行小字: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脑海里立时又想到当初在怜花宫外,与那紫衣女子的一战,这些时日他自然又听说了不少关于怜花宫的事,但都没什么好事,而他感觉怜花宫里的人,并不似那几个魔教一般坏,为何却要处处与天下正道作对?搞得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她们究竟在寻找什么?

反复思量,也难明其理,一尘索性收起瑶琴和折扇,离了山涧,三日后的晌午,他从山岭里来到一条久无人至的古道,寻了一废置长亭,正待入亭稍作歇息,忽闻背后有马蹄声渐近,一转身,只见三匹白马绝尘而去了,扬起满天的尘土。

一尘伸手将扑面而来的尘土挥开,但瞧方才那三匹白马足贯闪电,并非寻常人家的马儿,乃是仙家坐骑,心想何人这般着急赶路?

在亭中歇息了一会儿,短短炷香时间,已有七八批人快速过去了,一尘越是感到好奇,心想刚过去的那几批均是修炼中人,若是去近处必定御剑而行了,唯独去远路才会乘坐骑或是乘云石,这些人匆忙赶路,是要去哪?

再过一会儿,又有三五骑绝尘而来,一尘出了亭子,询问道:“几位道友,你们如此匆忙,不知是要前往何处?”

来者共有五人,为首是个妙龄女子,身下骑着一只蓝白独角兽,锦衣华服,想必是大户千金,要么便是哪个掌门长老的女儿,后面四骑,乃是四个中年人。

一尘这一路风尘仆仆,翻山越岭,即使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也染了些风尘,反倒像是个穷困潦倒的落魄书生,是以那锦衣女子只稍稍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前赶路,并未作理会。

后面一中年人道:“小兄弟若要去昆仑,还是找几个同伴为宜。”说罢,几人便纵马去追前边那妙龄女子了。

“昆仑……”

一尘心中一凝,原来这些人赶着是去昆仑山脉么?昆仑山脉远在中土以西之境,整座山脉绵延无尽,横跨西北两大域,素有“万山之祖”一说,是以关于昆仑山的种种传说也流传至今。

其中流传最广的传说便是,昆仑内有仙境,名“昆仑仙境”,饮仙境一水,食一果,便可长生不死,所以千万年来,无数人远赴昆仑寻觅仙境,然而最终都无功而返,更甚至死在了那千万雪山之中。

所以昆仑山脉,既令人神往,同时也令人敬畏,也有隐世门派或是隐世高人在山中修仙炼道,但甚少有人见到,他们往往一心炼道,不问红尘之争。

一尘看着那几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怪不得这几日总瞧见有云石从天上飞过,原来各大派的人又都往昆仑去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去昆仑又是做什么?

忽然间,他又想到一事,上次与茯苓她们道别时,好像茯苓师姐她们去了西北之境,莫非现在也往昆仑去了?

“不妙,上次去怜花宫,师姐她们也在,万一这次遇见怜花宫的人,还有那几个魔教的人,而思却兄若不在的话,她们贸然行事,岂不是有危险?”

想到此处,一尘再不犹豫,双足轻轻一点,几个起落间,便已化作一道长芒往西北方向去了。

比起三个月前,他的身法明显快了许多,正是因为,数日前他已初步悟得炼神还虚境界,只是不知为何,别人臻入炼神还虚境界时,多半都能初窥“元婴”玄妙,即使尚不能立即修成元婴,但至少能够感应得到,而他却是一点也感应不了。

至于为何,他这些天反复琢磨,如何也想不明白,是以打算等回了门派,再向师父请教一下,可眼下听说昆仑那边有情况,自然必须先过去看看,这次的事情恐怕比上次东碣的事情更大。

一路疾行了三天三夜,仍离昆仑有着数万里之遥,幸好他已初悟炼神还虚境,若是换做三个月前,即便功力再深厚,这般昼夜无眠的御剑,也非得真元枯竭不可。

这一晚星月明朗,一尘落到了一座山巅上,取出玄铜镜往身上一照,待稍作歇息后再继续赶路。

玄铜镜使他恢复了些精神,此刻闭目凝思,扪心自问:“萧一尘,你这般急着往昆仑赶去,究竟是在担心师姐她们,还是在担心那个本与你无关之人?她是魔道妖女也好,是怜花宫的主人也罢,这些又与你有甚么关系呢?”

深吸一口气,一尘睁开了眼睛,直至今日,他反复凝思,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最开始遇见的“怪婆婆”,再到后来那个平顶山假扮自己之人,还有怜花宫与自己比斗的女子……她们,都是同一个人,花未央。

“原来,真的是她……她究竟在找什么……”

夜风冷冷吹上山巅,虽是六月盛夏,但这一刻,一尘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这个女子太不简单了,假扮自己将北域各派的人引往平顶山,甚至三个月前她去留仙派,与自己斗琴说不定也只是一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去留仙派寻找某样东西。

她究竟在寻找什么?倘若是那人人欲求的魔道天书,也不该去各派寻找,那天书残页,怎么可能会藏在正道各派?如此看来,她要的并非魔道天书,除了魔道天书,还有什么是她如此迫切想要得之的?

如今她已经成了人人诛之的魔道妖女,这次她一定去了昆仑,不行,自己必须去阻止,阻止她的下一步行动。

七天后,一尘终于赶到了昆仑山脉之下,昆仑山常年冰封,不易上去,但山下却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长阴山,位处玄阴地带,一年之中少有日照,阴雨不定,因此阴气也极重。

虽是炎炎夏季,但一进入长阴山里,一尘便感到阵阵阴气不断侵来,他在山中的这两日,发现了不少尸首,各门各派的都有,死状不一,但大多都是被一剑封喉,可见出手之人修为极高,也极其狠厉无情。

为避免引人注意,入山之前他已换了装束,身上披着蓑衣,头上也戴着斗笠,如此才不易让人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这日下午,他来到一处树林,远远便看见林子里横七竖八倒了十几具尸体,然而除了那十几具尸体,还有一人,那人一身羽衣,正在尸体上搜寻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林子里那人身形一晃,便往树林的另一边跑了去。

“师妹……”

一尘没能看清,但那一身装束,他不会认错,那是师妹,她怎会出现在这里?那些尸体,难道……糟了!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一章 相杀

这一刻,一尘心都快跳出胸膛了,一下冲入树林,只见那地上躺着的十几具尸体,果真是玄青门的弟子!甚至有一些人,他从前还见过……

“休走!”

一尘望着那前边即将消失的人影,一瞬间追了上去,那个背影,他只能看见背影,但是相处这么多年,他又岂会看错?那是师妹,为什么会是她……

这一刻,他心乱如麻,发足疾追了上去,原本以为各派的人是花未央杀的,为什么现在出现的这个人会是师妹?她为什么见了自己就跑……不,不可能,师妹她怎么会,不可能的!

“你给我站住!”

一尘双眼通红,将凌仙步施展到了极致,追了数十里,终于追上了那人,然而等那人转过身来时,他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你……”

那人并非千羽霓裳,而是花未央。

“你追了我半天,现在才发现是我吗?”未央看着他,笑吟吟地道。

“等等!”

这一刻,一尘仍是有些脸色发白,两眼看着她:“为什么你要假扮成我师妹的样子?那些人是你杀的!”

“我假扮你师妹不假,但那些人,并非我所杀。”

“那你在他们身上寻找什么?”

“我只是在观察他们喉咙上的伤口罢了。”

“笑话!”

一尘仍是不信,又道:“那你为何又见了我就跑?”

花未央道:“你这人可真好笑,倘若当时你执意认定那些人是我所杀,我如何跟你解释得清?”

“你也无须解释了!”

一尘眼神冰冷,手一挥,一样事物飞了过去,花未央接在手中,却是那把折扇。

“当初那婆婆是你,假冒我之人也是你,然后引各派去怜花宫的人还是你,那日与我交战之人,同样是你!你承认不承认!”

“没错,是我,那又如何。”

“好,很好……”

一尘紧紧捏着手指,眼神越来越冰冷了:“之前他们都说你杀了人,我不信,但方才我亲眼目睹,你要如何解释?你今日在此杀了各派的人,杀了我玄青门的人,还假扮我师妹,还想嫁祸给我师妹……”

“放屁!”

这一下,未央也来气了,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何况我花未央就算要杀人,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杀人,不会嫁祸给谁!”

“嘿嘿……堂堂正正杀人,好一个堂堂正正杀人,魔道妖女……”

“你说谁是魔道妖女?”

“什么也不用说了。”

这一刻,一尘眼神冰冷到了极点,“铮”的一声,祭出了重霄剑,剑上青芒阵阵,杀气森然!

“跟我去天门,你若是没有杀人,八宫长老与诸派掌门,自会还你清白!”

“笑话!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道,成天喊打喊杀,去了天门,我还有清白可言?”

“不要逼我对你出手……”

一尘身上的杀气更重了,手持重霄剑,一步步逼近,未央见他剑气逼近,不禁眉头一皱,这呆子,两三年前遇见藏锋谷那二人时那么聪明,怎么现在越来越傻了?果然这些所谓名门正道的思想,只会让一个人变得越来越蠢而已。

“你走是不走。”

一尘眼神冰冷,声音也似二月里的寒霜一般,令人不寒而栗,未央道:“天门我是不会去的,你要杀我,今日便在这里一剑将我杀了好了,反正当初若不是你,我也死在藏锋谷那二人手里了。”

“不要逼我……”

一尘眼神更加寒冷了,这一刹那,未央终于感受到了他剑上的杀气,不禁眉头一皱,这呆子难不成是认真的?说道:“萧一尘,我知道现在很难跟你解释清楚,但这件事疑点重重,你若……”

“铮!”

不待她话说完,重霄剑已一剑向她刺来,这一剑剑势不弱,直震得四周草木乱飞,未央心下一惊,连忙提起折扇抵挡,“铛”的一声,被他剑锋一震,竟是双臂一麻,双腿也不断往后退了十余步方才站定。

他功力怎会如此深厚了……

不待她想明,一尘又一剑刺来,“铮!”一声疾响,这一下更是震得她往后面飞了出去。

见他来真的了,花未央疾道:“萧一尘,你听我说,那些门派的人……”

“有什么话,到了天门再说!”

萧一尘仍是不由分说,又是三剑连续攻了上去,花未央见他来势凶猛,一瞬间祭出“花非花”,“铮!铮!铮!”只听三声疾响,总算是挡下了这三道凌厉的剑气。

“你这人,冥顽不灵,我懒得跟你说了!”

花未央心知今日怎样也跟他说不清楚了,再这般打下去,万一将各门各派的人引来,自己恐怕真要葬身这长阴山了,思念及此,手持花非花,一瞬间化作道红雾往远处遁去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萧一尘展开凌仙步,也瞬间化作一道青芒追了上去,两人在这长阴山里追逐了一天一夜,仍不觉疲乏。到暮色降临时,花未央见他还在追来,返身一掌打出,这一掌打出,全是红雾,萧一尘一掌将红雾震散,又疾攻了上去。

二人斗了几十个回合,兀自不分胜负,花未央皱眉道:“我说了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你究竟要怎样才肯信我?”

“那你假扮成我师妹的样子做什么?是否还想要嫁祸我师妹?休要再言!”

一尘眼神冰冷,说话时又一掌拍了过来,花未央急忙运功接住他这一掌,满脸愠色地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吗?”

“那你觉得,你在我心里,应该是怎样一个人?”

“你……”

花未央一时被他问得答不上话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有些冰冷了:“我若真是什么魔道妖女,当初在那山洞里,我要杀你可谓轻而易举。”

“所以你现在后悔当初没有杀我灭口了是吗?”

“你……”

“跟我去天门,无须多言!”

“没可能!”

两人又打了十几个回合,花未央身子一飘,落在了一座大石上,冷冷道:“萧一尘,你追了我一天一夜,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怕了你是不是?”

“姑娘若有自信杀得萧某,何须留情!注意了!”

一尘剑身一震,全身刹那间被一道青芒包裹,这一剑更是势惊鬼神,狂风剑气瞬息而至,直如万丈狂澜,势不可挡。

“你……”

未央双眉一蹙,也来不及思索了,双手快速结了个印诀,随即右手两指一并,顺着左手手腕用力划下,一道暗紫色的幽族魂印立时出现在了她左手掌心,趁着那剑势未至,一掌便打了出去!

这一掌打出去,端的是惊天动地,掌力直令两边山石俱裂,地面翻天而起,萧一尘只感到气息一窒,下一瞬间,剑气竟似以卵击石一般,被这恐怖的神秘力量瞬间击溃,刹那间荡然无存!

而他整个人更是如受重创,斗笠蓑衣在一瞬间粉碎,身体猛地往后倒飞了出去,将这一路地面,砸出一道百丈裂痕来!

“呃……”

这一刹那,萧一尘只觉体内真气被震得紊乱不堪,一口鲜血便涌了上来。

“你……”

未央见他受创,又忍不住担心起来,最后气得一跺脚:“是你让我不要留情的,活该!谁让你就知道气我!”说罢,也不管他了,心想反正他也死不了,自己须得尽快离开,待日后再与他好生解释一番,思念及此,双足一点,便往远处飘然而去了。

“妖女……你休走!”

一尘忍住身上疼痛,又一瞬间展开凌仙步追了上去,他为何如此执着,这一刻,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执着,假若不曾相识,假若她只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魔道妖女,还会如此执着吗?

一掌!

他猛地催运起全身真元,一掌向她打了过去,这一掌,更比先前那一剑强了十倍不止!

糟糕!

未央猛地一惊,她已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续第二次动用幽族之力,除非冒险动用一次小哥哥的力量……可是那等力量之下,他不死也要重创,眼见那掌力逼近,她已来不及思考,只得猛地转身,硬凭自己的功力去接。

“轰!”

一声巨响,恐怖掌力震得方圆数里的草木山石尽皆崩碎,未央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宛若那风中残蝶,无力往后飘落了出去。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二章 诡谲

落回地面,未央仍是脸色煞白,嘴里又一口鲜血涌出,一尘也落到了地面,持着剑,一步步向她走去。

这一刻,是什么如此冰冷?是他此刻冰冷的眼神?是他此刻手中的剑?是她眼角的一滴泪。

她痴痴的笑了,果然是萍水相逢,情淡如水么……这世上的男子,原来都是如此冰冷无情么,自己千辛万苦,纵使找到了那样东西又如何?证明在一万年前,他爱过她么?他爱过她又如何……

“你要杀我么……”

此刻,仿佛连声音也变得无力了,她看着他,拿着剑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自己怎会那么傻,傻到相信他最后一刻,一定会收回功力……

“为什么,要杀人。”

他的声音,像是没有任何感情,手中的剑,也和他一样冰冷。

“那你杀了我吧。”

她痴痴地笑了笑。

“你以为我不敢么!”

长剑一震,萧一尘一剑向她刺了去,剑是冰冷的剑,人是冰冷的人,然而,在剑尖离她喉咙还有三寸距离时,终于还是停了下来,风也停了。

“你舍不得杀我,对么?”

未央睁开眼,轻轻地笑了,萧一尘看着她,手中的剑不断颤抖,不断发出冰冷的剑啸声,然而始终再也前行不得一分了。

“动手吧,替你那些师兄师弟们报仇。”说罢,她又闭上了眼。

“铮!”

一声剑鸣,剑尖抵在了她的喉咙上,一丝鲜血慢慢流了下来。

“跟我去天门。”

“若有一天,你发现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你会后悔一辈子,萧一尘……”

夜幕轻垂,风冷冷地吹过,两人都不说话了,最终,那一把剑,慢慢离开了她的咽喉。

未央睁开眼睛,轻轻地笑了:“为什么不动手?你不是在想那些人到底是不是我杀的,而是,你舍不得……”

“住口!”

一尘双眼通红,手中的剑兀自颤抖不休,为什么,她明明是魔道妖女,她是怜花宫的主人,她杀了那么多人,她杀了你的师兄弟,你却下不了手,为什么……

一尘无力地往地上坐了下去,然而这一瞥眼,却瞧见山谷下面站着道人影,那里怎会有个人,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未央见他脸色忽变,也立即顺着他的目光朝那山谷下面望了去,只见那山谷下面站着一道人影,一动不动,暮色苍茫下显得极其诡异,两人不约而同纵身飞了下去。

夜幕轻垂,一尘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见其肩后白发飘飘,应是一位老者,只是身影为何有些熟悉?待再走近一些时,才终于看清,一下便失声喊了出来:“天阳长老!”

“不用喊了,他已经死了。”

未央也慢慢走了过去,看着天阳子喉咙上的那一道剑伤,又是一剑封喉,连一滴鲜血也未溢出,剑封喉的一刹那,剑气入体,将元神也震灭了,出剑的人,非但剑法已臻化境,功力更是深不可测。

“天阳长老,天阳长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一尘声音有些颤抖,两年前的天门会武,自己动用怪前辈的功法,是天阳长老站出来替自己澄清,把一切责任担在了他的身上,可是这两年来,自己却连一声谢谢也未曾对他说过……

“别动尸体!”

未央一下将他拦住了,仔细端看着天阳子,许久才道:“杀人手法都差不多,但天阳前辈死去的时间不超过六个时辰,你追了我一天一夜,现在相信了,那些人不是我所杀的吧?”

此刻,一尘心乱如麻,不是未央在杀人,难道自己真的错怪她了……那,究竟是谁在杀人?和之前那些人一模一样,一剑封喉,不像是魔教中人的手段,更像是玄门高深的剑法……

“这剑法,你难道一点也没觉得很熟悉吗?昨日你遇见我的时候,我便是在检查那些人的伤口,和天阳子前辈的伤口,一模一样。”

未央转过身来,看着他,继续道:“这世上门派,能如此精准一剑封喉,刹那灭其元神,除了藏锋谷的剑法,便只有……”

话到此处,她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指着天阳子脖子上的剑伤道:“可这不是藏锋谷的剑法,你仔细看看伤口。”

“你的意思……”

这一刹那,一尘猛地感到背后一寒,像是一瞬间坠入了冰冷的寒潭,这剑法,这伤口,这是……

“妙音仙子……独步天下的碧箫剑法。”未央终是将之前想说的话,说出来了。

“不,不可能……”

一尘往后退了退,这一刻脸色煞白,即使夜幕轻垂,也清晰可见。

背后的寒意,一层层袭来,只见他不断摇头:“不可能,师父现在在紫宵峰,她根本从未下过山……”

未央续道:“你师父虽在紫宵峰,但她早已修得以一化三的分身术,要令分身来昆仑,也并非什么难事。”

“你休要胡言!”一尘双眼瞪着她:“我师父,她怎么可能会杀人,不可能,这绝无可能!”

“我知道你师父不会杀人,但是,这世上,还有谁会你师父的碧箫剑法?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

“难道,是有人……”

这一刹那,一尘更是如坠寒潭,有人想要陷害自己?那人是谁,怎么会师父的碧箫剑法,这世上有人能仿造出剑法,但剑意和剑气是仿不出来的,天阳长老喉咙上的伤口,确实是碧箫剑法所造成……

“你再仔细看看前辈脸上的表情。”

未央将他拉了过来,二人仔细端看着天阳子死前僵硬住的表情,只见他双目圆睁,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一个字也未来得及道出,便身遭不测了。

“你看见了没?前辈死之前,一定看见了一个令他如何也意想不到的人,你仔细看前辈的表情,前辈脸上只有惊色,并无恐色,说明当时,前辈看见的那个人,根本还来不及让他感到恐惧,唯有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惊,因为他怎样都没想到,他竟然会看见这个人,而这个人,前辈一定认识,而且,非一般的人。”

未央缓缓分析着,最后又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认为,前辈看见的会是谁?若是由我来推断当时的情形,一定是那人杀了人,故意引前辈追他至此,然后转身的一瞬间,就像昨日你看见我时那样……”

她说到此处,停了停继续道:“你本来以为我是你师妹,但亲眼所见的结果,却与你之前一路上,脑海里的提前设想完全不同,你几乎认定了我是你师妹,可是那一刹,你看见的却是我,而这个人,前辈同样一路在脑海里构思着,几乎认定是某个人,但是最终当这人转过身来时,前辈才发现他一路的构想完全错了,所以才会有如此复杂的表情,连对方的名字也未来得及喊出,便被一剑封喉了。”

“你的意思……等等。”

一尘手一伸,又走近了些,这一刻身体有些微微颤抖,怔怔地道:“你看天阳长老的口型,一定是他当时震惊之下,本能反应地喊出对方名字,但是这个口型,你看……像哪个字?”

“凌……”

“不,不可能……”

一尘不断摇头:“绝不可能是师父,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知道。”

未央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这一次,你不该来昆仑,我们都进入某个人的局了,枉我花未央千算万算,这一次,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罢,只见她忽然抬起了手掌,一尘一惊:“你做什么!”

未央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他道:“抱歉……前辈的遗体,我必须毁去,不能让人看见,否则,你会有麻烦。”

“等等……”

一尘双眼看着天阳长老死不瞑目的样子,心中悲苦不胜,上次在天门,长老不怕回去受罚,也百般替自己辩清,如今他横死异乡,自己不能将他带回玄青门,不能找出杀害他的真凶来,难道还要将他的尸身也毁去吗……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对不起。”

未央说着,便要举掌打下,然而就在这时,山谷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他们果然在下边!”

“糟了……”

听见这声音,一尘登时浑身一颤,是眉师伯她们来了!

未央更不犹豫,举掌便向天阳子的尸身打去,然而也是这一瞬间,一道碧光飞来,“砰”的一声,将她和一尘皆震飞了出去。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三章 有口难辩

两人被那道玄力震飞出去,未央想也不想,手臂一拂,便往一尘脸上贴了一张面具,疾疾传以密语道:“你不能让他们看见,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咻咻咻!”

数道人影从那山谷上方飞了下来,跟着是一个女子悲怆的声音响起:“眉师姐!天阳长老他……他死了!”

只见茯苓慢慢将天阳长老的尸身放了下来,两眼聚满了泪水,眉间意也是浑身一颤,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向花未央瞪视了去:“妖女,今天你休想活命……”

此刻未央竟是镇定自若,再次向后面萧一尘疾疾传去一道密语:“你还不走!”

一尘看着此刻面前这些熟悉的人,有师妹,有茯苓师姐,还有天机尊上的弟子沈玉,还有江南师伯……

他知道若是此刻让人将他认出来,他便是跳进东海也洗不清了,但是现在他却不能走,先前自己错怪未央,还把她打伤,而现在,她非但不怨恨自己,还第一时间想到回护自己,自己又如何能够舍她而去,眉师伯和江南师伯的修为都不低,自己一走,她今日非死在这里不可。

“妖女!纳命来!”

江南柳双眼布满血丝,“铮”的一声,祭出一把青光阵阵的仙剑,一下便猛攻了过来,刹那间,狂风大作,草木乱飞,但见无数道青色剑气罩来,这是玄青门的高深剑法,未央还有伤在身,便是此刻有花非花在手,又如何抵挡得住江南柳这凌厉一剑?

眼见那一剑来得没有丝毫回旋余地,非断了她性命不可,一尘更不犹豫,脚下脚步一展,瞬间凝起三道真气往江南柳身上打了去。

“砰砰砰!”

只听三声疾响,江南柳剑法一瞬间被破,被这大力一震,不禁“噔噔噔”不断往后退了回去。

他心中一震,夜幕轻垂下,没看清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没看清这人是如何出招的,但是此刻令他震惊的,不是对方功力深厚,而是对方竟能一眼看穿他的玄青剑法,还能一瞬间精准无误破解,这人究竟是谁,为何对玄青剑法如此了若指掌,惊道:“阁下是什么人!也是与这妖女一起的?”

此刻一尘脸上贴着张皮面具,江南柳等人自然认不出他来,而此时,他心中却是悲苦不已,天阳长老尸骨未寒,但自己却什么也说不清,现在还要跟江南师伯他们动手,而且还是为了回护一个魔教妖女……

“走……”

一尘忍住此刻心中悲痛,将未央一拉,便要往山谷另一边逃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

眉间意心中既悲且愤,凝剑便攻了上去,她两三百年的道行岂是等闲,剑气激荡下,直震得附近山石尽裂。

一尘见她剑势凶猛,只得猛地转身,施以“九阴九阳玄功”,“砰”的一声,玄力激出,这才将眉间意的攻势抵挡了下来。

然而他先前也受了创,此刻仍是与未央被震退了出去,若非他体内有着笑苍天的毕生绝学九阴九阳玄功,以及近来突破至炼神还虚境界,如何可能抵挡得下这一剑?

“妖女!你休想再逃!”

又听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只见山谷另一边,又有七八道人影飞了下来,那些却是藏锋谷的人,为首的两个人,正是从前在东碣追杀萧尘的那两人,鹤冲天与徐太常。

“杀人偿命,你们两个,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只见沈玉慢慢放下天阳子的尸身,两只眼睛通红,缓缓站了起来,“铮”的一声,祭出了仙剑。

他和茯苓、霓裳等人都不同,天阳子是玉玑峰的人,而他是天机尊上亦还真的弟子,但是亦还真平时少有管过弟子,所以玉玑峰的弟子们,一向是由天阳子传授道法,所以在他心里,早已将天阳子当做了恩师,如今天阳子惨死,他岂能不悲愤。

“天阳子……”

鹤冲天与徐太常看见地上死不瞑目的天阳子后,亦是一怔,又转过头来,向花未央指去,愤愤道:“妖女!你杀我唐青师弟,今日不管是你怜花宫的主人,还是别的什么人,你休想活着离开!”

两人说罢,倏然便持剑攻了上来,未央立即祭出花非花,虽是有伤在身,但尚能凭着法宝勉强与二人一斗,既然身份已经让人知晓,那她也无须再如当初东碣那般掩藏什么了。

另一边,江南柳也要冲上去,眉间意将他一阻,压低声音道:“师弟且慢!现在附近可能还有魔教之人,你保护好他们,我去!”

说罢,只见她疾疾攻了上去,她的道行在藏锋谷那两人之上,花未央能够挡得住藏锋谷那两人攻势,却决计挡不住她的剑。

一尘见状,连忙上前支援,眉间意见此人修为不低,功法也十分奇特厉害,但脸上却贴着一张皱巴巴的皮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冷冷道:“阁下既然敢杀人,又为何不敢现出真面目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话音甫落,只见她一剑向萧一尘脸上疾挑过去,剑风冰冷,即便花未央的易容术再高,但只是匆匆贴上去的一张面具,岂能承受得住这等剑气?

是以一尘早已有所准备,见她剑尖向自己脸上挑来,立即往后一仰,双足不断往后退了去。

眉间意见他害怕面目被揭穿,手中剑法更是凌厉了,堪堪斗得片刻,眼见沈玉和藏锋谷的其他人也攻了上来,一尘情知再这么下去,打斗声会引来更多的人,一旦各派的人都来了,情况会更加糟糕。

到现在,他总算明白当年杨逍然的苦处了,一旦走出第一步,便再也没了回头路,现在的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在此刻身份被揭穿,便更是怎样也说不清了。

眼见眉师伯还在加急攻势,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瞬间展开凌仙步,但却将身形给掩饰了去,紧接着猛催体内阴阳两股玄气,趁其不备,凝指打出三道玄气,两股至阳之气,一股至阴之气,分别精准无误打在了眉间意三处穴位上。

此乃“九阴九阳”里面极其厉害的封脉招式,只须准确打中,便可令敌人短时间内无法再运功。

这一刻,一尘心里悲苦难言,眉师伯平日里待自己那么好,自己却要向她出手,所以这三道玄气虽然打得厉害,但他怕伤了眉间意,故而打得十分精准小心,既要短暂封了对方功力,又不能伤了对方。

“呃……”

眉间意玄气入体,立时只感到全身一阵酸软,手中的剑也拿捏不住飞了出去,但这一瞬间,她心中却满是疑惑,刚刚那一刹那,此人瞧出了自己玄青功法的破绽,分明有机会重创自己,但为什么……

“师姐!”

江南柳见她受制,也一瞬间冲了上来,眉间意忍住此刻疼痛,便是拼着运功反噬自身,也要将此人脸上的面具给摘下来,就在这一瞬间,她趁着一尘失神之际,猛地催起玄功,不顾三股诡异玄气会令她反噬,一下伸出手向一尘面门上抓了去。

那一张小小的面具,此刻又岂能承受得住她这一抓之力,“嗤”的一声,面具化为粉碎,这一刹那,人风俱静,所有人都惊住了……

“师……师哥!”

霓裳第一个惊叫了出来,江南柳向前疾冲的身体也停在了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

后面茯苓、沈玉等人,也全都愣住了,与花未央交战的藏锋谷那二人,也停了下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四章 幽族之力

“眉……眉师伯。”

萧一尘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往脸上用力摸了摸,但是那张面具,已经不在了。

这一刻,山谷里冷风肆虐,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和那怜花宫的妖女在一起?他为什么会帮那妖女……

“一……一尘。怎么会是你……”

眉间意怔怔站在原地,她如何相信?如何相信眼前看见的这个人,竟然会是萧一尘?她宁可她看错了,她宁可看见是有人假扮他……

“不,不是我……眉师伯,不是我……”一尘双眼通红,不断摇头,眼中已经慢慢聚起了泪水,他该如何去解释?

“孽障!你还有脸叫这一声师伯!”

江南柳持剑走了上来,拿着剑的手臂不断颤抖,两只眼睛也布满了血丝,咬着牙道:“我刚刚就该想到了,对我玄青剑法了若指掌的人,会有谁呢……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不,不是我!”一尘不断摇头:“江南师伯,不是我,天阳长老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这一刻,他已经方寸大乱了。

“萧一尘……”

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响起,只见沈玉慢慢走了上来,握着剑的手臂同样颤抖不止,咬着牙道:“为什么……天阳长老待你不薄,当初在天门,天阳长老那般替你辩清,为什么,要杀他……”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小畜生!原来真的是你!”

鹤冲天和徐太常也站了出来,愤愤地道:“定是这小畜生与这妖女在行苟且之事,刚好被天阳子撞见,所以这小畜生趁着天阳子不备,与这妖女合力将他杀害了!”

说罢,鹤冲天又转头向眉间意看了去,道:“眉间意,你现在看清这小畜生了?当初在天门我便说过,这小畜生还没长大就心狠手辣毁人仙剑,长大了还得了?当初你百般袒护于他,现在他与这妖女做出什么事来了?他那一身诡法你可看清了,难道不是这妖女教的吗?谁晓得他俩已经做了什么事,嘿嘿嘿……果然是个欺师灭祖的小畜生!”

“你住口!”

一尘双眼通红地向他瞪了去,又转回头来,看着眉间意不断摇头:“眉师伯,真的不是我,我和未央姑娘下来的时候,天阳长老已经被人杀了,眉师伯,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杀人……”

“那你刚刚……动用的是什么功法?这些话,你回去,跟你师父说吧……”

眉间意两眼通红,说完这一句,两行眼泪终于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这一刻,她脑海里又想到了当年古村那一幕。

“浊气已入三昧,恐怕,救不活了,况且即使活下来了,浊气已侵入他三昧,将来说不定会……”

风,冷冷地吹过,就像那天一样。

“妖女!你以妖术迷惑我师哥,我饶你不得!”

忽然一声冷喝,只见千羽霓裳忽然手持秋水剑,向花未央猛攻了上来,四周立时寒气侵侵,纵然花未央有花非花在手,但之前已经受了伤,刚刚又与藏锋谷那二人消耗不小,秋水剑到了千羽霓裳手里,威力岂是一般?

“铮铮铮!”

只听得疾响声不断回荡在这山谷里,寒气杀气,皆来自于那把秋水古剑,如此重的杀气,千羽霓裳绝不是像刚刚藏锋谷那两人一样,只是为了装装样子探探虚实,而是她真的动了杀心!

但是此刻,萧一尘心神已乱,竟连她身上如此寒冷异常的杀气也感受不到,花未央被秋水剑逼得步步后退,看着眼前这个要杀自己的女子,冷冷道:“千羽霓裳,你莫非心里当真不知这些人是被何人所杀吗?”

“我不知!我只知道,这些人绝不是我师哥所杀,是你这妖女!你以诡术迷惑我师哥,纳命来!”

千羽霓裳手中剑招更猛了,一剑一剑,皆是攻向花未央的要害,每一剑皆是迫不及待取她性命而去,不留一丝余地!

“嗤!”

一声疾响,花未央肩上终于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飞溅了出去,刚好溅在萧一尘脸上,此刻感到几分温热黏糊的鲜血,他才终于清醒过来,师妹她……她的杀气,好重的杀气!

“铮!”

又是一声疾响,秋水剑一震,直取花未央颈上而去,眼见这一剑非取了花未央性命不可,一尘足下一动,瞬间展开凌仙步冲了过去,两指一弹,“砰”的一声,将秋水剑弹开了。

“师哥……”

千羽霓裳接住飞回来的秋水剑,怔怔地看着他:“师哥,为什么你……你还要护着这妖女?”

“你不能杀她……”一尘摇了摇头,此刻实是凄苦难言,也不知还要再说什么来解释了。

“孽障!”

见他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江南柳猛催全身真元,整个人如似化作一道百丈绿芒,倏的一掌打了过来,这一掌却是震得整座山谷巨石崩裂,泥土大片大片往后翻飞了出去。

“当心!”

见这一掌来势凶猛,一尘又处在失神之际,未央瞬间挡了过去,然而即便有花非花抵挡,但在江南柳三百年道行的一掌之下,整个人仍是被震得倒飞了出去。

“未央姑娘……”

一尘脸色一白,一瞬间飞过去将她接住,她先前已被自己打伤,此刻焉能再承受江南师伯这一掌?

“呃……”

花未央倒在他怀中,嘴里又是一口鲜血涌出,这一刻,连花非花上面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许多。

“萧一尘!你还不回头!”

江南柳见他此刻竟还这般袒护这妖女,心中既悲且愤,整个人气势如雷,双目圆睁,身上的玄力陡然又增强了一倍。

一尘不断摇头:“江南师伯,眉师伯,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信,但是……那些人,还有天阳长老,真的不是我和未央姑娘所杀,弟子他日,定当回来解释清楚,但现在……对不起。”

说罢,只见他抱着花未央往山谷另一边飞了去,眉间意浑身一颤,脸色更加惨白了:“一尘!你回来,你不可再错!”

“休走!”

这次正是将玄青门拉下神坛的机会,鹤冲天和徐太常二人岂会让他们轻易离去,两人想也不想,瞬间祭起仙剑便追了上去。

一尘见他二人来追,猛催体内真元,一只手紧紧抱着花未央,另一只手功力一运,便将“枯木龙吟”施展了出去。

“吼——”

龙吟之声响彻云霄,震撼四野,满山谷的树叶瞬间聚成一道龙影,向那追上来的两人冲了去。

“轰!”

徐太常两人被这枯木龙吟一震,竟双双往后倒飞了出去,不禁相顾骇然,此人的功力与两三年前相比,已是如隔天地。

“呃……”

一尘嘴角一丝鲜血渗出,他先前便已受创,接着又大耗功力,现在又如此大动真元施展枯木龙吟,两只眼睛已是金星乱冒,几乎晕头转向已经看不清前边的路了,然而仍是抱着花未央拼命逃窜。

“杀了人,就想如此轻易走吗?”

就在这时,后边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老者声音,跟着一股强大的气息笼罩了过来,刹那间,便似封锁了整座山谷,来者至少有四五百年以上的道行!

“糟了……”

一尘暗道不妙,在这强大气息威逼之下,这一刻更是感到头重脚轻,摇摇欲坠。

只见那后边山谷,忽然飞下来一个老者,那人一身红袍,目光冰冷,直似两把出鞘的利剑。

鹤冲天跟徐太常均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急急道:“二当家,那小子跟那妖女杀了唐师弟,他们跑了!”

“跑不了。”

红衣老者眼神冰冷如霜,几乎一瞬间便化作道长芒追了上去,此人并非别人,正是藏锋谷谷主的胞弟柳玄阳,也是藏锋谷的“二当家”,修为绝非鹤冲天跟徐太常两人能比。

“雷霆万钧!”

柳玄阳一追上去,手掌一震,便施以藏锋谷极其厉害的神通,但见满天紫雷落下,瞬间将整座山谷映得通亮,一股磅礴如山的力量,立时朝前边二人冲了去,慢说两人此刻均已是身受重创,便是全盛时期也要灰飞烟灭!

“且慢!”

见到柳玄阳出手毫不留情,眉间意脸色陡然一变,立即和江南柳一同冲了上去,然而他两人的道行,又岂比得了这位藏锋谷的二当家。

那恐怖力量直朝萧一尘和花未央打去,眼见生死一线,花未央忽然挣脱萧一尘,两指一并,一抹嘴角鲜血往眉心点了去。

这一刹那,一股深紫色的玄力萦绕在了两人身体四周,竟将那来袭的剑气和紫雷尽数抵挡在外,只见花未央眉心出现了一道紫色的幽族魂印,一股恐怖的力量也凶猛翻涌了出去,隐约还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自幽冥而来:“十万神佛皆可灭!”

“这是……”

柳玄阳不禁脸色一变,他从未感受过如此诡异的力量,这股力量,绝非来自于人间的修者!

“轰!”

一声巨响,自花未央体内涌散出来的力量,瞬间将那“雷霆万钧”之力震溃,漫天的紫雷和剑气,一瞬间消散无形,柳玄阳几百年的道行,竟被这股恐怖之力逼得不断后退,慢说抵挡,便是站也站不稳!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五章 天山飞雪

“这是……”

只见柳玄阳额上条条青筋暴绽,凭他几百年的道行,竟是抵挡不住这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后退之力,将这一路的地面也震裂了。

“二当家!”

后面鹤冲天跟徐太常两人见状,脸色骤变,迅速上前相助,然而饶是如此,三人也被这力量逼得不断后退,后面那些赶上来的藏锋谷弟子更是两眼渐渐布满了血丝,仿佛要在这样一股力量之下形神俱灭!

眉间意跟江南柳两人亦是万万没料到会突生异变,两人原本是想阻止柳玄阳向萧一尘出手,但现在这股力量宛如潮水一般向他们涌来,因此也不得不上前抵御。

但是即便合如此多人之力,那恐怖力量仍似怒海狂涛一般涌来,悬崖崩裂,大地沉陷,满天烟尘大作,这样一股力量,几乎顷刻间便能毁掉整座山谷!

“未央姑娘……”

一尘也不禁一怔,花未央体内,怎会有如此可怕的一股力量,这究竟是什么力量?她究竟是什么人……

只见花未央脸色煞白,眉心的幽族魂印闪闪烁烁,显然这股力量已经失控了,倘若再继续爆发出去,眉间意和江南柳,以及后面茯苓等人也非得元神重创不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弥漫了过来,这一丝气息,虽不似刚刚柳玄阳来时那般令人窒息,但是却给人一种……无法抗衡的感觉!

“糟糕……”

一尘脸色一变,只见那山谷上方,忽然飞下来一道人影,那人白衣飘飘,眸若星辰眉似月,整个人宛若那仙界里的上仙一般,正是天机尊上“亦幻亦真”——亦还真。

只见亦还真两指一挥,两道玄芒,一黑一白,立时交织着向这边冲了过来,看似不起眼的两道玄芒,实则暗藏了无上法力,只听“轰隆”一声,整座山谷欲裂,花未央的那股幽族之力立时被这两道玄芒截住了。

“呃……”

力量被阻,花未央脸色一下变得更加苍白了,然而却还未停下,天机尊上何等法力高强,那两道黑白玄芒直冲而来,非但将花未央的幽族之力抵住了,更是将她整个人也震得吐血往后倒飞了出去。

“未央姑娘!”

一尘身形一动,一瞬间飞过去将她接住了,只见她脸色苍白,嘴里鲜血不断外涌,眉心的魂印已经消失了,刚刚那股恐怖的力量,也在亦还真的无上仙法之下荡然无存。

“天机尊上……”

眉间意和江南柳等人也始才反应过来,还好天机尊上及时赶至,否则任由刚刚那妖女的诡异力量向他们冲来,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亦还真轻飘飘落了下来,足不染尘,向沈玉抱着的天阳子看了一眼,又向远处抱着花未央的萧一尘看了眼,摇头一叹。

眉间意仍是脸色有些煞白,向远处一尘疾视过去,急急道:“一尘!你还不回来!”

现在未央身受重创,自己的清白一时也说不清,这一刻,一尘心中凄苦不胜,看着眉间意摇了摇头,凄声道:“眉师伯,天机尊上,对不起,他日弟子一定会回来说清。”

说罢,只见他抱着花未央陡然施展起了玄术,刚刚他身受创伤,再加真元大耗,无法施展出瞬步乾坤,但眼下,只得拼死一试!

“一尘!”

眉间意几乎双目欲裂,一下飞了上去想要阻止,然而终究是慢了一步,一尘已破釜沉舟,拼着九成性命一搏,将瞬步乾坤施展了出来,瞬间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下。

“小畜生带着那妖女跑了!”

藏锋谷的众人也快速走了回来,鹤冲天和徐太常仍是有些面无人色,回想刚刚一幕,当真惊险不已,差点连命都葬送在这里了,鹤冲天愤愤道:“那小畜生伙同妖女,杀了各派的人,现在跑了,怎么办?”

亦还真向天阳子颈上的伤口看了一眼,道:“事情尚无定论,藏锋谷二位道友,还是莫要轻言为好。”

鹤冲天跟徐太常均是一怔,想说什么,但最终沉默不语,眼前这位乃是玄青门的天机尊上,他们可不敢向对待眉间意和江南柳那般说话。

这时柳玄阳走了上来,他乃藏锋谷的二当家,加上自身道行也不低,与亦还真说话自然比徐太常二人多了些底气,道:“刚刚道友也看见了,那小……那人带着怜花宫的妖女跑了。”

亦还真仍是默然不语,望着萧一尘遁去的方向,许久才道:“此事玄青门定会查明。另外,方才亦某在上边看见不少人贵派的道友,几位可是要上去会合?”

听他如此一说,柳玄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这位乃是玄青七尊之一,拱了拱手,便带着人往山谷上边飞了去。

夜幕渐渐沉了下来,昆仑山上的寒气,也渐渐侵入谷中,使人越发感到寒冷了。

茯苓仍是呆呆站在原地,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的,还是几个月前在湖边烤肉,和自己与思却大哥有说有笑的那个师弟,为何转眼……

“萧师弟,他为什么……”

声音有些哽涩,她怎样也想不通,这才短短几个月而已,究竟是为什么?她不相信是这个师弟杀了天阳长老,她也不相信师弟会与那妖女合谋,杀害这么多门派的前辈,那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师弟怎会与那妖女在一起,还拼命保护着她……

“现在怎么办?”

眉间意走了过来,此刻她已经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办了,假若师妹知晓了,假若师妹知晓了,会怎样……

亦还真看着夜幕下那片若隐若现的雪山,许久才道:“昆仑山脉异常凶险,不可让人去追。”

听见此话,江南柳不禁浑身微微一颤,他隐隐间明白了天机尊上的意思,不是怕昆仑山上的凶险,而是一尘已带着那妖女逃走,倘若贸然让弟子们去追,只会越加将他逼得无路可退,到时候情急之下他若做出什么事来,那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掌门师兄现在闭关仍旧未出……罢了,先回去吧。”

……

山上风雪呼啸,一尘在生死之际潜力激发,拼着最后的真元,终于还是成功施展出了“瞬步乾坤”,带着花未央来到了这片万里冰封,无人涉足的雪山。

“噗通”一声,两人双双砸落在了雪地里,溅起满天的冰雪,月光下尤为清晰。

“未央姑娘……”

一尘忍住全身筋骨欲裂的疼痛,伸手将花未央抓住了,然而他自身也真气枯竭,伤势过重,此时无力支撑,与花未央一同滚了下了雪山坡,好在被一巨石所阻,否则便是跌落那万丈冰渊的命运。

“呃!”

一尘一口鲜血涌出,脸色已是苍白至极,而花未央之前拼着性命冒险动用她小哥的力量,又被亦还真一指重创,此刻同样气若游丝,躺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呆子……我让你走,为何不走……”一边缓缓说着,一边伸出手指,轻轻拭去他嘴角的鲜血。

“你……你还好吗……”

一尘将她抓着,这一刻,只觉五脏六腑俱裂,一丝真元也提不上来了,像是完全成了一个普通人,现在慢说下边那些修者,便是这雪山上的野兽,也能将他二人撕碎。

“我……我……”

未央双眼半睁半眯,已是有些看不清天上的星月了,喃喃道:“这里是哪……好冷……”

“是昆仑,我们逃到昆仑来了……”

“昆仑……”

未央说完最后一句,终于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一尘用力推了推她:“不要睡着……醒醒……未央姑娘,醒醒……呃!”

风雪越来越大了,很快便在二人身上覆盖起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未央的身子越来越冰冷了,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一尘咬着牙,努力将她背起来,一步一步,往外面走去。

“吱……吱……吱……”

踏雪声在寒夜里听来,也尤为的清晰,每走一步,地上都会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然后过不多时,又被满天的风雪掩埋。

“未央姑娘,你醒着么,你不要睡着……”

一尘背着她努力前行,能够感觉到她越来越冰冷的身体,现在两人都无法运功,在这漫天风雪之下,若不能找到一座山洞,今夜非得双双冻死在这天山上不可。

“噗通!”

一声闷响,一尘脚下一软,往雪地里栽倒了下去,未央立时又往那雪山坡滚了下去,一尘心中一惊,连忙扑上去将她抓住,两人又差些跌落万丈冰渊。

“未央姑娘,你没事吧,花未央……”

一尘拼命喊着,花未央却再无任何声音传出,气息已是越来越微弱,一尘左右四顾,只得再将她背起,继续往前寻去,也不知在这漫天大雪里走了多久,才终于找见一座山洞。

那山洞里面不宽,勉强抵御得这山上风雪,一尘小心翼翼将她背到角落,又去外面找来些树枝枯木堵住洞口,最后才从怀中摸出一枚泛着白光的玉石,勉强照出些光亮。

“未央姑娘,你感觉怎样?”

“冷……好冷……”

花未央终于醒了,双眼半睁半眯,意识却是十分模糊,身体也冻得不住发抖,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了。

一尘走了过去,快速将外衣脱了下来,替她将身子包裹严实,问道:“好些了吗?”

“冷……冷……”

未央仍是不断发抖,似乎伤势比刚刚更加严重了,一尘道:“冒犯姑娘了。”说罢,将她轻轻抱住了,然而触碰到她身体的一刹那,一股寒气,立时往他身上侵来,竟比紫宵峰上那天水溪更要寒冷彻骨!

“怎么回事!”

一尘脸色陡然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此刻之所以感到寒冷,不是因为外面的寒冷,而是她体内……她体内怎会有如此重的一股阴寒之气!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六章 仙鹤·雪莲·蟒蛇

“好冷……好冷……”

即便此刻被人紧紧抱着,花未央依旧冷得直哆嗦,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了,一尘将她紧紧抱着,竟似抱着一块万年寒冰一般,寒气不断往他体内侵入,两人所处的这角落,竟然开始慢慢凝起了寒冰,不断往外蔓延出去。

“怎么会这样……”

一尘更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她的体内,为何竟有如此可怕的一股寒气?这股寒气绝非寻常寒气,若非他昔日常在天水溪里运功修炼,现在也决计抵挡不住这寒气的入侵。

“好冷,我好冷……”

“未央姑娘!”

一尘立即将她抱得更紧了,然而也只能勉强抵御外面的寒冷入侵,她身体里由内而外的这股寒气,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化解的,倘若他此时能够运功,尚能将自己体内的纯阳之气渡入她体内,但现在无法运功,却是难办。

“未央姑娘,你坚持住……”

一尘将她紧紧抱着,怎样也想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人?之前在那下边,她忽然释放出一股无比强大的神秘力量,现在体内又有一股如此可怕的寒气,她究竟是什么人……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此刻未央双眼半睁半眯,勉强清醒了几分,被一个男子这样紧紧抱着,若是从前,她早就跳开了,但现在她抵挡不住,抵挡不住体内的这股阴寒之气,她知道这股寒气,会要了她的性命,而她此刻承受的痛苦,却比要了她性命更加痛苦。

“别说话,你撑住……”

一尘将她抱得更紧了,这次蒙受不白之冤,心中虽是凄苦难当,但见着眼前这少女如此虚弱的模样,心中也愧疚难当,之前是自己错怪了她,还向她出那么重的手,若非自己令她受伤,大概此刻也不会这样了……

好不容易捱过一夜,外面的风雪却更大了,一尘去到洞口往外面看了看,尽管来时的足迹已被风雪掩埋,但过不多久,藏锋谷那些人一定会找上来,到时候自己死在他们手里便罢了,但未央姑娘指不定会受到什么折磨,不行,必须离开这里。

“未央姑娘,你好些了吗?”

一尘折返回洞里,未央脸色苍白,微微睁了睁眼,气若游丝道:“他们……追上来了吗……”

一尘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我带你离开。”一边说着,一边将她背起,往山洞外面走了去。

两人在这漫天风雪之中走了一天一夜,昆仑山脉冰封万里,绵延无尽,两个重伤之人,如何才能走得出去?

“噗通”一声响,一尘脚下踩中一片松雪,又摔倒了下去,急忙过去将未央扶起:“你怎样?”

“我……我……”

花未央已是越来越虚弱了,微微道:“你带着我……走不出去的……还记得,你答应我的第三件事吗……”

“别说了,我能带你进来,就一定能带你出去……”

一尘牙一咬,又将她背了起来,若要他弃她于不顾,一人逃命而去,便是今日走出了这茫茫雪山,来日也走不出这一重心劫,只是眼下如何出去?在这天寒地冻的雪山里,非但不能使他伤势恢复,反倒使他伤势越来越严重了。

两人又走了一天一夜,极目所望,仍是一重接一重的雪山,无边无尽,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尽头。

“未央姑娘,你醒醒,醒醒……我们走出去了,你看见了吗?前边有座青山,你醒醒……”

无论他怎样喊,花未央今日也没了任何声音,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仿如风中之烛,随时会灭。

“未央,你醒醒……我们走出去了,你醒醒,不要睡着,你看,前面有人来救我们了,是怜花宫的人,你醒醒啊……”

一尘怎样喊也没用,慢慢将她放了下来,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一丝气息尚存,只是不知还能再撑多久,这茫茫雪山根本走不出去,若是她死了,大概他也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了。

就在他茫然无措之时,高天上忽然盘旋响起一声长长的鹤唳之声,一尘抬头望去,只见一只丹顶仙鹤在空中盘旋而飞,立时心中一喜,附近必有修仙炼道的前辈高人!

“未央!快醒醒!我们遇见仙人了,未央……”

一尘连喊了几声,花未央依旧昏迷不醒,他左右四顾,寻见一座山洞,立即将花未央背入了那山洞里,心想未央姑娘昏迷不醒,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找仙人了,若是外面的仙鹤飞走了,这茫茫雪山,如何再寻?

思念及此,他更不犹豫,将外衣紧紧裹在花未央身上,又费力搬来几块石头将洞口封住,以免野兽跑进来把她叼走。

做完一切,一尘才匆匆跑到山洞外面,见那仙鹤还在头顶盘旋,用力喊道:“鹤兄!鹤兄!我在这里!”

那仙鹤发出一声长长的鹤唳,便往前飞了去,一尘心想它要带自己去见它的主人,立时发足疾追了上去,然而那仙鹤飞在高空中,他此时没了功力,如何追得上?

眼见那仙鹤快飞得没影了,一尘急呼道:“鹤兄!等等我,等等我!”

那仙鹤似也通人性一般,见他追不上来,又发出一声长长鹤唳,盘旋着飞了回来,继续带他往前。

一路翻山越岭,一尘好几次都险些失足跌落万丈冰渊,好在有那仙鹤带路,使他避开了许多险处。

终于,一个时辰后,那仙鹤带他来到了一处雪山高顶,只见那悬崖边有一样闪闪发光的事物,细看来,竟是一株千年难得一见的天山雪莲,恐是成熟在即。

“太好了!”

一尘欣喜不已,有了这株雪莲,未央姑娘的伤便有救了!思念及此,迫不及待朝那悬崖跑了去,然而那仙鹤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鹤唳,似是在警告着什么,但终究却是晚了一步。

只见一条五六丈长的雪花大蟒忽然从那悬崖下边窜了上来,把一尘吓了个心惊胆裂,这才想到,如此珍宝之下,怎会没有妖兽守护呢?这条蟒蛇道行不浅,这回怎么办?

“砰!”

一声巨响,一尘还来不及躲避,便被那蟒蛇一尾巴给打飞了出去,在雪地里连翻了七八个滚才停下来,全身筋骨竟像是要断裂一般,疼得他龇牙咧嘴。

只见那蟒蛇双目泛着幽绿可怕的光芒,显然是一条在昆仑山修炼了几百年的大蛇,若是一尘全盛时期尚能对付,但现在岂能斗得过?

就在这时,那高空中的仙鹤忽然俯冲了下来,一尘这才看清,这仙鹤比寻常仙鹤大了足足三倍有余,想来也是在这昆仑山修炼了几百年的灵兽,有了这仙鹤拖住那蟒蛇,他便一鼓作气,爬起来往那悬崖边跑了去。

只见雪莲绽放着点点白光,莲心处结有十余粒莲子,只是莲子尚还泛青,可惜了如此一株千年难遇的天材地宝,只差六个时辰便能成熟了,但他眼下救人在即,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便将雪莲摘了下来。

“轰隆!”

也是这一瞬间,整座雪山剧烈一震,那大片积雪直如雪崩一般,往下面翻涌了去,茫茫天地,尽是积雪崩塌,景象恐怖不已。

蟒蛇双眼绿芒大盛,怒不可遏向他冲了过来,一下便将他死死盘住了,被这大蟒一缠,一尘登时只觉五脏六腑俱碎,全身筋骨尽断,“哇”的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这条蟒蛇在此守了雪莲几百年,为的便是等其成熟,将之吞下化凡为灵,此刻岂容外人来夺。

一尘被越缠越紧,非得化为一滩血肉不可,此刻他嘴里鲜血不断外涌,但手里仍是紧紧抓着那株雪莲不肯松手。

就在这时,那仙鹤忽然又冲了过来,一尘努力道:“鹤兄……啄它眼睛……”

那仙鹤似也通灵性,趁着巨蟒缠绕萧一尘之际,用力往它眼睛上啄了去,这仙鹤也有些道行,那大蟒被它一啄,虽不至被一下就啄瞎,但也立时吃痛不已,只得松开一尘,向仙鹤扑了去。

一尘一经脱缚,连忙往旁边滚了去,见那仙鹤与蟒蛇缠斗,心想鹤兄助我拖住蟒蛇,此时须得尽快离开,思念及此,便展开身形,往来时路疾奔了去。

近一个时辰后,才终于跑回了之前那山洞附近,仙鹤也飞了回来,但见它身上羽毛脱落,头上还沾着鲜血,不知是那蟒蛇的鲜血,还是它的鲜血,但想来它也受了伤。

“鹤兄,方才谢谢你了……你伤势如何?”

一尘没有想到,昆仑不愧号称万山之祖,果然有其灵,在山中修炼的仙鹤也能如此通灵性,今日助自己虎口夺食。

那仙鹤只是围着他不说话,自然也不能开口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又冲天而起,往远处飞走了。

一尘看着它渐渐消失在云层里的身影,心想一只仙鹤,也比许多人有情有义得多,蓦然间又想到未央还在山洞里,不知她伤势如何了,须得尽快赶回去。

……

注:一般妖、兽道行按年限计算,修炼一年则是一年道行,修炼百年则是百年道行,人类修者则不然,天资优秀之人,十年可修得百年道行,故而,妖兽道行不等同修者道行。再者,妖兽资质大不如人,五百年道行的妖兽,实力未必如百年道行的修者。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七章 神秘花谷

回到山洞里,花未央仍未醒来,一尘立即走过去探了探她呼吸,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将雪莲小心翼翼放在一旁,轻声喊道:“未央姑娘?”

连喊了好几声,花未央仍然没有一丝反应,一尘不禁皱起了眉,现在怎么办?未央姑娘体内寒气太重,就算带回了天山雪莲,可她醒不来怎么办……

苦思无计,一尘眉心越锁越深,倘若他恢复如初,尚能运功将体内纯阳之气渡入她体内,可眼下怎么办?没办法了,只能以最简单的方法试一下了,希望姑娘醒后莫怪……

思念及此,只见他慢慢将花未央扶了起来,皱眉道:“姑娘,在下为救你性命,冒犯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未央脸上终于逐渐恢复了些气色,也慢慢醒了,睁开眼时,却不由得一怔,忙将头往旁边偏开:“你做什么?”

一尘见她终于醒了,也不由得一怔,只觉脸上有些火热,颇是尴尬,道:“在下见姑娘一直未醒,是……”

“我知道,你不必说了……”

未央身子仍是十分虚弱,嘴唇苍白,轻声道:“我体内的寒气,是无法化解的,如此,也不过是白白耗费你的纯阳之气罢了……”

“可是,姑娘不也醒来了吗,证明还是有用的……”

“你懂什么?”

不知何故,未央像是忽然生气了一样,一尘愣了愣,不过转念一想,她毕竟是姑娘家,即使性命攸关,自己同样有些无礼,说道:“抱歉,刚刚……”

话未说完,未央便摇了摇头,显然并非责怪于他,而是道:“我是说,你会折损寿元的,你不会明白,反正,你千万不要再像刚刚那样便是了……”

“折损寿元?”

一尘倒是第一次听说渡阳气给人会折损寿元,但转念一想,即便是要折损寿元,难道刚刚自己就不救她了吗?

“已经过去几日了?”未央见他不语,再次问道。

“三日。”

“三日么……”

未央看着洞外连天大雪,这三天,都是他背着自己从漫漫大雪里走来么,真是个傻小子,我一直在利用你,你看不出来么,笨蛋……

“对了姑娘,你看这个。”

一尘转身将那株雪莲拿了起来,未央脸上微微一怔:“这是……你从何而来?”

一尘轻轻一笑,便将之前仙鹤带他去寻雪莲,又遭遇蟒蛇的事情说了,未央看着他身上点点血迹,慢慢低下了头:“分明是我害了你,你何故如此待我……”

“那……萧某便将这株雪莲拿出去扔了。”

一尘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作势要往外面走去,未央手一伸:“你……”

一尘轻轻一笑,转过身来,道:“好了,你有伤在身,先将这株雪莲服下再说。”

只见雪莲共有一十八片莲花瓣,宛如冰雕玉琢一般,只是中间那几粒莲子尚未成熟,已经慢慢脱落了,不能再食用。

“这株雪莲本来还有六个时辰才成熟,可惜了。”

一尘轻轻一叹,不禁想到师父常言“万物皆有其灵”,想那蟒蛇守在崖边几百年,为的便是等雪莲成熟,可今日自己却夺了它“化凡为灵”的造化。

“罢了,虽无莲子,但莲花足以令姑娘伤势恢复了。”

一尘不再去想那蟒蛇,轻轻摘下一片莲花瓣,慢慢递到花未央唇边,花未央看了看他,轻轻将那片莲花瓣含.入嘴里,那莲花瓣入口即化,如此连续服用六片过后,果然有奇效,使她原本煞白的脸庞,逐渐恢复了朱润。

“好了,傻木头,你也受了伤,自己也服一些。”

“恩。”

一尘点了点头,见她已无大碍,这才服下两片莲花瓣,接下来的三日,两人将这株雪莲服食完毕,总算稍稍恢复了一些,虽无全盛时期的功力,但在这漫天风雪里翻山越岭至少无碍了。

这日两人身上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功力还须慢慢恢复,到晌午时,外面的大雪也终于停了,未央走到洞口边,望着连绵无尽的雪山,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一尘慢慢走到洞口,望着万里冰封的雪山,果不其然,当性命无忧之后,接下来便是更大的愁虑,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回去澄清,若是自己不回去澄清,只怕会毁了师父之名,毁了玄青之名。

说道:“等下山后,你我便分开吧,从此……两不相欠,以后……也再不相见,这便是在下替姑娘所做的第三件事了。”

未央转过身来,看着他笑了笑:“前几日还为了人家连性命都不要,现在转眼就‘再不相见’了?果然天下间的男子都是如此善变么……”

“我……”

一尘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心中不禁有些恼,但并非为其他所恼,而是恼他自己,从前是不知她乃魔教中人,现在知道了,不管她杀没杀人,她总是魔道中人,自古正魔不两立,萧一尘,你如今惹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还想着以后与她纠缠不清吗?你非要将自己弄得身败名裂,非要把师父推向万劫不复,你才肯罢休吗?

“罢了,不见就不见,是你说的。”

未央衣袖一拂,往外面走了去,一尘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摇头一叹,也跟了上去。

尽管今日两人身上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这白茫茫一片的雪山,无法御剑,如何才能走得出去?

就在两人来来回回,一筹莫展之际,高天上忽然又响起一声鹤唳,一尘抬头见是那仙鹤回来了,立时喜道:“是鹤兄!它来带我们离开了!”说罢,朝那仙鹤挥了挥手:“鹤兄!我们在这!”

那仙鹤盘旋着飞了下来,然而却不理他,径直落在了花未央身边,一会儿拿头去蹭她的脸庞,一会儿又蹭蹭她胸口,仿佛十分亲热的样子。

“哇!好漂亮的鹤儿……”

未央见这鹤儿如此有灵性,也忍不住心喜,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只觉暖融融的舒服极了。

一尘站在远处,半晌摸不着头脑,心想三日前鹤兄与自己共战那蟒蛇,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总算也是有几分交情了,怎现在不理自己,却与未央姑娘那般亲热?

“怪哉怪哉,这昆仑山上什么都成精了,连一只鹤也学会贪恋美色了。”

正在他小声嘀咕之时,未央转过头来,轻轻瞪了他一眼:“你害不害臊,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是说,鹤兄好有灵性。”

一尘挠着头走了过来,未央轻轻哼了他一声,便不理会他了,双足轻轻一点,侧身坐在了仙鹤背上,一只手轻轻挽着鹤颈。

一尘见这仙鹤比寻常仙鹤大了三倍有余,足以承载两人,笑道:“正好有鹤兄带我们出去。”一边说着,一边也要爬上鹤背,不料那仙鹤腿一蹬,立时将他踢翻了出去,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样子好不狼狈。

“哈哈哈哈!”

未央见他这狼狈的样子,立时笑得合不拢嘴了,道:“看见没?刚刚让你欺负我,现在鹤儿帮我不帮你,鹤儿,咱们走!”

那仙鹤发出一声鸣叫,立时冲天而起,一尘连忙追了上去:“喂喂喂!鹤兄!不要这么重色轻义啊!喂!回来啊!”

然而那仙鹤已经消失在云层里了,一尘茫然四顾,万里层云,千山暮雪,这回一个人怎么出去?

过了大约一炷香,那仙鹤才又飞了回来,一尘见它飞回来了,不断挥手,笑道:“我就说,鹤兄还是讲义气的。”

未央哼道:“我刚刚跟鹤儿说啦,这次暂时先饶过你了,以后再敢欺负我的话……”

“不了不了,不敢了……”一尘连忙摇手,未央哼道:“上来吧。”

一尘双足一点,轻轻跃上鹤背,那仙鹤又展翅飞起,凌云而上,万里雪山,看来也不过如此。

一尘心想,仙灵就是仙灵,即便自己全盛时期,又如何能在巍巍昆仑这般自由翱翔呢?

正想着时,一道寒流忽然激来,差些令他摔下去,双手也不知该往哪放,如此几经寒流来袭,未央见他摇摇晃晃坐也坐不稳,一下伸手将他抓住了:“喂!你小心点,抓紧我了,摔下去可没人救你。”

“哦,哦……”

一尘这才慢慢将手放在她腰上,只觉温软如玉,又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发丝在他耳边飞舞,不禁一阵心驰神漾,若她不是魔教中人,那该多好……

这般想着,他不禁又打了个冷颤,暗骂道:“该死!萧一尘,她是魔教中人便是魔教中人,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么?这次回去看你如何向师父交代!”

未央坐在前边,却不知他此刻脑海里在想着什么,如此大约半个时辰后,只见仙鹤飞跃了几座雪山,前面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座百花谷,只见那谷中流水潺潺,遍地花开似锦,还有着五颜六色的湖泊,宛若仙境一般。

“呆子呆子!快看!那里!”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八章 青帝传说

一尘立即回过神来,见那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座仙境般的花谷,也不禁一愣,难道是那传说里,这万年来,无数人都想找到的昆仑仙境?今日竟误打误撞让自己找到了?不对,是鹤兄带自己和未央来的,那下面是……

仙鹤发出一声鸣叫,立刻带着二人落了下去,到了山谷里面,一尘才感受到此地浓浓的仙灵之气,竟是比玄青山更要浓郁许多,难道这里当真是那传说中的昆仑仙境?

只见远处翠湖如镜,湖的四周繁花遍地,姹紫嫣红,还有许多不知名的仙树,红的花,绿的果,许多猴儿在上面上跳下窜,树下还有仙鹿,兔子……

一时间,一尘看得有些呆了,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对,传说昆仑仙境外面有着强力结界,还有天神陆吾守护,仙境之巅“玄圃”可通往仙界,可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传说里的昆仑仙境。

况且凡界修炼之人,便是找到了昆仑仙境也不可能进得去,为何这仙鹤轻易便带着自己和未央进来了?不对不对,这里并非昆仑仙境,而应当是许多年前,谁留在昆仑的一座玄境,这么多年来,似乎竟从未让人发现。

究竟是谁将如此一座花谷留在了昆仑山脉?

重重疑惑接踵而至,忽然那仙鹤又鸣叫一声,一下往山谷外面冲飞了出去,未央忙道:“鹤儿走了!”

一尘这才回过神来,道:“没事,鹤兄通灵性,应是还会回来带我们离开。”

“我在跟鹤儿说话,谁跟你说话了?”未央轻轻看了他一眼,哼道:“之前谁还说今后再不相见了呢。”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她竟记了这么久,一尘皱眉道:“好了,我们去前边看看,此处灵气充沛,足以令未央姑娘与在下恢复功力。”

“哼。”

未央轻轻一哼,往前边走去了,一尘跟在后面,看着此处流水潺潺,百花绽放,蜂蝶成群,这一刻,为何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好像又回到了这里,好像真的来过……

“呃……”

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一尘模模糊糊中,好像看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那人一身青衣,琴声,是谁在弹琴,如此凄伤的琴音,那人,为何与自己长得那么像,是谁,他是谁……

用力一晃,眼前的幻象又消失了,琴声也消失了,难道一切都是幻觉么?这仙谷里竟还能让人产生幻觉么……

“喂!呆子,你发什么愣?走啦!”未央转过身来,见他傻乎乎愣在那里,用力喊道。

一尘往四周看了看,仍是觉得刚刚一切亦真亦幻,道:“未央姑娘,方才你可是听见有人在此处弹琴?”

“弹琴?谁啊?”

未央往附近看了看,这山谷里只有自己和他两人,哪有什么人弹琴,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两三年前挺聪明的,怎么自从遇见自己之后,就越来越傻乎乎的了,道:“你听见幻觉了吧?”

“是幻觉么……”

一尘揉了揉额头,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在他心里并未减少,忽然间,未央也停了下来,一尘见她突然停下,问道:“怎么了?你也听见琴声了吗?”

“琴声……我刚刚好像……好像真的听见琴声了……呃。”

突然间,未央也扶着额头一阵眩晕,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刚刚闪过脑海里那人是谁,为何跟这呆子长得那么像……是幻觉么……呃。

“未央姑娘!”

见她忽然晕倒了下去,一尘担心她伤势复发,立时冲上前将她抱住:“姑娘!你怎么了?醒醒!你醒醒……”

“姑娘,醒醒……”

“姑娘,醒醒……”

“我,我在哪,这里……是哪……”

未央迷迷糊糊中,仿佛看见了一个青衣男子将自己抱着,他是那样的超然世外,那样的风华绝代,眉宇间,却又是那样的孤独,他是谁……

“你,你是谁……”

“他们……叫我青帝。”

“青帝……原来就是你,伤了我的族人。”

“那些人,他们在人间为非作歹,在下只是略施惩戒。莫非姑娘,也是与他们一起的。”

“没错!我是来替族人报仇的!”

“姑娘伤得很重,还是先让在下替姑娘疗伤,再言报仇不迟。”

“你……”

……

“未央!未央姑娘,醒醒!”

“我……我怎么了……”

未央睁开眼来,眼前的景象又渐渐清晰了,见他还抱着自己,蹙眉道:“喂!你做什么?是不是又想趁我昏迷动手动脚。”

“抱……抱歉,方才只是见姑娘晕倒了。”一尘这才将她松开,问道:“你刚刚怎么了?伤势又发作了吗?”

“没,没事……”未央捂着额头,摇了摇头,道:“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

一尘奇怪地看着她,又往四周看了看:“这山谷里有古怪,我总觉得,以前好像来过这里。”

“我也感觉以前好像来过这里。”

这一刻,两人彼此对视着,一尘道:“那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个人。”未央看着他,要不要告诉他,刚刚在梦里,看见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可是这说出来多丢人呐。

“我也看见一个人。”

一尘也看着她,要不要告诉她,刚刚那一刹那,自己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可她是魔教中人,这种话说出来,未免太大逆不道了。

“罢了,此地有古怪,你我小心一些。”

未央摇了摇手,两人继续往前,小心翼翼探索着这座神秘花谷,到了一处翠湖旁边,未央忽道:“那边有座山洞,你去里边,不许出来。”

“你做什么?”

“这么多天了,我换身衣裳不行啊?好了,你快过去,敢偷看的话,我让鹤儿把你丢出去。”

“嘁!我才没你那么无聊。”

一尘瞥了她一眼,便往远处的山洞去了,到了洞里面,盘膝坐下运功,却怎样也无法静下心来,脑海里一遍遍,仍是想着刚刚的幻觉,为何幻觉之中,自己会看见她,那个穿青衣的人,又是谁……这座山谷太古怪了,等功力恢复了,须尽快离开。

外面,未央缓缓走到湖边,看着水中倒影,不禁双眉微锁,为什么刚刚在梦里会看见他,是他么,不,不是他,他傻里傻气的,哪里像梦里面那个风华绝世的男子了,可是梦里那个人,他说自己叫什么来着,哎,怎么又想不起了。

“罢了罢了。”

她也不再去想了,慢慢解开衣裳,只见左臂上一条细不可见的浅浅红印,已逐渐向手腕“太渊穴”蔓延而去。

“只剩下……不久了么。”

……

山洞里面,一尘仍在盘膝运功,也逐渐收敛了心中遐想,到暮色将至时,未央才从外面回来,一尘见她这么久才回来,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未央轻轻看了他一眼:“老人家事情多,不行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哼。”

“你身子好些了么?”

“我是魔道妖女,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

“罢了。”

一尘不再询问了,继续闭目运功,因之前服食天山雪莲的缘故,再加此谷灵气充沛,他要恢复功力并不难,而且还能使修为境界稳定在炼神还虚,如此也好,趁着这次,试试看能否初窥元婴奥妙,至于外面的事,哎,到时候回了玄青再说吧。

接下来的时间过去半个月,也不见仙鹤回来,因为此谷灵气充沛的缘故,一尘功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这段时间他似乎发现花未央一直神出鬼没的,不知在这花谷里寻找些什么。

此谷与世隔绝,灵讯无法向外传递,想来她并非在与怜花宫的人传讯,这一日天清气朗,谷中百花争妍,芬芳四溢,一尘去到山洞外面,这些日他住在东边的山洞,花未央住在西边的山洞,两人中间隔了一座湖畔,互不打扰。

来到湖对面的山洞外面,只见树枝上晾着几件衣裳,随风飘飘,但洞里面却无人影,一尘不禁心想,这人又去哪了?这些天不好好恢复功力,不好好疗伤,她到底在做什么?

“喂!你鬼鬼祟祟跑来我这边做什么?又想偷看我吗?”

正此时,后面响起个少女的声音,一尘转过身去,见是她回来了,不禁颇有些尴尬,道:“谁要偷看你了?我只是好奇,你这些天神出鬼没,不好好恢复功力,在这谷中做什么?”

未央哼笑一声,神神秘秘走了过来,笑道:“你想知道吗?”

一尘见她举止天然,宛若这谷中的百花仙子,心中又不禁一漾,卿本佳人,奈何正魔不同道……正自胡思乱想之际,未央忽然拉着他的手往前边跑去了,脸上笑如春花绽放:“你跟我来。”

“你……”

一尘不禁一愕,心中实是纠结不已,萧一尘啊萧一尘,这些天你总是念着正魔之别,总想着她是魔道中人,你是玄门弟子,可她却有曾这样想过一分?她可有曾想过你与她正魔不同道?甚至此刻,她可对你有一点点的防备?

第一卷 青门引 第八十九章 玉壁绝书

片刻后,两人来到一座繁花遍地的小林子里,未央转过身见他傻乎乎的出神,问道:“喂!木头,你又在想什么?”

一尘见她向自己看来,如此盈盈动人的笑容,连此地盛开的百花,也仿佛是为了衬托她的娇美,越看越是令人心荡神驰,不禁眉头一皱,用力将她手甩开,背过了身,不再去看她。

未央心想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如此喜怒无常,绕到他面前去,蹙眉道:“喂!你怎么啦?刚刚还好好的。”

闻着她身上似兰而淡的馨香,一尘更是心神荡漾,越看她越美丽,不禁气得一甩衣袖,又背过了身去。

“喂!你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回事!”

未央也气得用力一跺脚,又绕到了他面前去,双手插在腰上,胸口一挺:“你不看我,我偏偏就是要你看我!你总是喜欢背对着别人,这样显得很酷么?”

“你……”

一尘指着她,一时片刻竟说不上话来,最后重重一甩衣袖,未央哼笑道:“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难不成你要怪这天下间的女子生得太美吗?”

“你!”

一尘被她说中心事,更是有些恼羞成怒,正色道:“未央姑娘,恕在下直言,你是魔道中人,我是玄青弟子,自古正邪不两立,自古正魔不同道……”

“噗!”

不待他话说完,未央便捂嘴一笑,道:“那前些日,你还与一个魔道妖女共食一株雪莲呢?你们这些名门正道,不是说见了魔道妖人便要斩尽杀绝吗?为何你还救我?”

“你……”

一尘又被她说得答不上话来了,未央掩嘴一笑:“好啦好啦,快走啦!”一边说着,一边又拉着他的手往林子里边跑了去,笑着道:“哼,我就是魔道妖女,就是上天专门派来迷惑你的,好让你修仙不成,你这辈子,都别想逃脱小妖女的手掌心啦!”

“你……”

一尘被气得无言,但此刻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最终只得自恼:萧一尘,你当真被这妖女给迷惑了!

两人穿过百花林,来到一处玉壁前,只见这玉壁两边都是悬崖,有瀑布垂下,在下面汇聚成幽潭,波光粼粼,正好映照出了玉壁上的文字。

只是这些文字都颇为久远,便是萧一尘,一时半刻也认不出这些文字,但细看一会儿,又觉得这些文字在水光映照下千变万化,似乎不是文字,而是一些古代符文。

“这里,怎会有一座玉壁?”

一尘走近了些,立时感受到了点点灵力波动,还有那玉壁里面透出来的一股神秘气息,想来这玉壁可以打开,里面必定别有洞天。

未央道:“就是这里了,是我前些日发现的,可是这玉壁上面的禁制太重,我一个人打不开,所以便请你来了。”

“禁制……等等。”

一尘忽然神色一凝,心想这座花谷定是古代某位高人所留下,那么这处玉壁定然也是那位高人所留下,而在玉壁上设下禁制,便是不希望有人打开玉壁,她为何一心想打开这玉壁?

莫非这玉壁里面有着什么?不管有着什么,定然是对正道十分重要的东西,但花未央是魔道中人,她必然会将东西带入魔道,如此一来,自己岂非便是助纣为虐了?

未央心思何其敏锐,见他此刻凝神不语,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把这里面的东西带回魔道,然后好对你们正道不利?”

“没错,我怎知这里面是什么?万一是某样大神通的先天法宝,你带回魔道,可不正是要来害我正道中人?”

这一次,一尘也直言不讳了。

未央道:“你说这句话,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这段时间,我可曾有做过一件对你们正道不利之事?又可曾做过一件对魔道有利的事情?”

一尘皱了皱眉,似乎也确实如此,唯独上次北域那件事,令他始终不得解,问道:“那上次,你盗走北域各派的藏书,又是为何?”

“可最后,我不也完完整整还给他们了吗?”未央反问道。

“那你究竟是在找什么?”

这一刻,一尘的目光变得尤为凌厉了,他要知道,花未央千辛万苦,究竟是在寻找什么,是那传说里的魔道天书也好,其他什么东西也罢,但万一是对正道不利的,他绝不会答应。

未央轻轻一笑,但此刻的笑容里,却又似带着几分淡淡的凄伤,说道:“我要找的东西,与你们所谓的正道无关,与那些所谓的魔道也无关,不会对你们正道无利,也不会对魔道有利,究竟是什么,在找到之前,我还不能告诉你。”

一尘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心想自己在这里,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说道:“好,我姑且信你一回。”

说罢,两人尝试合运功力,共同打开这处玉壁,只是玉壁上的符文,非强行便能破开,两人除了运功,还须一层一层解开这上面的符文。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符文禁制因为年久松动的缘故,这才慢慢被二人打开,只见那玉壁缓缓往上边收回,竟出现了一条幽径,果然里面别有洞天。

见到玉壁打开,未央迫不及待便要往里面而去,一尘立即伸手将她拉住了:“我与你一起。”

“哼。”

未央哼了他一声,两人便即往幽水洞里面走了去,只见洞里面流水潺潺,铺有一座座青石,可容两人在石上行走,但越往里走,仿佛越是幽深不见尽头,隐隐还有滴水声从里面传来。

“呃……”

未央忽然感到头一晕,往后倒了下去,一尘见状,担心她伤势复发,连忙将她扶住:“姑娘,你怎么了?”

未央捂着额头,脸色一下变得有些苍白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哼道:“你说正魔不同道,为何此刻又要来关心我,你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分明是在骗你自己。”

“反正怎样我都说不过姑娘。”

这回一尘终于像是认输了一样,慢慢将她扶起,又向前边幽深的洞穴看去,道:“接下来,小心一些吧。”

两人继续往前走,那滴水声越来越清晰了,大约走了半柱香时间,两人终于穿过了洞中水帘,来到了一处天然洞穴,里面有些微光,全是一面玉壁散发出来,而那玉壁上面,隐隐有几行文字闪闪烁烁,只是这些文字,一尘却认不出来。

“这里,怎会也有一座玉壁?”

一尘略有些疑惑,这一刻也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感觉,而花未央此刻却径直向那面玉壁走了去,像是失了神一样。

“姑娘?”

一尘见她神情忽然变得怪怪的,轻轻喊了一声却无反应,只见花未央慢慢走到那玉壁前,看着那上面的古代文字,两只眼睛,竟慢慢聚起了泪水。

“怎么回事……”

这一刹那,一尘也忽然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这股令人心痛的悲伤,究竟来自何处?为什么会有如此感觉,怎么回事……

“浩浩劫,茫茫愁。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只见花未央忽然将那玉壁上的文字念了出来,然而一字一词,此刻听来却是凄婉不已,直令人快要忍不住落泪,为何会如此的悲伤?

一尘不禁怔住了:“姑娘,你认得这上面的文字?”

未央没有说话,两只眼睛仍是噙满了泪水,幽幽地道:“我终于找到了……原来真的存在,那个传说……是真的。”

“什么?”

一尘略微一诧,未央仍是不回答他,慢慢伸出手,将手掌轻轻贴在了那面玉壁上,这一刹那,只见玉壁忽然绽放出了白光,那上面的几行文字,突然化作了无数蝴蝶,红的紫的蓝的,纷纷围绕在了她身旁,翩翩起舞。

看着这一幕,一尘更是愣住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这些是什么……

未央忽然转过了身来,双眼泪光莹莹,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这座花谷,是你们正道历代所景仰供奉的青帝……是青帝留下的。”

“青帝?”

一尘更是浑身一震,往四周看了看,难道这座隐藏在昆仑万年的花谷,竟是当年青帝所留下!

未央拭去眼角泪水,笑了笑道:“没错,是你们的青帝所留下,刚刚那些文字,也是青帝所留下……”

“等等!”

一尘手一伸,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蝴蝶,尽管他不认识刚刚玉壁上那些文字,但听花未央口中所道出的,也能分辨出一二,那些话,分明是为一个已故的女子而写,这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够让青帝如此记念?不可能的……

未央泪中带笑,道:“是万年前,一位幽……”话到此处,改口道:“一个魔族女子。”

“魔族女子?”

一尘更是感到震惊不已,青帝乃是万年前的正道领袖,岂会与什么魔族女子来往?衣袖重重一拂:“一派胡言!”

停了停,又道:“我倒是听说书人讲过,万年前青帝曾与天界一位神女有过一段恋情,可当时天人两界战事不断,此情为天地所不容,最终二人抱憾一生,你却说是什么魔族女子,简直一派胡言!”

未央笑了笑:“你不信?好,接下来我便让你相信……”话到此处,忽然掌心猛一运功,用力向那玉壁打了去。

“砰”的一声,那玉壁顿时四分五裂,一尘更是一惊,只见那玉壁里面,竟然慢慢出现了一样事物。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章 玉怜花

那事物慢慢悬浮起来,泛着淡淡白光,却是一朵玉莲,整朵莲花宛若冰雕玉琢一般,绝非寻常之物。

一尘不禁呆住了,刚刚他在外面所感受到的一丝奇怪气息,原来就是来自这朵莲花,这朵莲花恐是蕴藏了无上法力,可这莲花,究竟又是什么?

未央轻轻一笑,将手慢慢伸出,那朵玉莲便轻轻落在了她手背上,只听她笑道:“这朵莲花,名曰‘玉怜花’,乃是当年青帝亲手所雕,赠给那位魔族女子的。”

“你……”

一尘岂能相信她这一派胡言,未央知他不信,继续道:“青帝为雕这朵莲花,耗时良久,其材取之先天造化灵宝‘无心玉’,所以当时这朵‘玉怜花’蕴藏的法力,仅次于青帝所有的‘造化青莲’,然而玉怜花,只有那位魔族女子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听她越发说得神乎其技,跟真的一样,一尘难以置信,道:“你编造出这些故事来,目的为何?堂堂青帝,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捏造的!”

未央轻轻一笑:“那你再看。”说罢,捻指结印,只见那玉怜花里立时绽放出了道道白光。

而在那一片光幕之中,竟然出现了许多文字,这些文字都是古代文字,有的一尘认识,有的不认识,但可以确定是,这些文字,组合起来便是一套无上心法!甚至,不逊于那什么人人欲求的魔道天书。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这一刻,花未央更是欣喜万分:“我终于找到了,怜花惜意诀!是怜花惜意诀!原来并未传下来,而是一直藏在这玉怜花里!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一尘见她忽然像是着了魔一样,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了,原来她一直在找的东西,就是这什么怜花惜意诀,万年前青帝传世人修炼法诀,她便误以为这心诀也随着流传了下来,所以才在各派藏书里寻找,然而她却没想到,这心诀一直埋藏在昆仑,已有万年。

不知过了多久,花未央一颗激动的心才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转身看着他道:“如何?你现在可是相信了?青帝有着一门神通,可令百花凋而复苏,而这怜花惜意诀,便是可治好世上任何伤势,当初,便是那位魔族女子伤势太重,所以青帝才将此诀传于她,你现在可是相信我说的话了?青帝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并非天界那位神女,而是这位幽……这位魔族的女子。”

“你简直……胡说八道!”

一尘指着她,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未央轻轻一笑:“当然了,你们这些名门正道,自是听不得这些话了,堂堂青帝,怎会爱上一个卑微的魔族女子?故而你们认为,只有天界那位神女才配得上青帝,所以后世的记载里,只有那位天界神女,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

“呵……可惜,事实胜于雄辩,这朵玉怜花,便是他爱过她,最好的证明,而非……你们书中所记载的神女泪。”

“你!”一尘一时半刻说不过她了。

见他说不出话了,未央又笑道:“当然了,青帝欠了那位神女一世情,若有来世,他也须还了那位天界神女的情,可惜呀,这一世,他得先还了那位魔族女子的情,不管怎样,欠了就是欠了,动了凡念,前世因果未了,生生世世他都做不成青帝了。”

“你……”

一尘被她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彻底说得答不上来了,青帝当年驱走异族,创立仙元盛世,这等丰功伟绩,岂是她口中说的这什么只顾儿女情长的人?简直一派胡言,有损青帝之名。

“罢了,你说怎样就是怎样,现在你要的东西也找到了,既然这心诀能治好你身上的伤,那么萧某就此别过!”

一尘不想再与她争辩了,这次惹了这么大的事,回去还不知如何跟师父交代,现在自己还在这里跟她争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未央见他要走,喊道:“喂!你站住,你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完全好,待我习得这心诀,替你把伤治好。”

“不必了!”

一尘一甩衣袖,便往外面走去,未央又将他喊住了:“萧一尘!你给我站住!”

“姑娘还有何事?”一尘微微转过头,声音有些不冷不热。

未央道:“在你心里,是不是当真将正魔分得如此清楚?”

“没错!魔道中人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萧某与你往来数月,便已是为天下正道所不容!”

“呵……”

未央冷冷一笑,又道:“作恶多端?你看见他们作恶多端了吗?你看见我作恶多端了吗?你口口声声说正道魔道,那年在东碣,你难道没有看见藏锋谷的人是如何杀人不眨眼的吗!我难道作恶多端了吗?”

“正是因为你没有作恶多端,否则萧某早已一剑斩了你。”

“你!”

未央往前一走,看着他道:“萧一尘,我实话告诉你,我并非什么魔道中人,我是……”话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不行,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自万年前起,人间之人便一向视幽族为魔族,与这呆子根本解释不清。

“姑娘可是还有什么要说?”一尘的眼神变得更冷了。

“没,没了。”

这一刻,她像是也变得有些无力了,明明拿到了玉怜花,拿到了怜花惜意诀,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证明了传说是真的,可为何此刻……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

问世间,情是何物?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玉怜花,默默不语。明明彼此喜欢,为何又要彼此伤害,难道青帝当年,也是如此无情么……

一尘见她不语,冷冷道:“在下要回门派了,姑娘保重。你的三件事,在下皆已完成,从此两不相欠。”

“等等!”

未央忽然又将他叫住了:“现在外面人人都说你与我杀了各派的人,你这般回去,无异于送死。”

“便是送死,萧某也须回去澄清,这些便与姑娘无关了。”

一尘说着,又往外面走了去,未央立即追了出来:“等等,萧……”话未说完,只听“铮”的一声,一把青色仙剑已递到她面前。

但见三尺青芒吞吐不定,一尘冷冷道:“姑娘今日得此法宝与心诀,乃是姑娘的造化,但若他日萧某得知,姑娘仗此法宝在人间为非作歹,三尺剑锋,绝不留情!”

说罢,一尘收起仙剑,身形一晃,已往外面去了,到了洞外山谷里,他又转身向那玉壁洞中看了去,这一次,花未央却没有再追出来了。

“现在外面人人都要杀你,你与我一起出去,无疑九死一生,你便安心在这百花谷里养伤,待来日萧某澄清一切,找出幕后真凶,你再出来罢,未央姑娘,保重……”

深吸一口气,一尘御起仙剑,往花谷外面去了,他这一去,命运如何,犹未可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一章 连峰冷夜

离开昆仑后,已有数日,一尘这些天也打听到许多关于自己的事,但都没一件是好事,各大派的人现在都前往玄青山了,整个玄青门不知有多大的压力。

按照现在的情形,便如花未央所言,他现在回玄青门十分不利,他完全可以等此次风波平息过后再回去,这期间便暗中调查那背后真正的布局人。

但是现在的情形并不乐观,且不说他能否查出那背后的真凶,光是这日子一天天拖下去,非但玄青门的名誉日渐受损,师父更是顶着无数人议论的压力。

所以,他必须要回去,尽快澄清这一切,不管命运如何,男儿八尺之躯,他都不会选择逃避。

这一日,玄青山上风冷冷的,满天的落叶盘旋,扫去又铺满了一地,天也阴沉沉的,仿佛快令人透不过气来了。

一尘此次回来,早已视死如归,他若胆小,他若害怕,此次便不会回来了。

“沙——沙——沙——”

风卷起满地的落叶,几个弟子正在清扫着台阶上的树叶,一尘一步步往台阶上走了去,昔日熟悉的地方,才离开一年不到,这次踏在这千层台阶上,他心里却是无比的沉重,每走一步,脚下仿佛又多了千钧之力,直至几个扫地弟子看见他回来了。

“萧……萧一尘!”

几个扫地弟子看见了他,登时像见了鬼一样,后边那两人吓得丢下手里的扫帚,一溜烟便往山上跑了回去,剩下的两个弟子脸色煞白,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拿着扫帚的双手,却在不断颤抖着。

显然这段时间谣言四起,都说他与魔道勾结,杀害各门各派不少前辈,以至于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见了他,也跟见了一个大魔头似的,吓得魂不附体。

“二位师兄,许久不见,别来安好。”

一尘慢慢走上前去,那两个弟子见他走来,仍是心惊胆颤,分明是寻常一声问候,但此刻在他们听来,却像是恐吓一般,令他们不断点头:“好……好,萧师弟……你,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带我上去吧。”

一尘望着四周飘零的落叶,总觉得这茫茫天地,似乎少了些什么。天地无垠,人处其间,直若尘埃芥子,若天地为局,谁又为棋子。

到了天池广场上,只见人影攒动,许多人都往这边来了,见到萧一尘上来,忽然间一个直若怒雷般的声音响起:“孽障!你今日还有脸回玄青门!来人,给我把萧一尘拿下!”

人群里,那怒不可遏,须发戟张的人自然是玄阳尊上了,他今日倒非是公报私仇,而是近来玄青门名誉受损,地位也日渐滑落,每天都要面对无数人的质问,这些全都是因萧一尘一个人而起,他又岂能不怒?

倘若只是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他还不会如此动怒,但那次亦还真和眉间意等人回来后,他是亲耳听见当初昆仑山下的一幕幕,怎样都没想到,萧一尘竟然为了袒护妖女,而跟自己的两位师伯动起手来,还不知施了什么邪术,往眉间意体内打入三道阴阳玄气,差些令她身受反噬,元神重创。

此刻十几个玄青弟子纵身来到萧一尘面前,但却不敢上前将他拿下,远处茯苓和霓裳也在,就那样看着他一步步走了上来。

“弟子既已回来,便不会再走。”

一尘声音平淡,似是全未理会此刻四周而来的异样目光。

“好,好……”

玄阳尊上忍气不发,沉声道:“给我把他带去连峰台!”

随着此言一出,几乎所有弟子都感到一颤,连峰台,那是审问犯了重过之人的地方,去了那里,多半是九死一生,这么多年来,他们还从未见过有谁被拿去连峰台受审的,至少他们没有见过。

茯苓脸色一下惨白如纸,跌跌撞撞跑到玄阳尊上面前,拉着他衣袖不断摇头:“现在一切尚无定论,玄阳尊上,你不要把萧师弟送至连峰台……”

“哼!”

玄阳尊上冷冷一拂衣袖,沉声道:“那你是想让我将他送去天门吗!”

听闻此言,茯苓身体微微一颤,这才明白过来,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萧师弟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受禁于连峰台上,二是送去天门受审。

在玄青门,尚还有几位尊上保他,但若是去了天门,由天门三圣亲自审问的话,那他更是性命不保了,玄阳尊上看似在“公报私仇”,实际上是在保他,也是在保玄青的尊严。

“萧师弟……”

茯苓声音哽咽,抬起头看着远处那个倔强的青年,脑海里想着的还是当初在湖边,有说有笑的那个师弟,为什么才短短一年不到,竟会发生这么多事……

……

夜里的风,是冰冷的,即便时处炎炎夏日,但连峰台的夜晚,依旧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只见外面四十九根通天柱隐约有符文隐现,禁制还尚未完全启动,而在中间,那把巨剑上缠满了铁链,一尘也被几条若虚若实的紫色铁链束缚着,一身功力,都被这“销骨链”锁住了。

满地的落叶随风飘旋,今夜却无扫地的那个老人了。

若说世上有哪两个地方最是森严,那么连峰台算是一个了,四十九根通天柱,每一根通天柱上都设有强力禁制,一旦禁制完全打开,再加上七星汇聚之力,以及山下灵脉之力,便是神仙也休想来这里把人救走。

而第二个地方,便是号称“天罗地网”的天门——“森罗狱”了,里面遍布森罗幻象,想要进狱中救人,往往是将自己也困入其中。

夜,越来越深了,只剩下风吹在铁链上,发出冰冷的“叮叮”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有脚步声响起,跟着只见一道人影闪了进来,月光下,那人身姿轻盈曼妙,却是茯苓。

“师姐……”

一尘见是她来了,还不待言说什么,茯苓便急急打了个噤声手势,小声道:“长老们不在,我给师弟送些吃的来……”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个纸包来,里面却是些已经被压坏的糕点。

“我……我来得太急了,这里还有两块好的……”

“不必了……”

一尘轻叹了声气,七日后生死未定,此刻又哪里吃得下东西,道:“师姐你回去吧,若是让长老们知道你深夜来此,恐会受罚……”

“师弟……”

茯苓看着他,这一刻不知为何,声音又有些哽涩了,而在这一刹那,当一尘抬起头的一瞬间,茯苓不禁一怔,刚刚萧师弟那一瞬间的眼神,为何竟与思却大哥偶尔一闪即逝的眼神那么相像?两个人,竟有着如此相似的眼神,难道当初思却大哥也是……

直至许久,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低着头小声问道:“师弟,我要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与那妖女……”

不待她话说完,一尘便摇了摇头:“我与未央姑娘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听见此言,茯苓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又低着头道:“可是那些人,那些人都说你与那妖女行了苟且之事,说你被那妖女迷得神魂颠倒,已经拜入魔教,忘了师恩,我……我怎么也说不过他们。”

“呵……”

一尘冷冷一笑,忽然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所谓的魔教,而是,深藏着的……人心。”

“师弟是指的……什么?”

茯苓有些不明白他此刻话中意思,一尘摇头笑了笑:“没什么,夜已深,师姐你回去吧。”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二章 无悔

再过七日,便是一尘受审的日子了,本来若是自己门中事,自然由玄青七尊来审,但他这件事,已经超出了“自家门内事”的范畴,这次有十几个门派的人被杀,还有不少弟子追踪至昆仑山下时也遭受杀害。

若是只有那妖女一人还好,可这次牵扯进去的人,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堂堂妙音仙子的徒弟,之前还在天门会武拿过第一的人。

这样一件事,便如一块巨石从山巅落入湖里,在如今暗潮汹涌的仙元古地,岂能不引起轰动?

天上半轮明月斜挂,风冷冷吹过发丝,茯苓仍是不肯离去,过了许久才又道:“萧师弟,我相信你,我知道那些人,还有天阳长老,都不可能是你所杀,但是……”

“师姐不必再言。”

一尘忽然抬起头来,这一刻的眼神竟是坚定不移,他明白她的意思,但若要他为了苟且偷生而那样做,绝无可能,说道:“那些人,也绝非未央姑娘所杀。”

茯苓身子微微一颤,月光下的脸庞,看上去又多了几分苍白,喃喃道:“为什么……”

话到此处,只见她不断摇头,哽声道:“师弟,你清醒一些吧,她始终是魔教的人,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七天后师弟只要肯回头认错,指认出是她所杀的人,与师弟你无关,到时候有瑶光尊上和另外几位尊上保师弟,师弟自然……”

“停下!”

不等她话说完,便被一尘厉声打断,这一刻,只见他双目圆睁,道:“纵然她是魔教的人,但我萧某人八尺之躯,立足天地之间,问心无愧!今日又岂会为了自身活命,而平白诬陷他人……”

话到此处,只见他一拂衣袖,转过了身去,闭上眼道:“师姐,你走吧,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刚刚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口,但心里想的却是“我萧某人问心无愧,又岂会如藏锋谷那些鼠辈一般”。

直至今日,他岂能不明白,说什么他与妖女苟且,拜入魔教这些话,难道不是藏锋谷那些人搬弄是非吗?就因为当年天门会武,自己把他们的第一夺了而已。

“师弟……”

茯苓声音哽咽,两只眼睛慢慢噙满了泪水,为什么,这个师弟会如此的固执。

……

时间过去一日,第二天深夜时,连峰台外面又有一道人影飘然而来,今晚依旧月华如洗,一尘看得真切,那人是眉师伯。

“眉……眉师伯。”

见到眉间意走来,一尘慢慢低下了头去,心中依然想着那天昆仑山下,自己动用怪前辈教授的武功,趁其不备,往她体内打入三道玄力,此刻想来,仍是愧疚难当,眉师伯平日里待自己那么好,自己却险些伤了她。

眉间意轻轻一叹,走了上来,许久才道:“那位花未央姑娘,她此刻在哪?”

一尘抬起头来,现在连眉师伯都知晓未央姑娘的全名了,看样子,那些人是把花未央的一切都查清了。

“她……”

一尘摇了摇头,怎么也不可能将昆仑山那隐世花谷说出来,现在未央姑娘正在里面疗伤,若是由这些人闯了进去,她多半性命不保。

眉间意见他此刻仍旧袒护着花未央,心里不禁又长长一叹,她身为女子,又岂能不明白少年人的心思?叹道:“一尘,你知道你如此固执,什么也不肯说,六天后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吗?”

“弟子知道……”

一尘慢慢低下了头去,眉间意摇了摇头:“不,你不知道,你心里只为花未央着想,可曾替你师父想过?”

“我……”

被她如此一问,一尘心里更是愧疚难当了,自己可否替师父想过?现在最难受的,不是自己,而是师父吧。

“眉师伯,你相信我,那些人,包括天阳长老在内,不是我和未央姑娘杀的。”

当下,他将那天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交代了出来,眉间意听完长叹一声,果然如她所猜想那般,道:“我自然相信你,绝不可能行出如此欺师灭祖之事来。”

“眉师伯,你当真相信我吗……”

听见眉师伯相信自己,一尘感到几分欣慰,但渐渐的,却又见眉间意脸上露出了无奈:“但是,其他的人会相信你吗?”

听她如此一说,一尘一颗心也渐渐冷了下去,现在外面传言四起,都说自己与妖女有染,已经欺师灭祖拜入了魔教,那天昆仑山下的一切,又被藏锋谷的人看见了,自己便是怎样也洗不清了。

眉间意深吸一口气,道:“一尘,现在只有你指认出,那些人非你所杀,指出花未央现在藏身何处,你才有可能全身而退,你……明白吗?”

听见此言,一尘不禁吃吃一笑,原来眉师伯今夜前来,也是同茯苓师姐昨晚一样,劝自己指认出未央姑娘,以此来保全自身。

“眉师伯,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天门,你说我们与魔道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你说,非但要渡人,还要渡己……”

话到此处,一尘停了一会儿,抬头望着天上弯月,说道:“我心里明知,那些人并非未央姑娘所杀,可今日却为了保全自己,而说是她杀了那些人……纵然今日弟子性命得以保全,难道将来不会因此而种下心魔吗?”

话到最后,他转过头,看着眉间意,轻轻笑了。仿佛这次回玄青,他便早已视死如归。

眉间意也看着他,这一刻的他,像是真正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最调皮的弟子。

“好。”

眉间意轻轻点了点头,她亦知劝说无用,亦知要如此来保全自身,以一尘的性子,便是宁死也绝不会去做。六天后,等天门和各大派的人来了,一切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这一重劫,是他的劫,也是师妹的劫。

夜,又沉寂了几分。

后面的几晚,月光渐渐淡了,每每到了中夜时分,凉风吹过,一尘模模糊糊总能看见一个身影,那人像是师父,却又不像。

“师父……是你么……”

他已被销骨链束缚,无法离开这片区域,虽然销骨链若虚若实,不动的时候,仿佛什么也没有,但只要超出了边界,便会承受化骨一般的痛苦。

这一次,还和前两夜一样,那道人影仿佛轻轻叹息了一声,眨眼间,便消失了踪影,像是从未来过。

明日午时三刻,便是他受审的时候了,还有六个时辰,这六个时辰,是最难煎熬的,每一刻,都像是过去了一年那么久。

这次审他之人,并非玄青几位尊上,而是天门的八宫长老,以及各门各派的掌门也会亲自前来听审。生死定夺,在于天门,倘若最终罪名成立,玄青门也难以再行干预。

今日天上有些阴沉沉的,阴沉得快要令人喘不过气来,“沙——沙——”满地的落叶随风飘旋,更增添了连峰台的萧瑟凄冷。

临近晌午时,外面的人都纷纷进来了,一尘仍旧被无形的销骨链束缚在巨剑下,七天一过,他看上去竟是消瘦了许多,一头长发披在肩后,嘴角边也多出了一圈深青色的胡渣,连眼神,也仿佛变得黯然了许多。

“萧师弟……”

远处茯苓等人见他今日这般憔悴的模样,心里都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这七天,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亦还真、离渊尊上、眉月尊上、玄阳尊上、藏玄镜五人也一早到了,只是今日乃是天门会审,除非场面失控,否则玄青七尊也不能出手干预,是以今日,他们只能站在外面听审。

而玄青七尊里面,掌门青玄真人自从当初闭关之后,便一直未出,今日凌音也始终没有出现,这七天,仿佛她都没有出现。

“或许师父,也对我失望了吧……”

一尘心中苦笑,抬起头时,只见各派的掌门都往连峰台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天门的不少人,为首的,正是“乾坤离坎”四位长老。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三章 受审(上)

天门四位长老,三年前一尘见过,自然也不陌生,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如今再见时,竟是审问自己而来。

乾元长老和坤仪长老也没想到,三年前那个在天门一鸣惊人的少年人,如今却是由他们来审。

待这四人坐定之后,外面其余门派的掌门也进来了,青虹门的掌门“玉玄子”身穿一件青色道袍,手持拂尘,整个人仙风道骨,修为深不可测,即使萧一尘从未见过,但此刻一眼便也瞧出了。

藏锋谷的谷主柳玄殷,双眉冷若刀锋,气息深藏不露,想来修为也早已臻入化境,却是比他旁边的胞弟柳玄阳更懂得藏锋不露。

这人虽然萧一尘也从未见过,但是此刻,依然也一眼就认出来了,藏锋谷里,能够走在所有人之前的,除了谷主还能有谁呢?能够把一身修为尽数敛藏之人,除了藏锋谷主柳玄殷,还有谁呢?

玉虚观的掌教真人“云霄子”也来了,这一次,除了当世几个大门派的掌门亲自到来,还有一些别的门派掌门也亲自来了,如留仙派的阳真子等人。

片刻后,所有人都到齐了,连峰台上的气氛也一下变得尤为紧张,里面各派的掌门长老凝神不语,外面弟子们也沉默不语,直至许久后,乾元长老才开口道:“萧一尘,接下来有几个问题,你须如实回答。”

一尘慢慢抬起头来,这一刻脸上神色依然平静如水:“长老请问。”

“好。”乾元长老凝视着他,眼神不容置疑:“第一个问题,我问你,你是否认识魔教妖女花未央?”

随着此言一出,外面各派不少弟子都小声议论了起来,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多半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萧一尘与怜花宫妖女有染,背叛了师门,但事实是怎样,他们根本没见过,然后却也跟着人云亦云。

谣言便是如此被一群愚蠢之人散播开来的,只须有心人稍稍煽风点火,便能将那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轻易利用。

此刻人群里议论之声渐渐小了下来,一尘却沉默不语,离火长老见他凝思半晌,忽然沉声一喝:“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这突如其来的一喝,便是把外面不少弟子也吓了一跳,茯苓几人更是急得直跺脚,天门这几个长老分明是在将师弟往绝路上逼,这等情况之下,能回答说认识吗?她们宁可萧师弟说不认识,打死也不承认,也比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认识魔教妖女好得多。

只见一尘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乾元长老,不疾不徐地道:“不知长老所言的‘认识’,是指哪种认识?是指一面之缘的萍水相逢,还是肝胆相照的莫逆之交?倘若只是萍水相逢,那么弟子确实认识她。”

随着此言一出,外面不少弟子又纷纷议论了起来,传言不是说他与那魔教妖女勾结吗?怎么又成萍水相逢了?

远处,眉间意也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一尘回答得巧妙,倘若打死也不承认,这是不可能行得通的,因为那天在昆仑山下,藏锋谷的人已经看见了,而若是直接回答认识,那接下来恐怕就不妙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才又逐渐安静了下来,乾元长老接着问道:“那你与这花未央,又是何时认识的,从实招来,不得隐瞒!”

随着这句话问出,气氛又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倘若说两人认识超过两年以上,那可就不得了了。

这一刻,只见一尘面不改色,继续道:“四个多月前,那时正是三月初,我本是打算回玄青门,却在途中看见一座山岭……”

当下,他便将那次斗琴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众人听后,有的捋须点头,有的大摇其头,如果按照他所言,那么二人反倒是成了知音了?这未免太过荒唐。

若他所言有假,那么两人便是早就认识了,然后合谋去留仙派盗琴?可若是合谋去留仙派盗琴,为何后来萧一尘又带着那妖女去还琴?这未免有些太过曲折复杂了。

就在人群里莫衷一是之时,留仙派的阳真子站了出来,冷冷道:“没错,我派瑶琴是在三月初六那日失窃,后又在三月初八那天,萧少侠与那花未央前来还琴,此事倒是不假。”

一听此言,人群里又纷纷议论了起来,如此说来,萧一尘并未说假话了?不料下一刻,又听阳真子冷冷道:“但是!”

他这一句“但是”,把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拉了回去,只听他冷冷道:“那日萧少侠与花未央关系甚是密切,处处维护于此妖女,我曾多次出言相劝,可萧少侠非但不听,还伤了我门中不少人!”

“什么?”

随着此言一出,不少人都议论了开来,如此一来的话,那萧一尘当真与这花未央早就认识了,否则岂会处处维护这妖女呢?

一尘心里冷冷一笑,好一个留仙派,暗中不动声色,关键时刻却狠狠刺来一刀,果然是隐忍君子,说道:“那可否请阳真子掌门,将那日的经过尽数说出?”

阳真子冷冷道:“当日我门中两位长老,多次相劝于你,你乃正道玄门弟子,那妖女乃是魔教中人,你可曾听过一句?”

“笑话!”

一尘冷冷一拂衣袖:“当时你们根本不知她的身份,我也不知她的身份,你们说她是魔教妖女,她便是魔教妖女了吗?那我就应该将她交于你们打杀了?那她若并非魔教妖女呢?若是正道之中,便可捕风捉影,草菅人命,与那魔道又有何分别!”

这一番话说得言辞振振,倒是教那阳真子一时半刻答不上话了,在那之前,他们确实不敢断定花未央的身份。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萧一尘,你戏也演够了,慌也撒完了,接下来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吗?”

那说话之人不是别人,却正是藏锋谷的鹤冲天,只见他慢慢站了起来,向着四周各派的掌门拱了拱手,最后又向阳真子看去:“阳真道友,你可是知道,为何当时他处处维护那妖女吗?”

“哦?”阳真子眼一眯,捋了捋胡须,漫不经心道:“不知藏锋谷这位道友,有何见解。”

鹤冲天冷冷一笑,忽然两指一并,向萧一尘指了去:“因为这二人,早在三年前就认识了!”

“什么!”

这一下,更是四座皆惊,难道萧一尘与那魔道妖女,认识竟已长达三年之久?那这期间,他把正道各派的多少秘密都告诉了那妖女?这……这未免太可怕了,难道两人竟已暗中筹谋三年?

这一次,便是玄青门等人也变了脸色,只见江南柳忽然站了出来,指着鹤冲天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一尘乃是去年下山,之前一直在紫宵峰从未外出,便是从他下山那日算起,他与那花未央认识也不超过一年,何来三年一说?你简直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嘿嘿!”

只见鹤冲天冷冷一笑,向不远处的徐太常看了去:“徐师兄,时至今日,便是他与那妖女要杀咱俩灭口,咱俩也必须说出来了,你且说说看,三年前天门会武后不久,在东碣时,这小畜生帮着那妖女做了什么事?”

随着此言一出,人群里更是议论不休了,三年前,是三年前的天门会武。

眉间意也在这一刻变了脸色,她想起来了,那次去东碣,正好无缘无故碰上龙脉移位,然后与一尘走散了,难道就是那时候,他与花未央认识的吗?可是他为何又说是在今年三月斗琴认识的?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四章 受审(下)

鹤冲天再次冷笑道:“怎么?诸位莫非不信?”

这一刻,原本议论不止的人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关于那次天门会武,他们当时在场的一些人忽而想到,最后一场的时候,萧一尘动用了十分奇怪的功夫,后来听天阳子说,这是玄青门的禁术三元焚心诀,那时便没再去追究了。

可是当时,藏锋谷的人执意说这并非玄门正宗的功法,还有那个天下鬼辩鬼三台当时也说了,在场之中,有一个是魔教奸细,难不成当时鬼三台所指,竟是这萧一尘?

难道那时鬼三台就已经在旁敲侧击警告他们了?而他们却还浑然不知,倘若这是真的,那萧一尘的来历,岂非也变得不干不净了?

若是这一次,只因萧一尘年少无知,受了那妖女迷惑,这还情有可原,可若是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潜入正道里面,那就不得了了,这回怕是连妙音仙子也要牵扯进去了。

一时间,整个连峰台忽然变得诡异的宁静了,现在事关重大,所有人都不敢再如刚才那般妄加议论了。

“受妖女迷惑而背叛师门”和“一开始就筹谋潜入正道”,这两件事看似结果一样,但本质却有着天壤之别,绝不可妄加议论,前者尚可纠正,后者必当诛灭!

此刻无人说话,连天门的四位长老脸上也变得无比凝重了,一尘向鹤冲天和徐太常两人看去,依旧面不改色,言辞如故:“二位师叔说三年前,我在东碣帮未央姑娘做了什么事,不如还是请二位师叔,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

这一次,连柳玄殷和柳玄阳两人也不禁向鹤冲天二人看了去,这么久了,还从未听他二人提起过三年前东碣的事情。

面对四周而来的质疑目光,徐太常还算从容镇定,但鹤冲天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圆这个谎。

一尘轻轻笑了笑:“既然二位师叔不记得了,那么,便由弟子来转述一下当时的事发经过吧。”

当下,他便将那次东碣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徐太常二人如何冷血杀人,听完之后,不少门派的人均是一震,这两人如此凶残手段,与那魔教妖人有何不同?

柳玄殷和柳玄阳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去,只听柳玄殷沉声一喝:“可有此事!”

这一声喝来,登时把鹤冲天吓了个心胆俱裂,红着脸忙道:“回谷主,确有此事,只是当时,当时我与师兄知晓那个老妖婆就是小妖女假扮,所以我与师兄出手才没有半分顾忌,杀了她门下的六个魔女。”

“诸位,可是都听清楚了?”

柳玄殷目光不冰不冷,缓缓拿起身旁的茶盏,淡淡道:“自古正魔不两立,狭路相逢更无须留情,想来我门中之人如此果决诛魔,也无可非议。”

周围无人说话,一尘心里却是冷冷一笑,如今对这个藏锋谷更是不屑了,你们杀了人,便可三言两语推脱得干干净净,还真是……名门正道。

但他又岂会让藏锋谷这两人逃脱得如此轻松?继续道:“原来如此,那弟子还有一事不明,还请二位师叔解惑。”

众人又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只听他道:“后来去东碣时,二位师叔与我撞见,当时还有不少门派的前辈也在,既然二位师叔认定那轿中‘怪婆婆’是魔教妖女,为何当时却又不说出来呢?”

“这……”

有不少人又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鹤冲天两人背后冷汗涔涔,他们当时其实根本就不知对方是什么人,倘若早知晓是怜花宫的主人,怕是魂都吓飞了,就他们两个草包还敢上去找死?

一尘冷冷一笑,继续道:“既然二位师叔认定那位‘怪婆婆’是魔教中人,为何后来见了我师父,二位师叔却像是耗子一般溜走了,莫非,二位师叔心中有鬼?”

随着他此言一出,周围人群里更是一下安静了下来,虽说他这句话未免有点不敬长辈,但似乎说得确有其理,且先看看徐太常这二人反应如何。

只见鹤冲天红着一张老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正当他打算反驳辩解之时,忽然一股彻骨寒冷从外面透了进来,令得他二人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这股寒意,没有别人,唯独凌音!

只见连峰台外面一棵古松上,那人仙袂飘飘,俏立树梢,手里拿着一支碧玉洞箫,她不是别人,正是风华绝世的妙音仙子。

“师……师父……”

终于见到师父出现了,但这一刻,一尘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一别近一年,再相见时,竟是如此光景,才短短一年,为何竟发生如此多事……

只见凌音站在树梢上,衣袂飘飘,整个人已是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似早已斩断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目光始终是那样不冷不热,对待任何人都一样,仿佛早已没有了尘世间任何一丝牵绊。

那她今日,为何又要来此?

“师父……”

一尘声音哽咽,慢慢低下了头,纵然此刻心中有千般苦楚,又当如何向师父说?自己确实没有与花未央杀害各派的人,这件事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自己,但师父一定会相信自己。

可是那天在昆仑山下,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了花未央的身份,却还……却还为了保护她,而与两位师伯动手,还险些伤了眉师伯。

师父一向最是痛恨魔道中人,自己一定……一定让她很失望吧。

此刻因为凌音的突然到来,气氛不知是缓和下来了,还是更为紧张了,但是刚刚双方还在争执不休的对错,这一刻看来,似乎都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鹤冲天和徐太常两人灰溜溜退了回去,柳玄殷也不再言语了,剩下四位天门长老,乾元长老思忖片刻,又向萧一尘凝视而去,道:“如此说来,你当时并不知晓你口中那位‘怪婆婆’的身份。”

“正是。”

因为师父的到来,此刻一尘心中更加坚定了,有师父在,便没人能够冤枉得了他,他没有说谎,自然也不会像鹤冲天和徐太常那二人一般慌慌张张。

乾元长老见他眼神坚定,没有一丝闪烁,又问道:“去年十月,北域各派藏书失窃,你可知晓,平顶山那假扮你之人的身份。”

一尘反问道:“那不知,乾元长老是问在下当时知晓与否,还是如今知晓与否?”

坤仪长老双目微微一凝,道:“你且说说,当时与如今,有何不同。”

一尘道:“当时弟子并不知晓那人身份,至于如今,想必诸位也都已经知晓,当初在平顶山假扮萧某那人,正是花未央。”

“贫道可以证明此事。”

正此时,一名身穿青衣的老者走了出来,说道:“当时本门藏书失窃,后来确实是萧少侠替本门寻回,这其中经过,想必北域各派不少人都亲眼见过,当时萧少侠苦战怜花宫的人,也确实是贫道亲眼所见。”

“没错,那日确实是萧少侠替我们寻回藏书……”

北域各派不少人都点头回应了起来,也有人保持着沉默,不想蹚这趟浑水。

就在这时,柳玄殷忽然不冰不冷地道:“诸位所见,未必是实,诸位所听,也未必是虚,魔教中人诡计多端,诸位又怎知,这不是魔教的一出计谋?”

“这……”

北域各派众人听闻此言后,又都陷入了沉默,慢慢坐了回去,他们当初曾受恩于萧一尘,如今即便不能替他申辩什么,但也绝不会反咬一口,至于事情究竟如何,也非他们所能左右。

待周围安静下来后,乾元长老又向萧一尘看去:“便如你所言,当时你确实不知花未央的身份,但在今年三月,你说你与花未央因斗琴相识,那个时候,你可已经知晓花未央的身份?”

气氛又渐渐变得紧张了起来,此刻萧一尘每一句回答,都关乎着他自己的生死,绝不能说错任何一个字。

“怎么?你还要再继续思考么?快说!”

离火长老又忽然冷冷一喝,已是不容他再继续思考下去了,只见一尘摇了摇头:“当时,萧某同样不知未央姑娘的身份。”

整座连峰台,又陷入了沉默,乾元长老凝思片刻,又道:“好,也如你所言,那在三月初八,你与花未央将太古遗音还回留仙派之后,你二人又去了哪里?”

一尘道:“当时琴还回后,我便与未央姑娘分开了。”

“哦?”乾元长老目光微凝,继续问道:“如此说来,你当时没有与她在一起,可是之后三个月,你为何没有回玄青门?”

一尘早已想好言辞,说道:“因为当时我在留仙派闯了祸,因恐师父责罚,所以没有立刻回门派……”

听闻此言,不少人又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这似乎也说得通。而那树梢上,凌音衣袂飘飘,脸上始终静如止水,没有一丝波澜。

乾元长老又问道:“有谁可以证明这三个月,你没有与花未央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了一尘身上,现在他们已经认定这三个月,花未央为盗各派藏书,杀了不少人,至少他们认为是花未央所杀。

所以此刻,若是无人能够证明这三个月来,萧一尘并未与花未央在一起的话,那么这罪名基本就落实了,因为最后在昆仑山下,是有人见到他与花未央在一起的。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他身上,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无人证明。”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五章 一人否决

整座连峰台,气氛一瞬间凝固了,远处茯苓等人,一颗心几乎快跳出了胸膛,她们相信萧师弟一定没说假话,可光是她们相信有什么用?证据才是一切关键所在。

“好……”

乾元长老微微点头,又问道:“上个月,也即六月廿六那天,你为何会与花未央在一起?”

“当时……”

一尘深吸口气,闭上眼,将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前一天,我在长阴山看见了她,当时我也认为是她杀了各派的人,所以追了她一天一夜,直到后来,偶然发现了天阳长老的尸身,可是天阳长老死去只有六个时辰,所以并非她杀的人……”

众人听完之后,又都纷纷议论了起来。

远处,江南柳等人都沉默不语,原来是这么回事么?所以那天,一尘才拼了命的回护花未央,拼了命的解释。仔细想来,当时两人确实都受了伤,按照一尘的性子,他若错怪了花未央,又将花未央打伤的话,那么在知道实情之后,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回护花未央的。

眉间意正要上前解释,江南柳忽然将她一拉:“师姐,等等!”

“师弟,你不相信一尘吗?”眉间意转过身,愣愣的看着他。

江南柳摇了摇头:“我相信一尘,但是此事错综复杂,暂且先观察片刻再说……”话到此处,压低了声音:“当时藏锋谷的人也在,他们必定不会如此说,师姐你还不明白吗?藏锋谷的人,他们要一尘的性命……”

连峰台上,乾元长老手一抬,示意安静,又道:“那你当时,为何突然去昆仑?”

一尘道:“因为当时,我听闻许多传言,说怜花宫杀了各派的人,我因担心师姐她们是否在昆仑,所以前往一探。”

乾元长老道:“那我若假设,你去昆仑,是为了与花未央会合,你有没有证据,亦或是证人证明,我所假设不成立。”

人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茯苓急道:“萧师弟他去昆仑,怎么可能是与那花未央会合?这简直无稽之谈!”

乾元长老向她看去:“倘若这位姑娘能够证明我所假设不成立,不妨说出来。”

“我……”茯苓一时语塞,她要如何证明?

众人的目光又移到了萧一尘身上,只见他慢慢摇了摇头:“无人证明。”又道:“那长老可是能够证明,在下去昆仑,是为了与花未央会合?”

“就凭六月廿六那天,你与她在一起!”柳玄殷手一指,忽然冷冷道。

整座连峰台都安静了下来,无人能够反驳。

过了一会儿,乾元长老又向坤仪长老等三人看了去,小声道:“不知师妹与二位师弟,有何见解?”

三人沉默不语,片刻后才点了点头,似是已经决定了什么。

乾元长老收回目光,又向萧一尘看了去:“现在你所言,无人能够证明,但是六月廿六那天,你与花未央在一起,并掩饰自己的身份保护她,这件事却是证据确凿,你有何话可说。”

所有人都静默不语,一尘闭上了眼,缓缓道:“萧某生于天地间,受业于恩师,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好……”

乾元长老微微点头,道:“现在,认为玄青门弟子萧一尘无罪的,请站左边,认为其与魔教妖女花未央,合谋杀害各派之人的,请站右边。”

各派的人彼此对视,最终藏锋谷的人,最先往右边走去,紧接着是玉虚观的掌门云霄真人,只见他一拂衣袖:“我玄门正道,绝不容魔道妖人混入!”说罢,也往右边走了去,与藏锋谷的柳玄殷对视了一眼。

然后是青虹门的玉玄真人,本来玉玄真人与青玄真人还算交好,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做出抉择,只听他道:“时至今日,青玄道友依然闭关未出,但兹事体大,不容半分差错……”说罢,只见他长长一叹,也往右边走了去。

现在四大门派都做出了选择,其余门派岂还能站在萧一尘这边,仅仅一会儿工夫,各门各派的人竟都站到右边去了,甚至还有人已经开始唾骂了起来,唯独北域的几个门派,他们站在原地没动。

见着这一边倒的情形,眉间意已是心急如焚,忙道:“且慢!我可以证明!”

“哦?”乾元长老向她看了去,微微一抬手:“但说无妨。”

眉间意道:“我可以证明,一尘当年自拜入我师妹门下,便一直循规蹈矩,品行端正,从未做过任何一件有违道义之事,只是他尚年轻,加之重情义,当初在昆仑山下,他自认误会花未央,后又将花未央打伤,因此怀着愧疚,故而才保护着她,绝非如诸位所言那般,是他与魔教妖女勾结……”

“眉师伯……”

一尘抬起头来,看着此刻眉间意焦急地百般替自己辩解,更是觉得心中酸楚,但是此刻,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话到最后,只见眉间意又向站在右边那些人看了去:“你们了解他吗?你们根本不了解,就如此断定是他杀了人,如此武断,与那魔教又有何异?你们根本就不清楚,他绝不会杀人……如今,我眉间意依然敢以性命担保,那些人,绝非他所杀……”

“师妹!”

这一回,却是谢池春将她拉住了,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了,旁边江南柳脸色凄苦,只是不断摇头叹气。

“眉师伯……”

一尘声音也逐渐哽涩,两只眼睛,也渐渐被连峰台的冷风吹红了。

人群里又陷入了沉默,乾元长老道:“眉间意,你方才所言,只是你个人主观推测,并不能成为本案证据,现在我宣判……”

“等等。”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凌音站在那树梢之上,衣袂飘飘,宛若一名清冷的天宫仙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人家师父还在这里,难道不先问问师父,就要宣判徒弟的罪了吗?

乾元长老向她看去:“妙音仙子,但说无妨。”

凌音脸上无波无澜,冷冷淡淡地道:“他是我的弟子,我相信他。”说罢,凝指一划,一道碧芒便往那空荡无人的左边打了去,“砰”的一声,立时打出一道痕迹来。

“这……”

不少人皆是一惊,她这一划,那可是代表着“一人否决之权”啊!

正因为她是萧一尘的师父,所以哪怕是青玄真人也没有这权力,但她却有,又因此刻站在右边的那些人,也不能完全证明萧一尘有罪,所以她这“一人否决”成立。

但是,这一人否决也不能代表萧一尘无罪,只能让案情继续延伸,直至证明出萧一尘有罪或是无罪。

但她这一人否决既然动用出了,那么便是等同将自己的性命也拴在了这徒儿身上,一旦萧一尘罪名成立,那她也等同其罪,无论萧一尘受到何等惩罚,她也将一并承担!

“师妹……”

这一次,凤箫吟也怔住了,实是想不明白,为何师妹竟动用“一人否决”来保全这个徒儿,为何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回护这个徒儿?

凤箫吟冥思苦想,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再观眉间意和江南柳,这两人神色也有些奇怪,这个萧一尘究竟是何来历?师妹从不收徒,当初为何就突然收他入门?可惜那些年自己不在门派,看来自己这个大师兄,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啊。

远处,亦还真看着此刻凌音静如止水的脸庞,摇头一叹。

连峰台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即便是此刻再站千万人到右边去,也没用。乾元长老道:“我宣布,此案三日后再审。”

众人纷纷退下,倘若再审无果,恐怕就要惊动天门三圣亲自来了。

凌音言语不多,衣袖轻轻一拂,便乘着一道碧光,往紫宵峰的方向去了。一尘抬起头来,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心中有的,只是苦涩。

三日后的再审,必然会比今日更加激烈,认定萧一尘有罪的各门各派,也必然会找出证据来。

……

这一晚星月无光,连峰台上冷冷清清的,只余风无声吹过。

一尘看着地上树影婆娑,再过三天,便是终审了,未央姑娘身上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吧……

“萧一尘,萧一尘,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有心思……想着他人。”

苦涩一笑,一尘又向不远处的悬崖望了去,昔日来时,总能看见那位枯松前辈,犹记得他传自己“枯木龙吟”时的情景,那等出神入化的造诣,自己何年何月才能达到啊……

“唉。”

长叹一声,那等造诣,怕是自己一生也达不到了吧,倘若三日后,各派的人认定自己有罪,恐怕还要连累了师父,不,怎能连累了师父……

“沙——沙——”

风卷起满地的落叶,但那却是,一个人缓缓走来的脚步声,一尘苦涩笑道:“师妹,你来了。”

“师哥……”

夜幕下,慢慢出现了千羽霓裳的身影,只见她缓步而来,今夜星月无光,也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模样。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六章 祸端

千羽霓裳慢慢走近了,手里还端着一壶酒,两盘烧菜,一尘苦笑道:“怎么?师妹今夜,是来替我送行的么,也好,做个饱死鬼,不枉来人世走一趟……”

“你……”

千羽霓裳眉头一皱,不由得叹了声气,轻声道:“你已经有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吧。”

一尘此刻却又如何食得下饭菜,饮下一杯酒,酒入愁肠却更是滋味难当,说道:“你也不相信我,是么?”

“不……”

千羽霓裳摇了摇头,一边缓缓替他斟酒,一边道:“我相信师哥,但是,我不相信那个妖女,那些人,一定是她杀的。”

话到此处,只见她抬起了头:“师哥,你不要一错再错了,今日师叔她们都在回护你,只要三天后,你指认出,是那妖女杀了人,你告诉他们,那妖女现在藏身何处,到时候你便没事,最多只是面壁思过罢了……”

“呵……”

一尘苦笑了笑,道:“这世上人人都要杀她,偏偏只有我回护于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

“没错,你是很傻。”

霓裳看着他,声音也有些苦涩了:“她是魔道中人,你从前不知,但现在知道了,却还如此回护于她,这便是错了。”

“那什么又是对?”

这一次,一尘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是怜花宫的人没错,可她却从未杀过人,她有什么错?以至于,天下间的人都要杀她。藏锋谷那两个人,他们手上沾满了鲜血,为什么他们就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说话?这便是对么?再说白一点,正道所行一切便是对,魔道所行一切都是错么!她一生下来就有错,是这样么!”

“师……师哥……”

霓裳也被他这番话说得愣住了,这些话万一让外面那些人听见了,便又是大逆不道,为什么他这次下山回来后,整个人里里外外,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师妹,是不是你也这么觉得?”

“我……”

霓裳低着头,说不出话来了,一尘苦涩一笑,又道:“那日我追她至那山谷下面,发现了天阳长老的尸身后,才知自己错怪于她,可她并未恼恨于我,反而在你们来后,第一时间让我离开……”

霓裳道:“你又怎知她未骗你?若她一直在演戏,是在欺骗你呢?”

“难道天阳长老,也在欺骗我吗?”

“你……你什么意思?”

“罢了,师妹,你回去吧。”

一尘深吸口气,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真相?真相究竟是什么?大概藏在那深不见底的冰冷夜空吧。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这日众人再次齐聚连峰台,气氛比三天前更要紧张了,四位天门长老凝神不语,过了许久,待人全部来齐后,乾元长老才道:“萧一尘,你仍是不承认与魔教妖女花未央杀人?”

一尘面无表情,回道:“在下从未杀人,如何承认。”

整个连峰台无人说话,藏锋谷二当家柳玄阳忽然冷冷一笑:“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日昆仑山下,我亲眼所见,你与那妖女在一起,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什么误会,错怪,便能推脱得干干净净吗?你明知她是魔教妖女,却还处处袒护于她,还与正道前辈动手,光是这一条,便足以定你的罪!”

此言一出,周围更是安静了下来,柳玄阳所言不差,就算没证据证明萧一尘与那魔教妖女杀了人,但光凭他保护魔教妖女离开这一点,便足以定他的罪了,只是前者乃是死罪,后者乃是废去修为,终身监禁之罪。

柳玄殷手握茶盏,淡淡地道:“不知诸位,可否还记得,三年前的天门会武,此人与我门下弟子夜如年那一场比试。”

三年前的天门会武乃是萧一尘的成名之战,当初在场之人,自然清清楚楚记得最后那一场比试的激烈,那日萧一尘最后动用出来的功法,看上去确实有些邪异,不过后来玄青门的天阳子已经证明了,那是玄青门禁术三元焚心诀,如今天阳子已死,藏锋谷主却旧事重提,不知是何用意?

只见柳玄殷手里拿着茶盏,神色间显得十分淡然从容,淡淡道:“后来我替门下弟子夜如年疗伤之时,却发现他体内残留着一阴一阳两股玄气,这两股玄气阻人经脉,十分邪异,绝非我正道之中的修炼法诀,可当时藏锋谷既已落败,我若再追究此事,便让人说藏锋谷如何,所以当初,我便也未再提过此事了。”

听闻此言,不少人都议论了起来,当时萧一尘动用的功法,确实像极了魔道的功法,至于三元焚心诀,只有天阳子才清楚怎么回事。

此时有人问道:“柳谷主,不知你言下之意是如何?”

柳玄殷淡淡道:“时隔三年,当初萧一尘所使功法,究竟是魔道功法,还是三元焚心诀,此事大概只有天阳子才能证明了。然而好巧不巧,天阳子这次也离奇殒命,如今便是死无对证了,而当天,萧一尘与那魔道妖女,却又刚好在天阳子的殒命之地被人发现,这未免,却也太巧合了……”

“这……这!”

这一刻,不少人都向萧一尘疾视了去,目光里尽是骇然之色,难道竟是此人杀人灭口,与那魔教妖女将天阳子杀害了!

眼见柳玄殷三言两语,便逐渐令事态失控,眉间意急道:“诸位且冷静!”话到此处,向柳玄殷看去:“方才柳谷主所说一切,只是你的个人猜测,岂能当做证据证明?”

“没错,只是柳某的猜测,事实如何,可能要问过在座诸位了。”

柳玄殷依旧目光淡然,话到此处,忽然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向在座其他掌门看了去,问道:“如今我正道昌盛,多以剑为修,诸位觉得,天下剑法,何人可称第一?”

随着此言一出,各派掌门都有些面面相觑,百家争鸣,各有其长,但单单只论剑法的话,藏锋谷向来以剑问鼎天下,谷中又有四把名剑,若是他这藏锋谷主都不敢自诩剑法天下第一的话,那还有何人敢称自己剑法第一?

是以此刻外面立时有人恭维道:“若论剑法的话,天下何门何派能及藏锋谷?这天下第一剑,自然非藏锋谷主莫属了。”

那说话之人是个身穿青衣的矮胖中年人,柳玄殷向他看去,道:“非也非也,这位道友所言差矣。”

“莫非还有比柳谷主剑法更高明之人?”

那矮胖中年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其余人此刻也有些不解,分明是在审问萧一尘,为何又论起剑法来了?

只听柳玄殷道:“若论剑法,当世妙音仙子的‘三十三重碧箫剑法’天下无双,既有妙音仙子在此,鄙者又如何敢称第一?”

话到最后,只见他微微抬起手掌,向远处静默不语的凌音看了去,凌音站在远处,衣袂随风而动,此时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年轻之辈虽是从未见过凌音的碧箫剑法,但年长一辈的老者,至今想来仍是颇为震撼。

三百年前魔道各宗派大举侵入中土,当时凌音的碧箫剑法何其惊人?只是凌音一向少在外面走动,所以知晓者并不多,但是她的碧箫剑法,若都担当不起这“天下第一”的名号,那何人的剑法敢自称第一?

这一刻,不少人都在点头议论,而在连峰台中间的巨剑下,一尘背后冷汗涔涔,渐感不妙,果然,一切都让未央姑娘说中了,接下来,自己要如何辩清?

人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又都向柳玄殷看了去,有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但更多的人,却是不知道他忽然提剑法做什么。

四位天门长老这一刻神色也颇为凝重,他们似乎已经猜到柳玄殷接下来要做什么了,而在此之前,天门也曾让人验尸,调查过那些人的死因,并非没有想过,只是无凭无据,尚不敢断定而已,毕竟此事牵扯太大。

此刻柳玄殷依旧目光淡然,微一抬手,向身后的胞弟柳玄阳道:“让徐太常两人,将唐师弟的尸身带上来吧。”

过不多时,徐太常和鹤冲天便抬上来一口冰棺,如今天气炎热,尸体唯有放入千年寒冰棺,才能得以完整保存。

只见那冰棺外面寒气缭绕,柳玄殷并未去看一眼,只淡淡道:“开棺。”

徐太常向棺中看去,露出一脸凄苦的模样,道:“我知晓本不该再打扰师弟,但为了替师弟找出真凶,还师弟一个公道,以告慰师弟九泉之下,不得已为之,莫怪!”

说罢,只见他一掌推开棺盖,那冰棺里面,唐青脸色早已发白,双眼仍旧睁得大大的,两只眼睛的血丝已经变成紫黑色,看上去恐怖不已,而他脖子上的那一道剑伤也早已泛紫,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柳玄殷道:“诸位掌门且来看看,我门人颈上的致命一剑,是否与你们门下罹难之人颈上的伤口,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七章 天门令

“这……”

一开始各派掌门还有些犹豫迟疑,但慢慢的也走了上来,向那棺中看去,只见唐青颈上的剑伤,长约两寸半,从左往右,平平整整,深度宽度都十分精准,没有一滴鲜血流出。

没过多久,各派掌门均是脸色一变:“这……果然!果然一模一样的剑法!”

这一下,整个连峰台都沸腾了起来,不少人都起身往这边走了过来,连天门四位长老也站起了身,眼神里尽是疑惑。

玄青门那边几位尊上,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直至许久,人群里才渐渐安静下来,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萧一尘身上,但这一次,各人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杀气。

柳玄殷道:“出剑无形,剑气无影,一剑封喉,剑气入体,震碎心脉……如此剑法,恐怕只有妙音仙子‘三十三重碧箫剑法’一剑封喉,才能办到吧?诸位看看,这伤口,是否是碧箫剑法的剑伤。”

随着此言一出,人群里更是震惊了,不少人又向远处的凌音看了去,目光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眼见事态失控,江南柳怒道:“柳玄殷!你休要胡说,光凭一道剑伤,岂能断定这是我师妹的碧箫剑法所造成?我看你藏锋谷的剑法,也未必不能留下这等剑伤!”

柳玄殷淡淡道:“我藏锋谷的剑法,还真无法留下如此剑伤,剑形可以伪造,但剑气和剑意却假不了。”

他说到此处,又向远处的凌音看了去:“不如请妙音仙子过来一观,且看看这是否是碧箫剑法留下的剑伤。”

人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凌音看了去,只见她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没有半点变化,反倒是眉间意等人,此刻看上去比她着急了许多。

柳玄殷将目光从凌音身上收了回来,又向萧一尘看了眼,继续道:“以此子的道行,想悄无声息一击必杀我门下唐青、玉玑峰天阳子这等道行的高手,几乎没有可能,除非是碧箫剑法……一剑封喉!”

他说到此处,又向天机尊上亦还真看了去,道:“柳某想向天机尊上一问,道友门下的天阳子长老,颈上的致命一剑,是否与鄙者门下唐青一模一样。”

随着他此问一出,众人的目光又快速转移到了亦还真身上,这一刻,所有人眼神里皆是骇然之色,倘若证实了天阳子的致命剑伤也是碧箫剑法所留下,那么萧一尘今日怎样也逃脱不了罪名了。虽说唐青等人死的时候无人在场,但是在找到天阳子尸身的时候,那时萧一尘与那魔教妖女却正好在场,这能是巧合?这是证据确凿!

天门四位长老脸上神色不定,见亦还真不开口说话,柳玄殷继续道:“不知可否请天机尊上,也将天阳子的尸身移出来。”

“不必了。”

亦还真终于开口了,道:“天阳长老已逝,扰为不敬,至于天阳长老颈上那致命一剑,确实与唐青颈上的致命剑伤一模一样,出自同一把剑,同一个人,同一剑法。”

“这……果然是那孽畜么!”

整个连峰台,人人脸色为之一变,皆向萧一尘疾视了去,目光里有的是愤怒,有的是惋惜,还有的是杀气。

柳玄殷继续道:“天机尊上神机妙算,洞幽烛微,不如请天机尊上说说看,这致命剑伤,乃是何等剑法所留下。”

亦还真做为玄青七尊之一的天机尊上,尽管他被人称作“亦真亦幻”、“亦虚亦实”,但是他此刻的话,代表着整个玄青门,万众瞩目之下,绝不能有假。

只见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放在胸前,道:“剑法,确实是师妹的碧箫剑法。”

“什么!”

这一下,非但各门各派的人变了脸色,玄青门众人的脸色更是陡然惊变,若是其余人说出这句话,他们尚可不信,但这句话,却是从亦还真口中说出,那便绝对无假!

显然,柳玄殷要的便是这句话从亦还真口中说出,比从凌音口中说出更有效果。

“天机尊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怎么会……”

眉间意脸色惨白,已是连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了,别的人可以说错,可以看错,可以猜错,但偏偏亦还真不可能,既然他说了这是碧箫剑法,那这就一定是碧箫剑法!

人群里久久难以平息下来,仿佛一场惊涛骇浪,谁人能够置信?

柳玄殷不再说话了,默默坐回了位置上,又端起了手边的茶杯,鹤冲天却一步走了上来,向萧一尘指去:“萧一尘!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尘惨然一笑,道:“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孽障……孽障!”

只见玄阳尊上气得浑身不住颤抖,双目圆睁,须发戟张,只恨不得一掌将萧一尘天灵盖拍碎,旁边眉月尊上向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师弟,恐怕此处事有蹊跷……”

“还有什么蹊跷!”

玄阳尊上衣袖一拂,指向萧一尘,手不住颤抖,看着眉月道:“刚刚你听得清清楚楚,天阳子是死在碧箫剑法之下……”

“这……唉!”眉月尊上长长一叹,不再说话了。

“呸!这小畜生果然与魔教勾结,亏得三年前在天门,天阳子那般维护他,他如今竟然为了灭口,将天阳子杀了,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今日若不一剑将他斩了,难以正天下!”

此刻众怒难平,更有甚者已逐渐向连峰台中间逼近,誓要替自己的师兄弟报仇,若非还有四位天门长老坐在那里,怕是已经持剑闯了进去。

“安静!”

就在最喧闹的时刻,忽然一声冷喝,令所有人都退了回去,只见乾元长老坐在位置上,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向远处的凌音看了去:“妙音仙子,这是你的弟子,你有什么要说的。”

此刻凌音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只是静静向一尘看了去:“尘儿,你回答为师,天阳子和唐青,是否为你所杀。”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一尘转身向师父看去,声音哽涩:“师父,你也不相信我吗……”

深吸一口气,只见他继续道:“那天傍晚,我与未央姑娘到了那山谷下面,发现了天阳长老的尸身,那个时候,天阳长老已经死去六个时辰,当时我与未央姑娘正在察看天阳长老的伤口,眉师伯他们就下来了……”

凌音听完向众人看去,淡淡道:“诸位听见了。”

“笑话!”

柳玄阳衣袖一拂:“他杀了人,他会承认吗?如今证据确凿,还需要他承认吗?他说他没杀人,就没杀人了?真是笑话!”

“不知诸位,可否听在下一言。”

这时,亦还真往前走了一步,道:“剑法,虽是碧箫剑法,但以此剑法杀人之人,却未必见得一定是萧一尘了。”

柳玄殷又放下了手里的茶杯,道:“天机尊上的意思,便是会碧箫剑法之人,除了妙音仙子与其徒,还另有其人了。”

亦还真道:“在下不敢妄言,但并非绝无可能,若是有人只专精于其中一式一剑封喉,便足以杀人。”

柳玄殷道:“可是天机尊上也应知晓,此剑法乃是妙音仙子独创,若只有剑式却无心诀,想要将此剑法练至一剑封喉的境界,哪怕单单只这一式,恐怕当今世上,也绝无第二个与妙音仙子同样绝世天赋之人吧?即使有,那人若无剑诀,也练不成吧?”

“罢了,不必再说了。”

这一刻,只见乾元长老目光凝定,向萧一尘看去:“玄青弟子萧一尘,你可是还有话说。”

一尘惨笑一声,道:“我没杀人,便是没杀人,今日这不白之冤,萧某是注定要承受了,我……无话可说。”

“师弟!”

远处茯苓等人皆是脸色惨变,如此便是意味着尘埃落定,最终判定他勾结魔道杀人,没有活路!

“好!”

乾元长老一下站了起来,手一抬,掌中便多了一枚金光灿灿的令牌,俨然便是号令天下的“天门令”,天门令一出,莫敢不从!

“天门令在此,玄青门接令!”

乾元长老高举手中令牌,眼神竟是不容置疑,各派的人更是心惊不已,没想到这次天门竟向玄青门动用天门令了!

天门令虽有“莫敢不从”一说,但是只针对四大门派以外的门派而言,玄青门乃是天下正道之首,天门从未对其下过天门令,但这一次,竟然以萧一尘这件事,向玄青门下了天门令,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那令牌金光闪闪,仿佛只在这短短片刻间,已是更加寒芒逼人了,一尘担心天门要借自己之事而向师父出手,一下冲了过来,但却挣脱不开那销骨链,沉声道:“此事只在我萧某一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想做什么!”

“孽障!你给我住口!”

玄阳尊上似是终于动了真怒,他也没想到,今日天门竟会向玄青门动用天门令,天门究竟想做什么?如今掌门师兄闭关未出,这天门令……

接是不接?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八章 正魔

整个连峰台忽然陷入了万分宁静当中,所有人都目视着那耀眼夺目的天门令,无人说话。

就在这时,天权峰离渊尊上往前走了一步,朗声道:“玄青门,接令。”

“师兄!”

玄阳尊上登时脸色一变,不止他变了脸色,旁边藏玄镜等人皆变了脸色,然而离渊尊上的脸上,却始终看不出任何变化,他是在忍。

乾元长老目光一凝,手一挥,便将那天门令向离渊尊上掷去,只见那天门令在半空中不住旋转,呼呼有声,一尘双眼一睁,不顾销骨链带来的钻心疼痛,努力向前一扑,然而终究未能挡下那枚天门令。

“铮!”

一声疾响,那枚天门令稳稳落在了离渊尊上手里,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乾元长老气沉丹田,声如洪钟:“即日起,撤除玄青门‘乾位之首’!另,萧一尘之事,全权交由天门处理,玄青门不得干预!”

风冷冷吹过,玄青门所有弟子都默然不语了,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离渊尊上手里那枚天门令,这一刻像是全都呆住了一样。

撤除乾位之首,便意味着玄青门失去了正道之首的位置,从此再无以往三百年的威势,再难号令群雄。

当然,一个乾元长老是没有这权力的,即便是八宫长老齐聚,也没有这等权力,显然,这是天门三圣的意思。

乾元长老转回身来,又向萧一尘看去,冷冷道:“萧一尘,你勾结魔道妖女花未央,杀害各派门人,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哈哈哈哈……”

一尘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这一刻,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字一句道:“芸芸众生,皆为棋子……我萧一尘,敢作敢当,我没杀人,便是没杀人,你定要判我之罪,萧某人何惧!”

话落一刹那,整座连峰台以那巨剑为中心,忽然掀起一阵狂风,竟令不少人都往后退了去,好强的气!

“好……”

乾元长老目光也渐渐冰冷,正要结印之时,坤仪长老忽道:“师兄且慢。”

“恩?”

乾元长老这时才清醒过来,向她看了去:“师妹有何话讲?”

只见坤仪长老慢慢站了起来,道:“方才我仔细想了一下,认为天机尊上所言不无道理,剑法虽是碧箫剑法,但却未必是萧一尘所杀。”

“什么?”

听闻此言,众人都面面相觑,怎么一会儿要判罪,一会儿又替他开解,到底怎么回事?

乾元长老也感到有些奇怪,立时向她传去一道密语:“师妹,你想说什么?”

这一刻,四位长老进入了神念之境,彼此以神念交流,别人听不去,坤仪长老道:“师兄,你先听我说,今日即便令此子伏诛剑下,也不过是死了一个魔教的替死鬼而已。”

乾元长老这才恍然大悟,微一凝思:“师妹的意思是……”

坤仪长老道:“没错,亦还真刚才所言不无道理,假若是那妖女习得碧箫剑法,萧一尘不正是替死鬼么?今日与其判他之罪,不如从宽处理,令他交代出那妖女藏身何处,以及另外几个魔教的踪迹,如此一来,岂非比判他罪更好?”

话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师兄可还记得,三年前那次会武,鬼三台说必有一个魔教奸细,我依然认为,他口中说的那人未必是萧一尘,而是在提醒我们,天门里面藏有一个魔教中人……”

“这……”乾元长老心中一凝,许久才道:“好,便依师妹所言。”

“恩。”

坤仪长老向萧一尘看去,道:“你说你没有杀人,姑且信你,但你与魔教中人来往这件事,却逃脱不了,按照方才天机尊上所言,若使用碧箫剑法杀人的另有其人,那么此人,必定便是与你关系最为密切的花未央了!”

此言一出,不少人均是心中一凛,这似乎倒也不无可能,花未央传了萧一尘魔教功法,那他也未必不会传碧箫剑法给花未央。

坤仪长老凝了凝目光,朗声道:“萧一尘,念你年少无知,此事尚可从宽,交由你师父处理,现在你立刻说出那妖女藏身何处,以及怜花宫的真正位置所在,还有其他魔教藏在各派之人,通通交代出来!”

“呵……”

一尘冷冷一笑,如何猜不透他们四人的心思,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某行得正,无愧于天地,从未与什么魔教来往,更不知你口中所言,至于未央姑娘,她从未杀过正道一人。”

“你……”

坤仪长老忍住心头怒气,继续道:“好,便依你所言,就算你未与那几个魔宗来往,但是那天你带着花未央离开,她如今藏身何处,这你总该知道吧?说出来,将功折罪,今日可免你一死!”

一尘仍是冷冷一笑,心想未央姑娘正在昆仑仙谷疗伤,天门这些人根本不问是非,若由他们进去抓人,她必死无疑,说道:“我不知。”

这一下,人群里更是喧哗议论了起来,事到如今,此人竟然还如此袒护那妖女,当真已无药可救!

乾元长老冷冷道:“萧一尘,你只有这一次机会,倘若就此回头,往后你依然是玄青门的弟子,若是执迷不悔,休怪天门无情!”

“哈哈!”

却不料一尘仰头一笑,凛然不惧:“你们要定萧某的罪便定,花未央她从未杀害正道一人,她何罪之有?你们要杀她,还是想得到什么,你们心里当真不清楚吗?天下正道……正道!哈哈!”

“你!”

这一次,离火长老拍案而起,怒道:“你当真是不知悔改!”

“悔改?萧某无错,何来悔改!”

“你!”

离火长老须发戟张,手掌一抬,掌心已凝起一道真火,眼见事态越发严重,茯苓急得直跺脚:“师弟到底怎么了,他随便说个地方不就行了吗……”

霓裳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师姐能想到的,四位长老难道想不到吗?我从天门而来,最是清楚天门的手段,天网之下,半个时辰便能找到他口中所说地方。”

“萧一尘,看来你是当真执迷不悟了……”

忽然间,乾元长老眼神变得异常寒冷了,不禁令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下一瞬间,只见他凝指一划,身前陡然多了三道寒冷剑气,此乃“天门寒剑”,剑气入体,非死即伤。

眼见三道剑气已凝起,玄青门众人更是心弦一紧,凌音眼神微微一寒,亦还真立时伸手将她一拦:“师妹,不可。”

“好!”

乾元长老一声叱喝,正要发剑,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慢着!”

“谁?”

这一声“慢着”来得异常清晰,直入众人之耳,可见来者内功不浅,是以不少人均是一怔,纷纷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去。

这才一望过去,便见七八个天门的人往连峰台这边倒飞了进来,之前天门已经让人封锁了此地,此刻显然是有人强闯进来,但是何人竟能够闯上玄青,还能再闯入连峰台?

众人还以为是哪个魔教高人来救萧一尘了,但是待瞧清之后,却皆是一惊,那不是什么魔教高人,竟是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女。

但见那少女仙姿佚貌,仿如瑶池仙子一般,手里拿着一朵光华璀璨的玉莲,那玉莲散发出来的气息极强,竟是无人能挡!

“长老!不好了,那人,那人强闯了进来!她法宝太厉害,我们挡不住……”

几个天门的人都受了伤,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四位长老均是脸色一变,起身向那少女望了去。

其余各派的掌门长老此刻亦是无不骇然,那少女是什么人?一青衣长老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敢擅闯此地!”

那少女淡淡一笑,朗声道:“你们不是说我杀了人吗?怎么?我来了,却无人认得我吗?还果真是……名门正道。”

“花未央!”

这一下,所有人更是一惊,眼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女,竟然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怜花宫主人”?

无怪他们此刻惊讶,这与他们想象中的那个“魔教妖女”相差不止千里,如此出尘绝世仙颜,怎会是魔教妖女?怪不得萧一尘会受她迷惑。

藏锋谷徐太常等人当日见过她,自然刚才一眼便认出了是她,只是未动声色而已。另一边,眉间意和江南柳,还有茯苓等人也怔住了,没想到她今日竟敢上玄青门……

离渊尊上目光一凝,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向身旁一人传以密语道:“速派人前去各处查探,有无其他魔人……”

花未央淡淡一笑,此刻竟是出奇的从容镇定,道:“离渊尊上不必麻烦了,今日只我一人而来。”

听闻此言,各派众人更是一震,难道这妖女竟有如此胆识?敢只身独上玄青山来?只怕这其中有诈,不得不防。

一时间,不少门派的掌门都向门下在外的弟子传去了密语,令他们戒备起来,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传讯。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九十九章 对错

看着这些所谓名门正道此刻个个草木皆兵的样子,未央心中更是不屑,不屑的是这些人,将她堂堂大幽的公主,看做与那些什么魔教妖女一般,她今日既然有胆识上玄青来,便有胆识不带一兵一卒。

一青衣老者喝道:“妖女!你杀我门派多人,今日竟还有胆子,敢来这里送死!”

未央淡淡一哼,不屑道:“我既有胆量上来,便不惧一死,只是诸位既然自诩名门正道,却一会儿说是他杀了人,一会儿又说是我杀了人,见风便是雨,莫非,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今日姑娘算是见识了。”

此刻柳玄殷手里仍然拿着茶杯,眼神淡淡,道:“不知姑娘这句话的意思,是如何?”

未央冷冷一笑:“没错,你藏锋谷的人是我所杀,玄青门的人,也是我所杀,青虹门的人,玉虚观的人……皆是我花未央所杀,那个傻子,他什么也不知道。”话到最后,向一尘指了去。

“怎么?你们不信?”

见所有人皆怀疑不语,未央冷冷一笑,忽然抬起衣袖将脸一遮,下一刻,待将衣袖放下去时,竟一下就变成了萧一尘的样子。

“这……”

众人不禁皆是一怔,这,这绝非简单的幻化之术!

“呵……”

未央冷冷一笑,忽然又抬起衣袖,下一刻又变回了自己的模样,显然她在来之前,便已做好了两层易容术,否则焉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犹如变戏法一般连变两次?

这一下,在场之人无不惊骇,原来,各门各派的人真是她所杀,萧一尘当真什么也不知吗?

非但别的门派个个震惊,玄青门众人这一刻也感到极是震撼,眉间意和江南柳等人更是疑惑不已,她……她为何……

此刻,凌音也远远看着这个白衣如雪的少女,这便是尘儿宁死也要回护的人吗?她绝不是什么魔教妖女,她身上的气息……不对!她身上的气息为何与当年那人,隐隐有些相似?

旁边亦还真敏锐的察觉到了她脸上一闪即逝的变化,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见过这个宛若冰山的师妹,何时有过如此明显的情绪变化,小声问道:“师妹,你看出什么来了?”

凌音没有回答,目光依旧落在花未央身上,轻轻摇了摇头,她甘为一尘赴死,一尘宁死回护于她,两人的命局……相生相克,原来她,就是亦还真当初所说的第二个因果之人。

连峰台中间,一尘也怔怔看着那个越走越近的少女,心中只反复念着一句话,她为什么要来?她为什么要来?她明知是死,她为什么还要来……

未央也看向了他,这一刹那,两人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像是彼此在昆仑仙谷,模模糊糊看见的那个人,千年,万年,前世今生,仿佛都不曾变过,是他,也是她。

“既然姑娘承认了,那么想来,已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忽然间,一股寒冷的杀气弥漫了出来,那杀气,是来自藏锋谷的柳玄殷,一瞬间,几乎快如闪电,没有人看清,柳玄殷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花未央身前,一掌向她打了去。

这一瞬间,不少人皆是一惊,好快的速度!藏锋谷主果然深藏不露!

“砰!”

一声疾响,掌力激荡出去,登时震得附近的人气息一窒,气血翻涌不止,却是花未央拿玉怜花抵挡住了柳玄殷这一掌。

然而柳玄殷何等修为,即使她拿着上古法宝,但目前终究不能发挥出玉怜花的全部威力,是以此刻仍旧被这一掌震得脸色发白,往后退了十余步方才站定。

“未央!”

眼见柳玄殷向花未央杀去,一尘猛运功力,然而一身修为仍是被销骨链锁得死死的,这销骨链不开,他便出不去,但是他这些天也并非完全甘愿引颈受戮,故而夜里无人时,便在想办法如何破开这销骨链,只是眼下尚差了一点,偏偏未央在这时候来了。

整座连峰台狂风不止,柳玄殷的掌力,将他和花未央两人全部笼罩在了里面,这一刻,未央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他刚刚那一掌,若真要杀自己,不该只有五成功力。

“姑娘心思果然敏锐。”

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了柳玄殷的声音,不禁令她微微一怔,此人竟以神念传与自己,他想做什么?思忖之际,传回神念道:“柳谷主,乃是何意。”

柳玄殷传以神念道:“明人不说暗话,我要姑娘的一样东西,则柳某今日,可设法保你二人性命。”

未央心思何其敏锐,冷冷一笑:“柳谷主机关算尽,千方百计逼我上来,原来,也是为了那本‘天书’。”

柳玄殷道:“姑娘是聪明人,只要说出天书所在,从此便可与你那心上人远走高飞。”

未央心里一阵苦涩袭来,今日自己独身上玄青,又怎是为了与那呆子远走高飞,不过既然眼下这姓柳的在自己意料之外,不如暂且将计就计,以神念道:“我如何相信谷主?谷主又如何相信我不会随便编个地方?”

柳玄殷道:“姑娘是聪明人,柳某何须多言。”

未央心念渐定,然而却在这时,远处忽然又有十几个人持剑飞了过来:“妖女!你杀我师兄,纳命来!”

那十几人来势滔滔,柳玄殷眼神一凝,忽然内息一震,一股大力自他体内涌出,看似攻向花未央,实则却将后面飞上来的那十几人震退了出去,他的修为,已然是深不可测的境界!

这一震,自然也将花未央震得不断往后退了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体内气血更是翻涌不止,显然这一震,柳玄殷也是在警告她,现在要取她性命,可谓易如反掌。

“未央……”

一尘却哪里洞晓此中玄机,只看见柳玄殷在步步紧逼,要取花未央性命,若不是花未央还有玉怜花护身,岂非便被他一掌震死了?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乱,心中细细凝思昨夜想到的方法,强提真元一震,破开了销骨链的几道禁制,一下挣脱开来,施以凌仙步,瞬间移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只见他一掌打向柳玄殷,但凭他目前修为,却是难伤柳玄殷分毫,只是借着这反震之力,抱着花未央往后面跃开了一段距离。

“将二人拦下!”

乾元长老一声令下,外面忽然来了无数天门的人,瞬间便将两人团团围住了,这回便是插翅也难飞,哪怕萧一尘身怀瞬步乾坤,但这连峰台上的四十九根通天柱,岂是说说而已?

“未央姑娘……”

一尘心知今日难以离开,向她看去,见她脸色有些微微泛白,问道:“你伤好了吗?”

“呆子……”

未央看着他,听他如此一问,心里不禁感到一阵酸楚,他到现在,还关心着自己的伤好没好。

她今日独上玄青,便是明知赴死,也要证明他一身清白,可现在却又好不舍,轮回了千百世才终于见到他,不舍又要再轮回一世才能再见他,谁晓得还有没有下一世了。

她越想越是难受,将头一偏,哽声道:“为什么要害我。”

“我……”

一尘转过头,见她眼睛红红的,心里也不禁一阵酸楚,道:“是我害了姑娘,我没想到姑娘对在下如此重情重义,我的执着,却是反而害了姑娘前来相救,反而害了姑娘陷入那些奸人的阴谋诡计……”

“笨蛋……”

未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下次再见,三尺剑锋绝不留情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这件事已与你无关,你若再挡在我前面,便是做不成这个正道弟子了。”

“正因为我是玄青弟子,所以跟他们不一样,我知道那些人并非姑娘所杀,所以今日,我不会让他们伤害姑娘一分。”

一尘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祭出了重霄剑,看着越逼越近的天门中人和各派高手,朗声说道:“诸位,萧某不想与你们为敌,但请听萧某一言,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未央姑娘绝未杀人,萧某以性命担保,而现在,真正的凶手,真正的布局之人还藏身暗处,他的目的,便是像今日这样,难道你们还看不透吗?”

听他还在维护自己,未央心里更是凄苦难受了,倘若正道中人人皆如你,这世上又岂会有正魔之分,倘若正道之中人人皆如你,又岂会任那布局之人摆布,哽声道:“呆子,你走吧,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与你无关。”

“我说过,今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姑娘,他们要杀你,便先踏过萧某的尸体。”

一尘一边说着,一边将剑横在了胸前,继续道:“诸位,且听萧某一言,现在真正的布局之人……”

“孽障!你还执迷不悟!”

一名红衣老者忽然冷冷喝道:“你到现在还维护着这妖女,我看你当真是被她迷惑得神魂颠倒了,无药可救!不管她此次杀没杀人,她是怜花宫背后的主人,乃我正道大敌,今日都必死无疑!”

“正道大敌?”

一尘冷冷一笑,此刻反倒觉得真正无药可救的,是这群自诩名门正道,手里却拿着剑杀气腾腾的人,说道:“你们何曾见过她与正道为敌?你们可是见过她杀害正道一人?连那次北域之事,各派的人贸然进入迷雾山脉,迷失在那山中,她若要杀人,当初可有一个人能够出得去?但是那次,可死过一个人?”

“孽障!你诸多借口,已无药可救!”

又有人冷冷道:“你是没有见过魔道妖人如何杀人,三百年前,他们大举入侵中土,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你可曾见过?然而今日,你身为正道玄门弟子,你竟然还在维护一个魔道妖女!”

PS:最近很多朋友关心,主角是否会入魔?放心,十方延续上本书,早已有着自己的剧情设定与世界观,不会落入千篇一律的情节,所以,一尘永远不会因为一点小小挫折就入魔,但也看透这名门正道,而与未央三世命运最终如何解开,解铃还须系铃人,且让我们静待后续。另外,最近更新稍慢,但会尽快恢复,请相信古异,会带给你们一个完全崭新,不一样的故事。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一百章 玄门逆徒

一尘仍是摇头:“三百年前,那时未央姑娘还未出生,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今日未害过一人,为什么一定要死?”

“因为她是魔道中人!这够不够!”

这一次,连玄阳尊上也压不住心头怒火了,本来因为萧一尘一人之故,导致玄青门蒙尘,他已是极为恼怒了,恨不得一掌将其拍死,现在见他竟还处处袒护这妖女,心中更是怒不可遏,玄青门中,怎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呆子,不要再说了,你回去吧……”未央声音哽咽,此刻萧一尘越是这样保护她,越是令她难受,越是不舍分开。

“不,未央姑娘,你没有杀任何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绝不会让他们……”

一尘说到此处,不再继续下说了,转回头看着越走越近的众人,道:“她并非魔教中人,她从未害过任何人,怜花宫也并非魔教,并非和魔天教那些人一样,相反,若非魔天教、逍遥楼那些人对怜花宫有所忌惮,他们会更加猖狂……”

“你诸多理由,无非是受了这妖女迷惑!萧一尘,你已无药可救!看剑!”

一名青衣老者双眉倒竖,忽然御起飞剑,一剑斩了过来,这一剑来势凶猛,一尘猛提重霄剑,“铛”的一声,将那飞剑震退了回去。阴沉沉笑道:“无药可救……我看真正无药可救的人是你们!”

这一刹那,一股寒气从他身上透了出去,脸上更是仿佛笼罩起了一层阴云,冷笑道:“你们口口声声自诩名门正道,然而却不分青红皂白,你们杀人,总有各种理由,在萧某看来,反而那些所谓的魔道比你们更要光明磊落!魔道……正道……嘿嘿,魔非魔,道非道,究竟谁才是魔……哈哈哈哈!”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这一下,整个连峰台更是人人变色,他岂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来?连玄青门的人这一刻也变了脸色,茯苓等人更是脸色煞白,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岂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这岂不是将他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什么……萧师弟他……”

茯苓脸色煞白,如何也想不明白,萧师弟从前虽有些顽劣,但绝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来,为什么自从他下山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他今日明明已经能够全身而退,只须认个错便是了,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与天下正道对立。

“大逆不道……哈哈哈哈!”

一尘仰头大笑不止:“没错,我所做一切皆是大逆不道,你们所做一切皆是对,既如此,我已无话可说!要杀要斩,一起来也,萧某何惧!”

“他……他……”

众人更是惊骇了,玄青门竟然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远处,茯苓双目噙泪,不断摇头:“萧师弟,你认个错便是了,不要再这样了……”

“错?什么是错?对?什么是对?我何错之有,须向他们认错!”

“萧一尘!”

乾元长老忽然走了上来,冷冷道:“今日之事已与你无关,若再执迷不悟,休怪天门无情!还不回你师父那去!”

茯苓等人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眼,不断念道:“萧师弟,回来啊……”

“呵……还真是有趣的家伙。”

就在这时,一名美貌妇人忽然走了出来,看向萧一尘,笑吟吟道:“现在已经有人替你担下这一切罪名了,萧一尘,你还逞什么能?我看你还是快快回你师父那边,你便还是玄门弟子,这样的妖女死不足惜,出来作乱,哪年不死个三五个?值得么?”

“呵,值得么。”一尘冷笑道:“倘若需要一个无辜之人来替萧某承担这一切莫须有的罪名,萧某才能继续做这玄门弟子的话,那这玄门弟子,萧某不做也罢!”话音甫落,“铮”的一声,长剑斜指地面,三尺青锋剑,心意已决!

“他……他疯了!”

不少人皆是一震,有活路不走,非要将自己逼上绝路,他不是疯了是什么?

风冷冷吹过,只见萧一尘转身面向凌音,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凄苦,道:“弟子今日,只有一事恳求师父。”

凌音脸上依旧无波无澜,衣裳随风而动,道:“尘儿,你说。”

一尘声音有些哽涩,道:“不肖弟子萧一尘,无颜再言还报师恩,今日只恳求师父,不要出手。”

“什么?”

远处许多人更是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当真要与整个正道为敌?慢说今日这里各派掌门都在,便是天门诸多高手,他难道想凭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那与送死又有何异?他未免也太天真了!

茯苓等人也一下变了脸色,急急道:“萧师弟!你要做什么?不要做傻事,你回来啊!”

冷风似刃,一尘声音凄然,心意已决,再次道:“恳请师父,今日勿要出手!”

他既心意已决,那他今天可以与这里所有人动手,哪怕浑身鲜血淋漓,哪怕是死,也绝不退后一步……但是,他唯一做不到的,是与自己的师父动手,重霄剑,绝不指向师父。

凌音闭上了眼,仿佛陷入了沉思,许久才睁开眼来,道:“尘儿,若你认为是对的事,为师不会阻拦。”

“什么?”

在场众人更是无不震惊,这凌音,也未免太放纵这徒弟了,正是因为她的放纵,才导致今日的结局,难道今天,她还要继续放纵这逆徒吗?

玄阳尊上亦是脸色一变,指向她道:“凌音!你疯了不成!还不将他捉回来!”说罢,向身旁的弟子道:“去将那孽障给我捉回来!”

不料凌音手一抬,冷冷道:“玄青弟子听令!今日谁也不得干预!”

“师妹!”

这一回,非但凤箫吟、江南柳等人变了脸色,连藏玄镜等几位尊上,脸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谢……师父成全!”

一尘双眼含泪,将重霄剑重重往地上一插,双膝跪了下去,对着凌音重重一拜。

凌音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上了眼,她心中又何尝不痛苦?只是她脸上从来不会表现出任何一丝情绪变化,她知道,今日乃是一尘命中注定的一重劫,若能渡过此劫,来日他方有望成就那无上大道,若是今日渡不过此劫……那,也是他的命。

“呆子……”

未央也哽咽了,两眼渐渐模糊,已经完全忘了之前柳玄殷的话。

“铮!”

一声疾响,一尘起身拔起了地上的重霄剑,剑锋三尺寒芒毕露,冷冷道:“今日萧某在此,所做一切,大逆不道也好,弥天大罪也罢,是生是死,萧某一人承担!”

“好……好!”

乾元长老眼中终于透出了寒光,今日之事,众人有目共睹,是凌音放纵逆徒,丝毫未将天门放在眼里!

忽然间,只见他手一指:“将萧一尘与这妖女,给我拿下!”

“是!”

周围一下忽然多出了几十个天门的高手,一瞬间有如潮水般向萧一尘两人涌了上来,整座连峰台顿时狂风大作,强大的剑气,几乎令人窒息。

一尘凝指往剑锋上一划,一剑斩出,百丈青芒剑气顿时破空而出,“轰隆”一声,登时将冲在最前边的十几人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外面各派掌门皆是一惊,他已达到炼神还虚的境界,再加上重霄剑此刻与主人产生了共鸣,剑气增强十倍不止!

乾元长老目光更是冰冷了,喝道:“拿下!”

数十道人影又飞了上去,这一次,天门的人自四面八方来袭,将他前后左右的路一瞬间封死了,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玄门逆徒,果真是大大超出了他们预料。

“凌风绝!”

一尘竖剑于胸前,左手两指一并,往剑锋上疾疾一划,无数道青芒剑气立时往四面八方散开,但见层层剑气笼罩天地,瞬间便将天门数十人抵挡在外。

众人双目圆睁,无不面露惊色,这是凌音三十三重碧箫剑法里面的凌风绝!果然不同凡响!

“剑气!去!”

一尘将手中重霄剑望空中一抛,那无数道剑气立时斩出,只听得一片惨叫之声响起,外面几十个天门高手无不是被满天剑气斩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碧箫剑法,果然厉害……”

远处已有不少门派掌门暗暗心惊,这萧一尘年纪轻轻,剑法上的造诣却已如此出神入化,若由他继续成长下去,将来岂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坤仪长老双目一凝,冷声道:“布阵!”

外面一下又来了几十个天门高手,这一次却非刚刚那样胡乱冲上去了,只见几十人分站四方,凝起了剑阵,一股寒冷剑气,顿时铺天盖地笼罩了下来。

“天门寒剑阵……”

不少人均是一惊,即便此刻身在外面,也能感受到那股寒冷可怕的剑气,此剑阵乃是由天门三圣所传下,威力绝非等闲!

只见那几十人,迅速凝起剑阵攻了上来,一瞬间便封锁了四面八方,层层剑气激荡之下,几欲撕裂虚空,一尘御剑抵抗,然而那充满杀意的冰冷剑气,却是越来越近了。

“呆子……”

未央脸色惨白,也一下御起了玉怜花,然而待剑阵近时,层层剑气逼迫之下,即便是玉怜花,她尚未运用纯熟,也难以抵挡这漫天如雨而至的寒冷剑气。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一百零一章 血战

“砰!砰!砰!”

一声声疾响不断传开,地面因承受不住此刻天门寒剑阵的剑气,已是层层碎裂,眼见那漫天剑气迫近,远处茯苓等人都吓得脸色煞白。

“呆子……”

未央此刻也在苦苦支撑,奈何天门寒剑阵非同一般,想要强行冲破,几乎没有可能。

“不用怕。”

一尘目视着那不断逼近的天门高手,忽然将重霄剑用力往地上一插,“砰”的一声,那地面顿时以剑为中心,往四周裂开无数道裂痕。

紧接着,只见他双臂一震,肩后长发不住飞扬,一股诡异之力立时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扩散了出去,这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强大吸力,仿佛连神魂也要被抽离过去一般。

“怎么回事……”

不少人皆是骇然一惊,连忙运转真元护住心脉,这是什么功法,非仙非魔,为何竟如此诡异?

这一刻,只见那满地的碎石忽然全都悬浮了起来,不断往一尘周围聚拢,外面那几十个天门高手,也在这一刹那猛感一窒,手中的剑,竟不断颤抖了起来,不断发出嗡鸣之声,仿佛也要被这股力量给吸过去,随时都会脱手而出。

“怎会这样……”

几十个人脸色皆是骇然一变,他们所凝成的天门剑阵几乎没有破绽,从来无人能够轻易破解,但是此刻,为何……为何竟完全抵御不住这股吸力?这到底是什么诡异功法?

“剑气!来!”

只见一尘沉声一喝,额上条条青筋暴绽,原本张开的双臂,忽然往胸前一合,那几十个天门中人手中的剑,顿时不受控制脱手而出,全往他身体四周聚拢了来,连同那天门寒剑阵的漫天剑气,也一下被他聚拢了过来!

这一刹那,在他脑海里只浮现出八个字:天地乾坤,为我所御!

“这……这是!”

在场之人更是无不骇然失色,这,这是什么诡异功法!竟能将对方的攻势聚引过来?

“去!”

一尘再次沉声一喝,双手往外一推,那数十把仙剑,再加漫天的寒剑阵剑气,忽然倒头向那几十个天门中人猛攻了去,霎时间,只听得惨叫一片,那几十人,竟被自己的剑气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这……这!这是!”

各派掌门更是震惊不已,这是何等功法?竟能够御用对方之力,反攻对方,这……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非但各派掌门此时变了色,连玄青门几位尊上亦是变了脸色,这等功法,绝非玄青门的功法!

远处柳玄殷亦是凝住了目光,猛然想到门派里的藏书记载,三千年前,各派掌门与魔道天心祖师那一战,却被自己的功法所伤,难道这是……

“孽障!”

忽然只听一声冷喝响起,坤仪长老瞬间化作一道疾芒,两指一并,如若寒冷剑锋一般,向萧一尘点了去。

“砰!”

一声疾响,一尘尚未回过气来,被她这一指正中胸口,嘴里一口鲜血涌出,整个人都往后倒飞了出去。

“呆子!”

未央脸色一变,见坤仪长老攻势仍未停下,凝指一划,玉怜花登时白芒大绽,“轰隆”一声,将坤仪长老阻退了回去,强大的力量震散出去,顿时令得满天尘土飞扬。

“呆子!”

击退坤仪长老后,未央疾疾倒转回去查看一尘伤势,只见一尘眼神冷冽,一抹嘴角鲜血,冷冷道:“无妨!退后!”

“铮!”

又一声疾响,重霄剑从地上飞了起来,整把剑青芒大绽,落在一尘手里,剑身也不断发出了啸鸣之声。

坤仪长老定了定内息,凝视着半空中那朵飘忽不定的白玉莲,心想此物乃是什么法宝?竟有如此神威,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此法宝?

“将这入魔之人,和这妖女,拿下!”

离火长老冷冷一喝,四面八方,又来了无数天门高手,一尘长剑一震:“来也,萧某何惧!”

“铮!铮!铮!”

冷锋相对,刺耳疾响,无数天门高手,一波接一波冲上前,各派掌门彼此对视一眼,似是下了什么决策,忽然也一齐攻了上来。

漫天剑气纵横,掌力呼啸,山崩地裂,天地剧变,花未央祭出了花非花与玉怜花,这两样绝世法宝在半空中大放异彩,萧一尘手持重霄剑,诡异神功盖世惊风云,两人苦战良久,终于被逼到了葬仙崖附近。

“呃……”

萧一尘身中无数剑气,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红,此刻将剑往地上重重一插,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呆子!”

花未央疾疾上前将他搀扶住,手掌微一运功,见他心脉竟已受损,脸上惨然变色:“一尘……”

“呃……噗!”

萧一尘又一口鲜血涌出,身体已是摇摇欲坠,然而满地的鲜血,竟震慑得各派的人再也不敢上前。

这一刻,人风俱静,何人能够料得,如此众人,苦战良久,竟然连他一个人也拿不下来,此人当真绝世之才,假以时日,待修为大成,必将纵横天地间,世间再无敌手。

“萧师弟……萧师弟……”

远处茯苓等师姐早已花容失色,身体不住颤抖,她们何曾见过,何曾见过萧师弟这样的人?

花未央脸色惨白,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向不远处的柳玄殷传去一道神念:“你不是想要天书吗?我知道天书在哪!”

然而这一次,柳玄殷却丝毫未作理会,目光始终盯在萧一尘身上,忽然手一抬:“藏锋谷众人听令!拿下此人!”

“柳玄殷,你!”

花未央更是未料到此人会突然变卦,下一瞬间,鹤冲天和徐太常二人冲了上来,两人的修为虽是不强,但却也非那些弟子能比,只见两人攻势迅猛,一下便冲入眼前,一尘冷冷一笑,将剑一挥,一道凌厉剑气挥斩出去,“砰”的一声,竟是将两人给震飞了出去。

“他……”

鹤冲天和徐太常两人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重伤之下,竟然还有这等功力!

风冷冷吹过,鲜血一滴一滴落下,花未央见他鲜血不断外涌,终于两行眼泪流了出来,哽咽道:“都是我害了你……”

话到此处,只见她往前一站,环视着众人,目光坚定如铁,朗声道:“那些人,皆是我花未央所杀,与他毫无关系,你们要杀……”

“姑娘……别说了。”

一尘慢慢站直身体,声音有些低:“姑娘还不明白吗?萧某虽与姑娘相识不久,却如刎颈之交,胜过这里这些伪君子,所谓的同门之谊……”

柳玄殷冷冷笑道:“好一个刎颈之交,与魔道妖女……”

“萧一尘……”

未央眼睛更是湿润了,这一刻竟说不出话来,一尘凄然一笑,没去理会柳玄殷,继续道:“姑娘今日,为了萧某,敢独身上玄青……萧某今日,纵然护不得姑娘周全,那也一定……会死在姑娘之前!”

话到最后,“铮”的一声,重霄剑上再次青芒大绽,仿佛这一刻有了灵性,誓与主人共生死!

只见一尘慢慢抬起手中的剑,向前边的人指去:“依然是那句话,你们今日要杀她,先踏过萧某尸体来!”

“萧一尘……”

未央脸上泪如雨下,忽然往前一步,将他扶着,又向众人看去,一字一句道:“好,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怜花宫在何处,那几个魔教在何处……”

“姑娘……”一尘止住了她继续说下去,摇头道:“你以为,今天他们还会放过你与我二人吗……”

“萧师弟……萧师弟……”

茯苓脸色煞白,忽然向凌音跑了去,不断摇着她的衣袖:“师叔,你救救他,救救师弟……”

凌音闭上了眼,终是道:“让他们离去吧。”

各派掌门均是脸色一变,向她看了去。乾元长老眉头紧皱,半晌才道:“你的徒弟,今天可以交由你处置,但是这魔教妖女,却是万万不可能放走。”

“一个都不能放走。”

就在这时,远处天边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男子声音,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天际风起云涌,忽然出现了大片人影,为首的乃是一个青衣女子,和一个身穿黑白长衫的男子。

“是天门圣使!”

非但各派的人俱是一惊,连四位天门长老亦是脸上微微一变,为何这二人竟然来了?难道是……

天门有四名圣使,分别为“琴”、“棋”、“书”、“画”,乃是天门三圣的直系属下,只听命于天门三圣,此刻来的这两人,正是听琴使与观棋使,女子名为听琴,男子名为观棋。

很快,听琴使与观棋使便带着人来到了连峰台附近,天门在场众人,除了四位长老,其余人均向二人恭恭敬敬行礼:“参见二位使者。”

“免礼。”

观棋使神色倨傲,目空一切地落在了连峰台上,向凌音看去:“凌音,你胆子可是不小,这里一个是魔教妖女,一个是与魔道暗中筹谋的身份不明之人,此事关系着整个正道的安危,但本使刚刚好像听见,你要让他们二人离开?”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一百零二章 剑惊风云

这一刻,气氛彻底凝固了,所有人都不说话,天门圣使从来只听命于天门三圣,看这样子,是天门三圣要将萧一尘和花未央拿回天门了。

“哼。”

听琴使冷冷一哼,也落了下来,向萧一尘和花未央看了一眼,淡淡道:“将这二人,带回天门!”

众人听令,立时上前擒拿,不料萧一尘全身功力一震,猛抬手中长剑,一道青红剑芒叱咤而出,登时震慑得众人不敢再上前,皆往后倒退了数步。

场面陷入冰冷,葬仙崖下劲风冷冽,吹得各人肩后长发不住飘扬,各派掌门凝视着萧一尘那身滴血的长衫,满身的鲜血,尤是感到震撼。

观棋使眼神一冷:“将这两人,给我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几十个天门高手彼此对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冲上去,萧一尘长剑一挥,一道剑芒激斩出去,轰隆一声,将冲在最前的十几个人震飞了出去,剩下的三十几人左右四顾,断不敢再继续上前。

“给我上!”

观棋使冷冷一喝,他就不信,今日天门众多高手在场,竟连一个小小的玄青门弟子也拿不下,今天各派掌门齐聚,他天门威严何存,今日若不将此子拿下,日后何以服众!

三十几个天门高手,再次冲了上去,萧一尘沉喝一声,将剑往地上重重一插,一道恐怖力量四散出去,立时将那三十几人震得不断往后退了去,无人敢上前!

眼见此人负隅顽抗,听琴使眼神微微一冷,道:“弓箭手准备!”

“是!”

只见连峰台上空,忽然出现了近百人,个个手持龙纹金弓,随着听琴使一声令下,那漫天金芒箭矢顿时如雨而至。

“铮!铮!铮!”

只听得刺耳疾响不断,萧一尘挥动长剑,将那漫天射来的箭矢抵挡在外,花未央也祭起了花非花,抵挡这如雨而至的金芒箭矢。

堪堪半柱香后,一尘身上已中了无数箭,一支支冰冷的铁箭,贯穿了他的手臂,胸口,腿上,浑身都插满了箭矢,鲜血不断外涌,看上去恐怖至极。

“萧师弟……萧师弟……”

远处茯苓等人见着他此刻模样,几乎快吓得晕过去了。

见此人还在困兽犹斗,观棋使眼神越来越冷了,手一抬,冷冷道:“弓来!”

一名天门门人立刻将一把金光灿灿的神弓递到了他手里,观棋使目光一冷,弯弓搭箭,顿时引得风云惊变,只见那弓箭金光耀眼,这一刹那,仿佛将天地间的元气也聚引了过来,恐怖的气息,尤为令人窒息!

“铮!”

随着弓弦声一响,那支金翎箭离弦而出,顿时化作一道百丈金芒,将这一路的地面也震碎了,凶猛地向萧一尘射了去。

“呆子当心!”

见那金翎箭来势凶猛,花未央手一推,将花非花送了过去,然而即便是花非花这等法宝,竟也未能彻底挡下那支箭,“嗤”的一声,那一箭荡开花非花,一下射入了萧一尘左肩下,顿时鲜血四溅。

“萧师弟!”

远处茯苓等人更是一惊,观棋使仍旧目光冰冷,缓缓将神弓放在旁边一人手里,淡淡地道:“萧一尘,你勾结魔道,今日又在此犯下弥天大罪,还不认罪伏法!”

“认罪伏法……”

此刻一尘脸色要多阴沉有多阴沉,冷冷笑道:“萧某无罪,何来认罪!萧某无愧,何来伏法!”

说罢,只见他用力将左肩下的金翎箭拔了出来,带着鲜血一挥,“砰”的一声,将远处一名欲图偷袭的弓箭手震飞了出去。

“天门……”

这一刻,只见他眼神寒冷无比,双臂一震,插满浑身的箭矢顿时乱飞了出去,将外面围了一圈的弓箭手尽数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冥顽不灵!”

观棋使冷声一喝,忽如疾风骤至,一瞬间移至了他身前,左手五指一曲,扣住他手臂,右手快如闪电,重重一掌打在了他胸口。

“噗!”

萧一尘登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都往后倒飞了出去,鲜血将这一路都染红了。

“一尘!”

花未央脸色一变,瞪向观棋使:“你今日敢伤他,来日我必让人踏平整个天门!”

“自己都性命不保了,还敢大言不惭。”

听琴使冷冷一笑,丝毫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当然她也不可能知道花未央的身份,话音甫落,只见她一瞬间欺近花未央身前,花未央顾不得萧一尘那边,只能御起玉怜花抵挡听琴使的攻势,奈何她此时,已无法动用幽族之力。

“萧一尘,自己认罪伏法,不要再让本使出手,否则,你会尸骨无存,今天即便你师父在此,也没有任何人能保得了你。”

观棋使眼神淡淡,衣袖一拂,掸去了上面的鲜血。

“认罪……”

一尘两眼布满了血丝,不顾此刻身受重伤,一下又提起重霄剑斩了过来,剑气激荡,呼呼直响,观棋使冷冷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话音甫落,只见他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瞬间,恍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萧一尘面前,一脚重重踢在了他腹上。

“既然你想死,本使就成全你!形神——俱灭!”

这一刹那,观棋使目光冷若冰霜,右手一抬,五根手指,像是一瞬间化作了五道锋利的寒芒,一下对着萧一尘天灵盖了去,这等攻势之下,必死无疑!

“不要啊——”

未央双目圆睁,手臂一推,玉怜花瞬间飞了过去,然而却被听琴使给挡了下来。

这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死之际,凌音也在这一刹那凝起了一道碧绿真气,但是下一瞬间,观棋使原本盖向萧一尘头顶的手却忽然停了下来,一股恐怖力量,忽然自萧一尘体内涌散了出来,观棋使只感到一窒,下一刻,竟被这股力量给震翻了出去。

“就凭你……也想杀我……去死!”

这一刹那,萧一尘仿佛忽然变了个人,眉心一道青印若隐若现,两道眼神,直是冷若冰霜,纵身一跃,自上而下,一掌对着观棋使拍了下去。

“轰隆!”

这一掌,几乎有着排山倒海之威,整座连峰台顿时播土扬尘,观棋使双目圆睁,双手合在一起抵挡这恐怖掌力,却只感到体内气血阵阵翻涌不止,而他的脚下,竟然被印出了一个巨大的掌印。

“这是!”

各派掌门皆是脸色一变,这是什么力量?他体内怎还会有如此强的一股力量?只见他身上紫气阵阵,莫非此人当真已然入魔?

远处茯苓等人也怔住了,萧师弟身上,怎会有如此强的一股力量?

“呃……”

观棋使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脚下的地面一点一点裂开了,他竟然有些承受不住这股恐怖霸道的力量。

“啊!”

一尘双眼布满了血丝,一声沉喝,瞬间招来重霄剑,猛地一剑向观棋使斩了去,这一剑之下,即便远在百丈之外的人也感到猛烈一窒,无法呼吸!

“观棋!”

听琴使陡然一惊,再也顾不得拿下花未央,一瞬间飞了过去,然而那一剑已然斩下,又岂是她能阻挡下来?

眼见那恐怖一剑斩来,观棋使也吓得魂飞魄散,双臂一震,一层金红火鳞瞬间覆盖在了他两条手臂之上,正是他的“金血麒麟臂”。

“轰隆!”

一声巨响,那一剑斩在金血麒麟臂之上,以两人为中心的百丈地面轰然碎裂,一股恐怖剑气激荡出去,瞬间震散了连峰台方圆十里的云层。

众人皆感到一窒,被震得不断往后退了出去,听琴使原本正在冲向二人,此刻也被这股力量给掀飞了出去。

“啊!”

剑势犹未停下,此刻萧一尘宛若盖世魔神一般,肩后长发飞扬,双眼血红,一声大喝,仍是一剑向观棋使压了去。

“砰!”一声巨响,观棋使根本承受不住,双足直接陷入了地里,两条金红色的麒麟臂也一点一点渗出了鲜血,外面那一层金血鳞,随时会支离破碎。

“住……住手!”

观棋使脸上惨无血色,眼神恐惧,再无刚刚那等目中无人,此刻只须萧一尘再运三层功力,必破他的金血麒麟臂,金血麒麟臂一旦被破,这一剑之下,他必将如此刻脚下的青石一样,灰飞烟灭!

远处所有人都惊呆了,这……这到底是什么力量!他到底修炼了什么功法?

“呃……”

观棋使苦苦支撑着,此刻再看向萧一尘的眼神里,三分是惊惧,三分是疑惑,还有三分是悔意。

“我……萧某人,有罪吗?”

这一刻,萧一尘双眼冰冷,仿佛没有一丝感情,观棋使吓得脸色煞白,已然说不出话来。

“说!”

一尘沉声一喝,外面的天门之人想上来救人,但在这股恐怖的气息震慑下,却是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没……没罪。”

命悬人手,观棋使焉敢不答?

“好……”

一尘仍是两眼冰冷,继续道:“那她有错吗?啊!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呆子……”未央远远看着他,这一刻,两行眼泪又无声流了下来。

“回答我!”

一尘额上青筋暴绽,又一剑压下,观棋使肩膀上顿时鲜血飞溅,登时吓得心胆俱裂:“没错……没错!”

——

明天恢复从前更新,同时,十方到今天已经三十多万字了,即使古异推迟了很久,但一本书终究还是免不了要上架,上架则意味着,决定一本书的命运时刻又到来了。

写书这么久,古异心中依旧如当初般忐忑不安,上本书因盗版泛滥而造成的伤害,至今心里仍有挥不去的阴影,即使当初古异拼了命的努力,即使那么多支持正版的兄弟也一起努力,订阅,投票……但是,看盗版的还是太多了。

当初古异的无助,就仿佛此时此刻一尘的无助一样,面对那些盗版,面对那么多的冷眼旁观……但是,我知道我依然得坚持下去,因为还有着在背后一直默默支持的兄弟们,所以无数个夜晚,即使身心俱疲,也不能放弃,就像一尘永不放弃一样。

所以,这一次,一个新的起点,古异希望,曾经已经习惯于看盗版的朋友们,这次能够支持正版,十方的命运,一尘的命运,未央的命运,永远不是掌握在古异手里,而是……你们的手里。

一章的正版订阅,其实一毛钱也不到,每个月算下来也就五六块,但却是古异将这个故事写下去的最大动力,希望这一次,我们不会再留下任何遗憾。

还有朋友不知道如何订阅正版,这本书古异是在纵.横首发的,下载“纵.横.小.说”阅读软件,即可正版阅读,每天都是第一时间首发,且经严格审核,剧情章节不会有任何错误,而盗版盗过去,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错误。

最后,一尘与未央的宿命将如何?与凌音,与霓裳的宿命又将如何?背后的真正布局人又会是谁?十方的故事,才刚徐徐展开,后续将会更加精彩。

再次感谢所有愿意支持正版的朋友们!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一百零三章 无愧天地

这一刻,人风俱静,远处众人无不心惊骇然,天门圣使直属天门三圣,此刻观棋使便代表着天门三圣,但萧一尘现在,竟以威逼恐吓的手段,如此重罪,这回便是凌音也替他开脱不了了。

一尘体内的力量渐渐消退了下去,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老者声音:“逆徒!还不回头!”

那声音宛若自天边而来,由远及近,所有人皆是一惊,是青玄真人出关了!

只见玄青后山方向,忽有一道青色人影飞来,那人一身仙气凛然,整个人已超然脱俗,俨然便是三年前进入玄青山洞中玄虚闭关的青玄真人!

“回头……我已回不了头!”

一尘惨笑一声,忽然一剑向观棋使斩去,青玄真人双目一睁,猛运玄功,一掌苍龙吟打了过来,但听龙吟震天,一股无边法力笼罩了过来,纵然在场数百年道行的掌门,也感到猛然一窒,无法呼吸!

“师兄……且慢!”

这一次,便是亦还真也变了脸色,仿佛这一刹,他算到了什么,然而那一掌已瞬息到来,将这一路的地面也震得粉碎,掌风更是在一瞬间将萧一尘全身罩住,那一剑终是未能斩下去。

“一尘……”

花未央脸色惨变,腾空一跃,瞬间御起玉怜花挡在了萧一尘身前,而那玉怜花中,仿佛响起了一个来自万年前的声音,是那样的凄婉悱恻。

“浩浩劫,茫茫愁。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烟痕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前世,谁在吟唱?

这一刹那,只见整朵玉怜花,原本皎洁无瑕,这一刻却血芒大盛,竟是花未央在这一瞬间,往玉怜花中注入了自己的一滴精血,和一缕元魂。

“未央……未央……不!”

那毁天灭地的一掌,终于是打了过来,这一瞬间,只见花未央双眼轻闭,双手合在胸前,仿佛已与玉怜花融为一体。

“姑娘伤得很重,倘若再拖延下去,便是在下也束手无策……”

“姑娘若要报仇,还是先让在下替你治好伤再说……”

“这朵玉怜花,乃是在下为姑娘而雕……”

“哈哈,这一曲琴音,纵观天下,也只姑娘一人能解,痛快!痛快!”

……

“轰!”

那一掌打来,整朵玉怜花一下黯然无光,花未央脸上也一瞬间失去了色彩,整个人,宛若风中残蝶,往后飞了出去。

“未央!啊!”

一尘目眦尽裂,一剑震开观棋使,往后面飞了去,自半空中接住飘飘坠落的花未央。

“未央!未央!”

“呆……呆子……”

花未央此刻已是气若游丝,倒在萧一尘怀中,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要死,不要死啊……”

一尘悲痛欲绝,这一刹那,脑海里又闪过了许多既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他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真元,尽数往花未央体内注入了去,然而真元注入进去,却是空空荡荡的。

“呆子……”

花未央轻轻笑了,缓缓伸出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轻声道:“还记得……你欠我三件事吗……最后一件事……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不,不,不啊——”

萧一尘仰头发出一声长啸,两行血泪流了出来,然而花未央,终是躺在他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道?何为道?哈哈哈哈……”

只见萧一尘仰头大笑不止,这一刻,竟是无人敢上前擒拿他,所有人都愣在原地,看着他渐渐仿佛魔化了一般。

“苍天容得下众生,为何却偏偏……容不下一个她。啊——”

“轰隆!”

一声惊雷响起,只见原本朗朗晴空,忽然间聚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阴云,万里阴云,直似要将整座玄青山吞没一般,天上电闪雷鸣不止,狂风大作,如此恐怖异象,万年一见,仿佛大魔出世一般,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到阵阵颤栗不安。

“轰隆隆!”

闪电仿佛要撕裂虚空,将此刻萧一尘的模样映得更加可怕了,只见他眉心上原本若隐若现的青印,已经逐渐变成了紫黑色。

所有人都惊恐不已,这……为何会如此!

亦还真此刻亦是变了脸色,手中不断掐算着什么:“糟了……”

“快!快制住他!”

乾元长老这一刻也感应到了什么不妙,脸色大变,各派的掌门一惊,突然全部冲了上去。

“啊——”

一尘仰头发出一声长啸,一股恐怖力量震散出去,顿时将那无数冲上来的人,全都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他……他已入魔!”

见他力量已增强无数,乾元长老脸色惊变,此人已入魔,身怀无上魔功,这里已经无人能够再将其制出,唯有法力无边的青玄真人!

“掌门真人!”这一刻,乾元长老向青玄真人疾视了去:“他已入魔,不可再留!”

然而青玄真人站在原地,始终未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静静看着曾经那个少年,他刚刚那一掌,并非要伤一尘性命,而是阻止一尘那一剑斩下,却怎料得,花未央竟以为他要杀一尘。

此刻,一尘将花未央的身体轻轻放下,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向青玄真人看去,声音里再也没了任何感情:“掌门三年前救我一命,今日,未央已替我还清,从此……再不欠你。”

青玄真人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道:“一尘,你已铸成大错,现在回头,为时不晚。”

“回头……”

一尘惨然一笑,又转过身,慢慢向凌音看了去:“弟子一身本事,皆是师父往日所授,弟子,这便……”

“尘儿,你要做什么!”

这一刻,凌音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往前一踏,但这一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萧某此生,从未杀一人,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今日萧某,与玄青门,与凌音,再无半分关系!”

萧一尘转过身来,面向众人,立于冷风中,说罢,只见他全身功力一震,立时激起一阵狂风,观棋使以为他要动用什么魔功,急急道:“阻止他!”

天门众高手,以及四位长老,再加各派的掌门,这一瞬间,再次冲了上去,然而却被他此刻涌散出来的一股诡异之力,全部阻挡在了半空中,竟是无法近他的身。

“啊——”

萧一尘一声沉喝,忽然运起全身的力量,尽数凝于指尖,往自己胸口各处大穴重重点了去。

“尘儿!不可!”

这一刹那,凌音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萧一尘毕生功力一震,力量顿时翻涌出去,将外面那些人尽数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然而这一震,也震断了他自己的全身经脉。

第一卷 青门引 第一百零四章 归去来

“尘儿……”

凌音整个人彻底愣在了原地,各派的掌门亦是愣在了原地,刚刚那力量……是他自毁元婴!自断经脉!自废一身修为!他……他!

“弟子往日所学,今日已经……全部还给师父了。”

风冷冷吹过,这一刻,无人说话,萧一尘俯身轻轻抱起花未央,一步一步,慢慢向葬仙崖走了去:“未央……我说过,会带你离开,我们……这便走。”

话音甫落,只见他抱着花未央,纵身往那无底的悬崖跳了下去,对这个地方,再无任何留恋。

“尘儿!不要!”

凌音终于惊醒了过来,一下有如闪电冲了过去,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葬仙崖下的天地之力,已瞬间将萧一尘两人卷下,再不见踪影。

“尘儿!”

凌音双目欲裂,几乎想也未想,瞬间凝起一层护体真元,便纵身往那悬崖下面追了去。

“凌音!”

青玄真人脸色惊变,一下瞬移了过去,但却未能阻止凌音跳下去,凌音心系她的徒儿,但凌音也是他的徒儿,他又岂能不心系凌音,可是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儿消失在葬仙崖下。

“师哥……”

远处,霓裳整个人也像是丢了魂一样,茯苓更是在刚刚一尘自断全身经脉那一刹晕厥了过去。

江南柳怔怔看着一尘跳下去的地方,他知道一尘为何要自断全身经脉,是为了……不连累他的师父。

风,冷冷吹过,偌大的连峰台,此刻竟无一人说话。

观棋使往那无底悬崖看了看,总算惊魂方定,冷笑道:“此人背叛师门,堕入魔道,今日葬身这葬仙崖下,也算是死得不冤。”

“你给我……住口!”

只见青玄真人,这一刻脸上像是笼罩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阴云,模样神情,竟是有些可怕。

观棋使道:“怎么?青玄真人,你身为玄青门的掌门,如今门中却出了一个魔教奸细,此次若非天门出面,此人不知还要潜藏在我正道里面多久,哼!青玄真人,此事你与凌音皆脱不了干系!”

“一尘他……不是什么魔教奸细……”

就在这时,一个哽咽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眉间意慢慢走了出来,脸上眼泪欲滴,哽声道:“二十多年前,古村村民一夜罹难,那次我与江南师弟,还有凌音师妹,我们去调查时,却找到了一个幸免于难的婴孩……”

“然后呢!”

青玄真人脸色微变,这一刻,仿佛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眉间意声音哽咽,说着说着眼泪便流出来了:“婴孩只有一个月大,身遭浊气侵染,已然无力回天,可当时……师妹却用自己数百年修来的仙元,替婴孩续命……”

“原来,是这样……”

这一刻,青玄真人只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其余人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眉间意继续道:“后来师妹将婴孩送入宁村,让宁村一名妇人抚养长大,替他取名……一尘。”

“是这样啊……”

周围许多人都议论了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凌音三百年来从不收徒,却突然收了一个弟子,怪不得她会如此袒护这个弟子!

说到此处,眉间意已是泣不成声,转身面向青玄真人,哽咽道:“师父,你总是说,我们玄青门,弟子一代不如一代……可是刚刚,就在所有人面前,一尘他……他就那样从那里跳了下去……”

话到最后,眉间意脸上已是涕泪纵横,摇摇晃晃走到刚才一尘跳下去的地方,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哽声道:“你可以自断经脉,你可以一死了之,可你有没有,替你师父想过,最痛苦的,是她啊……”

青玄真人脸上更加复杂了,向观棋使斜视了去,声音气得有些颤抖:“你听见没有……”

观棋使冷哼道:“就算他不是魔教派来的奸细,但他背叛师门,入了魔道,此事证据确凿,难道刚刚真人没有看见吗?”

“入了魔道,嘿嘿……”

青玄真人怒极反笑,脸色更加阴沉了,转过身来,看着他道:“一个入魔之人,他刚刚可以轻易杀你,但却手下留情!一个入魔之人,他刚刚可以轻易杀了你们所有人,但他今日却未伤任何一人性命!”

此言一出,附近不少人都是一愣,刚刚萧一尘,似乎真的没有杀一人,他最后可以杀了围住他的所有人,但他……他选择自断经脉,一个人也没杀。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去。

观棋使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就算这样又如何?”

青玄真人冷冷一笑,阴沉沉道:“你见过哪个入魔之人,他会自断经脉,自毁元婴,自废一身修为,以死来证明自己清白!”

这一下,所有人更是陷入了沉默,再没有一个人说话,全都默默的低着头。

“是你们……”青玄真人向在场所有人一个个指了去:“是你们今天,一步一步,将他逼上绝路!”

各派掌门都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说话。青玄真人眼神冰冷,手一抬:“天门令何在!”

离渊尊上走了上来,将那枚金光灿灿的天门令递到了他手中,青玄真人看着上面的三个字,冷冷一笑,忽然掌中一运力,整枚天门令立时化作了一片齑粉。

“你!”观棋使整个人脸色一变,向他指去:“青玄!你好大的胆子!”

“恩?”

青玄真人头一偏,两道冰冷的目光向他射去,观棋使整个人登时如坠冰渊,在这两道目光凝视之下,身体竟是动也不敢再动一下了。

此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青玄真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可怕气息,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这个玄青掌门敢当众毁去天门令了。

亦还真亦是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暗暗思忖,掌门师兄闭关三年,难道如今修为竟已……

“哼!”

青玄真人冷冷一哼,将目光转移开来,观棋使这才如获大赦一般,刚刚短短片刻间,竟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此刻全身冷汗如滴,再也不敢出声了。

只听青玄真人冷冷道:“只要他一日是我玄青弟子,那么这件事,便一日轮不到外人置喙,往后,便无须天门再插手了!倘若天门执意要管此事,那么从今日起,天门之中,再无玄青二字!”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整个连峰台,无人说话,天门在场的每一个人,硬是被震慑得不敢出声,这便是玄青掌门之威,谁敢不服!

就在所有人沉默之际,忽而远处悬崖,又响起了那一声苍老的叹息:“问道难,难于上青天啊……”

那声音来得缥缈,在场众人均是一怔,向那远处的悬崖凝望了去,不知那里,何时出现了一个扫地的老人:“他走得坦坦荡荡,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没有欠玄青门任何,没有欠天下正道任何,唯有这条命,是他师父给的,你们谁也没有资格拿走。”

一片片树叶,扫完又渐渐铺满一地。

这一刻,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这样一个有血有肉有骨气之人,宁可自断经脉,宁以死来证明清白,也不愿拖累自己的师父,又岂是动不动就入魔,动不动就觉得全天下都欠了他,又岂是忘恩负义……

只是命运多变,又将何去何从。

第一百零五章 蝶谷

第二卷:花非花

第一百零五章:蝶谷

不知不觉,距离上次萧一尘之事,已经过去了半年多,那件事在仙元古地掀起了惊涛骇浪,时至今日,仍旧未有完全平息下来。

而那次凌音追下葬仙崖,最终没有追上萧一尘,青玄真人后来多次让人去葬仙崖下面寻找,连找了几天几夜,也未见到二人尸身。

从葬仙崖跳下去,便是神仙也难留全尸,故而不少人都猜测,恐怕两人已是形神俱灭,在那天地之力下,化为飞灰了。

……

时值二月初春,山上已是冰雪初融,山下还带着些许寒意,溪水哗哗从林中淌过,偶有两只小鹿过来饮水。

只见谷中绿草如茵,花开似锦,群蝶翩翩,飞舞于花丛之中,在一座悬崖下,不知何人结庐于此,盖了两间小竹屋,院子外面围了一圈篱笆,免得刺猬獾猪夜里跑进来,踩坏了药园里的草药。

每每天晴时,便能看见一个绿衣女子出来晒药,日复一日。

一尘不知何时醒来的,醒来后却仿佛神魂还游离在外,能够隐约听见外面泉水叮咚,微微睁开眼,也只能迷迷糊糊看见些许微光,看见有人进屋,走到自己面前,探探自己脉象,然后那道人影又走了出去。

他看不真切那人是谁,意识还有些模糊,身体也无法动弹,嘴也张不开,无法说话,然后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药香后,便又昏昏睡了过去。

如此过了几日,到第七日时,他已能勉强动动手指,意识也稍稍清晰了一点,能够勉强看见那人影是个绿裳女子,但是却仍旧只能看清一点轮廓,看不真切那人的模样。

“未……未央,是你吗……”

他已能勉强开口说话,但只说了几个字,便感到一阵无力,动也动不了。

“你醒了。”

绿裳女子慢慢走了过来,轻轻探了探他的脉象,一尘微微睁开眼,仍是有些看不清她的模样,声音也听不清楚,轻声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绿裳女子没有再说话,玉手轻轻一拂,一尘闻到一股幽幽药香,便又昏昏睡了过去。

时间又过去三天,这日晌午一尘醒来时,终于能够看清了,只见房间里四壁萧然,但却甚是清幽雅致,窗台上摆放着几盆不知名的花,散发着阵阵如兰而淡的清香。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打开了,那绿裳女子又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这次一尘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不禁整个人一愣:“沈婧姐……”

那绿裳女子不是别人,却正是五年前离开宁村的沈婧,离开宁村那年,她才年方十八,如今已是亭亭玉立,越发宛然若仙了,整个人的气息,都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一尘怎样也没想到,这些天照顾自己的人竟然是她,难道这里,是宁村吗?

“你伤还未好,别动。”

沈婧见他努力想要支撑起来的样子,连忙走了过去扶他躺下,一尘脸上仍是阵阵惊愕:“这里是宁村吗?未央呢,她在哪……”

想到这里是宁村,就在玄青山下,那未央岂不是被那些人,一尘越想越是心惊,那天未央还有脉象,可是一旦落在他们手里,焉能还有活路?

“我要去救她……未央……等我,未央……”

一尘努力支撑起来,沈婧长长一叹,道:“这里并非宁村。”

“不……不是宁村?”

一尘往外面看了看,只见几只五彩斑斓的蝴蝶从窗台飞了进来,讷讷道:“那这里是哪?”

沈婧道:“这里是仙元南域,离玄青山很远。”

“南域……”

一尘脸上仍是讷讷的,这里是南域,离玄青山十万八千里,自己怎会来到这里?他努力回想那天的事情,那天他抱着未央跳下葬仙崖,可为什么却没死?问道:“沈婧姐,到底怎么回事……”

沈婧叹了声气,道:“我是半年前,在溪边发现你的。”

“半年前,溪边……”

一尘更是一愣,喃喃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等等,我怎么会来到南域,谁带我来的?未央呢?”

沈婧道:“我发现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

“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未央她和我在一起,不可能,若有人将我送过来,未央也一定会跟我在一起。”

一尘努力从床上坐了起来,扶着沈婧的双手,脸上十分着急:“沈婧姐,在发现我的地方,你有没有再回去找过?啊?”

见他如此急切的模样,沈婧叹了声气,摇头道:“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但那天,我将你带回来后,又回去找遍了所有地方,从溪头一直找,再也没有发现第二个人。”

“未央……”

一尘只感到一阵眩晕,有人救下自己,将自己送到了这里来,那未央呢?不,不可能……

沈婧又叹了声气,慢慢扶他躺回床上,道:“你刚醒来,先好好休息,其余的事,等你伤好再作打算……”

一尘躺回床上,两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的,仍是那天的情形。“还记得……你欠我三件事吗……最后一件事……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葬仙崖,便是仙人坠落下去,也未必见得全尸,但为何自己却没事,难道是未央她,不,不可能……

沈婧轻轻一叹,往屋外走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次日清晨,她再进来时,见床沿上的药一滴也没动,而萧一尘仍旧双眼呆呆的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就像一个失去魂魄的,活死人。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沈婧心里轻轻一叹,走了过去,替他把了把脉,脉象已经逐渐稳定,许久才道:“你全身经脉尽断,这半年,我已替你重续经脉,但你一身功力……”话到此处,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短时间内,恐怕难以回来了。”

她得奇遇造化,如今的医术已非寻常人能够想象,她说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功力,这意思恐怕便是永远也不可能再恢复了。

一尘又如何听不出来,此刻仍旧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轻轻道:“我已是个废人,你救我做什么。”

沈婧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道:“那次我出去打听过,没人找到你,也没人找到花未央,既然你能活下来,那么她……也可能并未死。”

第一百零六章 医仙

“你是说……未央她没死?”

这一刻,一尘仿佛又像是看见了风中烛火一般的渺茫希望,慢慢支撑着坐了起来,沈婧点了点头:“只有等你伤好了,才能出去找她。”

“找她……”

“没错。”

沈婧端起药碗,慢慢递到他面前:“把药先喝了。”

“谢谢你,沈婧姐……”

……

三天后,一尘伤势恢复得很快,已经能够勉强下床走路,这日晌午,沈婧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捧了一叠干净的衣裳,道:“你之前的衣服全是血,我已经扔了。”

一尘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里里外外的衣服都让人换了,可是蝴蝶谷里又只有沈婧姐一人,不禁有些尴尬:“之前,是你替我换的衣服……”

“我不仅替你换衣,我还替你全身续脉。”

沈婧轻轻看了他一眼,走过来将衣服放在了他手里,道:“你先把衣服换了。”

“哦……”

一尘看着她,尽管小时候从崖边摔下去,摔得满身是伤,也是她替自己抹药,可那时毕竟人小,哪里懂得什么。

将衣服换好,一尘拄着竹杖慢慢走了出去,一出屋子,便闻到满院子的药香,出了院子,走了一会儿,却看见两道人影,那两人皆穿着斗袍,转过身来,竟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两人面色白皙,眼神却有些空洞。

一尘不禁一怔,沈婧姐不是说这蝴蝶谷里,只有自己和她两人吗?眼前这两人又是什么人?他本能反应的想要运功戒备,然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功力已尽失。

“不必紧张,他们只是我的两个药人。”

这时,沈婧从后面走了上来,一尘转过身去,又向那一男一女看了去,目露疑惑:“药人?”

“没错。”

沈婧走了上来,看着两个药人道:“大概便与傀儡相似,但不同的是,药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具有一定的‘生命’,且刀枪不入,但傀儡却是没有生命的。”

话说完之后,只见她向那两个药人一招手,手上结了个印,两个药人立时便像是原地消失了一般,一尘不禁一愣,这是异术!沈婧姐从何处习来此等异术?

猛然间,他才想到什么,自己伤得那么重,全身经脉尽断,便是有着天王本事也救不活,可沈婧姐非但将自己救活了,还替自己再续经脉,这是何等逆天本事?

这一刻,一尘不禁全身打了个冷颤,转过身看着沈婧,直至此刻,他才注意到,眼前这个沈婧,与当年小村里那个沈婧姐,已经完全不同了,当年的沈婧,眼神是那么温和,总是医者仁心,可如今的她,为何她的眼神里……

“沈婧姐,你不要告诉我,刚刚那两个药人,是你以活人祭炼。”

听他如此奇怪一问,沈婧也愣了愣,摇头笑道:“傻瓜,你在想什么呢?当然不可能了。”

听闻此言,一尘才稍稍放下心来,自己从前入玄青虽有八年,但那八年几乎都在紫宵峰,而沈婧出去游历五年,如今恐怕是比自己还见多识广吧?他此刻仍是有些疑惑,问道:“沈婧姐,你这一身本事……是自何处而来?”

沈婧看着远处溪水流淌,宁村也有这样一条小溪,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她并不打算瞒着他,只是过了许久,才道:“三年前,我差点落入一伙贼人手里,后来是一位婆婆救了我,再到后来,婆婆收我入门,让我成了她的关门弟子。”

一尘点点头,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如今她一身本事不俗,又问道:“不知那位前辈,乃是何门何派?”

沈婧看着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一尘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多问了,沈婧继续道:“可是师父有个大仇家,有天夜里,那人杀入门派,师父拼死护着我逃出去了,我眼睁睁看着那人斩下了师父的头颅,整个门派……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什么?”

一尘只感到全身一震,怪不得如今她的眼神里,偶尔会有一丝杀气和恨戾,原来如此,问道:“那人是谁?”

话一问出口后,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如今仙元五大域,若有哪个门派被灭,怎会一点消息也没有?三年前,他根本未听说哪个门派被灭。

沈婧转过头来,看着他摇了摇头:“那人的实力和势力,不是你所能想象的,即便你如今还是妙音仙子的徒弟,也无可奈何。”

听她这般说来,一尘更是感到有些疑惑了,她这句话的意思怪怪的,就他所知,如今仙元五大域,就属玄青门实力最是强盛,无任何门派能及,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玄青门实力更强的存在?

沈婧望着远处湖光山色,继续道:“所以这三年,我从未回过宁村,因为害怕给村里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一直隐居在这蝴蝶谷。”

“沈婧姐,你不要难过,等将来我功力若能恢复,若有机会,一定会替你报仇。”

沈婧转过头来,看着他,只是轻轻一笑。过了好久,才继续道:“我的事说完了,说说你吧。”

“我……”

一尘慢慢低下了头,紧紧捏着手指,脑海里,仍旧是那天的情景,他并不恨青玄真人,他对玄青门,没有任何仇恨,但是藏锋谷那些门派,还有天门,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你们不是说萧某已入魔道么,如今萧某已非玄门弟子,那就让你们看看,魔道的手段……

这一刻,一尘心中戾气忽生,连旁边的沈婧也感觉出来了,不禁整个人一愣,没想到他的心魔,竟已如此之重。

“所谓名门正道,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

一尘眼神里的戾气越来越重了,沈婧瞧他越发不对,连忙按住他的肩膀,注入一股真元,这才使得他逐渐恢复过来。

“抱歉,沈婧姐,我可能……有点累了。”

“回去休息吧。”

沈婧微微点头,扶着他往院子里回去,心中却难免有些担忧,刚刚那一刹,她能明显感觉出,如今的“萧尘”再也不是曾经的“一尘”,如今他已心魔深种,现在是尚不知花未央生死,但若某天他得知花未央不在了,难保将来,他不会变成一个世上最可怕的人。

第一百零七章 身世

接下来又过去几日,这一晚风清月明,到中夜时分,忽然一阵凉风吹进屋里,萧尘猛然自噩梦中惊醒,浑身已是冷汗涔涔,连床单被褥也被浸湿了,隔壁房间沈婧听见响动,快速走了进来:“怎么了?”

“我……我做了一个噩梦。”

此刻萧尘仍是脸色煞白,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沈婧慢慢坐到床边,轻轻按了按他肩膀,柔声道:“放心,未央姑娘,她不会有事的……”

“不,不是……”

萧尘摇了摇头,是他年少时的噩梦,梦里面血流成河,满地的尸首堆积成山,他的双手沾满鲜血,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沈婧见他仍旧失魂落魄的样子,道:“没事,睡觉吧。”一边说着,一边扶他躺下去,萧尘一下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我睡不着,沈婧姐,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恩。”

沈婧微微点头,又慢慢扶他起来,两人去到外面,清风阵阵,月光如水。

来到一座小崖边上,萧尘坐着不说话,脑海里仍旧是刚才那个噩梦,梦里面太过真实,以至现在想来,他仍旧感到阵阵心惊。

过了许久,才听他道:“沈婧姐,阿娘可有跟你说过,关于我的身世吗?”

沈婧看着他,这一刻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但就算自己现在不告诉他,将来等他出去了,依然会知道,说道:“离我们宁村几十里的地方,有座村子,名叫古村,二十多年前,古村村民,一夜间全部死于非命,只唯独一个刚满月的婴孩活了下来……”

萧尘全身一震:“你是说……”

“恩……”

沈婧轻叹声气,继续道:“后来,那个婴孩,被妙音仙子所救,再后来,妙音仙子将婴孩交给了宁村的芜娘抚养,给他取名,叫做萧一尘……”

“师父……”

这一刻,萧尘更是浑身一震,怪不得,怪不得,原来是师父……那当初,自己从葬仙崖跳下去,师父她,她……

沈婧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这些,都是上次我出去打听到的,那天是你师父的师姐,眉间意亲口说出来的,想来,不会有假。”

“古村……师父……”

这一刻,萧尘只感到心乱如麻,古村是什么地方,师父竟从来未对自己提起,原来自己,自己……

“啊!”

他双手捂住了头,双眼通红,不愿去想,但脑海里却越是清晰,是那个噩梦,血流成河的噩梦,古村,古村……自己的身世……父母……啊!

“萧尘,你冷静!”

沈婧将他按住,不断摇头:“不要再去想了,都过去了,那件事扑朔迷离,凶手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连玄青门都查不出来是何人所为……”

“不去想……我如何不去想……”

萧尘两眼通红,不断摇头:“我每天夜里,都梦见血流成河,梦见我自己双手沾满鲜血,梦见脚下全是尸体,梦见好像是我亲手把他们杀了……我……不行,我要回古村,我要去那里看看!”

“不行!”

沈婧将他按住,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凝重了起来:“萧尘,你何不仔细想想,无缘无故,古村一个平凡小村,怎会被人灭掉?而偏偏你却活了下来?你怎不想想,凶手有可能就是冲着你而来!”

“冲着我而来……”

萧尘渐渐冷静了下来,沈婧继续道:“没错,假若凶手真的是冲着你而来,那么二十多年前,他定以为你死了,因为妙音仙子救你这件事,根本无人知晓,可是现在却不同了,眉间意那天大概也是被冲昏了头脑,竟当着所有人将这件事说了出来,现在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个凶手也一定知道了……”

说到此处,沈婧停了一会,继续道:“现在凌音不在你身边,那人若要杀你,可谓轻而易举,好在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也无人知道你在哪,你现在若是这么走出去,一旦被那人盯上……”

“来啊!萧某何惧!他屠我全村,杀我父母,就算他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去找他!”

“萧尘!你给我冷静!经历了这么多,难道你还……还不明白,如今这个世上,没有实力,只能任人宰割吗……”

说着说着,沈婧也渐渐红了眼,不禁想到自己,那天晚上,就那样,就那样看着,那人一剑斩下了师父的头颅,此仇又如何去报?

“没事的,没事的……”

沈婧声音哽咽,轻轻将他抱着,吸了吸鼻子,说道:“你的亲生父母,也许并非古村之人,你何不想想,假若只是古村的普通村民,为何会招来灭村之灾?”

“是这样么……”

这一刻,萧尘只感到身心俱疲,前一刻的事还未了,现在又忽闻古村之事,自己,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沈婧手掌轻轻往他面上一拂,一股药香入鼻,萧尘便昏昏倒在她肩上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沈婧已在屋中备好了药浴,萧尘见她这么早就在替自己准备,昨晚自己还那般歇斯底里,心中颇是愧疚,道:“沈婧姐,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恩。”

沈婧微微点头,往木桶里放了些药材,道:“你先进去坐一会儿,稍后我替你施针,尽快令你伤势彻底恢复,可能有些刺痛,忍一会儿便好。”说罢,往屋外去了。

萧尘起身往浴桶走了去,褪去身上衣物,果然一进入水里,全身便感到阵阵针刺一般的疼痛,他如今已无任何修为,便只能咬牙硬撑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疼痛才逐渐减轻一些,此刻在他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古村,自己的身世,他仍是决定要回去看看,只是如今没了一身修为,该怎么办?若是真的遇见那个凶手了,便如沈婧姐所言,对方要杀自己,易如反掌。

“咚、咚、咚。”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萧尘取来一条毛巾搭在水里,道:“沈婧姐,进来吧。”

沈婧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针盒,里面放着大大小小数十枚银针,萧尘心想她如今的医术已是出神入化,足以称得上“医仙”二字,只是她的修炼法诀,似乎与仙元古地的各个门派都有所不同,不知她所修炼的功法是什么。

“对了,沈婧姐,你怎么一直不告诉我,你之前的门派,究竟是在哪里?我怎从未听说仙元古地,有哪个如此精通医术的门派?”

第一百零八章 寒谷

“你不要多问了。”沈婧走了过来,慢慢取出盒子里的银针,一根一根轻轻往他背上的穴位扎了去。

萧尘见她始终不愿提及,便也不多问了,一炷香后,沈婧替他施针完毕,道:“一个时辰后我回来替你取针,这期间不要乱动。”

“你……你去哪?”

“去替你拣药。”

沈婧看了他一眼,这才往屋外去了,待外面没了脚步声,萧尘才回过头来,尽管如今已无半点修为,但此刻在施针之后,却能够感觉到体内丝丝凉气流转,他尝试以最基本的修炼法诀运功,然而一炷香后,两炷香后,却怎样也都无法再感应到这天地间一丝灵气,他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上次在昆仑,尽管他伤得再重,尽管那时也无法运功,但那时他至少还能感受到天地灵气的存在,至少还能渐渐恢复功力,可如今,竟是成了一个完全无法感应修炼的寻常人。

不知过了多久,沈婧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些药材,见他此刻满脸冷汗,便知他刚才一定在努力尝试运功,不禁双眉一蹙:“不是说了让你不要乱动么?怎么不听我话。”

“沈婧姐……”

萧尘只感到心中有些难言,自己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她却还如此尽心尽力照顾自己……

“好了,坐好,我替你取针。”

沈婧柳眉微蹙,慢慢走过去,将他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又取了下来,一边说道:“我说了,现在你恢复伤势要紧,其他的,不要多想。”

“恩……”

接下来的一个月,沈婧每天都会替他施针,终于令他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尽管如今没了任何修为,但与一般男子也无差别,能挑水,能劈木头,有时还能背着弓箭去山里打头野猪回来。

春去秋来,转眼时已入冬,外面的湖都结冰了,处处银装素裹,这一日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一片片白雪坠落湖面,如梦似幻。

萧尘穿着沈婧给他制的貂裘大衣,坐在窗台边,望着漫天飞舞的白雪,脑海里,忽然又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世间草木之花多五出,独雪花六出,所以雪花还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未央花……

“未央……”

看着满天飘舞的白雪,蓦然间,他只感到心中像是被剑用力刺了一下,连那片片白雪,也仿佛化作了一片片锋利的刀刃。

已经一年了,他仍旧没有任何关于未央的消息,这些月来,沈婧也曾出去打听过,可是任何地方,都没有关于她的哪怕一点点消息。

深吸一口气,萧尘起身往屋外走了去,片片白雪吹在他的脸上,冰冷似刃。

从前的他,总是想象着有朝一日御剑天地,想象着有朝一日堪破那无上之境,凌云万里,欲与天公试比高。

如今这半年,他成了一个普通人,每天过着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砍柴挑水做饭打猎,少了那些世间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三尺剑锋,也换做了篱下一壶酒。

外面已是大雪盈尺,茫茫白雪,何时方休?

到下午时,雪总算小了一些,萧尘这些天都没有见到沈婧,心想自从入冬以后,她似乎总是神出鬼没,三天两头不见人影,这些天她又去了哪?

想到她还有个厉害的大仇家,萧尘不禁又有些担心起来,拿了一把素纸伞,冒着雪往院子外面去了,这半年来他对蝴蝶谷的地形已是极为熟悉,只唯独没有去过后山悬崖下的幽谷,沈婧吩咐过他,让他不要去那边。

那边地势险峻,他如今已无半分修为,自然再也不可能如以往那般千川百岳如履平地。

到了后山悬崖,只见幽谷里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许多树上还挂着一串串亮晶晶的冰条儿,此地的寒气,竟是比蝴蝶谷其他地方冷了无数。

一阵寒风吹上悬崖,他即便穿着貂裘大衣,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同是严严寒冬,同是茫茫冰雪,为何此地竟是比其他地方冷了这么多?

此地寒气隐隐有些异常,他虽已无任何修为,但仍如从前那般,遇事总想去探个究竟,此时便全然忘了沈婧的话,寻了一条悬崖小径,小心翼翼往那幽谷下面去了。

到了下边的幽谷,他更是感到寒冷彻骨了,连眉梢和头发上也渐渐凝起了一层薄薄冰屑,此地的寒冷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竟是比那昆仑山更要天寒地冻,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被冻成冰雕一般,怪不得蝴蝶谷夏季时那般阴凉,原来这后边竟有如此一处极寒之地。

走了大约里许,他已是冻得手脚僵硬,幸亏出门前他没忘带一壶烈酒在身上,此时便以烈酒暖身,否则焉能抵挡如此寒冷冰雪。

又走了一会儿,透过满天风雪,他隐隐约约看见远处雪地里坐着一道人影,那人仙肌如雪,衣裳竟放在一旁,满天的风雪旋绕在她身边,寒气竟是无法侵入她体内,时而又见她双臂缓缓拂动,一缕缕紫香飘出,似是一门诡异的玄功。

萧尘不禁一愣,那人不是沈婧姐吗?怪不得自入冬以来,便总是不见她的人影,原来她竟在此处修炼,可是她此刻在修炼什么功法?为何一点也不像高深的医术,那缕缕紫香,反而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谁?”

这一刹那,沈婧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双眉一凝:“萧尘?是你么?”

被她发现,萧尘微微一惊,颇是尴尬,连忙将头偏开:“抱歉,沈婧姐,我不知你在此处修炼……”

“转过身去!”

“是,是……”

他立刻转过了身去,沈婧手一伸,将衣裳穿回身上,慢慢走了过去:“萧尘,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不是让你不要来这边山谷吗?你还敢来偷看我练功?”

萧尘转回身来,一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又见她衣裳单薄,此地寒气如此之重,难道她一点也不怕冷吗?

沈婧见他还看着自己发呆,双眉一蹙:“好看吗?”

“我……”

萧尘嗫嚅半天,终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沈婧姐,你方才所修炼的是什么?为何我看上去有些奇怪?”

沈婧道:“我所修炼之法,与你们的修炼之法略有不同,你不必多问,总之无害。”

听她这么一说,萧尘才稍稍放下心来,沈婧走上前,按住他的手腕,凝神探察片刻,问道:“还是无法恢复功力吗?”

萧尘深吸口气,摇了摇头,这半年来,他无数次尝试过恢复功力,但每每都失败了,哪怕是从最基本的修炼法诀做起,他元婴已毁,再也无法感受到这天地间的任何一丝灵气。

轻叹一声,他不愿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又想到当初在昆仑,未央那么怕冷,此地比昆仑更是寒冷了无数,为何沈婧姐看上去仿佛一点也不冷,问道:“沈婧姐,你不冷吗?”

沈婧摇了摇头,道:“我带你上去吧。”说罢,将他手臂一挽,双足轻轻一点,便飞上了那地势险峻的悬崖。

回到蝶谷竹屋,沈婧一边替他施针祛除体内寒气,一边道:“入冬前我出去打听过,现在不知为何,似乎有许多人都在暗中找你。”

萧尘双眉一凝:“何人找我?”

沈婧道:“好像是藏锋谷那些门派,应该还有天门暗中潜藏的人。”

“他们……”

萧尘仔细凝思,一年前,那些人已经猜测自己死了,现在为何又暗中派人找寻自己?这些人是想做什么?

沈婧向他看了眼,道:“你放心,他们找不到这里来的。”

“恩……”

萧尘微微点头,又问道:“对了,沈婧姐,你精通医术,我想向你问一下,你知不知道,为何有的人很怕冷?”

沈婧见他忽然如此奇怪一问,一边施针,一边道:“畏寒乃是正常,刚刚后山寒谷之下,若非你体质异于常人,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我才让你不要去那下边。”

“不,不是。”

萧尘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是说,有的人好像天生就很怕冷,比一般人更加怕冷,而且体内隐隐约约还有着一股寒气,这是怎么回事?”

“寒气?”

这时沈婧终于停了下来,凝思片刻,道:“有人天生体质异于常人,便如同你,比一般人更能抵御寒冷,因此也有人天生畏寒,这种情况,一般很少见。”

“是这样么……”

萧尘似懂非懂,心想未央她难道便是天生畏寒的体质吗?

沈婧继续替他施针,一边又道:“不过我曾听师父说过,世间还有一种十分罕见的体质,名曰‘玄阴之体’。”

“玄阴之体?”

萧尘一下皱起了眉,沈婧微微点头,继续道:“玄阴之体,千年难得一见,可抵御世间任何寒气,但是主人体内的寒气,却是致命的,所以玄阴之体,往往寿元难超过二十载。”

“一般活不过二十岁……”

萧尘更是神色紧张了起来,沈婧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继续道:“玄阴之体,从古至今也无人能解得开,只因此体质十分异常,即便是生生世世轮回,这一世是玄阴之体,下一世依然将是玄阴之体,逃脱不了宿命。”

“竟如此诡异?”

萧尘更是感到有些玄乎了,连轮回都摆脱不了命运,这究竟是什么?

沈婧微微颔首:“我曾听师父偶尔提起过,想要更改宿命,唯有以一种上古逆天之法,颠倒五行,错乱阴阳,名曰‘轮回转命’,此术乃是逆天之术,施法之人,任其通天手段,也必将引来自身天人五衰,魂飞湮灭,刹那消散。”

第一百零九章 上古天书

“天人五衰,魂飞湮灭……”

萧尘不禁感到背后一寒,如此厉害么?天人五衰,乃是自古神仙妖魔都逃不过的一重劫难,任其大罗金仙也好,天帝佛祖也罢,还是那逆天盖世魔神,一旦引来了自身天人五衰,那么便必死无疑!

沈婧向他看了一眼,终于注意到他神色间怪怪的,问道:“你忽然问我这些做什么?”

萧尘这才清醒过来,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而已。”心想未央只是天生畏寒,她不可能会是那什么玄阴之体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过得片刻,待施针完毕,沈婧道:“你体内寒气我已替你引出,往后记住,不可再去那寒谷。”话到此处,又轻轻瞪了他一眼:“再敢偷看我练功,我扒了你的皮。”

想到之前在幽谷里面撞见她那般练功,萧尘颇有些尴尬,挠头一笑:“姐,我不是不小心撞见的吗,要早知道你在下边练功,我就不来了……”

“谁是你姐?还没老就被你给叫老了。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沈婧轻轻看了他一眼,这才盈盈缓步往外而去,萧尘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里仍旧想着,她刚刚修炼的到底是什么功法。

接下来的几天,外面依旧每日大雪纷飞,白天由沈婧替他施针梳理经脉,看看能否勉强感应到天地灵气,夜里他则如往常一般,尝试最基本的修炼法诀,然而还是不行,他一丝玄气也感受不到。

不管是玄青功法,还是凌音传授于他的瑶光心法,亦或是当年怪前辈教给他的功法,都没用。

“还是不行么?”

这一日,沈婧照旧替他施针完毕,让他尝试“以气御物”,对着尺许外桌子上的一个小碗运功,哪怕能够令小碗稍稍动一下,便足以他欣喜若狂,然而没用,已经一个时辰了,他已是满身大汗淋漓,那小碗却依旧不曾动过半分。

“不行……”

萧尘轻叹声气,慢慢将手放了下去,他已无法感应天地灵气,无法运功。

沈婧双眉微蹙,按了按他肩膀,轻声道:“没事,也许是经脉刚刚续上的缘故,兴许过段时间……”

“呵……”

萧尘苦笑道:“过段时间又有什么用,我现在……已是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沈婧皱眉道:“你不要这样说,以往的数千年里,这天下间有多少人一开始都无法修炼玄门之法,但到最后,却有人另辟蹊径,独创一门修炼法诀,成为了一方巨擘,所以……”

她说到此处,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认真地道:“你未必要继续修炼玄门之法,未尝不可试着修炼别的法诀。”

“别的修炼法门……”

萧尘凝思片刻,难道沈婧姐的意思,她竟要自己尝试修魔吗?不,尽管他已离开玄青,尽管他已不再是玄门弟子,但师父之情,永世难报,他不会堕入魔道,与师父为敌。

在他心里,凌音始终是他一生的师父,师父二十几年前牺牲自身仙元救下自己,替自己取名一尘,如今便是宁死,还师父这一条性命,也绝不入魔。

“我不会入魔的。”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沈婧看着他:“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也不想看见有一天你入魔。”

“那……沈婧姐,你的意思是?”萧尘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沈婧轻轻咬着嘴唇,脸上微红,似是有些为难的样子,许久才道:“我刚刚其实是想说,我所修炼的功法,你一定能够修炼,只是……”

萧尘见她此刻为难的样子,急切问道:“只是如何?”

沈婧咬着嘴唇,终是道:“我所修炼的这门功法玄之又玄,世间只有女子才能修得,男子却是万万修炼不得,你若要修炼的话,只能将自己……”她说到此处,脸上绯红一片,声音越来越低了:“只能将自己变成女子……”

萧尘微微一愣,随后不断摇手:“沈婧姐,事到如今,你别开我玩笑了,罢了罢了,你出去罢。”

他心想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功法,他还没找到未央呢,回头难不成与未央以姐妹相称?

沈婧掩嘴一笑,想来也觉得有趣,笑道:“笨蛋,你当我没说好了。”

……

夜里,落雪簌簌,萧尘盘膝坐在床上,尽管他不可能去修炼沈婧的功法,但是今日对方那句“另辟蹊径”却提醒了他,如今他元婴尽毁,想要修炼玄门功法是不可能了,甚至连怪前辈的功法,他也不能再修炼了,这世间还有什么神奇功法,可以让自己修炼呢?

猛然间,他脑中一阵剧痛,在一刹那间,快速闪过了八个字:天地乾坤,为吾所御!

“啊!”

萧尘双手捂头,这一刹那,竟觉脑中有千万针刺一般疼痛,然后浮现出了无数文字,那些文字,竟然自主的一个个组成一句连贯的话,然后又连贯成一篇篇完整的法诀。

“这……这些是什么!”

这一刻,萧尘心中大震,又是这种感觉,当初在紫宵峰时,他也时常忽然头痛,然后脑海里便浮现出一些奇怪的文字,隐隐间引导着他的修炼。

只不过当初那种感觉总是一闪即逝,等头痛过去之后,他便再也不记得那些文字,可是这一刻,他清清楚楚,此刻他脑海里没有了玄青功法,也没有了怪前辈教授的功法,但是这些文字,却反而清晰了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

萧尘心中大震,随后一瞬间才反应过来,立刻以这些文字的引导进行修炼!

乾坤离坎,天地生死,过去,未来!

这一刹那,他像是进入了某种绝对玄妙之境,仿佛回到了过去,看见满天神佛颤栗,宛若末日一般的景象,天崩地裂,那些是什么?

又一刹那,他又像是去到了未来,但是那画面一闪即逝,究竟是什么,他未能看清,未能看清未来会发生什么。

“怎么回事……”

萧尘心绪难定,这到底是什么修炼法诀,竟能洞穿生死,竟能看见过去未来。

第一百一十章 十方

“气走百脉,流转不息!”

忽然间,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这一刻他再不迟疑,立刻盘膝坐定,天地间的灵气,仿佛皆在这一刹那引入了他体内,立时走遍他全身百脉,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定!”

萧尘双臂一伸,外面簌簌落雪,竟在这一瞬间被定格在了空中,仿佛连时间也停止了一般,下一瞬间,在他玄力一震之下,漫天的白雪,刹那间消散无影。

“这……这!”

萧尘双目圆睁,这一刻,他能够完全感应到,脑海里那些文字……倘若他猜得没错,这些文字,便是那人人思之的天书残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了,怪不得会这样,怪不得当年他修为进展缓慢,功力总是被压缩,原来竟是这天书残篇的缘故!

而天书残篇,怎会印在自己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可能,是怪前辈……

是怪前辈当年将这天书残篇印入了自己神识之中!

这一刻,他终于把所有事的前因后果都想通了,可是怪前辈为何要将这天书残篇印入自己脑海?不对,怪前辈当年说他有一个大仇家,定是玄青门极其厉害之人……

想到此处,萧尘不禁打了个冷颤,难道怪前辈口中所说的那个大仇家,竟是师父?这怎么可能……

而怪前辈他,又到底是什么人,怎会有这天书残篇?

一重接一重的疑惑,但是他此刻能够肯定的是,这天书绝非什么魔道天书,只因三千年前魔道天心祖师得到此天书残篇,修炼成绝世神功,无人能敌,故而后来人们才将此天书认定为魔道天书。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这天书如此厉害,究竟是何来历,恐怕不止万年前,乃是更为久远的上古奇书。

“萧尘?你怎么了?”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显然是刚刚沈婧听见了动静,担心他出什么事,所以赶来了。

“没事,沈婧姐,你进来吧。”

“恩。”

沈婧推门走了进来,立即替他把了把脉,萧尘喜道:“沈婧姐,我刚刚已经打通百脉,能够感应到灵气了。”

“成功了?”

沈婧脸上还有些疑惑,萧尘用力点了点头:“恩!”

但是此刻,他还不能将天书和怪前辈一事告诉沈婧,毕竟这件事牵扯太大,而且当年他答应过怪前辈,此事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不管怪前辈是什么身份,昔日都于他有恩。

此刻沈婧并未显得十分高兴,因为她也不知为何,总感觉刚刚有些奇怪,萧尘见她神色肃穆,笑道:“沈婧姐,你怎么了?如今我能重新修炼了,你不高兴吗?”

沈婧摇头一笑:“没有,你能重新修炼,自然再好不过,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就在隔壁,你若有任何事情,只须叫我。”

“好。”

待她离去后,萧尘才坐下来仔细凝思,自己竟然一直身怀这上古天书而无人察觉,难道竟连师父也一直没有察觉吗?还是说师父其实已经察觉了,只是她一直未有开口……

忽然间,他又想到一件事,上次沈婧说有人暗中在找寻自己,而且还是藏锋谷那些名门正道,难道……

这天书能够左右自己的修炼,难道上次在玄青门,竟有人看出来了?是了,藏锋谷那柳玄殷当时有些怪怪的,难道此人已经看出自己身怀天书?

是了,一定是这样!

这一刹那,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寒冷了,那么多人来找寻自己,只唯独师父一人是关心自己生死,而其余的人,全是为了天书!

现在仔细想来,萧尘总感觉上次的事情不寻常,原来如此,这一刹那,他的眼神更加寒冷了,从前的他,从未有过如此寒冷的眼神,此刻在黑夜里看来,那样一道冰冷眼神,竟像是要将世间一切都冻住一般。

柳玄殷,藏锋谷,天门……萧某,一定会回来的。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每日参悟这上古天书,尽管只是残篇,但却也算是包罗万象,当年魔道天心祖师也仅仅只是得到了一部残篇,便修成了天下无敌的神功,最后被正道几大门派的掌门围攻三天三夜,最终与玄青祖师……这两大绝世高手的旷世一战,最终两败俱伤,从此天心祖师下落不知。

这一个月,他非但功力已逐渐恢复,甚至连神识也敏锐了无数,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他仿佛已经拥有了操纵生死的能力,能够令一些花草树木瞬间枯萎,也能令一些原本枯萎的花草瞬间恢复生机。

他仿佛真的拥有了这等操纵生死的本事,蓦然间,他又想到了那天书里面的一些文字。

乾,坤,离,坎,天,地,生,死,过去,未来……

萧尘仔细凝思,难道这是……十方!

乾对应南,坤对应北,离对应东,坎对应西,剩下便是天、地、生、死、过去、未来。

“原来真的如此……”

纵观古今多少能人异士,多少旷世奇才,然而又有几人能够参悟天书?若非他这一次经脉尽断,元婴尽毁,一身功力尽失,若非他这一年返朴归真,他又如何能够将这绝世天书参悟出来?

一切玄妙,冥冥注定。

十方之中,有着种种神通,而他已经拥有了其中生与死的能力,也即是“操纵生死之力”,只是他目前的修为还很低。

……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了三个月,人间已是三月春暖花开,这三个月,萧尘在蝴蝶谷静心修炼天书,非但功力已尽数恢复,甚至又精进了一层,已远非昔日能比。

只是唯一令他感到有些遗憾的是,他的元婴无法恢复了,之前的时候他便隐隐感觉自己的元婴与其他人很不一样,现在更是感觉似乎已经无法再修炼元婴了。

但塞翁失马,又焉知非福?如同这一次,他功力尽失,却反而参悟出了天书。

这一日,谷中清风徐徐,他已准备离开,他必须离开了,他还要去寻找未央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没有未央的任何消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古村

到下午时,沈婧从外面回来了,手里带了一叠衣物,乃是一件黑色斗袍,为了掩藏他的身份。

“你出去后,切记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

“沈婧姐,谢谢你……”

“去换上吧。”

沈婧摇了摇头,将黑袍递到了他手里,萧尘进到屋中,这才看见黑袍里还放着些银两和灵石,银两方便在一些普通地方行走,灵石可以方便用在一些修炼者聚集的地方。

想不到沈婧姐竟把一切都考虑得如此周全,他深吸了口气,蓦然间又想到,从小到大,她不都是对自己这么好么,除了阿娘,她比谁都对自己好……

换好黑袍后,他去到外面,在蝴蝶谷住了一年,这一刻要离开了,竟有些不舍。

沈婧见他出来,在黑袍遮掩之下,已经看不清他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又道:“现在外面正魔两道都有很多人在暗中找寻你,你在外行事,切记当心,知道吗?尤其是……”

她说到此处,停了片刻,才继续道:“尤其是当年屠灭古村的那个人,此人可能也在暗中找寻你,还有……那个布局之人。”

萧尘点了点头:“我知道,沈婧姐,你就不要再担心我了。”

“恩……”

沈婧微微点头,又走了过来,双手一幻,取出一个针袋来,只见里面寒芒阵阵,竟是许多银针。

“这是九九化血针,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九九化血针?”

萧尘凝视着这些银针,以他如今的神识,自然能够感应出,此针绝非寻常暗器,而是极其厉害的法宝。

沈婧点头道:“恩,此针发出,必定见血封喉,十分厉害,你要慎用,这是师父给我的,原本有九九八十一根,可之前师父得到的时候已经少了一根,不知那一根被谁用掉了。”

“这……”

萧尘微一皱眉,双手将针袋推了回去,摇头道:“这是你师父最后留给你的东西……我,我不能收。”

“我让你拿着你便拿着,你不知如今外面有多危险。”沈婧看了他一眼,轻轻说道。

“可是……”

“拿着。”

沈婧将针袋递到了他手中,又道:“若是找到未央姑娘了,记得……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

“恩……”

这一刻萧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那……我走了,沈婧姐,你保重,我会回来看你的。”

“恩,你也是。”

沈婧轻轻笑了笑,又道:“如今你在外行事,绝不可再如从前一般了,知道吗?至于我这里,你大可放心,没人能找得到的。”

“恩……”

终于还是离开了蝴蝶谷,离谷之后,萧尘未走大道,专拣一些小路而行,行出数十里后,忽而又想到,沈婧姐给自己的九九化血针威力巨大,不对,这是她师父留给她的,必定是让她以此法宝防着那个大敌,而她竟将此物给了自己,那她岂不是……

“萧一尘啊萧一尘,你怎生如此糊涂?”

想到此处,他立即转身要回去,可是忽而又想到,沈婧姐将此物给了自己,自己若又回去交还给她,她怕是如何也不会收下吧?反倒还会惹她生气。

“唉……罢了。”

他不想惹沈婧生气,心想蝴蝶谷隐藏极深,应是无人能够找到她,这般想着,便放下心来,可接下来,他又要去哪呢?天大地大,未央此刻又在何处?

他思来想去,仍是决定要先回那古村看看……

半个月后,他终于又回到了仙元中土,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轻叹一声气,他按照沈婧所说的位置,终于找到了那一座荒废的古村。

冷风瑟瑟,纵然已过去二十余年,纵然藤蔓已爬满那些残垣废墟,但当年的惨状,却仿佛还一一在目。

他踏着满地的荆棘,看着那些早已布满苔藓的残垣败瓦,这里……这里就是二十余年前,自己出生的地方吗?可是沈婧姐又说,自己的父母,也许并非古村的人,那是自己,连累了整个古村的村民么……

风,冷冷吹过,吹起他脸上的斗袍帽,此刻的一切,仿佛当年的惨状,都一一映入了他的脑海,满地的血迹斑斑,满地的尸首狼藉,惨叫,绝望,痛苦,呻吟……还有那一双,沾满鲜血的手。

用力摇了摇头,那些幻象仿佛又一瞬间消失了。

师父当年,又是在哪里找到自己的……

他边走边寻,当年自己还是个尚在襁褓的婴孩,被压在墙隅下,被浊气侵蚀,师父,师父她是如何寻到自己的……

他来到了一处坍塌的墙隅下,只见那上面早已布满了青苔,是这里么?师父就是在这里找到自己,救下自己的么?

这一刻,他心中有的只是难言的痛楚,师父,师父,在他昏迷的时候,曾一遍遍的念着,可是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

而自己,又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当年那致命的浊气,也杀不死自己……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沙沙脚步声响起,尽管只是一点点风吹草动,但如今他的神识早已非当初可比,身形一晃,立时藏身在了一座坍塌的房屋后面。

待得片刻,只见三道人影鬼鬼祟祟而来,那三人尽管已经换了行装,刻意掩藏了身份,但如今萧尘的神识何其敏锐,便是只稍稍观一观气息,也立时看出了这三人乃是藏锋谷的人。

藏锋谷的人来此做甚?

他且静观其变,待那三人走近,只听左边那人小声道:“是在这里么?”

“四处找找看。”

瞧那三人此刻的样子,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萧尘更是心有疑惑,藏锋谷的人来此,是为什么?总不会是柳玄殷让人来这里寻找天书。

只见三人四处仔细找寻,刚刚左边那人又道:“二十几年前,凌音是在这里发现那贼子的,怎会一点痕迹也没有?”

“会不会是,凌音早就来毁掉所有痕迹了?”

“再仔细找找,只要找出一点魔教的痕迹,那贼子便是魔教的孽种,嘿嘿,救了一个魔教的孽种,到时候,凌音她休想逃脱干系!”

破屋后面,萧尘将三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眼神已是越来越寒冷了,当初自己自断全身经脉,自废一身修为,便是为了与师父撇清关系,如今这些人竟然还不肯放过自己,还不肯放过师父,还想着污蔑师父清白……欺人太甚!

“咻!咻!咻!”

三粒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去,瞬间封住了那三人全身大穴,三人陡然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黑袍人影已经背对着他们站在了面前。

“你……你!”

三人满脸惊恐之色,这一刹那全身功力被封,竟是连神念也无法传递出去,萧尘慢慢转过身来,这一刻的眼神,竟像是那无边无底的黑暗深渊,唯有一股彻骨寒冷。

“你……你……”

三人更是如坠冰窖,他们无法看清黑袍之下的那一张脸,他们只能看见,那一双眼睛,那仿佛便是世上最寒冷,最可怕,最无情的一双眼。

第一百一十二章 操纵生死

“你……阁下,阁下是什么人?”

三人吓得浑身抖若筛糠,脸上血色迅速地消退无影,哪怕是他们此刻没有被封住功力,这一刻看着那双寒冷的眼睛,他们也不敢动弹一下。

“柳玄殷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萧尘声音低沉,那三人更是吓得浑身乱颤,脸色惨白到了极点,这人非但能一瞬间制住他们百年道行,更是能一眼看穿他们的身份,一语道出他们此行目的,究竟,究竟是什么人……

“罢了,无须你们开口了。”

萧尘往前走了一步,左手一抬,立时凝出三道暗紫色真元,一瞬间刺入了那三人头顶。

三人更是面无人色了,这乃是强行以手段探察最上一层的元神记忆,最上一层的元神记忆便是最近的记忆,不管探察成功与否,只要被强行探察元神,元神都将遭受不可逆的严重创伤!

片刻后,萧尘缓缓收回了手,可惜他只探出这三人来古村,是为了寻找一样事物和魔教痕迹,未能探察到更深的记忆。

此刻那三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动也不敢动,他能够对自己强行施展元神探察之术,难道此人已臻入炼虚合道之境……难道此人竟有五百年以上的道行?

左边那人满脸冷汗涔涔,壮着胆子颤声问道:“阁……阁下道行非我三人能及,但可否请问阁下……请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也好……也好让我三人今日死得明白一些……”

萧尘没有说话,默默转过身往前边去了,那三人见他不杀自己,顿时如获大赦一般,不敢相信,对方竟会放过自己,方才那短短片刻,比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更要可怕……

然而,他们此刻却没有看见,萧尘右手上多出的三枚银针。

“咻!”

一声风响,三枚银针瞬间刺入了三人的眉心,这一次,那三人连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便在一刹那变成了三具再没有一滴鲜血的干尸,“噗通”一声,齐齐往后倒了下去,连元神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九九化血针乃是绝世暗杀法宝,银针见血,只要发针之人道行足够,化血针必将在瞬间化去那人全身精血,连元神也逃离不了,当然针也会消失,如此厉害法宝,用了三枚在这三人身上,纯属浪费。

此刻萧尘头也没回,袖袍一挥,三道青色真火窜出,瞬间将那地上的三具干尸焚为了灰烬。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

夜里月明如昼,宁静的小村子,家家户户都早已入息,唯有一间小屋子,还亮着烛火,断断续续传出“唧唧”的机杼声,纸窗上映着一道人影,芜娘仍像往常一样,深夜织着衣裳。

“阿娘……”

萧尘站在院子外面,只能远远看着阿娘那鬓角间多出无数的白发,他不敢出声,更不敢进去,不敢给这平静的小村子,带来任何灾祸……

夜又深了几分,芜娘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起身过来关窗,萧尘连忙藏在了树影后面,一直等着屋中烛火灭去,过了许久,才红着眼睛离开。

接下来,他又要去哪?他要去找寻未央,便是找遍天涯海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定要找到。

又花了半个月时间,他来到了北域,昔日的迷雾山脉,他只知道这里有座百花谷,里面是怜花宫的一处分地,路径他也模模糊糊记得,然而到了那百花谷外面时,却不见昔日的重重障碍,再不见那些迷雾阵法。

到了山谷里面,更是凄冷萧瑟,他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时还是暮秋时分,谷中便是鸟语花香,而如今时值三月,山谷里却是百花凋零,一片萧瑟。

“怎会如此……”

仿佛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加快了步伐,循着之前的记忆,来到那怜花宫外面,只见原本的白玉台阶,已经从中间被一剑斩裂,连上面的广场,那些宫殿楼宇,都像是被这一剑生生斩断了。

到处都是残垣败瓦,再也不见昔日的恢弘气派,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他仿佛可以看见,那一日漫天剑气斩下,将这里化为了一片废墟。

其实他来之前便已料到了,未央一旦出事,那些名门正道,又岂会放过这里的怜花宫。

“名门正道……”

他现在越发觉得这四个字可笑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便是所谓名门正道……

玄青门又是如何?

时至今日,他脑海里始终记得,那天眉间意对他说的话:我们正道却不同,我们修炼,不但要渡人,还要渡己……

师父也总是说,我辈中人,当以天下苍生为首,个人生死为次,可是眼前这一切,这就是师父要保护的那个天下苍生吗?

若是这个天下,若是这个苍生,早已无药可救了呢!

这一刻在他脑海里,不禁又想起了那一天,人人都要杀她,那她又究竟做错了什么?她从未杀过一人,她从未负过这个苍生,可为何苍生……却容不下她!

所谓苍生,难道便是宁我负天下人,也不可教天下人负我么!

“天下正道……一群伪君子而已。”

他的心魔,不知不觉已是极重,望着这满地疮痍,他深吸口气,继续往前走,想找找看,怜花宫的人最终有否留下什么线索。

到了一座坍塌的宫殿里,后面忽然响起一声石头落地的声音,萧尘立时神色一凝,指间瞬间多了三枚银针。

待片刻后,却见三个獐头鼠目之人偷偷摸摸从里面溜了出来,手里还捧着几个残破的玉瓷,却是三个江湖上的普通盗宝贼。

那三人见到殿中忽然多了一个黑袍人,身上寒气又如此逼人,三人皆愣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一会儿,中间那人才壮着胆子,将手里的破瓷器向外递了递:“都,都给……给你,别,别杀我们。”

萧尘收起手里的银针,没有理会他们,往大殿另一边去了,那三人见他不杀自己,愣了一会儿,连忙往外面跑了去,却在这时,萧尘又忽然转过了头:“站住。”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杀手

那三人吓了一跳,愣是不敢再走一步了,萧尘眼神冰冷,问道:“你们可知,此处是遭何人所灭?毁于何时?”

那三人里面唯有一个人胆子大些,颤着声音道:“我……我们也不知,找了几天才好不容易找进来,就,就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你要的话,都,都给你,别……别杀我们。”

“你们走吧。”

萧尘情知已问不出什么来了,这只是三个普通人而已。

“谢……谢大侠。”

三人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往外面跑了去。

萧尘深吸口气,继续往后殿里面走,这一路所见,仿佛都能看见未央的身影,脑海里又想到那天,她易容成那个紫衣女子与自己比试。

“花非花,雾非雾,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此扇,留你做个纪念好了,待他日我再来取回……”

……

这里,便是昔日未央居住过的地方吗?萧尘看着那些坍塌的宫殿,穿过几条残破的长廊,来到了一座庭院。

只见庭院里面落英缤纷,生长着几棵白色的花树,只是那几棵花树,都已经枯萎了,只遗落满地的花瓣,随风而扬,没有归处,像是那漫天飘扬的雪花。

“未央……”

看着那几棵枯萎的花树,萧尘只感到阵阵针刺一般的疼痛,一眨眼,仿佛看见这几棵树又活过来了,仿佛看见了满天花瓣飞舞,看见了未央坐在树下,笑容也如这些美丽的未央花,是那么洁白无瑕。

而如今,什么都没了,只留下了这满目的疮痍,怜花宫被人毁了,她亲手移植过来的几棵未央树,也枯萎了。

萧尘缓缓揭下头上的黑色斗袍,慢慢走近了,对着几棵已经枯萎的未央树,忽然一伸手,这一刹那,仿佛有一股超出世外的神秘力量自他掌心涌出,这是一股难以言说的神秘力量,这是操纵生死之力!

短短片刻间,竟见那原本已经枯萎的几棵花树,竟然在他的操纵生死之力下,又重新焕发生机,活了过来。

“未央,等着我,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假若你已经不在了,那么,我会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下来替你陪葬……”

“藏锋谷,青虹门,玉虚观,留仙派,天门……一个,也别想逃。”

这一刹那,他的眼神,竟是无比的寒冷可怕,冰冷得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他慢慢戴上斗袍帽,又往外面去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找遍了许多地方,却都无花未央的消息,他回去过昆仑仙谷,他以为花未央受伤后,一定会回去那座仙谷,可是没有,未央从未回去过。

而北域之大,也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他暗中向许多人打听过,但都无一人知晓。

希望像是越来越渺茫,像是那寒夜里闪闪烁烁的星子,随时都会陨灭。

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所在,他都不会放弃,在确定花未央已死之前,他会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

冷风瑟瑟,卷起道旁的树叶,他走在这空无一人的旷野上,行出三五里,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诸位跟了一路,不如……现身吧。”

“煞煞煞!”

风吹草动的一瞬间,只见十二道人影围在了他附近,这十二人皆身穿黑衣,气息掩藏得极深,看不出是何门何派,但想来道行也决计不低,至少不在之前藏锋谷那三人之下。

“萧一尘,你的命还真是大啊,从葬仙崖跳下去也死不了……”十二人里面,那为首的黑衣人阴沉沉冷笑道。

“哦?”

萧尘声音平平淡淡,慢慢转过身去,这一刹那的眼神,竟是冰冷得令人窒息。

即便那黑衣人早已有所准备,但此刻触碰到那斗袍下如此寒冷的一双眼,也不禁身体微微一颤,一股寒意,渐渐笼罩了他的全身。

“诸位跟了萧某一路,所谓何事,但说无妨……”

萧尘仍是声音平淡,说话时慢慢揭下了斗袍帽,待见到他真颜之后,十二个人更是屏住了呼吸,这一刹那,仿佛连空气也要凝结一般,即使炎炎夏日,也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十二人强自镇定下来,为首那黑衣人定了定神,冷笑道:“萧一尘,我知道你厉害,但是这里十二个人,每一个人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你师父不在,你觉得你能有几成胜算?”

话音甫落,只见十二人忽然各自祭出一把黑色的诡剑,剑身上面黑雾缭绕,煞气沉沉,绝非玄门的仙剑法宝,仔细看来,每一把剑,都是由七把黑色小飞剑组成,而那些黑雾,正是从缝隙里面透出来的,十分诡异。

“哦?”

萧尘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十二把黑剑,乃是十分厉害的法宝,但他此刻,依旧目光淡淡,将这十二人视若无睹。

为首那黑衣人见他此刻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更是有些没底了,但脸上却仍自镇定,冷冷一笑:“萧一尘,你若识相,便将天书交出来,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铮!”

一声冰冷疾响,只见那十二把黑剑上面的煞气更重了,萧尘兀自眼神淡淡:“原来如此,想要天书,却只派来十二个送死的……罢了,出招吧。”

“你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见他此刻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样子,那黑衣人眼神更加冰冷了,但是在他冰冷眼神之下,深藏着的却是一丝畏惧和忌惮,十二个冰冷的杀手,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如此的畏惧和忌惮。

气氛变得异常的冰冷,十二人背后渐渐渗出了冷汗,忽然间,不知是谁率先祭起那黑色煞剑向萧尘斩了去,余下十一人也一瞬间反应了过来。

霎时间,茫茫四野阴风大作,十二把黑色煞剑,尽皆带着鬼哭之声向萧尘斩了去。

见那十二把黑剑来势凶猛,萧尘全身功力一震,欲将这十二把剑抵挡在外,但是下一刻,他便改变了注意,这十二把剑绝非寻常之剑,想要硬凭功力抵挡下来,实属不智,当下身法一展,避开了那十二把剑的攻势。

但是那十二把剑在十二个黑衣人控制之下,却仿佛生有灵智一般,短短片刻,剑中透出的煞气已是层层笼罩天地,慢说被剑直接斩中,便是被那煞气侵入体内,后果也非同小可。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死之力

“铮!铮!铮!”

伴随着一声声疾响传荡开来,萧尘将身法施展到了极致,整个人身如鬼魅,但饶是如此,竟也难以完全避开那十二把剑的攻势封锁。

可想而知,非但这十二把诡剑厉害至极,光是这十二个黑衣人的道行,便已是远在当初那些天门中人之上。

堪堪斗得半柱香时间,方圆数里的草木均已在漫天煞气笼罩下枯萎凋零,黑漆漆的一片,看上去极其诡异。

终于,十二个黑衣人暂时停下了攻势,为首那人冷冷道:“萧一尘,如何?纵你有天大本事,这鬼煞剑,也绝非你所能抵御,交出天书,我等自可回去复命,你从此也可放心大胆去做你的事,如何?”

萧尘轻飘飘落在地上,凝了凝目光,原来这十二把剑叫做鬼煞剑,确有其厉害之处,可是正魔两道,似乎从前都未听说过,这些人能够看穿自己身份,还有本事一路跟踪自己,又一心为了天书而来,究竟是些什么人……

那黑衣人见他凝神不语,情知机会已至,继续道:“天书乃是上古传承,理当世人共享,你若一人占为己有,未免有些说不过理,今日你若愿将天书献出,来日兴许我们还会是朋友,你若不愿,今日我等将你魂魄收入鬼煞剑中,依旧可以设法探出天书奥妙,但如此一来,于我双方都不利,你觉得……如何?”

话说完后,他仔细凝视着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

可至始至终,萧尘脸上都没有任何变化,向那十二把煞气又增加了几分的鬼煞剑看了看,脸上依旧显得从容镇定,淡淡道:“我觉得……不如何。”

听闻此言,十二人眼神忽然一下冰冷了许多,但是此刻,他们又对眼前这个人有着一股深深的忌惮,是他们低估了此人的实力,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当天自断全身经脉,自毁元婴,自废一身修为,如今功力反倒比当初更加深不可测了。

但越是如此,他们便越是想要从对方身上拿到那人人思之而不得的“上古天书”,因为在他们看来,正是因为天书的缘故,才能使萧一尘非但重续经脉,还有了如今这一身厉害的本事。

“鬼煞剑,萧某看来,可能也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

十二人此刻本是在凝思着对策,但忽闻对方如此一句风清云淡的话,立时变得更加警惕了起来。

萧尘仍旧目光淡淡:“我说,你们明知我身怀天书,那今日不是送死,又是为何而来……”

“你……”

为首的黑衣人微微一颤,瞳孔一阵急遽收缩,下一瞬间,他才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眼前这个人,岂止是身怀天书?

他们的注意力只在天书之上,但从一开始似乎就忽略了另外一个问题,此人可是千百年来,玄青门继凌音之后,又一旷世奇才啊!他刚刚看似在左闪右避,实则已经暗中将鬼煞剑的特点了然于胸!

“糟糕!”

十二人暗呼不妙,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萧尘纵身跃起,一掌对着地面拍去,掌力激荡之下,顿时尘土四飞,那十二人猛然一窒,待要祭起鬼煞剑,却只感到胸口一闷,竟无法再令鬼煞剑如刚刚那般御用自如。

“凝阵!”

为首那黑衣人眼中惊恐一闪而过,这一刹那,他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此刻再也来不及思索,立即与另外十一人凝成“鬼煞阵”。

只见十二人不断掐诀念咒,最后用力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了各自的鬼煞剑上,刹那间,十二把鬼煞剑血芒大盛,低空中顿时有如万鬼呼啸,层层煞气铺天盖地而来,瞬间便已笼罩方圆十里旷野!

纵然如此,那十二把鬼煞剑也依然无法攻向萧一尘,这一刻像是被他的某种神秘力量禁锢住了一般。

那十二人双眼圆睁,个个目露惊恐之色,而萧尘此刻目光冰冷,黑色斗袍随风而动,眼神里没有任何一丝怜悯与同情,随着冷冷一个“灭”字道出,那十二人更是在一刹那间,两只眼睛渐渐布满了血丝,渐渐溢出了鲜血。

“你……这是,操纵生死之力!”

为首那黑衣人陡然变色,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一刹那,仿佛坠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深渊。

只见萧尘身悬半空,掌心一股幽暗之力笼罩下来,无尽的死亡气息蔓延,层层死气覆盖天地,方圆十里的花草树木,全在一瞬间失去了生机!

“啊……”

另外十一人忽然变得痛苦不堪,眼睛里两股鲜血慢慢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模样已是可怕至极,但是此刻,竟无一人能够挣脱得开这生死操纵!

“死!”

萧尘眼神冰冷,凝指一划,这一刹那,他仿佛掌握了天地间的生死法则!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半空中那十二把鬼煞剑立时断成了无数截,那十一人也不再挣扎了,一对瞳孔逐渐放大,双眼渐渐变成了紫黑色,身上再也没有了任何一丝生命气息,如同那些顷刻间凋零枯萎的草木一般。

“你……你……”

只剩下那为首的黑衣人活了下来,但是此刻,他看见如死神一般缓缓走来的萧尘,眼神里的恐惧,竟是比面对死亡更要可怕,他如何能够想象得到,竟有人悟出了天书里面操纵生死的逆天手段!

“嗒……嗒……嗒……”

冰冷的脚步声,在这再无任何生息的旷野中响起,更增添了几分寒意。

萧尘一步步走了过去,黑衣人双目圆睁,已然无法呼吸,这一刻,他比死更要痛苦,他后悔这次贪功冒进,可是,一切也都已经晚了。

“是谁,派你们来的……”

不知何时,萧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此刻冰冷的声音,像是没有任何感情,那黑衣人这才陡然惊醒过来,然而却已无法再开口说话。

“是逍遥楼,魔天教,白云阁……还是,天门。”

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尤其是当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那一双冰冷的眼睛,更像是世上最无情的一双眼,黑衣杀手整个人彻底愣住了,他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只求痛快一死。

“罢了,不用你开口……”

萧尘眼神冷淡,话音甫落,掌心往黑衣人头顶一按,直探元神而去,但这一刹那,他脸上神色却是忽然一变。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潮

电光火石一闪的瞬间,萧尘快速收回手掌,猛地往后一跃,同时在这一瞬间动用起了全身的功力。

“轰隆”一声巨响传来,附近一切皆在瞬间灰飞烟灭,一股恐怖力量涌来,即使他动用了全身功力,此刻仍被震得往后飞了出去。

落定站稳,他将衣袖一拂,挥开了面前的烟尘,那黑衣人,也已经灰飞烟灭了,刚刚那一瞬间,是那黑衣人的元神之力。

他没有想到,有人早已在这十二人元神里设下了禁制,一旦有人试图强行窥探他们元神,那么元神便会“自爆”。

若非他方才及时察觉异样,恐怕也同那黑衣人一样灰飞烟灭了,此时不禁感到几分惊险,这十二人究竟听命于何人,那人手段竟如此厉害……

拂开四周的烟尘,他回到刚才的地方,想要找出一丝痕迹,然而刚刚那些黑衣人的尸体,都早已被炸得灰飞烟灭,什么也没留下。

四处看了看,他只找到一片黑色的锋利碎片,是那鬼煞剑所留下。

萧尘手一伸,将那鬼煞剑碎片拾了过来,凝视片刻,将之收入衣袖里,又重新戴上斗袍帽,往前边去了。

这茫茫四野,方圆十里内再无任何一丝生息,草木皆已枯萎,甚至还有一些地方,残留着刚刚的死气,黑漆漆的一片,看上去十分诡异。

萧尘抬起手掌,看了看掌心一缕若有似无的残余死气,这操纵生死之力究竟是什么,他现在也不得而知,是好是坏,亦然不知。

行出百里后,他仍未放松警惕,尽管未能知晓刚刚那十二个黑衣人的身份,但至少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那上古天书残篇,乃是正魔两道皆思之物,恐怕后面他的麻烦会接踵而至。

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沈婧要执意将九九化血针拿给他了,这看似太平的天下,背后深藏着的汹涌暗潮,非他往日能够明白,当初陷害他的人究竟是谁,他到现在也不得而知,总之一切,都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

三天后,他来到了一座古镇,连日奔波,令他身心疲乏,遂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到夜里时,忽然一阵风声在窗外响起,立时令他清醒了过来:“谁!”

如今他的神识早已非当初能比,若是寻常风吹草动,他自然能分辨出来,但是刚刚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绝非一般之人!

“咻!”

身形一晃,萧尘立刻展开身法追了出去,外面夜深人静,漆黑如墨的天空,一弯银月斜挂,冷风阵阵,树影婆娑,那道黑影往院子外面去了,一闪即逝。

萧尘即刻锁定了那人的气息,两指一并,瞬间凝出了一根化血针,脚下步法更是施展到了极致,顷刻便已追至镇外。

到二三十里的地方,那道人影终于停下了,隐隐约约可见,那人与他一样,也披着一件黑色斗袍,此刻背对着他,似乎是有意将他引来此处。

萧尘也停了下来,凝视着那人,不冰不冷地道:“阁下深夜引我来此,所谓何事。”

“小友不必紧张,你我并非敌人。”

那人转过了身来,斗袍之下,却是一张略显苍老的脸,但眼神却并不浑浊,看得出来,此人是个绝世高手。

萧尘也并未因他这句话而放松任何警惕,右手里的化血针也依旧藏于袖袍之下,时至今日,他已变得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语气也依然冰冰冷冷:“老先生深夜邀我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黑袍老者双手负在身后,许久才道:“小友如今的处境,很是危险呐。”

听闻此言,萧尘目光微微一凝,手里的化血针也紧了几分,但眼神依旧显得十分淡然:“愿闻其详。”

老者深吸口气,转过了身去,望着那夜幕笼罩下隐隐约约的山脉,道:“当初那些人之死,并非小友所杀,也并非花未央所杀。”

“哦?”

萧尘又凝了凝目光,问道:“如此说来,老先生知晓当初那些人死于何人之手。”

老者并未立刻回答他的话,却是反问道:“小友……又能否猜出几分?”

萧尘凝神不语,当初那件事扑朔迷离,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各派的人绝非怜花宫的人所杀,甚至也并非魔天教那些魔道中人所杀,可是普天之下,又有谁会师父的碧箫剑法?难道……

夜风轻拂,两人的衣袍轻轻飘动,过了许久,老者才缓缓道:“那人,乃是天门的人。”

听见“天门”两个字,萧尘眼神里竟是未起一丝波澜,脸上竟是异常的平静,但是老者的下一句话,却是令他神色微微一变。

“你从前所在的那个门派,也有那人的人。”

这一句话,终于令他变了色,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过来,冰冰冷冷的一张脸,仿佛如今一切,玄青门都再也与他无关。

那老者转回了身来,看着他道:“小友手里的那枚银针,此刻可以收回去了么?”

萧尘依然不语,掌心微一运力,化血针立时从他手中消失了,又回到了针袋里面,过了许久,才听他道:“那人是谁。”

老者深吸了口气,若有深意地道:“时机未至,等时机到时,你自然明白,如今的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那前辈今夜找我,又是为何。”

此刻萧尘目光依旧冰冰冷冷,收回化血针,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信任了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人的来历,也绝不简单。

老者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刚刚已经说了,如今小友的处境,很是危险。那人现在若要杀你,可谓易如反掌,他的实力,无论哪一方面,都非你目前所能想象得到……”

听他说话时,萧尘一直凝视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许细微变化,但是至始至终,老者脸上都没有出现任何一丝变化。

“那前辈,要我如何。”

“离开仙元五大域,越快越好。”

老者看着他,这一刻,脸上神情终于变得十分凝重了起来,继续道:“这是你目前,唯一能够保命的方法。”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定风城

风,冷冷吹过,这一刻,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萧尘才开口道:“前辈三言两语,便要在下离开仙元古地,似乎,有些难以让人信服。”

老者似是早已料知他有此一问,说道:“那人只手遮天,你现在想要去报仇,非但报不了仇,更会令自己深陷险境,况且,你要找的人,她已经不在仙元五大域了。”

未央……

萧尘眼神微微一凝,眼前这个神秘老者,他似乎知道许多事情,现下,是否要听他所言?倘若未央真已不在五大域,自己便是将五大域翻个底朝天,又有什么用?

老者见他已有所动容,忽然手一挥,掷去一物,萧尘伸手接住飞来之物,细看之下,却是一枚特异的金叶子。

老者道:“你带上这枚金叶子,去定风城的风满楼,找到一个名为‘瑶姬’的人,她自会指引你一切。”

“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萧尘捏着手里的金叶子,这一刻看着老者,越发觉得此人身份来历尤为神秘了,他如今已深知,这个天下,永远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相助于你,唯有所行之事,对其有利。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又背过了身去,双手负在身后,望着高天上那一弯孤月,许久才缓缓道:“楚天谣,天下间,已无几人知晓这个名字了。”

楚天谣……

萧尘凝了凝神,这人叫做楚天谣么?可是以往从未听过这个名号,以这老者的绝世修为,世上又岂能无人知晓这个名字呢?

“另外……”

老者又微微回过头来,这一刻脸上的神情更是凝重了:“操纵生死之力,往后,你最好不要再轻易动用了,无论是生之力,还是死之力。”

听闻此言,萧尘心中微微一凛,此人竟连自己的操纵生死之力也洞若观火,究竟是什么人……

“我走了,来日,我们还会再见。”

老者最后向他看了一眼,双足一点,便往远处飘然而去,行出十余丈远,忽然又道:“对了,门外那三个人,我已经替你处理了,近期你的行踪,不会有人知道。”

说完最后一句,老者的身影飘忽一闪,便即没了踪影,萧尘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越发疑惑,此人为何对自己的事情如此了解?

一炷香后,他回到了之前的客栈,在那院子的墙角下,果然无声无息躺了三具尸体,他走过去将三人的尸体翻了过来,只见三人眉心各有一寸红印,显然是剑气自眉心刺入,瞬间震灭了元神。

萧尘不禁眼神微微一凝,能够无声无息杀人,这种手法叫做“眉心一寸红”,与“一剑封喉”同样的厉害,杀人于无形,刚刚那老者的剑法,想必也已是出神入化。

他让自己去风满楼,又是何意?

夜风缓缓吹过,院子里树叶沙沙作响,萧尘又取出那枚金叶子看了看,往手里一捏,身形晃处,已往院外而去。

定风城位于仙元北域西北之境,须得穿过一片一望无垠的沙漠,再穿过重重天险才能抵达。

因地势特殊的缘故,定风城不受天门的约束,城中各大势力也与仙元正道各派少有交集,久而久之,定风城反倒成了这乱世中非正非魔的一个存在,自成法则。

但也正因此而变得鱼龙混杂,许多犯了正道大忌之人,都潜逃到了定风城,所以在城中有着不少亡命之徒,也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黑暗与阴影。

尤其是,每每夜幕笼罩下来时。

但是,无论是谁,无论是曾经在外面兴风作浪的大魔头,还是犯了正道大忌的亡命之徒,来了定风城,那便一定会遵守定风城的规则,因为城里有着三大势力,其中之一,便是风满楼。

另外两个,则分别是毒龙堡与无极殿。

这三大势力在定风城长久维持着三足鼎立的局面,看似风平浪静的一盘棋,实则三方在背后无时不刻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在过去的千百年里,也并非未将整个定风城弄得满城风雨。

而如今看似逐渐平和稳定的定风城,实际上三大势力的暗潮已是越来越汹涌了。

……

前几日刚下过一场暴雨,这两天城里还有些闷热,黄昏将至,一切看上去都显得井井有条,萧尘走在街上,因为披着一件黑袍,反而有些引人注目。

他初来定风城,并不知风满楼在哪,只能去找人打听,而这座城之大,也远远超出了他先前的预料,与其说是一座城,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小修真国。

来到一间兵器铺,店里面除了掌柜,还有几个小伙计。见有人进来,掌柜立时笑颜招呼:“这位兄弟,店里都是上好的兵刃,见血封喉,里边请!”

萧尘将斗袍往下面拉了拉,声音有些低沉:“掌柜,我想向你问下,风满楼怎么走?”

尽管声音很低,但这一刹那,非但兵器铺的掌柜一下愣住了,连几个店伙计也呆在了原地,甚至外面街道不少经过的人,这一刻都站在原地不走了,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有杀气……

萧尘双眉一皱,在这一瞬间,他敏锐的感应到了一丝杀气,而那一丝杀气,并非自兵器铺里传来,而是来自不远处徐徐走来的七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他如今的神识已是十分敏锐,即使不回头,也能看清那七个男子的模样,还有衣服上的一个奇怪毒龙袖纹。

“你刚刚是问……风满楼怎么走?”

七个男子走了上来,为首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却是尤为不善。

萧尘转过了身去,见这七人上下打量着自己,眼神里不禁露出几分厌恶:“如何?”

“呵呵……”

为首那男子冷冷笑道:“来毒龙堡的地方,打听风满楼……小子,你很有种啊?”

“毒龙堡……什么东西?”

萧尘初来定风城,并不知城中三大势力,下意识这么说了一句,当再次看见七人衣服上的袖纹时,这才仿佛明白了什么,然而此时,那七个青衣男子的眼神却已是十分寒冷了。

“小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为首那青衣男子眼神一冷,话未落,人已瞬间冲了过来,五指一曲,有如锋利铁钩一般朝萧尘肩上抓了去。

这一下快如闪电,但萧尘早已有所防备,见对方来势凶猛,身子一侧,右手倏出,一下扣在了他手腕上,冷冷道:“有话说话。”

“你……”

青衣男子脸色一变,被扣住手腕的一瞬间,便知对方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而附近其余人都愣住了,没想到竟有人敢在这里与毒龙堡的人动手,这人莫非当真是活腻了?

“你们还愣着作甚!”

为首那男子怒喝一声,后面六个青衣男子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下全冲了上来,萧尘不禁眉头一皱,他初来定风城,不想与人动手,但也绝不会任人宰割,掌心真元一催,一道掌力呼啸而出,“砰”的一声,立时便将那冲上来的六人震飞了出去。

附近的人都惊得纷纷往远处躲去,那兵器铺的掌柜跟几个伙计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刚刚此人在自己店里,这要万一说成与自己有关,那还得了?

那青衣男子万万没想到此人功力如此深厚,待要运转毒功,然而却感到胸口一痛,已被萧尘一掌打飞了出去。

“敢在毒龙堡闹事,敢问阁下……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个不冰不冷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只见远处不知何时走来了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那男子剑眉星目,手里拿着一把青色折扇,眼神格外的凌厉。

见到七公子忽然到来,先前那七个男子一下感到几分心安,但立马又惶惶不安了起来,连忙单膝跪了下去:“见过七公子。”

这红衣男子并非别人,而是毒龙堡堡主宗啸天七个义子里面排行最末的宗秦,人称七公子。

萧尘见他向自己走来,淡淡道:“一个路过的人而已。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告辞。”

说罢,便只见他转身往另一边走了去,却在此时,后面响起了宗秦冷冷的声音:“站住。”

萧尘一下停住了脚步,头稍稍一偏,不冷不热地道:“阁下还有何事?”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么……”

宗秦的眼神越来越冰冷了,一步步缓缓走近,附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毒龙堡七公子的手段,他们可不是不知道,一身毒功令人闻之色变,只须轻轻一弹指,便可令方圆十里,百年内寸草不生。

“那,你待如何……”

萧尘也转过了身来,这一刻,两人目光对峙,皆锐利得像是针尖上的锋芒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街道两边的人都吓得不敢作声,悄无声息退到了远处去。

宗秦的眼神稍稍淡了一些,淡淡道:“这里是南城,而风满楼就在东城,但是……我要你跪着离开本公子的视线,否则,你今日别想活着离开南城,不管你是谁,我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意近

原本闷热的空气,一下像是凝成了坚冰一般,所有人皆感到一阵胆寒,毒龙堡七公子的话,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这一刻,两人的眼神更加锐利了,萧尘不冷不热道:“我也有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令其悔……”

如此一句话,像是惊雷在人群里炸起,所有人都感到深深一颤,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敢在毒龙堡的地方如此跟宗秦说话,这人今日……必死无疑!

“你找死……”

宗秦眼神一下有如毒蛇般可怕,下一瞬间,已如鬼魅般冲至萧尘面前,掌心毒功一运,黑腾腾的一片雾气立时朝萧尘笼罩而去,这雾里显然是深藏剧毒,被其一罩,不出三刻,便是尸骨无存。

见那毒雾来势凶猛,萧尘往后一纵,不料那毒雾却紧随而至,短短片刻,便已是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萧尘不禁眉头一皱,全身功力一震,瞬间凝起一道护体真元,将那漫天的毒雾抵挡在了丈许之外,不料一道人影忽然飞至,却是宗秦亲自攻了上来,只见他掌心黑雾阵阵,显然也是深藏着可怕的剧毒。

“砰!”

一声疾响,萧尘一掌打出,二人掌力相撞,登时震得两边房屋一阵剧烈摇晃,只见宗秦掌心毒雾不断窜出,而萧尘则在身前凝起了一层护体真元,令那毒雾无法侵蚀过来。

“将死之虫,徒做挣扎。”

宗秦冷冷一哼,毒功再运,原本黑色的毒雾,一下变成了森绿色,竟然开始侵染真元结界,萧尘眼神微微一凝,此人道行不在自己之上,却胜在一身毒功厉害,要将其制住,必先破其毒功……

宗秦冷冷一笑,想破本公子毒功,你还晚生了几百年!

“煞煞煞!”

一阵阴风席卷而来,只见那漫天的森绿毒雾,一下幻化成了毒蛇、蜈蚣、蝎子等毒物,周围的人都吓得脸色煞白,然而萧尘却兀自气定神闲,忽然一下从原地消失了。

“人呢?”

宗秦眼神一凛,没有人可以从他的五毒功下逃脱,但是刚刚那一瞬间,眼前分明已是待宰的羔羊,却忽然一下消失了。

“公子当心!”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响起一声惊呼,只见那原本弥漫半空的毒雾之中,忽然有一层层花雾出现,而那一层层花雾,竟将原本的漫天毒雾一层层驱散了。

宗秦心下不由得一惊,还来不及去想这是什么功法,双掌一推,两股墨绿色的掌力立时翻涌了出去。

“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次,他被震得足足往后退了十余步方才站定,心中又惊又恼,此人为何能够破开他的毒功?

下一瞬间,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萧尘那排山倒海一般的掌力已汹涌而来。

宗秦只感到一阵窒息,想要运功抵御,脚下却“噔、噔、噔”不断往后面退了去,连这一路的青石板也被踩得粉碎。

“公子!”

后面几个毒龙堡的人早已吓得脸色惨白,待要上前相助,却被萧尘衣袖一拂,硬是被一股无匹掌力震飞了出去。

“你……”

宗秦脸上青筋暴绽,双目圆睁,猛然催运起全身功力,然而却依旧抵挡不住这恐怖掌力。

“轰”的一声,掌力轰然而至,将他身后一切皆震得粉碎,但是萧尘的手掌,却停在了他额前尺许处的地方。

掌势终于停了下来,这一刻人风俱静,附近所有人皆已是目瞪口呆,只见萧尘掌心处有一缕黑气若隐若现,他之所以停了下来,是因为刚刚的那一刹,他想起了楚天谣的话:操纵生死之力,最好不要再轻易动用……

刚刚他也不知,为何会有那么重的杀心。

狂风渐歇,宗秦渐渐回过神来,刚才那一瞬间,他也感受到了那一丝可怕的死亡气息,几乎令他无法动弹。

此刻他看着萧尘那冰冷如死神一般的眼神,心中更是有如擂鼓,但脸上却尽是狠厉之色,冷冷道:“怎么?不敢动手?”

这一刻,远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双眼睁得大大的,宗秦是毒龙堡主宗啸天的第七子,若是损了一根毫毛,这人今天休想活着离开定风城。

此刻见萧尘不出手,宗秦更是有恃无恐了,冷冷一笑:“这里是定风城,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来历,到了这里,有的人让你活你才能活,让你死,你就得死……”

风冷冷吹过,无人说话,此刻萧尘只是在想着,刚刚那一瞬间,为何杀心突然重了许多,似乎是从那次动用操纵生死之力,杀死那些黑衣人开始的。

见他此刻出神,宗秦眼神里杀机一闪,正要施以偷袭,萧尘在这一瞬间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机,一掌将他震飞了出去:“滚。”

宗秦被这一掌震飞出去,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后面几个毒龙堡的人吓得心胆俱裂,连忙跑了上来将他扶住:“七公子!”

“好自为之。”

萧尘眼神冰冷,衣袖一拂,便往前边去了,街道两边的人都吓得连忙往后退去,这一刻感受着此人身上传来的寒意,都感到阵阵胆寒,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毒龙堡的七公子出手,这人究竟是何来历……

后面,宗秦的眼神一下变得有如毒蛇一般,忽然间,只见他全身毒功一震,手掌一抬,掌心下方陡然出现了一把幽绿的锥子。

但见那锥子上面幽芒阵阵,并非寻常的兵刃,而是毒龙堡极其凶戾的法宝“追魂刺”,被锥一刺,魂飞魄散!

宗秦眼神狠厉,这次是真正动了杀心,猛运全身功力,御起追魂刺,一下朝萧尘背后刺了去,这一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杀意,无边无尽的寒冷杀意!

但是,在这股无边无尽的寒冷杀意之下,却似乎藏了另一道更可怕的杀意,而这一丝杀意,并非来自于宗秦,而是……那斗袍下面,冰冷的一双眼!

“咻!”

寒芒一闪,萧尘右手一枚化血针飞了出去,瞬间刺入了宗秦的眉心之中,这一刹那,风停了,追魂刺也停下了,远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见宗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对瞳孔渐渐放大,双眼逐渐失去了色彩,手上还仍然保持着向萧尘发起进攻的姿势。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满楼

“七公子!”

后面几个毒龙堡的人察觉异样,立刻跑了上来,然而宗秦脸上已经再无一丝血色,瞳孔渐渐放大,两只眼睛变成了可怕的紫黑色,身上再无任何生命气息,“噗通”一声,往后面倒了下去。

半空中那追魂刺也顿时失去了光芒,坠落了下去。

“公子!”

那几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附近的人也彻底愣住了,这人,这人竟然杀了毒龙堡的七公子!

就在这时,那前边忽然又来了几队毒龙堡的高手,大约有近百人,显然是方才听见这边动静而赶来的。

这边一人惊醒了过来,立即道:“那人杀了七公子,别让他离开!”

当那近百人看见此刻倒在地上的宗秦,死得那般恐怖的模样,这一刻也彻头彻尾愣住了,好片刻才反应过来,立时结成阵型,挡住了萧尘的去路:“站住!你是什么人!”

萧尘没有停下,冰冷的脚步声回荡在街道上,令人不寒而栗,此刻在他身上,仿佛缠绕着一些看不见的死亡气息,在他经过的一路,连路边的花花草草也迅速枯萎了。

死气为何如此之重?

那近百人皆感到一股颤栗,虽然他们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此刻在这股寒冷的死气笼罩之下,已是个个宛若惊弓之鸟,连动也不敢动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黑袍人从他们中间走过去。

而此刻在远处一座高楼上,那里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那男子嘴边生着一圈青色胡渣,显得尤为沧桑,此刻看着萧尘那逐渐远去的背影,他竟是在不断颤栗。

刚刚那一刹,风吹起萧尘头上的斗袍,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尽管已经过去了十一年,但他如今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十一年前他落荒逃至此处,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平息下来,但是此刻,仿佛梦魇终于还是降临了,令他整整颤栗不安了十一年的噩梦,每每寒夜里一睁开眼,仿佛就看见有人来抓他回去。

……

定风城的夜,是寒冷的,没有了白天的闷热,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暗藏着阴影,而在那些阴影下面,往往是看不见的杀机。

如此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而在东城区,却是一片繁华,花前月下,夜夜笙歌。

那一条条花红柳绿的小巷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漫天的花瓣飘舞,姑娘们的热情活泼,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地……每每夜幕降临,这里便有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而这里,便是定风城三大势力之一的风满楼。

然而,在这看似夜夜笙歌的小巷里,看似翩姿动人的姑娘们,看似一个个文人雅士……这里是否才是,真正杀机四伏之处?

那危楼高万丈,手可摘星辰,夜幕下望不见顶的一座高楼,便是“风满楼”,里面张灯结彩,载歌载舞,谁也看不见,潜藏的杀机。

“站住,什么人!”

萧尘来到楼前,被两个黑衣人拦下了,两人是风满楼的高手,均已有百年以上的道行,萧尘将斗袍往下压了压,沉声道:“找人。”

“找人?”

那两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左边那人忽然手一伸,冷冷道:“山雨欲来。”

这显然是一句暗语,萧尘并不知晓,用低沉的声音接道:“风满楼……”

“阁下走错地儿了……”

两人登时眼神一寒,显然暗语并非如此,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子声音:“不得对贵客无礼。”

只见那后面走来一个妖娆妩媚的红衣女子,这女子乃是风满楼十二姬里面的红姬,身份在瑶姬之下,两个黑衣人见她来了,立时低着头往两旁退去了:“见过红姬大人。”

“恩……”

红姬微微颔首,纤腰微步来到萧尘面前,盈盈一笑:“公子,请。”

萧尘面无表情,随她入楼,穿过几条朱红长廊,小桥水榭,来到主楼里,只见厅上歌舞不断,楼上楼下宾客满座,时不时响起阵阵喝彩。

但是堂堂三大势力之一的风满楼,又岂是表面这般的烟花之地?

萧尘凝神细观,台上的十二个舞姬均有百年以上的道行,几个招待客人的小生也有百年以上道行,一个扫地的老妪有两百年以上道行,居右弹琴的那位老者有三百年以上道行……

风满楼,果然卧虎藏龙。

红姬见他一路不语,盈盈笑道:“公子,请。”说罢,摆了个请字,领着他往楼上去了。

到了七楼,下边的歌舞声渐渐小了,迎面走来三个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子,三人巧笑倩兮,一边走一边不知在偷笑些什么,看似普普通通的三个姑娘,实际上也有百年以上道行。

见到红姬往这边来了,三人立时停止了刚才的话题,笑嘻嘻打招呼:“红姬姐姐。”

右边那女子见到一脸冰冷的萧尘,又见他穿着一身黑袍,甚觉有趣,嫣然笑道:“好俊的公子呀,只是来了风满楼,还穿着这一身黑袍,未免有些煞风景了,不如让姑娘替公子解下……”

一边说着,那女子手已伸到萧尘面前,萧尘陡然目光一冷,一下将她手腕扣住了,这一刹那,空气凝固得像是要将人冻成冰一般,气氛一下冰冷到了极点。

“哎哟……”

那女子柳眉一蹙,嗔道:“公子,你弄疼我啦……”

萧尘这才慢慢将她手腕松开,红姬向三人看了一眼:“你们先下去招待其他客人吧。”

“是,红姬姐姐。”

另外两个女子吐舌一笑,立即拉着先前那女子往下边去了,一路还在掩嘴笑着什么,时不时又回过头来看看萧尘。

待三人走后,红姬才轻轻一笑:“妹妹们不懂事,公子勿与她们一般见识,请。”说罢,摆了个请的手势。

萧尘没有说话,整个人仍是冰冰冷冷的,往前边去了,红姬在后面看着他,摇头一笑,还真是个冰山不动的家伙。

到了七楼一间阁屋里,只见屋中陈设素净典雅,并不似其他房间一般令人眼花缭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檀香,台案上放了一张古朴的瑶琴,美酒玉樽,均已备好。

红姬笑道:“此处无人,公子稍候片刻,我去找瑶姬姐姐,若是回来得晚,稍候会有人来招待公子。”

萧尘没有说话,一拂长袍,往案前坐了下去,红姬点头一笑,这便关上门,往外面去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剩下萧尘一人在房间里自斟自饮,过了一炷香时间,忽然有几个女子的巧笑声在外面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房间外:“公子在里边吗?”

萧尘仍是不语,自斟自饮,外面的四个女子听见斟酒声音,推门走了进来,笑盈盈道:“姐姐要晚点回来,让我们来伺候公子。”

“不必了,出去。”

萧尘依旧声音冷冷,说话时慢慢端起了手里的酒杯,他神识敏锐,这四个女子并非寻常舞姬,均已有百年以上的道行。

“长夜漫漫,公子一人饮酒,岂非无趣。不如,还是让小女子替公子抚琴一曲吧……”

一名女子盈盈一笑,走到案前,双袖一拂,纤纤十指放在了琴弦上,一曲琴音,渐渐在屋中响起。

“那小女子,也只好略献拙艺了,公子莫要笑话。”

另一名女子轻轻一笑,也随着那琴音翩翩起舞,另外两名女子则走了过去,一左一右,替他斟酒:“公子,请。”

堪堪一曲琴终,萧尘仍旧不为所动,整个人依然宛若冰山一般,那抚琴的女子嫣然一笑,道:“这曲‘芳魂引’,公子觉得如何?”

萧尘脸色冰冰冷冷,仰头一杯饮尽,将手里的空酒杯往后一扔:“无趣。”说罢,起身便要往屋外而去。

四个女子登时吓了一跳,抚琴那女子立时站了起来:“公子且慢。”

瞧她神色着急的模样,萧尘停了下来,冷冷看了她一眼:“如何?”

只见四个女子脸上冷汗涔涔,那抚琴的女子低着头道:“倘若是我四人哪里做得不好,公子尽管说出来,可是公子若这般离去,我四人只怕会……”

“你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不料萧尘声音竟是出奇的冰冷,令那四个女子一下像是坠入冰渊一般,就在这时,外面终于响起了一个平淡的女子声音:“罢了,你们退下吧。”

听见这个声音,四个女子先是一怔,接着立即低下了头,拱手道:“属下参见瑶姬大人。”

只见幽火烛光之下,慢慢出现了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那女子云鬓如雾,丹唇皓齿,仿佛从画卷里徐徐走出,三分仙气里透着七分妩媚,七分妩媚里又带了三分仙气。

“退下吧。”

声音宛若珠落玉盘,四名女子立即低着头往外面去了,待四人离去后,瑶姬才看着萧尘轻轻一笑:“怠慢了公子,请入座。”说罢,摆了个“请”的手势。

萧尘又回到了之前的座位,瑶姬轻轻笑道:“如此看来,萧公子先前已经见过楚前辈了。”

萧尘没有说话,又将一杯酒饮尽,这才把那枚金叶子从袖中取出,“咻”的一声,掷了过去。声音不冷不热:“你们找我,何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雨

瑶姬盈盈一笑,走了进来,衣袖一拂,关闭了房间的门窗,道:“想必楚前辈先前已经告诉过萧公子了,如今萧公子的处境十分危险,那人在天门的实力,可谓只手遮天……”

萧尘冷漠不语,又将手中一杯醇酒饮下,能够在天门里只手遮天的人,除了天门三圣还能有谁?

只是不知道是三圣里面的哪一个,倘若他所料不差,此人便是冲着师父而去的,又在玄青门布下眼线,此人的实力不简单,但他现下并不担心师父,因为他知道,师父的实力,同样不简单。

此刻见他凝思不语,瑶姬又道:“而如今,萧公子的元婴已毁,纵然还有着过人本事,但若想与那人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没有丝毫胜算……”

“所以楚天谣让我来风满楼,就是听你说这些的么?”

萧尘声音冷冷,将酒杯放了下去,这一刹那的眼神,竟令瑶姬感到一冷,继而又嫣然一笑:“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萧公子当应势而谋,正所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这一刹那,瑶姬的眼神也变得十分锐利了,丝毫不像是这乱世红尘里的一介女子。

只听她继续道:“萧公子非但悟出了天书,更是夺天地造化,掌握了操纵生死之力,今后可谓成就无限,只是现在……潜龙勿用。”

听她说完最后四个字,萧尘忽然眼神一凛,脑海里又想起了十余年前,怪前辈传授自己技艺时的种种。

“萧某生于天地间,灭于天地间,不会效忠于任何势力,包括……风满楼。”

冷冷一拂衣袖,萧尘又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瑶姬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说,是以此刻脸上并无太大变化,仍是带着笑容:“当然,楚前辈让萧公子来风满楼,并非是让萧公子加入风满楼,只是小女子希望,以后萧公子登临那传说之境时,与我们风满楼,仍是朋友。”

一边说着,只见她一边娉娉婷婷走了过来,轻轻坐在萧尘身边,端起檀木香几上的白玉酒壶,往杯中斟满酒,微笑向他递去:“公子,请。”

萧尘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后,将酒杯随意往后一扔,起身道:“这世上,不会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朋友。”说罢,便往外面去了。

瑶姬回过头看了一眼碎满地的酒杯,不禁苦笑,道:“公子请先留步。”

“姑娘还有何事?”

萧尘停下了脚步,微微转回头,目光依旧如此刻窗外的月光一般寒冷。

瑶姬轻轻一笑,走了上来,问道:“今日傍晚,萧公子是否在南城那边杀了一人?”

“是,又如何?”萧尘依旧声音冷冷。

听他语气冰冰冷冷,瑶姬笑道:“当然,那人死在公子手里,是他咎由自取,只是公子可知,那人是谁?”

“不管他从前是谁,现在,他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萧尘仍然显得漫不经心,他从前不会有这么重的杀心,但是自从悟出天书里面的操纵生死后,杀心便一日比一日重了。

瑶姬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定风城还有另外两个势力,毒龙堡与无极殿,而毒龙堡堡主宗啸天收了七个义子,公子今日傍晚在南城所杀之人,那人便是宗啸天的第七个义子,宗秦。”

“那姑娘认为,萧某是杀错了么。”

萧尘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便仿佛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凝结成冰一般。

瑶姬摇头笑了笑:“没有,只是提醒公子一句,日后当心。”

“多谢。”

萧尘淡淡回了一句,便往外面去了,瑶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个男子,是她见过世上最冰冷的男子,但却又,那么的不一样,就仿佛……

窗外的月光,此刻正好照了进来,瑶姬转过身,抬头望着高天上那一轮明月,就仿佛那天上的孤月,是那么孤冷凄清,可望而不可即,但却又照亮着这漫漫长夜。

“沙——沙——”

忽然一阵风响在外面响起,似有一人落在了门外,瑶姬立刻转过身来,向屋外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妹妹今夜,怎有空来我这里。”

只见外面忽然多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碧绿衣裙,亦是美如画中仙,她轻轻一笑,看着萧尘离去的方向,笑道:“还真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呢。”

“妹妹今夜……不会只是为这个而来吧?”

瑶姬仍然面带微笑,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去,碧衣女子回过头来,看着她笑道:“当然不是,不过也要提醒姐姐一句,这世上所有男子,唯独这一个男人,姐姐你不能碰,连想都不能去想一下……”

这一刹那,空气像是要凝固一般,气氛变得异常的寒冷,两个人的眼神,都仿佛剑锋一般锐利,直至许久,瑶姬才轻轻一笑:“你想太多了……”

碧衣女子也笑了笑:“最好是我想多了。”

……

月光凄冷,离开风满楼后,萧尘随意找了间客栈住下,回到房中后,便即开始吐纳运功,然而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无法感应到元婴,不禁令他双眉越锁越深。

如今他有这一身本事,是因为天书的缘故,但是元婴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凝,无法修炼元婴,则意味着将来不可能修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通。

元婴是修炼一途的分水岭,尽管臻入炼神还虚的境界后,便能初窥元婴奥妙,但很多人一生也无法真正凝成元婴,所以那些人一生都与仙无缘。

当然,还有一些人产生了邪念,而用一些邪异的方法夺得他人元婴,助自己修炼,这样的人被称作邪修,为正道所不容。

又过了半个时辰,萧尘坐在屋中,仍旧无法感应到元婴,他也曾无数次尝试重凝元婴,但最后都失败了。

此刻月光照进屋中,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他抬起手掌,看着掌心一缕若有似无的死气,刚刚在修炼之时,他察觉到自己体内已经出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死气。

这一丝死气,似乎是从他第一次动用操纵生死的时候出现的,往后每动用一次,这一丝死气便会增重几分,到最后会怎样,他现在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外面忽有一丝气息传来,尽管掩藏得极深,但如今萧尘岂能感应不到,眼神一凛,冷冷道:“你们最好离开。”

第一百二十章 元婴

“抱歉,打扰公子修炼了,是姐姐让我们来保护公子的……”

外面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萧尘慢慢起身,冷冷道:“萧某无须任何人保护,你们回去。”

“可是……”

那女子还有些犹豫,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令那窗户一颤,四名女子登时打了个寒颤,即使此刻隔着窗纱,仿佛都能感受到那屋中的两道冰冷眼神,这才慢慢往远处退去。

待外面四个女子走后,萧尘又重新盘膝坐下,继续尝试修炼,可无论如何,终是难以再感受到元婴奥妙。

他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修炼之中,最玄妙的便是天人合一,但想要达到天人合一境,必须使元婴突破某种禁锢,使元婴能够与这天地相生感应,能够化出一方天地来,而自己,则是这一方天地的主宰,这片天地的所有法则,皆由自己而生。

等到那时,即便凡人,也能与仙齐平,与天为争,再也不受这天地间的诸多约束,便是三界诸天神佛亦感到畏惧……传说万年前的青帝,便是达到了那样一种无人能及的境界。

轻叹一声气,萧尘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落满树梢的清冷月光,心中不禁又多了几分愁苦,现在未央在哪自己不知,天门那布局人自己也斗不过……

冷风吹过,树影婆娑,满地月光,也像是解不开的愁。

……

过了一夜,萧尘仍在房间里静心修炼,大概近晌午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不知发生了何事。

正此时,屋外走廊有个端着水盆的小伙计经过,萧尘问道:“小兄弟,外面发生何事?”

那伙计听见屋中有人叫自己,立刻停了下来,歪着头往屋中瞧了瞧,说道:“好像是……风满楼那边出了什么事,客官要过去看看吗?”

“风满楼……”

萧尘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那小伙计看见他后,也不知为何,莫名便感到一阵心悸,接着浑身打了个冷颤,愣在原地不动了。

萧尘没有理会他,出了客栈,片刻后来到风满楼附近,只见街上站满了人,都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么?昨天傍晚,毒龙堡的七公子,居然在南城被人给杀了,手段可是不得了。”

“在自己的地方被人杀了?什么人那么大本事?”

“不知道,好像听说是个穿黑袍的人……”

“黑袍人……欸欸欸!那边有个穿黑袍的过来了,你看像不像他?”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像……快快快,快走快走。”

……

萧尘往风满楼那边走去,不知何故,街上两边的人见了他,都纷纷避开。

来到风满楼不远的地方,只见楼前站满了人,有十几个都是毒龙堡的人,为首的是一名灰袍老者,和一名白须青衣老者。

那灰袍老者正不断与风满楼的人争执着什么,但那青衣老者却站在一旁,至始至终都闭着眼,双手放在衣袖里,不曾说过一句话,看上去十分高深莫测。

此刻瑶姬终于也从里面出来了,风满楼的人见她出来,终于松了口气:“见过瑶姬大人。”

“你们退下吧。”

瑶姬显得异常从容镇定,来到外面,向那灰袍老者轻轻一笑:“先生今日带人来我风满楼,不知所谓何事。”

那灰袍老者见她出来,眼神更是冰冷了,冷冷地道:“明人不说暗话,风满楼若是不想坏了规矩,便将那人交出来。”

“那人……不知先生说的是什么人?”

瑶姬仍是面带微笑,故作不知的样子。灰袍老者冷冷道:“那人杀了堡主的七公子,你们保不了他的,除非你们想坏了规矩。”

此言一出,附近不少人皆是一惊,原来昨日杀了毒龙堡七公子的那人,竟然跑到风满楼来了,怪不得今日毒龙堡会来要人。

人群里立时七嘴八舌小声议论了起来,以前定风城十分混乱,常有杀人之事发生,所以后来定风城三大势力便定下了一个规矩,倘若有人进来杀了某一势力的人,不管是谁,另外两边势力皆不得庇护。

尽管在过去的几百年里,这规矩也并非当真那么严苛,那是因为三大势力有时候都不会那么较真。

但这次却不同了,这次那人杀的可是毒龙堡的七公子,风满楼若是执意袒护此人,恐怕两边又会起兵燹之灾,好不容易才安稳了几百年的定风城,难道又有一场腥风血雨将要到来吗?只怕到时人人自危。

这一刻,许多人都感到一阵惶惶不安,除了无极殿的人,没有人愿意看见毒龙堡和风满楼大动干戈。

而此时,瑶姬脸上依旧显得十分从容,淡淡笑道:“原来先生是指那位公子,只是……那位公子乃是楼主的朋友,恐怕今日,不能交给毒龙堡了。”

“哼!”灰袍老者冷冷一拂衣袖:“你少拿罗刹女主来压我,你应该知道那人杀的是什么人……”

瑶姬仍是面带微笑,说道:“对于贵公子的死,我很抱歉,但我刚刚也说了,那位公子是楼主的朋友,你也应该知道,楼主是什么样的人……而且我听说,昨日是宗秦挑衅在先,也怨不得旁人。”

此言一出,气氛更是凝固了,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胆寒,那人究竟是什么人,值得风满楼宁坏规矩,也定要保护?

“那你的意思,是绝对不肯把人交出来了……”

灰袍老者的眼神一下变得更加寒冷了,即使炎炎夏日,也仿佛令人一下坠入了冰潭一般。

“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令得所有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走了过来。

瑶姬双眉一皱,他这时候来做什么?不是添乱么……

萧尘慢慢揭下了斗袍帽,这一刹那,气氛更像是凝固住了,若说刚才那灰袍老者的眼神只是令人感到寒冷,那么此刻他的眼神,便足以令人窒息。

“你……”

灰袍老者也没想到,竟会是如此一个人,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冷冷道:“是你杀了七公子……”

萧尘一边缓缓往前走着,一边淡淡道:“他要杀我,可惜失败了,而我杀他,只是恰巧成功了而已……”

听他说得如此风清云淡,那灰袍老者更是两眼寒冷了:“既然你有胆子杀人,那么……也不必躲在风满楼后面了。”

“那你看我,现在是站在风满楼里面,还是风满楼外面。”

随着此言一出,周围的人更是一怔,这人果然有胆识。那灰袍老者不断点头:“好……很好!”

话音甫落,只见他忽然纵身跃起,一掌对着萧尘呼啸而去,整条大街登时狂风大作,乱沙迷眼,所有人皆往后一退,这一刹那,只感到阵阵恐怖掌力逼来,几乎无法呼吸。

瑶姬刚想出手,但下一瞬间便停了下来,毒龙堡这人有两百多年的道行,她此刻反倒想看看,这个当初在仙元中土声名大噪的男子,究竟还隐藏了多少本事。

灰袍老者那一掌如疾风骤至,说到便到,直震得街道两边房屋不住摇晃,连这一路的地面也裂开了,霎时间烟尘大作,所有人都避得远远的,生怕殃及自己。

然而此刻,萧尘却依旧显得气定神闲,待那一掌近时,只见他手掌一抬,一声龙吟响起,掌力顿时呼啸而出,“轰隆”一声,竟将那老者的掌力抵挡在了半空中。

这一刹那,所有人皆感到一阵猛烈窒息,不断往后面退了去。

两人的掌力激荡开来,几欲摧毁一切一般,若非风满楼附近有着防御大阵,这附近一切早已灰飞烟灭。

但听得阵阵龙吟之声直冲云霄,但这却又并非完全是玄青门的龙吟掌,而更像是带了一股幽暗之力,使得原本金灿灿的掌力,看上去有些黑雾缭绕。

毒龙堡那灰袍老者被掌力抵挡在半空中,竟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再也无法前行半分,不禁心下一骇,这人好强的功力!

远处瑶姬等人也没料想到,萧尘功力竟是如此深厚,站在原地一步也未动,便生生抵挡住了毒龙堡这人两百多年的功力。

此刻整条街道狂风大作,所有人均已是无法呼吸,两人的掌力,像是要将他们生生撕裂一般。

忽然间,只见萧尘目光一冷,手掌往前一送,一道恐怖力量翻涌出去,“轰”的一声,登时将那灰袍老者震飞了出去。

“噔!噔!噔!”

那老者落回地面,双脚竟是停不下来,不断往后退了十余步方才站定,这一刻抬起头来,看着萧尘的眼神更是有些惊惧,刚刚那股力量是……

“还真是……后生可畏。”

就在这时,那一直静默不语的青衣老者忽然睁开了眼,就在他睁开眼的一刹那,所有人皆感到一窒,连脚步也无法再移开半步,这股压迫是……

萧尘也注意到了,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老者与其他人十分不一样,倘若他所料不差,这是一个修成元婴的高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元婴之力

这一刹那,风变得异常寒冷了起来,炎炎夏日,竟像是瞬间步入隆冬一般,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紧紧凝视着那青衣老者,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瑶姬也暗暗做好了准备,这个青衣老者的修为非同小可,她今日绝不能让萧尘出现任何意外。

就在青衣老者行动的一瞬间,她也展开了身形,然而就是这一刹那,她却被对方一股神秘力量直接阻开了去,只见那青衣老者凝指一划,一道碧青色的剑芒顿时向萧尘斩了去。

尽管没有刚刚灰袍老者那一掌那样声势浩大,但这一道青色剑芒,却更是令人心惊胆颤,萧尘也不敢再如方才那般大意,猛运全身功力,双足一蹬,纵飞了起来。

“咻!”的一声,那道剑芒从他脚底掠过,竟是令他感到一阵窒息,下一刻还不待站稳身形,那青衣老者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陡然攻来。

萧尘待要闪避,却已然不及,只得硬提双掌抵抗,“砰”的一声,两人掌力相撞,登时震得附近烟尘四起,掌力如浪潮一般往四周涌散开来,令得所有人心神一震。

“不错。”

青衣老者双目微凝,忽然间,只见他手掌一抬,衣袖里面一道紫芒笼罩出来,这一刹那,附近的人更是感到心神剧震,那袖中无穷无尽的力量,那是……元婴之力!

“糟糕……”

瑶姬脸色一变,一瞬间展开身法冲了上去,然而却被青衣老者的元婴之力死死阻挡在外,任何人也无法靠近,这一片小天地,已然以他为主宰!

霎时间,半空中狂风大作,只见那一道紫芒,宛若层层笼罩天地一般向萧尘罩去,这乃是修成元婴之人的手段“乾坤一罩”,只要被那紫芒罩住,便是连元神也要被瞬间收入对方衣袖里。

眼见那紫芒罩来,萧尘已避无可避,双掌往前一推,两道掌力立时朝那紫芒打去,然而如此强的掌力,当触碰到那紫芒时,竟如石沉大海一般,一瞬间消散无形!

“公子!”

瑶姬脸色大变,衣袖一挥,一道红芒飞了过去,却是一件扇状的法宝,但即便是她所祭炼的法宝,此刻也完全无法破开那青衣老者的元婴之力,不禁令她脸色再次一变,疾声道:“青衣使,这里是风满楼,你想做什么!还不住手!”

那灰袍老者先前被萧尘一掌震退,此刻怀恨在心,冷笑道:“瑶姬姑娘,你刚刚没听见他说,他现在是在风满楼外面,而非风满楼里面吗?”

“你……”

瑶姬杏目圆睁,瞪了他一眼,但此刻却也说不上什么来,只能悬心吊胆的看着萧尘躲避青衣老者的攻势。

“收!”

青衣老者眼神冰冷,左手捻指结印,右手一伸,那袖袍顿时放大了无数倍,一下向萧尘罩了去。

这是一股无法抵挡的元婴之力,萧尘只感到呼吸一窒,这一刻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禁锢住了,连元神都无法逃离出去,连元神也像是要被收入对方的衣袖里。

远处众人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这就是修成元婴之人的恐怖,自成一方法则,无人能够逃得过!

“砰!砰!砰!”

地面已不断裂开,萧尘仍在疾疾后退,脸上虽无一点痛苦之色,但体内真气却早已是紊乱不堪,要如何才能挣脱对方的元婴禁锢?

忽然间,在他脑海里又出现了几句天书法诀,这一刹那,他仿佛感应到了一丝微妙的感应,而这一丝感应,竟像是来自于他自己的元婴!

这是……

萧尘不禁心中一凛,自己的元婴分明已毁,之前尝试了无数次都无法感应到,为何此刻在这青衣老者元婴法则禁锢之下,刚刚竟像是生出了一丝丝的感应,这一丝的感应,仿佛自己就是那一片天地,无视任何法则!

“砰!”

一声巨响,地面大片大片碎裂,下一瞬间,竟见萧尘忽然挣开了青衣老者的元婴禁锢,就在那青衣老者衣袖即将罩下来时,他竟一下往旁边移开了十余丈远。

远处所有人皆是一惊,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挣脱得开这青衣老者的元婴禁锢!

然而,他就是那样在所有人注视之下挣脱开了,连远处的瑶姬也怔住了,刚刚那一刹那,她还以为萧尘死定了,但却怎样也没想到,他元婴已毁,怎么可能挣脱得开毒龙堡青衣使的元婴禁锢……

“怎么回事……”

青衣老者亦是有些难以置信,慢说一个没能修成元婴的人,便是已经修成元婴之人,一旦被他的元婴法则禁锢,也未必还能再逃脱得了,可刚刚此人为何竟能挣脱得开……

“不可能。”

只见他眼神一厉,忽然间又捻指结印,那一大片紫芒又漫天笼罩了下来,这一下更是比刚才还要恐怖得多了,即使远远在外的众人,这一刹那也仿佛连元神都要被收过去一般。

这一次,萧尘万不可能再逃得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有一道紫色人影飞来,只见那人凝指一划,一道百丈青芒倏然而至,“轰”的一声,竟将青衣老者的紫芒抵挡住了。

“哈哈!青衣老儿,你几百年的道行,却还跟一个后生晚辈动用元婴禁锢,说出去,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那人落在了萧尘前边,却是一个身穿紫衣的白须老者,显然他也修成了元婴,否则焉能如此轻松将毒龙堡那青衣使的元婴之力挡下?

见到此人到来,瑶姬终于松了口气,这人乃是风满楼的右使,名叫岳满风,人称岳右使,一身修为从未有人真正看透过。

毒龙堡青衣使见他忽然来插手,眼神一下寒冷了许多:“此人杀了堡主的七公子,岳右使,莫非你也要管吗?”

岳满风捋须笑道:“管,当然管了,这里虽是风满楼外面,但也是我风满楼的地方,东西打坏了,谁来赔啊?哈哈!”

“那就莫怪了!堡主有令,擒拿此人,谁也不得阻挠!”

青衣使眼神一厉,忽然双掌一推,两道紫芒顿时呼啸而去,岳满风见他元婴之力来袭,也将双掌一推,两道青芒也一下冲了出去,二人元婴之力相撞,“轰隆”一声,登时震得天地一颤。

所有人皆被震得往后退了出去,若非此处还有着风满楼的防御大阵,只怕刚刚那一下,在场百年道行以下的人,全都灰飞烟灭了。两大元婴高手的交手,岂是凡人所能靠近?

眼见两人的力量还在对峙不下,再这般打下去,整条街都非得毁掉不可。

就在这时,天地间终于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女子声音:“吵吵嚷嚷……有完没完?”

这样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像是从那九霄云外而来,一下便令青衣使和岳满风的力量散去了。

无人听得出说话之人究竟在哪,但是这一刻,所有人皆已是噤若寒蝉,背后冷汗涔涔,就连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口。

第一百二十二章 罗刹女主

“毒龙堡的人,来我风满楼的地方抓人,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一个淡淡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不禁令所有人皆打了个寒颤,是风满楼的楼主,罗刹女主!

但是众人循声四望,却不见罗刹女主的身影,甚至连一点气息也感受不到,而那声音,却又像是在众人耳边响起,如此令人胆颤心惊。

青衣老者慢慢收回了手掌,平静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但此刻在他心中却有如擂鼓一般,罗刹女主不是在闭关么……难道已经出关了?

他深知罗刹女主的手段本事,纵然他有几百年的道行,纵然他已修成元婴,但在风满楼的地方,对方要取他性命,可谓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他努力使内心平静下来,拱了拱手,道:“不知楼主亲临,方才多有得罪。”一边说着,一边凝神观察着周围的变化。

此刻连毒龙堡的青衣使也这般胆颤心惊,更莫说那灰袍老者和其余十几个毒龙堡的人了,此刻均已是颤栗不安,没谁想得到,罗刹女主竟会在这时出现。

“哼。”

罗刹女主冷冷一哼,道:“你们来我风满楼,所谓何事,今日若给不出一个理由,那便让宗啸天亲自来领人。”

此言一出,那十几个毒龙堡的人更是吓得心胆俱裂,让堡主亲自来领人,那是领活人,还是领死人?

这一刻,无人敢说话。

青衣老者背后冷汗直流,定了定神,向萧尘指去,说道:“此人昨日杀了堡主的七公子,堡主让我等今日前来,将此人带回,若有冒犯楼主之处,还请见谅。”

“哦?”

风满楼里传来了罗刹女主淡淡的声音:“那我若是不把人交给你们,你们今天是不是要把我风满楼拆了?”

听闻此言,青衣老者下意识看了看满地碎裂的石砖,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说道:“今日确实是在下唐突,只是……”

“罢了,你们离去吧。”

不等他把话说完,风满楼里便传来了罗刹女主冷冷淡淡的声音。

青衣老者犹豫了片刻,仍是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楼主应是知晓定风城的规矩,此规矩乃是我三家在数百年前定下,此人杀了堡主的七公子,楼主若要执意袒护,我今日自是如何也带不走,但这样一来,楼主却是未免坏了规矩……”

“规矩?”

风满楼里再次传来了罗刹女主淡淡的声音:“定风城有定风城的规矩,我风满楼也有风满楼的规矩,我风满楼的规矩,便是我风满楼的客人,谁也动不了!”

最后一句话,更像是三月惊雷在人群里响起,令得所有人皆是一颤,冷风吹过,无人敢出口大气。

青衣老者紧紧捏着手指,又向不远处的萧尘看了一眼,只见萧尘站在原地,显得十分从容镇定。

“怎么?还不走?”

风满楼里再次传来了罗刹女主冷冷淡淡的声音:“既然不想走,那就留在我风满楼里做客吧。”

这句话更是将那十几个毒龙堡的人吓得魂飞魄散,灰袍老者连忙向青衣老者递了递眼色,青衣老者不甘地向萧尘看了一眼,这才带着人悻悻离去。

“哼。”

只听风满楼里传来罗刹女主冷冷的一哼,渐渐便没了声音。

四周又逐渐恢复了平静,除了那一路被震碎的地面,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了。

岳满风走到萧尘面前,捋须一笑:“我瞧这位小友方才的力量甚是奇异,不知可否楼中一叙?”

“乐意之至。”

萧尘往前走了一步,他对风满楼那些舞姬没有丝毫兴趣,但是刚刚他注意到了,这个岳右使似乎对元婴一道甚是精通,兴许对自己有所帮助。

再者,风满楼既有意拉拢,各取所需,各谋所利,为何要拒绝?早在昨晚他就已经想得清清楚楚,如今自己势单力薄,多一个朋友,也就少了一个敌人。

……

夜里一轮明月高悬,冷风瑟瑟,卷起地上片片树叶。

此刻在风满楼一间阁屋里,岳满风按着萧尘的手腕,眉心越锁越深,过了许久,才慢慢将手收回去,问道:“萧小友是说,那日在玄青门,是你自己毁了元婴,期间并无旁人向你发动攻击?”

萧尘缓缓站了起来,脑海里又渐渐浮现出了那天的情形,其实那日,他并未想过要毁掉自己元婴,只是当时的情况,他须将毕生功力聚于一处,那一处无非便是丹田元婴所在了,再将这毕生的功力瞬间释放,非但震碎全身经脉,元婴亦是逃不过一毁。

尽管当初未免有些冲动,但他如今想来,依然不曾后悔,不曾后悔自废修为,不曾后悔跳下葬仙崖。

至少那些人……不会再去为难师父。

见他此刻默然不语,岳满风轻叹了声气,说道:“岳某虽对元婴一道略有研究,但元婴之奥妙,古往今来也无人能全解,岳某所见更是不过沧海一粟,萧小友的元婴,恐怕岳某无能为力了。”

他说到此处,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不过楼主的道行远在岳某之上,兴许她有办法,倘若连楼主也没有办法的话,那么天下间就只有一个地方,只有一个人有办法了。”

“谁?”

萧尘转过了身来,看着他道。

岳满风摇了摇头:“那个地方不易去到,以岳某之见,还是让楼主先看看吧。”

萧尘没有说话,又转过了身去,岳满风看了看他,继续道:“我虽不知楚前辈让萧小友来风满楼是何用意,但我知道,楼主是将萧小友当做朋友的。”

“朋友么……”

萧尘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不知为何,这一刻听见这两个字,脑海里想到的,是三年前归思却的模样。

……

此刻,在定风城南边的毒龙堡中,大殿上燃着两排幽绿的烛火,将殿首上那人的脸庞映得越发狰狞可怕,那人便是毒龙堡的堡主,宗啸天。

青衣使站在下方,沉默了许久才道:“是属下失职,未能将那人带回来。”

宗啸天手一抬,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不怪你,那臭女人素来与我不和,哼!难道以为我不知她在想什么!”

青衣使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宗啸天又问道:“可查到那人的来历?”

青衣使想了想,道:“今日我听人说,那人……可能便是两年前,玄青门那个叛徒萧一尘。”

“萧一尘……”

宗啸天眼神一下变得更加森然可怕了:“怪不得,怪不得罗刹女主要拉拢此人,原来如此,好得很,好得很……等等!”

忽然间,他似又想到了什么,向青衣使射去两道疾疾的目光:“你速去将宗秦的尸身带来!”

青衣使不知他是何用意,只点了点头,立刻往外面去了,过了约半柱香时间,才把宗秦的尸身带来。

宗啸天看着那具已经发黑的尸体,眼中的恨意更重了:“既然是萧一尘所杀,那可能需要再仔细看看了。”

青衣使立刻将尸体摆放在了殿首下面,凝视许久,才道:“只有眉心一点黑,五脏六腑皆是在一瞬间枯萎,元神也是在一瞬间散去,对方却未留下任何一丝气息……这种杀人手法,属下……从未见过。”

“眉心一点黑……等等。”

宗啸天走近了一些,将手指按在宗秦眉心一点黑的位置,凝思许久,摇头道:“不是独门功法所致,而是暗器。”

“暗器?”

青衣使神色微微一凝,再次向宗秦发黑的脸看了去,宗秦本事不差,也不惧毒,这天下间有什么暗器能够一瞬间置他于死地,连元神也无法逃离?

“难道是……”

宗啸天脸色越来越阴沉了,忽然向青衣使看去:“青衣使,你速派人去调查,这萧一尘是从何处而来,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要查仔细,本宗一定要找出这暗器的来源……”

青衣使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这样去查无异是大海捞针,恐怕十分困难,但仍是点了点头:“属下这便派人去调查。”

“恩……”

宗啸天眼神微寒,又缓缓向死不瞑目的宗秦看了去,手掌终于慢慢将他双眼抚了下去:“孩儿,你安心的走,为父一定会替你报仇……”

……

时间过去了七天,萧尘正在风满楼一间阁楼里静心修炼,这几日他尝试过许多方法去感应元婴,但都失败了,岳满风这些天也替他看过,但都无能为力,只有那天在青衣老者元婴禁锢之下,他自己那一刹那生出来的奇妙感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嗒、嗒、嗒……”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瑶姬的声音:“萧公子,在吗?”

萧尘缓缓睁开眼,向门外看了一眼:“姑娘何事?”

“楼主七日祭完毕,现请公子过去一趟。”

“好。”

萧尘慢慢站了起来,现在他自己无法重凝元婴,但若罗刹女主能助他重凝元婴,也未尝不可,只是他深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对方必然会有什么要求。

第一百二十三章 谋议

外面已是夜幕笼罩,今晚月朗星稀,风满楼的客人也没有多少,萧尘随着瑶姬去到主楼外面,穿过几座花园,来到了一座静谧的宫殿前。

此处比风满楼其他地方阴寒了许多,而那宫殿前悬挂着十几盏大红灯笼,随风而摇,附近有着几座莲池,池中白莲正迎月盛开,随风飘来阵阵清香。

“公子,请。”

瑶姬面含微笑,伸手摆了个“请”字,两人来到那红灯笼下,瑶姬上前一步,拱手道:“楼主,萧公子到了。”

“恩……”

殿里传来一个略显慵懒的女子声音:“你退下吧。”

“是。”

瑶姬拱了拱手,这才引身往后退去,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下。

过了许久,殿里面才又响起罗刹女主淡淡的声音:“外面露重,萧公子何以驻足不前。”

刀山火海他亦敢闯,此刻一座宫殿又如何不敢进?

萧尘这便往宫殿里走了去,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幽香,只见殿中陈设素净典雅,却是女子居住之处,并不见那些金碧辉煌令人眼花缭乱的事物。

再往里走些,微微烛火下,隐约可见一帘轻纱随风而摇,而那轻纱后面摆了一张美人榻,榻上侧卧着一个美貌女子。

尽管只是烛火微光,却也难以掩藏那女子的绝世倾城容貌。

一阵清风拂来,将那薄薄轻纱吹起,只见那女子冰肌玉骨,单手支颐,侧卧在美人榻上,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萧尘缓缓走近。

若说未央是天仙下凡,令人只可远观而不敢亵渎,那么眼前这个女子,便是那倾城绝世的妖姬,美艳不可方物,只看一眼,便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萧尘走到离轻纱还有丈许距离时,便停了下来,不是他忌惮眼前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罗刹女主,而是对方此刻只穿了一件轻罗小裳,再靠近未免显得有些失礼。

“你本是玄青门妙音仙子的高徒,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我听说……两年前,你为了一个魔教女子,不惜背叛师门,不惜自断经脉,从悬崖跳下,你的元婴,便是那时毁去的。”

罗刹女主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

“罗刹女主让萧某今夜前来,我想,不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萧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此刻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未央不是什么魔教女子,他也并非如外人所言那般背叛了师门,只是这些事……又何足为外人道哉?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懂的人,说再多又有何益?

“罢了,这是你们仙元五域的事情,与本宫又有何干?”

罗刹女主轻轻一笑,慢慢坐了起来,看着他道:“你元婴之事,岳右使已经向我说了,要替你重凝元婴,也并非什么难事,只是在此之前……”

她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仔细看着萧尘脸上的神色变化,然而萧尘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丝变化,平平淡淡地道:“各取所需,各谋所利……罗刹女主但说无妨。”

“我要你去无极殿,替我取回一样东西。”

这一刻,罗刹女主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锐利了起来,她口中说的这样事物,于她而言,显然是势在必得。

萧尘道:“风满楼高手如云,无极殿深不可测,倘若连罗刹女主手下众多绝世高手,也无法从无极殿拿到那样事物,萧某又有何本事取回?”

罗刹女主摇头一笑:“你们仙元五域有句话,叫做凡事切莫妄自菲薄,两年前萧公子名动五大域,不正是应了这句话?而那样事物,普天之下,也只有萧公子才有本事取得。”

“有趣……”

萧尘冷淡一笑,这一刻,眼神里也起了些微微变化,不知她要自己去无极殿所取,乃是何物,淡淡道:“愿闻其详。”

罗刹女主笑了笑,慢慢从轻纱里走了出来,但见她赤着双足,如玉无瑕的肌肤,透着一股淡淡幽香,在她身上,无一处不是美得令人窒息。

若非萧尘当初在紫宵峰潜心修炼,若非他已遇见未央,若非他近来性情越发变得冷淡,此刻难保不为眼前这个绝世倾城的女子所动容。

罗刹女主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嫣然一笑,纤纤玉指轻轻放在了他脸上:“公子可知,你与这世上,其他男子最不同的是什么吗?是你看我时的眼神,永远都是这么冰冷……”

萧尘慢慢伸出手,将她的手隔开,淡淡地道:“我想这并不影响,罗刹女主要我去取回的事物。”

“呵呵……”

罗刹女主掩嘴一笑:“还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罢了,不逗你玩了。”她说到此处,转过了身去,续道:“想必萧公子已经悟出了天书里面的‘操纵生死’。”

“如何?”

萧尘看着她,脸上仍是不冷不热。

罗刹女主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放心,我对那什么天书一点兴趣也没有,毕竟不是人人都有着公子这等造化,就连当年那什么魔道天心祖师,耗尽毕生,也只是悟出了天书里的冰山一角而已。”

“所以呢。”

“公子何不听我讲完再问?”

罗刹女主一双动人美眸看着他,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要的那样东西,乃是‘天宗卷’的上卷,被易无极藏在他的森罗殿里,而森罗殿,除了萧公子,无人能够进得去。”

这一次,萧尘没再继续询问,只听她把话继续讲完。

“而易无极擅长一门北洋邪术,能够将活人活生生祭炼成他的傀儡,这种傀儡不生不灭,以怨气为力,以死气为生,刀枪不入,名曰‘尸傀’。”

罗刹女主越说脸色越认真了,继续道:“这种尸傀,一闻到活人气息,必定发起攻击,而尸傀一旦发起攻击,必然惊动易无极,但是……”

她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而萧尘已经大概猜到了什么。

只听她继续道:“但是萧公子已经掌握操纵生死,在你体内,可以生出一股死气,公子潜入进去后,只须稍稍释放这种死气,那些尸傀便不会攻击你,你则可以顺利进入森罗殿,如入无人之地。”

“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止。”

罗刹女主笑了笑:“你以为易无极那么好对付?不过好在下月十五,三大势力有个定风会,今晚你先回去,定风会的前一天晚上,你再来此处,我会给你一套完整计划。”

“既如此,萧某告辞。”

萧尘不再多留,转身往外面去了,罗刹女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盈盈一笑。

回到阁屋,月色凄冷,萧尘坐在窗台边,看着掌心一缕若有似无的黑气,为何自己体内会有了一股死气?

若是将来……未央见到现在的自己,她……还会喜欢自己吗?

深吸一口气,萧尘闭上了眼,而一闭上眼,仿佛又陷入了那个长久以来的噩梦,梦里面血流成河,脚下堆满了尸体,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猛然间,他睁开了眼,这一刹那,他背后竟被冷汗浸湿了,刚刚那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真正的自己,是不是……其实早已经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极殿

“咚、咚、咚……”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或许连此刻站在门外的瑶姬也感到好奇,为什么连她走近了,房间里面萧尘也未有觉察到,这不像他。

“谁?”

萧尘回过神来,伸手一抹,将额上的冷汗擦了去。

“公子,是我。”

“何事?”

“刚刚楼主忘了给公子一些东西,让我替公子送来。”

“不必了。”

“这……”

瑶姬没想到他连问也不问是什么,便这般拒绝了,思索片刻,仍是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锦盒,不知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楼主说公子的元婴毁了,修为尚还不稳,特意让我送些东西过来,好让公子尽快稳固修为。”

瑶姬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锦盒打开了,盒子打开的一瞬间,一股清香立时弥漫了整个房间。

只见那盒子里面装着的,竟是一些天材地宝,什么千年灵芝,万年雪参……还有一枚紫色的丹药。

不料萧尘竟是连看也未去看一眼,便道:“替我多谢楼主好意,如此贵重之物,萧某不敢收下。”

“这……”

瑶姬轻咬着嘴唇,脸上十分为难,说道:“既然公子知晓这是楼主一片心意,还望勿要让瑶姬为难,我……我放这里了。”

一边说着,一边只见她将那锦盒轻轻放在了桌案上,随后便往屋外走了去。

“姑娘等等。”

萧尘将她叫住了,瑶姬转过身来,看着他:“公子还有何事?”

“先前我遇见楚老前辈,是他让我来风满楼找姑娘,说姑娘会指引在下,你可知,我要找的那人,她现在身在何处?”

“我……”

瑶姬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我不知,不过公子要找的那位姑娘,她已不在仙元五域,这是楚前辈告诉我的。”

“那你可知,楚老前辈的身份?”

萧尘看着她,眼神里像是不容置疑一般,瑶姬似有些为难,沉默了许久才道:“抱歉公子……我,不能说。”

“罢了。”

萧尘知晓她不会说,可那楚天谣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竟知道如此多的事?而且连岳满风这样的高手也要称他为前辈。

又问道:“那之前楚老前辈让我来风满楼找姑娘,而现在楼主又让我去无极殿取一样事物,这件事,是否也是楚老前辈的意思。”

“不不不……”

没想到听他这么一说,瑶姬竟是不断摇手,像是要替楚天谣解释什么一样,说道:“这件事,绝非剑仙前辈的意思……”

“剑仙……”

萧尘目光一凝,这一刻,眼神里再次闪过一丝疑惑,瑶姬连忙捂了捂嘴,仿佛说漏嘴了什么,忙道:“那……那公子若无别事,我先走啦。”

“去吧。”

萧尘情知已问不出什么来了,挥了挥手,不再去理会她。

窗外月光如水,一层一层铺满地板,萧尘回到窗台边,看着落满树梢的月光,冷风里,又多了一丝惆怅。

……

到了八月十四这一晚,萧尘再次去到了罗刹女主的宫殿,只见殿上烛火通明,比上次他来时,明亮了许多。

罗刹女主也早已在殿中相候,见他走进来,轻轻一笑:“公子来了。”

“说出你的计划。”

尽管大殿里比上次温暖了许多,但萧尘却始终那样冰冷,罗刹女主盈盈一笑:“萧公子不急,你先将这件衣裳换上。”

一边说着,一边只见她慢慢从美人榻上取出一叠紫色衣裳,只是那衣裳,分明是女子所穿。

萧尘向那衣物看了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你想了半个月的计划,就是让萧某穿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噗!”

罗刹女主掩嘴一笑,越发显得嫣姿动人了,笑道:“只能委屈一下萧公子了,你要进无极殿,只有易容成风满楼的人。”

“我不会穿。”

萧尘衣袖一拂,说得十分认真严肃。

一个时辰后……

“恩,真好看。”

罗刹女主上下打量着已经易容完毕的萧尘,忍不住一笑:“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然都会喜欢上萧公子现在的模样。”

只见镜子里面,萧尘摇身一变,居然成了风满楼里的绝世美人,虽说罗刹女主的易容术比起花未央还差了些许,但也足以应付无极殿的人了。

简单的变化之术,是逃不过道行高深之人的火眼金睛的,所以只能用精妙的易容术。

萧尘向那镜子里面看了一眼,眉头一下皱得更深了,罗刹女主忙道:“哎哎,不能皱眉不能皱眉,妆会花掉的,你看,我刚替你画好的眉,又皱成一团了……”

或许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一向令人害怕的罗刹女主,居然也会有如此天然的一面,只是此刻萧尘却没有心思与她说笑,仍是板着一张脸,倒是像极了一个“冰山美人”。

次日清晨,罗刹女主带着十八个人前往西城无极殿,所谓“定风会”,便是三大势力每隔十二年一次的会议,这次在无极殿召开,下次便是毒龙堡,接着是风满楼,如此轮流转。

距离上次去无极殿,已有整整三十六个年头,罗刹女主念着那“天宗卷”上卷,想来也已有三十六个年头。

这一次的十八人里面,有六人跟在罗刹女主身边,进入无极殿主殿,另外十二人则守在无极殿围墙外面,萧尘自然在那十二人之列当中。

到中午时,一行人才终于穿越了定风城中部那片崇山峻岭,来到了无极殿所在的西城。

纵目望去,只见房屋建筑错落有致,只是街上行人甚少,比起风满楼所在的东城要清冷了许多,也或许是因为今日乃是定风会的缘故。

再行片刻,已经能遥遥望见一片森严的大殿楼阁,那里便是无极殿,只是今日万里晴空,却唯独无极殿的上空黑云密布,仿佛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黑洞,看上去又令无极殿增添了几分森严可怕。

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沙沙作响,一行人来到了无极殿里面的一层围墙之外,此处戒备已是十分森严,各处都有着禁制阵法和巡逻守卫,萧尘想单独潜入进来,几乎是不可能,但易容成风满楼的人,随罗刹女主而来,自是不会有人怀疑。

“你们在此处守着。”

罗刹女主转身向萧尘所在的十二人里面看了一眼,便即带着另外六个人往围墙里面去了,那里面便是无极殿的广场,乃是易无极的主殿所在,亦是此次召开定风会的地方。

昨夜罗刹女主已经给萧尘绘制了一份无极殿的详细地图,是以他已经对无极殿的地形有所了解。

无极殿共有五座大殿,除了易无极的主殿,另外四殿分别则是“阴阳殿”、“无常殿”、“红莲殿”、“森罗殿”。

阴阳殿在东方位置,由“阴阳法王”镇守,此人的实力,乃是四殿之主里面最深不可测的。

无常殿在西方位置,由“黑无常”跟“白无常”镇守,这两人的实力亦是同样深不可测。

红莲殿在南方位置,由“红莲业主”镇守,剩下便是北方的森罗殿,由“森罗王”镇守。

森罗王乃是易无极最信任的人,因此无极殿的许多藏卷都封存在森罗殿里,再由易无极的尸傀看守,乃是无极殿最森严的地方。

此刻,萧尘静静守在无极殿围墙外面,昨夜他与罗刹女主自然已商议出计谋,现在只等罗刹女主在里面设法制造出些混乱,然后他便趁乱避开此处的守卫,潜入北方森罗殿所在。

然而一直等到黄昏将至时,无极殿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亦不知三家之主此刻在里面会议些什么。

日渐西移,广场上的树影渐渐被拉长,就在这时,忽然只听无极殿里传来一声沉声怒喝:“你的意思,我孩儿就该死么!”

这一声怒喝,将殿外许多人都吓了跳,显然是毒龙堡主宗啸天发出来的。

只见大殿上,气氛变得剑拔弩张,殿首之上坐着一个白发男子,那男子模样俊朗,剑眉星目,只是脸上有些阴气沉沉的,此人便是无极殿之主易无极了。

而毒龙堡的人坐在左殿上,罗刹女主则在右殿。

“呵……”

只见罗刹女主淡淡一笑,向手里的茶盏轻吹一口气,漫不经心道:“技不如人,死了便死了,难道还想让人替他偿命吗?一个废物的命,能值几钱?”

“你!”

宗啸天更是勃然大怒,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她道:“那你是想存心坏规矩了!”

本来今日乃是定风会,宗啸天不想在这时提起宗秦之死这件事,但偏偏罗刹女主咄咄逼人,像是要故意激怒他一般。

此刻罗刹女主仍是一脸风清云淡,淡淡笑道:“规矩是规矩,但我还是那句话,人我是不可能交给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宝贝孩儿是个什么东西,定风城谁人不知?”

随着此言一出,整间大殿的气氛都一下凝固住了,宗啸天脸色阴沉,怒极反笑:“好,好,那也让本宗看看,风满楼罗刹女主又有几分本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森罗

话落一瞬间,整个大殿忽然狂风大作,只见宗啸天身上,突然凝聚起了七八道幽绿雾气,罗刹女主眼神一冷,手一挥,“咻!咻!咻!”三枚冰针立时破空飞了出去。

“铮!”

只听一声疾响,三枚冰针被宗啸天的毒功抵挡住了,但针上透出来的寒气仍令附近的人感到阵阵心惊,甚至这一刹那,离得稍近的一些人,头发和眉梢上都渐渐凝起了一层冰屑。

整座大殿一下变得十分寒冷,像是忽然步入了寒冬一般,令人胆寒心惊,外面风满楼的人和毒龙堡的人也冲了进来,场面一下变得有些失控了。

殿首之上,易无极微微皱眉,沉声道:“今日乃是定风会,二位道友,还是住手吧。”

“哼!你先让这臭女人住手再说!”

宗啸天冷哼一声,须发戟张,模样神情甚是可怕,话末只见他全身毒功一震,一道无匹力量顿时翻涌了出去,将这一路的桌椅板凳也掀飞了过去。

“嘴巴不干不净。”

罗刹女主眼神也一下变得更加寒冷了,她目的便是制造混乱,此时焉会罢手?

只见她衣袖一挥,一道紫色真气催发了出去,“砰”的一声,与宗啸天那毒功一撞,登时震得整座大殿一颤,桌椅板凳尽皆化作木屑纷飞。

殿里面的人都吓得脸色煞白,纷纷找地方躲避,风满楼的几个女子对视一眼,也忽然向毒龙堡的人发起了攻击,这一下场面更是失控混乱了,外面无极殿的人迅速赶了过来。

而此刻在围墙外面,听见里面的响动,许多无极殿的守卫也慌慌张张往里面去了,风满楼的十一个女子对视一眼,情知制造混乱的最佳时机已至,立时往那围墙里面飞了去。

而萧尘则不与她们一起,他要趁着此时混乱,趁着守卫已经往无极殿赶去,他要立即往北边的森罗殿潜去,机会只有这一次,若等守卫回来,届时他再难潜入进去。

此刻在无极殿里,场面一度失控,罗刹女主见到十几个女子进来,情知萧尘已往森罗殿潜去了,这时才终于停下手来,宗啸天见她停手了,也立刻停了下来。

只见大殿里面狼藉一片,桌椅板凳都被打碎了,空气里还弥漫着阵阵毒气和寒气。

易无极双眉紧皱,双掌一震,将毒气和寒气震散了,不悦道:“你们总算打完了么?我以为要把本座的无极殿给拆了。”

罗刹女主淡淡一笑:“殿主说笑了,只是陪宗堡主过过招而已,罢了罢了,不打了不打了。”

她说罢,向身旁十几个女子看了一眼:“我陪堡主过过招,你们进来作甚?还不出去。”

“是,楼主……”

十几个女子立即趁着场面还未恢复,快速往外面去了,免得易无极眼尖,发现少了个人。

“哼!”

宗啸天冷冷一哼,也令二十几个毒龙堡的高手退了出去,但却并未坐回椅子上,而是冷冷看向罗刹女主:“既如此,我看这定风会,往后也没必要再继续了!但凡风满楼的人来我南城,一律杀无赦!”

此言一出,空气中又增添了几分寒意,易无极淡淡道:“倘若如此,只怕这定风城过不多久,又要支离破碎了,如此对谁也没有好处,堡主又何必意气用事,而忘了仙元五域那边,还有个天门虎视眈眈呢?”

“哼!”

宗啸天冷冷一哼,这才拂袖往椅子上坐回去,罗刹女主笑了笑:“那不如,还是说回刚才的事吧……”

她现在必须拖延时间,至少需要半个时辰,等萧尘潜入森罗殿将天宗卷拿到手再说。

……

其时夜幕将至,天地间昏黄一片,萧尘已经潜入了森罗殿附近,也换回了自己原来的装束。

无极殿的人,平日里有不少都披着斗袍,他这样的装束也不会太过惹人注目。

此刻他隐藏在一棵大树后面,等这一批巡逻过去,远处有座森严大殿,里面黑幽幽一片看上去极其可怕,而殿前站着两个守卫,那里便是森罗殿。

等巡逻过去之后,萧尘身形一动,刹那间如闪电一般瞬移至了森罗殿前,那两个守卫还来不及反应,便已被他封住了穴道。

封住两个守卫的穴道后,萧尘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两人脑后各自刺入了一枚黑针。

这乃是昨夜罗刹女主给他的“魂针”,不伤人性命,但却能短时间封住人的五感六识,半个时辰后才会自动解开,不过半个时辰于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制住两个守卫后,萧尘再不犹豫,立刻往那森罗殿里面去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阵阵阴寒之气不断透来。

接下来他便要去森罗王那里拿到开启秘殿的“森罗令”,但是森罗王一身修为深不可测,远在他之上,他想要从森罗王那里拿到森罗令,几乎没有可能。

不过这只是对于昨天而言,今天却不一样了,今天乃是八月十五,森罗王所修炼的“森罗万象”虽然极其厉害,但却也有一个极大的弊端,便是每年八月十五这天,月圆之前,他若不散去一身功力,那么便会神功反噬,变得极其嗜血,最后五脏六腑枯竭而亡。

而森罗万象十分奇异,尽管月圆之夜散去了功力,但在次日天亮时,一身功力非但会尽数恢复,还能增强不少。

此刻夜幕将至,想必森罗王已经开始在散功了,这期间决计受不得任何打扰,罗刹女主早已算好了一切,本来定风会应在三个月前召开,但她却以临时闭关为由,拖到了今日。

而她之所以在黄昏时才制造出混乱,也显然是在等森罗王散功,世上最可怕的,永远不是那些震慑一方的强者,而是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女子。

萧尘走在冰冷漆黑的甬道里,尽管今天因为日子特殊的缘故,守卫都出去了,但他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尽量掩去全身气息。

正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所以森罗殿的禁制比以往强了十倍不止,不过好在他神识异于常人,有着这等敏锐的神识,这些禁制并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半柱香后,他已来到了一座幽殿外面,只见那幽殿里悬浮着无数森绿鬼火,而在殿首上方的石台上,那里坐着一个披肩散发之人。

那人身形魁梧,即使坐着也比一般人高大了许多,此人正是森罗王,身边悬浮着的十几道鬼火,将他脸上映得越发狰狞可怕了。

“谁!”

忽然间,森罗王似是警觉到了有人走进,奈何他此时正处于散功的关键之际,背对着殿外,也看不见是什么人来了。

萧尘披着黑色斗袍,一步步慢慢走近,犹如死神一般的脚步声,缓缓回荡在这座冰冷的幽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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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极

“什么人!”

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近,森罗王心中一震,功力竟险些走岔,今天乃是他散功之日,外面的禁锢比以往增强了十倍不止,便是森罗殿的守卫也无法再进来了,究竟是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进来?

“殿主派我来,问候一下森王……”萧尘冷冷淡淡地说着。

听见这个冰冷无情的声音,森罗王更是心中大震,殿主明知今天乃是他散功之日,绝不可能在这时候派人来打扰自己,正当他打算往外面传出一道神念之时,却惊觉神念已经传不出去了,外面已经被人设下了一层元神禁制。

这一下,森罗王更是惨然变色,究竟是什么人,元神竟如此强大,竟能够在殿外设下一层连自己的神念也无法突破的禁制屏障?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森罗王已是方寸大乱,但此刻言语间仍然显得十分镇定,他努力使自己内心平息下来,对方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而来,必有所图。

“姓萧,名尘,字……一尘。”

萧尘冷冷地说着,此时已经无须再拐弯抹角了,森罗王听后脸色剧变:“你,你就是萧一尘!”

这一刹那,他仿佛已经想到了什么。

“正是……”

萧尘声音冷淡,慢慢走到了他的身后,淡淡道:“森罗令,在哪里。”

“你……”

森罗王背后已是冷汗涔涔,奈何他此刻正处于散功关键时刻,慢说动用功力,便是连动也不能动一下,连头也不能回,这种命悬人手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萧一尘,你想做什么?我知道是罗刹女主让你来的,但是你与我无极殿为敌,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森罗王一字一句说着,妄图能够震慑到对方,但当他发现萧尘已经走到他身后时,才彻底醒悟过来,这一刻更像是坠入了冰冷寒潭一般,这个人当初在玄青门连天门也不惧,又岂会惧怕一个无极殿?

“啊——”

森罗王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却是萧尘瞬间往他后脑中刺入了三枚魂针。

“你……你!”

这一刻森罗王心中大震,脸色早已惨白如纸,此刻在那鬼火的照耀下,更显得可怖了。

“再说一遍,森罗令,给我。”

萧尘声音冰冷,像是没有任何一丝感情,森罗王嘿嘿惨笑:“你现在能够杀了我,但我一死,我魂灯一灭,殿主立刻知晓,到时候你和罗刹女主,插翅也难飞!”

“杀你……不,我不会杀你,但是,可以废了你。”

“你说什么……”

森罗王陡然惊觉到了什么,然而却已来不及了,只见萧尘功力一震,左手一伸,按在了他背上。

“啊——”

这一刹那,森罗王更是感到一阵五脏六腑扭曲在一块的痛楚,仿佛连神魂也要被抽离出去,这种来自元神的痛苦,无法言说!

“住手……住手!”

只见萧尘掌心黑气阵阵,像是要强行从他体内取出一样东西来,森罗王面部渐渐扭曲,在那鬼火映照之下,当真宛如修罗恶鬼一般可怕。

“停下……停下……我给你,我给你!”

森罗王脸上扭曲得越来越严重,七窍渐渐渗出了鲜血,原本魁梧的身体也渐渐缩小,胸膛更是一下凹陷了进去,然后背上却诡异的凸了起来,这是萧尘在强行破碎他的元婴。

“啊——停下!停下啊!”

森罗王已是惨叫不止,但是背后那人,始终没有任何感情与怜悯,此刻已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嗤!”

一声疾响,森罗王的背上终于裂开了,鲜血飞溅了出来,溅在了萧尘的脸上,同时还有一枚黑色的令牌也混着鲜血飞了出来。

“你……你……你好狠毒……”

森罗王双眼圆睁,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他没有想到,萧尘竟然破碎了他的元婴,强行将森罗令取了出来。堂堂森罗殿主,让定风城无数人颤栗的森罗王,今日竟被人破碎了元婴。

“早点给我,不就行了么……”

此刻萧尘的声音,竟是如此冰冷无情,拿着那枚还在滴血的森罗令,转身便往外面缓缓去了,竟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从前的他,自然没有这种狠厉手段,哪怕是森罗王处于散功之际,他也不可能强行破碎对方的元婴,这等厉害无情的手段,自然是从天书里面习得。

“嘿……嘿嘿……”

整座大殿,只剩下森罗王的惨笑之声回荡,那无数团幽绿的鬼火也在刚刚熄灭了,他此刻想着萧尘拿森罗令去贸然打开秘殿,必然会惊动尸傀,不过他可能又要失望了。

萧尘来到秘殿前,将森罗令放入机关里,秘殿石门徐徐打开了,一股浓浓的死气立时扑面而来,里面站着两排尸傀,只见那些尸傀双眼一绿,立刻惊醒了过来,但是下一刻,却又忽然不动了。

却是萧尘抬着手掌,掌心一股浓浓死气散发了出去,令那些尸傀又回到了原地。

他就这样,若无其事走了进去,穿过一条条站满尸傀的密道。

即使这些尸傀一动不动,寻常人走在如此充满死气的地方,也会感到不寒而栗,甚至是窒息,走不了多远就会退回去。

但是萧尘此刻,竟像是什么事也没有,这些死气,竟是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穿过那一条条尸傀密道,萧尘又来到了一座秘殿前,这里便是藏着天宗卷的地方了,他以森罗令打开了秘殿,幽光下只见里面放满了书架,书架上藏卷无数,却不知哪一卷才是罗刹女主要的“天宗卷”。

还剩下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了,他必须尽快将天宗卷找出来,然后离开,只是如此多的书卷,要怎样找到天宗卷,总不可能全带走吧?

“罢了,也只好如此了。”

他走到大殿中央,忽然间双手一抬,一股吸力自双袖涌出,瞬间令得整座大殿狂风大作,那些书卷尽数往他衣袖里飞了去,短短片刻,几十个书架便已是空空荡荡。

萧尘又仔细看了看,神识扫过每一寸角落,包括一些墙角的暗格也仔细查探了,确定没有遗留任何一本,这才徐步往外面而去。

又回到了之前森罗王所在的那间幽殿外面,他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却令他眉头微微一皱,只见那殿首上的石台已是空荡荡再无一人,森罗王不见了。

“恐怕……不妙了。”

萧尘沉吟片刻,立即展开身法往外面去了,森罗王已被他刺入魂针,怎会还能行动?这回怕是有点不妙。

去到森罗殿外面,并不如他所想像的那般,外面已有重重守卫,相反整个广场空空荡荡的,连殿门口那两名守卫也不见了,只余片片枯叶在半空盘旋,还有那逐渐逼近的冰冷杀机。

“事情大了……”

萧尘眉心越锁越深,再不迟疑,脚下凌仙步一展,立刻往罗刹女主所在的无极殿那边去了。

……

此刻,在无极殿里,罗刹女主、宗啸天、易无极,三人本是在展开会议,易无极却在这时收到一道神念,脸色登时一变,两道冷冷的目光向罗刹女主射了去。

罗刹女主自然也在这一刹那察觉到了什么,易无极声音一下变得极其寒冷了:“罗刹女主,你是存心想要毁约对吗?”话未落,忽然一掌打了过去。

这一道掌力来势非同小可,罗刹女主早已有所准备,此时借着掌力一震,身子轻飘飘便往殿外落了去。

这一下变故来得十分突然,非但殿里殿外的人一阵惊愕,连宗啸天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目光一凝:“易无极!你做什么!”

易无极没有理会他,双足一蹬,往殿外纵飞了出去,双掌势如连珠一般向罗刹女主打到,罗刹女主招架之余,已退出无极殿数十丈,衣袖一挥,十余枚冰针立时呼啸着向易无极飞了去。

易无极在半空中一翻身,避开了这十几枚夺魄冰针的攻击,稳稳落在地上,手一抬,冷冷道:“将此人,给我拿下!”

“唰唰唰!”

四面八方一下子便涌出来无数无极殿的高手,密密麻麻的一片,无法估计人数,宗啸天脸色微微一变,向易无极看去,沉声道:“易无极,你在此埋伏诸多高手,是想做什么?”

罗刹女主淡淡一笑:“殿主说我毁约,你自己可不也早在此备下许多人么?难不成你就没有心怀鬼胎?”

“哼!”

易无极风清云淡的一拂衣袖,不远处宗啸天凝了凝神,立刻向旁边一人传去神念:“此中有诈,小心戒备。”

这时,外面风满楼的十几个女子也赶了进来,远处还有一道黑色人影飞了过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尘。

萧尘平平稳稳落在罗刹女主身旁,声音不冷不热,略带戏谑地道:“怎么?瞧这样子,你们会议谈完了么?”

罗刹女主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你看不出来已经撕破脸了么?还谈个屁!”

“哦?”

萧尘负着双手,仍是一脸优哉游哉无所谓的样子,罗刹女主越瞧他越是生气,若不是他把森罗王放出来了,易无极怎会这么快察觉?低声问道:“东西到手了么?”

“你觉得呢?”萧尘淡淡道。

“好。”

罗刹女主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想办法离开,在这里你我绝不是他的对手。”

“今天……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

易无极声音淡淡,话音甫落,只见他双手一抬,肩后一头白发飞扬,紧接着,一股迫人的气息从天空中压了下来。

只见那原本笼罩在无极殿上空的层层黑云忽然散去了,而藏在那黑云里面的,竟是一个巨大的太极图!

那太极图里传来的恐怖气息,几乎令所有人无法呼吸,颤栗不安,宗啸天登时脸色一变,向他指去:“易无极!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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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逃遁

天空中那太极图传来的气息,令人颤栗不安,易无极淡淡地道:“宗堡主不是早就想除去这个女人了么?今日不是正好如你所愿。”

“你……”

宗啸天指着他的手仍旧有些微微发颤,嘿嘿冷笑道:“是啊,先除去她,然后再除去本宗,你易无极就可以在定风城只手遮天了,是不是?”

“堡主想太多了。”

易无极仍是平平淡淡,宗啸天却不会相信他的话,让人凝神戒备着,三大势力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敌人的敌人,却未必便是朋友了。

倘若是在他的毒龙堡,便是三个易无极他也无惧,但是此刻在对方的领域,却完全不一样了。

“楼主……怎么办?”

风满楼的十几个女子脸色有些发白,罗刹女主也同样微微变了色,没想到易无极竟暗中在此处布下了“无极阵”。

太极图原来就藏在那黑云之中,看来易无极是早有所谋,要不然怎会让自己故意拖延三个月的时间?现在怎么办?

此刻萧尘仍然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天上的太极图,那太极图里面传来的恐怖气息,令所有人都感到颤栗不安,但偏偏他,仿佛一点感觉也没有。

易无极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与别人不同,非但能够悄无声息潜入森罗殿,能够令那些尸傀不动,现在居然还好像无视太极图的压迫。

他当初自然也听说过萧一尘之名,如今对方进入了风满楼,若是今日不除去此人,将来必为大患。

这一刹那,他眼神里露出了一丝看不见的杀机,而这一丝杀机,被萧尘敏锐的洞察了。

“走!”

罗刹女主毫不犹豫,立即带着人往广场外面退了去,慢说今天有这太极图,便是没有太极图,在易无极的地盘,她也没有丝毫胜算,只能保证全身而退,但现在有了这太极图,想要全身而退恐怕都难了。

易无极眼神淡淡,此刻在他眼里,仿佛罗刹女主已是瓮中之鳖,只淡淡道:“拿下他们。”

周围几百个无极殿的高手立时蜂拥了上来,风满楼十几个女子脸色一变:“楼主快走!”

一边说着,一边祭起各自法宝向那些冲上来的无极殿高手攻去,然而光凭她们十几人,又岂能抵挡得住无极殿的千军万马?

短短片刻间,十七人里面便死了九个,还剩下八个,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嘴里鲜血直流。

这一刻萧尘终于明白了,为何昨日罗刹女主不让瑶姬那些人一起来,只带了十几个普通弟子,看样子她是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根本没想过今日带来的这些人还能活着回去……这个女子,果真有些可怕,可怜这些人还在死死护着她。

蓦然间,他又想到了那次在东碣,遇上藏锋谷那二人,那时候,怜花宫那几个女子也是如此刻这般,拼了命保护着未央,可是后来,似乎她也不关心那些人的生死,难道未央……也是如此一个无情的女子吗?不……她不是。

“你还在发什么愣!”

罗刹女主见如此危急时刻,这人竟还在出神,简直莫名其妙。

萧尘皱了皱眉,一掌将冲上来的几个无极殿高手震飞,皱眉道:“这样我们冲不出去的。”

“试试看,等会阴阳法王和黑白无常那些人来了,更走不掉!”

罗刹女主疾疾说着,话音甫落,将毕生功力尽数运转了起来,修为一刹那增强了无数,掌起掌落之间,必有十几人在漫天紫雾之下化作一片森森白骨。

二人就这样且战且退,终于最后的八个人也倒下了,其时夜幕悄然罩下,四下里更是幽森森一片。

忽然间,只见易无极纵身一跃,双手一伸,那天空中的太极图立时运转了起来,一下便照射出一黑一白两道长芒,交织着直冲罗刹女主而去。

“糟糕……”

罗刹女主心下一惊,猛提双掌相抗,然而焉能抵挡得住这太极图的攻势,整个人不断往后退去,连这一路的地面也大片大片裂开了,方圆数里,尘土飞扬。

就在她抵挡太极图攻势之时,易无极忽然一下飞了过来,自那太极图中引出一道“太极印”,双手微一掐诀,一下往她身上打了去。

“砰!”

一声疾响,那一道太极印直接打入了她胸口,登时令她一口鲜血喷出,往后倒飞了出去。

萧尘眉头一皱,一瞬间展开凌仙步,将她从半空中接住:“怎样?”

“当心!”

罗刹女主顾不得伤势,手一伸,然而对面一支袖箭急遽射来,“嗤”的一声,鲜血四溅,那支袖箭一下射入了她左肩下,绿液流出,显然藏有剧毒。

罗刹女主脸色一惊,两指一并,立刻往自己左肩下的穴道点去,想要封住穴道,然而一运功却感到丹田剧烈一痛,一身功力竟是给那太极印暂时封住了。

萧尘微微锁眉,立即替她封住了穴道,以免毒素扩散全身,现在也只能试试瞬步乾坤能否冲出那太极图的禁锢了。

就在他捻指结印的瞬间,易无极忽然冲了上来,萧尘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带起罗刹女主,将瞬步乾坤施展了出来,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

易无极不禁脸色微微一变,此人为何能够无视太极图的禁锢,不可能……

“殿主!”

这时,阴阳法王和黑白无常,还有红莲业主四人也终于赶至了。

望着那夜幕笼罩下,若隐若现的山脉,易无极眉头一皱:“黑无常,你带人去追这两人,罗刹女主中了我的无极印,她跑不了多远,至于那萧一尘……把他活着带回来。”

……

定风城的中部是一片崇山峻岭,夜幕笼罩之下,山岭里万籁俱寂,天上一轮明月渐渐升起,清风拂叶,沙沙作响。

忽然两道人影极速掠过,带起一阵强风,正是萧尘和罗刹女主两人。

“呃……噗!”

罗刹女主伤势太重,一路疾行,引得体内太极印反噬,一口鲜血又涌了出来,明月之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你怎样?”

萧尘转身看了她一眼,罗刹女主抚着胸口,摇了摇头:“没事……”话到此处,又抬起头看着他:“天宗卷呢?给我。”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现在性命都快不保了,还想着这东西?”

萧尘向她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此刻倒是觉得这个女子有些奇怪,难道这什么天宗卷,比她性命更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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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常

“别废话了,快给我。”

罗刹女主此刻生怕他不给一样,将手伸了出去。萧尘道:“你有伤在身,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吧。”

“我不管,你先把天宗卷给我。”

罗刹女主柳眉一蹙,走过去,将手向他伸了去,蹙着眉道:“给不给我。”

萧尘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着她,难道要告诉她,自己把整个森罗殿的藏卷都带走了吗?然后再在这里慢慢一卷一卷地找?

“我现在不能给你,等出去再说。”

“你……”

“嘘!”

萧尘忽然打了个噤声手势,手中一下多了三枚银针,只见远处月色之下,隐约有三道人影摸索而来。

两人将身体压低了一些,待那三人走近之时,罗刹女主手一挥,三枚夺魄冰针瞬间飞出,立时结果了那三人的性命。

“此处不安全,他们随时会找来,快走。”

萧尘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尸体,将手里的化血针收起,立即与罗刹女主往前边去了,两人不能御剑,一御剑到空中,必然会被无极殿和毒龙堡的人截住。

一个时辰后,其时月上中天,将整片山岭都映得澄净明亮,二人奔行了一路,仍未走出这片崇山峻岭。

罗刹女主脸色已是越来越苍白,摇头道:“不行……这里已被他们设下禁制,我要先将毒逼出,把那太极印解开……否则我们出不去。”

萧尘向她看了一眼,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自己一人,也决计逃离不掉无极殿和毒龙堡的追踪。

当下,两人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罗刹女主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萧尘此时还在旁边,“嗤”的一声,便将左肩的衣襟撕了下去,只见那袖箭射入的位置,一圈黑色毒素已经开始蔓延,使得原本如玉无瑕的肌肤,看上去格外恐怖。

“是易无极的独门剧毒……”

罗刹女主脸上冷汗涔涔,连嘴唇也变得十分苍白了,向萧尘看去:“萧公子,劳烦你替我取些清水回来。”

萧尘向她肩下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立即往山洞外面去了,罗刹女主低头看了看肩下的袖箭,还好这一箭没伤到心脉,否则毒入心脉,后果难堪。

“嗤……”

一声轻响,她咬着牙将那支袖箭拔了出来,紫黑色的鲜血混着绿色毒液流了出来,看上去极其可怕。

片刻后,萧尘带着一竹筒清水回来了,罗刹女主脸色又多了几分苍白,道了句“多谢”,便取过清水,将伤口洗净。

“我现在无法运功,你可以帮我把毒逼出来吗?”罗刹女主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请求。

萧尘没有说话,慢慢坐在了她身后,罗刹女主蹙了蹙眉,性命攸关之际,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慢慢将左边的衣裳抚了下去,好令他真气无阻。

只见她玉背如雪,在左肩下方,纹了三朵不知名的花,这三朵花看上去非常特别,又不像是纹上去的,一时间,萧尘不禁看得有些怔怔出神了。

“萧公子?”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罗刹女主小声喊了一句。萧尘这才回过神来,掌心真元一运,贴在了她背上,丝丝真气,不断涌入。

如此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罗刹女主脸色才终于稍稍好转了一些,太极印也暂时解开一些,但就在这时,外面忽有一丝寒冷气息透来,立时令她脸色一变,打了个噤声手势。

萧尘也凝神戒备了起来,他能够感觉得到,外面来者修为十分高,远在先前毒龙堡那青衣老者之上。

“是黑无常,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罗刹女主脸上冷汗涔涔,向身后传去一道密语。

“那现在怎么办?”

萧尘慢慢收回功力,手中悄无声息多了三枚化血针,罗刹女主忙将他手背一按,摇了摇头,以密语道:“不可……那人的修为,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简单,你的暗器杀不死他。”

“煞煞煞……”

风吹草动之声越来越近来,那个气息也越来越近了,罗刹女主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气色的脸庞,此刻血色又渐渐消退了下去,背后更是冷汗涔涔。

倘若是她全盛时期,慢说一个黑无常,便是黑白无常两人加在一块,她也丝毫不惧,只有对方逃命的份,但现在她功力受制,决计不是黑无常的对手。

“他一定发现我们了……”

罗刹女主慢慢镇定了下来,以密语道:“他现在不攻进来,是因为他不知我功力恢复了几成,所以还在犹豫,但若让他知晓我现在的情形,今晚我们两个都逃不掉……黑白无常,勾魂索命,无人能逃。”

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萧尘,继续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等会你拿准时机,动用全部功力,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我在里面试试能否趁机以夺魄冰针制住他,倘若失败的话,你须立刻退回洞中,你一个人绝不是他对手。”

听闻此言,萧尘不禁皱起了眉,罗刹女主见他怀疑的样子,蹙眉道:“此刻你我命牵一线,你若生我则生,你若死我则死,你认为我会害你么?”

“我若死,你则死。”

萧尘不与她多说了,悄无声息移到了洞口,暗暗运转起了天书里面的功法,罗刹女主两只手里,也多了十几枚冰针。

风,无声而过,杀机渐渐逼近。

外面那道人影越来越近了,月光下,那是个身穿黑衣的老者,脸上死气沉沉,当真像是那无常鬼一般,正是易无极手下,无常殿的黑无常。

此刻他越走越近,但却十分谨慎小心,他要对付的不是别人,而是风满楼之主,若是罗刹女主全盛时期,他只有逃命的份,但此刻即便罗刹女主受了太极印的禁制,他也不敢大意,更何况,里面还有个功法诡异的小子。

冷风飒飒,杀机沉沉的夜,越来越深了。

黑无常终于来到了离那山洞不足十丈的地方,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倏然飞了出来,抬掌便是一道凶猛掌力打来,登时震得附近草木漫天乱飞。

瞬息之间,黑无常未看清那道黑影是谁,猛提双掌抵抗,“砰”的一声,二人掌力相撞,震得四周泥土大片大片掀起。

萧尘只感到气息一阻,竟是完全承受不住这股排山倒海一般的掌力,身体立时不受控制往后倒飞了回去。

也是他倒飞回去的一瞬间,月光下忽见十几道寒芒从洞中飞了出来,黑无常眼神一尖,立时瞧清是罗刹女主的夺魄冰针,不敢有半分小觑,猛提玄功,“铮铮铮”一阵疾响,将那十几枚冰针全部打碎了。

萧尘见罗刹女主的十几枚冰针尽皆失手,此刻毫不犹豫,脚下凌仙步一展,立刻又回到了山洞里。

“罗刹女主,出来罢,藏在山洞里,可不像你的作风。”

黑无常一步步逼近了,但仍是不敢太过大意,不敢这样直接杀进山洞里面,万一其中有诈怎么办?毕竟风满楼这个女人诡计多端。

罗刹女主呵呵笑道:“黑无常,你要敢进来的话,不妨就进来试试,放心,我身中无极印,没多少本事了。”

“是么……”

黑无常越逼越近了,但在弄清虚实之前,他绝不敢这般贸然闯进。

就在这时,又听一阵风声响起,洞里面又有几枚冰针射了出来,黑无常连忙避开,站稳之后向那洞中凝视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不知这两人究竟在哪个方位,二人把气息全部掩藏了,他完全无法分辨出来。

“呵呵,黑无常,你可知易无极为何只让你一人来,而不让白无常与你一起?”

洞里面又传来了罗刹女主的淡淡笑声,但黑无常却丝毫不去理会,他不敢分心,因此不会去听这个女人说些什么,只小心翼翼,往那山洞越逼越近。

“咻!”

忽然又有几枚冰针射了出来,黑无常气凝手掌,将那几枚冰针震碎,一边小心翼翼探着对方虚实,以罗刹女主的修为,冰针不该如此轻易被震碎,难道她是故意引自己入内?

黑无常越想越是感觉虚实难辨,只能一步步小心翼翼靠近,而在山洞里面,罗刹女主已经连续发出好几次夺魄冰针了,但都无一例外,全被对方给震碎了,完全伤不了此人。

当她手中再次凝起几枚冰针时,这一次,萧尘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而在他自己的右手上,却多了三枚寒芒银针。

罗刹女主向他手里的三枚银针看了看,这一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莫逆于心。

忽然,罗刹女主手一挥,三枚夺魄冰针立时朝洞外飞了出去,而这一瞬间,萧尘也发出了三枚化血针,这三枚化血针,竟是精准无误刺入了冰针里面。

外面黑无常见冰针来袭,如同刚才那样运功震碎,但却不料,外面一层冰针震碎后,里面的化血针却正好全部射入了他体内,一根从他掌心刺入手臂,另外两根,分别射入了他胸口膻中穴,和右肩膀下面。

“呃……”

这一刹那,黑无常神色一变,脸上一下扭曲得极其可怕,他知晓中了极其厉害的暗器,此刻更不犹豫,双手疾疾往自己全身大穴点去,而这一瞬间,山洞里面萧尘和罗刹女主也双双攻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气

“砰!砰!”

只听两声疾响,萧尘和罗刹女主,两人分别一人一掌打在了黑无常肩膀上,立时将他打得不断往后退了去。

两人立刻乘胜追击,不料黑无常全身功力一震,“砰”的一声,竟将二人震得倒飞了出去。

“区区暗器,也想伤我!”

黑无常眼神狠厉,话音甫落,全身一震,想要将那化血针逼出来,可他却又怎能料得,这化血针不知是哪个高人炼制而成,见血封喉,一入体内,立刻化作千丝万缕流入血脉之中,直至全身精血干枯,元神陨灭,针才随之消失。

“趁现在!”

萧尘与罗刹女主再次对视一眼,又一瞬间抢攻了上去,“砰!砰!”两掌打在黑无常胸口,这一次终于将他打得一口鲜血喷出。

“喝啊!”

黑无常全身功力一震,一股浪潮般的力量涌散开来,轰隆一声,登时将两人震飞了出去。

这一震非同小可,罗刹女主本就有伤在身,此时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萧尘也感到内息紊乱不堪,被这股恐怖力量一震,嘴角也有鲜血溢了出来。

他没想到,这黑无常的修为竟如此恐怖,中了三根化血针都能压制下来,此人的修为,恐怕已经臻入那“炼虚合道”之境,至少有着五百年道行。

两人对视一眼,断不敢再轻易靠近此人,罗刹女主手一挥,十余枚夺魄冰针立时飞了过去,萧尘也顾不得那么多,不管拿出多少枚化血针,一把全扔了出去。

“休想!”

黑无常玄功一震,只听得“铮铮铮”一阵疾响,竟将那十几枚夺魄冰针和化血针全部震开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把白无常引来。”

罗刹女主已是有些暗暗心惊,顾不得身上伤势,与萧尘再次疾攻了上去,双方堪堪斗得片刻,纵然化血针被黑无常压制了下来,但也使得他功力大减,此刻脸色已有些发紫,体内的血液逐渐凝固。

“啊!”

只见他双掌一震,一股大力涌散出去,立时又震得萧尘跟罗刹女主一窒,体内气血翻涌不止。

二人对视一眼,罗刹女主忽然如鬼魅一般绕至黑无常身后,萧尘则在前攻,趁着黑无常不备,手中一下凝出两枚化血针,用力对着他头顶拍了下去。

“砰!”

一声疾响,两根化血针一瞬间刺入了黑无常天灵穴,这一次终于将他震得七窍流血。

“啊!”

天灵被震裂,黑无常状若癫狂,眼耳口鼻皆有紫黑色的鲜血流出,模样已是可怕至极,两掌一推,砰砰两声打在萧尘和罗刹女主身上,竟又将二人打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这人……”

萧尘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惊色,这样都死不了,这就是炼虚合道的恐怖吗?与炼神还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黑无常并未真正踏入炼虚合道之境,尚还差了一步,最多只能算是准炼虚合道境,倘若他已真正达到炼虚合道境,今夜萧尘和罗刹女主,怎么都不可能伤得了他,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怎么办?”

眼见黑无常越来越癫狂了,此刻的功力竟然不减反增,罗刹女主已是心惊不已。

“渡我一成功力。”

这一刹那,萧尘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寒冷了,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

罗刹女主微微怔了一下,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瞬间移至他身后,双掌立刻往他背上抵了去,将自身功力源源不断往他体内渡入了去。

一瞬间,附近狂风大作,大片大片树木被连根掀飞了出去,萧尘功力陡然增强无数,双足一蹬,猛地一掌朝黑无常打了去。

也是这一刹那,一股无边无尽的死气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令得方圆数里的花草树木,一瞬间便失去了生机。

“死!”

随着冷冷一个死字道出,只见他掌心一股黑色死气,刹那间便将黑无常全身罩住!

黑无常陡然一惊,这一刻竟像是被某种超越三界法则的力量所禁锢,再也无法挣开。

浓浓死气,无边无尽,罗刹女主也吓了一跳,连忙往后跃出十余丈远,避开这层层死气,这是操纵生死之力,好恐怖……

“啊——”

黑无常面庞渐渐扭曲,双眼里鲜血不断流出,瞳孔里终于露出了无比恐惧之色,无论他怎样挣扎,也无法挣脱这生死操纵!

他最终还是在这无边无尽的死气侵蚀之下,慢慢化作了一具干尸,双眼渐渐变黑,身上再无任何一丝生命气息。

萧尘慢慢停了下来,这一刻,只见他双眼有些泛黑,脸上死气沉沉,没有任何表情,身体四周还缭绕着许多黑雾腾腾的死气,久久无法散去,而这方圆十里内任何有生命之物,此刻都已经彻底失去生机。

罗刹女主站在远处,已经凝出一层真元将自己护住,此刻她看着黑无常的尸体,一颗心仍是扑扑直跳,这就是操纵生死之力吗?太可怕了,黑无常五百年的道行,竟然就这么死在了他手里,连一点挣扎之力都没有。

若等这人将来达到了那传说之境,到时候岂非连诸天仙神也逃不过他这生死操纵……

罗刹女主越想越是感到胆寒,幸好自己与他,不是敌人。

过了许久,萧尘身上的死气才终于逐渐消失,只见他慢慢转过身,看着罗刹女主,良久才道:“他死了。”

“恩……”

罗刹女主愣愣的点了点头,这才慢慢走回来。

萧尘向四周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泛黑的掌心,手一伸,将地上那些未用掉的化血针收了回来,说道:“先离开此处吧。”

“恩。”

罗刹女主仍是离他远远的,两人将黑无常的尸身处理了,这才继续往前而去,走了一会儿,罗刹女主忽然离他远了一些,萧尘停了下来,眉头一皱:“怎么了?”

罗刹女主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个,要不然……你现在还是离我远一些吧,我……”

见她说话吞吞吐吐,萧尘眉头皱得更深了,慢慢转过身去,这才看见,自己来时经过的这一路,附近的花草树木全部枯萎了,完全失去了生机。

自己走到哪,哪里就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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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晓风残月

萧尘没有说话,缓缓抬起手掌,看着掌心一缕若有似无的死气,仍是一言不发,静静往前边去了。

两人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快离开这片崇山峻岭了,只要离开了这片山岭,再走不远,便是东城,到了风满楼的地方,自然再也没有任何顾虑。

然而,当两人来到一座幽谷时,月光下,只见四面八方忽然多出了无数道人影,那些人显然是无极殿的精锐杀手,没有一个修为低的。

“萧公子……”

罗刹女主一下戒备了起来,慢慢靠近萧尘身旁,她只因此刻功力受制,否则来再多的杀手,又有谁拦得住她?送死而已。

萧尘也慢慢凝神戒备了起来,眼神直若冰霜一般寒冷,他今夜已消耗过大,之前还被黑无常打伤,操纵生死再也不能动用了,否则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煞煞煞……”

人影越来越近了,四面八方,层层叠叠,看来至少有两三百人,甚至还不止,远处不知还藏着多少。

“罗刹女主,殿主要你的命,你今夜,恐怕回不去东城了。”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只见那些人影里面忽然走了个黑衣人出来,那人说完,又慢慢向萧尘看了去:“至于你,将森罗殿带走的藏卷全部交还,兴许可留你一命。”

听闻此言,罗刹女主先是一怔,随后立即向身旁的萧尘看了去,有些惊愕道:“你把森罗殿的藏卷全部拿走了?”

萧尘凝视着这些暗夜杀手,没有说话,只静静点了点头。

罗刹女主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心道:这人他是没事找事吧?怪不得今晚易无极怎么派出这么多人来,让他拿天宗卷,他把别人家里搬空算什么?真是没事找事……

“不行了不行了。”罗刹女主捂着头:“你自己去处理吧,我得休息一会儿。”

“可他们要杀的人不是我,是你。”

萧尘声音冷冷冰冰,凝视着这些越走越近的暗夜杀手,掌中暗暗蓄劲,只是以他此刻的状态,想要对付两三百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恐怕还未出招,便被无数匕首贯穿了吧?

“真麻烦……”

罗刹女主手中一下凝出了十几枚夺魄冰针,可是眼下又如何能对付得了两三百人?何况现在暴露了位置,恐怕后面的追兵马上也要到了。

只见层层叠叠的人影不断逼近,到得近处,忽然全攻了上来,就在这一刹那之际,忽有一阵风声响起,黑夜里不知什么一闪而过,只听“嗤嗤嗤”一阵疾响,树林里顿时弥漫起了一层血腥味,竟有几十个杀手莫名其妙倒了下去。

“什么人!”

剩下的杀手皆在一瞬间变了色,他们身为杀手,最是擅长于暗夜刺杀,但是刚刚,有人从他们眼前闪过,一瞬间便杀死了他们几十个人,竟没一人看清对方是谁,如何出招的。

“嗤嗤嗤!”

又是一阵疾响,只见一道黑影在两百多人里面来回穿梭,瞬间便又取了几十人的性命,短短片刻间,两百多个人,竟然全都倒了下去,到死也未能看见是什么人,到死也未能看清那把剑。

偌大的树林里,此刻充满了一股血腥气息,只剩下那为首的黑衣杀手还站在原地,双目圆睁,一个字也未吐出,身体便往后倒了下去,喉咙上多了一道剑伤。

“咻——”

一阵风响,那道人影终于出现了,缓缓从堆满尸体的树林里走了出来,只见那人披着一件黑色斗袍,头上戴着斗袍帽,看不清脸,而此刻在他手里的剑,竟是一滴鲜血也未沾。

“楚前辈!”

罗刹女主又惊又喜,没想到楚天谣竟会在这时候出现,能够瞬息间一剑封喉两百多个训练有素的杀手,这天下间除了这位剑仙前辈,还能有谁呢?

萧尘看着四周倒下的尸体,全是一剑封喉,好快的剑,好快的身法,罗刹女主称他为楚前辈,那他便不是风满楼的人,他究竟是什么人,剑法竟已如此登峰造极……

“恩……”

楚天谣微微颔首,将剑收起,慢慢走了过来,向两人看了看,又向远处夜幕笼罩的山岭看了一眼,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此替你们断后。”

“恩恩!多谢楚前辈!”

罗刹女主甚是欢喜,不断点头,在其他人面前,她是冰冷无情,手段狠厉的风满楼主,但是此刻在这神秘剑仙的面前,她竟露出了小女儿的一面。

两人往东城方向走去,刚走出五六丈远,楚天谣忽然又道:“萧小友,莫要忘了那晚我与你说的话。”

萧尘停下了脚步,只道:“多谢前辈。”便不再停留,与罗刹女主往外面去了。

快到东城的时候,罗刹女主向后面望了望,又转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这个人,问道:“刚刚楚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晚他跟你说什么了?”

萧尘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看了看掌心,又继续默默低头走路。罗刹女主见他不愿多说,便也不多问了。

离开这片山岭后,只见前面忽然出现了十几道人影,为首的正是瑶姬,十几人立时一齐单膝跪了下去,低头拱手:“属下护驾来迟,请楼主恕罪!”

“不怪你们,现在回去。”

罗刹女主抬了抬手,这一刻又变成那个冰冰冷冷的风满楼主了,到了东城,自然再无任何顾虑,一行人回到风满楼时,已是月掩星沉,天将破晓。

回到宫殿里,罗刹女主仍是不关心自己的伤势,反倒更在意那本天宗卷,手一伸,向萧尘道:“现在可以给我了吧?”

萧尘也懒得与她说了,衣袖一拂,无数藏卷立时铺满了一地:“你自己慢慢找吧。”说罢,便往殿外去了。

空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罗刹女主一人站在原地,呆呆看着满地的藏卷,当真是哭笑不得,还真把别人的家都给搬空了。

回到庭院的阁屋,萧尘坐在窗台边,看着清风吹叶,沙沙作响,这一刻也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堵得慌,不胜烦郁。

他抬起手掌,看着掌心那一缕若隐若现的黑气,这股死气已经越来越重了,难道自己真的已经变成,和那些尸傀一样,不死不灭的怪物了么?

自己走到哪,哪里就会有死亡,简直比那些尸傀还可怕,未央若是见到此刻的自己,她还会再喜欢自己么……

晓风残月,愁上眉梢。

深吸一口气,萧尘不愿再去想,清风徐徐拂面,望着那湛蓝色的天空,已经渐渐隐去的月亮,蓦然间,他脑海里又想起了秋水无情。

“念往昔,晓风残月,梦如昨,长恨何堪,唯有,清秋冷落……”

昔日紫宵峰的一幕幕,如今再次想起,无非是替此刻的清冷孤寂,多了一丝愁绪罢了。

师妹,师妹此刻又在做什么……

秋水无情……师妹……

忽然间,他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令他一下变了脸色,师妹,师妹……

直至此刻,他才猛然想起什么,以往在紫宵峰参练“秋水剑法”,无论再复杂的剑法招式,师妹总是比自己学得更快,只须一招便能记住,甚至连那最后一式“秋水无情”,自己参悟许久,可她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记住了……

师妹在剑法上的造诣……

“萧小友,莫要忘了那晚我与你说的话……”

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刻,他心中大震,脸上早已没了血色,不可能,不可能是师妹,不会是她,不可能是她,怎么可能会是她!

“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会是她!啊——”

萧尘两只手捂着头,双目圆睁,眼睛里一下布满了血丝,只见他一下跃出窗外,手一伸,便凝出一把长剑来,对着满庭院的花树一阵疾刺乱舞。

“啊!啊啊啊啊!”

“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是她!怎么会是她!啊!”

这一刹那,萧尘仿佛癫狂了一般,从未有过的癫狂,令他渐渐失控,手中一把长剑乱斩乱刺,顷刻间便令得满庭院树叶乱飞,片片树叶,被一剑一剑斩成碎片,落了满地。

“萧公子!”

不知何时,外面忽然进来了一个紫衣女子,怔怔的看着他。

萧尘状若癫狂,没管是谁,返身一剑刺了过去,“铮”的一声,剑尖停在了那女子的面前,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寸距离不到。

“萧……萧公子,你,你怎么了……”

这女子自然不是别人,而是瑶姬。

瑶姬看了看碎落满地的树叶,这一刻,她也被萧尘的模样吓着了,刚刚回来时还见他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癫狂可怕,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出去。”

萧尘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神极其可怕,声音亦是寒冷到了极点,瑶姬慢慢将他手中的剑放了下去,轻声道:“我之前见公子也受了伤,特意送些……”

“我说……出去。”

这一刹那,萧尘声音冰冷到了极点,瑶姬整个人浑身一颤,脸色一下变得极其苍白。

尽管这一个月来,她始终见萧尘冰冰冷冷的,不爱与人说话,但她却从未见过,对方此刻这般寒冷可怕的眼神,令她一下呆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动一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秘殿

接下来的七天,无论风满楼怎样夜夜笙歌,萧尘始终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饮酒,醒了又醉,醉了又醒,终日恍恍惚惚,半醉半醒之间。

短短七天,他看上去竟是沧桑了许多,眼神黯然,嘴边长了一圈青色胡渣,醉倒在床沿边上,脚下还横七竖八乱摆着几个空酒坛。

“咚、咚、咚……”

外面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萧尘微微睁了睁眼,懒得去作理会,随手将被子抓来捂在脸上,当做没听见。

“咚、咚、咚!”

外面的敲门声渐渐有些急促了,萧尘不耐烦地将被子拿开:“谁啊?烦不烦!”

“是我。”

外面响起了罗刹女主的声音,萧尘微微睁开眼,往外面看了一眼,仍是不作理会,随手拿起旁边的空酒坛,往嘴里一倒,却只有几滴酒顺着坛沿滴了下来。

这一幕,正好被推门而入的罗刹女主看见。

看着满屋子横七竖八乱倒着的空酒坛,看着狼藉一片,看着那个醉生梦死的男子,这一刻,罗刹女主愣住了,眼睛里,也不知闪过了怎样一种神色。

她快步走了过去,用力将萧尘手中的空酒坛夺了过去,往旁边用力一扔,顿时砸得粉碎。

“你做什么?”

萧尘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你又做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罗刹女主轻轻瞪着眼前这人,似怒非怒,脑海又回想起了定风会的那一天,想起那一晚的逃亡,仿佛有那个男子在身边,自己竟又感到了那种久违的安全感。

这些时日,她自然听瑶姬说过萧尘的情况,只是如何也没想到,才短短七天时间,眼前这个人,竟变得如此颓废,与那晚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当然,她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这七天经历了怎样水深火热的痛苦煎熬,无时不刻不处于那种,赤着双足,行走在刀山火海一般的痛楚。

“不用你管。”

萧尘挪动了一下身体,又要去捡另一只酒坛,罗刹女主柳眉一蹙:“你!”手掌一抬,便要一巴掌给他打醒,然而这一巴掌,终究还是停在了他脸颊旁边。

萧尘微微睁了睁眼,不耐烦道:“你谁啊你?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替你拿回来了,你管我做什么?”

罗刹女主不禁一怔,是啊,我管他做什么,他是生是死,是凌云壮志,是醉生梦死,这些又与自己有何关系?不过萍水相逢而已。

“你给我起来!”

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提着萧尘的衣领,将他给拽了起来,厉声道:“萧一尘,你想要报仇,你想要把花未央找回来,就该好好想想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而不是终日在这里买醉!你太差劲了!”

“呵呵……”

萧尘无力一笑,摇摇晃晃往窗台边走了去,看着院子里那碎了满地的落叶,苦笑道:“报仇……我现在,应该找谁去报仇……”

“那个,布局人……”

罗刹女主站在他身后,凝神地说着。

萧尘闭上眼,脑海里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一日的刀光剑影,杀伐之声,还有未央,未央她如今又在哪,是生是死……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的晚上,来找我,我替你重凝元婴,若到时候你还是如此,那么抱歉,你就在这里烂醉一辈子吧。你的仇,也不用去报了,花未央,你也不用再去找了,我猜她不想看见一个如此狼狈之人。”

罗刹女主冷冷冰冰说完最后一句,拂袖往外去了。

萧尘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掌,看着掌心一缕若有似无的死气,真相是什么,我一定要找出来……

……

三天后的夜里,一弯钩月斜挂天穹,萧尘来到罗刹女主的宫殿里,里面幽香四浮,罗刹女主见他又变回那个冰冰冷冷的样子了,便知这三日他已恢复过来,盈盈笑道:“你来了。”

萧尘慢慢走上前,缓缓揭下头上的斗袍帽,语气仍如从前一般冰冷:“要多长时间。”

“短则半月,长则数年也说不准……”

罗刹女主慢慢走轻纱后面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他面前,手指轻轻从他左边胸口滑到丹田处,才徐徐说道:“总之,要我试试过后才知。”

萧尘看着她,又问道:“易无极那边如何?”

当然,他并非关心三大势力之间的事情,三大势力怎样都与他无关,只是重凝元婴这段时间,他不想受到打扰。

罗刹女主笑了笑,看着他道:“放心,他不敢来风满楼闹事。”

三大势力之间的关系一向微妙,但不管如何,其中一方的首领绝不敢去对方的地盘怎样。

因为三大势力所在的地方,均布有强力禁制大阵,如无极殿的无极阵,风满楼亦是同样布有强力禁制大阵,便是易无极修为再高,来了也决计讨不着什么好。

听她如此一说,萧尘便也不再多问了,罗刹女主道:“你跟我来。”

片刻后,两人离开了宫殿,往后面走去,大约一炷香后,来到了一座秘殿前,瑶姬和另一名女子琴姬守在殿门口,见二人到来,立即拱手参拜:“楼主。”

“恩……”

罗刹女主微微颔首,道:“这期间,我要替萧公子恢复功力,不得让人进来打扰,有任何事,你们可与岳右使商议。”

“是。”

瑶姬和琴姬拱了拱手。

“恩。”

罗刹女主微微点头,向身旁萧尘看去:“走吧。”

这秘殿乃是罗刹女主闭关修炼的地方,非但外面设有重重禁锢,里面亦是禁制重重,即便是瑶姬等人,也难以进去。

到了秘殿之中,只见烛火幽光,里面隐隐有滴水声传来,越往里走,灵气越是浓郁,穿过几条光线晦暗的甬道,到最里面的一间石穴,眼前景象一下豁然开朗。

只见石穴里面有着大大小小十几座灵池,那灵池里面碧波粼粼,仿佛琥珀一样镶嵌在这洞穴里面,全是由灵气汇聚而成。

萧尘没想到,在风满楼居然还有如此一个洞天福地,只是这里乃是罗刹女主的闭关修炼之地,空气里还弥漫着一层淡淡幽香。而此刻只有自己与她两人在这里面,不知为何,始终感觉有些怪怪的。

罗刹女主笑道:“先请公子去掉身上斗袍,去中央那座灵池,稍后我便替你施术。”

萧尘看了她一眼,没做多想,将身上的斗袍去掉,随后慢慢向那池中走去,罗刹女主道:“施法时不能所有阻隔,你将上衣也去掉。”

萧尘又皱眉看了看她,不去多问,褪去上衣后,便进入了池中,一入那灵池,全身上下立时感到一股说不出的舒畅,仿佛那丝丝灵气,竟自主往自己体内聚来。

为何这些灵气会自主往自己身体里聚来?他感到有些奇怪。

显然罗刹女主此时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池中丝丝水纹竟然开始围绕着萧尘慢慢旋转,这还是她首次见着这等奇怪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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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先天元婴

“看来萧公子,果然不同于常人。”

即便罗刹女主见多识广,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再多想了,慢慢走了过来,向池中水纹看了看,便即伸手去解开身上衣襟。

萧尘见她手上解衣动作,不禁眉头一皱:“你做什么?”

“我去掉外裳而已,你紧张什么?”

罗刹女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手轻轻一挥,便将外裳褪去了,只穿了一件轻罗小裳往池子里走去。

“萧公子能够自主吸纳这池中灵气,如此对你重凝元婴甚有帮助。”

罗刹女主一边缓缓说着,一边神色凝重了起来,话音甫落,双掌一推,抵在了他双肩下方。

萧尘立时感到气息一窒,这一刻竟像是无法呼吸一样,仿佛体内真气也在这一刹那停止了运转,而任由罗刹女主的两道真气在自己体内游走。

“凝神静气,心中勿生杂念。”

罗刹女主已经闭上了眼,两股真气不断在他体内游走,萧尘也静静闭着眼,按照她的吩咐,凝神静气,此时不去想任何。

两个时辰后,罗刹女主脸上渐渐凝起了一层冷汗,她从未遇见过这样复杂的情况,之前她以为萧尘就是寻常毁了元婴,但直到现在才发现事情远不止如此简单。

她怎样也探察不到萧尘的元婴,就仿佛萧尘的元婴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但若说不存在,却又偏偏有一股神秘力量将她的真气阻隔着,那是一股怎样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萧尘见她眉心越锁越深,问道:“如何?”

罗刹女主终于睁开了眼,这一刻看着他,目光里竟有些说不清的神色,许久才道:“将那天的情形仔细说与我听,在你元婴毁掉之前,还有没有别人动过你的元婴?”

萧尘皱起了眉,便将那天在玄青门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出来,罗刹女主听完之后,脸上的疑惑更重了,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怎么了?”

萧尘看着她,罗刹女主摇了摇头:“没有,你再仔细与我说说,在你元婴毁去之前,是否有别的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听她这么一问,萧尘更是感到莫名其妙了,这要怎么去说?一个人若能在八年时间便凝成元婴,这简直匪夷所思,可他当时就是那样,有那么一刹那,真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元婴,可是却隐隐与别人的元婴不一样。

“等等……”

正自他沉思之际,罗刹女主忽然脸色一变,怔怔看着他:“难道你的元婴是……先天元婴?”

话到最后时,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此刻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连目光里也充满了惊惧。

然而萧尘却是一脸疑惑,什么先天元婴?连师父当初都未向自己说过,师父只说,当达到炼神还虚境界时,便可初步尝试凝炼出自己的元婴。一旦成功凝炼出元婴,从此便有了仙凡之隔,可以修炼种种元婴神通,而若无法凝炼出元婴的话,以后修为多半会止于某个境界。

但是能够真正凝炼出元婴的人并不多,至少在炼神还虚初期和中期凝炼出元婴的人不多,那此刻罗刹女主说的这先天元婴又是什么?

过了许久,罗刹女主脸上的惊色才慢慢消退,看着他道:“所谓先天元婴,便是一个人从出生那一刻,便有了一枚‘元婴种子’在体内,随着修为提升,最终元婴会完全成型,当达到炼神还虚境界时,便无须自己再去凝炼元婴了……与生俱来就已经有了元婴,这就是先天元婴。”

听她说完之后,萧尘略微有些明白了,但罗刹女主却看着他摇了摇头:“你不明白,先天元婴的恐怖之处,是你无法想象的,这一万年来,整个仙元古地,出现过的先天元婴强者,不会超过十个。”

听她这么一说,萧尘心中既喜且忧,难道自己真是万年一遇的先天元婴吗?可是偏偏元婴又毁了,莫非这就是天意吗?

罗刹女主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假若你的元婴真是先天元婴,恐怕……”

她说到此处,轻叹了声气:“倘若是寻常凝炼出来的元婴,毁了还可以重凝,但若是先天元婴,一旦毁了,就再也不可能重凝了,至少我……我没有那个本事令先天元婴重凝。”

此刻像是一场冷雨浇在了头上,萧尘愣了许久,才道:“意思便是,我的元婴,已经无法重凝了?”

“不……”

罗刹女主看着他摇了摇头:“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也许你未必便是先天元婴,也许只是你天赋过人,所以比其他人都先凝出元婴而已……我,我再试试看。”

……

接下来的时间过去七天,整整七天时间,罗刹女主竟一点办法也没有,渐渐的,萧尘一颗心也终于沉了下去。

其实在七天前,当他得知自己有可能是先天元婴的时候,那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还不愿意放弃而已。

“呃……”

罗刹女主忽然发出一声闷哼,脸色一下又苍白了许多,显然是这些天连续运功消耗过大。

萧尘将她扶着,慢慢又松开了她的双肩,平平静静道:“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吧,楼主无须再替萧某耗费功力了。”

说罢,只见他起身往池上走了去,罗刹女主看着他离去的落寞身影,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夜里冷风阵阵,时已入秋,院子里的落叶渐渐多了起来,萧尘独自坐在窗台边,连影子看上去也带着几分落寞。

先天元婴……自己怎么会是,先天元婴。

枯坐一夜无解,到中午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瑶姬的声音:“萧公子,楼主请你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

如今仿佛萧尘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致来了,只淡淡回了一句,过了一会儿,才又去到罗刹女主的宫殿,只见宫殿里面还站着一道人影,那人正是之前也尝试过替他重凝元婴的岳右使岳满风。

见他此刻进来了,罗刹女主走了过去,凝眉道:“你的元婴,这世上或许还有一人有办法。”

“哦?”

萧尘看了二人一眼,这才想到,之前岳满风似乎说过,倘若连罗刹女主也无法替自己重凝元婴,那么这世上就只有一人才有这本事了,只是那个地方很难去到。

岳满风道:“小友可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恩。”

萧尘略一点头,问道:“那人在何处?”

罗刹女主与岳满风对视一眼,说道:“那个地方非常难去到,但是,那人一定有办法……至于那个地方,萧公子从前或许没有听说过。”

“恩?”

见她话只说一半,萧尘更是感到有些奇怪了,自己从前没有听说过的地方,难道竟是……不在仙元五大域?

“你猜得不错。”

罗刹女主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道:“仙元古地无边无尽,又岂止五大域?在五大域以外,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你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假若能穿越那片无尽沙漠,你则能够到达那个地方。”

“那里……是什么地方?”

这一刻,萧尘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了,整个仙元古地无边无尽,玄青门,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蓦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沈婧。

沈婧说她的门派被灭门,可是灭门这等大事,却没在仙元五大域掀起任何一丝波澜,难道沈婧……她的门派,并非在仙元五大域?

罗刹女主道:“那里也同仙元五域一样,有着各个宗门,还有着许多古老的修炼家族,你要去找的那个人,在一个名为‘天极塔’的地方。”

“天极塔……”

萧尘眼神微微一凝,果然是从前完全没有听过的名字。

罗刹女主点了点头:“恩,那个人名叫‘孤灯’,你到了那里后,自然会知晓天极塔是什么地方,难则难在,你要想办法进入天极塔,同时你必须完全掩藏自己的身份,绝不能让他们知晓你是仙元五域过去的人。”

萧尘眼神再次一凝,似乎明白了什么,罗刹女主见他目光里还有疑惑,点头道:“总之你记住我所说便是,另外则是,那里已经不是仙元五域,你不要轻易得罪那里的修炼家族,也不要让人知晓你身怀天书。”

“好,我知道了……”

萧尘微微点头,不管千难万阻,只要有希望重凝元婴,自己都要去试试,只是未央,未央此刻又在哪?先前听楚天谣说,未央已不在仙元五域,难道……

岳满风忽然道:“为免让无极殿和毒龙堡的人发现,萧小友在夜里动身吧。”

“好。”

这一刻,萧尘的眼神忽然变得坚定了许多,不管未央在哪,自己都要找到她,但在此之前,实力,是最重要的。

上一次在玄青门,是自己无力保护她,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还能再伤她。

夜里冷风阵阵,萧尘又换上了一身黑色斗袍,殿上烛火闪烁,罗刹女主忽然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他:“这些灵石你带在身上,到了那个地方,会有用处。”

萧尘向盒子里的几枚紫色灵石看了看,这些都是上品灵石,价值不菲。

罗刹女主见他此刻犹豫之色,说道:“你替我拿回天宗卷,其价值,远过于这些灵石。”

“那……萧某就却之不恭了。”

萧尘接过灵石,罗刹女主送他离开大殿,到分别时,忽然笑道:“等你回来时,我们还是朋友,到时候,再与你不醉不归。”

朋友么……

萧尘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满天的星辰,许久才道:“那就一言为定。”话音甫落,人影已消失在了夜幕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追杀

冷风飒飒,出了定风城,萧尘一路往西北疾行,行至中夜时分,天上一弯新月斜挂,忽然只听一阵“煞煞”风声响起,只见后面突然有无数道人影追了上来。

“果然还是来了……”

萧尘冷冷一哼,尽管他出城时小心翼翼,但还是知道被无极殿和毒龙堡的人盯上了,对方如此不肯放过他,他又岂会不知易无极和宗啸天的真正欲图?无非便是为了那人人欲求的天书而已。

但是现在,他并不会去与这些杀手浪费时间,此处离定风城还很近,一旦受到牵制,对方很快便能来更多的人,所以现在,他要尽快离开,离定风城越远越好。

三天后,月光明朗了一些,到了一处山岭,只听一阵“煞煞”风声响起,后面大约有十几个杀手追了上来。

萧尘也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冷冷道:“跟了萧某三天三夜,现身吧。”

“咻咻咻!”

只听一阵风声响起,月光下,只见十几道黑色人影闪现了出来,显然都是修为不低的杀手,只是不知究竟是无极殿的人,还是毒龙堡的人,亦或是其他什么人。

“萧一尘,明人不说暗话,交出天书,你可以走。”

为首一个蒙面黑衣人站了出来,两道眼神十分寒冷,手里的两把匕首,更加寒冷。

“呵……”

萧尘冷冷一笑:“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死了一批,又来一批。”

蓦然间,他又想起了当初那十二个黑衣人,这天书真的有这么大吸引力么?几千年来,足以让人前赴后继的葬送性命。

忽而他又想到,这天书乃是当初怪前辈印入自己神识当中的,难道怪前辈当初也是因为身怀天书而被人追杀么?

怪前辈既能将天书印入自己神识,还不教人察觉,如此本事,必然也是修为极高之人,那又有什么人能够追杀他呢?

“天书,你交是不交……”

那十几个黑衣蒙面杀手渐渐逼近了,打断了他的思绪,手中匕首寒芒森然,杀气亦是同样森然。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使交给你们了,你们又有几分自信,能够活着回去?”

萧尘眼神淡淡,衣袖一拂,手中立时多出了一把长剑,月光之下,那剑锋寒芒逼人。

他手中的剑,并非什么名剑,只不过一把普普通通,用来杀人的剑。

“哼!”

十几个黑衣杀手冷冷一哼,立时攻了上来,身法快如鬼影,刹那间便已重重将萧尘困在中间。

“天真。”

萧尘眼神冰冷,手腕一转,长剑立时发出一声啸鸣,“嗤”的一声,冷月之下血光飞溅,立时毙掉一人性命。

余下的杀手只道他习得了天书里面的神功,却未料到他出剑竟是如此之快,还不待反应过来,又有几人感到脖子一凉,瞬间便倒了下去。

只见萧尘有如鬼魅一般在十几人之间穿梭,来去如风,无影无形,每出一剑,必有一人殒命,短短片刻间,十几个杀手便尽数倒在了地上。

地上十几具尸体,每一个杀手都是被一剑封喉,原本冷风飒飒的山林,又多了几分凄寒。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萧尘声音淡淡,将剑收起,往前边去了,或许这些人真的小瞧他了,只道他练成了天书里面的功法,却不知他还身怀凌仙步与碧箫剑法。

从前的碧箫剑法不愿沾染鲜血,如今的碧箫剑法,却多了几分杀气。

……

接下来的几日,萧尘遇见了好几批追上来的杀手,也不知哪来这么多前赴后继送死的,到最后反倒像是他成了无情杀手。

这日下午时,他正在一处泉眼边饮水,陡然惊觉背后杀机逼至,随着风声一响,一道凌厉剑气已激斩过来。

“砰!”

一声疾响,山石碎裂,泉水直激起十几丈高,而萧尘已瞬间跃至了一棵大树上,凝目一瞧,却见不远处忽然多了三个青衣老者,正冷冷地看着他,显然这三人的修为远非前些日那些杀手可比。

“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就在背后出手,你们是狗吗?冲上来就咬人。”萧尘看着这三个要杀他的人,不冷不热道。

“萧一尘,你不用再逃了,前面是无尽沙漠,到了沙漠里,你会死得更快,尸骨无存。”

三名老者却不似前些日那些杀手一样,开口便是天书。

只见三人渐渐逼近,其中一人又道:“从来没有人能够穿越死亡沙漠,你也不例外,跟我们回去,你知道殿主要的并非是你性命。”

“是么?”

萧尘向三人淡淡看了一眼,缓缓地道:“若是萧某出去告诉外面的人,我已将天书交给无极殿,你们觉得,会如何?”

听闻此言,三个老者眼神一下寒冷了许多,左边一人道:“萧一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我三人是在好言相劝,若是阴阳法王亲自来了,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易无极还真是看得起萧某人啊。”

萧尘冷冷一笑:“想要天书,那就来死亡沙漠……寻找吧。”说罢,双足一点,立时展开身法往远处山脉遁了去。

“休走!”

三个青衣老者立刻祭起飞剑追了上去,前面那片死亡沙漠诡异危险至极,他们绝不能让萧尘跑进沙漠里去,至少在阴阳法王赶到之前,他们要将萧尘截下来。

三人瞬息间便已追了上去,中间那老者御起飞剑,一剑斩了上去,只见百丈剑气破空,毁天灭地一般朝萧尘斩了去,剑气激荡之下,那下方山石不断崩裂,草木纷飞一片。

眼见那一剑来势凶猛,萧尘左手一抬,衣袖里一道紫色掌力翻涌了出去,“轰隆”一声,便将那老者的剑气抵挡了下来。

“你走不了的!”

中间那老者的剑气虽被抵挡了下来,但左右两边的二人却一下冲了上来。

只见二人各自抬掌,掌势惊天动地,层层叠叠向萧尘打去,立时震得下方山岭颤动不休,惊得方圆十几里的鸟兽远飞遁走。

萧尘不去硬接这两人的掌力,脚下凌仙步如飞,迅速往前面遁了去,双方在这片山脉里追逐了半柱香时间,前面草木渐稀,气温也渐渐上升,显然已离那死亡沙漠不远。

“留下罢!”

忽然间,一名老者疾冲了上来,只见他眼神冰冷无比,袖袍忽然放大了许多倍,内里狂风大作,像是要将萧尘活生生给罩进去一般。

但他却不知,此刻在萧尘黑袍之下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枚银针,“咻”的一声,化血针破空而去,无形无影,那老者未料到对方忽发暗器,此刻相隔太近,待要闪避却已不及,只能凝起一层护体真元。

不料那一层刚凝起的真元还太脆弱,直接被化血针洞穿了,“嗤”的一声,一下便刺入了他喉咙里。

“呃……”

被化血针刺入喉咙,老者登时脸色泛黑,全身血液在一刹那凝固了,后面两个老者追上来,想替他运功,那老者却紧紧捂着喉咙,只道出一个字:“追……”

两人只得丢下他,继续去追萧尘,但这次却不敢再贸然靠近对方了,大约追出二十余里时,只见那后面天际,原本万里无云,却忽然间有一层层黑云翻涌而来。

只见那黑云遮天蔽日,顷刻间便已笼罩下来,一大片阴影落下,宛若吞天噬地一般,一股恐怖气息自那云层中透出,令人几乎窒息。

“糟糕,是阴阳法王……”

萧尘立时暗道不妙,正想展开瞬步乾坤,不料天空中一道百丈黑色掌印已朝他打下来,一股恐怖力量,瞬间封锁四面八方,便是瞬步乾坤也逃不掉了。

“轰隆!”

一声巨响,那掌势如泰山一般压下,直震得方圆十里剧烈一颤,山丘大片大片崩塌,顿时尘土飞扬,倒卷而起。

幸亏萧尘及时施展凌仙步避开了,否则被那一掌打中,不死也要神魂重创。

只见那天上黑云渐渐收起,一道人影忽然飞了下来,那人身形魁梧,身穿一件黑白长袍,身上一黑一白两股真元缭绕,眼神冷若冰霜,正是阴阳法王。

见到法王到来,两个老者浑身一颤,立即拱手道:“参见法王。”

此刻阴阳法王眼神冰冷,并未去看他二人一眼,只冷冷地看着萧尘,声音显得十分阴沉:“自己走,还是由本王收了你的魂魄走。”

就在他说完之际,远处忽然又有一道人影飞来,那人落在地上,身上毒雾缭绕,却是个身穿青衣的男子。

只听那男子笑道:“法王原来已经追上此人了。”

“哦?噬魂堂主也来了。”

阴阳法王向他看了一眼,声音不冷不热。

这青衣男子正是毒龙堡噬魂堂的堂主,显然易无极想得到天书,宗啸天也同样想得到天书,这世上谁人不想得到天书?

这一刻,萧尘只感到背后冷汗涔涔,光是一个阴阳法王,自己便已是不可能逃得过了,现在又来一个毒龙堡的堂主,眼下如何是好?

“哼!”

阴阳法王冷冷一哼,不悦毒龙堡的人在这时插手,手掌一抬,一道恐怖阴阳之力便朝萧尘笼罩了去。

见到他出手,噬魂堂主也瞬间展开了攻势,漫天毒雾一下朝萧尘卷了去,这两大高手同时出手岂是等闲,萧尘只感到气息一窒,被这两股可怕力量一罩,竟是变得寸步难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天际忽然传来一阵箫声,那样一个箫声在天地间突然响起,显得格外的突兀。

这一刹那,风停了,力量也消退了,仿佛连时间也停止了。

那箫声竟仿佛能够摄人心神一般,使得阴阳法王和噬魂堂主这两大高手,都同时停了下来,愣在了原地,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相见

箫声越来越近,渐渐如在耳畔响起,这一刻,萧尘也怔在了原地,这个箫声是……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道从天际飘然而来的碧青色人影,这一刹那,仿佛整个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唯有那一道,越来越近的人影。

那人碧衣飘飘,由远而近,双足不沾纤尘,仿佛便是那天际间,唯一的色彩,她的到来,使得这原本死寂沉沉的山岭,也多了几分生气。

女子落在地上,收起了手中的玉箫,一步步上前而来,整个人宛如一座冰山一般,即使阴阳法王和噬魂堂主这等高手,这一刻竟也感到一阵窒息,更莫说无极殿那两个青衣老者了。

她正是凌音,她面无表情的走来,她是世上最美的人,也是世上最冰冷的人。

直到她走近了,阴阳法王始才反应过来,这人难道就是玄青门七尊之一的瑶光尊上妙音仙子?也即是那萧一尘曾经的师父?

这一刻,他变得谨慎又小心了起来,他道行十分高,但此刻竟也完全看不出这个徐步而来的女子道行深浅。

又见对方无视于他,径向萧一尘走去,阴阳法王更是心中忐忑,一下挡在了她面前,冷冰冰地道:“妙音仙子,这里可不是你们仙元五域,这人也早已非你玄青门弟子,定风城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气氛像是一瞬间凝固住了,刚把这句话说完,阴阳法王便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这股寒意,来自于那两道无波无澜的眼神。

凌音停了下来,向他看去,衣袖轻轻一拂,只是那么轻轻一拂,却仿佛带了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

阴阳法王顿时只感到呼吸一窒,这一刹那,仿佛有万钧之力朝他压来,竟是抵挡不住,双足“噔噔噔”不断往后退了去,最后愣是被这一拂之力给震飞了出去,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两个无极殿的青衣老者登时吓得脸色煞白,毒龙堡那噬魂堂主亦是全身一颤,脸色一下惨白如纸,这就是玄青门的瑶光尊上么?连阴阳法王也承受不住她轻轻一拂之力,她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等可怕境界?

噬魂堂主心惊不已,这一刻再不犹豫,双手微一结印,瞬间化作一道幽雾往远处遁逃而去了。

阴阳法王落定站稳,这一刻亦是惊骇不下,再也不敢停留,双手一拂,立即带着那两个青衣老者,化作一道黑雾离去。

周围又渐渐恢复了宁静。

“师……”

萧尘低着头,一双眼藏在黑袍之下,看不见他此时的模样神情,但“师父”这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个字,却终是没能道出口,只见他身形一晃,便往远处去了。

“站住!”

凌音目光冰冷,一下便追了上去,几乎是一刹那,便背对着站在了他面前。

萧尘抬起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一咬牙,换个方向继续跑,然而无论他跑得多快,凌音总是能一瞬间挡在他前边。

“跟我回去。”

声音冰冰冷冷,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纵然如今已世事两茫茫,她还是曾经的她,那个冰冷的她。

“回去……”

萧尘的脸,藏在斗袍之下,看不见他此刻的模样,只听他苦涩一笑:“我如今要回哪里去……”

深吸一口气,萧尘转过身背对着她,不敢再去看她哪怕一眼,一字一句道:“往事如烟,逝水难追,你我师徒已尽,今日又何必阻挠我……”

风冷冷吹过,遥想当年,紫宵峰上,碧波瑶台琼花翠,白衣少年美翩翩,师徒二人御剑天地间,何等潇洒快意,如今之间,竟像是隔了千重山,万重水。

“我走了,不会再回去,保重……”

萧尘哽涩着说完最后一句,双足一点,往前方的山林里跑了去,渐渐消失无影。

这一次,凌音站在原地,没有再去追了,只是静静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衣袂飘飘,仍像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紫霄仙子,只是眼神里,却分明多了一丝凄伤。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师妹。”

只见远处一个眉宇轩昂的白衣男子飘然而来,那人正是天机尊上亦还真。

亦还真看了看站着不动的凌音,道:“师兄知晓你来这边了,定风城这边鱼龙混杂,师兄不放心你,故让我来看看。”

说完,他又向远处萧尘离去的方向望了去,许久才道:“雏鹰展翅,终须自己的一片天地,你让他去吧……”

凌音慢慢转过身来,脸上仍是没有一丝波澜,忽然道:“那个人,当年他没死。”

亦还真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叹道:“人世之事,往往非世人所能左右,所尽力者,亦不过求个心安理得,但凡事有了一因,必将有一果。”

他说到此处,慢慢向凌音看去:“如同你当年,救下一尘一样。今日之因,来日之果。”

……

再说萧尘,他一路疾奔,不闻耳边风声,也不管前方艰难险阻,也不知跑了多远,只想将那些影子远远甩在身后,可是无论他再快,曾经那些画面,始终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

来到一处溪边,他终于停了下来,水中的倒影,藏在斗袍下的那张脸,竟已是泪痕满面。

“往事如烟,逝水难追,你我师徒已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师父……”

声音哽咽,曾经多少次,每每在寒夜里惊醒,口中总是念着这两个字,就连那一次从葬仙崖跳下去,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仿佛还看见师父追了下来。

那就像是一个不断重复着的冗长的梦,梦里面总是听见师父在耳边细语呢喃:“千年后,再相见,再相见……”

曾经,仿佛只要有师父在身边,他就什么也不怕,仿佛师父,就是他永远最坚强的后盾,就连刚刚被阴阳法王追杀,依然是师父在保护着他。

深吸一口气,萧尘拭去眼角的泪痕,水中的两道目光,也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从现在起,什么都不一样了。

……

一日后,他来到了山岭的边缘,他已准备好足够多的食物与水,前面的草木越来越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黄沙,天地一色。

萧尘越走越近,一股灼热感也渐渐扑面而来,曾经有多少人死在这片神秘的死亡沙漠?黄沙之下埋葬了多少枯骨?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一定要穿过去,他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总需要师父来保护的少年,他要变强,而不是次次都要师父来保护他,他要保护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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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死亡沙漠

刚过了晌午,满地的黄沙依旧滚烫,在这无尽的沙漠之中,仿佛一切都失去了生机,再也看不见一棵树,有的只是那绵延起伏的沙丘,和时而卷起的狂沙风暴,还有那埋在沙下看不见的骨骸。

萧尘在沙漠里连着走了三天三夜,若非临走前岳满风给了他一枚指引方向的磁石,难保不会迷失在这漫天黄沙之中。

很多时候,并非修为高,就能为所欲为,天地无穷极,人若风吹尘,像这样的无尽死亡沙漠,每年死在里面的修真者,不知道有多少。

“沙——沙——”

萧尘走在这滚烫的黄沙之上,忽然一阵诡异的声音自一堆枯草丛里传来,细看之下,只见那草丛里竟藏着一条丈许长的褐色响尾蛇,一双幽绿可怖的眼睛,正盯着不远处的不速之客。

能够在如此残酷环境存活下来的,绝非普通毒蛇,姑且看来,至少是一只有着三四百年道行的异兽,毒性极具凶猛。

每一个地方,都有着每一个地方的禁忌,尤其是在这人烟绝迹的死亡沙漠,萧尘不想平白去招惹这条毒蛇,他选择绕开了走。

接下来又过了七天,这七天时间,白天萧尘御剑而行,到了夜里便寻一些较高的石峰歇息,以便及时恢复真元,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死亡沙漠的深处。

这片沙漠当真像是无边无尽一样,越往深处走,越是能够看见一些奇怪的生物骸骨,那些骸骨埋在沙里,有的竟长达十余丈,已经风干成了化石,但这些究竟都是些什么远古生物?萧尘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而越往沙漠深处走,他越是感觉这里死气沉沉,就仿佛一个失落的世界,就像是在上古时期,被诸神遗弃的一个地方。

这里,怎会有如此一片,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的沙漠?

关于仙元古地的记载,他从前在玄青门看到过的那些古籍,只能追溯到万年前。

那个时候人间妖魔横行,又有三界诸天的神族奴役凡人,后来凡人在青帝的带领下奋起反抗,再后来青帝又传世人修炼之法……只有这么多了。

但是,在万年之前呢,甚至是数万年前,数十万年前,那个时候,人间难道真的从未出现过修真者吗?

还是一切,都早已随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而湮灭了?就像此刻这片无边无尽的沙漠,究竟埋葬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去?

仿佛一切繁华文明都湮灭了,曾经无数登峰造极,法力通天的强者也陨落了,那是一个仙神陨灭的时代,一切化为风沙,什么也未给后世留下。

暮色四合,萧尘走在这片黄昏的沙漠里,此刻也不知脑海里为何会生出这诸多奇怪的想法来,只是觉得,他以往所认识的世界太小了,只是冰山一角。

就像他以往从来不知,在仙元五域以外,还有着这样一片无尽沙漠,不知穿过了这片沙漠,还有着一个同仙元五域一样繁华的地方。

就在他出神之际,远处起伏的沙丘后面,忽然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传来,尽管这气息掩藏得十分深,但在他如今的神识之下,再弱的气息也难以逃掉。

“有人?”

萧尘立刻神色一凝,他来了这死亡沙漠十天,一路所遇见,除了这漫天黄沙,便是那些埋在沙里的骨骸,和枯草丛里的毒蛇猛蚁,从未遇见一个活人。但刚刚那一刹那的感应,绝对是修者没错,而且是修为不低之人。

下一瞬间,他立即掩去全身气息,足步一动,藏匿在了一片石峰后面,刚刚他所感应到的气息,来者修为不低,且人数不少,在确定敌我之前,他绝不能让对方也发现了他的气息。

藏在岩石后面大约半柱香时间,只见远处那片连绵起伏的沙丘之上,忽然多了十道人影,只是距离太远,尚还看不太清是什么人,他也不敢贸然以神识去探察,只等那些人走近。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那些人终于走近了,风沙之下,却是十个与他一样披着斗袍的人,想来不是为了遮挡这沙漠里的风沙,而是为了掩藏身份。

那十人里面,有四个老者,一个老妪,还有三个男子,和两个女子。

萧尘不禁有些疑惑,这些是什么人?来这死亡沙漠里做什么?不对,看他们的样子和来时的方向,莫非这些人不是仙元五域的人,而是罗刹女主说的那个北境大陆的人?

倘若这些人是从那边过来,难道是说,自己已经快穿过这片死亡沙漠了?不过若是这些人走了一个月才来到这里,那自己是否也要再走一个月?

眼下,他只能继续凝神细观,看看这些人来此做甚。

等到那十人走得更近时,忽见那老妪停了下来,略带疑问地自语道:“应该是……这里了么?”

另外九人也随之停了下来,仔细看着附近沙丘起伏的轨迹。

就在这时,一名老者忽然手一抬,令所有人凝神戒备了起来,随后又向身后一名男子道:“东西给我。”

那男子不语,立刻从衣袖里取出一样事物递给他,那事物看上去像是一个古朴的罗盘,上面刻有方位和指针。

老者将罗盘拿在手里,两指一并,向其注入一道灵力,只见上面的指针立时飞快旋转了起来,竟似停不下来一样。

旁边几人,尤其是那老妪和两个女子,这一刻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紧紧盯着那罗盘不放,额上的汗水,慢慢顺着脸颊滴了下来。

“定!”

老者又向罗盘里注入一道灵力,那上面的指针,终于停了下来。

“乾居南,坤位北……”

只见那老者自言自语不知在念叨着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激动地笑了出来:“是这里!就是这里!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那老者激动得双手不住颤抖,其余几人也兴奋了起来,看着这满地黄沙,仿佛寻常人看见了满地黄金一样,只恨不得将这片沙漠给翻过来。

此刻萧尘藏在远处的一片石峰后面,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这十个人修为不低,来历神秘,究竟在找什么?

他不禁感到有些好奇,莫非这片无尽死亡沙漠之下,竟还藏着一座上古遗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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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狂沙

“快!快把东西布置好!”

那老者将罗盘收起,此刻仍是兴奋得难以自已,另外三个男子和两名女子也不再犹豫,立即从袖中取出八样事物来。

只见那八样事物呈暗黑色,形状古怪,似杵非杵,形状各异,每一样上面都雕刻了一个图腾,但全是一些萧尘看不懂的。

很快,那十人已将八样法器按照“乾、坤、离、坎、艮、兑、巽、震”八个方位排列起来,插入黄沙之中,只露出半尺在外面,每一样法器相隔大约十丈距离,像是组成了某种阵法。

接下来,除了两个女子,其余八人都站在了八样法器的前边,用力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法器上面,这一刹那,只见原本黯然无光的八样法器,忽然血芒大盛,将那附近的一片沙丘都映成了红色。

同时,八人口中不断念起了咒诀,那阵法也顷刻间笼罩起了一层血光,萧尘藏在远处的石峰后面,越看越是觉得诡异,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何竟有点像一些邪异之术。

大约过了炷香时间,天际间最后一丝余晖也渐渐沉没了下去,日落之后,这样一片死亡沙漠,更增添了几分凄冷死寂。

萧尘藏在那片石峰后面,凝神观察着,只见那奇怪阵法上的血光越来越重,将法器旁边的八个人也映得宛同血人一般,看上去极其诡异。

就在这时,原本死寂的一片沙漠,忽然间像是缓缓动了起来,流沙暗涌,仿佛河流一样缓缓涌动了起来,连远处那些沙丘也不断起伏了起来,地面像是快要沉陷下去了一样。

“怎么回事……”

那十个神秘人这一刻也紧张了起来,只见原本昏黄一片的天空,突然间汇聚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黑云,层层黑云遮天蔽日,宛如远古大魔出世,要将这片死亡沙漠吞没一般,令人心惊胆颤。

“快!”

十人里面,为首的那个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妙,立即吩咐其他人催动阵法,然而附近的沙丘,却流动得越来越凶猛了,连那插入沙里的八样法器,这一刻也不断颤动了起来。

“沙沙沙——”

诡异的声音仿佛从那无尽地底传来,十人脸上已经变了色,不断加急咒法,然而越是加急咒法,那天空中的层层黑云,反而越来越密集,越来越低,像是要将一切都吞没一样。

“怎么回事……”

藏在远处石峰后面的萧尘这一刻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如今他神识敏锐,刚刚那一刹那,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十分危险。

“小子,速速离开此地。”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是夙夜醒了,他一直将伏羲琴带在身上,但上次在玄青门过后,夙夜便陷入了沉睡,想来此刻也是感受到了危险,故而忽然醒来。

萧尘没想到他会在这时突然醒来,立刻向伏羲琴里传去一道神识:“夙夜,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这里好古怪……”

“吾……吾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离开!速速离开此地!呃……”

“夙夜?夙夜!”

伏羲琴里再也没有了夙夜的声音,萧尘微微皱眉,起身往远处那一片快速笼罩而来的黑云凝望了去。

那黑云来势急遽,转眼间便已笼罩他所在之地,正当他打算离开这附近时,却忽然感到脚下的石峰动了动,竟是被下方几股强大的流沙给拱了起来。

“不好……”

萧尘暗道不妙,这一刹那,他竟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禁锢住了一般,也是这一瞬间,当那石峰耸立起来时,下面那十个人发现了他。

“什么人!”

见那石峰上面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下边那十人登时脸色惊变,本来此刻出现意外,已是令他们惶恐不已,现在竟又发现远处一直藏着个人,心中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这死亡沙漠里怎会有别人,刚刚的一切,岂非都教这人听去看去了?

“快!别让那人离开!”

为首的那名老者脸色剧变,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此时均已不能让他离开,十人里面,只留下六人支撑着阵法。其余四人,两个男子,两个女子,立时展开身法朝萧尘所在的那片石峰飞了去。

眼见这四人来袭,萧尘不想与他们纠缠,只想尽快离开此处,因为此刻他能够感觉得到,那一丝危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了。

然而正当他向空中跃去时,前面万丈黄沙忽然耸立成峰,有如怒海狂涛一般往这边压了下来。

这股力量一压下来,萧尘立时感到一窒,原本向前疾冲而去的身体猛地倒转了方向,而那下面冲上来四个人却始料未及,没来得及反应,一下便被这恐怖沙墙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落回地面,萧尘感到整个大地都在颤动,只见四面八方沙丘不断起伏,许多地方已经开始沉陷,如此大的一片沙漠,全部沉陷下去,那将是何等可怕?

最关键的是现在天上那层层黑云笼罩,在那股神秘力量禁锢之下,莫说要展开身法逃出去,便是连御剑也飞不出去。

蓦然间,他又想起了那次去东碣的时候,那时候正好遇见龙脉移位,几乎像是天地剧变一样,当时的恐怖情形,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而眼下这死亡沙漠里的剧变,也不差于那次龙脉移位了,甚至更要恐怖。

当初东碣群山移位,是因为大地灵脉移位的缘故,现在这死亡沙漠里的剧变又是因何?

萧尘看着四面八方不断塌陷的沙丘,这么大片沙漠全部沉陷下去,一定是那万丈地底下面有着什么,否则绝不可能出现如此诡异的情形。

“轰隆!”

突然一声巨响在不远处响起,紧接着一股恐怖力量涌来,卷起漫天的黄沙,竟差些将他掀飞了出去。

站稳之后,萧尘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刚刚那十人的诡异阵法在一瞬间崩溃了,八样法器也乱飞了出去,如此一来,整片沙漠沉陷得更加迅速了,像是要将地面的一切,全都埋入那万丈黄沙之下。

“沙沙沙!”

忽然间,萧尘所在的这附近也开始往下沉了去,仿佛漩涡一般,那地底似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不断将他往下拉,令他一下惊醒过来,双足一蹬,猛地往空中飞了去。

那边十人看见了他,为首那黑袍老者忽然一下飞了过来,眼神凌厉,冷冷喝道:“你是什么人!”话音甫落,不由分说,一掌便打了过去。

萧尘衣袖一拂,“砰”的一声,接住他打来的这一掌,两人掌力相撞,登时震得黄沙满天飞,使得原本就在不断沉陷的地面,一下子震荡得更加剧烈了。

那老者双目一凝,没想到此人修为竟如此高,虽说刚刚他未尽全力,但仍能感觉出来,对方道行或许有所不如,但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这使得他疑心更重了。

其余的人也一下飞了过来,但萧尘此刻却无意与这些人纠缠,只想尽快离开这处危险之地,双足一蹬,立时在半空中展开凌仙步往远处去了。

然而还不待他冲出去,那满地黄沙忽然倒卷起来,如海上掀起的万丈狂澜一般,凶猛地朝他覆压了下来,如此一股可怕的天地之力,慢说他如今炼神还虚的道行,便是再多两百年道行也不敢硬闯。

“轰隆!”

一声巨响,天地一颤,那千丈沙墙覆压下来,便是后边那十人也感到深深一颤,完全无法去抵抗这股天地之力,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原本好好的,为何会突生异变。

还好萧尘一瞬间展开凌仙步避开了这黄沙的覆盖,否则只怕已经被埋入了那沙底下面,此刻方圆百里都在沉陷,到时想要再出来就难了。

“不行……”

萧尘望着四周不断沉陷的沙海,这样出不去,就算没那十人的阻挠,也未必能够御剑出去,只能试试瞬步乾坤能否冲破这股神秘力量的笼罩了。

“休走!”

后面一个黑袍男子见他要遁走,一瞬间冲了上来,萧尘眼神一冷,袖袍往后一拂,一道枯木龙吟的掌力打出,登时卷起满天的黄沙,形成一道龙影,带着阵阵龙吟之声向那男子冲去,轰隆一声,立时便将其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

后面其余人皆是一骇,下一刻还不待反应过来,萧尘已施展出瞬步乾坤,一刹那消失在了他们视线范围内。

施展出瞬步乾坤后,萧尘也不知来到了何处,原本以为应是冲出去了,但眼前景象却是令他脸色微微一变。

只见附近黄沙层层叠叠堆了起来,形成了无数沙丘,但中间却是出现了无数黑洞,看上去极其诡异。

“这些是……糟糕!”

萧尘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正当他纵身往天上一跃之时,那方圆数十里的地面,忽然一下沉陷了下去,这样一股强大的吸力,硬是将他给拉扯了回去。

下一瞬间,还不待他运功飞出来,那万丈狂沙,已将他掩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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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上古遗迹

不知过了多久,萧尘猛地从一阵窒息里惊醒过来,醒来后却不知身处何地,方才他只记得被那片黄沙掩埋,然后沉入了地底,那现在是在哪里?

“呃……”

稍稍一动,他便觉得一股钻心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好一会儿这股疼痛感才渐渐消退,四周的景象也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里是……”

待看清四周的景象后,萧尘不禁呆住了,只见附近悬浮着许多残破的宫殿建筑,光线亦不知是从何处照进来,那上面的黄沙像是流水一般缓缓而动,无法覆盖下来。

这里难道竟是死亡沙漠下面的一片世界?

萧尘慢慢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往前走去,此处死气沉沉,早已没有任何生气,就像是一个太古时期失落的世界,被埋藏在了上面那片无垠黄沙之下,至今无人发现。

“不对不对……”

看着四周这些残破的上古建筑,萧尘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关于仙元古地的记载,最多只能追溯到万年前,但是眼前这些悬浮起来的建筑,看上去分明像是一万多年前,甚至两万多年前,数万年前所留下来的……

难道这里竟是一处上古遗迹?

“不对……不对。”

萧尘神色变得异常的凝重了起来,又向附近那些残破的建筑,残破的峰峦看了去,这些建筑,这些峰峦,有些分明像是被人一剑从中间斩断,切口平平整整,一剑便将一座山脉斩断,那是何等神通?

可是这片遗迹是从数万年前留下来的,他从仙元古地的记载里只知道,万年前的时候,那时候人们还不会修炼之法,不会种种移山填海的法力神通,后来是青帝传世人修炼之法……

“不对……不是这样!”

这一刹那,他终于想到了什么,仙元古地的记载只有一万年,而刚刚在一万年前的时候,那时候的人们不懂得修炼之术,但是却并不代表在更久远的时候,那时候的人也不会修炼之术。

反而是在曾经的数万年前,人间的强者已达到绝顶巅峰,那是一个最为辉煌的时代,一个巅峰的时代,一个令诸神颤抖的时代!

然而,纵使是那样一个巅峰辉煌的时代,也依旧逃不过一场天地湮灭,那个时代终结了,什么也没能留下,唯独此刻这里的一座遗迹……

萧尘看着四周的古迹,难道真是他此刻所猜想的这样吗?倘若真如他此刻所猜想这般,那数万年前的那样一个巅峰时代,为何会湮灭?为何竟连一丝记载都没了?就像是,彻彻底底从历史中消失了……

他继续往前探察,这一路所见,更是坚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难以想象,这里竟埋葬了如此一座庞大的上古遗迹,倘若他将此处的一切告诉外面的人,告诉那些人,曾经在数万年前,人间有过一个最辉煌的时代,到时候整个仙元古地,将会掀起怎样一场惊涛骇浪?

现在世人多半都以为修真是从万年前那时候开始的,多半以为万年前的人们只会春耕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有谁知道,早在数万年前,人间就已经出现过最强大的修真者了?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置信,但眼前这座上古遗迹,却是最好的证明。

萧尘忽然又想到,之前在上面的那十个神秘人,那些人要找到的,应该便是这座上古遗迹了,只是不知他们的身份。

但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至少能够说明一点,这个世上还有另外的人知道,数万年前的人间,曾出现过诸多强者,那是一个最为辉煌的时代,也是一个……已经湮灭的时代。

来到一座残破的宫殿遗迹前,萧尘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仿佛是那里面,有着一股令人十分压抑的气息透出来,几乎快要令人透不过气的一种压抑。

他停在了遗迹前边,想着之前在上面的时候,夙夜突然醒来,让他速速离开此地,夙夜乃是万年不灭的魂灵,对于一些细微的气息和危机,比他更要敏锐,难道这遗迹里面,竟然还留下了数万年前的存在?

萧尘心跳渐剧,来到那遗迹前边,自从他踏入玄门的第一天起,到现在也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的压抑,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缓缓又走近了些,尽管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离开此地,而不是贸然闯入一些危险未知的地方,但是此刻他也不知为何,就想要进去看看,仿佛就是那里面,冥冥之中有着什么,将他一步步牵引来此。

“夙夜?你在么?”

向伏羲琴里传去一道神念,过了许久仍无任何声音传出,萧尘眉心渐锁,看来夙夜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

他又向那黑漆漆深不见底的宫殿看了看,最终还是一步步,小心翼翼往里面走了去。

来到宫殿里面,那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更加重了,萧尘已敛去身上全部气息,一步步小心翼翼,循着那气息往里面的甬道找去。

甬道里面黑漆漆一片,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也不知走了多久,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晦暗。

萧尘取出一枚玉笺,勉强照出些光亮,只见甬道两边的石壁皆已风化,但仍旧隐隐约约可见一些上古图腾和文字。

这些图腾他认不出来是什么,文字也是很久远以前的上古文字,模模糊糊已随时间风化,他目前无法辨认,但已经肯定了之前的猜测,数万年前,人间曾有过一个最辉煌的时代。

大约走了炷香时间,离那气息的源头已经越来越近了,隐隐约约似有两股气息交织在一起,萧尘变得从未有过的小心谨慎,脚步放缓了许多,手里也多出了三枚化血针。

来到一座破碎的幽殿前,只见里面站着两道人影,气息正是从那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萧尘立时藏在了石门后面,小心翼翼以神识探察,然而似乎发现那两人已经死了。

如今他对生死十分敏锐,他可以确定,那两人已经死去很久了。

这般确定以后,他才敢放心大胆的走出去,当看清那两人后,心中不禁更是感到震撼,难道这两人,竟是数万年前的人?

尽管已经死了几万年,尽管身上已落满灰尘,纵然此刻穿着的绝世宝甲已经破破碎碎,但身躯却依然不灭,甚至连气息也残留了下来,即便过去了数万年,这气息也同样如此令人窒息。

这两个人,当年究竟达到了何等巅峰境界?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秘黑盘

萧尘慢慢走近了一些,看着这两位已经陨落的绝世强者,这一刻,他心里激起了千层白浪,纵然修为已臻绝境,纵然已傲视天下仙魔神佛,却也依然逃不过一死,也依然逃不过那场湮灭吗?

他忽然感到心中有些悲凉,如此强者也逃不过天地法则,如此强者也会死去,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的?

世人修炼,人人皆想长生不死,可是自古以来,纵观万千仙魔神佛,又有何人能够超脱六道轮回,真正长生不死?

如此刻这两位上个时代的绝世强者,连他们最终也逃不过一死,那些所谓的诸天仙神,又如何逃得了一死?

深吸一口气,萧尘又走近了许多,幽光之下,这才看清二人的姿势有些怪异,左边那人一掌拍在右边那人的头顶。而右边那人一掌打在左边那人胸口,两人的另一只手里,却还同时抓着一物。

原来如此……

萧尘似是明白了什么,左边那人一掌盖碎了右边那人的天灵,右边那人一掌震碎了左边那人的心脉,两人至死还在争抢着的东西,究竟什么?

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两位绝世强者竟不惜以性命去争夺?

萧尘走近了些,只见两人手里紧紧捏着的事物似乎是一个六角石盘,只是上面早已被一层又一层的灰尘覆盖,已看不出那是什么。

他慢慢伸出手,轻轻触碰在那六角石盘上,就是这一刹那,那六角石盘像是抖动了一下,上面的灰尘簌簌而落,也是这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本能反应的往后跳开了出去。

只见那两人身上的灰尘不断落下,身体也渐渐化为粉尘,最终化成了两堆尘土。

数万年前的两位绝世强者,遗躯竟然就这样化作了两堆尘土,试问何人不死?纵然当年强绝一时,与天地为争,数万年后,也最终成了一抔黄土。

萧尘惊魂甫定,只听“咚”的一声,那二人数万年前争夺的六角石盘也落了下去,尘土散开,却是一个黑色的盘子。

下一瞬间,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那盘子上面忽然绽放出六道黑色玄光,直冲殿顶,一股可怕的气息,霎时间笼罩了整座残迹,像是沉寂了数万年,这一刻,终于又重见天日一般!

“煞煞煞!”

一股无边无尽的气息快速自那盘中散开,像是带着一股逆转轮回,扭转乾坤之力,尤为令人窒息!

萧尘下意识往后面退了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绽放幽光的诡异盘子,凝神戒备了起来,他不知道那盘子里面是什么,万一放出个几万年前,上一个时代的大魔可不得了。

过了许久,那六角石盘上的幽光终于渐渐敛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萧尘看着静静掉落在地上的那个黑色盘子,小心翼翼走了过去,慢慢将其捡起来,拭去上面一层灰尘,这才看清盘子上面六个角上,分别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中间还有一小圈凹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凹槽。

这些符号他看不懂,但当看见下面一个符号时,脸上却是陡然一惊,这个符号为何有些熟悉?是三朵奇怪的花,这三朵花为何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是那次在山洞里面替罗刹女主逼毒,就是那三朵奇怪的花!和罗刹女主背上的三朵奇花一模一样!

这一刻,萧尘心中像是翻起了滔天巨浪,这是数万年前上一个时代的东西,这六个符号分别代表着什么?为什么罗刹女主背上会有其中一个符号,这些究竟是什么?她又究竟是什么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扑朔迷离,想了许久,萧尘也难以想明白,而自己又究竟是什么人?

沈婧说自己并非古村的人,父母也非古村的人,但在二十几年前,自己还是个婴孩的时候,却连累整个古村的人丧命,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总是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

此刻他拿着这个奇怪的盘子,手掌轻轻在上面摩挲着,他又注意到了其中两个符号,这两个符号,一个像是一片树叶,另一个像是一个月牙,这两个符号很特别,为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萧尘仔细看着六角石盘上这两个奇怪的符号,就在这一刹那,他忽然生出一丝血脉相连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他身上的血玉。

他快速将血玉取了出来,只见玉上红光闪烁,这一刻竟像是与这诡异石盘产生了感应一般。

他双目圆睁,目光里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何当初自己跳下葬仙崖,却毫发未损,原来是此玉一直保护着自己!

这血玉名曰“轮回”,乃是当年一直在他身上之物,只是后来凌音救下他后,见此玉诡异,遂将其取走,直到后来他上了玄青,长大一些后,凌音才又将此玉还给他。

但他自己却不知道,他只以为,这是师父赠给他的护身玉,让他一直带在身上,且不随意露于人前。

传说玉能护主,这一刻,他坚信当初跳下葬仙崖,是此玉保护了他,后来此玉便一直失去光泽,直到现在才又重新焕发红光,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为什么师父给自己的玉,竟能够与这数万年前的石盘产生感应?

突然间,他注意到了石盘中央的那一圈凹槽,这一圈凹槽,不正与此玉大小一致吗?竟是契合得天衣无缝……

萧尘有些难以相信,猛然想到什么,一下将血玉放在了凹槽里,就在血玉放进去的一刹那,这两样事物像是融合在了一起,瞬间绽放出道道红黑玄光,连那上面六个符号也亮了起来。

“这……”

萧尘更是感到匪夷所思,竟然真的能够融合在一起,就在这时,整座残破的宫殿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石壁上的尘沙簌簌而落。

“糟糕……”

萧尘暗暗一惊,不是宫殿在颤抖,而是这一片上古遗迹都在震荡,这里恐怕是要塌了,再不走的话,自己非得被埋在里面不可。

这一刻,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将血玉取了回来,两样事物立时失去了光泽。

向这诡异石盘看了一眼,萧尘不做多想,立即将其收入衣袖里,随后展开凌仙步快速往外面而去,不料还未冲出去,先前来时的路便坍塌了。

整座宫殿尘埃四起,不断的颤抖,来时的路已经被堵上了,他只能往宫殿里面的路冲去,也不知跑了多久,才终于冲出了宫殿。

来到外面后,只见山崩地裂,那些原本残破的宫殿,都一座座化作了粉尘,像是湮灭来临一般,那些山峰也崩塌了,景象已是可怕至极。

这片上古遗迹本该在数万年前消失,但却在这地底支撑了几万年,然而这一刻,终于是要彻彻底底消失了。

“糟了……”

萧尘心跳渐剧,一旦这片上古遗迹消失,那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消失在这万丈地底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看见远处有一个亮点闪了一下,那里就是出口!

他再也不犹豫,立即展开凌仙步飞了过去,终于赶在整片遗迹消失之前逃离了出去。

“噗通”一声,萧尘重重摔在了沙地里,他逃了出来,但是因为地底遗迹的消失,这方圆数百里的黄沙,都在快速的往地下沉陷,他若再不逃走,依旧会被这股恐怖力量卷下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就在沙地沉下去的一瞬间,他祭出飞剑,刹那间化作一道青芒破空而去。

方圆百里的沙漠都沉陷下去了,看上去异常的诡异,萧尘御剑落在了一片石峰上面,回头望去,看着那一大片沉陷下去的沙漠,仍感到有些心惊,不过总算是逃了出来。

稍作歇息后,他又将那黑色石盘取了出来,淡淡月光下,那黑盘看上去越发诡异了,但是此刻却又没了一丝气息,仿佛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石盘。

萧尘紧紧握着这石盘,数万年前能够令两位绝世强者誓死争夺的东西,绝不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东西,至于究竟是什么,他现在也弄不清,只能等以后找找看线索。

而此刻他必须尽快离开,他不知那十个神秘人是否死在了那沙漠里,倘若没有的话,对方一旦追上来,他一个人绝不是十人的对手。

思念及此,他将神秘黑盘重新收好,手上微一结印,立时又祭起飞剑,化作一道青芒往远处去了。

接下来又过去了大半个月,这片死亡沙漠果然像是无边无际一般,比五大域任何一域都要辽阔得多。

萧尘已经在沙漠里穿行了一个月,身上带着的水和食物都快耗光了,这干旱沙漠里面没有一丝灵气,倘若连水也没了,寻常人半天也支撑不了,而即便是修真者,在没有丝毫天地灵气的地方,最多也只能支撑三天。

到现在,他终于明白这里为何被称作死亡沙漠了,连他也不易穿越过去,更何况那些寻常的修者?

又顶着炎炎烈日穿行了三天,萧尘的水已经耗光了,这日晌午时,他终于看见了绿洲,然而如此一片死亡沙漠里的绿洲,看上去却仿佛更加诡异危险。

第一百三十九章 狂沙堡

萧尘藏在一片枯树林里,以神识慢慢向那远处的绿洲探去,以往所经历的一切,让他如今凡事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尤其是到了这样一个从未来过的陌生之地。

过了许久,当他确定那片绿洲无人之后,才展开身法飞过去。

找到绿洲里一处碧绿如镜的湖泊,萧尘蹲下身仔细探察,确定无人投毒后,方才痛饮一番,洗去这一路的风尘。

然而正当他将十几个水囊装满,收入衣袖准备离去时,却忽然感受到空气里一丝异常的气息,待要屏住呼吸时,却已来不及,下一刻,便感到全身一阵酸软无力。

“糟糕……”

萧尘暗道不妙,立即运转起师父所授的瑶光心法“冰心诀”,以免毒素扩散心脉,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个似笑非笑的女子声音:“子欲香无色无味,不用白费力气了,否则会使你经脉寸断,功力尽失。”

听见这突然而来的声音,萧尘立时神色一凝,只见远处的丛林里隐隐约约有十几道人影徐徐走来,他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小心警惕,竟然还是着了道,这北境大陆的人果然不简单。

“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再徒做挣扎,你全身功力皆已被封,再运功抵抗,真的会使你经脉寸断……”

最前边走出来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说道。

萧尘目光凝定,尽管此毒甚是厉害,但他所身怀的瑶光心法又岂是等闲,几乎在察觉中毒的一刹那,他便以“冰心诀”护住心脉,使得这毒再厉害也无法侵入他心脉半分,更别谈要封住他一身功力。

只是此刻他不明白这些人要做什么,也不知这些人是些什么人,对方人多势众,又是在对方的地盘,还是静观其变为妙。

那紫衣女子徐徐走了上来,淡淡一笑:“你便乖乖跟我们走一趟便是了。”说罢,衣袖一拂,立时卷起了一股狂风。

萧尘还未反应过来,外面一道万丈狂沙已卷袭而来,天地间立时昏黄一片,待他再次睁开眼时,竟已到了一座奇怪的宫殿里面。

宫殿里面看上去极是森严,殿首之上坐着一名红衣白发女子,那女子脸色冰冰冷冷,眉心有着一道红色印记,修为看上去似乎不低,显然是此地之主。

萧尘没想到,这道法如此厉害,自己还来不及展开凌仙步,便被那黄沙给卷来了此地,此刻一拂身上尘沙,向那殿首看去,不冰不冷道:“此处是何地。”

“狂沙堡。”

殿首之上传来了冷冷冰冰的三个字,那白发女子仍旧目光冰冷,一动不动的盯在他身上。

“你抓我来此处,又是为何。”

萧尘也同样眼神冰冷,莫名其妙给他投毒,还强行以术法抓他来此地,这可不像是什么待客之道。

此刻殿上气氛冰冷,两边殿上的人均未想到,此人已经身中子欲香,被封了全身功力,现在见到堡主,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以往那些人,哪个不是吓得浑身乱颤,跪地求饶的?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能如此处变不惊。

一名青衣男子立时往前一踏,向他一指,厉声喝道:“放肆!见了堡主还不跪下!”

“恩?”

殿首之上那红衣女子手微微一抬,向他斜睨了一眼,那青衣男子立即拱了拱手,低着头往后面退了回去。

那女子又转回头来,看着萧尘,淡淡道:“你是从何处而来?”

萧尘没有说话,心想这里应该已经是北境古大陆的地界了,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北古大陆的修者。

殿上陷入了沉默,就在这时,宫殿后面忽然响起一个沙哑的老妪声音:“小姐,汤池药浴已经备好了,你何时过去……”

萧尘抬头向那后殿看了看,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老妇人,那妇人白发垂肩,身子佝偻,手携木杖,比起殿首之上坐着的那个红衣女子,她看上去慈祥了许多。

那白发女子微微转过头去,原本冷冷冰冰的眼神,当看向那老妇人之时,也变得稍稍柔和了一些,仿佛还是那一年,十八岁的她。

许久,才听她道:“孟婆婆,你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唉……”

老妇人长长一叹,也不知这一叹,是为何意,只见她慢慢又转过身,手里拄着木杖,佝偻着身子,缓缓往后殿里面去了。

过了良久,殿首上那红衣女子才转回头来,继续看着萧尘,这一刻的目光,又变得寒冷了许多,问道:“你可是从沙漠的另一边而来?”

听闻此言,萧尘微微凝了凝神,此刻对方口中的沙漠另一边,莫非便是指仙元五域?难道这些人也知道仙元五域吗?

记得走的时候,罗刹女主曾郑重吩咐过自己,无论发生何事,万不可教这边的人知晓了自己是仙元五域的人,此刻他便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才道:“过往旅人,迷失在了这沙漠里而已。”

“哼!”

就在他话说完之时,左殿上忽然响起一个冰冷的女子声音:“奉劝你最好不要说假话,你已身中子欲香剧毒,堡主要取你的性命,可谓易如反掌,再问你一遍,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从沙漠的另一边而来?”

萧尘仍是眼神淡淡,不惊不慌,气定神闲地道:“我说了,孑然一身而来,迷失在了这沙漠里而已。”

“罢了。”

左殿那女子还待言说什么,却见殿首上那名冰冷的红衣女子手一抬,淡淡道:“将他带去炎狱吧。”

“是……”

两边殿上各自出来两名女子,冷冷瞪了萧尘一眼:“走!”说罢,立即押着他往殿外去了。

到了外面,只见石峰耸立,此处已是沙漠边缘,山上有着绿树环绕,灵气也充沛了许多,萧尘不动声色地跟着走,将这一路的地形牢牢记在了心中。

他现在并未中子欲香的毒,功力也没被封,只是眼下他不清楚北境古陆的情况,也不认得去往天极塔的路,与其胡乱地闯,不如将计就计,看看这些人想做什么。

到了那所谓的“炎狱”,里面的炽热像是火烧一样,下边岩浆翻滚,上面一间间牢房里则不断有惨叫之声传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们抓错人了,我真的不是从沙漠另一边来的……”

“啊……不要,不要杀我,啊……”

“嘿嘿……死了,全都死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一路的凄厉之声直教人头皮麻烦,只见那些牢笼里面的人都已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样,浑身鲜血淋漓,用力往铁门上扑来,然而一触碰到那铁门上的禁制,却又被狠狠震了回去。

四个“押送”萧尘的女子脸上却无波无澜,仿佛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了,一直将萧尘带到最上面的一间牢房,用力将他推了进去:“进去!老实点!”

四人将萧尘关进牢狱后,又在牢门外面设下了一层禁制,这才离去。

待片刻后外面那些凄厉之声稍稍小了一些,萧尘才缓缓走到牢门边,他的功力并未被封住,似这等禁制,他要打开可谓轻而易举,不过此刻他却有些奇怪。

这狂沙堡的堡主抓了这么多人进来,宁错杀也不放过一个,究竟与仙元五域那边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一直到深夜时,外面已经没了那些鬼哭狼嚎之声,有的只是一片静谧,和地底岩浆翻滚的声音。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细细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往他这边牢狱而来的。

萧尘立时凝神戒备了起来,他能够察觉得到,来者的修为很高。

“咳咳……”

忽然间一个苍老的咳嗽声在牢房外面响起,那脚步声也近了,接着是一个沙哑的老妪声音:“少侠不必紧张……”

萧尘听得出来,是白天那个被称作“孟婆婆”的老妇人,看似弱不禁风,实则是一个有着几百年道行的高人。

孟婆婆来到牢门外,手中的木杖稍稍往前一推,便打开了重重禁制,萧尘对眼前这个慈祥的老妇人并无任何敌意,只是不知对方今夜前来,是何用意。

过了好一会儿,孟婆婆进到牢狱内,才道:“想必少侠此刻,心中一定有着诸多疑问吧?”

萧尘看着她凝神不语,许久才道:“为何抓我来此处?”

“唉……”

不料孟婆婆听后却是长长一叹,苍老的脸庞一下变得尤为伤感,像是又一次回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过了许久,才听她道:“老身今夜前来,是让少侠离开的。”

“哦?”

听她这么一说,萧尘反倒觉得更加有趣了,一个要抓他来,一个又要放他走,这狂沙堡的主仆二人,还真是教人捉摸不透,问道:“那之前被抓来的那些人呢?”

孟婆婆叹了口气,摇头道:“受不住苦刑折磨……都死了。”

“死了?”萧尘凝了凝目光,继续问道:“那前辈为何又要单独放我走。”

孟婆婆抬起头来,这一刹那看着他的眼神,似有了些变化,许久才道:“因为少侠,才是真正从沙漠另一边来的人。”

第一百四十章 此地有情痴,无关风与月

整间牢房,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了。

萧尘目光微凝,心中不禁暗道,好厉害的老前辈,这么多人里面,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才是那个从仙元五域来的人,她说得如此肯定,绝非是在试探,但她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孟婆婆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又叹道:“这些年来,小姐已经杀了太多人,那些人,没有一个是从沙漠另一边来的,却枉死在此,成了这狂沙堡下面的怨魂。”

萧尘凝了凝神,缓缓道:“既然前辈知道我是从何处来,却又来放我走,如此,不怕你们家小姐责怪吗?外面方圆百里有着重重禁制,前辈又如何知晓我能逃得出这狂沙堡?”

孟婆婆道:“少侠身上并没有中子欲香,你要离开,无人能够阻拦,小姐想要杀你,恐怕还会祸及自身,老身实在不愿见她跌入悬崖,万劫不复。”

听她如此一说,萧尘反而凝神戒备了起来,这老前辈果然厉害,连自己并未中那什么子欲香也看出来了,但她的道行不在自己之下,利用狂沙堡的禁制要制住自己也非什么难事,可她为何今夜却又要来放自己走?那狂沙堡的堡主不是一直在找从仙元五域来的人吗?

她此刻,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不希望自己与外面那冰冷女人为敌吗?

过了一会儿,孟婆婆才道:“少侠今夜离开,老身不会受到任何牵连,只希望少侠一走了之,往后不要因今日的得罪,而为难我们家小姐……”

这孟婆婆道行不浅,显然是看出了萧尘并非一般修者,所以才有此一层顾虑。

过了一会儿,又见她缓缓转过身,望着牢狱外面,轻轻叹道:“其实小姐,也是一个苦命人呐……”

“哦?此话怎讲?”

这回萧尘倒是不急着离去了,反而对这狂沙堡的堡主有了点兴趣,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自己却还是个甚么苦命人,真是把他都感动得快哭了。

孟婆婆转回了身来,看着他道:“那少侠,你愿意听老身唠叨么?”

萧尘微微点头,凝视着她:“愿闻其详。”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拿着手里的木杖。

“唉……”

孟婆婆长长一叹,又转了过去,佝偻着身子,双手负在背后,徐徐说道:“事情,得从小姐十八岁那年说起,小姐名叫‘念香衾’,十八岁那年懵懵懂懂,天真无忧,却继承了狂沙堡的所有家业……”

她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那时便是由老身在照顾她,直到有一日,小姐从沙漠里带回来一个重伤的男子……”

“重伤男子?”

听到此处,萧尘不禁神色一凝,看来某些事情,已经隐隐有了什么线索。

孟婆婆微微颔首,继续道:“是的,那个男子当时伤得很重,全身经脉寸断,几乎已是命悬一线,当时,整个狂沙堡的人,也包括老身在内,都无力救治,可是小姐天性单纯,又一向执拗,说她救回来的人,那便一定要把他救活……”

“那后来呢?”

“后来……”

孟婆婆摇头一叹,脸上明显有了些痛苦之色,许久才继续道:“后来小姐竟不惜动用狂沙堡的禁术,牺牲自身五成的命元,将那人从阎王殿里……给救了回来。”

萧尘似乎已经听出了什么,又问道:“后来呢?”

孟婆婆接着道:“后来那男子留在狂沙堡养伤,小姐花了三年时间,替他重续经脉,但是一身功力却再也回不来了,而这三年,小姐与他朝夕相处,不知不觉已生了情愫……”

“怪不得……”

萧尘眼神微微一凝,如今这念香衾变得如此冰冷无情,原来是受了情伤,问道:“那男子伤好之后,便弃她而去了?也从未透露过自己的身份?”

孟婆婆摇了摇头:“那男子留在狂沙堡的三年,始终未说过自己是什么人,小姐也一心傻傻的爱着他,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

“如此说来,这个男子是个负心薄幸之徒。”

“不……”

孟婆婆摇了摇头:“无怪小姐会喜欢他,那个男子和别的人都不一样,他的眼神始终是那样……”

她说到此处,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了,叹道:“那一晚,我躲在房间外面,终于听那男子开口了,说他是从沙漠另一边来的,说他有着一个很厉害的仇家,他要回去报仇……”

“沙漠另一边……”

萧尘凝了凝神,莫非是仙元五域的人?可似乎几十年前,仙元五域并未发生过什么大事,听此刻这老前辈口中所言,那男子应当绝非寻常之辈,按理来说,应该有一场不小风波才对,可是仙元五域近百年来,似乎都是平平静静的。

孟婆婆继续道:“当时我听后,便感到十分震惊,他一个重伤之人,全身经脉尽断,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重伤之下,竟能一个人穿越这死亡沙漠,这简直不可思议,他的仇恨之心究竟要有多重,才能支撑着他穿过这死亡沙漠?”

她说到此处,越来越激动,只见她原本浑浊的双眼,忽然变得炽热有神了起来,仿佛至今想来,仍旧震撼不已,仍像是当晚刚听见此事那样感到不可思议。

过了许久,她才渐渐冷静下来,继续道:“那人到离开的时候,也没告诉小姐他叫什么名字,只说他一定要恢复功力,然后回去报仇,但是他的仇家太厉害,他不想拖累小姐,所以在他的仇报了之前,他说一定不会回来。”

话到此处,孟婆婆双眼里渐渐噙了泪水,继续道:“那一晚,小姐哭着求他不要走,不想让他去冒险,又说让她带着狂沙堡的人穿越死亡沙漠去替他报仇,可当时,那个男子拒绝了,他当时的戾气很重,他说他的仇,一定要由他自己亲手来报,每一个人他都不会放过,而且当初老身也看得出来,那个男子确实不想拖累小姐……”

“那……然后呢?那个人,他走了?”

“恩……”

孟婆婆微微点头,擦了擦眼角的老泪,说道:“那人走了,没有告诉小姐他去哪里,只留下一封书信,让小姐等他,等他报完仇回来,从此便与小姐隐居山林,不再过问这世间任何之事,而若是他未能回来,便让小姐不要再等他了,一定是他死了……”

说到此处,孟婆婆已擦干的眼角,又慢慢聚起了泪水,萧尘道:“所以那人,他一直没有回来。”

孟婆婆点了点头,叹口气继续道:“当时小姐看到那封书信,几乎伤心欲绝,可又带着希望,所以便日日为他焚香祷告,盼他平平安安千万莫要再出什么事,即便没能报仇,也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可这一等,便是六个甲子啊!”

“什么?”

听到这里,萧尘脸上终于起了变化,原本以为只是几十年前的往事,没想到竟然是整整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怪不得近几十年仙元古地从未听说过这些事,三百多年前,那个时候,师父也还没继承瑶光一脉的尊上吧?那人,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仙北古境

三百多年前,三百多年前仙元古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萧尘总感觉事情不寻常,那次几大魔宗来犯,应是后面的事情了,因为后面师父已经继承了瑶光一脉的尊上,可那之前仙元古地又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辈,那人可是当真从未说过他姓甚名谁,也从未说过关于他一丝一毫的事情?”

此刻,萧尘脸色变得尤为凝重了起来,孟婆婆叹了声气,摇头道:“没有,只说他是从沙漠另一边来的……而这些年,小姐曾许多次尝试穿越那死亡沙漠去找他,但都失败了,那死亡沙漠根本穿越不了。”

说到此处,她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叹道:“所以后来,每每有人出现在沙漠里,小姐都会将他们擒来,严刑逼问他们是否是从沙漠的另一边过来的,唉……作孽啊。”

“原来如此……”

萧尘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原来这念香衾也只是一个被情所伤的可怜女子罢了,那个人三百多年了都没回来过一次,难道已经死了吗?

“唉……”

孟婆婆又转回了身来,慢慢从他手里将木杖拿了回来,说道:“少侠也是从沙漠另一边过来的,若是有一天,少侠遇见了那人,还请替老身带一句话给他……”

“前辈请说。”

萧尘看着她,但心中却想,茫茫人海,何处去寻?三百多年了,兴许那人早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孟婆婆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你便将这句话带给他,告诉他,他若不会再回来了,那便说一声,不要让小姐再继续永无归期的等待下去。”

“好,假若将来有一天遇见那人,晚辈一定将话带到。”

“恩……那便,多谢少侠了。”

孟婆婆微微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两卷古老的羊皮卷出来,递给他道:“这里是两份地图,其中一份是狂沙堡外面的地图,刻画了每一处的禁制,希望少侠离去后能够立即毁掉这一卷地图。另一份,是仙北古境的部分地图,兴许对少侠有所帮助。”

“如此……多谢前辈。”

萧尘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孟姓前辈考虑得如此周全,有了仙北古境的地图,自己便不会漫无目的地乱闯了,说道:“那……晚辈告辞了。”

“恩……”

孟婆婆点了点头,又问道:“在少侠离去之前,老身可以知道少侠的名字吗?”

萧尘停了下来,看着她,想了想道:“晚辈姓萧,字一尘。”

此刻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向这位前辈隐瞒自己的身份,而这位前辈也不会将他的身份告诉任何一人,包括念香衾。

“萧一尘……”

孟婆婆听后不断点头:“很好的名字,替你取名之人,也定是一方了不起的人物。”

萧尘听后不禁苦涩一笑,想起那日与师父离别,一阵凄苦又涌上心头,轻叹一声气,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不知可否向前辈打听一件事,两年前,这里可否有一位受伤的姑娘穿越沙漠而来?她生得很美,大概这么高……”

“两年前,受伤的姑娘……”

孟婆婆听后,低着头认真地想了起来,萧尘见她凝神细思,此时也不敢出声打扰,过了许久,孟婆婆才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两年前,丹枫山庄的庄主别离风,他曾带着一个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姑娘经过狂沙堡……”

萧尘听后,整个人内心一震,疾疾问道:“前辈所言,可是当真?那姑娘约莫多大?当时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孟婆婆凝神想了想,说道:“因为那时小姐不肯让路,别离风差些与老身动起手来,所以老身记得清楚,至于那个姑娘,看上去应该只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白衣,衣服上全是血。”

未央,是未央……

这一刹那,萧尘心中更似翻起了巨浪,楚天谣说未央已经不在仙元五域了,难道真的是她么?她竟然一个人穿越了这死亡沙漠……

什么去天极塔,什么去找孤灯前辈,什么恢复元婴,这一刻都变得无所谓了,因为这些,没有什么是比未央更重要的!

孟婆婆见他神情激动,皱着眉道:“萧少侠,你先冷静,这片沙漠常有人迷失在里面,不止两年前那位重伤的姑娘,三四年前,五六年前,也有一些受伤的姑娘经过,或是被人发现晕倒在沙漠里,也许两年前别离风所救的那位姑娘,并非就是你要找之人……”

然而此刻,无论孟婆婆怎样说,萧尘也听不进去了,他要去找未央,不管怎样,他都要去找未央,哪怕是不去天极塔了,不恢复元婴了,他也一定要先找到未央!

“孟前辈,你告诉我,那个丹枫山庄,在什么地方?”

“唉……”

孟婆婆忍不住长长一叹,心中在想,倘若当年那个男子,也如眼前这个男子一般,小姐又岂会苦等三百多年,真是造化弄人呐!说道:“丹枫山庄就在仙北古境的东境,可是那里守卫森严,高手如云,别离风一身修为更是连老身也颇为忌惮,你进不去的。”

“可是……”

“我知道……”

萧尘还待言说什么,孟婆婆打断道:“萧少侠,我知道你的本事过人,但是你听老身一言,你初来古境,切莫轻易去闯龙潭虎穴。别离风此人心胸狭窄,你若擅闯他庄,他必是不会放过你,更何况,以老身之见,两年前他所救的那个姑娘,未必是你要找的那位姑娘。”

听她如此一说后,萧尘总算渐渐冷静了下来,临走前沈婧姐告诉过自己,凡事莫要再像以前那般冲动,如今师父不在身边,夙夜也已陷入沉睡,没有任何人还能保得了自己。

“多谢前辈今晚相告,晚辈……告辞了,他日有缘再会。”萧尘向孟婆婆拱了拱手,又披上斗袍,往外面去了。

……

天上皓月当空,离开狂沙堡百里之后,他按照与孟婆婆的约定,立即毁掉了刻有狂沙堡外面重重禁制的地图,随后望向那无尽连绵的山脉,若有所思。

未央,未央真的已经来仙北古境了吗?两年前沙漠里那个重伤的姑娘,真的是她吗,她为何要一个人穿越这无尽沙漠,来这个地方……

苦思无解,他只能先进入仙北古境再说。

这里,叫做仙北古境,他取出另一卷地图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画得并不是很仔细,但也让他大致了解了仙北古境的地形。

仙北古境的地形与仙元五域相似,同样有着五块最大的版图,那天极塔便在东境的“天峰城”里,丹枫山庄却并未在地图上画出来。

而他此刻所在,还处于南境边缘,距离东境中央还有着很远的一段路程,不知何时方能抵达。

收起地图,萧尘御剑而行,不管是未央还是天极塔,他都只能先进入东境再说。

如此过了半个月,他终于进入了东境,而这半个月,他对仙北古境和天极塔也大致有了些了解。

仙北古境和仙元五域略有些不同,仙元五域是以各个修真门派居多,如玄青门、藏锋谷、青虹门等,且分正魔两道。

而仙北古境却以古老的修炼家族居多,往下便是一些强大的宗门,但是除了这些家族和宗门,还另有三个十分特殊的势力。

这三个特殊势力,其一名曰“神武殿”,其二名曰“玄霜阁”,其三便是“天极塔”。

这三个势力,并非什么宗门,也非什么家族,严格来说,乃是三个培养强者和人才的地方。

几千年来,从这三个地方走出去的强者,如满天星辰不可尽数,便是那些强大的家族和宗门,也要敬畏三分。

而这三个地方,若论实力和规模的话,神武殿一向居首,其次便是玄霜阁,最后天极塔是规模最小的。

尽管天极塔的实力和规模看上去不如前两者,但是想进入天极塔修炼,却是三者里面最困难的,曾有许多家族亦或是宗门,想让自己的人进入天极塔修炼,但无一不是失败了。

想要进入天极塔,只有靠实力,没有任何旁门能够进入,或许正因如此,才导致天极塔的规模和人数远远不如神武殿与玄霜阁。

而这半个月,萧尘自然已经弄清楚了进入天极塔的规则,天极塔每隔三年招收一次弟子,每次会提前一个月放出七十二枚“天极牌”,天极牌放在各地,想要进入天极塔的人,则各凭本事去取。

唯有拿到一枚天极牌,才有资格进入天极塔,但拿到天极牌,并非就算是天极塔的弟子了,还要接受试炼,基本每次只有三十不到的人才能顺利通过。

而至于如何拿到一枚天极牌,有家族的可以靠家族去争夺,没家族的便凭自己本事争夺,总之不管以什么方法,哪怕是从别人手里抢,只要最后那天,亲手把牌子带到了天极塔外面,就算成功。

正因如此,所以很久前,有些组织专门去抢这天极牌,然后再高价卖给一些家族世子,从中牟取暴利,但后来天极塔里出来了一位高手,杀一儆百,从此便再无人敢以身犯险了。

这半个月,萧尘已经想清楚了,或许真如孟婆婆所言,那位姑娘未必便是未央了。而丹枫山庄戒备森严,里面高手如云,别离风的修为更是不在易无极那些人之下,自己根本没可能进得去,唯有等半年后,别离风大寿之日,广发英雄帖,那时自己方可混入。

而这半年,他则可进入天极塔,找到那位孤灯前辈,但现在唯一的难题是,月初的时候天极塔已经放出七十二枚天极牌了,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月,七十二枚天极牌早有所属,自己要如何拿到其中一枚?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叶十三

三天后,萧尘来到了一座名为“宁州”的古都,此城已有数千年历史,颇是繁华热闹,距离天极塔所在的“天峰城”,也只有三日不到的行程了。

这半个多月来,萧尘栉风沐雨,一路沾染不少风尘,今日也正好歇歇脚,遂找了一间较大的酒楼客栈,一来好生歇息恢复元气,二来方便打探消息。

要了一间最好的阁楼,他一边独自饮酒,一边仔细凝听着下边那些人说话,如今他并不缺钱,临走前罗刹女主给了他六枚紫色灵石,这是十分罕见的上品灵石,蕴含天地灵气,十分适合用来修炼,只须把其中一枚全部换成银两,都足以买下十座这样的酒楼。

一直到黄昏将近时,萧尘在阁楼里听得索然无味,这些人口中所说,也无非便是这次天极塔招收弟子的事情,只可惜,那七十二枚天极牌皆已有主,还剩下三天时间,自己要从哪里找来一枚?

倘若是从前的话,他拿上手里的全部灵石,或许还能从一些组织那里换来一枚天极牌,但如今已没人再有那个胆子去做这等买卖,灵石再多,别人也不可能为了灵石便拱手相让进入天极塔的机会。

正自他烦郁之时,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咯咯”脚步声,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走了上来,身边还缠着个妖艳的貌美女子,似乎是向着他这间小阁走来。

这两人一进来时,萧尘便注意到了,楼外还有着十余个高手保护,想必是哪个家族的世子。

只是眼下,他正烦着,也懒得去理会,继续饮酒,便在此时,忽听那妖艳女子在楼下嗔道:“你这一去天极塔,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反正我不管……”

“我都说多少次了,每个月我能出来一次,你若是觉着天峰城无聊,那便回家,待我出来时,自会来找你。”

“哼!谁晓得你去天极塔,是不是为了找天澜剑宗那个小狐狸精啊!嘴里说得好听,天才晓得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

“你这人……罢了罢了,我不与你说了。”

“哼!不说就不说!”

说话时,两人已经来到了小楼外面,那妖艳女子见着里面竟有个黑袍怪人在喝酒,忍不住“呀”的一声捂嘴惊叫了出来:“里面怎么有个人?”

那白衣公子见着里面有一人,不禁眉头一皱,立即向下面喝道:“来人!”

这一声厉喝,把楼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使得原本喧闹的酒楼,竟一下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便见两个小伙计“咚咚咚”快速跑了上来。

见到目光冰冷的白衣公子,和旁边不悦的美貌女子,那两个小伙计登时吓得脸色煞白,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衣公子冷冷看着两人:“里面怎么有人?”

两个店伙计吓得浑身一颤,左边那人颤巍巍道:“小的……小的不知叶公子今天到宁州,小的,小的……”

那人说到此处,偷偷向阁楼里正若无其事喝酒的黑袍人看了一眼,背上更是冷汗直流,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

白衣公子冷冷道:“我说了,这间天子阁,只能我叶十三进入,你们莫非是将本公子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不成……”

眼见叶十三脸色越发阴沉,两个店伙计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就在这时,楼下又“咚咚咚”跑上来一个胖中年,正是此间酒楼的掌柜。

掌柜一见到此处情况,立时满面堆笑:“这……叶公子,这俩伙计刚来不久,不懂规矩,叶公子切莫着恼,那边雅阁还有位,要不……”

“要不什么?”

叶十三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还不把这里给我清理出来!”

“这……”

那掌柜向里面的萧尘看了一眼,见对方自顾自的饮酒,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时间便有些犯起难来,这叶家家大势大,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去得罪,但开门做生意,又哪有赶客人走之理?

犹豫了许久,那掌柜才十分难堪地走到阁前,甚是为难地道:“这位少侠,要不然你……你看,今日这里,就算作是小的请了,再向少侠赔个不是……如何?”

萧尘却似浑然未听见一般,仍旧若无其事地饮酒,叶十三见他无动于衷,更是目光一寒:“这座楼我包下了,让你走没听见么!”

这一下,整座楼更是彻底安静了下来,宁州哪个不晓得这叶家的公子?有谁敢跟他作对?有谁敢不要命了跟叶家作对?

掌柜和两个店伙计更是吓得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咚”的一声,萧尘饮尽最后一杯酒,将酒杯搁在了桌上,至始至终都未去看任何人一眼,只淡淡道出两个字:“结账。”

听见这两个字,那掌柜顿时如获大赦一般,他平生听过无数次这两个字,但此刻却觉得这两个字,原来竟是如此好听,连忙向旁边两个还在发愣的小伙计递了递眼色。

那两个伙计这才反应过来,左边那人连忙走了上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客官,总共七两银子。”

“咚”的一声,萧尘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不必找了。”说罢,一拂衣袖,往外面去了。

看着他淡淡离去的背影,叶十三依旧目光冰冷,心想这人是谁?难不成是外面来的,没听说过他叶家么?虽然此刻这人走了,但他心里仍是憋了一肚子火。

而楼下的酒客,也都个个不可思议地看着萧尘下楼,此刻均在心中想,这人什么来历,虽然主动走了,但实际上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叶十三……

也无人察觉,叶十三的衣袖上,悄无声息多了一道神识印记。

……

夜幕悄临,到凌晨深夜时,喧闹了一整天的宁州城,终于安静了下来,今夜星月无光,只见一道黑色人影在小巷里穿梭,瞬息而过,不留下一丝痕迹。

那人不是别人,自然便是萧尘了。

很快,他又来到了黄昏的那座酒楼,循着白天留下的神识印记,绕开十几个叶家的高手,悄无声息来到了一座庭院里面。

如今他的凌仙步已是修炼得炉火纯青,再加上掩去了全身气息,自是没有惊动外面的十几个人。

但当靠近庭院里那间屋子时,却听里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只见烛火幽光下,床榻上两个赤条条的人缠绕在一起,竟是白天那叶十三和那妖艳女子,正赴巫山云雨。

萧尘暗骂了一声晦气,再次掩了掩气息,一步步慢慢靠近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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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夺牌

那二人在房间里面弄得天翻地覆,声音越来越大,萧尘站在外面烦不胜烦,若不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早便闯了进去。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终于听得一阵急促呼吸响起,他情知机会已至,一瞬间便破窗而入,屋中烛火一闪,人影已站在窗边。

屋里面二人见到突然出现的人影,俱是一惊,然而正值他俩紧要时刻,这一瞬间便等同被封了功力一样,下一瞬间,还不待他二人反应过来,便感到胸口一凉,一道真气打入,已瞬间封住了他们的功力。

那女子已是吓得魂飞魄散,就要失声叫出之际,叶十三已瞬间捂住了她的嘴,他知道此刻一旦出声,他二人立时性命不保。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

叶十三慌乱中还保留了一丝镇定,也认出了对方是白天酒楼里那个神秘黑袍客,但想必对方绝不是为了一时之气而来,定是别有目的。

旁边的女子也吓得不敢出声,胡乱地将被褥抓来遮住身子,一颗心扑扑直跳,不知道对方深夜前来要做什么,也不知对方怎么没有惊动外面那么多高手,这是何等身手?这是何等可怕修为?

“你是聪明人,知道我要什么。”

萧尘眼神冷淡,一步步走近了,叶十三心中一凝,以他的见识,如何瞧不出对方深夜冒险前来,是为了什么?冷冷道:“你想要天极牌?”

一听“天极牌”三个字,旁边的女子微微一颤,脸上一下变得更加苍白了,她了解叶十三,叶十三一心想要去天极塔,为的便是想要受到族里重视。

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将天极牌交出去的,失去了这一次的机会,下一次,下下次,甚至这一生或许都没有机会再拿到天极牌了,都怪自己白天口无遮掩,竟让这个神秘人给盯上了……

见萧尘沉默不语,叶十三反而镇定了下来,一边若无其事穿着衣服,一边冷冷笑道:“你可知道,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人?我知道你本事大,能够悄无声息进来,可是你现在只要弄出一点声响,你若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算我输……”

话到此处,他看着萧尘淡淡一笑:“即使你今夜侥幸活着离开,他日你若还能活着离开东境,那就算你厉害……你现在离去,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同样的话,我觉得没必要重复第二遍……”

萧尘越走越近了,眼神也越来越寒冷:“天极牌给我,命留给你自己。”

旁边那女子见他越走越近,身上杀气也越来越寒冷,此刻不像是在危言耸听,吓得身子不住颤抖:“叶十三,你把那天极牌给他吧……”

“闭嘴!”

叶十三瞪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冷冷看着萧尘:“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唯独天极牌,我绝不可能给你……”

这一刻,叶十三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寒冷了,失去天极牌,失去进入天极塔的机会,他便等同失去了一切,从此他在叶家再也抬不起头来,连他的父亲,也会因此在族里失去一部分地位,所以他岂会将天极牌交出去?

“那你是非要,让我亲自动手取了……”

话音未落,萧尘一瞬间移至了叶十三面前,叶十三陡然一惊,这一刹那,只感到一阵迫人气息逼来,好快的速度,好冷的杀气,他从未如此刻这般心惊胆颤过……

“不要让我亲自动手,否则,你可能会成为一个废人。”

萧尘眼神越来越寒冷了,说话时,掌心已经凝出了一道幽暗之力,慢慢抵在了叶十三的胸口前。

叶十三背后冷汗直流,他此时被封了功力,一点玄功也运转不起来,但他此刻却能感受到对方手里那道神秘力量,他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你……你敢,你今晚敢伤我一根头发,来日……啊!”

叶十三话不待说完,顿时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绞痛,这一瞬间,像是五脏六腑也要从胸膛里被抽离出来一样,显然此刻萧尘对他动用的,便是上次强行破开森罗王元婴同样的手段。

“你……住手!啊!”

叶十三脸上扭曲得变了形,旁边的女子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但是此刻房间里声音再大,外面也听不见了,刚刚那一瞬间,萧尘已在整个房间里面设下一层隔音结界。

这一刻,只见他眼神寒冷,竟像是没有一丝感情,然而就在他探到对方元婴之时,忽然间一道锐利红芒从叶十三胸口射了出来。

这一道红芒来得突然,萧尘一瞬间察觉到了危险,本能的一下往后面倒跃了出去,“嗤”的一声,那一道红芒将他身后的墙壁洞穿了,连同他先前设下的隔音结界,也在这一瞬间被击破了。

萧尘落定站稳,暗叹方才好险,没想到此人元婴里面竟藏着如此厉害的法器,若非方才自己及时反应过来,只怕已元神重创。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直接射进来两道碧绿真气,萧尘瞬间展开凌仙步,避开这两道厉害的真气,只见外面已出现两个白须老者,显然道行都在他之上,绝非外面那十几个叶家护卫可比。

见到这两个老者到来,叶十三终于松了口气,使尽全力往窗外一扑,急急道:“二老救我!”

“公子当心!”

两个老者陡然一惊,只见萧尘瞬间展开凌仙步,一下将叶十三擒在了手里,手中也一下多了三枚寒芒毕露的银针,直抵着叶十三的喉咙。

“再往前一步,便替他收尸。”

萧尘眼神冰冷,要硬打,他打不过这两个道行高深的老者,何况外面还有十几个护卫,所以只能擒贼擒王。

“小友有话好说,切莫伤了公子!”

两个老者急忙将手一伸,但此刻却愣是不敢再贸然上前一步。

他们感觉得出来,眼前此人既然敢夜闯此地,便绝不是在开玩笑,也能够感觉得出来,此人身上的杀气寒冷得可怕,绝不会有一丝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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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极塔

萧尘将化血针抵在叶十三的喉咙上,淡淡道:“一枚天极牌,换他一条命,很是公平。”

一听对方是冲着天极牌而来,两个老者不禁犯起了难,公子不能出什么事,但是这天极牌,也绝不能交出去。

叶十三挣扎了两下,急道:“二老,绝不可将天极牌给他!”

萧尘依旧眼神冰冷,淡淡地道:“我可以向二位保证,一旦这三枚银针刺入他喉咙,只需要一瞬间,他就会立即变成一具枯尸,连元神也别想逃离,你们可以试试,我只数到三……一!”

气氛变得异常的凝固了起来,外面赶来的十几个叶家护卫也不敢轻举妄动,那两个老者眉头紧皱,左边那人道:“小友不如听老夫一劝,与叶家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今晚只要小友不伤公子,我二人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小友若需要别的什么,我二人都可以给你,也可以让你从容离去。”

萧尘冷然不语,目光依旧寒冷,身上的杀气也重了一分。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右边那老者又接着道:“即便小友今晚伤了公子性命,也同样拿不到天极牌,而如此一来,往后小友却要日夜遭受追杀,这样又何苦呢?”

“没错,若是今晚我杀了他,便拿不到天极牌,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也要连累二位前辈了……二!”

“你!”

两个老者这回是真的着急了,怕他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但是这天极牌,当真不能给啊!

双方就这样僵持下去,忽然间,萧尘眼神一冷:“三!”

这一刹那,一股寒冷杀意瞬间笼罩了整座庭院,两名老者陡然一惊,左边那老者想也不想,一瞬间将一枚黑色令牌扔了过去,因为在刚刚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股真真切切的杀意,从未有过的寒冷杀意!

萧尘接住飞来的令牌,看也不看,直接收入了衣袖里,他不会去怀疑这枚天极牌的真假,因为这两人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可能提前就伪造好一枚假的令牌。

此时此刻,叶十三也早已吓得心胆俱裂了,因为在刚刚的那一刹那,他也同样感受到了来自身边这人的寒冷杀意,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可怕的杀意,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杀过多少人……

交出天极牌后,那两个老者也像是泄了气一般,无力地道:“天极牌已经给你了,可以放人了吧?”

“转过身去。”

萧尘冷冷地道。

两个老者深吸一口气,也只能憋着这股气,默默转过了身去,萧尘又道:“自封功力。”

“你!”

两个老者登时一怒:“天极牌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不要得寸进尺!”

“我说,自封功力。”

“你……”

两个老者也只得忍气吞声,两指一并,暂时封住了自己的功力,萧尘又向外面那十几个护卫淡淡看了一眼:“你们还愣着作甚?”

那十几个护卫彼此看了一眼,连二老都妥协了,他们还能怎么办?亦只好听从对方的要求,自封了功力。

萧尘再次向两个老者看了一眼,用力将叶十三推了出去,这才展开瞬步乾坤,一瞬间消失在了苍茫夜幕下。

“公子!”

两个老者连忙回头将叶十三扶住,这一刻,只见叶十三眼神可怕到了极致,用力将他二人推开,两眼布满了血丝,声音低沉得发颤:“我叶十三,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所有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我追杀那人!天涯海角……绝不放过!给我查到他是什么人,我要灭他全族!灭他满门!听见没有!”

……

这一晚的宁州城,有些不太宁静。

而此刻,在远处一座高楼上,那里站着个身穿黑袍的人,望着萧尘遁离的方向,许久才摇头一笑:“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小家伙,不知道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天极塔,想必这回也有得热闹了。”

“呵……你刚才就在那里干看着?为何不出手?”这时,另一边又走来个穿着黑袍的人。

先前那人向他看去:“我为何要出手?拿到天极牌,各凭本事,各凭手段,他似乎并未违规。”

“唉,只是那人……杀气有点重啊。”

“你的杀气,不也一直很重么?话说刚刚那小家伙,他最后似乎发现我的神识了,真是有趣。”

“你的神识也会被人发觉?呵……”

……

离开宁州城后,萧尘一路展开凌仙步疾行,他之所以走得如此急,并不全是担心叶家的人追杀上来,更重要的是,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一缕若有似无的神识在注视着自己。

这令他感到十分不安,如今他的神识远比寻常人敏锐得多,所以不管是谁,一旦有人试图以神识来窥探他,那么一定会被他第一时间察觉,但是刚刚却不是这样。

刚刚的那种感觉,就像是自从他一踏入酒楼,就已经被对方神识锁定了,但是他却丝毫未能察觉,他还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怎料得,自己今晚所做一切,都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这令他太过不安了,这仙北古境,果然藏龙卧虎。

三天后,萧尘终于来到了天峰城,远远便望见了东城群峰中,那一座高耸入云的塔,那座塔便是天极塔的标志性建筑,名曰“天极”。

而天峰城算是仙北古境里较大的一座城,平日里有着不少修者往来,但因天极塔位于此城,故而相对也比较安定,天极塔庇佑一方,没有人敢轻易来侵犯此城。

今日萧尘已经换了装束,脱去了那一身黑色斗袍,径直来到了天极塔所在的东城区,因为今日是天极塔的初试,故而城中十分热闹,来了不少宗门和一些修炼家族的人。

这些人自然是护送自己宗门家族的子弟来天极塔,以免好不容易到手的天极牌,途中又出现什么意外。

毕竟天极塔的规矩便是,只要还未踏入天极塔,就算是在门口让人把天极牌给抢去了,那也无可非议。但若是已经进入天极塔,还有人胆敢追杀进来,那恐怕就得躺着出去了。

萧尘来到天极塔下面城区的一座广场外,这里是天极塔的试炼广场,平日里没多少人,那山上才是真正的天极塔,弟子们都在山上修炼。

但今日,试炼广场上却聚满了人,每每天极塔招收新弟子时,山上的师兄师姐们都会偷跑下来观看,长老们也都早已习惯,不会去多说什么。

此刻在广场外面的一座石碑前,那里站着两名老者,正是天极塔的两位试炼峰长老,同时也负责此次新人入试。

外面则已聚满了人,除了此次入试的新人,其余的自然是各家族宗门的人,整个仙北古境这么大,却只有三个特殊势力,天极塔入试又如此之难,所以能够进入天极塔的,大多都是各家族宗门的佼佼者。

当然,除了有着自己家族和宗门做后盾的人,还有一些没有家族宗门的人,这一些人完全凭自己的实力拿到天极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比那些有着家族宗门为后盾的人更强。

此刻萧尘也无声无息排到了队伍里面去,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才到他这里,那执笔记录的长老向他看了一眼,脸上并无多少不一样的神色,只平平淡淡道:“名字,宗门,家族。”

“了无尘,无宗门,无家族。”

萧尘用了一个化名,但听到他说没有宗门家族之后,非但周围的人忍不住向他看了过来,那长老也抬起头来多看了他一眼,但仍是没有太大变化,一脸平淡地继续道:“天极牌。”

萧尘也不多言,从袖中取出那枚黑色的牌子,正要递出去时,后方却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老者声音:“慢着!”

这一声“慢着”,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不远处有十几个人往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一个青衣老者,那老者须发皓白,眉若剑锋,整个人带着一股不怒自威之势,令前边挡着的人都纷纷往两旁退了去。

显然这里的人都认出了这十几个人乃是南境叶家的人,叶家虽远在南境,但却算是一个不小的家族,因此一向无人敢冒犯得罪。

此刻,天极塔那执笔长老向步步走来的青衣老者看了一眼,淡淡道:“叶长老,何事。”

青衣老者不怒自威,向萧尘指了指,冷冷道:“此人,不能进入天极塔。”

听闻此言,周围的人都有些面面相觑,纷纷小声议论了起来,叶家在南境就算势力再大,他未必还管得到天极塔这里来了?

那执笔长老仍是一脸平淡,淡淡地道:“有天极牌,就能进入天极塔。”

“我知道。”

青衣老者仍是脸色冰冷,又向萧尘指了指:“可这人的天极牌,却是有些来路不明。”

“哦?”

执笔长老看了他一眼,这回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双手放入衣袖里,淡淡地道:“愿闻其详。”

周围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了,那青衣老者目光一冷,向萧尘看去,冷冷道:“这位小友三日前从我门人手里盗走天极牌,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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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招

随着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皆是一惊,这一刻连再次看向萧尘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怪不得此人无门无派,却能拿到一枚天极牌,原来这天极牌,竟是偷来的!

虽说拿到天极牌各凭手段,但用偷这等手段,这未免也太下作了,而且这人胆子不小,偷谁不好,竟偏偏偷到叶家头上去了,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自寻死路么?

这一刻,不少人都对着萧尘指指点点了起来,大有鄙夷之色,甚至连那广场里面的师兄师姐,此刻也都摇头付之一笑。

原本还以为此人无宗无派就能拿到一枚天极牌,定是人中龙凤,谁却料想,这天极牌竟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这样都能进入天极塔的话,那日后传出去,岂非正好落人笑柄,好教那神武殿和玄霜阁看笑话?

此刻萧尘将众人的议论视而不见,慢慢转过身去,正好看见站在那青衣老者身后冷笑的叶十三,除了那青衣老者,那晚保护叶十三的两个老者也在,只听他淡淡道:“你方才可是说,让了某将这天极牌物归原主?”

“正是。”

青衣老者目光冰冷,更增添了几分威严,萧尘道:“那你且看看这天极牌上,是否刻着你叶家的名字。”一边说着,一边无所忌惮地将那枚天极牌高高举了起来。

许多人都向他手里的天极牌看了去,这时才想到,难道这叶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万一这天极牌是人家凭本事拿到的呢?

当然,那一晚的真实情形,叶家怎么也不会对外公开,否则的话,非但叶十三会让人看轻,连他叶家也会多多少少受人议论。

“那小友的意思,是不肯将天极牌归还了?”

这一刹那,青衣老者的眼神忽然冰冷了许多,仿佛两道出鞘的利剑一般,使得周围的空气也一下变冷了许多,不少人都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往后面退了退。

萧尘淡淡道:“夺得天极牌,各凭本事,现在天极牌就在了某手里,谁想进天极塔,谁就来拿好了。”

随着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又是一怔,他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叶十三想要进天极塔的话,那就自己把这天极牌抢回去,但叶家其他人却不能插手。

若是在外面,当然叶家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把这人给杀了也无人知晓,可这里却是天极塔,那就由不得他们胡来了。

“很好……”

青衣老者宛若剑锋一般的目光盯在萧尘身上,他没有想到,此人对叶家竟是一丝忌惮也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此人的后台很强,莫非也是哪个家族出来的历练的弟子?

他往后面退了退,向叶十三看了一眼,冷冷道:“十三,去拿回你的东西。”

“好……”

叶十三往前走了上来,眼神里亦是藏着一股狠厉,那一晚是他失手被封了功力,这一次,他定要一雪前耻,废了此人一身修为!

青衣老者往后面退了去,双手放在衣袖里,眼神依旧冷若冰霜,他倒要看看,这人的功法究竟出自哪个宗门,哪个家族。

眼见这二人要开打了,周围其余人也迅速让出了一片空地,石碑前的两位试炼峰长老也暂时停了下来,倒也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如何从叶家手里拿到这枚天极牌的。

那试炼广场上的许多天极塔弟子更是个个兴奋不已,已经好久没看见有人在天极塔外面动手,都想知道这人究竟是凭本事拿到的天极牌,还是从叶家那里偷来的,等会一看便知。

很快,广场外面已经空出来一片场地,萧尘左手放在背后,右手拿着那枚天极牌,整个人显得气定神闲,仿佛丝毫未将此刻的对手放在眼里,淡淡道:“让你三招。”

“什么?”

不少人均感到一阵诧异,这人也未免太过自负了。

叶十三眼神里暗藏着的杀机又增加了几分,忽然间,只听“铮”的一声,在他身旁已经多了一把青色长剑,只见那剑锋寒芒逼人,显然绝非一般的仙剑。

“了无尘,我要你死无全尸……”

这一刹那,叶十三身上戾气暴增,连远处的人都感到呼吸一窒,下一瞬间,只见叶十三一剑向萧尘刺出,这一剑刺出,竟令满天都是层层叠叠的青色剑影,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向着萧尘笼罩而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是叶家的“玄天三十六剑”,尽管叶十三还施展得不够纯熟,但同辈之中,又有几人能够轻易挡下?

就在众人都以为萧尘无法逃开这漫天恐怖剑势之时,下一瞬间,却是超出了所有人预料。

只见萧尘像是一瞬间原地消失了一般,叶十三那漫天剑气打出去,全然扑了个空,反倒令他自身收不住功力,差些冲倒出去。

“人呢?”

叶十三不禁心下一惊,没有人能够如此轻易避开他的玄天三十六剑,为何此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下一刻,却见萧尘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另一处,所有人都感到一诧,叶家那青衣老者更是皱起了眉,好快的速度,好诡异的身法,这功法究竟是哪个宗门的,纵然他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

“一招。”

萧尘手里拿着天极牌,淡淡地道。

这一下,里面整个广场都热闹了,不少人都在点头议论,想不到此人竟能如此轻松面对叶十三,看来他这天极牌,并非真如叶家所言那般,是偷来的。

而此刻在广场里一座高楼上,那里站着一名红衣飘飘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风华绝世,不食人间烟火,此时也在瞧着外面的决斗,但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惊讶,反而在她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一丝变化。

“你不过侥幸而已。”

叶十三眼神更加寒冷如霜了,下一刻,只见他将手中长剑望空中一抛,那把青色仙剑瞬间化作千万道凌厉剑气,铺天盖地一下全斩了下来。

这是叶家的剑法“一叶落知天下秋”,即便叶十三同样使得不够纯熟,但此刻那漫天恐怖剑气,如骤雨一般疾打而下,依然令人感到无比的窒息。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不断往后退去,生怕殃及己身,这回萧尘要如何逃开这漫天剑气的诛杀?

只见那漫天剑气如疾风一般而至,四面八方顿时落叶纷飞,萧尘却兀自气定神闲,脚下凌仙步一展,一刹那化作重重虚影穿梭在这漫天剑气之下。

“他……他!”

见到萧尘那如鬼魅一般的身形在千万道剑气之下自由穿梭,那漫天剑气虽是可怕,却竟连他一丝衣袖也碰不着,远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不已,这究竟是什么身法?

广场里面的那些天极塔弟子更是兴奋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步法,这回连石碑前的两位试炼峰长老也凝神观看了起来,均在心中想,此人究竟师承何门?竟身怀如此厉害的步法。

远处叶家那青衣老者亦是感到有些不可置信,他原本以为凭叶十三的剑法,只须两三招便能轻易拿下此人,可没想到,此人竟然身怀如此厉害的步法。

这人究竟是哪个宗门家族的?总不可能是那……不,绝不可能!那六个家族早在万年前便已经销声匿迹,绝不可能……

这一刻,青衣老者的眼神再无之前那般盛气凌人,那漫天剑气也终于渐渐散去了,只见萧尘脚踏一片落叶,徐徐落到了地面,淡淡地道:“两招。”

“你……”

叶十三已是脸色煞白,背后冷汗涔涔,他怎么能够想到,他这两招打出去,竟是连对方一丝衣角也没碰到,不可能,不可能!

远处亦是陷入了沉静,所有人都看着场上那个年轻人不语,现在再无人敢小视于他,尽管叶十三的道行算不得多高,但是此人能够如此轻松化解两次攻击,他的修为,又到了何等境界?后辈之中,实是少见。

“啊!”

忽然间,只见叶十三两眼通红,布满了血丝,像是忽然走火入魔了一般,手一伸,接住飞来的青色长剑,一剑向萧尘刺了去。

这一剑刺出,周围数十丈顿时剑气大作,满地的落叶也纷飞了起来,这一剑动用了叶十三的全部功力,即便是站在远处的人也被剑气逼得不断往后退去,已然势不可挡!

下一刻,所有人皆是一惊,只见叶十三那一剑,将萧尘贯胸而过,这一剑,他竟没能挡下!

“嘿嘿……”

叶十三脸上终于露出了狠笑,然而下一瞬间,背后一个淡淡的声音,却像是一瞬间又令他坠入了寒冷的万丈深渊。

“三招。”

只见萧尘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他的后面,双手负在身后,神色间显得淡然无比。而原本叶十三一剑刺中的那道人影,竟然慢慢消散了。

“虚影……是虚影!”

远处人群立时沸腾了起来,太诡异的身法了,太可怕了!

连广场里面那些天极塔的弟子也愣住了,这一刻,他们仿佛看见了一个不久后……十分可怕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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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试炼

“你……你!”

叶十三转过身,看着那道背对着自己的人影,这一刻,像是坠入了无边无尽的绝望深渊。

萧尘慢慢转过身来,脸上面无表情,双手依然负在身后,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风起,卷起了满地的落叶,只见他衣袖无风自动,这满地的落叶,一刹那围绕着他不断旋转了起来。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震慑,令他们难以呼吸,仿佛耳边,有一丝隐隐约约的龙吟之声响起。

只见满天飞旋的落叶越聚越多,这一刻,叶十三也像是感受到了一股隐隐不安,手里拿着的青色仙剑,竟也在不断的颤抖。

远处广场里那些弟子也屏住了呼吸,这个人……他终于要出手了么?

只见萧尘眼神淡然,右手拿着天极牌,仍然放在背后,左手慢慢伸了出来,两指一并,轻轻捏住了一片树叶。

就是这一刹那,只见他手一挥,那一片落叶飞旋出去,顿时龙吟震天,那一片小小落叶,竟将周围数十丈的落叶聚成了一道龙影,凶猛地朝叶十三冲了去。

叶十三双目圆睁,想要往后退去,但这一刻,竟似被一股狂风所笼罩,全身再也动弹不得!

“糟糕!”

后面一名红衣老者暗道不妙,一瞬间飞了上来,左手将叶十三护在身后,右手猛运玄功,向那道龙影抵挡而去。

只听“轰隆”一声,那一道龙影打来,仿佛天地也为之一颤,纵然那红衣老者修为高深,此刻竟也被逼得不断往后退了十余步方才站定。

过了好一会儿,龙吟之声才如沉雷一般滚滚远去,天际云层翻涌不止,余威兀自迫人心神,那漫天的落叶也缓缓飘荡了下来,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静,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年轻人。

萧尘慢慢又将双手负在身后,再也不去多看叶十三一眼,转身缓缓往天极塔那边去了。

这一刻,仍旧无人说话,刚刚那功法是什么?竟能将满地的落叶聚成一道可怕龙影,这是哪个宗门,哪个家族的功法?这个年轻人,来历太神秘了……

“等等。”

忽然间,后面又响起了那青衣老者的冰冷声音,萧尘停下了脚步,头稍稍往后一偏,淡淡道:“还有何事?”

青衣老者按怒不发,冷冷地道:“想送小友一句话……一人虽强,难以撼林。”

所有人都屏息不语,萧尘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我也送前辈一句话。一隅虽小,非一家之姓,四海之广,纳天地万物。”说罢,再不回头,径往天极塔广场那边走了去。

随着他这句话一出,周围更是感到深深一震,好一句“一隅虽小,非一家之姓”,好一句“四海之广,纳天地万物”,此人将来必成大器!

“好,好……”

青衣老者眼神越发寒冷了,心中不断猜测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能够说出这句话者,胸中大有沟壑,绝非碌碌无名之辈!他深吸一口气,这一刻心中也清楚了,叶十三,远不及此人。

远处,叶十三两眼布满了血丝,忽然祭出飞剑,化作一道长芒破空而去,他再也无脸留在此地,他要回去闭关参练更高一层的功法,哪怕是走火入魔,他也要报此仇,必雪今日之耻!

青衣老者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轻轻一叹,又向远处天极塔的两位试炼长老看了去,微一抱拳:“打扰多时,告辞了。”说罢,转身领着叶家的十几人往外面去了。

萧尘来到两位试炼长老面前,微微拱了拱手,将手中的天极牌递了出去,那两位长老微一颔首,目光不似先前那般平淡,心中均在想,此人,恐怕便是近年来,天极塔最优秀的弟子了。

交出天极牌后,萧尘也不再多留,往试炼广场里面走了去,众人都看着他不语,而在远处那座高楼上,那冷冷冰冰的红衣女子依旧站在栏杆前,看着他走进广场,眉梢轻轻一挑,衣袖一拂,往山上回去了。

接下来还有三场试炼,须得通过三场试炼,才能正式进入天极塔,萧尘独自去到一处无人之地,如今来了天极塔,他不会刻意去隐藏自己原本的实力。

倘若是刻意隐藏实力,或许别人还会以为他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如此一来,后面只会麻烦不断。

而似他刚刚那样,一来就给予诸人震慑,等进入天极塔后,至少不会有谁敢轻易来招惹他,至少此刻在场的所有老弟子,没有一个敢来招惹他的。

到黄昏降临时,七十二枚天极牌,两位试炼长老收回六十九枚,说明有三个人还没来。

但这并不碍事,那三人或许因事耽搁,只要三个月内发来书信,然后三年之内前来报道,到时候再单独进入试炼即可。

两位试炼峰长老走到六十九个新人面前,脸色严肃,左边的红衣长老道:“接下来的试炼十分困难,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若是尚未做好准备者,现在还可退出。”

六十几个新人里面,男男女女皆有,但无一例外的是,各人的眼神都十分坚定,好不容易才拿到天极牌,怎会说放弃就放弃?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为了将来的成就,不会有任何一人放弃。

见无人说话,红衣长老微微点头,又向旁边的紫衣长老看了一眼,那紫衣长老默然不语,衣袖一卷,便罩出一道紫光,将所有人带离了试炼广场。

当萧尘再次睁开眼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来到了一座幽谷里面,只见四周乱石嶙峋,怪木林立,处处都透着一股危险气息,暮色四合之下,整片树林看上去更是有些鬼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天上忽然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老者声音:“这是你们的第一道试炼,天亮前回到试炼峰,若明日辰时之前未能回到试炼峰,则试炼失败。”

听见天上的声音,此刻分散各地的入试新人都凝神戒备了起来,这是试炼峰的后山幽谷,里面不但有恐怖幻兽,还有无数阵法陷阱,连整座试炼峰都有着一层厉害禁制,想要直接御剑上去,恐怕会遭受九天雷劫,灰飞烟灭。

因此,无人敢大意,但也注定有人天亮前无法上去,这后山幽谷危险重重,除非是遇到真正的生命危险,否则长老不会出手,但若是长老出手相救了,那么也代表着试炼失败了。

天上那声音逐渐消失了,四周又慢慢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夜色也越来越重,渐渐吞没了天际最后一丝余晖。

萧尘走在这片空无人迹的山林里,脑海里不禁又回忆起了多年前刚入玄青的时候。

此刻天边一弯新月斜挂,也仿佛在诉说着,这冷夜里的一丝离人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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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试炼峰

到子夜将近时,山林里的风更冷了,这期间萧尘曾遇见过几次试炼峰的幻兽,不过这些幻兽道行并不高,未能对他造成威胁。

现在唯一的麻烦是,他不识得上山的路,这下面禁制重重,布有诸多障眼法,让他转来转去,始终感觉在原地走。

而与此同时,在天极塔修炼峰上,一座幽深的洞府里面,只见一个红衣男子盘膝坐在地上。

那男子凝神闭目,看上去十分冷漠,双掌缓缓拂动,而在他双掌之间,悬浮着一个金红色的火轮,在那轮子周围,隐隐约约有着九条火龙影子游走,看上去栩栩如生。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风声响起,紧接着有两个脚步声靠近,淡淡幽光之下,只见两个身穿白衣的青年走了近来,过了许久,坐在洞府里的男子才睁开眼:“如何?”

“嘿嘿……”

两个青年走了上去,一脸阿谀谄媚的样子,笑道:“恭喜凤师兄,又将九龙曜日轮往上修炼了一层。”

对于这些恭维之语,冷漠男子早已听得耳烦厌倦,眉头微微一皱,冷冷道:“我让你们出去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嘿嘿一笑,左边的道:“那人无门无派,名叫了无尘。”

“无门无派……哼。”

冷漠男子冷冷一哼:“无门无派今天敢将叶十三打成那样,莫非他是想在天极塔立威么,新人……”

两个青年听后,彼此对视一眼,立即附和着道:“是啊是啊,这新人好嚣张,今天进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把师兄们放在眼里,别的新人都向咱打招呼了,就唯独他一个人冷冷冰冰站在旁边,分明是想给咱们先来个下马威……”

“哼!”

冷漠男子重重一哼:“也罢,那你们二人便下去陪他玩玩……”

“对对对,必须得教训一下……”

两个青年不断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愣愣道:“凤师兄,你刚刚说……说什么?我们没有听清……”

“我说,让你们现在下去陪他玩玩,要我再说第三遍么?”

红衣男子目光冰冷,吓得那二人浑身一颤,捂着脑袋支支吾吾笑道:“这,这不太好吧……万一,万一让长老知道了……”

话到此处,两人对视一眼,开什么玩笑,今天他二人在下面修炼广场见识过了对方的本领,让他们现在去找这样一个煞星的麻烦,再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

红衣男子冷冷道:“这也是对新人的一种试炼,长老不会管的。”

“可这……”

两个青年仍是挠着脑袋,吞吞吐吐道:“可是,那人,那人……”

“怎么?那试炼峰下面有着禁制,他不能把你们怎样,多带两人去便是了。”

“好,好吧……”

两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外面去了,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不说那人如何如何了。

……

试炼峰下,萧尘刚击退了几只幻兽,忽然又听一阵风声在不远处响起,紧接着只听“呔”的一声,四道人影已经站在了那里。

“什么东西?”

萧尘目光一凝,疾视了过去,却瞧见不远处站了四个黑衣蒙面人,心想莫非这也是幻兽,人形幻兽?但道行似乎并不怎么高……

那四人对视一眼,为首一人忽然压低声音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留下灵石来!”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逼近了上来。

萧尘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幻兽,不过这几人什么毛病?这试炼峰下面只有幻兽,不会有人来阻拦,这些人莫非是天极塔深夜无聊的弟子?问道:“这山上怎么走?”

四人一听,更是有些莫名其妙,为首那人故作狠厉的样子道:“打劫呢!认真点!往哪看?你再问,小爷就一剑斩了你……”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萧尘看了四人一眼,他还感到莫名其妙呢,说道:“在前边带路。”

“什么?”

四人对视一眼,为首那人转过头来,瞪着他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是来找你麻烦的?”

“行了,我知道,让你们带路就带路,完了我会给你们灵石。”

“你……”

那四人更是一头雾水,这才发现他们此刻的样子,似乎一点也震慑不了对方,四人彼此对视,微一点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忽然拿着长剑冲了上来。

见这四人突然冲了上来,萧尘出手快如闪电,逮住最前边那人的脖子,右脚一伸,拌飞一个,左脚一踢,踢飞一个,最后那人冲上来,拿剑看着他,咽了一口口水,愣是吓得不敢动了。

“让你们带路,干什么呢?”

萧尘瞪视了几人一眼,又重重拍了一下手中那人的脑袋:“问你话呢,让你们带路,冲上来做什么?”话到最后,又用力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哎哟,别打别打……”

那人吓得连忙抱住头,大概是白天的时候被对方与叶十三那一战吓住了,即便此刻这试炼峰下面有着禁制,他们四个也完全不是对手。

“好了……”萧尘将他松开,皱眉道:“现在带路。”

“这……”

四人灰不溜秋的彼此对视一眼,这回倒好,凤孤飞让他们下来刁难人不成,这回反倒成了替人带路的了,今晚真是撞鬼了。

然而四人要打也打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前边带路,到了一处半山腰上,一人转过身来,畏畏缩缩道:“那……那个,试炼峰的路就在那边,你只能一个人过去了,我们有灵符,但你用不了……”

“行,走吧。”萧尘看了四人一眼,淡淡地道。

“是是是,多谢,多谢师弟,哦不,师兄……”四人缩了缩脖子,这才快速从袖子里取出灵符,化作一缕轻烟回山上去了。

萧尘看着四人消失的方向,心想这就是天极塔的弟子么?未免也太不中用了,看样子是三年前靠家里拿到的天极牌,比起那些凭自身真正本事拿到天极牌的人,远远不如。

回过头来,萧尘又向远处夜幕笼罩下,那座高不见顶的山峰望了去,现在路找着了,须得尽快上去。

这一路上,他又遇见不少幻兽和障眼阵法,等到了修炼峰上面时,已经差不多是寅时了。

来到悬崖边上,萧尘望着缓缓起伏的银色云海,这一刹那,心里面像是忽然被什么刺痛了一下,此刻脑海里想象到的,却是紫宵峰的云巅,那一片一望无际的云海,师父此刻,是否也如以往那样,时常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

整整三百年,师父始终一个人住在清冷的瑶光殿,始终一个人,看着冰冷的月光。如今自己不在了,师父又回到了从前,一个人,看着云海起伏。

“师父……”

每每想到凌音,萧尘心里比想到未央时更要疼痛,那是一股……怎样的疼痛?仿佛前世今生来世,都无法化开的结,仿佛是那,一个冰冷的雨夜。

深吸一口气,萧尘不想再触景伤情,回到了试炼峰剑池广场里,一个人坐在树下,静心修炼运功。

这试炼峰上的灵气,比起紫宵峰虽有不如,但对他如今的修为而言,也足够了,再多也是鞭长莫及。

到卯时左右时,天上已是星月渐沉,萧尘仍然盘膝坐在树下,眉梢和头发上,都已经渐渐凝起了一层露珠。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个轻轻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幽光之下,却是一个穿着淡红小裙的少女,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脸天真烂漫,一蹦一跳地往广场里面走了来。

然而当看见坐在树下的萧尘时,少女不禁一诧,睁大了双眼:“咦?居然还有比我更快上来的……”话到此处,赶忙捂住了嘴,像是生怕打扰到对方修炼一般。

随后又见她猫着脚一步步往旁边的树下走去,不敢弄出声响,仿佛生怕打搅到这个比自己更快上来的人,模样倒也甚是乖巧可爱。

就这样,萧尘至始至终未睁开眼睛,那少女时不时偷偷向他看去一眼,她未亲眼看见白天的时候,萧尘与叶十三那一战,但后来却听人说过,此刻心想,这人就是那个了无尘吗?

不知不觉,天渐渐亮了,陆陆续续上来的人也多了起来,原本宁静一片的广场,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而萧尘却始终坐在那棵树下,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棵树,一动不动,也不与任何人说话。

到辰时三刻时,两位试炼峰长老御剑落在了广场上,众弟子见二位长老到来,都立刻安静了下来。

两位长老向人群里看了看,原本六十九个人,现在只剩下四十多个人,其余的二十多人,显然试炼失败,已经被送出去了。

两位长老走到四十几人面前,脸色十分严肃,左边的红衣长老道:“第一场试炼你们已经通过,第二场试炼将会更难,若是尚未做好准备,现在即可退出。”

人群里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坚定不语,既然第一场试炼都通过了,第二场试炼哪怕再难,又有谁会在这时候退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五行塔

见到无人说话,红衣长老微微点头,向远处一座山峰上指了去:“两个时辰后,来五行塔。”

众人立即向他所指的山峰望了去,只见那座山峰上雷云密布,显得尤为森严可怕。

而在那雷云之下,有五道玄光冲天,一道金色,一道绿色,一道碧蓝色,一道红色,一道深棕色。细看来,却是五座宝塔,分别乃是金、木、水、火、土。

众弟子都望着那五座塔凝神不语,在来天极塔之前,他们自然便已听说过五行塔的厉害,一旦入塔,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这一次,是真正的考验了。

两位长老也不再多言,衣袖一拂,便又化作一红一紫两道长芒往天际去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众弟子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这一次,又能剩下多少人?唯独萧尘始终坐在那棵树下,不与任何人说话。

先前那少女想过去找他说话,但又见他始终一脸冷冷冰冰的样子,也只好作罢。

两个时辰后,差不多已是晌午,众弟子都陆陆续续往五行塔去了,萧尘也终于睁开了眼,起身往五行塔那边走去,就在这时,后面忽然响起一个轻若夜莺的声音:“那个……你等等。”

却是先前那穿着淡红小裙的少女追了上来,萧尘停下了脚步,头稍稍往后一偏:“何事?”

那少女见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虽是有些冰冰冷冷,但总不至于如之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一时便觉得有些诧异,只见她将双手放在背后,身子稍稍前倾,露出一脸乖巧可爱的模样,笑嘻嘻道:“我叫灵鸾,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一刹那,萧尘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了十几年前,那个羽衣少女的模样。

……

“我叫霓裳。”

“记住,是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

……

忽然间,萧尘眼神里有一丝明显的戾气闪过,这一瞬间,仿佛令周围的空气也寒冷了许多,气氛一下僵硬住了,连旁边的几人都莫名打了个冷颤。那少女也因他此刻的奇怪变化而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萧尘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继续往五行塔那边去了。

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少女许久才缓过神来,蹙着眉道:“他……怎么这样啊,我……我哪里说错什么了吗……”

这时,两个青年走了过来,似是有意接近这少女,微笑道:“那人高傲得紧,灵鸾师妹,你别生气,我们和你一起去五行塔。”

“哼!”

灵鸾看着远处萧尘已经逐渐消失的背影,气得一跺脚,没有理会那两个青年,一下展开身形往五行塔那边去了。

到了五行塔外面,一股迫人气息立时向众人压来,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压抑,待人全部到齐后,两位长老又负着手从塔后走了出来。

红衣长老道:“五行相生相克,你们可以由自己所修炼的属性,任意选择一座塔进入,只有一次机会,务必谨慎选择。”

众弟子听后,又开始小声讨论了起来,显然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偏向的一种修炼属性,而要进入五行塔,只要选对了属性,则事半功倍,而选错了属性,则危险更大。

比如“水克火”,若是修炼的火属性,则不能选择“水”字塔进入,若是修炼的金属性,也不能进入水字塔,因为金生水,同样会导致困难增大。

而若要进入水字塔,则可以是自身也是修炼水属性的,亦或者是修炼木属性的,因为水生木。

半柱香后,四十多个弟子差不多都已经确定了自己要进入哪一座塔,这时,紫衣长老又往前走了两步,道:“鉴于第二场试炼比较困难,你们可以两人一组,共同进入,天黑之前出来,则算通过。”

众弟子一听,又向那可怕的五座塔看了去,那塔中危险重重,有彼此相互照应,自然好过一个人乱冲,此刻四十四个人,正好能够全部组完。

当下,众人便开始临时组起队来,尽管这里的人,大多从前都不认识,现在还谈不上能够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但至少要有最基本的信任。

很快,四十多个人已经组队完毕,但萧尘却至始至终一个人站在原地,抬头望着远处那五座高塔。

“那个……你和我一起吧,我们的修炼属性,好像相生……”

一个怯懦懦的少女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又是先前那个穿着淡红小裙,名叫灵鸾的少女。

少女见他不说话,连忙摇着手道:“你放心,我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己,我们……我们可以是朋友呀。”

“朋友……”

萧尘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女,仿佛十余年前的往事,又一一掠过心间。

“等将来,师哥登临那传说之境时,不要忘了我……”

“秋水无情,秋水本无情啊……”

……

“我没有朋友。”

这一刻,萧尘的眼神里,忽然又有一丝戾气闪过,话音甫落,衣袖一拂,便独身往那“木”字塔里面去了,刹那间便消失了踪影。

少女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木字塔里的身影,不禁柳眉一蹙,气得一跺脚:“这次我一定要比你先出来!”说完,也一人往“水”字塔里去了。

……

过了一个时辰,外面空无一人,忽然间,只见一道青色人影从木字塔里飞了出来,平平稳稳落在了地上,那人正是萧尘。

这一个时辰,没有人知道他在塔里经历了什么,只见他慢慢走到塔前的一方空地,盘膝坐了下去,慢慢运功恢复元气。

远处一座高楼上,两位试炼峰的长老站在阑前,凝视了许久,红衣长老忽然开口道:“刚刚你察觉到一丝奇怪的气息了吗?那年轻人身上……”

紫衣长老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年轻人,可能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尤其是他偶尔一刹那的眼神,和许多年前的一个人,很像。”

……

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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