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里风鹏正举 - xp1024.com
《十万里风鹏正举》


第一章 剧情这么狗血吗

前言:

1930年的上海,暗流涌动,饱经风霜的穷人在街道两旁蜷缩、叫卖;粉面油头的富人在租界这座象牙塔里纸醉金迷黄昏已至,太阳把西边烧得火红,云间似有道白光一闪而过,地上的人们却忙于己事,无暇理会。冰冷而堂皇的白公馆草地上,赫然躺着一位衣着古怪却五官精致的女子,她,来自2019年

第一章剧情这么狗血吗

公馆门前,走出一位身着雪白洋装的女孩,名曰白思楠。卷翘微棕的头发跟随主人的步伐跳动,微扬的嘴角雕刻出迷人的梨涡,好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汪汪汪”怀中不解风情的狗狗“馒头”狂吠不止,白思楠细长的胳膊根本挽不住馒头,它一跃而下,朝后院奔去。

“馒头、馒头怎么了这是?别跑,你等等我,馒头,馒”追喊声戛然而止。

馒头停在了一位姑娘身旁,白思楠的脚步也随之停顿了几秒,而后窃窃地向她挪去,她踏着一双白色板鞋,灰蓝色牛仔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白色连帽卫衣胸前刻着思楠看不懂的英文。

她悄悄向前凑去,一根高挑的马尾,白皙无暇的肤间镶嵌着石榴般红润的蜜唇,浓密微翘的睫毛下,应该有一双星辰般明亮的双眸吧

“姑娘?醒醒”白思楠轻拍着姑娘的肩膀,试探着叫醒她,可她似乎进入了冗长的梦乡,不愿醒来。

思楠想:就这么躺在地上可不行,“张伯,张伯,快过来帮忙,快点儿”思楠边喊管家边扶起姑娘。

张伯踏着匆匆的碎步闻声而来,惊愕地瞪着眼问:“小姐,这是什么人?”

“先别说这个了,快帮我把她扶进去!”白思楠吃力地扶起她,刚刚雪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哦……哦”张伯一脸疑惑也只能帮小姐去扶这位来路不明的女子,二人踉踉跄跄地带她进入公馆

三天后

“小姐,这位姑娘怕是醒不过来了吧”张伯嘀咕着,似乎对这位捡回来的姑娘失了信心。

“哎,都三天了,上海滩的大夫也都请便了,他们都说不上来这位姑娘得的是什么毛病,怕不是失魂症吧!老爷过几天回来,见到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我也没法交代,小姐,你看”

白思楠转头瞪着张伯,也就一瞬,眼神又变得落寞,里面透着疲惫,张伯是家中的老人了,思楠很敬重他。

她转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姑娘,轻声叹了口气,道:“应该会醒吧,我爸回来后,我去和他解释,您就不用担心了。”说完,泄了气般垂下了头。

此时,姑娘指尖分明抽动了一下,美睫下紧闭的眸子终于微微张开,灵动闪烁的瞳孔环顾四周,藕粉色的薄纱上虽点缀着几只形态不一的蝴蝶,但一点儿也不浮夸,真丝般触感的棉被抚摸着胳膊间娇嫩的皮肤,屋子里沁人心脾的果香可比浓郁刺鼻的香水好闻多了

她心里不禁暗喜:这还是本姑娘头一回做公主梦呢!瞧瞧这待遇,简直都想象不出来呀!哇哈哈哈

“嗬!你醒了?太好了”白思楠探着身子,睁大双眼,紧随其后的笑意俨然让眼睛化作夜晚挂在云间的一抹弯月。

“你是哪个屯儿里来的公主?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梦里?”姑娘看着眼前的公主疑惑不解地问道。

“梦?不是梦不是梦啊,你已经醒了,你都昏迷了三天,终于”白思楠话还没说完。

“三天?什么三天?我好像刚刚在对着血月许愿来着等等难道”她嘀咕着。

忽然如点穴一般不动弹,又猛地躺下,用力闭紧双眼,睁开,又闭紧,又睁开,眼神里闪过几丝慌张。

只见她拿出纤长的手指,对着自己紧张到微红的脸蛋使劲儿一掐,“啊!好疼真的不是梦!难道?穿越?不会吧,这么狗血的剧情也会发生在我身上吗?”

(回忆)

“妈,今儿有血月你知道吗?晚上咱们可得许愿,希望明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哈哈哈”她瘫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啃着苹果吊儿郎当地说道。

“杨靖儿,你还是许愿把自己嫁出去吧!都成老姑娘了,再过两年过了30岁,就没人要了!到时候我可不收留你。”

一旁摘菜的母亲好像一点就着,三句话不离催婚。“行行行了,这话再说就没意思了啊。”杨靖儿边说边向卧室走去,眼底些许伤心,些许失望。

“我说这些不都是为你好?爸妈都半截儿入土的人了,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饭还多,我们还能等你多久?你咋一点儿都不上心呢”

关上的房门挡不住母亲噼里啪啦的声音,杨靖儿无力地直直趴倒在床上,头深深地埋入枕头,她用力摩擦,恨不得钻入枕芯,逃离这个让她无法喘气的房间。

在这个安逸舒适的小镇上,人们的生活没有城市里的你追我赶,喧嚣繁华,茶余饭后的时光,多半在聊张家长李家短的故事,若是你家有个超过25岁还没结婚的姑娘,那简直比家里有个18岁就结婚当妈的孩子更可怕,人言可畏,让人哭笑不得。

她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却因母亲的咄咄逼人而落寞。她向往爱情,也因此不愿意去将就着和谁结婚。

当身边每一个人都在不怀好意地问她怎么还没结婚时,她也只能尴尬着笑而不语,心中翻个白眼,再来一句:“关你什么事?”

可当自己身边最最亲近的人也无法支持、无法理解时,甚至陪同外人一般直戳她心中的痛处,她无法一笑置之,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身后空无一人。

入夜,晚风轻拂,幽深暗蓝的空中闪烁着些许银珠般的星光,偶尔一朵薄云拂过,仿佛昙花上轻柔的白纱,一轮圆月褪去往日的银装,裹上了一抹血色,尽情展示着这夜空中她自己独有的魅力。

天幕下,与星空交相辉映的点点灯光里,有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有怒火中烧的你争我吵;有悲痛欲绝的泣不成声;有孑然一身的踽踽独行

杨靖儿行至窗边,撩开窗帘,痴痴地望着挂在树梢的血月,一动不动,她喜欢此时的夜,此时的静,此时的自己。

许久,她双手合十,微微扬起下巴,双眸里映有两轮月亮:“愿,家人健康,朋友顺遂,愿我愿我能逃离这里,去过一段轰轰烈烈的人生!”纤长的睫毛微闭,粉唇微扬,似乎今天的月,真的能满足她。

(回忆完)

杨靖儿沉思许久,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白思楠和管家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行为举止古怪的姑娘,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现在是哪一年?”杨靖儿脱口而问,因为她看着管家和白思楠的打扮,并不像是古代,倒像是民国时期。

“1930年4月1号。”张伯小心翼翼地答道。

杨靖儿抿起嘴,皱起眉,呼了一口气,一巴掌糊在脑门上,无奈地冷笑:“人家穿越都是到什么清朝、宋朝,我怎么就到了1930年了呢?还是愚人节?再过几年就打仗了,月亮婆婆呀,你还真是待我与众不同啊”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家在哪里呀?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的后院呢?”白思楠抬起弯眉试探着问。

看眼前一脸好奇的白思楠,杨靖儿想:看来只能装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叫杨靖儿,其他的我都记不得了。”杨靖儿抬起眉毛,眼神躲闪,生怕与他们一对视,就露出什么破绽,毕竟在这个年代,她无处可去,无人可找。

“没关系,慢慢来,总会想起来的,”思楠安慰道,“靖儿,好英气的名字,你好,我叫白思楠,你也可以叫我思楠,是这白公馆的二小姐,你既然出现在我家,那就是有缘,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啦!你先在我家住着,我一定帮你找到记忆!”

听到小姐这么说,张伯连连咳嗽,提醒小姐这样做并不妥。白思楠却装作无动于衷,而这些,杨靖儿看在眼里,想着这白公馆恐怕也不简单。

看着眼前白思楠高贵又不失可爱的光环下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这让杨靖儿心生歉意,但是她明白,这本来就不是一件能够解释清楚的事情,她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在这笑容背后,杨靖儿有太多疑惑,为什么自己会来这个年代?为什么会偏偏出现在这里?白公馆,又是什么地方?最重要的是,她,要如何才能回去呢?

第二章 初见上海滩 初见你

“靖儿,快来!吃饭啦!”白思楠清脆的声音给这冰冷的白公馆增了几分温度。

一袭淡粉色的短裙洋装,衬着一张精致俏皮的脸颊,黑色小高跟鞋“哒哒哒”跑下楼梯

“哎呦喂呀!这是房子吗?这简直就是宫殿吧,电视剧里的豪门都比不上这儿的万分之一,哎,有钱真好”说来,这也是杨靖儿醒来后第一次“参观”白公馆,这儿的奢华富丽程度,足以让她目瞪口呆。

“瞧瞧,我的衣服你穿正合适!你一定很饿吧,来,吃饭!”白思楠边说边挽着杨靖儿的胳膊,俨然如亲姐妹一般,这让杨靖儿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周遭,多了些许安心。

杨靖儿浅笑之余,突然张大嘴巴,眼前价值不菲的红木餐桌上,铺满了琳琅满目的美食,色泽纯粹的三黄鸡,透过薄皮儿能看到汤汁儿的小笼包,香浓味醇的酱鸭,还有那浓油赤酱的红烧肉

这让本为吃货的杨靖儿无法动弹,口水在嘴里打架,“你每天都吃这么丰盛吗?”半天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嘿嘿,爸妈和哥哥不在,我会让厨房少做点儿,这不有你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让他们把最拿手的都做了?怎么样?喜欢吗?”白思楠道。

“当然喜欢啦!谁不喜欢吃美食呀!谢了”说着,一块儿红烧肉送入口中,味蕾被刺激发出“嗯~”的声音,一旁站着的张伯眉头紧皱,似乎不满这个不懂礼数的丫头。

白思楠“呵呵”地笑道:“看你吃,我都觉得香了呢!”二人谈笑有声,品尝美味,品尝友情。

“思楠,这么大的公馆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爸妈都去哪儿了呀?”杨靖儿好奇地问。

“他们带我哥去谈桩大生意,都走了好几天了,应该快回来了!”思楠答。“咳咳”张伯握拳装咳嗽,示意小姐不能多说,杨靖儿瘪嘴,没再问下去。

“靖儿,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玩吧!晚上的上海很美的,说不定能有助于你恢复记忆呢。”白思楠饶有兴致。

“好啊,我也是头一回”话到嘴边,还好刹住了车,“我也是头一回和你出去玩呢!”杨靖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幸亏思楠没注意。想来,能看到1930纸醉金迷的上海滩,那是多酷的一件事呀!

华灯初上,杨靖儿与白思楠坐上老爷车,驶出白公馆暗黑色的大门,身后也跟着一辆,想必是保护小姐的。

一路上,街道两旁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叮叮当当的电车走走停停,时而飘来令人垂涎欲滴的小吃香味

此时的上海,人们各司其职,谁又能预料可怕战争正迈着它那无情的步伐,悄然而至。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杨靖儿叹了口气。

“怎么了?”思楠注意到她似乎在为什么事黯然伤神。“噢,没事儿!”杨靖儿回过神,笑着答道。

“这儿没什么意思,一会儿到了法租界,那里什么都有!”思楠挑着眉毛。

车,缓缓驶上外白渡桥,杨靖儿探出脑袋,本以为黄浦江漆黑一片,不曾想江上早已灯光点点,在微风的摇曳下更是千变万化。

杨靖儿正感叹这名不虚传的不夜城,白思楠挽起她的胳膊:“我们到了,下车吧!”

虽然早已做足了准备,但她还是被眼前的灯火辉煌所震撼。

风格各异的建筑物在夜色中注定是繁华夺目的,有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璧式它们在华灯中犹如一座座云上的水晶宫。

擦身而过的皆是西装革履、真丝绸缎,杨靖儿如一只乖巧的小猫,被白思楠牵着进入一家高端典雅的歌舞厅。

刚刚进入,钢琴音符如丝绸划入耳畔,她二人入座后,服务小生便送来两杯红酒,两盏小食,应是白家二小姐常来,他早已驾轻就熟。

舞池里的达官显贵旋转着优美的华尔兹,品着浓稠却不醉人的红酒,杨靖儿想:这里,还真是让人迷恋不已、自甘堕落呀!

“呦!这不白小姐么!怎么我请您出来小聚,您都没时间,今儿真是赶巧了嘿!”突然冒出的声音,打破了氛围。

杨靖儿疑惑地看着这位身形圆润,头顶油光的男子,低声问:“思楠,谁呀?”

思楠无奈道:“我一个世伯的儿子,田金甫,从小缠着我。”“原来如此,追求者啊!”杨靖儿捂着嘴笑道。白思楠撅起粉唇,瞪了她一眼,根本不理会田金甫。

“你!是白公馆新来的丫鬟?快给老子让开,我要坐这儿!”田金甫见白思楠不理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便指着杨靖儿喝道。

杨靖儿愣了,白思楠回头说:“她不是”

话还没说完,只见杨靖儿起身,笑弯了眼睛说:“田少爷您今天可真是风度翩翩呀,”田金甫听了怒火瞬间被浇灭,憨笑起来。

“不过我家小姐今日本是来欣赏舞蹈的,可到现在也没见着一位能入得了眼的,不知田少爷愿不愿为小姐一舞呢?”白思楠低下头抿着嘴偷笑。

“我我一个大男人,跳什么舞。”田金甫结巴着。

“哎呀!那太可惜了,我家小姐就喜欢会跳舞的男生”

说完,杨靖儿故作满脸遗憾,一边摇头一边坐下。远处的一双眼睛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杨靖儿的一举一动也住进了这双明眸里。

田金甫鼓着腮帮,似在下着决心:“跳就跳!”说完,他迈着粗短的腿踏进舞池中央,其他人随即停止动作观察这个灵活的胖子。

轻快地音符响起,田金甫举起双手,僵硬地扭动,凸翘的臀部不协调地支撑着身体,偶尔同手同脚令在场的人捧腹大笑,杨靖儿与白思楠也忍不住捂起肚子,田金甫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大步流星走到杨靖儿面前:“臭丫头,你敢耍我,信不信老子”白思楠猛地站起:“你动她试试看?”

“你,我是没办法,她算什么东西,你家老爷子会保她么?白小姐?”田金甫得意道。白思楠突然如鲠在喉。

“田少爷,您自愿在小姐面前展现舞姿,也确实博得了美人一笑,怎么能说我耍了您呢?”杨靖儿起身道。

田金甫一把捏住杨靖儿的手腕,瞪圆了眼睛:“你别给我油嘴滑舌!把我当猴儿耍,我今天就割了你的舌头,让你永远张不了口!”

他凶神恶煞的眼神里透着可怕,这让杨靖儿顿时不寒而栗。

“田大少,您这是唱的哪出啊?”这充满磁性的声音后,走来一位玉树临风的男子。

笔挺深蓝色的西装量身定做在他身上,漆皮锃亮的黑色鞋子搭配起来刚刚好,干净利落的短发在这霓虹下闪着自然光,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睛闪烁着魅力与霸气。

“少当家呀,这丫头惹恼了我,我得教训教训她,您就别插手了!”田金甫的手稍稍松了一些。

“智宸哥,快帮帮我们”白思楠揪了揪他的衣袖小声呢喃。杨靖儿看这位男子与思楠相熟,心情渐渐平复。

“田金甫,这美乐斯是我熊智宸的地盘,所谓和气生财,您就当给我个面子,今天的酒水,我请了,如何?”熊智宸刚才的一脸邪笑由晴转阴,让人栗栗危惧。

田金甫见他变了脸色,似乎有所忌惮,甩开了杨靖儿的手,咬牙地说:“老子也不屑跟你个丫鬟较真!哼!”说完,恶狠狠地瞪了熊智宸一眼,带着手下离开。

“智宸哥,多谢你,要不是你,靖儿就麻烦了!”白思楠粉红的脸蛋上洋溢着桃花,眼里闪着光芒。杨靖儿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思楠的心上人啊,怪不得要带我来这里。

“靖儿?你叫靖儿啊?白公馆的丫头?”熊智宸凑近她,眼神炽热。

“杨靖儿,杨过的杨,郭靖的靖!”杨靖儿并没有躲闪,而是迎着他的目光,扬起下巴得意地答道。

熊智宸被这个莽撞的丫头惊退了回去,却被她这般英气所吸引,虽然他不知道杨过是谁?郭靖是谁?

“她不是丫鬟,是我的好朋友。靖儿,他是这家美乐斯的老板,也是熊家帮的少当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白思楠介绍着。

杨靖儿转着眼珠想:青梅竹马?怎么到现在还没在一起呀,呵,男人!顺势一个白眼翻上去。

熊智宸见着她嫌弃自己的样子,不禁问:“既然是思楠的好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啊?”

“我不是什么小姐,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儿!”还没等思楠说话,杨靖儿怼了回去,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油嘴滑舌、不学无术,只靠拳头的黑帮老大,真不知道思楠喜欢他什么!

“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了!”司机走过来轻声说,思楠点点头。

“智宸哥,我们先走了,改天再聊,你先忙吧!”杨靖儿还是头一回见思楠说话如此轻声细语,勾人心魄,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石头,送思楠她们回去,”熊智宸中气十足,瞟了杨靖儿一眼,“那杨小姐,我们改天再聊!”杨靖儿抬起星辰般的双眸,一脸假笑,示意离开。

二人互挽着胳膊,嘀咕着走出美乐斯。

看着她的背影,他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第三章 这白公馆,是不能待了

清晨的第一缕的阳光爬进窗户,透过淡紫色的薄纱,轻抚着杨靖儿的脸,她眯着睁开一只眼睛,抬起纤纤胳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杨靖儿翻过身迎着阳光,那光柔软而不刺眼,温暖而不烤炽,她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这般舒服惬意,无忧无虑是什么时候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绝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总要想办法回去,不知道爸妈找不到我会怎么样,还有工作该怎么办

“靖儿,起来了吗?”正当杨靖儿思绪万千时,房门外传来思楠清脆的呼叫声。“起来了起来了”她急忙起床去开门。

白思楠小心翼翼地端着早餐进来,这让杨靖儿心中划过一丝暖流,蹭在思楠肩上撒娇说:“你真好,我该为小姐您做点什么呢?”

“你就负责吃吧!”白思楠宠溺地说,“从小到大,家人把我养在闺阁之中,除了父辈相交的那几位世伯的儿子,我没有一个朋友,我好想要一个姐妹,这不上天就派你来啦!”

杨靖儿看着眼前这位大小姐金丝绸缎,住着宫殿般的别墅,内心竟也如此寂寞,令人唏嘘,她笑弯了眉眼道:“那当然了,以后你别嫌我烦就行!”

“怎么会呢?嘻嘻嘻”二人笑声依旧。

“诶?思楠,你说你是在后院的草坪上发现我的是吗?”杨靖儿问道。

“对呀,你就躺在那儿,穿得也是我没见过的衣服!”

“额你一会儿能带我去看看吗?”杨靖儿怕思楠问她衣服的事,拿起牛奶掩饰自己的不安。“嗯,你吃完早餐我带你过去。”

“喏,就是这儿!”白思楠指着一片空地说,“靖儿你先看着,我去换身衣裳。”

杨靖儿挥手示意,转头盯着这片草坪,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她锁着眉头,想着自己究竟为何会落到这里。

突然,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刺入了杨靖儿的眼睛,她用力闭紧双眼,随后睁开,俯身一看,“这不是我的戒指吗?”杨靖儿呢喃道。

这只戒指是她之前去上海的外滩旅游,随处可见的路边摊上买的,卖家说,这银是苗银,有些年头了,她看着样式独特,就买了下来,难道和她的穿越有关?

“你是谁?”杨靖儿正在沉思,一个声音吓得她猛地回头,差点跌倒,还好一双温柔的手扶住了她。

眼前的男子,米白色的针织毛衣翻出浅灰洁净的衬衣领,深棕色的充满质感的裤子下一双白色系带休闲皮鞋,再看看这精致的脸,清澈的眸子,简直就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呀杨靖儿瞬时傻眼,说不出话来。

“咳咳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男子摸摸鼻子问道。

“你家?”杨靖儿恍然大悟,怕不是思楠之前说的哥哥吧。

“大哥?你们回来啦!快快快,我给你介绍!”杨靖儿刚要解释,一旁冲出的白思楠兴奋地挽起她,“她叫杨靖儿,是我的好姐妹,因为她现在失忆了,所以暂时住在我们家!”

杨靖儿站立不安,有种寄人篱下的尴尬处境。

“嗯,原来如此,我叫白思睿,思楠的哥哥,你可以和她一起叫我大哥。”白思睿灿然的笑脸让杨靖儿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甜蜜起来。

“你好”杨靖儿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白思睿看着眼前可爱害羞的姑娘,不禁觉得脸颊发热。

“爸妈呢?”思楠问。

“哦,他们马上就到了。”

听到白公馆的主人要回来了,杨靖儿莫名紧张起来。

“你先去换身漂亮衣服,妈妈喜欢穿裙子的姑娘。”白思楠打量了杨靖儿一番偷笑着说。

杨靖儿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蓬松的头发没有扎,身上穿着思楠宽松的睡衣裤,尴尬的她不敢抬头:“是是是,换身衣服!”

边说边走,边走边骂自己:“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白思睿看着她的背影,不禁笑出了声。

洗漱完毕,换上白色洋装,踏上小皮鞋,“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去参加面试一般。杨靖儿缓缓走下楼梯,今天的白公馆似乎和以往不同,明明人多了,怎么却让人觉得更加冰冷了呢?

“靖儿快来!”白思楠牵着她的手入座,杨靖儿抬起眼眸,餐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容刚硬,身型微胖的中年男子,旁边的女士面带微笑,身着栀子花旗袍,但这笑并没有让杨靖儿感到一丝温暖,这就是白公馆的老爷和夫人。

“爸,我来介绍”白思楠刚要开口,却被父亲打断了:“你哥都告诉我了,你叫杨靖儿?不知道家在哪,也不知道亲人是谁?”

“嗯。”白老爷这十米高的气场让杨靖儿喘不过气来。

“那你准备一直住在这里陪小姐?”白老爷问,眼神不曾离开她。

杨靖儿仿佛被下了逐客令,坐立不安,这要放到以前,她早拍桌子走人了,还能坐这儿?她控制着情绪,眼神迎上白老爷。

“爸,我好不容易交了个好朋友,是我硬留下她的,又不是”白思楠话没说完,杨靖儿开口了:“白老爷,靖儿不知为何失去记忆,在最无助的时候得白小姐收留,也很感谢白公馆上下这几日的照顾,但我终究是要回家的,也是要找回记忆的,所以叨扰这么多天已经是受之有愧”

“你说什么呢!我不许你离开!”白思楠怕杨靖儿再说下去,打断了她的话。

“吃饭吧,饭都凉了,来,靖儿,吃吧!”白夫人拿起筷子,示意老爷吃饭。

“爸,商会那边知道您回来了,明天请您过去”白思睿为了不让杨靖儿更无措,便转移了话题,父子二人聊了起来。

杨靖儿看在眼里,心存感激。眼前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她却无心品尝,这偌大的白公馆冷得刺骨,她定了下来,想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次日一早,杨靖儿一改前几日的睡到自然醒,扎起马尾辫儿,换上自己舒服的卫衣板鞋,对着镜中的自己来一个灿烂的微笑,走出白公馆的大门,她让张伯转告小姐自己出去转转,晚上回来。

杨靖儿身无分文,她现在最主要的事儿是先找一份工作。

来到繁华闹市,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在意身边这位衣着怪异的女子,这可能就是上海滩的魅力,好像在这里,你不管如何打扮,都是合理的。

道路两旁各色店铺应有尽有,粮行、当铺、酒馆、照相馆

这让杨靖儿眼花缭乱,她一回头,瞟到一家绸缎庄,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请问,你们这里招人吗?”

店主头也没抬:“你会看布么?分得清绸缎的面料么?”

杨靖儿傻了眼,她一个新世纪女性,哪懂得这些,“我可以学。”她试探着回答。

“我可没时间教你!什么也不会就来应聘,走走走,别妨碍我做生意!”杨靖儿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她一次次地被拒绝,被驱逐,杨靖儿头一次觉得想要生存竟是那么无力。

不觉间,黄昏染红了窗棂,杨靖儿的肚子发出反抗之声,她叹了口气,准备回白公馆。

“姑娘,找工作吗?”一名男子探过身子问,那油腻腻的声音一听就不是好人。

杨靖儿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他,刚要走,“哎,我们店就缺个收钱的!”

杨靖儿卖出的步子停顿了一下:“收钱的?”难道是收银员?她想着。

“对呀!你和我去看看工作环境,不行你再走嘛!”

杨靖儿心动了,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份工作。便跟着那人去他口中的店里。

他们穿过人流,眼前出现一栋洋楼,外部霓虹灯闪烁,传来靡靡之音,台阶上站着几位衣不蔽体的女子在揽客。

杨靖儿瞬时察觉到什么,转身要离开,却被那男子一把抓住:“怎么?姑娘不进去看看?”

“你不是说收钱的工作吗?”杨靖儿全力挣脱却无济于事,白皙的手腕被抓得紫红,眼眶里打湿了惊恐的泪水,她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你把爷伺候好了,不就有钱收了吗?”那男人揪着她拖向那灯红酒绿之处。

杨靖儿挣扎着,此时她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无助。

“干什么呢!”随着这一句话,那男子的后领口被提了起来,他顺势放开了杨靖儿,她抬起颤抖的瞳孔,眼前不是别人,是那天替他解围的熊智宸。

“哪个不长眼的,敢动老”男子的话被熊智宸一拳打断了,他倒在地上一回头,看到打他的人,瞬间冷汗直流:“少少当家的,您您怎么来了?”

“巧了!我路过,见你不顺眼,就想练练拳头,哎呦,没打疼吧!”熊智宸邪笑道。

“不疼不疼,既然少当家的看小的不顺眼,小的就不碍您的眼了!”还没说完,那男子撒了欢地跑了。

熊智宸揉了揉拳头,刚要离开,看了看瘫坐在地上的杨靖儿,便伸手去扶她。

二人四目相对,熊智宸眼里闪出星光,弯起的嘴角难掩笑意:“是你呀!你叫杨靖儿?杨过的杨,郭靖的靖?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

杨靖儿还没缓过神,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谢谢便转身离开,她始终含着眼泪,没有流出来。

熊智宸看着她娇小的身躯,蜷缩的肩膀,心中莫名刺痛,似有一股力量,催促着他跟了上去,只是跟着,远远地跟着

杨靖儿扶着自己紫到发青的胳膊,走回了白公馆。

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噼噼啪啪地吵闹声:“你懂什么,整个上海滩有多少人盯着我们白家,你随随便便就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住进来,她说失忆就失忆了?我看她精着呢!说不定就是来害你的!”

白老爷的声音仿佛一根根细针,刺穿了杨靖儿的耳膜,刺痛了她的心脏,“不是的!她是我的好姐妹,她绝对不会害我”白思楠反抗着。

思楠的哭吼声让杨靖儿更加心疼,含在眼中的泪再不无法忍住,决堤似的涌了出来,这繁华的上海,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即便如此,她想:这白公馆,是不能待了

第四章 今天起我便是你的房东了

杨靖儿黯然转身,两条泪痕在月光的渲染下楚楚可怜,润湿的睫毛无力抬起,整个人颓丧无助地前行。

头顶的路灯此时如这无情的黑夜,发出灼人的光,杨靖儿下意识地用手挡着,可这光钻过指缝,依然刺痛她的双眼,她无力再睁开,重重地倒下

远处的熊智宸迈开大步追来,迷蒙中,杨靖儿仿佛看见天边的白衣少年,带着她要去九万里天庭,逃离这世间的疾苦。

“她怎么样?”熊智宸弯着脊背,探着头问医生。

“少当家,这位姑娘怕是一天没吃东西,血糖降低才会导致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待她醒来,喝些滋补的粥药,便无碍了。”

“那有劳您了!”熊智宸示意石头送医生去配药。

杨靖儿躺在床上,面如土色,那日娇嫩欲滴的嘴唇此时没有半点光泽,手腕处洁白的皮肤间那条发青的於痕格外醒目,脸上彼时留下的泪痕已经干涸

熊智宸看着她,心生怜悯,他不知道杨靖儿身上发生过什么,为何今日的她不像昔日那般俏皮、阳光,她方才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他无法坐视不理。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才小心为她盖好被子,走出房间

晨已至,杨靖儿虚弱着坐起,看着眼前整洁的房间,古典的陈设,她无奈发着牢骚:“这又是穿越到哪儿了啊?”

丝丝秀发被她抓得蓬松,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她无法舒展眉头,也不怪她,这几日跌宕起伏的生活确实让人难以消化,如同梦魇,想醒却醒不来。

“杨小姐,您醒了?医生说了,您还不能下床,需要补充营养。”随即她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枣粥端至床前。

“你是谁?认识我吗?”杨靖儿疑惑不解。

“我叫小红,是少当家派我来照顾你的!”丫鬟甜笑着答道。

“少当家?”杨靖儿恍然大悟,“熊智宸?”小红点点头。

“那你们少当家呢?”

“今日商会议事,少当家一早就走了,临走时还嘱咐我要好生照顾小姐,否则要拿我是问呢!”

小红慢条斯理地回答,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杨靖儿就将一碗枣粥送入腹中,她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道:“我可不可以再来一碗?”

杨靖儿这吃饭得功夫另小红瞠目结舌,她停顿了几秒,结过空碗,假笑着说:“当然当然可以”杨靖儿实在太饿了,根本顾不得面子不面子。

水足饭饱后,杨靖儿打开自己的房门,这熊智宸的家也是豪门装扮,虽没有那么纷华靡丽,却也称得上是雕栏玉砌,唯一和白公馆一样的,便是这儿到处充斥着冰冷的气息

可她没空去欣赏这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出去寻找工作。

“杨小姐,杨小姐,你可不能下地呀,你得回去躺着”小红哒哒哒跑下楼梯,伸手扶住杨靖儿,生怕她有个闪失。

杨靖儿轻轻挪开小红的手:“我不是什么小姐,我连你一丫鬟都不如,你别这样叫我。”她无奈地摇头呼气,想:丫鬟尚且还是份工作呢!

“少当家说您是小姐,您就是。再说了,这么多年,少当家从来没有带什么人回来,您是头一个,一定是他看重的人,您就别为难我了。”小红央求着。

“我不能再呆在这儿了,你替我和你们少当家说声谢谢,以后我赚钱了,一定请他吃饭。”

杨靖儿转身要走,小红‘嗖’得窜到她面前,张开双手,摆成一个‘大’字:“您走了,我可没法和少当家的交代呀!”

“嘿,我一个大活人想去哪去哪,难不成你们少当家贩卖人口,画地为牢啊?”杨靖儿提高嗓门喊道。

“谁说我贩卖人口啊,空口无凭可就成污蔑了!”熊智宸插着兜应着杨靖儿的话,也提高嗓门儿。

“少当家,你可回来了。”小红长呼了一口气。熊智宸摆手让她下去。

杨靖儿撩起耳侧的头发,没好气地说:“少当家的,谢谢你多次帮我,我很感激,但我现在什么也没有,没法儿报答你,以后赚了钱,一定请你吃饭!”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熊智宸一歪头:“虽然看不出来你有什么感激之情,但也算是道谢了。据我所了解,你应该没地方住吧?”他凑近她。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杨靖儿转过身,躲开了他犀利的眼神。

“你可以去找工作,但在上海找间先居住后交钱的房子可没那么容易,”杨靖儿张口结舌,因为他说得不无道理,“巧了,我这儿空房间多的是,租给你一间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熊智宸盯着杨靖儿故作随意地说。

杨靖儿显然被动摇了,迎上他的眼神:“什么条件。”

“我要你扮演我的未、婚、妻!”熊智宸一字一顿,他有自己的打算,眼神里些许期待,些许憧憬。

杨靖儿惊愕之余,冷笑一声:“未婚妻?扮演?熊智宸,你不知道思楠喜欢你吗?你这样多伤她的心,在你眼里婚姻就这么儿戏么?”

“思楠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妹妹,我也明确地告诉过她,你要住在这里,我这熊府上下多了你这么个人,总要给你安个名儿吧!你放心,我对你这种发育不良的姑娘没兴趣!”熊智宸一边在她胸前比划,边撇着嘴说。

杨靖儿收了收卫衣,白了他一眼:“臭流氓。”

“怎么?怕了?那你就自己去找吧,看能不能找到咱这条件的房子。”熊智宸摸着鼻子,掩饰这自己的担心,担心她真的离开。

“谁怕了!那间房子的房租,一个月一结,你,没经过我的允许不准进去,我可以假扮你的未婚妻,但只假扮‘未婚妻’这三个字,你不准要求我做任何违背仁义道德的事儿,还有,这件事,不准让思楠知道”杨靖儿喋喋不休。

熊智宸舒心一笑,似有一块大石头放下了,虽然他不了解杨靖儿的过去,却明白她刚中柔外的性情,如果不这样,她也不会留下

“成交!”熊智宸说,“今天起我便是你的房东了,不过,工作的事不是一天两天的,医生说你需要调养两日,我劝你还是明天去找工作吧!”

熊智宸说完,满不在乎地上楼进自己的房间,那房间与她的房门遥相对应,他一关上门,便如壁虎一般趴着门,耳朵紧贴着门缝,偷听着楼下的动静。

杨靖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自己的房间。

熊智宸听到对面的关门声,才放下心来,不觉低头浅笑,他知道,自己喜欢上她了

第二天一早,杨靖儿洗漱完毕,打开房门,穿着板鞋一蹦一跳地跑下楼梯,今日的她已经满血复活,做好了迎接各种打击的准备

行至楼梯下,她顿住了,楼梯至门口间,赫然站着两排下人,一排丫鬟,一排小厮,这阵仗,也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少夫人好!”响亮的声音让杨靖儿不禁后退,昨天确实没见这熊府有这么多人,她苦笑着道了声‘好’后,气氛跌入冰点,杨靖儿不知所措,却无能为力,谁让她仰人鼻息,答应了这荒唐的条件。

“都下去吧!”熊智宸从门外进来,莞尔而笑的样子如阳光般温暖了房间,“靖儿,准备出去了吗?”

一句‘靖儿’差点儿没把她听吐了:“嗯!”杨靖儿粗声应了一声。

“吃了早饭走吧,别再晕倒在外面,还得去背你。”熊智宸调侃道。一旁的石头抿着嘴偷笑。

杨靖儿白了他一眼,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向餐桌。桌上早已准备好热气腾腾的生煎包和豆浆,两人各进所食,默不作声。

“熊智宸,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杨靖儿打破了寂静,问出了她好奇已久的问题。

熊智宸歪嘴邪笑:“你知道的,美乐斯老板,你不知道的,熊家帮做的是码头生意,怎么?想给我打工?”杨靖儿白了一眼,继续吃饭,没再搭理他。

“我吃饱了,先走了。”杨靖儿起身离开。

熊智宸塞了最后一口包子,鼓着腮帮说:“别再被骗了啊!”那样子既无辜,又可爱。接着,他示意石头去跟着杨靖儿,保护她的安全

杨靖儿来到另一条街,这里不比之前的街道热闹繁华,却也幽静雅致。

她环视着四周的铺子,一家医馆的名字吸引了她,‘蘋花汀草’。杨靖儿展开笑颜,这是她最喜欢词人李清照的《怨王孙》里的语句,‘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莲子已成荷叶老。青露洗、蘋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杨靖儿不禁踏进了这家医馆,“姑娘是来抓药还是看病的?”眼前一位仪态不凡的中年女人问道。

杨靖儿回过神来:“你们招人吗?”问完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明明不懂医学,还舔着脸问。

那女人打量了一番,瞟到她指间的戒指,瞳孔微震,问道:“你识字么?”

杨靖儿如缝纫机一般连连点头,因为她看到了希望。

“我需要一位帮我记药方的手下,别人来看病,我说药方你来写,写完我看了无误后方可抓药,你可能干好?”女人的声音如水般温柔。

“我可以试试,相信我能干好!我叫杨靖儿,怎么称呼您呢?”杨靖儿笑弯了眼睛,开心得像个孩子,

“我叫梁清,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你就可以来了。”

“好的,谢谢清姐,明天我一定准时报到。”杨靖儿与梁清告辞后,一路哼着小曲儿,返回熊府……

第五章 总不能一直穿奇装异服吧

杨靖儿颇有一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即使往后的路途未知迷惘,于她而言,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比鲁莽灭裂地找回家的方法来得更实在……

正午的熊府如往日般万籁无声,杨靖儿“嘀嘀哒哒”的脚步声捧着银铃似的小曲儿,给冷冰冰的房间洒入阳光,仿佛空气都苏醒了。

“少夫人回来了,饭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在房间里吃还是?”小红凑过来问。

杨靖儿一上午的奔波确实饥肠辘辘,笑盈盈地来到餐桌前,便开始大快朵颐,还鼓囊着嘴对小红说:“你不一起吃吗?快坐下坐下。”她腾出一只手摆动着,示意小红一起吃饭。

“我……我是下人,怎么能和您同一个桌子吃饭呢?”小红咂嘴弄唇,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杨靖儿。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人人平等,这只是你的工作而已,既然是靠双手赚钱,就没有什么贵贱之分。”杨靖儿道。

小红被她的话震惊,也因这话感到暖意,她不知这世上竟然有这么体谅下人的主子。

一旁刚踏入房门的熊智宸听到她这妙语新言,也顿了顿脚步,他没想到,在这上海滩,人本就分三六九等,这傻姑娘竟说出“人人平等”这样的话,不觉摇头苦笑。

“杨靖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工作找到了?”熊智宸一如既往坐到餐桌前,享用午餐。

“当然了。”杨靖儿扬起脸颊,弯起的眉眼难掩笑意,不过这笑只停留一瞬,却也被熊智宸收在眼底。

“那是什么工作?”熊智宸好奇地问。

“算是医馆代写方子的小斯?”

“代写方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种职业?你不会又被骗了吧!”熊智宸不解风情地说。

“你才被骗了呢,这次,我是真的应聘成功了!而且,本姑娘很喜欢这份工作。”杨靖儿恼怒,用力瞪了他一眼。

熊智宸见她此时天真烂漫的样子是那样迷人,也真心为她找到心仪的工作而欢愉,便憨笑道:“那就祝你工作一帆风顺吧,哈哈哈。”

杨靖儿抬起脑袋,微微动了一下嘴巴,却没有什么声音发出来,又紧紧地闭上了,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熊智宸看出端倪,示意小红下去,餐厅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淡淡的光,显得优雅而静谧。

“那个,我想去找思楠,毕竟她帮了我那么多,我这样不告而别,这些天,她一定很担心。”杨靖儿低声说,“你帮我把她约出来吧,约到我工作的地方。”她试探着问。

“思楠已经被白老爷子禁足在家中,根本出不来,我已经让石头去通知她你很安全,所以你不用担心,你可以给她写封信,我让石头送过去。”

熊智宸抱诚守真的样子让杨靖儿感到几许陌生,几许安心,她望着熊智宸,诚心实意地说:“谢谢你。”

眼前杨靖儿发自肺腑的道谢,那样真诚,这让熊智宸一时间无言以对。

餐闭,杨靖儿便向房间走去,熊智宸小眼神瞟着她,推开房门的一瞬,她先顿了顿,双脚却不听使唤地迈了进去。

之前简约沉闷的房间此刻焕然一新,橘粉色的薄纱里罩着梦幻般的圆形大床,床边欧式风格的梳妆台上各式的化妆品琳琅满目,白色实木镂空雕刻的衣柜里也挂满了锦衣华服,面料上成,配色得体,有洋装,有平日休闲的裙装,这样的房间,说不喜欢是假的。

杨靖儿笑靥生花,轻轻地抚摸着这些动人的衣服,可回过神来,她走出门外,却迎上了熊智宸。

“房间是你让收拾的吗?”杨靖儿直接问道。

“嗯,怎么了?不喜欢?”熊智宸又是一副坏笑的模样。

“不,我很喜欢,”杨靖儿不拐弯抹角,“可无功不受禄,你租我房间,又置办这么多东西,你图什么?”

“你可别自作多情,那不是给你买的,是给少夫人买的!你既然现在是少夫人,总不能就一直穿着这身奇装异服吧,再说了,你连个换洗衣服都没有。”

熊智宸凑近她佯装闻了闻,她随即后退一步。“你瞧瞧,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说完,吊儿郎当走进自己房间。

杨靖儿呆立在那儿,凝视着对面的房门,心想: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明是想帮自己却坚决不认,明明有时关心她却装作无所谓。

杨靖儿已不是情窦懵懂的少女,熊智宸对她的心思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只是自己并不属于这里,终究还是要想尽办法回去的……

“清姐早!”杨靖儿一袭过膝休闲裙,洁白的雪纺衬衣领口系着深蓝色蝴蝶结,意气风发。

“早。”梁清依旧如远山芙蓉,优雅淡然地微笑,杨靖儿望尘莫及,若自己在她的年纪也能这般如水柔情,那便好了。

哎……怎么可能呢,在杨靖儿女汉子的字典里,不会有“温柔”这两个字眼的。

二人谈笑风生,杨靖儿打理着医馆的琐碎小事儿,一切井井有条,一丝不紊。

梁清观察着她活力四射的样子,眼底嫣然一笑,这与当年的自己毫无二致,杨靖儿也给泛泛无奇的医馆带来了点点星辰,让它散发出不那样耀眼的微弱的光。

一天中,来诊病的皆是布衣芒屩,他们大多没有多少钱,有时会登记在帐,有钱了再来还上……

厚厚的账本里是善心与诚信,这些人对梁清推崇备至,感激不已,在这物欲横流的上海,也只有在这儿穷人能看得起病,梁清的仁心让杨靖儿心声敬意。

“清姐,万一他们不来还账怎么办?”杨靖儿问道。

梁清笑笑:“若是不来,就定是家中困难,比起他们,我还算能过得下去。”

杨靖儿许是在社会得染缸中待的太久了,不能理解这种善,她这种事事为他人着想的大爱也让人自愧不如。

“靖儿,你这戒指挺别致,从哪里买的?”梁清放下手中的药称,望着她擦桌子的手试探着问道。

杨靖儿听罢,面部僵硬片刻,随即下意识地收回左手,假笑到:“奥,我因为失忆,除了名字什么也记不得了,这枚戒指一直戴着,也不知从何而来。”

“失忆,来我看看。”梁清还没说完就把她拖到看诊桌前,准备把脉,杨靖儿“嗖”得收回手道:“没事儿,我在慢慢地恢复,一定会想起了的,就不劳烦您了。”

她刚要起身,便被梁清拉了回来:“没什么麻烦的。”

梁清的指间轻触她腕间的脉搏,闭上了眼睛,杨靖儿希望自己可以平静下来,可是心跳就好像配合着她的心情,焦虑不堪。

梁清挤着眉头,因为就脉象来看,沉郁有力,不像有什么病症的样子。杨靖儿忐忑不安地看着她:“怎么样?没什么事儿吧!”

“嗯,身体没事,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你不想记起,故而选择性失忆了,”梁清道,“这枚戒指一直戴在你手上,一定有很深的意义。”说着,她陷入沉思。

杨靖儿没有接话,因为失忆,不存在的,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梁清对自己的戒指这么感兴趣。

“靖儿!我想死你了!”正当她疑惑不解时,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木在那里,原来是白思楠,“靖儿,你不在的这些天,我让我哥一直派人找你,就是找不到,多亏智宸哥告诉了我你工作的地方,你没受苦吧?”

杨靖儿摇摇头:“思楠,我不该不辞而别的,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你没事儿就好。”思楠环顾了一下四周,简陋的房子里浓重刺鼻的药草味,又看了看梁清,便小心翼翼将杨靖儿拉到一边:“靖儿,这儿环境太差了,我让我哥在白家产业里给你找一份闲差吧!”

杨靖儿顿时摆动双手:“不用了,我很喜欢这里,而且老板娘待我很好的。”

白思楠似信非信地望着她,见她目光如炬,便不好再说什么:“那你住哪里?我给你找间房子吧!”

杨靖儿眼神飘忽躲闪,转过身去:“那个,我找到了,挺好的。”她不想因为住在熊府这件事影响她们的友谊。

思楠点了点头道:“爸爸在上海滩的竞争对手多,想要害我们白家的人也很多,所以他十分谨慎,希望……你不要怪他。”她降低分贝,愧疚地看着杨靖儿。

“没事儿,我当然不会怪他了,他可是你爸爸呢!”她故作轻松。

白思楠刚刚阴云笼罩的脸颊瞬时神采奕奕,挽起她的胳膊,蹭着她的肩膀撒娇卖俏道:“我就知道……”

忽然,她严肃起来,“靖儿,过几日是我的生日,家里要办假面舞会,我想邀请你,你能来吗?”

杨靖儿看着她期待的眼神闪着迷人的光,不忍这光暗淡下去,便眉语目笑道:“好哇,你的生日我一定去。”

白思楠如孩子一般环抱着杨靖儿,仿佛今天便是她的生日。

第六章 凭我是少当家的未婚妻,熊夫人

暖暖的午后时分,阳光远远地悬于空中,抛洒下万丈光芒及恰如其分的温暖,抚摸着床上杨靖儿泛红的脸颊,今天下午是难得的休息日,她正如蝴蝶一般飞过庄子的梦……

偶尔一个翻身,一条腿骑在丝柔的被子上,这些天来,她从未如此心无旁骛、安闲舒适。

时间一点一滴划过指间,杨靖儿睁开惺忪的睡眼,抻着身子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啊~”她转身的一瞬,熊智宸赫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盈盈心缓缓地看着一本书。

你不仔细看看,是不会发现,他的书拿倒了,想必刚刚在她醒来的一瞬,他慌张到手忙脚乱,拿反了书。

“我不是说没我的允许不许进我的房间吗?”杨靖儿大吼道,那慌张失措的样子可爱至极。

熊智宸歪头望向了她:“杨靖儿,你可真能睡啊,我通知小红让你醒来去找我,您倒好,醒不来了!我只能在这儿等你了!”

“那你可以让小红叫醒我啊!”杨靖儿咄咄逼人。

“我……我……”熊智宸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我什么我,我看你就个登徒子,没安好心!”杨靖儿白着眼。

“啊?对你?你可省省吧!就你刚刚睡觉那排山倒海的架势,谁敢娶你!”熊智宸夸张地比划着,“要不是我是这熊家当家人,你以为我愿意雇个未婚妻吗?”

“最好是这样,”杨靖儿厌恶地看着他,低声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熊智宸扭过头,行至窗口,摆弄窗台上的花儿,掩饰着不安,声调却提得很高:“今天晚上美乐斯舞会,与熊家的合作商贾都会来,我要你以少夫人的身份出现。”

“不去!”杨靖儿斩钉截铁,“要碰到白老爷就麻烦了,思楠会误会我的。”

熊智宸转过头,脸色严肃起来:“白公馆!我不会和他们合作。”

杨靖儿看得出来,他与白老爷之间应该有些不和吧!

“那也不行,我们只是协议在这家里……”

“免你一个月房租。”熊智宸打断她的话,杨靖儿嘴角抽动了一下,瞳孔微震,又扬起下巴道:“那……那我……现在……”

“两个月!”熊智宸坏笑道。

杨靖儿心理防线彻底崩塌,迎上他的目光:“成交!你可不能反悔!”

熊智宸点了下头,被她“财迷”的样子逗笑了,随即拍了两次掌,门外不知等了多久的丫鬟每人推进一件礼服,这些礼服以白色为主,蚕丝面料上手工缝制着各式装点。

“挑一件吧!”熊智宸指着衣服道。

杨靖儿撑大眼睛,每一件都精工裁剪,韵味十足,她真想说:“我都要!”

可在熊智宸面前,她不想表现得孤陋寡闻,便指着中间的一件故作随意地说:“就这件吧!”

一旁进来的小红瞠目,小声道:“少夫人,你……确定吗?”说罢,便把衣服的背面转过来。

这件长裙的后背几乎都暴露在外边,杨靖儿咽了咽口水,低头咬着嘴唇,掩饰尴尬,熊智宸抿着嘴偷笑着。

她走下床,仔细看了这几件衣服,挑选了一身米白色中长裙,裙摆的薄纱轻盈百褶,肩膀均匀分布的珍珠落落大方……

“好了,都下去吧!小红,给少夫人梳妆,跟疯人院出来的似的。”熊智宸嫌弃地嘀咕出了房门,小红偷笑着应了一声,杨靖儿翻起白眼,扭过头去。

“少夫人,这个胭脂可真衬您的肤色。”

“这算什么,我们那儿的化妆品的种类能摆几十条街呢,光胭脂的色号就数不清。”杨靖儿得意道。

“这大上海的化妆品也算是应有尽有了,有几个还是少当家托人从法国带来的。不知少夫人的家在哪里,竟有那么多好东西!”小红好奇道。

“额……咳咳,说了你也不知道,”杨靖儿蒙混过关,“差不多好了吧!”她起身准备下楼。

“少夫人,还有鞋……鞋!”小红揪住了她。

米白色的皮鞋上用珍珠勾勒出俏皮的蝴蝶结,与裙子相得益彰,只是这鞋跟……也太高了吧,至少有七八厘米。

杨靖儿张着嘴吧,因为在她这二十八年里,穿高跟鞋的日子屈指可数,自己的鞋柜里也是一水儿的球鞋,即便是穿,也就是穿三四厘米的小跟儿,从不穿这么高的鞋。

“可以换一双吗?”杨靖儿用央求的眼神望着小红。

“这身衣服搭配这双鞋是最好的,要不,我去问问少当家?”小红正要离开。

“不必,就这双!”杨靖儿可不想再让那熊智宸瞧不起。

梳妆闭,杨靖儿的房门打开,她如出水芙蓉,低眉含笑,缓缓走下楼梯。楼下的石头不禁发出“哇”的声音。

熊智宸应声回头,此时的杨靖儿翩若轻云出岫,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一时间,熊智宸呆立在那儿,不知所云。

“额……那个,我知道这衣服不适合我,就将就着看吧,”杨靖儿尴尬道,见熊智宸没说话,又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么穿,要不……”

“走吧!”杨靖儿话还没说完,熊智宸转身出门,只说了这两个字,天知道他此时的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杨靖儿“嗬”了一声,脚步却乖巧地跟上去。

熊府的车缓缓驶过外白渡桥,夕阳在黄埔江上撒下金光,偶尔一艘轮船划破江面的平静,杨靖儿欣赏着这美景,与熊智宸相顾而无言。

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卖报小孩儿出现在车前,石头紧急刹车,杨靖儿瞬时向前冲去,多亏熊智宸结实的臂膀挡在座椅前,环住了她,一瞬间,二人顿住了,随即分弹开。

“对不起,少当家。”石头道歉到,可嘴角分明就是上扬的,看不出一点儿歉意。也只有石头知道少当家与少夫人之间的协议关系。

“咳咳~一会儿我们以未婚夫妻的关系出现,你可别为所欲为,要注意身份,还要与我表现亲近一些。”熊智宸望着窗外道。

杨靖儿叹了口气,谁让自己为了两个月的房租呢:“是!当家的,我会和您表现得很恩爱的!”熊智宸脸上闪过一瞬愉快。

天色渐暗,美乐斯灯火阑珊,熊府的车停,小斯便低头哈腰地来开门,杨靖儿优雅地下车站定,一股凉风袭过,她鬓间的碎发舞动起来,不禁搓了搓胳膊。

就在此时,一件宽大厚重的西服外套披在肩上,外套的内衬上,残留着暖暖的体温,熊智宸牵起杨靖儿的手,杨靖儿面带假笑,陪同着他进入美乐斯,可她的心,分明有一点动静……

“智宸~你怎么才来啊!曼之都等你很久了……”一位身材婀娜,面容姣好的女子迎了上来,见他二人拉着手,便瞬时挤到他俩中间,挎着熊智宸的胳膊,“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姐妹们都找不到你了!”李曼之撒娇道。

被挤到一旁的杨靖儿抬起一根眉毛,歪嘴咧笑,如看戏群众一般打量着这位前凸后翘的女人。

“智宸,她是谁呀,瞧这身材,是不是营养不良啊?”李曼之摇着头故作同情道。

杨靖儿笑容骤失,反倒熊智宸偷笑起来。

杨靖儿慢条斯理地整理手包,走到李曼之面前,甜笑起来,典雅之余,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杨靖儿,请你放开你旁边这位男士。”杨靖儿笑容不减。

“嗬,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放开智宸!”李曼之扭捏着肩膀,白着眼道。

“就凭我是少当家的未婚妻,熊夫人。”杨靖儿坚定的眼神那样炽热。

此话一出,熊智宸看戏的笑脸瞬时收起,他因杨靖儿的话而震惊,更因这坚毅的双眸而欣喜。

“什么?”李曼之不可思议。

熊智宸扔下李曼之,走向杨靖儿,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行至美乐斯大厅。

用他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说:“这位,是我熊府未来的少夫人,也是我的未婚妻,从今天开始,熊府有了女主人,希望大家能像敬重我一样敬重她!”

厅里的人先是愕然,随后纷纷鼓掌道贺。熊智宸挥手示意大家自由活动,领着杨靖儿坐到了上次她来时的位子。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雇一个未婚妻了!”杨靖儿轻捻酒杯,蠕动香唇,低声说。

“为什么?”熊智宸歪头问。

“为了……”杨靖儿凑近他,熊智宸也顺势凑了过去,“挡!桃!花!”

熊智宸笑出了声:“算是吧!”

“下面请少当家和少夫人共舞一曲吧!”不知哪儿来的歌女说了一句。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

杨靖儿用手遮挡着脸,望着熊智宸坏笑的脸,恍然大悟,这一定是他在整她,她真感谢妈妈曾逼过她学习舞蹈。

只见她“呼”了一口气,对上熊智宸得眼睛问:“你不邀请我吗?”

熊智宸顿愕两秒,便起身整理一下西装,浅浅地弯腰,伸出左手,杨靖儿将指尖轻放至他的掌心,二人缓缓行至舞池。

钢琴声响起,杨靖儿的纤纤玉指搭在他的肩膀,熊智宸也绅士一般架着她的后背。

二人舞动起来,指尖划出令人痴迷的弧度,杨靖儿的头发与裙角在华美的琉璃灯下旋转飘散,周围人看得如梦如醉,熊智宸泛红的脸颊仿佛开出了花,他惊喜,他兴奋,他不知杨靖儿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会如此与众不同……

第七章 轰轰烈烈的一生即将开启

一曲舞毕,四下掌声雷动,有啧啧称赞的,有窃窃私语的,当然,也有吃醋拈酸的……二人牵着手离开舞池,熊智宸边走边低声呢喃:“想不到你还有两把刷子啊!”

杨靖儿边低头浅笑边啧着牙说:“怎么样?失望了吧?本姑娘会的多着呢!”

熊智宸笑而不答。

不知不觉,窗外月朗星稀,红飞翠舞的人群渐渐散去,杨靖儿与熊智宸也起身准备出门。

行至门前,熊智宸随手又将外套披在她的香肩,自然而不刻意,这个举动让杨靖儿心头触动,她想不到这样一位人人都忌惮三分的当家人,心思也有如此细腻的时候。

“少当家!别来无恙……”刚出门,一位油腻大叔迎了上来,热情似火地打着招呼,想来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他与熊智宸侃侃而谈,杨靖儿只觉这月光如水,月色如冰,寒风好似一个醉汉,在冰冷的月色中肆虐穿梭,她的鼻尖铺上红霜,额头的碎发也在睫毛间飞舞打转。

杨靖儿不禁稍稍蜷缩,但为了不表现得那么明显,杨靖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面不改色。

熊智宸的眼神偶尔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身上,心头便不舒服起来:“你去车里等我吧!”他看似随口一说,却让此时的杨靖儿感激不已。

她听后,点头示意,形态还算典雅,转身便如仓鼠一般钻进了车门。熊智宸眼底闪过一瞬笑意。

杨靖儿一上车便把那八厘米高的鞋脱掉,嘴里还嘀咕着:“老娘的脚啊!”她边揉搓着脚心,边看了看窗外,这二人的谈话,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许是今日奔波劳累,许是夜深人静了,一阵困意袭来,杨靖儿恹恹欲睡,头不觉靠在窗边,酣然入梦……

熊智宸与友人道别后,也如被冻坏的小狗,哆哆嗦嗦地跑上车,见到杨靖儿睡意正浓,便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低声道:“石头,走吧!车开慢点!”

沿途,车缓缓行驶,杨靖儿不听话的脑袋左摇右摆,看上去很是难受。

熊智宸看不过,便将肩膀凑了过去,这肩膀仿佛为她量身定制,她的头刚好搭了上去,此时的她安稳极了。

而熊智宸却身体僵硬,心跳加速,脸颊滚烫,整个人极不自在。

不觉间,车驶入熊府,石头停好车刚要说话,便被熊智宸一个眼神退了回去。他识时务般蹑手蹑脚地下了车,关上车门。

杨靖儿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均匀地呼吸着,熊智宸正襟危坐、巍然不动,怕一不小心吵醒了她。

忽然,杨靖儿猛的坐起,喘着粗气,转头望向熊智宸,双手摸搓这他的脸,拿起他的手腕,打量着他的前胸、后背,惶恐不安道:“没事吧?你没事吧?”

眼眶里晶莹的泪珠不知怎得划过脸庞,熊智宸一脸茫然,顿然手足无措。

“做梦了?”他小心翼翼道。

杨靖儿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擦掉脸颊的泪水。

梦里,熊智宸在码头不知与谁在谈判,却被射杀,杨靖儿拼命阻拦却于事无补,那栩栩如生的场面让她心有余悸,她不知梦里的自己为何那般撕心裂肺。

“看来是噩梦?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杨靖儿被梦吓成这幅德行?”片刻,熊智宸为轻松气氛,故意取笑她。

杨靖儿回头瞪了他一眼,拿起高跟鞋,光脚就要下车。被熊智宸温热的手掌捉住。

“干嘛不穿鞋?”他一头雾水。

“鞋跟儿太高了,我脚疼不行吗?”

熊智宸低头注意到她被鞋磨得些许红肿的脚后跟,心生怜意,杨靖儿挣脱他的束缚,下了车。

夜晚的水泥石路虽说凉得刺骨,可比起穿高跟鞋,她宁愿光脚走,嘴里还嘟囔:“不就这么一小段路吗,穿什么鞋……”

在她的牢骚时,身后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猛的抱起了她,杨靖儿花容失色,瞳孔震惊。

“你干嘛?!快……快放我下来!”她用力挣脱,瞪着双脚,却徒劳无功,“我穿鞋……穿鞋还不行吗?你放我下来,太丢人了!”

熊智宸笑容可掬,无动于衷。院儿里的下人个个眉欢眼笑,杨靖儿尴尬地藏进熊智宸的颈间,不敢抬头。

“小红,去打盆洗脚水!”熊智宸把杨靖儿轻放在沙发上,额间闪烁着金光,喘着粗气。

“是,少当家的!”

“明天……饭菜清淡点吧!”熊智宸不怀好意道。

小红与杨靖儿疑惑转头望向他。

熊智宸一边踏着轻快的步子上楼,一边叹口气说:“再吃下去,你们就该叫她胖夫人了!”

说罢便关上了房门。杨靖儿怒目圆睁,鼓起的腮帮子竟发不出任何声音。一旁的小红笑出了声。

“不许笑!”杨靖儿喝道,撅起的红唇楚楚可怜。

夜已深,窗外灯光稀稀点点,杨靖儿换上舒服的睡衣,刚爬上床,眼神便停留在肚子上,她用手轻轻一捏,薄薄一层小肚腩,她苦着脸,自言自语:“好像真是胖了……”

杨靖儿虽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却也十分注意自己的身材,每逢休息都会去泡健身房。

“看来是熊府的伙食太好,不行!明天开始控制饮食,开启锻炼模式!”杨靖儿定下决心,一个哈欠过后,进入梦乡!

清晨,熊智宸早早地起床准备去码头,对面杨靖儿的房门却开着,“嗯?这么早就去上班了?”他没想那么多,便下楼去。

刚走出门,便和运动回来的杨靖儿撞个正着。只见她扎上利落的马尾,额间浮出一层汗珠。

“你这是……”熊智宸歪起眉毛问道。

“跑步啊!怎么啦?”

“你不……不会因为我昨天说你胖,今天你就……”熊智宸茅塞顿开。

“多谢你昨天提醒,确实胖了。”杨靖儿粗声呼吸着。

“你当真啦?我昨天那是开玩笑的,再说……”

“诶好了好了,我去上班啦,快来不及了!”

熊智宸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杨靖儿“哒哒哒”跑上楼去换衣服,熊智宸望着她的背影,眼含笑意,无奈摇摇头,便离开了。

“清姐,这药是不是受潮了?”杨靖儿搓着一些草药道。

梁清问声而来,用手摸了摸,又闻了闻道:“是有一点,来,帮我一起把它们挪出去晒晒太阳吧!”

“好嘞!”二人齐力将这些草药搬了出去,杨靖儿看着这些样貌奇特的草药,便问道:“这是什么呀?”

“这种草学名叫蓟草,俗称刺儿菜,有凉血止血的功效。”梁清见她求知的眼神,便不厌其烦的给她讲许多药理知识,杨靖儿也听得一丝不苟,这让梁清很欣慰。

“靖儿!”一听这清脆绕耳的声音,便知道是白思楠来了。

“思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杨靖儿抓着思楠的双手。

“我给你送礼服啊!”说罢,身后的白思睿抱着淡蓝色的礼盒出现,俨然就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杨靖儿打招呼道:“白大哥。”

白思睿点点头,微笑下温柔地问:“靖儿,这儿待着还习惯吗?”

“嗯,我在这儿挺好的。”杨靖儿不敢看他,仿佛死忠粉见到了偶像一般。

“好啦好啦,别问东问西了,来看看礼服!”白思楠接过礼盒,放到桌上,将杨靖儿揪至桌旁。

“当当当当~”随着白思楠银铃似的声音,杨靖儿眼前一亮,礼盒里躺着一件海蓝色的公主洋裙,蚕丝薄纱间穿梭着恰如其分的银丝,不娇柔,不做作,微微蓬松的泡泡袖上缝制了三两颗宝石般的星星,收紧的腰间尽显完美的线条……

杨靖儿只觉自己如井底之蛙,从未见过如此梦幻华美的裙子。

“怎么样?好看吧?我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星星一般,才让人这么做的!喜欢吗?”白思楠兴奋着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主意。

杨靖儿点头咂嘴:“果然是白小姐,眼光就是好,我很喜欢,真的很美,谢谢你啊,思楠。”杨靖儿称赞着,笑没了双眼。

“最厉害的这个!”白思楠从衣服下拿出一幅面具,高贵典雅的水蓝色与裙子相得益彰,面具的眼部用金色的小铆钉勾勒出迷人的弧线,边缘深蓝色的羽毛摸上去柔软细腻,杨靖儿看入了神。

“这是我爸一个朋友送给我生日时戴的,我一看,这就是你的嘛!所以给你做了这一身。”思楠手舞足蹈。

杨靖儿看她被她的可爱逗笑了,一旁的白思睿嫌弃道:“好了好了,你能不能像个小姐一样陶然自若啊!”

白思楠撅着嘴,瞥了他一眼,转头又对杨靖儿笑眯眯道:“那我生日那天,你一定要穿着我给你的衣服,准时来哦!到时一定会有很多翩翩公子邀请你跳舞的,你可不能拒绝!”

白思睿轻轻揪了揪妹妹的衣角,示意她少说两句。

“是是是,一定准时到,我的白小姐。”杨靖儿双手作揖。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幅面具开启了她轰轰烈烈的一生……

第八章 你别怕,我没事

暮色如一张金红色的大网,悄悄地洒落下来,黄昏时分,租界各式各样的建筑物吮吸着今日最后的余晖,渐渐苏醒的美乐斯里,熊智宸正仰坐在走廊尽头深棕色的皮质沙发里品尝美酒……

“智宸!”熊智宸抬起眉毛,随即起身站起,“咯咯”笑出声来,迎上一个拥抱。

“思睿,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拍着白思睿的肩膀兴奋道。

“前几天,一直在忙,这不今天抽空过来了。”白思睿如往日一样,话语柔和,风度翩翩。

“来来来,快坐快坐……”说着,兄弟二人便坐了下来,熊智宸顺势搭着他的肩膀。

“你最近怎么样?”白思睿寒暄道。

“还是那样呗!每天码头舞厅两头跑,”熊智宸吸入一口红酒,“你呢?”

“我也一样,还不是被我爸……”白思睿提到他爸话到嘴边顿住了。

熊智宸的灿笑也跟着定格,头转向一边几秒,又转了回来,回归灿笑。白老爷虽与自己明争暗斗,因为父亲那件事儿更是分外眼红,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与白思睿兄妹从小玩儿到大的情谊。

“额……明天思楠的生日要举办假面舞会,她想邀请你去。”思睿转移话题。

“好哇!我妹生日怎么能少了我呢!”熊智宸爽快应承,白思睿却因这一声“妹”无奈苦笑着。

二人仿佛两个巨型儿童,挥霍谈笑,前仰后合。

次日午间,熊智宸与杨靖儿坐在餐桌的两头,杨靖儿面前一碗水煮青菜,一颗鸡蛋,一小块地瓜,她面不改色地吃着自己“定制”的减肥食谱。

熊智宸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就吃这些?能吃得饱吗?”

杨靖儿瞟了他一眼,说:“小红,告诉少当家,我吃不饱没关系,免得变成胖夫人!”

一旁的小红惊出圆溜溜的双眼,又望向熊智宸:“少当家,夫人说她吃不饱没关系,免得……”

“我不聋!”熊智宸塞了一口牛肉说,“我……我看你也瘦了,也不用减了吧!”他用筷子戳着米饭,不敢看她。

“那怎么行,总要瘦到少当家满意呀!”杨靖儿阴阳怪气道。

熊智宸“啧”了一声,无可奈何道:“行行行,我满意,好了吧!看你吃这些东西,我都没胃口了。”

杨靖儿绷着的脸上顿然笑逐颜开,她觉得自己整到了熊智宸。

“晚上我有事,不回来吃饭了!”熊智宸细嚼慢咽。

“巧了,我晚上也有事儿!”杨靖儿应道。

“什么事儿?”熊智宸好奇无亲无故的她能有何事。

杨靖儿撩起眉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告诉你!”说罢,轻轻放下筷子回到自己房间。

熊智宸“切”了一声,也擦了擦嘴,整理一下衣服,向楼上走去。

夜幕降临,偌大的白公馆今日灯火通明,黑沉沉的大门外皆是魁梧黧黑的保镖,杨靖儿换上思楠为她准备的一袭蓝裙,姗姗而来。

面具下的她此时五味杂陈,这里曾是她刚来到上海的第一个家,这里有温暖亦有绝情,有愉快亦有痛心,想到这儿,她不禁叹了口气。

出示邀请卡后,杨靖儿便如白家人一样,直奔主厅,她想立刻找到思楠送给她自己精心制作的礼物。

主厅里明光烁亮,穿梭往来的人都带着精致别样的面具,这一张张面具下,藏着的,或许,就是鹰嘴鹞目,阴狠毒辣……

杨靖儿东张西望,脖子都伸长了……

“嘿,靖儿,在找我吗?”白思楠拍了拍她的肩膀调皮地问。

白思楠粉白色蓬蓬裙上均匀分布着粉色珍珠,洁白的面具下藏不住她俏皮精致的脸庞。

“当然啦,除非你不想要礼物了!”杨靖儿双手藏到背后。

“要要要,什么呀?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嘛!”白思楠围着杨靖儿转圈,可就是拿不到。

见此状,杨靖儿偷笑着拿出来,是一枚银色发卡,上面的装饰是杨靖儿亲手粘上去的,还有一朵她采摘的小桃花呢。

白思楠一把抢过,捧在手心里:“好精致啊,你做的?”

“嗯,亲手做的,喜欢吗?”杨靖儿得意道。

“喜欢,太喜欢了,谢谢你……”白思楠爱不释手,蹭着杨靖儿的肩膀道。

“小姐,老爷叫您过去。”一旁的丫鬟催促着。

白思楠点点头,转头对杨靖儿笑盈盈地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你个大寿星赶紧先去忙吧,别招呼我,我自己转悠就行!”杨靖儿故作轻松。

白思楠走后,杨靖儿四处搜索,找了一个偏僻角落的椅子前坐了下来,她想:这种高端人士的聚会还真是铺张浪费,想想自己一小镇姑娘,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假面舞会。

正当她发呆神游时,不知哪里来的丫鬟毛手毛脚,打翻了手中的清水,水珠溅到杨靖儿的面具上。

“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儿吧,对不起。”丫鬟不知道自己惹了哪家的千金,一个劲儿的道歉。

杨靖儿见她也不是故意的的,便摆手回道:“没事儿,你下去吧!”

那丫鬟胆战心惊,抱着盘子一溜烟儿跑了。

杨靖儿无奈摇头,抬起纤纤玉手,摘下面具,漏出妆容下倾国倾城的脸庞,拿起桌上的用餐布,小心的擦拭,确认干净后,又戴在脸上,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可这一切,被二楼的熊智宸尽收眼底,他邪魅一笑,没想到杨靖儿说得“有事儿”竟是参加这场舞会……

袅袅不绝的音乐缠入耳畔,主厅的中央渐渐聚集起锦衣华服,婆娑起舞……

杨靖儿双手摆弄着腰间的绸带,百无聊赖。

“可以请您跳支舞吗?”杨靖儿应声扬起头,眼前一位公子西装笔挺,品貌非凡,浅弓着腰,绅士手彬彬有礼,虽戴了面具,却挡不住面具下闪着柔光的明眸。

杨靖儿回想起答应思楠不能拒绝舞蹈邀请,便抬起玉笋般的手臂,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有几许熟悉。

远处的白思睿呆立在那里,本应是邀请杨靖儿跳舞的轻快步伐戛然而止,本应是欣喜雀跃的眼神刹那间黯然失色……

在优雅动人的华尔兹旋律中,他二人宛如童话里的王子与公主,夺人眼球,引人驻足观赏……

“我们……认识吗?”杨靖儿瞪着好奇地眼睛望着他。

一时间他不知所措,不敢吭声,眼神更是不敢与她对视,只是摇摇头……

“是吗?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你……”杨靖儿喃喃自语道。

“你是思楠的朋友?”杨靖儿又问。

“嗯。”他粗声应了一声。

杨靖儿心里疑惑:这人还真是奇怪,邀请我跳舞,却不和我说话,这些富家公子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呀……

不远处一位神情诡秘的服务生端着服务盘,盘底赫然架着一把手枪,他目露凶光,环顾着四周,寻找着插有蓝色羽毛的面具……

一曲清耳悦心的舞曲结束,杨靖儿提起裙边,对方也右手放在腹前,二人鞠躬致礼,周遭的掌声响起来,为这对才子佳人的动人舞姿……

杨靖儿“呼”了口气,似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准备离开这众人聚焦的中心。

当她转身的一瞬,正与那服务生四目相对,服务生一把扔掉手中的盘子,举起手枪,红酒杯“啪”得一声摔得粉碎,红酒飞溅到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

杨靖儿惊愕地看着正对自己的枪口,她仿佛四肢被捆绑一般,动弹不得。

“嘭!”

一声沉闷的枪声过后,白公馆里惊慌四座,人人都如过街老鼠四下逃窜……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一双宽大的手推开了她,子弹不偏不倚,打到了他的左肩……

服务生见行动失败,消失在人群中。

杨靖儿望着恐慌万状的人群,耳朵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猛地坐起,回头看见倒在地上的舞伴。

她努力站起,一把扯掉面具,跌跌撞撞地跑向他……

看着血泊中的他,杨靖儿跪倒在他面前,一双颤抖的手捂到嘴边,眼泪夺眶而出,生活在和平安逸中的她,从未见过这些所谓的刀光剑影……

“你……你没事儿吧!”那人强忍着钻心的疼痛问她。

杨靖儿陀螺一样摇头,用手堵住不断涌血的伤口。

“咳……好,没事儿,你别怕,我没事儿……”他强忍着痛歪嘴一笑,让人心疼。

“别说话了,别说话了,刚刚跳舞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先别说了,快来人,有没有人……”杨靖儿的眼泪止不住了,滴落在他的手背。

“你……你今天……今天真好看,靖……儿……”说罢,昏厥了过去。

杨靖儿怔住,沾满鲜血的双手颤巍巍地揭开他的面具……那熟悉的面庞,是熊智宸,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杨靖儿不敢相信地后退,心如刀割,痛得无法呼吸。

“智宸哥!”白思楠与哥哥奔来。

“智宸!智宸!”白思睿惊慌之下摇动他的身体,“司机!司机!快把车开过来!”

白思睿背起熊智宸,向医院奔去。

杨靖儿愣在一旁,眼神迷离,只是跟在他们身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第九章 我是家属

今日的夜,格外黑,天幕中的斑点星光也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发出乳白色柔光的洪恩医院给这夜增添了一抹亮色。

医院门前,疾驰而来的汽车骤然停下,白思睿背着中枪的熊智宸火急火燎一路奔进医院,石头一旁扶着,思楠紧随其后,眼睛早已哭得红肿不堪……

杨靖儿仿佛提线木偶,面如土色,机械一般的双腿跟在他们身后,惶恐不安的瞳孔左右抖动,她从未想过,有人会为了她,不惜拼上性命。

熊智宸被紧急推进手术室,门外的人都缄口无言,偶尔能听到白思楠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究竟是什么人?能在你们白公馆为所欲为,”石头愤愤不平道,“少当家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白思睿抬起疲惫的双眼,额间的汗珠还没有完全干,看着石头得眼睛说:“今天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熊家一个交代。”

石头转过头,不想看他。

杨靖儿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空洞的眼神、无力的双肩,白思睿抿着嘴唇,凝望着她,安慰的话爬到嘴边,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手术室的门在此时“咔”得一声打开了,他们几人一拥而上,杨靖儿期盼的双眸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谁是病人家属,需要签字!”医生手捧手术单,说道。见他们谁都顿口无言,“病人现在命悬一线,连个签字的亲人也没有?”

“有!我是!”杨靖儿走上前来。

一旁的石头见此状,欣慰不已。

“你和病人什么关系?”医生问道。

“未婚夫妻,我……是他的未婚妻。”杨靖儿木讷道,此刻的她没想那么多,只希望熊智宸能活着。

一旁的白思楠本就惊魂未定,一听到这个消息,更是大吃一惊,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杨靖儿说得是真的,还是只为了救智宸哥,可此时,她更关心的是熊智宸的安危。

“好吧!未婚妻也可以,在这儿签字!”

杨靖儿煞白的右手努力握住笔,笔尖止不住的抖动,以致她签得字迹潦草,可谁又会在意这个呢?

医生合好病例单,转身又进去手术室的一瞬,被杨靖儿揪住衣袖:“医生,一定要救活他,求求你。”杨靖儿祈求着,白思睿看在眼里,他知道,她的心已经进不去了……

“我会尽力的!”说罢,手术室的门再一次关上了……杨靖儿退至墙边,星辰般的眸子此刻没有半点颜色,更不敢抬头与思楠对视……

走廊尽头的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熊智宸被推了出来,医生摘下口罩,擦了擦流落的汗珠。

“命是保住了,但病人失血过多,等醒来,怕是要等上几天了。”

一双双布满血丝的双眼终于有了几许光芒,杨靖儿一个劲儿地对医生说:“谢谢,谢谢……”

阳光爬上窗沿,铺洒在杨靖儿憔悴不堪的侧脸,她趴睡在床边,单薄的身躯蜷缩在那里,人见犹怜。

白思睿带来早餐轻轻打开病房门,见杨靖儿正熟睡,不忍叫醒她,便将床边的薄毯小心翼翼披在她身上……

“熊智宸!”杨靖儿惊坐起来,以为熊智宸醒了,定睛一看,原来是白思睿,眼神瞬时黯然……

“我带了早餐,你来吃点儿吧!”白思睿为免尴尬道。

“谢谢,我不饿,你吃吧!”杨靖儿有气无力。

白思睿也没再做声,他知道此时最好的守护便是沉默。

“少夫人,隔壁房间已经租下了,您去休息吧,我来看着,您放心,少当家醒了,我第一时间叫你。”石头风尘仆仆进来,边走边扶起杨靖儿。

听了石头得安排,杨靖儿这才顶着黑眼圈,踏实地睡去,这一觉,没有周公,没有梦寐,只觉鼻息均匀,呼吸顺畅。

睡饱后,杨靖儿睁开迷蒙的双眼,窗外已是灯光点点,众星拱月,自己竟睡了一整天,她赶紧拖上鞋子,去熊智宸的病房。

推开门,医生正在给熊智宸换药,杨靖儿缩着脖子,不敢看那伤口,包扎毕,医生嘱咐两句,便出去了。

石头为少当家轻轻地穿上病号服,杨靖儿缓缓上前,一瞬间,她看到形状不一的疤痕躺在他古铜色的皮肤间,这让她心头一震。

“他的身上怎么……”杨靖儿指着这些伤疤不禁问道。

石头利落地为熊智宸盖上被子,走向窗边,似是下什么决心,转过头,开始讲述这位少当家的过往:

“少夫人,您别看少当家每天嬉皮笑脸的,他可不是表面那么纨绔,老爷去年骤然离世,少当家独自撑起熊家,吃了不少苦,上海多少商贾盯着熊家,为了保住熊家,少当家和码头兄弟一起抗沙袋,吃糟糠,才渐得人心,人人只知道熊家少当家是上海滩的小阎罗,却不知道他必须忍常人不能忍……少当家雇你做少夫人的初衷,也是为了在众商贾面前示威,证明他已有家室,熊家也不只有他孤身一人了。”

杨靖儿这才顿悟:“那……白家……”她试探道。

“白家……原和熊家是莫逆之交,直到去年白振擎开始偷偷与日本人做鸦片交易,老爷知道后与其好言相劝,谁知白振擎非但没有改,却变本加厉,老爷只得将码头有关他的生意全部叫停,白振擎和老爷大吵一架便再无往来,没多久,老爷遭人暗害,少当家一直觉得这和白振擎脱不了干系,便一直在暗中调查,却苦于没有证据……”

听到这儿,杨靖儿转过头,望着他,往日丰润的双颊瘦了下去,如白纸一般,双眸无力地闭着,微弱的呼吸带动着胸口上下起伏……她的心头似乎被针尖刺痛一般,难道……她忽然摇头,不愿再往下想,她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石头,你去休息吧,我来看着。”杨靖儿轻声道,说罢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注视着他,空洞的思绪在悠长的黑夜里来回穿梭,直至东边鱼肚白,晨光仿佛细碎的鎏金,轻抚人间……

熊智宸睫毛抽动,终于睁开了双眼,刚想起身,肩膀传来一阵刺痛,他皱紧了眉头,缓缓躺平……

目光移向床边,杨靖儿坐在椅子上睡意朦胧,窗外照射进的阳光给她渡了一层金边,仿佛整个人散发着温暖与光亮……

熊智宸泛白的嘴唇提起一丝笑意,他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后,醒来的第一眼,便能看见心底最想见的人……

第十章 其苦不可言宣

“少当家的,你醒啦?”石头迎门而入,恰好瞅见熊智宸断魂失魄的样子。

熊智宸瞟了他一眼,收起方才的痴痴傻傻,“啧”了一声,闭上眸子,满脸嫌弃。

睡梦中的杨靖儿也猛的惊醒,她看着苏醒的熊智宸,纹丝不动,揉搓了几遍双眸,确定他是真的醒了,这才乍然弹起,疲惫的脸上泛起笑晕:“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熊智宸眉眼无措,须臾之间,他又和往日不无二致,龇牙咧嘴道:“疼~怎么不疼,都疼死我了!”杨靖儿刚要为他整理绷带……

“那我赶快去叫医生!”一旁的石头真是不解风情。

熊智宸深吸一口气,翻着白眼,有这么一个没眼力见儿的手下,真是心力交瘁……

“少当家,您的伤口处于恢复阶段,切记不要沾水,不要动左肩,哦对了,您这次失血过多,应该多吃一些益气补血的膳食……”被石头“请”来的医生滔滔不绝,病床上的熊智宸听得头昏脑涨,唯有杨靖儿凝神静气,一丝不苟地记着这些话。

医生“终于”交代完后,心满意足地离开,少了聒噪的病房连空气都变得通畅了。

“你先听医生的话,我去上班了。”杨靖儿舒心而道。

“嘶~诶呦~”熊智宸见她要离开,慌忙之下故作疼痛,“真没良心啊,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一句谢谢便算了,你是不是该好好照顾一下我呢?”他瞪圆了无辜的双目。

“我……”杨靖儿欲言又止。

“少夫人有好好照顾你,你昏迷的时候,她也没睡好……”一旁的石头又开口了。

熊智宸低头搓眼,恨不得把石头从窗户上扔出去,只见他呼了口气,努力恢复心平气和,咬牙切齿地笑着说:“石头,你这么闲的么?码头没事儿了?”

“嗯,少当家您放心吧!码头的事处理好了!”石头瞪着纯洁的眼睛,“美乐斯也交给乐姐打理了。”

熊智宸皮笑肉不笑:“你还真是我的好帮手啊?”

“哪里话,这都是我该做的!”石头憨笑道。

熊智宸一秒变脸,白着眼转过头……

石头懵然,问杨靖儿:“我是不是说错什么,惹少当家不开心了?”

杨靖儿抿着嘴粲然一笑,没想到这两个大男人也有如此率真可爱的一面……

她走向病房门间回头道:“我走喽!”

“啪”得关门声后,熊智宸捂着伤口起身坐了起来。

“少当家,快躺下快躺下……裂了怎么办?伤口!”石头慌不择言。

“你呀!平常话不多,今儿吃什么了,一句接着一句,我皮糙肉厚的,这点儿疼算什么。”熊智宸牢骚着。

石头挠挠发间,迷惑不解。

熊智宸的脸倏然变得正容亢色:“查了么?是谁要杀杨靖儿?”

“白少爷说会给我们个交代,不知查的怎么样了。”石头也一本正经答。

“你也秘密调查,派帮中兄弟暗中保护少夫人,出了什么差错,你也卷铺盖走人吧!”

“啊?”石头不可思议道,却被熊智宸的金刚肃目逼退了回去,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道:“哦!”

“清姐……补血的药膳……有哪些呢?”靖儿研磨着药草,低首抬眼道。

梁清笑笑:“怎么,要给你的少当家做吗?”

“什么我的少当家,他毕竟是为了救我,我理应为他做点儿什么吧,不然就成孤恩负德的小人了不是?”杨靖儿吊着嗓子。

“好好好,你说是那就是呗!这男士益气补血,猪肝、鱼汤……呶,这个首乌和红枣熬得粥也有补血良效。”梁清随手拿起何首乌道。

杨靖儿一把抢过:“真的吗?这个我要了,你在我工资里扣吧!”一眨眼的功夫就离开了。

梁清看着她精神奕奕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为杨靖儿的乐以忘忧而欣喜,亦为她将来的不可预知而担忧……

“小红!小红!快来……”这几日鸦默雀静的熊府里传来了杨靖儿的叫唤和“叮叮咣咣”的声音。

“少夫人!你在干什么?!”闻声而来的小红被眼前杂乱无章的厨房惊呆了。

“快来帮帮我,这……这条鱼明明……明明死了,为什么还在动啊?”杨靖儿拿着刀,被一条鱼吓得都结巴了。

小红叹了一口气,轻轻结果她手中的刀,无奈道:“少夫人,您想吃鱼,我给您做嘛,这舞刀弄枪的,万一伤着可怎么办啊?”

“我就是想煲鱼汤,没成想这么难,你教教我吧!”杨靖儿如幡然知错的孩子一般。

“少夫人,这是你煲的粥吗?这……这黑糊糊的……能……喝吗?”小红顺手打开的锅里,赫然铺躺着所谓的“首乌红枣粥”。

“当然能了,这是药粥,最补血了!”杨靖儿黯然的脸上有提起色彩。

“补血?哦……我明白了,您在给少当家做饭啊?”小红捂着嘴,眯起的双眼笑意浓厚。

“快教我煲鱼汤吧!别贫了!”杨靖儿赶紧转移话题。二人又对着那条鱼“叮叮咣咣”起来。

不觉间,黄昏的余晖爬上病房的窗户。

“咕噜噜~”熊智宸的肚子正发出抗议,偏偏这时石头去码头处理琐事,他呢喃着:“这个该死的石头,不想看见吧,就在眼前晃悠,用得着他了吧,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正当他烦闷不满时,门“吱呀”一声,他控制不住自己吼道:“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啊?你主子快饿死了连个影儿……”熊智宸撑圆了双眼,眼前并非石头,竟是杨靖儿,他脸颊蓦然灿烂,略显柔情道:“你来啦……”

杨靖儿手提饭盒:“你饿啦?正好……那个,我做了鱼汤和粥,你尝尝,都是补血的……”

熊智宸眯起眸子,惊喜道:“你做的?”

“嗯。”杨靖儿一边盛粥一边应和,“你尝尝,看能不能吃!”

熊智宸听到“能不能”三个字,眉间一紧,杨靖儿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送到他嘴边,他看着杨靖儿,目光惶恐不安,挣扎着打开双唇……

这粥吸入嘴中,熊智宸静止不动,霎时觉得七窍生烟,藏在被子中的右手使劲儿掐着大腿,其苦不可言宣……

望着杨靖儿闪耀的眼镜,他努力镇定,挤出一丝笑容:“嗯,味道真不赖!”

“真的吗?”杨靖儿刚要自己吃一口,被熊智宸一声拦下:“诶诶,这是我的,你不能吃!”杨靖儿只觉他幼稚可笑,便继续给他喂粥。

熊智宸边喝粥,边凝视着她,这是他梦中的美满画面,仿佛那粥,也没那么难喝吧……

第十一章 那双眼,她再也无法置之不理

“智宸哥,我给你买了生煎包,你一定……”迎着开门声,白思楠的清脆声戛然而止,撞见正在喂粥的二人,让她无所适从。

杨靖儿定了定,猛的收回手中温热的碗,对着白思楠尴尬地挤出一丝笑意……

“思楠来啦,来来来,快坐!”熊智宸故意漏出痞气,缓解气氛……

“嗯,智宸哥,你好点儿了吗?”白思楠黯淡无光的脸上泛起红晕。

“嗨!我没事儿,皮糙肉厚的。”

“智宸哥,你这次可得好好感谢靖儿,要不是她装你的未婚妻在手术单上签字,病情就耽误了……”白思楠环着她的胳膊大声地说着,仿佛音调提高了,便听不见自己内心最害怕的那个声音了……

熊智宸一脸蒙圈,他不知自己昏迷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他顿口无言。

“我没有假装,我……是他的未婚妻……”杨靖儿深思熟虑后,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若是承认假扮,白老爷那儿万一知道了,定会伺机对付熊家,杨靖儿别无选择。

白思楠钳口挢舌,病房里的空气凝结,似乎能听到她促然的心跳声。

杨靖儿搂着她的肩膀:“我们出去走走吧!”白思楠在失魂落魄中被带离病房,熊智宸心生疑虑,杨靖儿究竟是为何,不承认他们是合约夫妻呢?

在杨靖儿看来有些话一定要当面说。

空旷的医院天台上零零星星地溜达着几个人,太阳散尽今日的最后一丝晖芒,沉落入西山,万物沉浸在没有阳光,更无月色的日夜交替间,

白思楠缓缓移向天台栏杆处,凝望着天际的斑斑点点,蠕动的双唇欲说还休……

“思楠,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不该瞒着你。”杨靖儿迎上前去,停在她的左侧,轻声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白思楠没有看她,面前黑蓝的天空映衬着暗淡的脸颊。

杨靖儿望向她,面色凝重,目光又转向天边,微风撩起她耳畔的青丝:“我找工作那日,回家听到你和白老爷的谈话,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让你们父女产生嫌隙,所以才离开,因为一天没吃东西,晕倒在路边,被熊智宸救了……”

听到这儿,白思楠转过头,难以置信中夹杂着些许心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朋友……我一直不解为什么会是石头来传信说你很安全,原来如此。”

“思楠,事情接踵而至,我知道你喜欢他,却实在找不到方式告诉你。”杨靖儿面向思楠,目光如炬,真诚至极。

白思楠与她四目相视,右手轻捻起杨靖儿的手道:“靖儿,我们是朋友,我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思楠呼了口气,“”智宸哥不喜欢我,我很早就知道,他会像哥哥一样疼我,我也能像妹妹一样关心他,就足够了,我一直好奇未来是怎样一位奇女子能成为我的嫂子,没想到,竟然是你……”白思楠乌云凝重的脸灿烂起来,取笑着说道。

那故作轻松的样子让人心疼,杨靖儿看在眼里,却不能言说……只能环抱住她,嘴中呢喃着:“对不起。”她终于体会,不是所有的谎言都是欺骗,而所有的隔阂都来自谎言……

石头正拾掇病房:“欸?这黑糊糊的什么东西啊?”他抽动着鼻翼,面露苦色。

“你帮我拿来,我还没吃完呢!”熊智宸伸出右手。

“吃?这东西能吃吗?”说着便喝了一勺,霎时脸色铁青,五官都挤到了一起,“少当家,这怎么能吃呀!我倒了吧!”说着准备出门。

“回来!谁让你喝了,又不是给你做的!拿来!”熊智宸嫌弃道。

只见他端着碗黑暗料理,吃得还有几许甜蜜,竟全都消灭了,石头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便又去收拾屋子。

片刻,石头觉得脊背发凉,回头蓦然发现,熊智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怎……怎么了?少当家的?”他小心翼翼问。

“你和杨靖儿说什么了?”熊智宸直入主题。

“啊?没……没什……没什么。”石头摆弄手中的抹布,游离着眼神不敢看他。

熊智宸晶亮的眼眸冰冷起来,让人不寒而栗!石头瞟了一眼:“就……就把你和白家的事儿……还……还有你为什么雇她当少……少夫人的事……”

熊智宸挺起腰,怒目圆睁,刚要斥责于他……

“啊~我突然想起码头还有件事儿,我走了……走了啊……”石头提起外套,还没穿上,就溜了出去。留熊智宸一人气鼓鼓得待在那儿……

“你还不睡么?”熊智宸还没回过神,就听到杨靖儿疲钝的声音。

他伸了伸脖子:“你回来啦?思楠……没事儿吧!”

“看得出来,心里不舒服……”杨靖儿坐了下来,“你怎么样?吃饱了吗?”

“当然了!都吃完了,这不得补补血嘛!”熊智宸笑不掩虑,皮笑肉不笑着。

“熊智宸,”杨靖儿忽然走到他面前,面色严肃,“谢谢你,救了我!”

杨靖儿如此一本正经地道谢,让熊智宸措手不及,“呵呵呵呵,没什么,这么点儿伤能伤着我吗?”他假笑道。

“不!你不懂!我是绝不能死在这儿的!”杨靖儿边收拾饭盒,边扬声道。

“为什么?”熊智宸刚嬉皮笑脸的模样转瞬为正,他不懂杨靖儿为何这么说。

“因为……”杨靖儿险些脱口而出,“因为……我怕死啊!”还好脑子机灵。

“熊智宸……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杨靖儿凑近他,瞪着她星辰般的眸子好奇地问。

熊智宸望着这双眼,心底划过一丝不安,脸上泛起少有的暗淡,平缓的声调是那样难过:“为什么?你会去哪儿?”

“哎呀!我就是说如果嘛!”杨靖儿起身摆手,却被熊智宸有力的大手接住,杨靖儿目瞠口哆,竟赫立在那,一动不动……

“杨靖儿,如果你有一天不得不离开,你一定要告诉我。”熊智宸的双眼坚定而黯然,真诚而惊惧……

杨靖儿顿了顿,轻松拿起饭盒,边离开边说:“行行行,一定告诉你!”她不敢回头,因为那双眼,她再也无法置之不理……

熊智宸屏气敛息,他的心里从未如此惴惴不安,时至今日,杨靖儿已经是“唯一”一般的存在,他害怕……害怕失去她……

第十二章 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靖儿,快下班了吗?”白思睿踏入医馆,背光而来,松软的声音流过。

正在整理账本的杨靖儿抬起眸子,见是他,一脸笑意:“白大哥?你怎么来了,下班……还得一会儿呢!”

一侧的梁清瞟了一眼白思睿,点头打了打招呼,便去研磨药材。

“今晚你有没有空,咱们去吃西餐吧!”白思睿笑弯了眼。

“好哇!自从那个熊智宸说我胖,我就再没吃顿好的了!”杨靖儿憋着嘴道。

白思睿上扬的嘴角微微抽动,又和颜悦色道:“我出去等你,你忙完咱们去吃。”

杨靖儿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便去帮梁清收拾。

“你……喜欢白家少爷么?”梁清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杨靖儿瞠目而立,随即吊儿郎当道:“他……长得那么帅,谁不喜欢!”

梁清无奈闭眼:“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杨靖儿嬉皮笑脸起来,满脸花痴:“怎么可能,他呀,就像电影里的偶像,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我呢,就如同粉丝,怎么敢有非分之想?”

梁清听到“粉丝”二字并没觉得惊讶,而是低头笑笑,又抬头义正言辞地说:“这样最好,白家,你还是少沾染为妙,那白老爷,可不是你能动容周旋的。”

杨靖儿疑惑地望向她:“清姐,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和他打过交道?”

梁清回避着她的眼神:“我一个小大夫能和他打什么交道呀,道听途说而已!”

杨靖儿“哦”了一声,可这心中似有什么力量在较劲,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间格调满满的意大利餐厅里,天花板上闪闪发光的水晶吊灯在不同角度下折射出斑斓的彩光,如梦似幻,欧式风格的桌椅处处透着贵族气息……

杨靖儿摆弄着眼前刻有精致花纹的红酒杯,并没有注意到白思睿炽热的眼神。

“靖儿……这个地方还喜欢吧?”

“嗯,喜欢,就是……怪不自在的。”杨靖儿眯起眼睛。

优雅绅士的服务生打破空气的宁静,端来期待已久的美味佳肴,外焦里嫩的西冷牛排,浓郁鲜香的蔬菜汤,清爽可口的沙拉……

“那我开动了哦!”杨靖儿便大快朵颐起来。

白思睿默默在为她切着牛排,温润如玉的样子难掩心中愉悦。

“白大哥,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杨靖儿鼓着腮帮子,口齿不清地问。

白思睿见她这个样子,“噗嗤”笑出了声:“既然你我一声大哥,我理应带你尝尝新鲜的东西……嗯……思楠说你很能吃,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抿着嘴,控制自己不能笑出来。

“哎……想笑就笑吧,我本来就是吃货,这个世界上美食带给你的幸福感是谁都代替不了滴~”说罢,一口牛排送去口中,松软弹嫩的口感让她“嗯~”个没完没了……

“靖儿……”白思睿望向她,试探着说,“你……真的要嫁给智宸吗?”

杨靖儿手中的刀叉停顿一秒,脸色不像刚刚那般自然,变出一张不自在的笑脸“嗯”了一声。

白思睿垂下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波澜:“那你喜欢他吗?”看似不经意的提问却是他鼓起的莫大的勇气。

杨靖儿抬眉望向他,紧绷的脸颊又灿烂起来:“当然喜欢啊,他对我很好的!”看似不经意的回答,也是她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只要你喜欢就好,智宸值得托付。”思睿抬起头与她相视而笑。二人在透着霞光的橱窗里谈笑自若,这也是白思睿从小到大久违的舒适与安逸……

“诶?石头,你说……今天杨靖儿会不会给我送饭?”熊智宸惬意得抖动着脚丫子,憧憬地望着天花板。

“恐怕够呛!”石头整理着他带来的晚餐。

“怎么了?为什么够呛?”熊智宸一屁股坐起,撑疼了伤口也只是龇龇牙。

“你不是让我派兄弟们暗中保护少夫人,今天她一下班就被白少爷接走了,二人在西餐厅里吃得可开心了,现在还没回去呢,怎么给你做饭!”石头比划着,仿佛眼前就能看见他们欢声笑语的样子。

熊智宸神情冷漠,气喘如牛,扬起脑袋忿忿不平道:“石头!给我喂饭!”

“哦哦!”一旁的石头莫名其妙。

“嗯~真好吃啊?好吃死了,你说这么好吃的饭,我干嘛要吃她做得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熊智宸狼吞虎咽,边吃边吊起嗓子大声说。

石头翻着白眼:“少当家,你吃醋了?”

“吃……吃什么……吃什么醋,真是笑死人了,她值得吃醋?啊?她和思睿吃完饭再看个电影多好,啊?是不是?是不是?”熊智宸含着满嘴的食物,激动着。

食物残渣如喷射的子弹,正中石头无辜的脸……

“得,您说什么都对,咱好好吃饭行吗?”石头耸起肩膀,用衣服擦了擦脸,无奈道。

熊智宸转过头,“不吃了,饱了!”随即躺了下来。

“呼……”石头缓了口气儿,泄了气般远离病床,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少当家,这次枪击事件有眉目了。”

熊智宸面向他,脸色瞬时凛若冰霜,目露凶光:“是谁?”

“还没查到,少夫人那日的蓝色面具不见了,据调查,凶手是冲着那面具去的,而这个面具是有人故意送予思楠小姐,而思楠小姐又转赠予少夫人。”

“你的意思是……凶手的目标是思楠,不是杨靖儿?”熊智宸茅塞顿开。

“应该是,这几日兄弟们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可见没有人要伤害少夫人。”

熊智宸点了点头:“那就好,对了,思睿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要不要去通知一下?”

“不必了,思楠整日在家中,应该没什么事,她也不会与人结怨,想必是她那唯利是图的爸惹上的仇家!”熊智宸叹了一口气,“明天出院!”

“啊?医生还没让你出院呢,再说了……”石头正伸出一只手喋喋不休呢,熊智宸鼻息如雷,仿佛故意要盖过他的声音。

石头顿了顿,收回悬在半空中无处安放的收,摇摇头,便蹑手蹑脚挪出了病房。

此时的熊智宸张开双眸,这眸子里似有“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的思念之感……

第十三章 而他,就是那颗毒瘤

“少当家的,您伤口还没有好完全,不能出院,万一感染,会更麻烦的……”医生依旧他絮絮叨叨的模样。

“哎呀,你就别念叨了,我这不是能动了吗?我自己会注意的,熊某在此多谢贵医院的照顾啊,告辞了!”熊智宸边说边换上衣服,还没等医生回答便健步如飞,溜出了病房……

医院外阳光不锈,微风不燥,熊智宸深吸了一口久违的空气,露出嘴间月牙,仿佛轻松得要飘飘然了。

“少当家,你怎么出来啦?不等我进去给你收拾呀?”石头形色匆匆,一路小跑着递来风衣。

熊智宸顺手接过:“等你来?我就被那医生的紧箍咒念晕过去了。”他华丽的转身间,风衣爬到了他结实的身上,这八尺男儿迎着风,活力四射……

“石头!先回家!”熊智宸含羞而笑。

“恐怕不行了,少当家!”石头变了脸色。

“为什么?”熊智宸望着他,面色凝重。

“码头出事儿了,白老爷从国外进得物品,非要从我们这儿过,又不让兄弟们开箱检查,现在正僵持着……”

熊智宸咬了咬后槽牙,屏息而道:“走,去码头!”说着,二人便乘车扬长而去。

“你们这些小喽喽,我的货也敢拦,还想查?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白振擎插腰吊嗓,盛气凌人,一旁的白思睿虽看不惯父亲这趾高气扬的样子,却无力参与其中。

“呦,白老爷?哪股妖风把您吹来了!”熊智宸手插裤兜,晃晃悠悠地走来,一脸邪笑……

白振擎别作一眼,又转过头,没将他放在眼里:“既然你们当家的来了,就抓紧时间卸货!”

“白老爷,我熊家码头不做你白家生意已经一年多了,您怕不是上了岁数,忘了吧?”熊智宸探着脖子,与其四目相对。

白振擎吞了吞口水,那细微的动作根本没人发现,只见他转过身子,胸脯挺得笔直,漠视着他:“熊智宸,你老爸和我做了一辈子生意,他总该教过你敬老尊贤吧!”

熊智宸的脸色蓦然阴沉,冷笑一声:“自然是教过,你呢,称得上老,至于这贤嘛,安到你身上,还真是让人觉得吹大法螺……”他故意摇了摇头。

“你……你说什么?”白振擎恼羞成怒,双目圆睁。

熊智宸神情冷漠,迎着他的双眼道:“所谓贤人,没才情也必须有德行……白振擎,你要是问心无愧,就让弟兄们验验,没问题了我熊智宸让你过我的码头!”

白振擎猝不及防下被问得哑口无言,白思睿小声在父亲耳边嘀咕:“爸,就让智宸验验吧,不就是点普通的货物么!”

“你懂什么?这货不能验!”

白思睿听父亲这话,更是不解了:“为什么?”

还没等白振擎开口,熊智宸扯起了嗓子咬牙切齿:“因为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货物!这些东西,是残害中国人的毒药,而他!就是那颗毒瘤!”

白思睿睁大眼睛望着父亲,微微颤抖着脑袋,他知道父亲为商有时奸诈狡猾,却从不敢想象父亲会做昧良心的事儿!

“你闭嘴!熊智宸,你别血口喷人啊!”白振擎指着他的鼻子,面目狰狞,“现在你们让我过,我也不过了,张伯,让船开走!”

道完,便拂袖而去,又回过头来:“熊智宸,我奉劝你,小心一点。”

“多谢!”熊智宸笑弯了唇,眼光却冷若冰霜。

“小红小红!你做得红烧肉太好吃了吧!简直能开饭店了。”杨靖儿鼓着脸蛋儿,津津有味道。

“咳咳……少夫人虽说不减肥了,这太油腻的东西还是少吃吧!”熊智宸从门外回来,阴阳怪气的。

杨靖儿皱起眉:“你怎么回来了?”

“我出院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熊智宸伸展胳膊,如正在表演中的魔术师。

杨靖儿“嗬”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便狼餐虎噬起来。

熊智宸顺势入座,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去,望着她大快朵颐的样子道:“杨靖儿,听说……思睿带你去吃西餐了?”说完又拿起筷子,低头闷吃,不去看她的眼睛。

杨靖儿抿了抿嘴,也没有看他:“是啊,特别好吃!”

熊智宸喘了口粗气,挤眉弄眼着……好一会儿才说:“你是熊府的少夫人,怎么能和别的男人共进晚餐呢,也不怕别人笑话。”

只见杨靖儿放下筷子,目光炯炯,盯得熊智宸不敢抬头与她眉眼相对。

“我现在还不是少夫人,再说了,做你的夫人还不能和别的男人吃饭了?也太大男子主义了吧,做你的老婆,将来岂不是要茕茕孑立,老死在宅子里呀!”作为新世纪的女性,杨靖儿的话如机关枪一般喋喋不休。

熊智宸见她说出那么多自己听不懂的话,食不下咽,皮笑肉不笑的挤出一句:“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心里暗想,:女人真是不好惹呀……

杨靖儿这才低下头,心满愿足地吃起来,心里暗爽:本姑娘可是辩论赛冠军呢!

正当二人风卷残云时,石头形色匆匆,行至餐桌边,对着熊智宸低头耳语,杨靖儿抬眉观察,即刻又毫不关心。

听了石头得话,熊智宸示意他下去。

“杨靖儿!”熊智宸道。

“嗯?怎么啦?”杨靖儿被忽然的点名惊着。

“向你开枪的人抓住了。”熊智宸的语气毫无波澜。

杨靖儿猛地站起:“谁呀?”她对此人好奇之至,因为在这个年代,她实在想不出来谁会害她。

“普通杀手,没有亲戚朋友,而且……他已经死了……”

“啊?为什么?……不会是你……”杨靖儿捂着嘴不敢相信。

“与我无关,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杨靖儿缓缓坐下,又极速转过头:“他为什么杀我?”

熊智宸喝了口普洱:“据我所知,他要杀的,不是你,是思楠,只是你戴了她的面具,才将你错认成思楠的。”

“啊?”杨靖儿再次站起,“那思楠岂不是有危险!”说着就准备去白公馆。

熊智宸见状也弹坐起来,随即抓住她的手腕:“你冷静一点,思楠在白公馆很安全……”

杨靖儿觉得在理,便被他扶着坐下。

“思楠善良,断不是仇家报复,想来是白振擎惹的祸端。”熊智宸皱眉推测着。

“那明天我去找思楠,试探问问她面具是谁送的不就知道了吗?”杨靖儿又站起来,豁然开朗道。

熊智宸无奈叹气:“白老爷那么对你,你还能这么担心思楠,真是不容易呀!”

杨靖儿扬起双眸,星辰般的光芒照进熊智宸的心里,“白老爷那么对熊家,你不也没有对他们兄妹恨屋及乌呀!”

二人相视而笑,心思对方一览无余……

第十四章 刻骨铭心 至死不渝

清晨,东边出现一抹紫红色,仿佛一朵娇艳的牡丹,亦或是一片散落的玫瑰花瓣。湛蓝的天幕犹如一块巨大的刚刚被清洗过的蓝宝石,洒落人间一片清新……

刚刚起床的白思楠正与狗狗“馒头”在院子里惬意玩耍,乍然,馒头冲着大门狂吠不止,打破了静谧的白公馆。

白思楠疑惑不解地望向黑沉沉的大门,谁知,杨靖儿调皮地伸出脑袋,嗲里嗲气地说:“思楠思楠,有没有想我啊?”

白思楠粉扑扑的脸上绽开了花,喜溢眉梢,“咯咯咯”地笑起来,放下馒头,行至门前:“靖儿,你怎么来啦?”

“当然是想我们家小姐啦,怎么样?要不要出去吃东西?”杨靖儿举眉弄眼。

“好哇!你等我一下!”说罢,白思楠一蹦一跳回到公馆。杨靖儿看着她的背影,满眼担心,满心不安。

须臾,白思楠换上邻家小妹的打扮,休闲自然,高挑的发髻俏皮可爱,张伯打开大门道:“小姐早点回来,不然……”

“知道啦知道啦!”白思楠没等他说完,便挎上杨靖儿的胳膊,向前行进。

身后两位身体健壮、孔武有力的男人,是张伯派着保护小姐的。

她二人迈着轻盈明快的步伐,一路说说笑笑,一副闲情逸致般的动人画卷,周遭的一切也仿佛被她们吸引……

“靖儿,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啊?”

“我不是发工资了嘛!当然要请你吃饭喽!”杨靖儿摸摸她的手。

“那……吃什么,我来挑,怎么样?”白思楠转着眼珠。

“当然可以,嗯……别……别太贵就行!”杨靖儿挠挠耳朵,尴尬苦笑。

一条被无数双脚磨得发亮的石板路,一个古色古香的上海弄堂,一家不遮天不避日的小笼包铺子,一张张小桌小椅旁,是一声声天南海北的侃侃而谈……

“思楠……你说的……就是这儿啊?你……不会是为了给我省钱吧!”杨靖儿歪歪头,匪夷所思道。

“谁给你省钱啊!这儿的包子可是全上海最好吃的包子呢,小时候我哥,还有智宸……哥,我们经常来这里吃。”白思楠突然的停顿虽然并不明显,却被杨靖儿看在眼里。

“好!我倒要看看,有多好吃!老板?来两笼包子!”杨靖儿举手高喊。

“好嘞!”跑堂的小斯扬起擦汗的白毛巾,吊着嗓子应道。

“思楠,你戴这个发卡真好看!”杨靖儿指着那日送予她的生日礼物。

“那当然了,你做的便是最好看的啦!”白思楠扭捏道。

杨靖儿的笑容凝固一秒,又灿然而道:“你送我的面具,我也觉得是最好看的!”

“当然啦!我阿姨说,这面具是全上海仅此一个呢!”

“阿姨?什么阿姨?”杨靖儿凝神静气,面容严肃。

“好像是商会一位伯伯的妻子。”

“那位伯伯的名字叫什么。”

杨靖儿咄咄逼人的样子让白思楠摸不着头脑:“靖儿,你怎么突然对他们感兴趣了?”

“你快想想,他叫什么?”

思楠见她如此心急火燎,便努力回想,“哦~我想起来了,他叫李博文,前段时间儿子死了,父亲和大哥还去悼念了。”

“儿子死了……那……”

“来喽!您的包子来喽,二位小姐,请慢用哦!”陡然出现的小斯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吃吧,靖儿,我保证,你绝对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笼包。”白思楠饶有兴致地介绍着。

杨靖儿呼了口气,为不引她怀疑,便没再追问,二人吃着汤汁儿浓郁的小笼包挥霍谈笑,却不知,有双嚼穿龈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们。

鼓腹含和后,二人在弄唐里安步当车,溜溜达达地消食儿,两位保镖早被她们甩在身后……

猛然间,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身材魁梧的蒙面人,杨靖儿先愣住了,随即转身拉着白思楠就跑,后面的两人紧追不舍,上天弄人,她们俩跑进了死胡同里……

那二人喘着粗气,狂笑而道:“跑啊?再跑呀!”

白思楠缩着肩膀,揪着杨靖儿的衣服,藏在她身后,颤抖着声带小声说:“靖儿……他们是谁啊?”

杨靖儿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她想:她们两人绝不能都被抓走,那就真的穷途末路了。

“你这臭丫头!让你出门带着保镖,人呢?看!遇上打劫了吧?!”杨靖儿一把推开思楠,气势汹汹。

杨靖儿瞳孔圆睁,眼眶里晶莹闪烁。

“大哥,我是白府小姐,我们家很有钱,你要多少?我让丫鬟回去取,您看怎么样。”杨靖儿故作镇定,石榴裙下的双腿早已瑟瑟发抖。

白思楠刚要说话,被杨靖儿一个眼神顶了回去。

“你……就是白府二小姐?”那男人将信将疑。

“没错,你要多少?我都给你!”

“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要你的钱,有人雇我带你去个地方,你是乖乖跟我走呢?还是吃点儿苦头呢?”他诡异地笑着,令人毛骨悚然。

杨靖儿吞了口口水:“你既然要的是我,那这个丫鬟就别带了,我一眼也不想看到她!”白思楠的眼泪夺眶而下。

“依你!白小姐!”说着,向她们走过来,杨靖儿搓着脚往后退,却无济于事……

绑匪架着杨靖儿的胳膊离开,白思楠拼命撕扯却被一把推倒在地,杨靖儿回头间,眼神示意她去搬救兵……

码头上人来人往,嘈杂声,货船的汽笛声,工人的喘息声不绝于耳……熊智宸靠在一批货前正与石头做常规检查。

突然,白思楠冲出人群,抓住熊智宸的手臂,惊魂未定的她终于失去力气,摊坐下来,脸颊的泪痕新旧交叠,熊智宸扶着她:“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思楠?”

“智……智宸哥,怎么办?怎么办?靖儿……靖儿被绑匪抓走了!怎么办?”白思楠再也控制不住,抽泣起来。

熊智宸的脸瞬时阴冷:“你说什么?”

“我和思楠去弄堂吃完小笼包,不知……不知道哪儿来的两个绑匪,靖儿便说她是白府小姐,就被抓走……了……”

“你们白家的保镖呢!”熊智宸惶恐不安地吼道。

“我……我不……知道……”白思楠颤抖着。

熊智宸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思楠,你说,那两个是冲你去的?”

白思楠点点头。

“好,你告诉我,那个蓝色面具是谁给你的?”熊智宸冷若冰霜的脸让人望而生畏。

“是……是商会李博文的妻子送我的,这……这和他们有关系吗?靖儿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白思楠不解道。

熊智宸没有回答,只是从石头腰间抽出枪,快步流星地向商会走去,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他对她,不是喜欢,是爱,已经刻骨铭心,至死不渝……

第十五章 如盖世英雄,来拯救仙子

一栋荒废已久的旧仓库里,沾满灰尘的灯泡忽明忽暗,污垢把窗户上的玻璃抹得透不出阳光……

杨靖儿坐在仓库中央的木椅上,她环顾四周,被绑定的手脚无法动弹,怛然失色的眸子里泛着些许泪光:“救命啊……救命……有没有人啊?救命……”

“别喊了!这荒山野岭的,谁能救你,省点儿力气吧!”那绑匪嚼着块儿肉,不耐烦道。

“诶?大哥……大哥,谁雇你绑的我,我们白家双倍给你。”杨靖儿卖乖弄俏。

“多少钱也不要!东家对我们兄弟有恩,我们是不会背叛他的!”

“你们东家?李……博文?”靖儿举眉试探。

“你怎么知道的?”旁边另一名绑匪憨问道。被他一把推开。

“不是!你最好老实点儿,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那绑匪二人又吃了起来。

杨靖儿深呼口气,乖乖闭嘴,心里暗暗盘算。

(商会)

高贵豪华的会议室里,色泽光亮的红木桌前,商贾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赚钱之道……

突然,熊智宸冲进房门,提着枪,目露凶光,直奔李博文。一把提起他的后颈西服领,正要拖出门外,白振擎开口了:“熊智宸,你干什么?竟跑到商会撒野!”

熊智宸回头,与他怒目而视:“白振擎,派人保护好你女儿!今天有人帮她,以后呢?”

说完,便提着李博文出去。留一屋子的人瞠目无措,白振擎沉思片刻,便起身回家。

李博文被带至胡同,被熊智宸一把摔到墙上,吓得蜷缩一团,战战兢兢,双手抱拳央求道:“少……少当家,李某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请……请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熊智宸掏出手枪,直指他的眉心:“李博文,你把人绑哪儿了?”那声音令人寒毛卓竖。

“什……什么人?没有啊!”李博文摊开双手,迷惑不解的样子。

熊智宸咬牙,子弹上膛:“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饶命饶命……少当家,我真不知道,一定是我家那个疯婆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李博文双膝跪地,求饶道。

熊智宸缓缓放下枪:“带我去找她!”

李博文连连点头,弓背弯腰,连滚带爬着向家跑去。

回到家,李博文叫来他妻子得丫鬟问:“翠儿……夫……夫人呢?”

丫鬟瞄了一眼他身后的熊智宸,眼神飘忽不定,闪烁其词道:“夫……夫人……我……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熊智宸踱步而上,揪起她的手腕,磨牙凿齿道:“我从不打女人,如果你想破我的例,可以试试!”此时的上海滩小阎罗,让人心惊胆战。

“你就说吧,夫人已经神志不清了,你还要她毁了我们李家吗?”李博文焦急不安。

“老……老爷,夫……夫人派人抓了白家小姐到鬼阴山上的废气仓库里,要……要替少爷报仇!”

“什么?糊涂呀……你们也不拦着……”李博文拍打着桌子。

而熊智宸,放开丫鬟的手,直撞横冲出李家,笨向鬼阴山,不敢浪费哪怕一秒钟。

(仓库)

“人抓到了吗?”这阴冷谄艳的声音,便是李博文的老婆。

“夫人来啦,抓到了抓到了,您瞧,就在那儿呢!”二位绑匪卑躬屈节。

李夫人踏着她的高跟鞋,“嗒……嗒……嗒……”的声音充斥着整个仓库,令人窒息。

杨靖儿许是太累了,脑袋低垂,睡了过去。

李夫人走到她面前,脸庞颤抖,目露狰狞:“给我弄盆冷水!”

只见李夫人猛的将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泼在她脸上,杨靖儿猝不及防,缩肩屏气后,抬起眉眼的瞬间,看到了眼前光鲜亮丽却面容憔悴的女人。

李夫人看着她的脸,惊愕不已,颤抖的食指指向杨靖儿,转头问绑匪:“这就是你们抓的人?啊?”

“嗯……怎……怎么了夫人?”绑匪笑容抽搐,不知所措。

“她不是白思楠!”李夫人紧闭双眼,深呼了一口气。

“啊?她……她自己……她说她是白家小姐呀!”绑匪不明就里,无处安放的手胡乱摆弄。

李夫人回过头,眯起眼睛:“你……为什么称自己是白思楠?”

杨靖儿缓过神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让她冷的发抖,青紫色的唇间挤出一句话:“李……夫人?对吧?”

李夫人转头愕然。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的至思楠于死地,但我敢肯定,她一定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儿吧!”杨靖儿努力保持稳定,不让声音也变得颤抖。

“她没有,但她父亲……她父亲贩卖鸦片,让我儿子染上那害人的东西,就……就死了……”李夫人由咬牙切齿,到崩溃而呺,“你说,他要是不卖,我儿子……我儿子会死吗?”她的脸与杨靖儿毫厘之差,凸出的眼珠布满血丝,微颤的发丝令杨靖儿不敢呼气。

“你说,我是不是也该让他尝尝失去女儿的痛苦呢?啊?哈哈……”李夫人的笑声穿透仓库的角角落落,俨然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杨靖儿叹息之间,突然,一声清脆的“啪”,顿然觉得耳尖至脸颊如火般灼烧,随后又如无数细针在游走……

“臭丫头,你敢拿老子当猴儿耍?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办了你!”绑匪,恼羞成怒。

“这儿你们处理干净,别给老爷留下麻烦……”说罢,李夫人又如一个正常人走出仓库。

杨靖儿顿时觉得心跳加速,只见这两个绑匪将她的凳子踢散,推倒在地,杨靖儿拼命叫喊,拼命挣扎……

“这么好看的尤物还真是便宜咱两兄弟了!”绑匪色眯眯道。

“等一下!”正当他二人下手之际,杨靖儿吼道。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杨靖儿颤抖的声音再也掩藏不住了。

“呦!我倒要听听,你谁呀?”

“我是熊家少夫人,熊智宸的未婚妻,你们敢动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杨靖儿提高嗓子,掩饰着心中无边的恐惧。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绑匪相视大笑,“刚刚说她是白小姐,现在又说是熊家的少夫人,一会儿会不会说自己是王母娘娘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真的是……”还没等杨靖儿说完,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同样的位置浮现出鲜红的手印,嘴角微微泛起血迹……

杨靖儿昏沉之间,仓库大门缓缓打开,一缕暖阳喷射而进,熊智宸背光而来,宛如盖世英雄,来拯救他心中的仙子……

第十六章 你是我心中的一束光

杨靖儿抬起手掌,阳光爬过指间,照射在她红肿的脸颊,泛血的嘴角,映在熊智宸的双眸里……

他行进的双脚没有停止,两个绑匪怔在原地,杨靖儿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只见他抬起修长的腿一脚踹在那人的腹部,随即弹了出去,另一人吓得节节后退,被熊智宸抓着领角,重重地扇了一巴掌……

“你们的胆子真大!连我熊府的少夫人都敢抓!”熊智宸一字一句,眼神犀利恐怖,转头又温柔地望向杨靖儿受伤的脸,舀着后槽牙道:“今天不杀你们,难解我心头之恨!”说罢,便掏出手枪,子弹上膛……

那二人连忙下跪,双手弹起:“少当家饶命啊……饶命……我们……我们不知道她……她是您夫人呀!我们……我们要是知道,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呀……”

熊智宸转过头,并不想听,刚要扣动扳机……

“熊智宸!”杨靖儿站了起来,“别杀人……”她的声音仿佛雨天的热茶,让熊智宸忍不住捧在手心,他缓缓放下枪,眼底闪过柔情,替她松绑。

谁知,杨靖儿掸了掸身上的土,大摇大摆地走到那绑匪面前,道:“我呢,虽然记性不怎么好,但绝对不妨碍记仇!”

熊智宸“噗嗤”笑出了声。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一共打了我两巴掌,对吧?”

那人望着她,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无奈地点点头。

“好!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而且,是十倍奉还,但是呢,打你,我的手也会疼,你说是不是?”杨靖儿俏皮地斜起嘴角。

“是是是,打小的,也脏了少夫人的手了不是?”那人谄媚道。

“嗯~有道理,所以,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杨靖儿起身站直,指着旁边的绑匪:“你!替我打,一共二十下,只准打一边脸!”

“啊?”被指定的绑匪显然还反应不过来。

“快快快,打我打我,不然一会儿都得死!”那人催促着。

空旷的仓库里传来“啪~啪~”的耳光声夹杂着疼痛的呻吟……

杨靖儿拖着疲倦的身体,满意的转身,额头间湿漉漉的发丝还滴答着小雨,“啊啾”一声,让熊智宸眉间紧皱,他脱掉外套,不安好气地披在她身上,气鼓鼓地样子另杨靖儿不解问:“怎么啦?嗯?”

熊智宸呼口粗气,转头望向她:“杨靖儿,你逞什么能啊?你以为每次都有人救你吗?我要是赶不上,你能怎么办?”他的声调越喊越高。

“你吼什么呀,你这不赶上了嘛!”杨靖儿自觉没理,踱着小碎步往出走。

熊智宸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溜到她面前,还没等她反应,顺势背了起来……

这次,杨靖儿没有挣扎,她将自己沉重的脑袋轻放在他宽厚的肩膀,安然入眠,熊智宸低眉浅笑,红晕爬上脸颊。

对于她来说,他已经成为这个年代她唯一的依靠……

(熊府)

“靖儿!靖儿……呜……你没事儿吧!”白思楠见熊智宸背着杨靖儿进来,扑上前去,啜泣着。一旁的白思睿也迎了上去,满眼担心。

杨靖儿轻轻陷进沙发里,笑颜如花,油里油气道:“没事儿没事儿,你瞧,这不挺好的嘛!嘿嘿……”

她似乎忘了,自己湿哒哒的衣服,蓬松无型的头发,微红发肿的脸蛋儿,还有点点血色的嘴角,这狼狈不堪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在故作坚强。

白思睿微微皱眉,调整呼吸后问:“到底是谁?为什么抓你?”

杨靖儿转过脑袋,与熊智宸四目相视,熊智宸点了点头,示意她告诉他们兄妹二人。

杨靖儿深吸一口气:“李博文的儿子是染上鸦片死的,李夫人说白老爷贩卖鸦片,导致她儿子的死,所以要思楠的命来还。”

“鸦片?不可能……绝不可能。”白思睿使劲摇头,思楠也应和着。

熊智宸低沉着声调说:“那日码头,你爸坚持不验货,你难道就一点儿也没怀疑吗?”

白思睿垂下头,想要辩解却如鲠在喉。

思楠猛地坐起:“所以,李夫人送我的面具是要在我生日当天杀了我?”杨靖儿点点头。

“对不起……早知道,我是绝对不会把那个面具送给你的……”思楠双手捂脸,摊坐在沙发上,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杨靖儿搂住她,轻轻地搓着她的肩膀:“哎呀,所谓不知者无罪嘛!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呀!”

在杨靖儿的安慰下,思楠渐渐平静下来。

“靖儿,你能平安回来,我们也放心了,你赶紧换身干净的衣服,早些休息吧,我和思楠改日再来看你!”思睿温柔低语。

杨靖儿起身送他们离开后,转身去泄了气的皮球,弓着腰,垂着臂,挪进客厅,身后的熊智宸碎步跟着。

看着她的背影,熊智宸沉思着,今日的杨靖儿勇敢善良下,有一颗傲然坚强的心,让他刮目相看。

忽然,杨靖儿回头,二人险些撞在一起,熊智宸连连后退,差点儿被自己的脚绊倒。

杨靖儿“咯咯”笑了起来,憔悴的脸上裹了一层粉纱,发白的嘴唇间漏出一弯月牙,楚楚可怜的样子另熊智宸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熊智宸,你又救了我,谢谢你……”杨靖儿收起笑脸,严肃道。

“嗯?这么正经道谢啊?就……完了?”熊智宸也回过神来,撇着嘴。

“那……我给你做顿饭,以表诚意?”

“得了,还是算了吧,小红,给夫人换身干净的衣服,别忘了给她的伤口上药。”熊智宸一听她要做饭,溜之大吉。

杨靖儿抿嘴笑着,又提嗓喊:“你放心,你以后如果有危险,我也一定会拼命救你的!”

“你可别咒我了!我谢谢你啊!”熊智宸边上楼边喊,可嘴角明明拉起完美弧度,眼底也满是心花怒放。

杨靖儿看他轻快的身影,不知怎的,心里仿佛照进了一束光,让她看得到前途的明朗,感得到周遭的温暖……

第十七章 若非这样,又怎能把她留在身边

“爸!你真的……在倒卖鸦片吗?”思睿回到家,面色凝重,直奔主题。

白振擎惊耳骇目,又毫无波澜道:“谁告诉你的?”

“这么说,你承认了!”思睿声音低沉,却一字一顿。

“是又怎样?商人!十有九奸,我不这么做,白府在上海还怎么立于不败之地?”白振擎拍着桌子。

思睿深呼吸:“爸,商场上您使用一些手段无可厚非,但做人要有底线,你现在在用别人的命做生意呀!”

“你懂什么?我逼他们抽大烟了吗?是他们自己要吸的,关我什么事!”

楼上的思楠和妈妈听到争吵声,匆忙之中跑下楼梯劝阻。

“爸……你知不知道上次舞会,那个杀手本来是要杀我的,却错认了靖儿,今天靖儿为了救我,又被绑匪抓走,这都是因为你买鸦片啊!”思楠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白振擎怔怔而立:“谁敢动你?!”

“李博文的夫人因儿子吸食鸦片而死,就想让你也失去孩子!”思睿道。

“什么?竟有这种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白振擎冷静下来。

思楠抬起微红的眸子:“智宸哥告诉我们的!”

“熊智宸?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我告诉你们俩,以后少和他来往!”白振擎一听他的名字,便气不打一处来,摔门而去。

思睿和思楠无奈对视,母亲抚摸着思楠的头道:“楠楠,你放心,这件事情爸爸会处理好的。”

白夫人的语调是那样柔和,却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医馆)

“靖儿,我给你做了药敷包,你拿着,有助于脸上消肿!”梁清整理着手中的药包。

“嗯嗯,谢谢清姐。”杨靖儿眯眼笑道。

二人各司其职,目不窥园。

突然,桌上的黄芪被梁清不小心散落一地,她们顺势俯身去拾。

杨靖儿抬眼之间,怔在了那里,梁清的颈间跌出一条项链,而项链的底端,竟挂着一枚与她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只是,看着像是男款。

“清姐……这……这枚戒指……怎……怎么和我的……一样啊?”杨靖儿支吾其词,却掩不住惊愕的面容。

梁清表情停顿一秒,便将项链藏回衣服下,略显紧张:“哦!这是我丈夫的……”她的眼角闪过几丝忧伤……

“丈夫?我……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杨靖儿疑惑。

“他死了。”梁清的表情似是没有变化,可却让人心疼。

“对……对不起清姐。”杨靖儿措手不及,却不知怎样安慰她。

“没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

“清姐……”杨靖儿想问戒指的事,又觉此时不妥,便把话咽了回去。

梁清仿佛察觉到什么,手忙脚乱地去后院整理药草。

杨靖儿舒气展肩,想起了家中的一切,联想万千。

“杨靖儿!杨靖儿?”正当她摸着戒指发呆时,熊智宸突然探入的脑袋打破了思绪。

“你怎么来啦!”杨靖儿吃惊道。

“我……我路过啊,正……正好接你回家!”熊智宸挠着脑袋。

“啊?接我?……不会吧……你……又有憋什么坏心眼儿呢?”杨靖儿并不相信他有这么好心。

“哪有什么坏心眼,单纯来接你,你看你……小人之心了吧?”熊智宸一只胳膊肘搭在桌台,邪魅一笑。

后院回来的梁清撞破了二人的“打情骂俏”,与熊智宸点头招呼。

“诶?清姐,这丫头哪儿好哇,你怎么就招上她了呢?”熊智宸不解问。

杨靖儿翻了个白眼,梁清笑了笑:“因为……我们有缘啊!”

“是呀,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杨靖儿溜至梁清边儿上,脑袋躺在梁清的肩膀,一脸的享受。

梁清捂嘴笑出了声,又无奈地用指头顶开她的脑袋:“得了,你们回吧!我要关门了!”

杨靖儿故作不舍,撅起粉唇,扬起纤指道:“那老板,我走喽,不要太想我呦!”

梁清低头浅笑,她喜欢这个丫头,却始终不能告诉她戒指的真相。

天边的霞光散落一地,被染红的黄浦江边,熊智宸与杨靖儿步履轻闲,二人修长的影子紧紧相随,迎面而来的微风轻轻地撩起发丝,宛如一幅绝美的图画。

“杨靖儿,你……真的失忆了吗?”熊智宸皱起眉,问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的问题。

杨靖儿扬起被暮光印红的脸,并不惊讶他这样问,许久,说:“你觉得呢?”

熊智宸笑笑,没有说话。

“我骗思楠说自己失忆是当时的万不得已,如今你也看的出来,我的确没有失忆。”杨靖儿面无波澜。

她接着说:“你……应该调查过我吧?”杨靖儿转头望向他。

熊智宸看着她,点了点头。

“什么也查到吧?”

熊智宸苦笑着。

杨靖儿转回头,接着行进:“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东西单凭一张嘴是解释不明白的。”

熊智宸的脚停顿一秒,又跟了上去:“你不解释,怎么知道说不明白呢?”

杨靖儿弯起眉眼又望向他:“你想知道?”

熊智宸一本正经地点头,那真诚的样子着实可爱。

杨靖儿凑近他的耳朵,他也毫不犹豫地迎上去……

“就!不!告!诉!你!”说完,杨靖儿拔腿就跑。

熊智宸“嗬”了口气,小跑跟着:“杨靖儿,你敢耍我?别让我抓住你!”

杨靖儿与他一前一后,迎着夕阳,熊智宸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停到他们两人此时灿烂的脸庞。

杨靖儿突然回头喊着:“我离开之前,一定告诉你,我所有的故事!”

熊智宸抿嘴一笑,回喊:“那我希望,你永远别告诉我,你所有的故事!”

杨靖儿行进的脚步停住了,心中莫然划过一丝难过与不舍,回过神来,熊智宸已经走到她面前,杨靖儿连忙转身。

“到家了到家了!”她边念叨边加快步伐向熊府走去。

熊智宸木在原地,他多想告诉她,少夫人这个称呼,可不可以,不是假办。

但他明白,若非这样,又怎能把她留在身边……

第十八章 九万里高空外,会不会还有一个月亮

时间这个东西,如白驹过隙,留不下,也抓不住,杨靖儿,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看似简单的生活……

“少夫人,今天是中秋节,全上海的商贾都会聚集在一起,一定得打扮漂亮,好艳压群芳!”小红兴奋不已。

杨靖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份还要用多久,更感慨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她竟回家无门。

华灯初上,会客大厅里已是一片祥瑞,巨大的欧式吊灯洒落下高贵的柔光,泉水般轻快明亮的钢琴音爬入耳畔,令人心醉……

而来来往往的,皆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杨靖儿轻跨着熊智宸的胳膊,缓缓而来。

二人郎才女貌,旁人无不驻足私语。

“诶?熊智宸,你要我给你挡桃花挡到什么时候啊?我看这儿真是美女如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杨靖儿假笑着,微微蠕动双唇。

熊智宸笑眼,边示意着和别人打招呼,边扣扣眉角道:“你做了我的挡箭牌,我不就能好好挑了嘛!”

杨靖儿随即给他一个白眼。

“白大哥!”只见杨靖儿放开他的胳膊,探着手向白思睿打招呼。

熊智宸歪过头,撇嘴道:“哎哎哎,注意自己的身份!挎着!”他抬起胳膊肘。

杨靖儿无奈,又挎了上去。

“靖儿,智宸你们来啦!”白思睿一袭白色西装,优雅风度。

杨靖儿如花痴一般一个劲儿的点头:“思楠呢?她没来吗?”

“嗯,这种场合,她不常来!”思睿道。

“哎……我还以为能见到思楠呢!”杨靖儿落眉叹气。

“智宸!好久不见啊!”突然出现的男子一把搂住了熊智宸,吓得杨靖儿连忙后撤。

“伯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熊智宸喜上眉梢,拍着他的肩膀。

一旁的杨靖儿不明觉厉,呆站在那儿。

看的出来他们三人的关系绝非一般,可这个叫“伯庸”的男子,杨靖儿总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诶?智宸?这位美人……是不是忘记给我介绍了?”

熊智宸走到她身边,轻搂着她的肩,思睿的头却转向一边。

“这是我的未婚妻,杨靖儿。”熊智宸又指着那人道:“他是我的好兄弟,柴伯庸,我们三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未婚妻?”柴伯庸目瞪口呆,“我才出国半年,你就有未婚妻啦?够速度的呀!”

“哈哈哈……”他们三人连说带笑,不亦乐乎。

杨靖儿只觉自己百无聊赖,便示意熊智宸自己去转转……

她随手拿起一杯香槟,环顾四周,品味着大上海最古老的奢靡,观察着他们洋溢于眉眼的轻视傲物。

“杨小姐,哦不,熊夫人对吧?”

杨靖儿被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一转身,竟是白振擎。

“白老爷,您这么说就客气了!”杨靖儿与其客套着,但心底确实瞧不起这个毫无底线的商人。

二人轻碰酒杯,各怀心事。

“话不能这么说,这熊家……也算上海滩首屈一指的,虽然与我白家有那么一丁点儿矛盾,但也没到势不两立的地步。”白振擎阴阳怪气,让人听着浑身不自在。

杨靖儿只是笑笑,并没有接他的话。

谁知,他凑近一点又道:“你和我们家思楠感情那么要好,就劝劝你们当家的,我们要是能合作互利,岂不两全其美?”

杨靖儿凝固笑脸,又阴沉下来:“白老爷,思楠是您的女儿,不是生意场上随便拿出来得道具,你这样不怕伤她的心么?”

白振擎瞬时面无表情,直身与杨靖儿面向熊智宸,他指着熊智宸道:“瞧!那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若是跟我斗,还差得远呢!”

杨靖儿冷笑一声:“既然如此,白老爷又何必找我一个女人来帮你说好话呢?”

白振擎显得气急败坏,转头盯着杨靖儿凿牙切齿道:“你记着,熊家,早晚会是我白家的垫脚石!”

杨靖儿抬起双眸,坚毅的目光没有一丝躲闪:“白老爷,你也记着,熊家与白家,永远不会合作!”

二人目光胶着,远处的熊智宸转头间看到这一幕,轻松的样子猛地收起,几个箭步穿梭至杨靖儿身旁,一把推开白振擎。

“你干什么?”熊智宸眼神如炬。

杨靖儿只觉搂住自己的这双手有些用力,又有些无措。

“哎呀,果然是小夫妻呀!我不就和她聊两句嘛!瞧把少当家的吓的,我还能吃了她不成?”白振擎整理西装,提起音调。

“没错,白老爷和我就是聊了两句闲话,谁又会当真呢,您说是吧?白老爷?”杨靖儿举起酒杯,示意道。

白振擎怔了一秒,随即露出商业假笑,与杨靖儿碰杯:“那是自然。”

二人轻点杯中酒后,熊智宸携她离开。

白振擎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个女人,不简单呐……”

夜已深,熊智宸与柴伯庸几人道别后,与杨靖儿乘车离开。

今日的圆月,明亮,纯粹……杨靖儿望着窗外,想起每年中秋,一家十几口人围坐一桌谈谈笑笑,眼泪不知何时爬出眼角……

熊智宸转头,恰好看到了这一滴被月光反射得格外晶莹的泪珠,他低头不语,也许,此时不用说什么,只是陪着她便好了。

“熊智宸,你说……我们看得是同一个月亮么?”杨靖儿嘀咕道。

“啊?当然是,天上本就只有一个月亮。”熊智宸试探着回答她。

“那你说,九万里的高空外,会不会还有个月亮呢?”杨靖儿莫名其妙的一连串问题让熊智宸哑口无言。

杨靖儿的脑袋始终望着窗外高悬的圆月,她多希望此时的父母也同她一样,看着同一个月亮,想着彼此……

二人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熊智宸不明白是什么让杨靖儿如此伤神……

习习晚风袭来,送进一股凉意,熊智宸随意将外套披在她肩膀,抿起的嘴唇张开又合上,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第十九章 我保证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当中

阳光如鎏金铄石一般炙烤着码头,运送货物的走廊两端,两帮人横眉怒目,似是交涉着什么,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一声枪响,子弹穿过熊智宸的眉心,嵌入身后的红酒箱,红酒,洒落一地,熊智宸应声倒下……

杨靖儿惊觉坐起,心头一刺,额头的冷汗浸湿了眉毛,湿润的眼眶来回震动。

她缓过神来,“呼”了口气呢喃道:“怎么又是这个梦……”

梦中与熊智宸对峙的男子,她始终没有看清样貌,可那模糊的轮廓分明在哪儿见过,杨靖儿搓了搓脑袋,叹了口气,没有在意,便去梳洗打扮。

热气腾腾的早餐,让杨靖儿补满元气,她拿起小包,哼着小曲儿,刚要出门,被正在下楼的熊智宸叫住了。

“诶诶诶?去哪儿啊?”

“上班儿啊?”杨靖儿回头茫然不解道。

“不用去啦,我已经跟你们清姐请假了!”熊智宸转向餐桌,眼神并不敢和她对视。

“凭什么呀!”杨靖儿生气道。

“今天伯庸开船带我们钓鱼,思楠也去!”熊智宸兴致勃勃,故意提到思楠。

杨靖儿一听思楠也要去,便动心了:“可是……”

“可什么是,你们清姐说她今天正好有事儿不开门儿,放心吧!啊!”

“诶熊智宸,有什么事儿能和我商量一下吗?你这叫先斩后奏!”杨靖儿嘟囔着。

“行行行,下次一定先奏后斩!”熊智宸喝了口粥,口齿不清道。

杨靖儿的白眼翻上了天,回到自己房间。

熊智宸眯起笑眼,心满意足地吃光了她剩下的早餐。

今日,日暖风恬,江面微波荡漾,闪动着粼粼晶光,他们的帆船惬意划过,停在中央。

杨靖儿与思楠逗趣说笑,熊智宸、伯庸与思睿摆弄着鱼竿,这样的舒适,让杨靖儿似乎忘记了,自己处于什么年代。

“思楠,瞧着吧,今日我一定能钓到最大的!”柴伯庸胸有成竹道。

“怎么会,你以前可一条也钓不到的。”熊智宸挖苦着他,“不像思睿,闷声钓大鱼!”

思睿笑笑,没理会他们。

思楠抬起胳膊,握拳扬起:“加油!你们一定都能掉到鱼的。”

柴伯庸望着思楠,宠溺溢出眼角。又望着杨靖儿嘴不清闲道:“诶?嫂子?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我们上海人,你是哪里的?”柴伯庸嘴不清闲。

杨靖儿被从天而降的问题砸得些许无措,眼神躲闪,飘忽不定。

“安安静静钓鱼吧!一会儿鱼都被你吓跑了!”熊智宸见状转移话题,杨靖儿也松了口气。

许久,熊智宸的鱼竿抖动,另一边的白思睿也有了动静,二人极速收竿,灿然的脸上难掩喜悦,船身晃动,杨靖儿与思楠抓紧扶手。

就在熊智宸快要得手时,那鱼儿仿佛如有神助,溜之大吉。

而思睿这边却钓起一条有小臂那么大的鱼!

思楠与靖儿拍手叫好,满脸崇拜。

“思楠呀,还是你哥有能耐,又是第一个掉上鱼的,不过你放心,下一个,绝对是我。”伯庸提了提神,鼓气道。

思楠皮笑肉不笑着应和他。

“白大哥,你也太厉害了吧!”杨靖儿双手捧着粉嫩的脸颊夸赞着。

熊智宸看到杨靖儿一脸不屑,憋着嘴说:“时间还早呢,最后不一定谁钓得多呢!来!继续钓!”

杨靖儿“切”了一声,转头又望向白思睿。

熊智宸眼睛瞥向她:“诶,你以为钓鱼那么容易啊?要不你试试?”

“试就试,不就把鱼竿扔进去吗?”杨靖儿起身,接过他递来的鱼竿,扬起下巴,走向船边。

白思睿帮她安上鱼饵,用力一扔,她回头看向熊智宸:“看!这有什么难的!”

熊智宸气鼓鼓地转过头,懒得看她。

就在此时,桶中刚刚钓到的鱼并不安分,它如烫手的山芋活蹦乱跳,为自由做最后的挣扎。

忽然,那鱼一跃而出,正好跳到了杨靖儿的脚背上,刹那间杨靖儿吓得向后躲闪,却一脚蹬空,“噗通”径直跌入了江中。

船上的伯庸见她如此狼狈不堪,便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也难掩笑意!

杨靖儿在水里拼命的挣扎,头也渐渐没入水中,伯庸收起笑容:“嫂……嫂子……难……难道不会游泳啊?”

在他们的身边,几乎找不到不会游泳的人,所以刚刚,他们几人并没有多想。

白思楠猛地站起,瞳孔慌乱,大声喊:“思楠……思楠一定不会游泳,你们……快……快去就她呀!”

熊智宸顿时惊慌站定,随即脱掉外套,一头栽入江中,旁边的白思睿想也没想,也跟着跳了进去……

此时的杨靖儿,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慢慢下沉,她始终没有放弃挣扎,在她心中,唯一的信念便是: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在她将近绝望之际,一双大手环住她的腰,她抓住那人的胳膊,如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一股力量拖她浮出水面,“咳咳……”她使劲地咳嗽、呼吸着,颤抖的身体紧紧靠在熊智宸身上。

几人合力之下,将他们拉上了船,熊智宸不顾及被船身划破的手臂,拿起自己的外套紧紧罩在她的身上……

杨靖儿呆坐在甲板上,空洞的眼神没有半点光泽,抖动的发丝没有一丝停歇,无助的肩膀缩成一团,那惊慌无措的样子让他心疼不已。

熊智宸上前紧紧地拥住了她,满脸的水渍并没有掩盖住他眼眶那闪动着害怕的泪光。

熊智宸搓着她的后背,抖动着声带道:“对不起,对不起靖儿,我不该让你去钓鱼,对……对不起,你差点因为我失去生命,对不起……”

杨靖儿的头落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忍心推开他,在他湿冷的衣服下,她能感受到那颗温暖又真诚的心,现在的自己似乎有点,离不开他了……

思楠痴痴地望着他们,眼角不知何时划过一滴眼泪,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智宸哥今天这个样子,他的无措,他的害怕,他的自责如一把把尖刀刺向自己,思楠明白了,在他心中,杨靖儿的位置已经不可动摇了,而她,从未拥有过,便在今天,彻底失去了……

(熊府)

“小红,小红……去煮点儿姜汤……”熊智宸扶着杨靖儿回到家。

“少夫人,怎么又湿漉漉地回来啦?你们不是钓鱼去了吗?”小红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困惑不解地问道。

“哪那么多问题,去!煮点姜汤!”熊智宸面容严肃道。

小红见少当家变脸了,立刻溜进厨房。

“你先上楼换身干衣服,一会儿姜汤煮好了,我给你送过去。”他的温柔,只给杨靖儿一人。

杨靖儿挤出笑脸:“哎呀!多大点儿事儿啊,我自己下来喝就……”杨靖儿话还没说完。

“不行!上去!”熊智宸中气十足的声音霸道且充满磁性。

杨靖儿唆起嘴唇,掩盖着笑意,“哦”了一声,就乖乖地上楼去了。

她换上干净的衣服,钻入暖和的被窝,甜甜地望着天花板,回想着那个温暖的拥抱……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杨靖儿调整坐姿,纤纤细指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只见熊智宸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慢慢悠悠地进来,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手一抖,洒出去一滴。

“来,快,趁热喝了……”熊智宸递过去,无辜的眼神甚是可爱。

杨靖儿接过碗,捧在手心,低下头,轻轻地吸入一口姜汤,一股暖意流入身体,整个人都暖起来,仿佛心脏都更加有活力了。

杨靖儿抬眼,熊智宸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杨靖儿如坐针毡道:“呵呵,你……你怎么还不走?”

“我得看你喝完!”熊智宸如监督孩子喝药的爸爸,杨靖儿转着亮晶晶的眼眸,一口气喝完了。

“喏,给你!”杨靖儿用手背擦擦嘴,将空碗递给他。

熊智宸接过碗,有捧在手心,似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只见他面容无色,又舔了舔嘴唇:“今天的事儿,对不起,我真心实意的跟你道歉。”

杨靖儿僵坐在哪,定了定,又假笑着扬起眉毛道:“哎呀……你说这种事儿谁能预料到呢!我也并没有怪你呀!”

熊智宸暗下双眸吸了口气:“你曾经说过……无论如何,你不能死在这儿……这也我对你唯一的目标,但……但是今天,我没能保护好你!”

杨靖儿怔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以前的话语,竟然被他记得那么清楚,还当作一件重要的事,她的心微微振动,一时语塞。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再陷入危险中,我熊智宸保证!”他的眼神坚定炙热,没有半点儿杂质。

杨靖儿看着他的眼睛,浅笑,微微点了点头,从不相信任何承诺的她,在今天,这样深情的目光下,她信了,因为在这个年代,只要熊智宸在她身边,她似乎什么都不怕,且无比安心……

第二十章 你要记住,他是国民党

“来来来……伯庸!快坐快坐!”白振擎眉欢眼笑地拉着柴伯庸坐到沙发上。

“谢谢伯父!”伯庸乖巧坐定,眼神环顾。

“伯庸啊……你现在可是国民政府的新贵,以后伯父还得仰仗你呀!”白振擎咧着嘴,殷勤地说。

柴伯庸摆摆手:“哪里的话,伯父我们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呀,您跟我也太客气了!”

“哈哈哈……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油嘴滑舌的……”白振擎拍着他的后背,宛如父亲与儿子。

“那……伯父就不跟你客气了啊……近期呢,我有一批货,货量比较大,得从熊智宸的码头上货,可这智宸一直与我不睦你也是知道的,肯定是不让我上的,你看……”白振擎试探着,又拿起茶杯饮起茶来。

柴伯庸歪头,不解地问:“那从其他码头上货不行吗?”

白振擎笑笑:“这不,智宸的码头最大嘛,而且,这孩子对我误会也太深了,我想找个机会能慢慢合作,化解矛盾不是?”

柴伯庸似是懂了,笑呵呵就应下了这事儿,又东张西望起来。

白振擎看出他的心思,歪起最笑笑,又高喊着:“思楠!思楠!快下来吃饭吧……”

“好嘞……”

伴随一声清脆银亮的声音,白思楠身穿一袭白裙,如天使般“哒哒哒”跑下楼梯,柴伯庸看得入迷,竟忘了打招呼。

“诶?伯庸?你怎么来啦?”思楠问。

他回过神,嗑嗑巴巴说不出话。

白振擎道:“哦,伯庸自回来还没见面,今儿就叫他来咱们家吃个便饭。”

白思楠应了一声,便与他们一同坐至餐桌前,白振擎借故离开,只留他们二人。

“那个……思楠,你下午有事儿吗?”伯庸小口吃着菜,眼神飘忽,没敢与她对视。

“没什么事,怎么啦?”思楠并没有抬眼看他。

“我……我这儿有两张电影票,著名影星姚依菲演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伯庸火热的眼神充满期盼。

白思楠转转眼珠:“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好好好!”伯庸没等她说完,便一个劲儿地同意。

“你都不听听就答应啦?”思楠不可思议望着他。

“只要你陪我看电影儿,什么事都行!”伯庸喜上眉梢。

思楠鼓起嘴巴:“看完电影,我想去趟医馆,看看靖儿好点了没,上次落水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没问题!”此时的伯庸早已心花怒放,满面春风。

(医馆)

杨靖儿正“叮叮当当”敲打着算盘,全神贯注地核对账本。

蓦然,门外进来一位身着灰色长袍,面容刚正不阿的中年男子,身板笔直,个头高挑。

“你……抓药还是……看病啊?”杨靖儿疑惑着,因为眼前的男人并不像生病的样子。

只见他弯起嘴巴,望着靖儿,用他浑厚的声音道:“我看病。”

杨靖儿先是愣了一下,便转为微笑服务,她引那男子坐在就诊位,就赶紧去叫梁清。

梁清从后院出来,见面前坐的男子,脚步顿了一下,又大步向前,谁也没有察觉。

杨靖儿看了一眼,又回到前台,继续核对账本。

梁清宽坐,与那男子相视点头,便为其诊脉道:“先生……有什么不舒服吗?”

男子清了清嗓子:“喉咙干痒,夜不能寐啊!”

梁清等了几秒钟,又问:“那先生有吃什么药缓解症状吗?”

“有,吃了竹茹、枇杷膏、款冬花。”男子一字一顿。

听到这儿,杨靖儿皱起眉头,眼神不自觉地望向他俩,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明明嗓子听着不像生病,却说得好似病入膏肓了一样。

梁清扬起嘴角道:“先生的病需要几味稀有药材,不知可否与我去后院取药?”

“那是自然!”男子应声点头。

杨靖儿扬起下巴,微微张嘴,瞧着他们的背影,莫名其妙地转着眼珠子,她来到这里大半年了,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靖儿!”

突然的叫唤把杨靖儿吓得一机灵,回首才见原来是思楠。

“思楠?你怎么来了?”杨靖儿难掩喜悦,惊讶道。

“嫂子好,我带思楠去看电影,顺便来看看你身体怎么样?”还没等思楠回答,身后的伯庸便抢一步发言了。

“哦?看电影?”杨靖儿撑着明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伯庸垂头挠了挠脑袋,思楠却装傻充愣道:“靖儿,上次你落水就再没见到你,怎么样?身体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啊,我这身体倍儿棒,没那么娇气啦!”杨靖儿弯着胳膊,展示着她的小肌肉。

“那下次……我们再去钓鱼啊?”伯庸调侃着开玩笑,被思楠的粉拳打了回去。

三人你言我语,聊得乐不思蜀。

此时,梁清与男子从后院回来,正好撞见了正在聊天的他们,表情乍然凝固。

惊慌之间梁清咧开嘴,弯起眉,笑盈盈道:“先生按我给的配方,早晚各煎一次,一定会药到病除的。”

男子也抬手作揖道:“多谢大夫。”便速步离开,出门的一霎与柴伯庸眼神交汇,亦或是躲闪……

此时,杨靖儿看不到伯庸彼时纨绔子弟的模样,倒有几分神机鬼械的阴冷之气。

“好啦!靖儿,你没事儿我就先回了!改天再来找你。”思楠道别着。

“嗯好,伯庸,你得好好送我们思楠安全回家哦!”杨靖儿笑靥如花。

“那是自然!”

杨靖儿将他二人送至门外……

回头间,梁清正盯着她,目不斜视。

杨靖儿眨巴着眼,不自在地收拾着手旁的东西,难道老板因为自己在工作时间和别人聊天生气了?

她实在忍不住,结巴着问:“怎……怎么了啊清姐……怎么……怎么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怵得慌……”

梁清目无波澜,行至门前,关上了店门。

一旁的杨靖儿拿着扫帚,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梁清放下她手中的扫帚,牵着她坐了下来:“靖儿……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柴伯庸啊?”

杨靖儿瞠目扩口:“清姐,你认识他?”

梁清转过头:“不认识,听说过……”

“他……他是熊智宸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好像刚刚从国外回来。”杨靖儿讲述着。

梁清摸着她的手:“靖儿,柴伯庸是国民政府培养的高级特工,他可不是一般人,你要离他远一点,这样你就不会有危险。”

杨靖儿来到这个年代,还从未真正接触过国共两党,听到这个消息,她怔住了……

好一会儿,她呼口气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们只是雇佣关系,你……怎么会这么关心我的生活呢?”

“因为……”梁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杨靖儿堆起眉头,更是不解了:“一类人?什么意思呀?”

梁清摸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以后你会明白的,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而柴伯庸,他是……国民党。”

杨靖儿听懂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梁清欣慰地笑了。

(熊府)

累了一天熊智宸抻了抻胳膊,从码头回来,一进屋,就看到餐桌前魂不守舍的杨靖儿,手中的筷子夹不上一粒米,眼睛空洞无神……

“啪”,熊智宸在她后脑勺轻拍一下,杨靖儿如梦初醒:“你干什么?”

熊智宸拿起一碗饭,风卷残云间鼓着腮帮子道:“吃饭不要神思恍惚,容易变胖!”

杨靖儿瞪了他一眼,才吃起饭来。

熊智宸瞟了瞟她:“刚刚想什么呢?”

“没什么!”杨靖儿用筷尖捅着米饭。

许久,她扬起眉:“诶?你和柴伯庸认识多久了?”

熊智宸瞪圆了眼:“小时候就认识啊?怎么啦?”

“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如你所见,膏梁子弟,混世魔王。”

“没啦?”

熊智宸放假碗筷,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怎么啦?现在不崇拜思睿,又对伯庸起了歹意了吗?”

杨靖儿仰头白眼:“算了算了,当我没问!”真是个醋坛子。

二人便安安静静吃起饭来。

“伯庸……是国民政府的人,自从他父亲带他进去以后,我们见面也很少,关于他的生活也不和我们分享了,之前出国,听说是去训练的,至于……训练什么我们也不清楚。”熊智宸吃着饭,又聊起天来,打破了这窒息的宁静。

杨靖儿认真听着,回道:“今天他带思楠去看我了,我总觉得,我们见到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

智宸沉思片刻,没有回答,因为杨靖儿的话,他也曾感同身受。

夜深了,杨靖儿扶卧窗前,头顶高悬着一抹弯月暗淡无光,几颗稀疏的星星若有若无,今天的夜,格外黑……

杨靖儿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身为国民党的柴伯庸让人捉摸不透,而梁清也绝对不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医生,今日来“看病”的男子又是谁?

杨靖儿望着漆黑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摇了摇脑袋,控制自己别想了,关上窗,入眠……

第二十一章 生活要有仪式感

熊家码头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琳琅满目的货物蜂拥而至,石头正指挥兄弟们各行其事,不辞辛劳。

柴伯庸悠闲而来,扫视了四周,来到石头面前:“石头,你们少当家呢?”

石头回头一看是他,连忙正身而立:“呦!柴少爷,我们少当家在仓库,我这就带你过去!”

柴伯庸点点歪头,便跟在石头身后。

“智宸!你这个大忙人哪!”柴伯庸张开双臂,迎了上来。

把正在清点货品的熊智宸惊了一跳:“伯庸?你怎么有空来我这码头啊?”

二人勾肩搭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柴伯庸捏起茶杯,嘴唇抿了抿茶香,眼珠子却飘忽不定,熊智宸瞟了一眼,便瞧出来他应是为了什么事而来,但他并没有捅破。

“智宸啊……看看你这码头,还真挺热闹的啊,这上海的所有大商人应该都让你垄断了吧?”伯庸故作姿态,显得随意一问。

熊智宸低头微笑道:“上海这么多码头,岂能让我一个人垄断啊?能让熊家的弟兄们吃饱饭就行了!”

柴伯庸“啧”了一声道:“果然是少当家,就是讲义气!”

熊智宸假面而笑,顺手拿起茶壶,为其添茶,在他眼里,此次从国外回来的柴伯庸,多了几许陌生,却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前几天我去白公馆了,白老爷请我说说情,看能不能和你合作互利,我一想,这是好事儿啊!就来和你说到说到,你得给我这个面子呀!”伯庸一脸殷情,搭上了他的肩。

熊智宸松散的脸瞬间阴冷下来,匪夷所思地扭头望向他,他怎么也想不到伯庸竟然能说出这些话。

熊智宸惊讶张口:“伯庸,你忘了,我和他的大仇吗?”

柴伯庸定了定,收起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又喝了口茶,笑道:“那……那不是误会嘛!”

熊智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伯庸,一年前,我们一起调查,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派人杀了我爸,但也一定脱不了干系,这是你说的!”

柴伯庸慌乱的瞳孔甩向一边,极速眨了眨眼睛,又挤出笑容,始终不敢与他对视道:“嗨……实在不行咱就不合作,我就是提个意见嘛!来来来,喝……喝茶!”

二人碰杯,熊智宸迷惑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他,而伯庸却躲闪着,似乎害怕与他眼神的交汇。

柴伯庸还是柴伯庸,可就是哪里变了,又看不出来哪里变了……

(医馆)

今日来医馆看病的人接踵而至,杨靖儿与梁清如陀螺般焚膏继晷,浑然不知天边光影斑驳,落日熔金。

微笑着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杨靖儿起身抻抻腰,扭动脖子,望了望门外薄暮冥冥道:“哇!天都这么晚了……”

“靖儿……你先回吧,剩下的我来收拾。”梁清也忙碌了一天,都来不及整理额间散落的碎发。

“我不着急回家,还有这么多东西呢,咱们一起收拾吧!”二人相视而笑,各司其职。

打扫之间,杨靖儿瞟了瞟梁清,咬着嘴唇,含眉低声道:“清姐啊……明天……我……可不可以请假呀?”

梁清关切地抬眸说:“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杨靖儿连连摇头摆手道:“不不不是,明天……是我的生日,我……想给自己过。”

刚走到门口的熊智宸见她迟迟未归,便来接她,正好听见了她的呢喃低语,顿住了脚步。

梁清疲惫的脸颊顿时灿烂起来:“真的吗?你……不是失忆了吗?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梁清故意调侃着她,笑出了声音。

杨靖儿听到手足无措,赶紧拿起扫帚掩饰,吭吭吧吧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啦!开玩笑呢!明天准你的假!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哦!”梁清温柔的脸上满是宠溺。

杨靖儿一把搂住她:“谢谢清姐,你真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老板啦!”

二人嬉笑着。

此时,门外的熊智宸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医馆。

“熊智宸?你……你怎么来啦?”杨靖儿吃惊道。

“我……我来……抓药啊!”熊智宸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怎么也不会承认,杨靖儿这么晚不回家,他担心她才来的。

“你有病啊?”杨靖儿瞪着眸子。

“你才有病呢!”熊智宸当是她在骂他,便回了一嘴。

“没病你抓什么药啊!”杨靖儿莫名其妙地挤着眉。

“我……我……”熊智宸想要辩驳却如鲠在喉。

一旁的梁清看穿了一切,舔着嘴唇,捂着嘴笑了起来:“少当家的,我这儿可没有治相思的药。”

此话一出,熊智宸恼羞成怒,看向梁清,又转向杨靖儿,无措地“哈哈”了两声,“什么……什么相思药,我……我这几天在码头太累了,我要买……买!膏!药!”

梁清举起眉,装作恍然大悟道:“哦……那你等会儿,我给你配药。”说完偷笑着离开,熊智宸无处安放的手挠起头来……

杨靖儿转头自顾自的收拾着医馆,便没去理会他。

“诶?杨靖儿,明天……和我去个地方吧?”熊智宸蹿到她面前。

“明天我有事儿!”杨靖儿扭向另一边。

“我可以陪你办你的事儿,你再陪我办我的事嘛!怎么样?”熊智宸试探着。

杨靖儿抬起头,将扫帚立在胸前,双手支撑着,歪头凑向他道:“熊智宸,你堂堂熊家的当家人,想干什么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儿会需要还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陪你呢?”

熊智宸被问得哑口,一时间不知如何答复。

正好梁清将包好的药膏拿了出来,递给他,才没让气氛跌至冰点。

熊智宸谢过梁清,又转头看向杨靖儿:“诶?走不走?一起回呀?”

没等杨靖儿回答,梁清开口了。

“是啊靖儿,天马上就黑了,我也要关门了,你和少当家一起回吧!”在梁清的神助攻下,杨靖儿与熊智宸一前一后出了门。

梁清望着他二人在夜幕低垂中的剪影,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眼神温柔,她希望,靖儿能永远无忧无虑,在这个年代……

(熊府)

熊家的院子暮景残光,杨靖儿走在熊智宸身前,并没有看到身后一双炽热的眼睛里住进了憧憬和希望……

一进门,杨靖儿迎上了刚下楼的小红。

“少夫人,这个戒指是您的吗?”小红举起手中一物。

杨靖儿定睛一看,又猛地接过:“是我的,怎……怎么在你这儿?”她惊讶自己竟然没发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哦,我今天打扫房间,楼梯边掉落的……”还没等小红说完,杨靖儿一把搂住了她:“小红,你太可爱了,这戒指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小红僵立在那儿,身体动弹不得。

身后的熊智宸也百惑不解道:“呦!什么戒指啊?这么宝贝!我看……就是个银戒指嘛!明儿我给你买个镶宝石的!”

熊智宸眉眼弯弯的样子,仿佛觉得自己说了一件特别酷的事儿。

谁知杨靖儿回头,面无表情,熊智宸的笑脸也随之渐渐凝固。

只见她举起戒指,正言厉色道:“这个戒指……是我在这里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它可不是你能用钱就随随便便买到的!”

虽说二人经常斗嘴,但今天,熊智宸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严肃,这个戒指,究竟有什么故事……

小红见夫人和少当家又要吵起来了,便“哈哈”假笑了两声,“吃饭吧,少夫人,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酱鸭,要不要尝尝啊?”

杨靖儿一听,眼神一亮,刚刚发生了什么似乎也随着一声“酱鸭”烟消云散了:“嗯?酱鸭?尝尝……尝尝……”

说着便移向餐桌,熊智宸鼓起腮帮子呼了口气,双手合十谢谢小红,口中嘀咕着:“哎……这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二人坐在餐桌一南一北,熊智宸见她吃得大快朵颐,抿着嘴浅笑着。

“诶?熊智宸,明天你到底要我陪你做什么事儿啊?”杨靖儿随口一问,嘬了一口指头。

熊智宸抬眸间似有若无的慌乱无人察觉:“哦,没……没什么大事儿。倒是你,明天要干嘛?”

杨靖儿扬起下巴:“保密!”粉嫩的脸颊难掩满心的喜悦。

熊智宸“切”了一声,故作心不在焉。

夜色弥漫,杨靖儿平躺在被窝,明天,便是她在这个年代过得第一个生日,虽然没有父母,没有伙伴,但是,生活要有仪式感,她一定要为自己过一个镂心刻骨的生日。

她拿出手指,数算着自己明日的安排:买一个小蛋糕去江边吹蜡烛,去城隍庙许愿,去看一场上海的老电影,去尝尝地道的本帮菜……

杨靖儿呢喃细数间,满脸心驰神往,不知何时,困意袭来,举起的手指不听使唤的渐渐落下,浓密微卷的睫毛缓缓盖住亮眸,嘴角扬起的弧度没有收缩,想必,她正在迎接一场美梦呢……

第二十二章 祝我生日快乐

次日,朝霞满天,初升的太阳仿佛洗干净了身上所有的污渍,毫无保留地挥洒着瑰丽的色彩……

杨靖儿迎着第一缕朝阳,掀开棉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白嫩如霜的脸颊反射着日光,她低声对自己道了声“生日快乐”,便欢欣鼓舞着下床。

穿上之前为自己特意准备的藕紫色半身裙,雪白色仙气十足的乔其纱衬衣,领口系着黑色小蝴蝶结,踏上最舒适的板鞋,棕红色圆顶呢面小礼帽戴在头上,俨然一个钟灵毓秀的邻家小妹。

杨靖儿脚下生云,轻快地跑下楼梯。

厨房的小红正忙里忙外着,见她下来,探着脖子:“少夫人,早餐快好啦!”

杨靖儿的脚步没有停歇,她回眸间笑靥生花:“我今天不在家吃啦!”说着便惦着脚尖出门了,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鬼鬼祟祟的熊智宸。

“诶?少当家?你干嘛呢?”小红轻手轻脚地来到熊智宸身后,吓得他猛地回头。

“我……我……我没干嘛啊!”熊智宸答道,身体却诚实地探出门外,关注着杨靖儿的去向。

小红弄眉不解,又问:“早餐好了,少当家……”

“不吃了,你们吃吧!”没等小红说完,熊智宸就钻出门,没了踪影。

空荡荡的房间旁,小红摇头长叹了口气,自说自话:“这俩主子,天天自讨苦吃!”

今日的大街如往常车水马龙,各地的商人、投奔亲戚的难民纷至沓来,杨靖儿穿梭其中,静静感受着这也许并不太平的上海。

忽然,街头拐角精美的橱窗,牵住杨靖儿的脚步,她缓缓移动,走向那里……

吸引她的不是橱窗的华美与一尘不染,而是橱窗里躺着的精致的蛋糕。

这个小蛋糕被抹得光滑的雪白奶油没有一点瑕疵,身上几朵或紫或粉的桃花点缀其中,虽没有现代蛋糕的诱人色泽,却通体散发着清新脱俗的魅力……

橱窗外杨靖儿的眼睛闪着亮光,弯起的嘴角爬上脸颊,转身进了这家店。

服务生殷情上前,满眼笑意:“这位小姐,选蛋糕吗?”

杨靖儿眯眼点着头。

“您挑吧,我们这儿可是全上海最大的蛋糕店了……”服务生不厌其烦地介绍着。

“这个……多少钱?”杨靖儿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向橱窗,指着自己的心仪之物问道。

服务生啧啧称赞:“小姐真是好眼光,这款蛋糕是我们这儿卖得最好的,三块大洋。”

杨靖儿柔软的眸子瞪得圆滚滚:“三块大洋?”她没有想到,一块小小的蛋糕竟然这么贵。

虽说熊智宸免了她两个月的房租,可这么久以来,她也只存到八块大洋,要知道,在穷苦人家,一块大洋就能买十几斤面了……

杨靖儿咬了咬下唇,又看了看那蛋糕,一缕暗淡爬入眼眸,她垂下睫毛道:“那……我就再去别的地方……”

“来,把那个蛋糕包起来!”杨靖儿低沉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盖过。

她转身间,看到熊智宸手扶前台,修长笔挺的身体斜靠在上面,门外的一缕阳光正抚摸他的侧脸,月牙般甜甜的微笑融化人心……

杨靖儿嘴角闪过一丝惊喜,又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抬起一支眉毛道:“熊智宸,你……不会……在跟踪我吧!”

熊智宸摸摸鼻尖,眼神看向一边,转过头道:“嗯~我说过,我今天要陪你做你的事儿嘛!”

杨靖儿迎着他的眸子:“可我,并没有答应要陪你做你的事儿啊!”

熊智宸笑了一声:“可以呀!我熊家当家人还有什么事需要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呢?”

二人相视而笑,没再逗下去。

“先生小姐,蛋糕包好了。”服务生依旧笑意满满。

二人出了蛋糕店,便顿在那里。

“诶?杨靖儿?你要去哪儿啊?”熊智宸提着蛋糕,一脸茫然。

杨靖儿见她满脸无辜的样子笑出了声,便迈步走了起来,身后,熊智宸如乖巧的猫儿紧紧跟随,二人一前一后,甚是有趣。

此时的黄浦江边,人流稀少,偶尔走过的人也是步履匆匆,形色碌碌。

一条长椅被打磨得锃光瓦亮,许是无数过客在此休憩思考留下的印记,杨靖儿临江而坐,熊智宸也隔着蛋糕与其同坐……

杨靖儿望向江面,深吸了一口空气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从来过一个人过生日。”杨靖儿眼底的失落让人心疼。

熊智宸注视着她,又吊起嗓子说:“诶诶诶,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你一个人?看这儿……我!我不是人啊?”

杨靖儿“噗嗤”笑出了声:“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

说着便开始拆蛋糕,熊智宸并没有因为她的调侃而生气,他喜欢他们之间这样的轻松自在。

“哇!”包装盒打开的瞬间,杨靖儿感叹着,点燃一根蜡烛,这烛光,虽没有夜晚那般明艳光亮,却在此刻如此温暖。

“熊智宸,快给我唱生日歌!”杨靖儿眉开眼笑。

“啊?唱……唱什么歌……我不……我不会呀!”熊智宸茫然无措。

杨靖儿无奈叹气,“咳咳咳……”清了清嗓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她满脸幸福,仿佛荡漾在喜悦的春水里,美极了……

熊智宸故作难听说:“诶呦!我们过生日从来不唱歌,大家一起吃蛋糕就得了,搞得怪不舒服的……”

杨靖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是吗?太无趣了,等下次,你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唱!”她拍着胸脯许诺着。

熊智宸的目光不曾离开她,在他冰冷的世界里,她宛如一缕阳光,带给他暖,带给他亮,带给他希望……

杨靖儿十指交叉,许下了她身处异乡的第一个生日愿望,这个愿望里……有他。

“来,杨靖儿,生日快乐!”熊智宸递给她一块蛋糕,二人嬉笑打闹,无所谓路人世俗的眼光,无所谓脸上跳跃的奶油……

(城隍庙)

随着熊智宸的车缓缓行驶,人影却越来越少,杨靖儿道:“诶?怎么没有人呢?”

熊智宸抬眉间,似乎早已习惯:“哎……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到处是流民,谁还有心思来供奉城隍爷。”

杨靖儿叹了口气,要知道,现代的城隍庙,无论黑夜白昼,皆是熙来攘往,宾客如云呀!

车行至城隍庙前停下。

杨靖儿探头环视,高大宏伟的红色建筑群,构造精美,楼顶的瓦片密如鱼鳞,楼间偶尔能见到扫地的道人……让人不禁感叹匠人的巧夺天工。

杨靖儿没想到,此时的城隍庙竟如此冷清闲淡,来往的人更是寥若晨星,这是这个时代的无可奈何,更是时代背景下人民的身不由己……

她垂下眼眸,思绪万千,没了游赏的心情……

“熊智宸,我们走吧……”杨靖儿低沉着声音。

“你……不进去了吗?”熊智宸试探道。

杨靖儿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熊智宸并没有多问,便开车驶离……

良久,熊智宸瞥着眼问:“今天我朋友的店开业,全是上海最有特色的美食,要不要去尝尝?”

熊智宸知道,要想让杨靖儿提起精神,一顿好饭就能解决啦!

果然,杨靖儿立刻转过了头,刚刚空洞无神的双眼恢复些许活力,点头之间,嘴角露出一抹灿然的月牙。

这一天,熊智宸陪着她,吃了最有特色的老上海本帮菜,看了人生第一场黑白电影,两人嬉笑玩闹,如烈焰繁花,盛情开放……

不知不觉,橙红色的锦缎悄无声息地爬上天空,白天“叮叮当当”的马路也变得人烟稀少,家家户户点亮了地上的星星,熊智宸与杨靖儿尽兴过后,回到了熊府。

二人一前一后上楼,熊智宸挠着后脑勺,又搓着衣角,似乎有什么要说……

这不自在的样子正好被身后的杨靖儿看在眼里,她走到他前面:“你怎么啦?有事儿啊?”

“没……没有啊!哈哈哈”这如芒在背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只见他大步蹿向房门,刚要进去,被杨靖儿叫住了。

“熊智宸,今天……谢谢你陪我过生日,我很开心!下次,你如果办什么事儿需要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我一定陪你!”

听到杨靖儿风铃般动人的声音,熊智宸的脸颊爬上一丝热流,点点头后便快速关上了门。

杨靖儿低眉浅笑,也进了房间,当她打开房灯的一瞬,床边一双小皮鞋闯入她的眼帘。

她移了过去,轻轻托起这双鞋,米白色的精致小羊皮,脚背的一边,手工缝制了一颗粉色珍珠,优雅中不失俏皮,最另她惊喜的,是这双鞋是平底,鞋底柔软舒适,让她爱不释手……

垂首间,她赫然看到鞋底放了一张纸条,写着“生日快乐”,虽是简简单单四个字,杨靖儿却暖意满满……

她明白了刚刚熊智宸嗑巴紧张的可爱模样,也体会到他俊朗纨绔外表下的一颗赤诚之心。

杨靖儿清楚自己的内心,却要控制自己的感情,她害怕自己某一天突然离开,留下来的人要怎么办?熊智宸……要怎么办?

想到这……杨靖儿小心收好这双鞋,藏进衣柜最深的角落……

第二十三章 做一个无知无畏的姑娘

晨光熹微,杨靖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年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手机没有电视……

整理梳妆后,打开房门,准备去上班。谁知对面的熊智宸正好也开门出来。

二人互道早安,杨靖儿却不敢看他的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尴尬。

熊智宸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没有他期待已久的那两颗粉色珍珠,他的眼眸怅然若失,又无措抖动。

“那个……我……我先去上班了!”杨靖儿不愿看到那双失落的眼睛,光速离开。

熊智宸呆立在门前,他不知,杨靖儿是不喜欢那双鞋,还是不喜欢送鞋的人……

清晨的码头,人头攒动,种类繁多的货品络绎不绝,人们在为了生活低头苦干

此时,一辆货轮挺着它高傲的脖子鸣笛而至,甲板上方方正正的箱子鳞次栉比,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熊家码头边。

清点货物的石头注意到它,便收起账本,侃然正色地走到船前,怕是要有一段口舌之争了。

只见从船上走下一名中年男子,身着冰蓝色西装,看着是上等面料,一双深棕皮鞋踏在脚上,略显粗糙的黄色皮肤上留着一点儿小胡子,看上去道貌岸然。

“你是谁?为什么停在我们家码头?”此时的石头到有几分独当一面的样子。

“我?我的合作伙伴给我交代的就是这家码头!”那人拖腔拉调的声音一听便知是日本人。

石头冷笑一声,转身背对着他:“我们熊家,从来不和日本人做生意,你的合作伙伴?谁呀?”

那日本人仿佛早就料到一样,也低头笑了起来:“白家白振擎!”

石头一听,怔住两秒,又转头面向他:“白家?看来你是孤陋寡闻了吧!在上海,熊家与白家,早就势不两立了,他让你从这儿上货,是不是耍你呀?”

“哈哈哈哈哈”那日本人仰天而笑,“小兄弟,这船货,就是普普通通的红酒,我给你出三倍的价钱,如何?”

“十倍也不行!”没等石头开口,熊智宸叼了根牙签,吊儿郎当着晃过来。

“你是”

那日本人正要问他,却没成想熊智宸一把勾住了他的肩,暗暗较劲,与他一边挪向船头,一边笑着眼说:“我呢最讨厌不速之客了,尤其是在码头,你还是上船,问清楚你的白老板!”

熊智宸笑里藏刀,让人不寒而栗,可那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看来,你就是熊家的少当家了?”

熊智宸抬了抬眉。

“既然是商人,又何必跟钱过不去呢?十倍,怎么样?”那日本人胸有成竹。

“呵呵”熊智宸望向他,眼神如炬,“既然是商人,图的就是挣钱,你一下子出这么多钱,为的什么呀?难不成这所谓的红酒里有什么更值钱的东西?”

日本人摸了摸鼻子,摇头摆手着。

熊智宸冷笑了一声:“话既然你想挺清楚,那我就给你掏掏耳朵,我熊家不做白家的生意,更不会与你,一个日本人有任何瓜葛!”

“你!”那人食指指向他,吹胡子瞪眼,又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便愤愤不平地拂袖而去。

熊智宸盯着他的船缓缓驶出,面容始终没有舒展,他不知白振擎在谋划着什么,为何三番两次地要从熊家码头上货,他决定去问个明白。

(商会)

虽说熊智宸也是商会成员,却不屑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如今的商会在白振擎的鼓动下乌烟瘴气,各路商贾与新政府内外官员沆瀣一气,一同发着国难财。

“呦!少当家的?怎么有空来商会坐坐?”白振擎故作惊讶,假装客气。

熊智宸瞄了一眼座位,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白振擎,你什么意思?码头现在姓熊,你如果再让无关人员闯入,我就不客气了!”

白振擎的脸阴沉一秒,又招牌假笑:“瞧你说的,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你不叫我一声伯父,我当然也不会怪你,但你要这么不懂事儿,可就不对了!”

白振擎发指眦裂,令人侧目。熊智宸并没有躲闪,横眉怒目道:“对不对,你说了不算!”

“哈哈哈哈哈”白振擎的笑声穿人心魄:“愚蠢!熊智宸,身在这个年代,命是最不值钱的,你去大街上看看,随随便便就有几个日本人,靠那些所谓的共产党?国民党?你呀得找对靠山,别哪天小命丢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熊智宸注视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竟然能如此巧舌如簧。

“白振擎,至少我还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熊智宸扬长而去,不愿多与他废话。

看着他的背影,白振擎目露凶光,狞笑着自言自语:“这个码头,很快就要姓白了!”

(医馆)

“回春草,马齿笕,当归,白茅根,五指柑”杨靖儿潜心贯注地整理着药盒里的草药,如今的她也算个半调子医生了

医馆今日的病人寥寥可数,梁清也难得清闲,便坐在一边,冁然微笑地凝视着此时一本正经的杨靖儿。

整理完毕,杨靖儿抻抻胳膊,正好迎上了梁清的目光,好奇道:“怎么啦?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说着,便搓起脸颊来。

梁清付之一笑,摆摆手道:“没有没有”说罢,便假装摆弄起衣物。

杨靖儿“嗖”得蹿到她面前,故作凶狠:“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快说!”说着,竟与她越凑越近。

梁清破颜而笑,轻手推开了她,又调侃着:“因为我们家靖儿好看啊!”

杨靖儿瞬时撅嘴白眼,显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二人在一起载笑载言,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那日来看病的男子。

良晌,杨靖儿回头间,看见了他,三人呆若木鸡,说不上话来。

“那个上次的药吃完了,我再来抓点儿。”男子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杨靖儿回过神来,赶紧上前,笑脸相迎,引导着他去老板那儿就诊。

梁清为其诊脉,杨靖儿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可这眼神,总要不由自主地瞥向那边,满脸困惑。

果不其然,梁清与那男子又去后院拿所谓的稀有药材,此刻,杨靖儿总有股钻劲儿,想要穷根究底,转念一想又似觉不妥,可这两条腿又不听话的挪向后院。

“梁清同志,此次任务艰巨,为免暴露,从今以后,我们的联络终止,在你的上线联系你之前,务必保护好名单!”男子浑厚有力的声音传入杨靖儿的耳朵,她下意识捂住嘴,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回到正堂。

她呆立在那儿,明白了为何梁清会知道那么多事情,明白了为何她不让自己与柴伯庸和白振擎来往,原来自己的身边,竟然发生着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梁清,竟是地下工作者

突如其来的惊讶让她忘了呼吸,匪夷所思之间打翻了桌上的茶杯,“嘭”得一声惊醒了杨靖儿,她赶紧收拾摔碎的茶杯,手忙脚乱下猛地一阵刺痛,杯子的碎渣刺破了她的手指

“怎么了?没事吧靖儿”从后院回来的梁清正好撞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急忙拉着她坐下准备包扎。

杨靖儿挤出一丝笑意,惊慌的眸子难以遮掩:“没没事儿,破了点儿皮而已,嘿嘿嘿”

梁清看她忧心忡忡的目光心生怀疑,边包扎边试探:“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碎杯子容易割手啊?”

“啊?哦,我还以为没什么事儿呢!”杨靖儿渐渐平静。

一旁的男子示意离开,便走出了医馆。梁清为她悉心包扎,二人默不作声,杨靖儿望着她的脸,毫无波澜,似乎看得透一切,又摸得清所有,医馆里前所未有的冰清水冷。

“好了在伤口结痂之前千万不要沾水,还有,打扫的活,你就不要干了,我来做”梁清一如既往的温柔以待。

杨靖儿低头,又迎向她的眼眸:“谢谢清姐,这次我又给医馆添麻烦了”

梁清言笑自若:“我们两个,还谈什么谢谢,在这个上海滩,也就只有你,能逗我一笑了。”

杨靖儿顿然无措,又心生暖流,是啊,在这个年代,梁清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舒服,说话似乎不用顾忌她也能听得明明白白。

“靖儿,我知道,你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我无条件支持你但这个年代的动荡和不安,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所以,将来你无论遇到了什么,无知,才是最安全的”

梁清柔软的眼神里满是真挚,杨靖儿望着这双眼,不知怎的,她佩服这样一个女人,竟拥有如此感怀天下的胸襟,也心疼这个女人,用自己柔弱的身躯穿梭于没有硝烟的战场

“清姐我”杨靖儿刚要坦白,便被梁清打断了。

“靖儿,你帮我把艾叶拿来!”

杨靖儿呼了口气,继续工作。

她明白,梁清是为了让她继续做一个无知无畏的姑娘

可这场战争,她们都有准备,却都无法控制

第二十四章 熊智宸触电一般

“少夫人少夫人,醒醒。”

小红的声音传入,杨靖儿猛地惊坐起来,额间细密的汗气滋润了发丝,睡意朦胧时眼角滑落的泪水浸湿耳朵,杨靖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

“少夫人,您是不是做噩梦了?我收拾房间,就听到您好像哭了一样,这才叫醒您的!您没事儿吧?”小红满脸担心。

杨靖儿低头咽了咽口水道:“我没事儿,你先出去吧!”

小红欲走还留,三步一回头地出去了。

杨靖儿双手拿起被子,蒙住脑袋,随势躺下,漆黑的被子里没有一丝亮光,她奋力地回想着,为什么这个梦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到底与熊智宸交涉的人是谁?躲在货物后面偷偷开枪的又是谁?

正在下楼的小红喃喃自语着,正好碰见了熊智宸:“诶?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小红收着嗓子,低声说:“少当家,刚刚少夫人做恶梦了,哭得可惨了,问她没事儿吧,她又把我撵了出来,你说少夫人梦见啥了?”

听到这儿,熊智宸凝固神情,又示意她下去,双脚不自觉地走向杨靖儿房门前。

刚要敲门的手又握紧了拳头,收了回来,他抿了抿嘴,便转身离开。

谁知杨靖儿此时打开房门,熊智宸回头,二人四目相对,熊智宸注意到她水盈盈的眼眶里有几许血丝。

“你找我啊?”杨靖儿开口了。

“啊?没有啊嗯,你没事儿吧!”熊智宸挠着脑袋。

杨靖儿见他前言不搭后语,不解道:“我没事啊,你有事啊”

“没有!”熊智宸一口回道,便回了房间。

杨靖儿瞠目呆立,又看了看关起来的房门道:“莫名其妙!“便下楼吃饭。

石头慌不择路,差点撞上正在下楼的杨靖儿:“呦!怎么啦?慌慌张张的?”

“哎商会来请少当家开会,说是政府的要员要指导工作,这不来知会少当家一声。”石头上气不接下气,话都没说完,就跑上了楼。

杨靖儿歪头思考片刻,没有多想,就悠哉下楼。

良久,熊智宸换上西装,面色凝重地从房间出来,与石头径直走向门外,杨靖儿本想叫住他吃饭,但张开的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子里便空空如也,她无奈摇摇头

(商会)

此时的商会人头攒动,熊智宸与石头昂首阔步,姗姗而来,人们见少当家来了,嘈杂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行至会议桌前,往常白振擎的位置上,竟坐着柴伯庸,熊智宸纵然满心疑惑,也不会在此时问他什么。

众多商贾互相礼让着坐定,柴伯庸开口了:“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吧!”

“白老爷还没到呢!”一男子提醒着他。

只见柴伯庸笑了笑道:“今日开会的事宜我已经与白老爷谈过了,他呢,也没什么异议,就不必来了”

熊智宸低头不语,他预感着,今日的一切,是冲他来的

“既然人齐了,我们就来商议商议各位商界大佬们和新政府的合作事宜!”柴伯庸提高嗓子,没准备与熊智宸对视,其他人交头接耳,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

熊智宸神情冷漠,始终没有抬头,没有搭话。

今日的柴伯庸侃侃而谈,俨然就是一个欲壑难填、唯利是图的小人。熊智宸忍不住望着他夸夸其言的样子,眉头紧锁,这还是他从小玩儿到大的那个玩世不恭却光明磊落的柴伯庸吗?

“好了,最后,就是熊家码头了,”柴伯庸终于与他四目相视,又转向一边,“熊家的码头,是目前上海滩最大的码头,也是我们的政府要塞,故而经过商议,我们选择官商合作,希望少当家的能屈尊,与政府互赢。”

熊智宸斜坐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架在椅背,“呵”笑了一声,低头沉思又扬起嘴角:“怎么能是屈尊呢?新政府要合作,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敢不从啊,说出去,那也是蓬荜生辉呀!”

柴伯庸如释重负,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我就知道!”

“不过政务的物资,也必须开箱检查,还有,白公馆的东西,即便是政府需要,也不能上我的码头”熊智宸郑重其事,目光坚定。

柴伯庸顿了顿,胁肩谄笑道:“那是自然。”

熊智宸望着他语笑喧哗的模样,心中震动,这个柴伯庸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与白振擎同恶相济,在这绵里藏针的句句话语中,让人看到的全是佛口蛇心。

今日的会让熊智宸如坐针毡,恨不得赶紧离开,商会门前,柴伯庸正等在那里,看似风度翩翩。

熊智宸行进的脚步定了定,又迎了上去:“伯庸,不会是在等我吧!”

柴伯庸展颜而笑,搂住了他的肩:“当然了,我们好久没聚聚了,叫上思楠他们还有嫂子,去吃饭呗?”

“那那个,靖儿她”熊智宸磕磕巴巴着。

“哎呀,走吧!”柴伯庸的盛情难却,熊智宸没办法,只得顺受着。

午间,丽日当空,天朗气清下的街道,光辉满地,路边的一家餐厅,朱甍碧瓦、峻宇雕墙,其中来往的皆是珠围翠绕、蝉衫麟带撒有珠光白漆的桌前坐着他们几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诶?嫂子,听说,你和智宸都在一起快一年了,怎么还不结婚呀?”柴伯庸开口了。杨靖儿怔在那儿,思楠与思睿也聚焦,想要听听答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一旁的熊智宸呛到一口红酒,赶忙擦嘴的空隙又碰掉了面前的刀叉,慌乱之间,他钻入桌底摸索寻找,谁知,脑袋又撞到桌角,待他终于整理完毕,抬头见,四脸蒙圈,定定地望着他。

“智宸哥,你没事吧!”思楠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熊智宸。

“啊?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哈哈哈”大家看着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伯庸啊,你如今在政府真是如鱼得水呀!听说还要和智宸合作?”思睿看出他两人的不自在,便转移了话题。

柴伯庸听到思睿这么问,得意地扬起头:“没错,以后我和智宸,可是要做大买卖的”

熊智宸摸了摸耳角的头发,没有搭话。

“那你们要怎么合作呢?”杨靖儿边吃边故作随意地问,在她心里,柴伯庸的身份始终那样敏感。

只见他抿嘴笑了笑,眼神却被欲望填满:“哎,我呢,说到底也是为政府办事,政府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政府让我接什么样的货,我必须接什么货,你说是不是?”

柴伯庸“必须”二字说得格外清楚,似乎故意说给熊智宸听,又似乎在炫耀自己不容置疑的权力。

“也就是说,即便码头还姓熊,我们家智宸却得听你们政府的?”杨靖儿看似言笑晏晏,话语中却有些许咄咄逼人,熊智宸也如触电般望向了她。

柴伯庸被她的直言不讳惊住了,喝酒掩饰后,又谈笑自若:“怎么会呢?码头当然是智宸说了算,我们只是合作,再说了,这收益也都入了你们熊家的口袋不是?”

杨靖儿笑笑,并没有理会他。

“智宸啊!我这个嫂子还真是不好惹啊”柴伯庸见气氛尴尬,随口说了一句。

一旁的思楠笑出了声道:“那当然了,靖儿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柴伯庸看着思楠,破颜微笑,满脸的宠溺。

“思睿,听说伯父有一船货还没有上码头?”柴伯庸此时提这些事,倒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熊智宸手中刀叉一闪而过的停顿,被杨靖儿收在眼底。

思睿瞥了一眼熊智宸,微点了点头,他不想刻意去说这件事,让大家为难

“哦!听说是日本人的货?哎呀!这日本的货品质量可没的说呀!都是好东西。”柴伯庸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杨靖儿被他的谬言惊得冷笑一声。

“看来嫂子与我看法不同?”柴伯庸一只胳膊撑在桌上,想要凑近听听。

杨靖儿用餐布擦了擦嘴,酒足饭饱了,便眯起亮晶晶的眸子道:“我们中国,地大物博,所以才会有不怀好意之人对我们虎视眈眈,如今这个年代,动荡不安,日本人会选择在此时渗透上海的商业,意欲何为啊?你说他们的货品质量好,倒不如说是他们给的钱比较到位!”

杨靖儿的话让柴伯庸的脸勃然变色,那咬着后槽牙的样子倒有几分被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

一旁的熊智宸想不到,杨靖儿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竟能毫无忌讳地说出这么多别人不愿去想,甚至懒得去想的事情

思楠虽然不明白大家在谈论什么,但这诡秘的氛围的确让人不太舒服,只见她拿起一块沾有芥末的菜叶,一下子塞到思睿的嘴里,思睿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红了眼睛,大家见此状,笑逐颜开

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映照出几张意气风发的脸庞,佳音笑貌下,掩藏着的,或是天真烂漫,或是阴谋诡计,或是关怀备至,或是忐忑不安

第二十五章 谁能掌控这风云变幻的周遭

刚刚的那一顿佳肴美馔,真是让人吃得浑身不舒服。

熊智宸送杨靖儿回医馆上班,他们走在狭窄却热闹的弄堂里,可二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沟壑,足足能过两人

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卖报小孩儿,横冲直撞得冲着杨靖儿奔去,一时间,她猝不及防,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熊智宸的手掌一把揪入怀中,眨眼的功夫,小孩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靖儿惊愕的瞳孔震了震,站定后又猛地弹了出去,没敢去看他的眼睛。

熊智宸歪嘴邪笑,整理整理微微褶皱的西装袖口,痞里痞气道:“你说说你,啊?都这么大人了,连一个小孩儿都躲不过去,还刚刚在那里侃侃而谈国家大事,舌灿莲花呢?”说罢,熊智宸手插着兜,迈着那玩世不恭的步伐向前走。

杨靖儿不屑地歪头,碎步跟了上去扬着下巴道:“躲小孩儿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如今的世道,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而且以后还以后的事,谁又能说清呢”杨靖儿无语凝噎,思绪萦绕。

熊智宸叹了口气,又瞥了她一眼道,假装轻松:“你既然知道暗流涌动,之前的那些话,在外面就不要说了,免得给有心之人听到,白白给自己招来祸端。”

杨靖儿与他四目相视,心领神会,没有说话。

二人信步徜徉,仿佛眼神就能交流一切。

“你说柴伯庸,他究竟要做什么?难道真的是单纯的合作吗?我怎么觉得他另有目的啊!”杨靖儿说出心中的疑惑。

熊智宸迎着阳光,眯起眼睛:“伯庸除了那张脸,都变了”走了好一会儿,“他今天所做的一切,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绝对和白振擎脱不了干系!”

“哎总之,他这个人不简单不管你们以前多好,以后还是防着点儿吧!”杨靖儿一本正经地说着。

“怎么?担心我了?”熊智宸转身面向她,又弓背凑过来,一脸的受宠若惊。

杨靖儿望着他的眼,身体慢慢后仰躲避着,结巴道:“我我到了!”说罢,便行疾如飞跑进了医馆。

熊智宸望着她,渐渐收起了笑脸,曾经自己独身一人,无所畏惧,自从杨靖儿闯进他的生活,即便知道上海并不太平,他也只想,置身事外,可如今看来,又没法儿得偿所愿

“靖儿!靖儿!你发烧啦?”杨靖儿低头疾步而走,被梁清一把抓住。

杨靖儿慌乱之间,躲避着清姐的眼神道:“没没有啊!”用力挣脱开她的手,又向里走去。

梁清跟在她身后:“那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刚刚问完,就瞟见了门外熊智宸的背影,梁清“噗”得一声,喜眉笑眼,没再追问

二人各行其是,忙碌起来,杨靖儿的眸子却时不时地瞥向梁清,张口结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梁清休息间隙转动脖子,刚好对上了她的眼睛,杨靖儿迅速收回,梁清探着头道:“靖儿,有事啊?”

“啊?!没没有啊。”杨靖儿哑然失笑,不自然的声音出卖了她。

梁清放下手中的事,缓缓行至她面前,满眼担心温柔着问:“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杨靖儿举起眉头,望向了她关切的双眸,咽了咽口水道:“清清姐,柴伯庸他是不是特别坏?”杨靖儿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她怎么会问这么没脑子的问题。

梁清面容凝固,轻声问:“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杨靖儿放下手中的笔,呼了口气,把疑惑一吐为快:“清姐,柴伯庸代表新政府,说是要与熊家合作互赢,可我总觉的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梁清笑笑,此刻的她无比欣慰,因为杨靖儿终于愿意把她当做那个最信任的人了

“靖儿,以柴伯庸现在的权利,熊智宸还没有办法与其对抗,即便他有什么想法也只能顺从,但,凡事多留个心眼,也多留条后路,至于他是好是坏,你们的心中,应该早有答案了”

梁清的话让杨靖儿飘荡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不愧是地下特工,说话真是一针见血。

杨靖儿即刻展颜浅笑,点了点头。

可梁清的脸上却铺满担忧,曾经自己不愿让杨靖儿卷入战争的泥沼之中,可如今谁又能掌控这风云变幻的周遭呢?

(白公馆)

“哈哈哈……”

铺锦列绣的白公馆里,充斥着白振擎浑厚爽朗的笑声,与他相对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柴伯庸。

“那……咱就这么说定了!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儿呀!”白振擎眼睛眯成一条缝,夸张的笑脸上满是沟壑。

对面的柴伯庸也付诸一笑,二人虽语笑喧哗,却心怀鬼胎,各有各的打算。

“爸,你们笑什么呢?”思楠轻跳着下楼,撞破了他们的笑声。柴伯庸见思楠过来,便弓背撑直,右手整理领带,“咳咳”清理了嗓子。

白振擎示意女儿坐在他的身旁,誉不绝口:“伯庸这次啊,可帮了爸爸大忙,你可得替我好好儿谢谢他呀!”

思楠撇头皱眉,不解道:“我能怎么谢?”

白振擎抿嘴含笑,又瞟了柴伯庸一眼,起身道:“替我请他吃顿饭吧!爸爸实在太忙,瞧,又得开会,没有时间了!”说着,故作步履匆匆出了门。

思楠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父亲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公馆只剩他二人,不尴不尬,空气都凝结了。

“要不我请你吃饭。”思楠玩弄腰间的丝带,没有办法,只能完成任务。

柴伯庸喜出望外,机器一般不停地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一家中餐馆,闯入眼帘的是风格古典的红色空间,木质的桌椅透露着古色古香,浓酽的茶香闻着神清气爽

“小姐公子,请坐这儿!”热情洋溢的小二低头哈腰。

柴伯庸环顾四周,那探求的眼神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传统的中式餐馆。

思楠驾轻就熟地点了几个招牌菜后,望着一脸好奇地柴伯庸:“诶?发什么愣呢?”

柴伯庸回过神,露出一排月牙到:“没什么,觉得这儿真是好!”

思楠双肘撑着桌子,缓缓凑近他,吓得柴伯庸跟着慢慢后撤:“怎怎么啦?”

“你和靖儿一样,也失忆了?”思楠目光直视,令他无法躲闪。

“没没有啊!”柴伯庸挤出一分微笑。

思楠吸了口气,回正身体,扬眉问道:“那你难道不记得小时候,父亲们在这儿谈生意,你、我、我哥还有智宸哥,咱们几个溜到后厨,求李师傅要糕点吃的事儿啦?”

柴伯庸惊悸的脸上微微抽动,又拿起杯喝光里面的茶,“呵呵”笑了两声:“这怎么能忘呢?只是在这儿说这个,怪难为情的,你说是吧?”

思楠茅塞顿开,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柴伯庸抿着嘴,如释重负般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我爸说你帮了我们家的大忙,是什么呀?”思楠打开了话匣子,随意问道。

柴伯庸听她这么问,自鸣得意道:“也没什么,新政府决定与各大商贾合作,当然就有伯父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自然也要全力扶持!更何况他是你爸。”他此时的样子,倒有几分志满气骄。

思楠垂头撇嘴而笑,又抬头道:“那还真是应该多谢谢你了!”

“来喽,上菜啦!”小二锣鼓喧天般的声音冲破了二人的谈话。

鲜美多汁的白斩鸡,底酥肉香的生煎,味浓稠唇的焖蹄面,还有那肥而不腻的红烧肉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老上海美食,让人垂涎三尺,咬上一口,更是齿颊生香

他二人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思楠抬头间,竟看到了柴伯庸正“吧唧”着焖蹄面里的一绺香菜,还吃得那样回味无穷,她不可思议地咬着筷尖儿,一动不动望着他。

柴伯庸正吃得香呢!不知怎的,总觉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便抬起眼眸,恰好与思楠四目相对着,风卷残云间的样子,也顿住了,他咽干净口中的香菜,凑近问:“怎怎么啦?”

思楠轻放下筷子,惊愕地凑过去:“你什么时候能吃香菜啦?”

柴伯庸猛地后撤,瞳孔抖动着:“我我”竟也说不出什么来。

思楠若有所思,锁眉眯眼问:“你从小就不能吃香菜,哪怕吃一点儿都要吐半天!你怕别人笑话你,所以只有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又能吃啦?”

“嗐!我不是出了趟国嘛,在外边训练不比家里,谁会让你矫情,该吃还得吃,这不就能吃了嘛!现在我还觉得挺好吃呢!”说着,柴伯庸又夹起一绺,吸入口中,期间,他并不敢与思楠的眼睛有任何对视。

“呵呵,是吗?你还真是厉厉害。”思楠看着他的样子,百思不解,难道就如他所说,一个人的习惯就这么容易能改变吗,回国后的柴伯庸,真是奇怪

第二十六章 梦绝不是巧合

“石头哥,你瞧!”码头上颠颠儿跑来的小兄弟在石头耳边道。

石头应声望向岸边,一艘游轮缓缓停靠,那样式,格外熟悉。果然,从船上下来得不是别人,正是上次要从码头上货的日本商人。

石头心烦气躁地将手中的账本递给小兄弟,扬起脑袋迎上那人。

“诶?我说,上次我们少当家好言相劝,你是没听懂吗?白家的货,不能从我们这码头上!你的,明白?”石头的声调极高,恨不得贴在他耳朵上。

只见那日本人歪头掏了掏耳朵,嗤之以鼻,又拍拍他的肩,被石头转身躲开。

“今天我们的货,是替政府送的,不是白公馆,你们熊家不是和政府合作了么?你瞧瞧,这通关文牒可没弄虚作假吧!”说罢,递上了一份印有政府公章的证明。

石头将信将疑,接过文件,上面的确没什么问题,可这货船上,分明就是那几日送的红酒箱,一定就是白振擎的货。

“怎么样?没问题吧?那我就卸货了啊?”那人靠近石头,器满意得。

石头绷着脸,却也束手无策,转头奔向熊府。

(熊府)

“少当家少当家”石头人还没进来,火急火燎的声音已经响彻熊府。

他刚冲进门,就被一头雾水的杨靖儿一把揪住:“出什么事儿啦?火烧眉毛的?”

“少少当家呢?”石头喘了喘,上气不接下气。

杨靖儿瞪着双眼:“他去美乐斯了,刚走。”

“啊?”

石头话都没听完,疾步要走,又被杨靖儿拉住:“到底怎么了?”她一脸严肃。

“诶呀,这不前几天白振擎和一个日本商人有一船货要上码头,被少当家拦了回去,今天那个日本人又来了,还拿着政府的通关文牒,这不,我就赶紧来找少当家,商量怎么办?”

杨靖儿缓缓松开手,脸颊泛起疑惑:“日本人?他们运的什么货”

“红酒”石头扯着嗓子高喊,人已经出了熊府大门,不见踪影。

杨靖儿回头,一步步挪至沙发,坐了下来,喃喃自语:“红酒红酒红酒?”她猛地站起,想起那个令她心有余悸的噩梦。

“少夫人吃饭啦!”

小红清脆的叫声打乱杨靖儿的思绪,机械地应了一声后,便心事重重坐了过去,想着:只是个梦而已,应该不用当真

“少夫人,今天我新学了一道菜,清淡鲜香,还益气补血”

小红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她的新作,可杨靖儿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她的心惶恐不安,那场梦在眼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码头、红酒箱真的只是巧合么?

杨靖儿咬着手指,亮眸不停地左右抖动,忽然,她放下筷子,惊坐起来,风驰电掣般冲出了熊府,直奔码头!

“少夫人?少夫人?”小红端着热气腾腾的汤,却看见空荡荡的餐厅寂静无声

(码头)

“来来来,快搬快搬轻点儿,轻点啊”日本商人指挥着,满脸油光。

“都给我住手!”一听这宏亮且充满磁性的声音,就知道是熊智宸来了。

嘈杂的码头顿时安静下来,搬运货物的工人也随即站定。

“呦!这不是熊家少当家嘛!”

那日本人笑脸相迎,准备搭肩套近乎,却被熊智宸的手一把抓住手腕:“我记得说过,白公馆的货,不准上我的码头!”

“哈哈哈您看,你这就是误会啦?今天不是白公馆的货,是政府的,你瞧,这还是”

他挣脱开熊智宸的手,刚要拿出通关文牒,熊智宸的头转向一边,并没理会,指着船上的货物歪嘴笑道:“我,熊智宸,别的没学好,到有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批货的货号,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当我码头的人好耍,还是当我瞎呀?”熊智宸变了脸色,横眉立目的样子令人胆寒发竖。

一时间,码头万籁俱静

“智宸?怎么了这是?”不知何时,柴伯庸竟姗姗而来,那日本人带着弟兄走到柴伯庸身后,熊家帮不甘示弱,行至熊智宸身后。

码头上,两帮人暗暗较劲,熊智宸此时见到他,并不惊讶:“伯庸,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啊?这明明就是白公馆的货,怎么就摇身一变,成政府的了?”

柴伯庸挠挠头,那散漫不羁的样子,令人作呕,只见他向前行进两步道:“智宸政府觉得这些东西确实有利可图,就和白老爷收下了,这个解释你可满意啊!”

此时,千仓万箱的货物后,杨靖儿捻手捻脚地穿梭其中,透过货箱的缝隙,她看清楚了与熊智宸对峙的人,竟然是柴伯庸,惊愕之间,她明白,自己的梦绝不是巧合,而她现在,必须要找到那个躲在货箱后面开枪的人。

熊智宸冷笑着:“我只是想不到,政府在如今这个档口,与日本人合作,是不是不合情理呀?”

柴伯庸嘴角收拢,目露凶光,与熊智宸四目相对,又转身搭着日本商人:“商业归商业,怎么会不合情理呢?”

那商人没有听他们的对话,而是眼光环视,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好哇!那石头!开箱验货!不合格的,全部烧毁!”熊智宸吊着嗓子。

日本商人慌乱之间上前想要阻止,却被柴伯庸拦下。

熊智宸瞥着他们,又道:“既然这是政府的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要上我熊家码头,就要遵我熊家的规矩,你没异议吧?”

柴伯庸伸手示意:“请便!”

烈日似火,天空中稀稀点点的云朵也仿佛被太阳烧化了,杨靖儿弓背弯腰,来来回回地寻找着,额头泛起的点点珠光划落而下,可她却没有一点心思去擦

突然,远处一位身形矮小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藏在角落,杨靖儿下意识的躲在货物之后,偷偷看着他的动静,自己从未遇到过如此惊心动魄的事儿,只觉“怦怦”的心跳声那样清晰,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跳出来了。杨靖儿手脚冰凉,不知该怎么办?

只见那男子从腰间赫然拔出一把手枪,穿过货物间隙,直指熊智宸的脑袋。

杨靖儿双手捂嘴,惊恐万状,情急之下,手边刚好摸到半块砖头,她吞了吞口水,喘着粗气,偷偷摸摸地溜到那人身后,此时的她,心跳都要停止了。

在他开枪的一瞬,杨靖儿紧闭双眼,用力砸到那人的头上,枪响了,子弹越过熊智宸的肩,射中了红酒箱,墨紫色的液体流出,染红了灼热干渴的大地。

码头瞬时沸反盈天,两帮人均掏出手枪,剑拔弩张,熊智宸难以置信道:“伯庸你要杀我?”

对面的柴伯庸让弟兄们收起枪,故作无辜却泰然自若:“智宸,你瞧子弹的方向,怎么会是我们开的枪,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会杀你!”

“一定是你”石头磨牙凿齿,恨不得冲过去揍他,被熊智拦了下来。

“今天的事我会查,但这些货要先入仓库,待全部验完再通知你们取货!”熊智宸面无表情地说着。

那日本商人听了,刚要反驳,柴伯庸开口了:“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一行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僵直立在那里的杨靖儿抖动着双手,回过神来的她,赶紧扔掉手中沾有鲜血的砖头,见那人满脸是血不动声色,她本能的向后撤着,整个身体不听使唤的颤抖,她用尽力气拖着有些瘫软的双腿转身,准备去找熊智宸

谁知,那人竟睁开了双眼,望见了杨靖儿娇小的背影,他咬牙举起手中的枪,模糊之间,“嘭”的一声,响彻云霄,便松手晕了过去

杨靖儿只觉右肩刺骨般的疼痛,似有一股热流渗出,应着枪声趴倒在地,她的血仿佛远处的红酒,被干渴的大地吮吸着

此时,杨靖儿的眼眸布满血丝,额头的青筋凸起,她想喊‘救命’,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她想往前爬,却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恐惧无助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眼前的一切也渐渐模糊,直到一片漆黑

又一声枪响让熊智宸眉间紧蹙,与石头对视一眼后,便示意大家去寻找出处

“少当家的,在这儿”

熊智宸与石头闻声而至,蓦然之间,脚步却顿住了,开枪之人满脸鲜血坐倒在地,远处趴着一位女子,那衣着

熊智宸咽了口口水,瞳孔空洞无神,挪着沉重的脚步迈向她,这一地的鲜血刺痛了他的双眼,他伸出双手,轻轻翻转她的身体,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憔悴不堪,毫无血色熊智宸向后撤了撤,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突然,醍醐灌顶一般跪在她身前,整个身体颤抖着,连发丝都随之急速摇摆,熊智宸伸出左手,又伸又缩地摸向她的颈间,他感觉到几分微弱的跳动,深深吸入一口氧气,又长长吐出,两滴豆大的眼泪低落在杨靖儿的手背

“石头!车……快……把车开过来……”

熊智宸轻轻抱起她软绵绵的身体,生怕再弄疼了她,向车里奔去……

第二十七章 狸猫换太子

头顶,骄阳似火,被炙烤得干裂的街道,零零星星地走着几人,没精打采

突然之间,一辆汽车疾驰而过……瞬时给街道留下一缕尘烟,似是与死神在赛跑……

车内,杨靖儿如毫无支撑的纸片人瘫软在熊智宸的肩膀,气若游丝

熊智宸一手捂着还在涌血的伤口,一手紧紧地搂着她,害怕下一秒,就失去她了

“石头开快一点!”熊智宸焦急到沙哑的声音令人心疼。

肩上杨靖儿的眼睛微微打开,纤长的睫毛触摸着熊智宸的脸颊,他猛地垂头望向她:“靖儿?靖儿没事儿,你别怕,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别睡了,不准闭上眼睛,听到了吗?”

杨靖儿蹙起眉,额头上的汗珠滚落,用尽力气说出几个字:“原原来你你上次这么疼!”

熊智宸抖动的双眼里闪起星星泪光,心疼不已,他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这份罪:“靖儿,你不是说,你绝对不能死在这儿吗?你可别忘了你说的话!”

杨靖儿闭上眼缓慢地点点头,道:“是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儿我还要回家”说罢,无力地直垂下头,晕了过去。

熊智宸定住了,惊慌之间一把揽入怀中,眼中的泪再也含不住了,说话的力气似乎也没那么大了,丝丝气声传出:“石头!快点儿!”

石头从未见过少当家如此仓皇失措,脚下的油门已经踩到底,手心的汗早已浸湿了方向盘

今日的洪恩医院格外冷清,不知是不是天气太热,连病毒都藏起来了吧

“医生!医生!”熊智宸抱着杨靖儿,声嘶力竭,整栋楼都听得清清楚楚。

医生护士推着担架车,闻声而来,熊智宸轻轻将她放在担架,低头,熊智宸赫然看到她的手指似有非无,变得透明,好像要消失了一般,慌乱之间,熊智宸握住她的手,颤抖着声带:“杨靖儿!杨靖儿,你答应过我,离开之前,回告诉我!你你不能食言!”

杨靖儿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指尖微动,熊智宸又垂头看,她的手又有血有肉地躺在他的手心。

熊智宸喘了口粗气,起身正好与医生对视,那医生,正是上回给自己做手术的医生。

“少当家的,别说了,赶紧手术吧!”那医生沉着镇定,看不到一点之前唠叨的模样。

正当他们准备推杨靖儿进手术室时,熊智宸抓住了医生的胳膊:“一定要救活她我求你!”那眼神,情凄意切,暗淡无光。

“我会尽力!”说罢,手术室的门“啪”得关上。

冷若冰霜的医院走廊,悄然无声,只听得到那高悬在走廊尽头“滴答滴答”的钟表声

石头在手术室门前来回踱步,熊智宸靠着冰冷的墙壁,盯着自己沾满杨靖儿鲜血的双手,眼神里全是杀气:“石头,你回码头,好好审问那个凶手,别让他死了等我回去!”熊智宸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令人不寒而栗。

“是,少当家!”石头应了下来,便奔向码头

走廊只剩熊智宸一人,他沿着墙,蹲了下来,头藏在双臂只间,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吱呀”随着清脆的声音,沉重的手术室门打开了,熊智宸猛地谈起,迎上满头大汗的医生,期盼的双眸眨都不敢眨,涌在嘴边的问题也卡在喉咙不敢问。

只见那医生缓缓摘下口罩,擦擦汗与熊智宸四目相对,一瞬,灿然而笑,抿嘴点了点头。

熊智宸见状,屏住的呼吸顿时顺畅,他快速眨巴着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双手握着医生的手,一个劲儿说着:“谢谢”

“这是我医生的职责,她的求生欲望很强烈,流了那么多血,还能撑到这儿,不容易呀”

熊智宸震动着脑袋点头,与此同时,杨靖儿也被推了出来,熊智宸蹿到她枕边,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又抱怨道:“臭丫头!吓死我了!”

边说着,边轻轻地推动着担架床,如释重负。

在医生护士的安顿下,杨靖儿在病房里安然地睡着。

突然,门开了,思楠和思睿冲了进来,思楠一下子冲到病床前,望着杨靖儿面无血色的脸颊,心疼道:“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白思睿径直走向熊智宸,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熊智宸?你是怎么保护靖儿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会去你的码头?!”此时的思睿,看不到往日一丝丝的文质彬彬,倒有几分血性男儿的样子,如今他冲冠一怒,只为杨靖儿。

熊智宸眼神躲闪,不敢与他直视,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啦!靖儿还在这儿躺着呢!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思楠劝说着,眼里全是担心。

听了她的话,二人分开,思睿上前,柔软的目光望着杨靖儿,这张脸憔悴不堪,全没了往日的活力红晕,让人不由的心生怜悯

“智宸哥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杀靖儿”思楠带着哭腔问。

熊智宸望着靖儿,眼底收不住的黯然:“那个人是来杀我的!靖儿是为了救我”

思楠与思睿相对而视,没有说话,也许,他们想不到,杨靖儿会为了熊智宸如此拼命

码头的仓库里,石头正对那矮小的男子审问着:“说!谁派你来的!”

说来也奇怪,这人始终没有开口,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石头手拿龙骨鞭,缓缓行至他面前,二人怒目相对:“哎!我最不喜欢用刑了,你最好招了,否则一会儿皮开肉绽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人把头硬气地转向一边,嘴角向下弯,满脸的不屑。

石头见他冥顽不灵,扬起胳膊就是一鞭子,那人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守口如瓶。

石头没有停下,“啪啪”的鞭声在仓库里回荡。

那人闷声忍受,终于喊出了声音:“八嘎呀路!”

石头扬在空中的样子戛然而止,他歪头疑问:“你是日本人?”说到这儿,那日本人刚要咬舌自尽,便被石头用布堵住了嘴。

此时,仓库大门缓缓而开,熊智宸逆着阳光,风尘仆仆地赶来,脚步没有停留,直冲那人而去,上来就是一脚,随即又打一拳,怒目气盛,切齿嚼牙。

出了这口气后,熊智宸掸了掸身上的土,靠坐在一旁的货物边上:“查出什么了么?”

石头走上前,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凶手:“少当家,日本人!”

熊智宸摸摸鼻尖:“日本人?!那就是和那船货有关了?”他又迈开吊儿郎当的步伐,行至那人身前,单膝蹲下,揪起他的衣领,邪笑着:“你认识白振擎吗?”那人不看他,“那你认识这些货吗?”说罢,便打开一箱红酒。

只见那个日本人依旧没有抬头。

熊智宸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我要是把这些货全烧了,栽赃给你,你猜你的主子会不会放过你的家人啊?”

听到这儿,那日本人眼球震动,左右摇摆。

熊智宸弯腰拿起一瓶红酒道:“这批货究竟有什么魔力?让白公馆、新政府,还有你们日本人,这么上心?”

他吞了吞口水,用那蹩脚的中文道:“要我说你必须送我出上海!”

熊智宸盯着他的眼,点头答应:“没问题啊!”

只见那日本人,喘着粗气,刚要开口,不知哪里射出一颗子弹,“啪”的一声,正中眉心,日本人应声倒下。

熊智宸与石头惊愕间左顾右盼,又冲出仓库,熊家帮的弟兄也出动寻找熊智宸戟指嚼舌,踹翻了门前的木椅。

良久,石头回来喘了口气儿,又无奈摇头,示意没有抓到人。

“加强码头防备,你和我进来,其他人守好了。”说罢,便与石头进了仓库。

“少当家,什么安排?”

熊智宸用刀撬开货箱:“这批货,一定有问题,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石头见少当家亲自验货,便跟着行动起来,二人默不作声。

突然,熊智宸的动作停顿了,石头注意到,赶紧凑过来,惊讶地撑圆了眼。

只见熊智宸用刀尖轻轻挑开红酒的软木瓶盖,里面藏着一小块鸦片!这批货每箱装有12瓶红酒,满满一船的箱子,令人发指。

“白振擎!一定是他!”熊智宸一字一顿。

石头道:“那那怎么办?现在有政府给他撑腰,还有这些神出鬼没的日本人,咱们可不能硬来!”

熊智宸放下红酒,陷入沉思,忽然,抬起头:“他想赚钱,我就让他血本无归!石头,你去弄些红酒瓶盖,咱们来一招狸猫换太子!”

石头展颜而笑,又阴阳怪气道:“得嘞!少当家的,你可真坏~”说着便离开了。

仓库里,熊智宸一人面无波澜,他本想着带领熊家帮安稳度日,可事到如今,他变了想法,只有正面对抗,才能击倒对手,保护他身边在乎的人

第二十八章 哑巴吃黄连

熊智宸拖着沉重的步子,轻手轻脚推开了门,病房里,梁清正小心翼翼地为杨靖儿擦拭着脸颊,见熊智宸进来,并没有理会……

熊智宸径直走向桌旁,准备给她倒水,眼神游离,不敢与之交汇……

“智宸……你是真心喜欢靖儿吗?”梁清开口了,但始终没与他对视,只是凝望着靖儿……

熊智宸手中的水壶顿了顿,随后轻轻的放下,他望着梁清的背影“嗯”了一声。

梁清转头迎上他的目光:“你查不到靖儿的来历吧……”

熊智宸嘴角抽动,又坚定不移道:“我不在乎!”

梁清起身,目光如炬,缓缓走近他:“智宸……靖儿常常说她很怕死,其实是她不想死在这儿,如今,她竟然会为你如此奋不顾身……可见,你在她心中的地位,很重要……”

熊智宸没有回话,只是转头望着杨靖儿,温柔如水……

梁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走向窗户,眺望着眼前风云变幻的上海滩,久久没有说话……

“你只要记着,她与你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她又与你不同,她有自己该走的路……”梁清的嗓子从未这样低沉……

熊智宸回头,走向靖儿,缓缓坐下,为她擦拭双手,眸子里满是忧愁道:“昨天……我把她送来的时候,我看到……看到她的手消失了一瞬间,又变了回来……清姐,她最终……还是会离开这里吧?……”他尽力描述着,声音里没有害怕,全是不舍……

听到这儿,梁清转头望向熊智宸有些萎靡不振的背影:“如果她醒了愿意以告诉你一切,请你无条件的相信她如果她什么都不愿意说,你也不要追问她”

熊智宸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杨靖儿沉睡的脸,回想着她那日说的话:“如果你以后有危险,我也一定会拼命救你的”

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全是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

其实,无论杨靖儿的身份如何,他早已经不在乎了,他只希望看到她笑容可掬的样子,哪怕最终她会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家

(白公馆)

“混蛋!这个混蛋!熊智宸,竟敢耍老子!这让我怎么和日本人交代!”随着一声‘噼里啪啦’的玻璃声,白公馆光洁无尘的地板上,散落着片片古董花瓶的残渣,白振擎犹如一只暴跳如雷的饿狼,撑红了眼眶,恨不得立刻吃了熊智宸!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张伯急忙收拾着地面。

白振擎的喘息声异常清晰,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要置熊智宸于死地一般

刚从门外回来的思楠与大哥正好撞见了此时冲冠眦裂的父亲,再看看满地碎裂的残渣,二人面面相觑,满心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

“爸爸,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思楠扶着父亲坐下,思睿端来一杯热茶。

白振擎鼓着腮帮,情绪些许缓和,看看他们兄妹俩,无奈摇着头:“哎如果有一天爸死了,你们一定要找熊智宸报仇!”

思楠一听,花容失色,瞪着眼不可思议:“爸!你说什么呢?智宸哥怎么会害你?”

一旁的思睿久久没有搭话

“爸这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有你们两兄妹陪在我身边,为了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爸做过一些错事,但那又怎样,在这上海!胜者为王!要想体面地活着,就得不择手段!”白振擎浑浊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白思睿看着父亲,憋出了深藏已久的问题:“爸,那船货是不是真有鸦片?”

思楠猛地盯着父亲,等待回答。

白振擎的脑袋左右摆了摆,又盯着思睿:“没错!”

此话一出,思睿顿时低头闭眼,怅然若失,因为父亲的话,扑灭了他心底最后那一丝丝的希望

思楠缓缓放开挽着父亲胳膊的手:“爸怎么会”

白振擎冷笑一声:“我是商人,什么赚钱我就做什么!什么日本人中国人!都一样!”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尖锐刺耳。

“爸!商人要有底线!我们不能赚昧良心的钱呐”思睿无可奈何的苦劝着

“你懂什么?你爸的商道一点儿没学到,看看人家熊智宸,啊?偷梁换柱!你爸我现在是投诉无门,只能哑巴吃黄连”白振擎站起身,指着思睿的鼻子,怒目圆睁。

思睿见父亲油盐不进,转身走回房间,“啪”得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思楠搓动着他的后背,张伯默默打扫着地面,整个白公馆,死一般的寂静

黎明,东方欲晓,晨光熹微,窗户爬上第一缕曙色,微红而不刺眼,温热而不灼烤

杨靖儿沉睡已久的眸子里,眼珠微微转动,带着睫毛左右微挪,终于,眼眸缓缓打开,洁白的屋顶上,悬挂着样式简单的吊灯,转头间,迎上一缕晨曦,她醒了

杨靖儿环顾四周,没有人刚要起身,右肩就传来一阵揪心的刺痛,“嘶嘶”她皱起眉,咬牙忍着疼痛,喃喃自语:“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忽然,门外传来些许动静,慌乱之间,杨靖儿手足无措,来不及多想,她便紧闭双眼,假装继续昏迷

“少当家的,红酒瓶盖已经换了,白振擎气的牙痒痒,这回真的是吃了哑巴亏了,哈哈哈”石头跟在熊智宸身后,汇报着这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熊智宸却没有多开心:“那些脏东西,都处理了吧?”

“处理了,找了几个可靠的弟兄,拉到野外烧了”石头边回答,边打开早餐,“少当家,吃饭吧!今天专门去弄堂里买的小笼包”

此时牛皮纸打开,香气四溢,小笼包独有的魅力充斥着整个房间……

熊智宸来到病床前,摸了摸杨靖儿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又悉心给她盖好被子,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走到桌前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吃着早餐,石头“吧唧吧唧”的声音令人烦躁,熊智宸皱起眉头:“你能不能吃就吃,别老发出声音啊?”

石头定了定,无奈地撅起嘴,又不敢反驳,便细嚼慢咽起来

“咕噜噜咕噜噜……”

熊智宸白了一眼,头转向一边,满脸嫌弃:“你这是个什么肚子,都给喂上饭了,还叫?”

石头顿住了,不明就里,可怜巴巴道:“不是我的我以为是你的肚子在叫呢”

二人对视两秒,脑袋同时缓缓扭向病床,死死地盯着熟睡的杨靖儿

就在此时,杨靖儿的喉咙分明蠕动了一下,像是在咽口水?熊智宸和石头又对视一次

此刻……熊智宸消瘦的脸颊泛起光泽,低下头舔了舔嘴唇,付之一笑,可眼眶却湿润了

“诶?石头……今天的小笼包怎么这么好吃啊……你看,皮薄馅大,肉还这么多,太实惠了”说着,熊智宸大口咬着,‘吧唧’起嘴来……

石头也喜眉笑眼着:“就是啊……你看你看,这汤汁儿都流出来了,哇……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二人眉来眼去,观察着杨靖儿的动静

杨靖儿再也忍不住了,终于睁开眼,露出久违的星辰般的眸子,楚楚可怜地望向他俩道:“我也想吃”

见她真的醒了,熊智宸一下子蹿到床边……温柔着嗓音:“你醒啦……”

杨靖儿眨巴着眼睛,舔舔嘴唇:“嗯!醒了……可不可以给我递一个小笼包”

说着,她又咽起了口水……

熊智宸见她的模样实在可爱,脸上闪过一丝宠笑,也就一秒钟……

“你还知道吃啊?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儿就死了!还想吃小笼包?”刚刚满眼柔水的熊智宸突然阴下脸来,高声指责

杨靖儿被他的声音震得实在头疼:“你吼什么呀?我又不聋……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要恩将仇报吗?”杨靖儿扬着脑袋,气鼓鼓地对吼!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那天谁让你去码头的?啊……你知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当时要不是石头开车快,就你这小命,早没了……”熊智宸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嘶嘶’杨靖儿突然皱起五官,左手摸向伤口,咬着牙,故作疼痛的样子

熊智宸猛地靠近她,刚刚跋扈的脸瞬间没了脾气,他轻扶着她的肩,柔声道:“怎怎么……怎么啦?”

“疼好疼啊”熊智宸正要转身去找医生

“要是吃一个小笼包……会不会好点儿呢?”杨靖儿此时说出的话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熊智宸呼了口气,又转头挑了一个即将流出汤汁儿的小笼包,鼓着腮帮子,撇起嘴,无可奈何地递给了她

杨靖儿眯着双眼,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扬起的嘴角红润了苍白的脸颊,闪亮的眼睛也点燃了熊智宸这几日失魂落魄的心

熊智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他的心……无比欣喜,因为,他的她,终于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狗急跳墙

“白桑你说,我们的货被熊智宸换了?”这慵懒的话音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码头送货的日本人,今日的他,全没了那日的阿谀奉承,到有几分穷凶极恶。

昏暗的水晶灯下,空旷的饭店包房,空气凝结,令人窒息

白振擎抿了一口红酒,啧了啧嘴巴,没有与其对视:“冈田君,这件事,来得出人意料,你们做了那么多准备,还不是被他发现了?这也不能全怪我吧”

冈田,表面为利令智昏的日本商人,实则是日军渗透上海的秘密特工,他的目的要瓦解上海商业,操控各大港口

“白桑,这次,我可亏大了,我限你三日之内找回这批货!否则这后果,怕是你承担不起了!”冈田阴冷的声音令人汗毛直竖。

白振擎听到这儿,猛地站起道:“冈田?此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熊家是块肥肉,让我帮你从那上货,我也做到了,你的货让人家查出来了,关我什么事?再说,我白振擎在上海也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白振擎!”冈田拍桌而起,横眉怒目,“你别以为这是在上海,我拿你没办法,告诉你,这批货,你必须找到,否则这上海便再也没有白家了!我说到做到!”说罢,冈田戴上礼帽,又邪笑着拍拍他的肩,摔门而去

白振擎跌坐在椅子上,一怒之下将桌上的酒瓶酒杯拍倒在地,他知道冈田不简单,却没想到自己会跌入这个深坑,他粗声粗气道:“熊智宸,你别怪我不客气了”

(洪恩医院)

“清姐,你每天那么忙,就不要来看我了,有小红他们照顾我就足够啦!你回去休息吧!”杨靖儿嚼着一根香蕉,呢喃着。

梁清七手八脚地收拾着病房的琐碎,嘴里还念叨:“我不累,你呀赶快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杨靖儿瞬时感觉幸福爬上了眉梢,弯起眼睛道:“哎我的命可真好,上天怎么会派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呢”她歪头俏皮地望着她。

梁清听到这儿,“噗嗤”笑了起来,转头溺宠着望向她:“应该说是上天派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二人冁然而笑,似乎不用多说什么,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破门而入,惊掉了杨靖儿手中的香蕉。

“你们是谁?竟然随随便便闯进医院的病房?”梁清试图阻止,可以她的身躯无疑是螳臂当车

走在最前面的壮汉一把推倒她,直奔病床,杨靖儿喊着“清姐”这一切让人猝不及防,她抱着双膝一个劲儿地往后搓,可病床的尽头却也无路可退,坚毅的眼神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只见他们一把揪起杨靖儿单薄的身体,撕裂了她即将愈合的伤口,杨靖儿痛得发出“啊~”的声音。

梁清又冲上去,竭尽全力地想要从他们手中夺回靖儿,却被一个无情的耳光扇倒在地

“清姐!你们冲我来的!别动她!”杨靖儿强忍着疼,大声喊着,眼睛里似有几分男人的刚劲!

杨靖儿被拖至门口,其中一人回头对梁清面无表情地说:“告诉你们少当家,要想救少夫人,就让他拿上该拿的东西去北山白家仓库换!”

梁清艰难地站起刚要冲上来,被杨靖儿的眼神逼退了回去她知道,与其以卵击石,不如想想对策。

梁清微微点点头,又咬牙道:“要我告诉少当家可以,你们要是敢动少夫人一根汗毛,小心你们的狗命!”

那帮人没有理会,架着杨靖儿离开了

梁清愣在原地,急速眨了眨眼,马不停蹄地赶往熊家,刚出洪恩医院的大门,便撞在熊智宸的身上。

熊智宸迎着阳光,笑弯嘴角:“呦,清姐,这是要上茅厕啊?这么着急?”

梁清抬眸间看到是熊智宸,紧张的嘴张开闭合,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眶里泪光闪烁。

熊智宸见此状,又看到她脸上青红的手指印,勃然变色道:“发生什么事了?”

“靖儿靖儿被白振擎抓走了,要你去拿该拿的东西去换,在在北山白家仓库!”

这话,如晴天霹雳正中脑门,熊智宸怒火中烧,嘴角不自觉抽动着,鹰瞵鹗视,他没想到,白振擎竟敢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

他没有回答,摸了摸腰间的枪,转身离开,迎上了来探望靖儿的思楠思睿,可他没有看他们,脚步更没有一丝停留

“智宸哥,你去”思楠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熊智宸怒目切齿的样子吓到了

“清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智宸哥怎么那么生气?”思楠走到梁清面前,满脸无辜。

梁清没有看她,准备离开,又回头说:“你们不用上去了,因为靖儿被你爸抓走了!”思楠圆嘴瞪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思睿猛地转头,跑到她面前,双手抓着梁清的胳膊:“你说什么?”

梁清挣脱,眼神怒视:“我说,你爸把靖儿抓走了!你们要还当她是朋友,就去白家仓库救她!”

思睿松开手,眼神左右抖动后,便健步如飞,奔向仓库,思楠也紧随其后。

(白家仓库)

白家北山的仓库阴暗潮湿,高处几个污浊的窗户,隐隐约约透进几缕沉闷的阳光……

杨靖儿被带到这个似乎已经废弃很久的仓库,绑在中央的木桩上,伤口撕裂渗出的鲜血也渐渐凝固,她顾不得疼痛,顾不得害怕……

“哈哈哈哈……想不到上次酒会一别,我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二楼,白振擎走到栏杆旁,俯视着她……

杨靖儿抬起头,目不斜视道:“白老爷,您有什么事说一声我自然会来,这是干什么?难道是被人揪住了小辫儿,狗急跳墙?”

白振擎抽动着脸颊,龇了龇牙,又笑起来,缓缓下楼,右手指了指杨靖儿:“瞧瞧!不愧是熊家的少夫人,说话就是毒……”

他行至杨靖儿面前,收起笑脸,一字一顿地说:“不过,今天,我与熊智宸也该有个了结了……”

杨靖儿的眼睛并没有躲闪,瞪着他狰狞的脸。

就在此时,仓库大门被一脚踹开,熊智宸目光汹汹,没有丝毫停留,白家手下一拥而上,顿时,一群人厮打起来,熊智宸转身,躲闪,出拳,飞脚……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熊智宸!”白振擎一声高吼,熊智宸飞出的拳头顿住了,回头间,他正拿着枪,怼在杨靖儿的脑袋上,杨靖儿紧闭着双眼,缩起肩膀……

只见他从腰间掏出手枪,没有犹豫,正中白振擎的手,“嘭”的一声,白振擎的手枪落地,手滴答着鲜血……

“熊智宸!你疯啦!”白振擎疼得龇牙咧嘴,捂着手大喊着……

熊智宸举起的枪没有放下,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白振擎!你想要谈判的人是我!所以……不要动她,不要吓她!否则,我杀了你!”他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白振擎整个面目抽动,冷笑了一声,缓缓转动杨靖儿身后的木桩,上面,赫然绑着一包炸弹

熊智宸见此,慌乱地眨眨眼,慢慢放下手中的抢

白振擎“咯咯咯”的笑声几近变态:“怎么样?熊智宸,你不是很能耐吗?开枪啊啊?哈哈哈”

“爸!你别一错再错了!”思睿跑来,额头已然铺了一层晶莹。

“你怎么来了?回去!”白振擎些许慌乱。

“爸!你快放了靖儿,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思楠喘着粗气,对父亲哀求道。

白振擎手中拿着炸弹引线,瞳孔左右震动,又目露凶光:“熊智宸,你真卑鄙!竟然叫上思楠他们过来!”

思睿上前,被白振擎叫停。

“爸,不是智宸让我们来的靖儿她是无辜的,难道为了利益,你真要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吗?”思睿的声音有几许颤抖,话语间有几许焦急。

“你们都闭嘴!胳膊肘往外拐,熊智宸偷偷换了你爸的货,就是君子所为了?啊?他今天如果不把货还回来,她就得死!”他撑红了眼

“智宸哥,到底是什么?你还给我爸,靖儿就没事了!”思楠抓着熊智宸的胳膊苦苦央求,被思睿一把拉回来,思睿小声道:“是鸦片!”

思楠定住了,又走到熊智宸身旁:“那又怎样?你还给我爸,就能救靖儿了!”

熊智宸抬起惊愕的眸子。

杨靖儿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向思楠

“哈哈哈不愧是我白振擎的女儿,啊?”

熊智宸向前迈了几步,压低嗓音:“那些红酒盖,我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了,就我们三个去拿,你敢不敢?”

白振擎转动着眼珠,其实,他根本无路可退了:“你最好别耍花样,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好!你现在跟我走!其他人,留在原地!”

熊智宸与杨靖儿四目而视,眼神笃定,杨靖儿看得出来,他早有准备,此刻,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会平安地救出自己

第三十章 白振擎领盒饭

北山,气候多变,杂草丛生,以至山上荒无人烟,偶尔能听到几声动物的啼叫

熊智宸在前方带路,白振擎架着杨靖儿紧随其后,而那包炸药也死死地绑在靖儿身上。

三人蜿蜒而上,头顶骄阳,白振擎的额头滴答着汗珠:“熊智宸,怎么还没到啊?你是不是在耍老子!”

杨靖儿刚有起色的身体,还难以支撑她在山间如此穿梭行进,此时的她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熊智宸见状,忙上前扶,却被白振擎一把推开,他提起杨靖儿,用力地推着她前进,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感。

熊智宸咬着后槽牙,攥着拳头,且忍着

“到了!”

白振擎一听,眼睛发亮:“哪儿?在哪儿?”

熊智宸转身掀起身后军绿色的遮布,眼前出现几个木质货箱:“你要的货全在这儿,人可以放了吧!”

“你打开!我看一看!”白振擎刁滑奸诈着。

熊智宸咬牙出了口气,从中拿出一个红酒盖,又用腰间的小刀挑开,展示着这害人害己的毒物,此刻,他真感谢石头,平常吊儿郎当,还好留了两个瓶盖

白振擎见瓶盖没有问题,便放松警惕,却也迟迟不肯放了杨靖儿。

“怎么?要反悔了?”熊智宸边故作轻松,边望着一旁弱不禁风的杨靖儿,眉间一蹙。

白振擎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熊智宸,你以为我就这么容易让你回去吗?我告诉你,日本人一直跟着我们,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熊智宸头转向一边,歪嘴笑道:“你以为他们就在附近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白振擎的脸僵硬在那儿,又摇起头:“不不可能”

熊智宸冷笑一声:“刚才……我带你在这山里穿梭,难道是为了兜风啊?告诉你白振擎,现在,石头的枪就对着你的脑袋,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解开炸弹,放了靖儿,货还给你。第二,如果你真不想活了,就拉掉引线,我们同归于尽!”

此时,白振擎抖动着紧紧攥在手中的引线,又缓缓松开,他没有选择,因为他根本不想死:“好!既然你能守信用,我们这就算成交了!”

说罢,解开杨靖儿身上的炸药包,扔到一旁,杨靖儿用力支撑着身体,却还是瘫软地倒下,幸好,熊智宸接住了她

与此同时,白振擎如饿狼扑食一般奔向货箱,伸出手上下抚摸,狰狞着脸,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熊智宸搀扶着靖儿赶紧离开,白振擎激动之余,突然,发现箱中酒瓶盖不对劲,慌忙下拿起一支,却怎么抠也抠不开,疯了一般,踹倒货箱,回头大喊:“熊智宸,你敢耍我!”

说着,白振擎奋起直追,却脚底一滑,摔倒在炸药前,而惯性作用,他的手刚好扯掉了引线

“轰隆隆”这响彻天鼓的声音吓坏了跑出不远的杨靖儿,她捂着耳朵把头埋进熊智宸怀里,瞳孔放大,刚要回头,被熊智宸的大手拦了回来:“白白振擎是死了吗?”

杨靖儿的身体不自觉地抖动,熊智宸环住她:“我们先走吧。”他的眼眸颤动,忍着慌乱,因为这个结果,始终是意料之外的

山下,思楠与思睿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见熊智宸与杨靖儿下来,急切又欣喜地扑上去,思楠握着她的手呼了口气:“靖儿,你们能下来真是太好了!”

杨靖儿眼神飘忽,不敢看他们。

“智宸哥,我爸呢?”思楠问着,熊智宸看着他们兄妹二人,低着头,没有说话。

思楠脸上的喜悦渐渐消失,放开靖儿的手,声音颤抖着:“问你们话呢!我爸呢?”

思睿眼底泛起泪光,低沉着问:“刚刚的炸弹声是”他不敢往下问,更不敢听答案。

“思楠你听我说,你爸追我们的时候不小心牵动了引线就”杨靖儿极力保持镇静,努力地解释着。

此刻的思楠,两颗豆大的泪珠滑落,接着又是两颗,没有间断:“你的意思是他他死了?”

杨靖儿垂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熊智宸将她揽在身后道:“这件事,我们谁也想不到”

思楠咬着呀:“你们是凶手,你们害死了我爸!要不是你换了他的货,他怎么会死?”她的眼神,从未如此犀利,如此可怕

杨靖儿上前,拉起她的手:“思楠,你听我”

没等她说完,思楠用力甩开,若没有熊智宸在一旁护着,杨靖儿早被甩到地上了。

“你们我把你们当做此生最好的朋友,你们却我恨你们!”思楠缓缓后退,留下一句话便向山上跑去,魂不守舍的思睿回过神来,赶紧追了上去。

杨靖儿黯然的眸子里滴落一颗眼泪,她知道,这个好朋友她已经失去了

熊智宸定在原地,曾经自己一心想要报仇的人,如今死了,为何自己并没有那么痛快呢……

(白公馆)

几日后,阳光褪去往日的锋芒,风也收敛着力量,偌大的白公馆外,挂满黑白,冷得窒息

白振擎的葬礼格外冷清,寥若晨星的几个人前来悼念。

公馆内,思楠与思睿拽布披麻,而一旁的白夫人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空洞的眼睛似乎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门外,熊智宸与杨靖儿一席黑色衣服出现,杨靖儿忍着疼痛逃出医院,只为来看看思楠,她垂下眸子,不敢迈出那一步

此时,熊智宸一双手扶住她的肩,坚定着目光望向她,杨靖儿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进去

白夫人缓缓移动双眼,瞧见了进来的熊智宸和杨靖儿,眼光似寒夜的冰霜,冷得刺骨,而一旁的思楠心神恍惚,没有抬头。

杨靖儿话到嗓边,又始终开不了口,二人只能鞠躬悼念

突然,白夫人像发疯了一样冲了上来,凸着眼睛:“你们你们还有脸来?啊?你们就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

熊智宸一手挡在杨靖儿身前,一手护在她身后阻拦着,思楠和思睿也上前扶住捶胸顿足的母亲

白夫人流下一滴绝望的泪水,一字一顿地说:“思楠你们要记住!他们……是你们的杀父仇人!你们一定要替你爸和我报仇雪恨!”

说罢,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嗙”的闷声,白夫人撞倒在自家的红木桌角,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鲜血与被被红木吮吸着,白夫人应声倒下……

思楠思睿猛地冲了上去,撕心裂肺地喊着“妈!妈……”。

白夫人临死之际,指着熊智宸和杨靖儿:“我诅咒你们!此生颠沛流离,不得善终!”

杨靖儿双手捂着嘴,眼前的一切让她心惊胆战,熊智宸也如点穴一般呆立着,惊讶着

此时的白公馆内,充斥着血腥、仇恨与无奈

思楠轻轻将母亲放平,双手搓擦着脸颊上深深的泪痕,红肿的双眼里住进了愤恨,她缓缓走近他们,低沉的声音沙哑至极:“你们还不走吗?要把我们白家……赶尽杀绝吗?”

此刻思楠憎恨的双眼让杨靖儿说不出话来,她总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有自己的原因

“思楠对不起,我们……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熊智宸面对这一切,同样束手无策。

思楠转过头,对着父亲的灵柩,母亲的尸体,悲恸至极,竟然冷笑不止:“现在……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这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还要我怎样?啊?继续……做一个愚昧无知的大小姐,天天围着你们团团转吗?”

“思楠”杨靖儿上前。

“你闭嘴!你没有资格叫我,你们都滚!都滚!”眼泪如一把刻刀,再一次划破了思楠的脸

熊智宸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便与杨靖儿眼神触碰后,扶着她转身离开

思楠转头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她不知……自己对他们是不舍还是仇恨!

在杨靖儿回头间,思楠又转过身,没有与之相视,她心里终究,是恨他们的……

漆黑锃亮的老爷车在街道上缓慢行驶,车外的人依旧为了生存,奔波劳碌着……

车内,万籁无声,空气凝结,杨靖儿垂着头,眼泪滴答到手背上,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熊智宸撇头看见了,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你说……是不是我们害死了白老爷和白夫人?”杨靖儿开口了。

熊智宸望向窗外:“即便思楠对我们心生恨意,但我们心里都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昧着良心做生意,为日本人残害同胞,死在自己准备的炸药包下,是咎由自取”他转头望向靖儿,“所以,你不用自责等思楠冷静下来,我们再去跟她解释。”

杨靖儿迎上他疲惫的目光,心中稍稍安稳,因为在这个年代,她真的,不想失去思楠这个真心待她的朋友

第三十一章 从天而降的惊喜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人生总是始料不及的,那些错落在生命里的阴晴不定,也总是仓促而来,又匆忙而去,留下的,也不过只是不愿提及的往事

时光荏苒,杨靖儿过了一段平淡无奇,却恬然自足的日子

“少夫人,马上要过年了,咱们今天去买新衣服吧!”小红兴致盎然。

杨靖儿抬起头,低眉浅笑着:“好哇!”自从她安安静静地养伤,就没出去过,正好也能透透气

如今的形式,蠢蠢欲动的势力太多,整个中国正面临着内忧外患,可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魔都上海。

四衢八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倒有几分要过年的意思

“少夫人,这家店好,我们快去看看!”小红挽着杨靖儿的胳膊,径直走向一家服装店。

店里柔光流泻,让人身心徜徉走入,韵味十足的旗袍,精工裁剪的洋装令人爱不释手,杨靖儿只觉得自己如井底之蛙一般孤陋寡闻,这些衣服放在现代,件件都是精品呀

杨靖儿与小红在这些锦衣华服之间无法抉择,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前刚刚进入的白思楠!

“呦!白小姐,来选衣服啊?我们小店近期上了许多新款,你瞧瞧?”店主阿谀奉承着。

一旁的杨靖儿听到“白小姐”三个字,手指定在了衣料上,脸庞也随之僵硬,缓缓转过头

眼前的思楠,那样陌生,曾经俏皮微卷的半马尾没了踪影,盘起了油光的发包,额间顺畅的大波浪没有一丝头发凌乱,头顶精致的礼帽,垂下黑色镶有珍珠的薄纱,妍丽的五官雕刻上浓艳的妆容,黑色貂毛披在若隐若现的香肩,俨然一副贵妇打扮

“思楠”杨靖儿蚊子一般发出声音,自从上次灵堂一别,她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如今,依旧五味杂陈。

思楠扬着下巴,微微转头,与杨靖儿四目相对,黑色薄纱遮住她微微抖动的瞳孔,只见她又转回身体,面无表情,不予理会。

杨靖儿呆立许久,看得出来,思楠并没有随着时间原谅他们,甚至她的怨恨越来越深。

小红揪了揪杨靖儿的衣袖,示意离开

杨靖儿舔舔嘴唇,鼓着勇气又上前:“思楠,我”话还没说完,思楠就打断了她。

“呦!这不是熊家少夫人吗?怎么?也来买衣服?”思楠口轻舌薄的样子让杨靖儿难以适应,“不过,我好像来错地方了,今年家里全是丧事,得买点儿素衣,就不打扰您逛了,免得给您找晦气!”

说罢,转身离开,没有一点停顿,更没有一丝哀伤

杨靖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无能为力,养病的这些日子,她想通了很多,自己不必纠结于过去,也不用惆怅未来,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她长长呼了一口气,挤出微笑:“小红,我们继续逛吧……”

小红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跟着少夫人。

(政府)

灰暗阴冷的政府大楼内,柴伯庸正晃动着手中的杯,对面的白思睿抿了一口茶道:“伯庸啊?叫我来这里,不是单纯为了喝茶吧!”

柴伯庸手上的茶杯顿了顿,又展颜微笑:“你瞧你,咱们这关系,我就不能请你喝茶了?”

思睿歪头望向他,没有说话。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伯父生前与政府合作,可如今他去世,这个合作还算不算数啊?”柴伯庸单刀直入,似是胸有成竹。

思睿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你也说了,是生前的合作,而且我爸因为这项合作,丢了性命,如今白家,百废待兴,我不会再冒险,更不会……和日本人合作!”他的眼中依旧清澈、坚定。

柴伯庸的脸抽搐一下,又挪到思睿身旁,手搭着他的肩:“谁让你和日本人合作了,是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信不过我吗?”

思睿盯着他,伯庸的脸上写满野心和欲望,全不是他认识的柴伯庸。

“现在白家已经没有往日的势力了,我只想带着思楠,安安稳稳地度日其他的,我不想参与其中!”思睿道。

柴伯庸的脸有晴转阴,咬牙的弧度彰显在脸侧

“有什么不能合作的!在上海,你不强大,人人都会来踢你一脚!”突然闯入的思楠打破了凝结的空气。

思睿猛地起身:“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思楠径直坐在沙发上,面无波澜,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柴伯庸殷勤地为之斟茶,喜上眉梢。

思楠接过茶道:“我们白家,决不能这么倒了,爸一辈子的心血,难道要毁在我们手中吗?”

思睿无奈低头,又苦口婆心道:“思楠,乖,我们回家吧!”说着,扶起她的胳膊,要带她离开。

谁知,竟被她顺势甩开:“我为什么要走?白思睿,你忘了妈走之前的话了?爸妈的仇也不报了?”

一旁的柴伯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嘴角竟还有一丝笑意。

“思楠!你以为事情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吗?如今的形势你又知道什么?白家,我不会让它倒下!走!回家!”

思睿拉起还在挣扎的思楠要离开,没成想被柴伯庸拦下:“思睿啊,想不到你连思楠的觉悟高都没有,可惜呀,与政府合作这么好的机会,就要白白浪费了?”

思睿盯着眼前陌生的柴伯庸,咬牙道:“伯庸你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二人面面相觑,思睿拉着思楠愤然离开,柴伯庸望着他们兄妹二人的背影,冷笑一声,摩拳擦掌道:“早晚,你们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熊府)

“少当家的,少当家的!”一听这毛毛躁躁的声音,就知道是石头来了。

熊智宸正躺在沙发上打盹儿,唉声叹气地扯掉盖在脑袋上的报纸:“你下次能不能进来以后再说话,你不知道嗓门大,不太礼貌吗?”

石头挠挠头,傻笑着:“好好”

“说吧!什么事儿!”熊智宸用力一抻,坐了起来。

“哦,柴少爷要举办年节宴会,邀请咱们参加,这是请帖!”石头边说边递上请帖。

熊智宸接过,看了看那红得刺眼的政府印章,“嗬”了一声:“看来我们是不去不行啊!”

二人相视无奈。

杨靖儿与小红正购物回来,正好撞见了他们两张力不从心的苦瓜脸。

小红没发现异样,一个劲儿地展示着新买的衣服,也只有石头跑过去配合她

杨靖儿收起笑脸,走到熊智宸面前,瞅见了熊智宸手中的请帖:“怎么了?”

熊智宸没有说话,只是把请帖递给了她,杨靖儿满脸疑惑地接过。

“恭请:熊智宸、杨靖儿先生/女士于腊月二十九参加此次宴会,地点:政府宴会大厅,邀请人:柴伯庸”

杨靖儿看着底部躺着的政府印章,又与熊智宸对视一眼:“看来,我们没得选择”

熊智宸点点头瞄了她一眼,见她心事重重,便说:“那个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去就行,到时候随便一个理由就混过去了!”

杨靖儿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当然要去!”

熊智宸惊讶地瞪大双眸,他没想到靖儿竟这么痛快。

“今天我见到思楠了!”杨靖儿玩弄着衣角,没有抬头。

熊智宸坐直身子,望向她失落的眉宇,低声问:“你们说什么了?”

杨靖儿摇摇头,叹了一声气:“我觉得她好像变了”她始终没有抬头,始终在摆弄衣角。

熊智宸挪了挪位置,靠近她:“靖儿,思楠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大家意想不到的,你不用自责。”

“我知道,我们不应该把别人的错担到在自己的身上,所以我没有自责,只是觉得造化弄人,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和她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杨靖儿回答着,依旧没有抬头。

熊智宸咬咬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猛地站起,走向小红:“诶?你们买什么啦?给给我看看!”他不自然的肢体和表达,到有几分可爱。

杨靖儿破颜而笑,呼了口气,也走了过去。

“这个好看吧?少夫人给我选了很久,看这个花是不是很适合我啊?”小红洋洋得意着。

熊智宸皱眉歪头:“这也太红了吧!倒也适合咱们小红是吧?呵呵”

忽然,桌上的衣服间,一条深灰色围巾吸引了熊智宸的目光,他伸手轻轻拿了起来:“这个是男人的吧?”

杨靖儿咽了口口水,还没说话,就被小红插嘴了:“对呀!那是少夫人给你买的啊!”

熊智宸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懵了,定了两秒猛地转头望向靖儿:“真的”

杨靖儿没敢与之对视,故作随意地点了点头,可一抹红晕分明已经爬上了脸颊

熊智宸眉眼弯弯,忽然回过神,掩藏兴奋,撇起嘴:“这个颜色是不是有点儿老气啊?”

“怎么会呢!这叫有气质!”杨靖儿扬起下巴,不服气道。

熊智宸嘴上嫌弃,可那爱不释手的样子早已出卖了他。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空荡荡的熊府炒得那样温暖

第三十二章 保持这颗纯粹的心

腊月二十九,燃烧整日的太阳躲入西山,最后一抹晚霞挥动着她粲丽的纱巾,为上海滩镀上一层金边

而这里,天还未黑,却灯火通明,许是快过年的缘故,家家户户门前,或大或小挂着几个红灯笼,分外热忱。

“少夫人!出发啦!我们要迟到啦!”石头扯着嗓子,把他的大嗓门儿发挥到极致。

杨靖儿身着米白色洋裙,仙气十足,提着手包风风火火地跑下来

熊智宸拿起围巾,顺手披在脖子上,嫌弃道:“就你这种拖泥带水的样子,要是去战场打仗,还没掏出枪,就一命呜呼了!”

杨靖儿白了她一眼,没理他,径直出门。

熊智宸撇嘴摇摇头,转身跟了上去,垂头间,看到杨靖儿的脚上竟穿着生日那天,他送给她的那双鞋,娇小玲珑,惹人喜爱熊智宸瞬时感觉双颊如火球似的炙人,幸亏夜色朦胧,遮住他如山楂般熟透了的脸庞

外表幽暗却华灯璀璨的政府大楼外,一辆辆汽车如约而至,从车上下来的皆是膏粱锦绣,豪门大户,门前,柴伯庸正喜笑颜开,迎接着来客

熊家的车停至门前,车门微启,黑色皮鞋落地,熊智宸一袭深蓝色呢子风衣亮相,迈着优雅的步子,为杨靖儿开车门,二人宛如天作之合,羡煞旁人……

柴伯庸见他们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智宸!来了!嫂子今天可真漂亮!”

杨靖儿也露出商业假笑:“柴少爷今天也是玉树临风呢!”

柴伯庸眯起眼,伸出右手为他们引导方向,看似彬彬有礼……

富丽堂皇的政府宴会大厅里流光溢彩,婉转柔长的乐曲在微晕游走的灯光下更是美轮美奂……

杨靖儿挎着熊智宸的手臂感叹道:“妈呀!真是奢靡!”虽说自己已经参加过几次宴会,但这一次,杨靖儿真的被震撼到了。

“当然了,如今政府涉从商业,最有钱了!”熊智宸低声应和。

杨靖儿阴着脸:“外面,不知道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如此挥霍,心里就没一丁点儿过意不去么?”

熊智宸冷笑一声:“你呀!还是多想想自己,操的心还真多!”

二人低声呢喃不止,真是走哪儿都能拌起嘴来……

宴会上,偶尔有人来向他们敬酒,也都是笑脸相迎,远处,杨靖儿望见了思楠与思睿,黯然神伤,刚好,思睿也看到了她。

杨靖儿猛地收起眸子,不敢看他,谁知,思睿居然径直走了过来:“靖儿……好久不见!”

杨靖儿眨巴眨巴无措的眸子:“是啊,很久了……你们……还好吗?”

思睿抿着嘴点点头:“还好,你呢?伤好了吧?只是思楠……”他的话没有说完,杨靖儿意会,点了点头。

“思睿,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别一个人扛着!”熊智宸拍拍他的肩道。

“用不着!”不知何时,思楠毫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少当家的,我们高攀不起!您呀!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说罢,挽起思睿的胳膊拖着他转身离开。

杨靖儿咬了咬嘴唇,想要跟上去,却被熊智宸拉住了,毕竟今天的场合,不管要谈什么,都不合适……

“喂!喂……”柴伯庸立在舞台中央,摆弄着话筒,“听到了吧!咳咳……我代表政府欢迎大家来参加这次年节宴会,各位的到来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呀!哈哈……”

他的声音轻浮,让人看不到一丝真诚。杨靖儿懒得听,头扭向一边,正好瞥见了思楠与一位服务生窃窃私语,手时不时地指向自己的方向,她转回头,直觉告诉她,思楠在计划着什么……

“今天,红酒无限供应,大家尽情的享用,尽情舞蹈吧!祝大家新年快乐……”柴伯庸兴致盎然,台下一些阿谀奉承之徒拍手叫好。

熊智宸与杨靖儿坐在角落,品尝着精致的糕点,欣赏着舞池里曼妙的舞姿……

杨靖儿品酒之际,瞟见了那位纤瘦的服务生,他端着一大杯红酒,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熊智宸,你往后坐一点!”杨靖儿浅声道。

“干嘛?”熊智宸满脸疑问。

杨靖儿啧了一下嘴:“让你往后就往后!”

熊智宸见她的话语里些许焦急,便挪了挪椅子,往后做了一点:“这样行吗?”

杨靖儿双手捏住桌布的两角:“希望……我是多想了!”

只见那服务生故作轻松地端着服务盘,眼睛瞟向另一边,杨靖儿也假意摆弄桌布。

果然,服务生脚底一滑,假装摔倒,盘子与红酒果真冲着她来了!

杨靖儿以迅雷之势举起桌布,挡在身前

酒浸红了纯白的桌布,溅湿了无暇的地板,也敲打着她摇摆的心

熊智宸弹起身,大步冲上来:“没事儿吧?”

杨靖儿摇了摇头,擦擦手边刺眼的红酒渍。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那服务生一个劲儿地道歉,可怜巴巴的眼神还真有点儿分不清真假。

“你怎么回事儿!少当家和夫人是我请的贵客,活得不耐烦了?”柴伯庸闻声而来,斥责着他。

杨靖儿摆摆手,示意服务生下去,说:“我没事儿,别扫了大家的兴”

她望向远处的思楠,思楠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涟漪,过去,她只觉得思楠对自己的怨恨难消,而今,却也会处心积虑地伤害自己

熊智宸看到了杨靖儿眼底深深的失落,便扶她去另一张干净的桌旁,坐定:“你知道那个服务生要对你泼红酒啊?”

杨靖儿抿了口茶,微微点头:“想不到思楠,已经恨我到这种地步了,会在这种场合想看我出丑,我们真的是回不去了”

熊智宸看了看远处的思楠,落寞地低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早就该明白回不去了,思楠也懂,所以她一心向前看,也许我们就是她未来的目标”

杨靖儿心头一紧,瞳孔微震,低声颤抖道:“她真的想要杀了我们吗?”

熊智宸摇摇头:“不知道但,我们也不得不防”

二人陷入沉思,回想着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白思楠

“嫂子!早听说你舞技超群,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啊?”柴伯庸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思绪。

“靖儿的伤刚好,还是”熊智宸替她拒绝着,却被杨靖儿打断。

“好啊!能和你跳,也是我的荣幸!”杨靖儿眼神坚毅。

只见柴伯庸绅士邀请,二人行至舞池,与大家一起,缓缓摇摆,熊智宸的眼神从未离开过他们

在轻歌曼舞中,熊智宸斜着嘴道:“嫂子果然名不虚传,跳的真好!”

杨靖儿笑笑,没有说话。

“智宸能赢得你的芳心,还真是他的福气,他呀!虽然心地是好的,可办起事儿来,太轴!很多时候,还得你这个贤内助旁敲侧击啊!”柴伯庸话里有话。

杨靖儿也没在怕的,仰起脑袋,弯弯嘴角:“那柴少爷说说,哪些事儿需要我旁敲侧击啊?”

柴伯庸‘咯咯咯’笑出了声:“和少夫人聊天就是痛快呀!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智宸呢,思想老套,不懂变通,总觉得我们不能和日本商人合作,那些所谓的民族大义交给军人不就好了?这商人不是一切以盈利为目的么?”

杨靖儿轻声冷笑:“柴少爷,据我所知您就是军人,对吧?”

熊智宸谄笑的脸渐渐凝固,不知如何回答。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呢,正好与智宸臭味相投,思想也绝对老套,对于自己都觉得不该做的事,又谈什么旁敲侧击?至于民族大义,我们还得指望你们这些军人不是?”杨靖儿始终盯着柴伯庸的眼睛,似有一把把细针,让人无法与之对视。

柴伯庸咬牙挤出一丝微笑道:“那是自然!”

一曲舞毕,二人弓腰示礼,杨靖儿转身走向熊智宸,而定在那里柴伯庸抽搐着脸颊,攥紧着拳头,死死盯着他们的方向,本以为杨靖儿是突破口,却不知她一个女儿家竟也有这般坚定傲骨。

“你们说什么了?”熊智宸好奇不已。

杨靖儿拿起糕点,吃了起来:“没说什么啊!”

熊智宸啧了啧嘴:“我明明看见你们一直在聊天啊!”

“你想知道啊?”杨靖儿抬起眸子,凑近他!

熊智宸也顺势凑了过去,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我们在聊你小时候光屁股乱跑的事”杨靖儿捂着嘴憋笑着。

熊智宸一听,猛地后撤,脸瞬时变了颜色,眉毛都拧到一起。

“还有还有”杨靖儿意犹未尽。

“行了行了!吃你的吧”熊智宸脸颊通红,转向一边。

杨靖儿乖巧地吃了起来,眼神划过一丝暗淡,她不愿把刚刚与柴伯庸的谈话告诉他,只是希望他能保持这颗纯粹的心一直走下去,即使前路艰辛,她也做好了陪他同行的准备

第三十三章 你如何而来,便会如何而去

“齐的隆冬强……”铿锵悦耳的鼓声,技艺超群的舞狮队,今日的城隍庙庙会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笑逐颜开的人们接踵而来,许是年节将至,大家都来拜拜城隍爷,祈求心中所愿……

杨靖儿和梁清难得清闲,便也来凑个热闹。

“哇!清姐,真热闹,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逛庙会呢!”杨靖儿亮莹莹的眸子四下环视,吸收着新鲜。

梁清笑了笑:“那你今天就好好儿逛逛,啊!”

杨靖儿点点头,挽着梁清的胳膊向前走着……

忽然,她被一家小摊贩吸引,他的摊面上铺满各式各样的苗银首饰,虽在不起眼的角落,却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错觉……

杨靖儿不禁走向那里……

“姑娘,买首饰啊!我这儿的东西物美价廉,来看看吧!”小贩龇牙卖笑,推销着。

杨靖儿蹲下,身后的梁清也疑惑不解,面前的银饰,怎么……这么眼熟!

“姑娘,一看你就特别喜欢苗银吧!瞧您手上的戒指,和我昨天卖给弘一道长的一模一样!”小贩继续谄媚着。

杨靖儿与梁清猛地抬头,她摸摸手上的戒指道:“你说,你卖过和这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是呀!昨天,弘一道长路过小店,买走了,不过,我那是一对儿,你这个可有男款啊?”

杨靖儿向后缩了缩身子,又转头与梁清相视,梁清的眼神些许躲闪……

“这个弘一道长,在什么地方?”杨靖儿仿佛看到了回家的希望,又惊又喜。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小贩见她们没有买东西的心思,撇着嘴,把手捅入袖口,扭头坐下了……

杨靖儿还想问,被梁清拉了回来:“靖儿,我们进去吧!说不定在里面,能见到这个弘一道长。”

杨靖儿点点头,若有所思……

二人随着人流,缓缓走入城隍庙……

穿过霍光殿,甲子殿,慈航殿……路过的人群,无不虔诚相拜。

相传道教把城隍当作“惩恶除凶,保邦护国”之神,在这乱世,谁不想安安稳稳的度日。

最后,杨靖儿与梁清行至文昌殿,与其他人一起作揖行礼,祈愿……

旁边的一位道士眼神停留在她们身上,神思恍惚……

礼毕,杨靖儿扶着梁清准备离开,却被那道士叫住。

“姑娘!”他双手相抱,举于胸前,立而不俯,“无量观,姑娘,可愿求一签?”

杨靖儿转头,望向眼前这位身披玄服,却面容慈祥的道人:“你……是在叫我?”

道人点头。

杨靖儿转身作揖:“那请问……您是……弘一道长吗?”女人的直觉的确可怕。

“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是否愿意求一签?”

杨靖儿的双眸紧蹙,一时间也没有别的选择,便跟了过去,一旁的梁清似乎也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杨靖儿双膝而跪,闭起眼眸,思绪沉静,轻轻晃动手中的签盒,只见其中一根脱颖而出,“啪嗒”落入地上,她俯身捡起,双手递与弘一道长……

“奔殿须知上古人,入门策马不夸能,败师谁肯甘从后,托谓鸣马畏苦辛。”道长念着签文。

杨靖儿完全听不懂:“道长,这是……什么意思啊?”

只见他轻轻放下手中的签,望着她道:“此签为中吉签,讲述的是春秋鲁国人孟之反在鲁国战败之际,做殿后将军,人人称赞他英勇仁义,他却以坐骑太累为由,谦虚之至。抽中此签,你的生活常有小阻碍,但每克服一次,前景便更明朗,对于身体,虽有惊,但无险,前路坎坷,放松自己,便心想事成!”

杨靖儿听着,似懂非懂,又抬起眸子,取下手指的戒指,问:“道长,你可有与我一模一样的戒指?”

弘一收拾着台面上的木签,并没有抬眼。

杨靖儿略显着急,凑近身子,又问了一句:“您……看一看,有没有见过这只戒指?”

弘一道长起身作揖:“姑娘,你我注定有此一面之缘,贫道功德圆满,姑娘只管守好身边人,你如何而来,便会如何而去,天机不可泄,无量观。”说罢,看了一眼梁清,便转身而去!

杨靖儿眸子里闪着丝丝泪光,想要去追,却被梁清揪住了……

“靖儿,大师不会再说什么了……”

杨靖儿垂着头,满脸失落,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希望,又仿佛……没有希望……

城隍庙的街道依旧锣鼓喧天,人群中,杨靖儿沉重的脸与这大环境格格不入……

“清姐!你说……那道长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想回家了!”杨靖儿呢喃着。

梁清不多说,搂着她的肩膀:“会的……你会回去的……”

可杨靖儿的脚步却顿住了,扭头望向梁清:“清姐,你怎么从来不问我家在哪里?也不好奇我要去哪里?”

杨靖儿的话让梁清措手不及,她抬起手不自然地整理额间的发丝,眼神望向一边:“你不愿说……我干嘛要勉强问你呢?”

杨靖儿叹了口气:“不是不愿意……是不能说……但我绝对不是要隐瞒欺骗!”杨靖儿转头注视着她,眸子里透着真诚!

梁清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我信你……别胡思乱想了,啊?”

杨靖儿抿嘴挤出一丝微笑,心头却如压着千斤巨石,她不明白道士的话,“如何而来,便会如何而去”难道,要等血月之时,对之许愿,就能回去了?可这个年代,没有网络,自己又怎么知道何时有血月呢,难不成要每天晚上抬头看吗

梁清见她愁眉不展,转移话题道:“诶?今天除夕,你们准备怎么过啊?”

杨靖儿回过神:“不知道呢!清姐,你也来熊府吧!我们一起过年!”

“这这不合适吧!”梁清垂着眉,略显为难。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一个人不孤单啊?你可是我在这儿的亲人,亲人哪有不在一起过年的?”杨靖儿撅起粉唇,娇嗔道。

梁清听她这么说,心间似有一团暖意,眯着双眼:“那好,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杨靖儿一把熊抱住梁清:“你最好了!晚上我等你哦!”

梁清表面无奈,却心花怒放

(白公馆)

“小姐,柴少爷来了”张伯走入房间,轻声道。

偌大的白公馆只有思楠一个人,静得仿佛能听到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

思楠正看着报纸,斜躺在沙发上,听到张伯的话也没有丝毫波澜,“嗯”了一声便示意张伯下去。

“思楠!”只见柴伯庸两手塞满了琳琅满目的礼品,大包小包,扛着就进来了

思楠依旧眼睛没有离开报纸。

柴伯庸将礼品轻放到沙发上,看她无动于衷,尴尬地搓了搓手上的灰尘,道:“这大过年的,干嘛一个人待在家里呀,要不我带你去透透气?”

“不用!”思楠仍然没有抬眼。

柴伯庸见状,脸上也没了喜色,仰着身体随意靠在沙发上,故作闲聊道:“思楠你就准备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吗?就没有别的想法?你不是嚷嚷着要给伯父伯母报仇吗?”

思楠眼神抖动,合起那张自己根本没在看的报纸,坐了起来,眼圈发红的看着柴伯庸道:“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只是现在,我还没有能力,如果给我逮着机会,我就”思楠转头,没有往下说。

“你就怎么样?杀了他们?哈哈哈”柴伯庸的笑声充斥着每个角落,让本来就冰冷空荡的白公馆里更加毛骨悚然。

“你以为我不敢啊?”思楠听到这刺耳的笑声反问道。

柴伯庸摆弄起沙发上的礼品带,又扭头邪笑着:“你刚刚说,你没能力,其实也就是没权力对吧?”

思楠垂下头,这话虽然尖酸刻薄,却是眼下她最无力解决的事。

“白家呢,终究要你大哥撑起来!他又不愿意跟政府合作,你一个女孩子,确实没什么权力,不过,我可以给你,怎么样?”柴伯庸抬着半边眉毛。

思楠触电般望向他:“怎么给?”她没有丝毫犹豫。

“我好歹也是如今政府的红人,给你安排个一官半职,也不是很难,不过,我们军人,都要受些训练的苦!才能服众,你能受得了吗?”

柴伯庸的话让思楠陷入沉思

“你慢慢考虑,我就是看你这么活着怪憋屈的。”柴伯庸的激将法还真是炉火纯青,他说完正要离开,思楠开口了

“好!我去,多苦我都受得了!”她的声调从没有如此干脆。

柴伯庸回过头,弯起嘴角打了个响指:“我会让你知道,你的这个选择是多么正确!那我们年后再见喽!”说着,吹着口哨离开,那左摇右晃的背影令人切齿拊心。

思楠呆坐在沙发上,痴痴地望着面前花花绿绿的礼品盒,眼里没有一点色彩,她不会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正慢慢将她带入无法挽回的深渊;她更不会知道,自己终将失去自我,成为利欲下的一颗棋子

第三十四章 我真的舍不得

除夕之夜,千家万户溢出团聚的美景良宵,星星点点的红色装饰着上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后,便是孩子们最无忧最无虑的童年

今年的熊府,灯火格外通明,时不时传来几声欢笑,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吧!

厨房里,“叮叮咣咣”的盘子碰声,铲筷落地声不绝于耳原来,杨靖儿正手忙脚乱地准备年夜饭呢

“少夫人!少夫人!您就出去吧!我一个人就能做,你干嘛要为难自己呀?”小红发着牢骚,全然被杨靖儿的乱入打破了节奏。

“今天清姐要来,我要给她做一道菜,以表心意嘛!”杨靖儿笑弯了眉眼。

不知何时,熊智宸晃荡到厨房,见杨靖儿忙里忙外,咽了咽口水道:“你不会又要做饭吧?”他的语气些许调侃。

杨靖儿白了他一眼,抬着下巴道:“你放心,这是给清姐做的,你想吃还没有呢!”

熊智宸长长呼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你”杨靖儿指着熊智宸晃晃悠悠的背影“哼”了一声,又接着忙乱起来。

熊智宸回过头,望着厨房里青涩温暖的身影,粲齿一笑,他多希望时间静止,自己就这么逍遥自在的呆在这样的“家”里!

“啊!”杨靖儿的叫声拉回熊智宸的思绪,他猛地冲上前去:“怎么了?”

杨靖儿捂着手指溢出的鲜血,尴尬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割破点儿皮,这叫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哈哈”

熊智宸瞪着他圆鼓鼓的眼睛:“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就不能小心点儿么?”说着,气冲冲地揪起她的手腕,冲洗伤口。

杨靖儿嘟起嘴巴,像个小孩子被他拖着走。

熊智宸把她放到沙发上,便找来药箱,杨靖儿张开嘴巴,撑圆眼睛:“大哥!不至于吧!给我抹点儿药就好了,你这”

她的话显然没有任何做用,熊智宸就这么安安静静为她上药,包扎

杨靖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注视着他此时认真的模样,慢慢咬起嘴唇,脸颊抹上粉红,嘴角扬起弧度,望着他低头专注的样子,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帅!

忽然,她又如触电一般使劲摇头,心里对自己说:“杨靖儿!想什么呢!理智!要理智!”

“你干嘛?”熊智宸抬眸,疑惑不解,他见杨靖儿红彤彤的脸,自然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杨靖儿迅速后撤,又弹坐起来:“嗯那个包包好了,我我就去去厨房了!”说完踏着她的小碎步溜了,边走,边捶打着自己。

熊智宸看着她,心照不宣,抿嘴笑了起来

“清姐清姐!快坐这儿,坐我旁边!”杨靖儿招呼着刚刚进门的梁清,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餐桌上,熊智宸、杨靖儿、梁清、小红、石头几人坐定,今日,没有主仆,虽然大家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但却是这乱世中,最最亲近的人

“来来来!新年快乐,举杯举杯!”杨靖儿大声道,整个熊府活跃起来。

几人碰杯,畅饮

“清姐,这个是我做的,你快尝尝”杨靖儿说罢,便给她夹在碗里。

熊智宸、小红、石头的笑脸同时僵硬,死死盯着梁清碗里的菜,眼神中似乎有些许同情

梁清笑盈盈望着她:“你做的?”

杨靖儿连连点头,满眼期待。

梁清又扫视了其他人,明白了大家的意思,呼了口气,轻轻夹起菜,送入口中

“怎怎么样?好吃吗?”熊智宸放下碗,探着脖子好奇地问道。

只见梁清抿着嘴,甜笑起来:“哇!靖儿!你是大厨吧!这也太好吃了!”

“啊?”对面三人同时质疑,满脸写着‘不可能’三个字,又同时拿起筷子尝起来

果然,梁清的诡计得逞了,他们有的挤眉弄眼,有的龇牙咧嘴石头捂着嘴,含着那口菜,吐槽着:“少夫人!你炒的是菜,还是盐啊?”

杨靖儿看着他们,向下弯了弯嘴角,质疑道:“有那么咸吗?”便也夹了一口‘呸!’她连忙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熊智宸缓过劲儿来,擦了擦嘴:“我说杨靖儿,你以后啊,还是别下厨房了!那个地方不适合你,我们呀!还想多活几年”

说着,其他人掩口匿笑,不敢做声。

杨靖儿斜眼看他,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梁清看着她们打情骂俏的幸福模样,会心一笑

“诶?少当家的,这都快一年了!你什么时候和少夫人成亲啊?”小红啃着手里骨头,随口一问。

这可惊坏了正在喝水的熊智宸,呛到水的他一个劲儿的“咳咳咳”脸颊红的发紫,不敢看任何人,那无辜慌乱地样子,让梁清“噗嗤”笑出了声

杨靖儿也低头喝茶,掩饰着不安,她没想到,离开了家,也没摆脱这被催婚的厄运

“我们靖儿,还要自由两年呢!是吧?”梁清挑了挑眉,圆着场子,为他俩解围。

杨靖儿也随之抬起眉毛,又瞄了一眼熊智宸,连连点头。

“成了亲也很自由啊!少当家又不敢管少夫人!”小红的嘀咕声就差安个喇叭了,熊智宸黑着脸望向她,她却浑然不知。

一旁的石头赶紧夹菜道:“吃吧吃吧!把嘴堵起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来来来!少夫人!我敬你,谢谢你给我们做饭,还和我们下人一起过年!”石头转移着话题,起身敬酒。

杨靖儿眸子里闪烁光芒,又严肃道:“石头,在我眼里,人人都是平等的,你们是我的朋友,不是下人,以后可别说这样的话了!我干了,你随意!”说完,整杯的红酒下肚,还‘吧唧’嘴回味着。

熊智宸伸出的手刚要阻拦,却为时已晚。

石头见少夫人如此大度汪洋,愣了两秒,随即也清了杯中酒,没敢再说话,一声不吭地坐下了。

“清姐,这杯,我敬你”杨靖儿边斟满杯中酒,边说,“谢谢你给了我工作的机会,还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真的谢谢你!”说着,又干了。

熊智宸皱着眉,闷闷不乐。

梁清抿了一口酒,说:“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啊!”

杨靖儿冁然而笑,又陀螺一般的连连点头,红晕的脸上是久违的快乐和自在

“最后!谢谢我们的少!当!家!”

熊智宸被突然的点名惊着了,抬起眉一脸蒙。

“谢谢少当家收留我,给我一个家,谢谢!真心的”杨靖儿起立,微微晃动着身体,眼里没有一丝杂质。

她刚要喝,却被弹坐起的熊智宸一把接过酒杯,大家愣住了,他挠挠耳朵,又直直看向靖儿:“不是我给你一个家,是你的出现,才让这里有了家的感觉,所以是我谢谢你,这一杯,该我敬你!”他一饮而尽,石头小红点头赞同。

杨靖儿傻笑起来,整个熊府为他们圈出了一个避风的港湾,他们也为熊府挥洒下自己最纯洁的情感

夜已深,窗外的鞭炮声稀稀点点,越来越少,可那一片片的红色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意思……

熊智宸让石头送走了梁清,杨靖儿却喝的酩酊大醉,瘫在沙发上。

熊智宸与小红面对着她站立,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豪迈不羁的女人,一时间束手无策。

“啧啧啧……少当家的,你说……少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样的奇女子!”小红摸着下巴。

熊智宸面露难色,苦着脸:“这个……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小红摇摇头,拍拍熊智宸的肩膀:“交给你了!加油!”说完便去收拾厨房。

熊智宸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鼓着腮帮子,抱起神智不清的杨靖儿上楼。

谁知她并不安分,晃动的手脚让熊智宸几次险些跌倒,他咬着牙,艰难前行,此时,他恨不得把她扔在地上,放任自流……

不知过了多久,熊智宸终于将她扔在床上,汗水浸湿了他的鬓角,呼了口粗气,便为她拖鞋,盖被……

当被沿遮在她的肩膀,熊智宸的脸与她也不过十厘米,他凝视着她,被酒精摧红的双颊粉娇玉嫩,纤长卷翘的睫毛整齐地平铺在眼间,那粉润的双唇,宛如两片开放的花瓣,让熊智宸忍不住凑了上去

“妈”杨靖儿突然的开口,吓得他后退至门前,震动的瞳孔左摇右摆!

只见杨靖儿翻了身,抱着被子,一滴眼泪划过鼻梁“妈我想回家!可可我好像真的回不去了,对对不起!”她断断续续的轻吟声刺痛了熊智宸的心。

他缓缓走近杨靖儿,帮她盖好被,轻轻地擦拭掉她的眼泪,停在空中的手顿了顿,又抚摸着她娇小的脑袋,轻声道:“我要怎么帮你,回到你的家呢?”

许久,他转身离开,又回眸而视,喃喃自语:“在上海,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牵挂,一丝不舍吗?可我真的舍不得”他垂下暗淡的眸子,关上房门

第三十五章 飓风与鹏雁

清晨,静谧的天幕上飘着几缕亮红的丝带,一连几日的躁动后,上海,终于回归了往日的风恬浪静、旰食宵衣,似乎从来没有热闹过,又似乎一直在热闹中

“不行!我决不允许你去!”白思睿的话铿锵有力,没得商量。

思楠却丝毫没有理会,只管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思睿见状,抢下她手中的衣服,粗声道:“你没听见我说话么?不许去!”思睿如此刚劲有力的声音,并没有用。

思楠起身,死死盯着他:“白思睿,仇!你不报,可以!但你别来管我!”

“思楠,我以为随着时间,你会冷静下来想明白,没想到你的怨念会越来越深!爸妈的死,谁都不想的,我们又怎么能把所有责任推在智宸和靖儿身上,他们也是受害者!”思睿忍着激动,苦劝着。

思楠将头转向一边:“你别给他们开脱,不是他们,爸怎么会死?”

思睿无奈摇头:“如果这样算,那威逼爸的日本人,和爸合作的柴伯庸,是不是也成罪魁祸首了?”

她走向沙发,说不出话来,抢过衣物,继续收拾

思睿仰天叹了口气,又大步走到她身前,平静细语:“思楠,哥一定会撑起白家,不让你受一点儿委屈!你说你今天要去加入国民党,要去特训!你有没有想过,那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大小姐,能受得了那样的苦么?如果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受不了那个苦?”思楠反问着。

二人四目而视,思睿与她相对而坐:“就算你受得了那个苦,那你有没有想过,如今的中国,共产党、国民党暗中较劲,日本人又虎视眈眈,真有一天打起仗,怎么办?”

“哥,如果有那么一天,那就是我命!”思楠的眼神无欲无求,她的内心似乎已经被乌云染黑,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仿佛让它跳动的唯一力量,就是对熊智宸与杨靖儿的憎恨。

思睿听到这话,压抑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抓住思楠的肩,高吼着:“白思楠!你给我振作起来,你是我的妹妹,我绝不允许你受到半点伤害,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哥哥!”

思楠的眼眶镶了一层红边,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感:“如果是这样……那你……就当没我这个妹妹……”

听到这儿,思睿目瞪舌僵,紧紧的双手顺着思楠的肩膀滑落,失重般晃在空中。

思楠提起行李,目无波动,转身离开,可一滴泪,分明爬出眼眸,给脸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思睿无力地垂下脑袋,双手十指扣紧,手背勒起一条条血印,坚毅的目光盯着地板,为了白家,他曾想着不求闻达,但求安稳,与世无争……

如今,他看着思楠冷若冰霜的背影,再也不能视若无睹,在这乱世,不得不争,无论如何,妹妹的弯路,他一定要揪回来……

一辆锃亮的汽车风尘仆仆,经过川流不息的大街,停靠在“陆军军官学校”门前。

思楠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却思绪连篇,她凝望着窗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不知道进了这个门,即将面对什么,她久久没有动弹,只是坐着……

“思楠?想什么呢?”

坐在她旁边的柴伯庸的声音让她回过神,定了定眸子道:“没什么!”

说罢,便下了车,柴伯庸也跟着下去了。

“你放心吧!里面我都安排好了,有时间我就来看你!”柴伯庸眯起被太阳刺弯的眼,他的语气从未如此温柔。

思楠却没有抬眼,点了点头后拿着行李,刚要离开,又望向柴伯庸:“我哥……如果有什么事,你别为难他……”

柴伯庸微微点头,思楠并没有去看,转身进去了……

柴伯庸伸出手想要叫她,又收了回来,他迎着光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沉重的步子,心中些许怜悯……

来上海的这些日子,虽说接近白家另有所图,可思楠的一颦一笑早已住进他的心中,奈何任务在身,他别无选择……

(医馆)

“麻烦……请问,你是老板吗?”

一位绵言细语的女子,身穿面料考究的呢子大衣,细腻的皮肤上嵌着精致的五官。

杨靖儿抬眼间,被这位气质不凡的女子所惊艳,要说梁清蕙质兰心,这位便是仪态万方……

回过神,杨靖儿微笑道:“不,我不是老板,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吗?她在后院,我帮你去见她!”

那女子点点头,便去环顾四周。

杨靖儿伶俐着眼眸,走向后院……

“清姐!清……”杨靖儿边走边喊,一进屋子,声音戛然而止,脚步也顿住了!

梁清正带着耳机,“滴滴……”发着电报,杨靖儿的突如其来,让她措手不及!

杨靖儿下意识地把头转向一边,手指着前厅,装作什么都没看到:“那……那个清姐,有人找你……”说完便溜了出去!

梁清的脸没有什么表情,继续发完电报,便小心翼翼地收起……

“靖儿……是谁找我?”梁清整理整理衣服,从后院而来。

顺着杨靖儿的眼神,梁清看到了来客!

“你就是梁大夫?”那女子面容浅笑。

梁清点了点头!

“听说你医术精湛,所以前来求医。”

梁清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请坐,又轻轻地为她诊脉。

杨靖儿没有多想,便继续核对着今日的账本……

“夫人……有哪里不舒服吗?”

只见那女子扶着额头,蹙起眉道:“近日劳累的很,却失眠多梦,时有盗汗之感……”

梁清放在她腕间的手顿住了,二人四目相对,梁清为她换手继续把脉:“那夫人……平常饮食有什么习惯呢?”

“平常与家人吃的也没什么不同,只是爱吃蟹,每两日便要吃一次才行!”女子答。

梁清垂下眼眸,收起诊脉垫,看着她道:“就夫人您的症状来看,是体内湿冷气重,才会导致体寒虚拔,需缓缓治之,除了要减少螃蟹的摄入外,还需适当熏艾去寒……”

那女子点了点头,眼里有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靖儿,帮我准备熏艾的工具……”

杨靖儿应和道:“好嘞!”便忙乱起来。

梁清与女子顺势去了后院,一切准备完毕,杨靖儿便去前厅看着铺子……

“同志!你好!”那女子关上门,转身与梁清握手。

梁清饱含热泪,激动不已:“你好!我等了组织这么久,我以为……”

女子扶着梁清坐下,目光如炬:“交接出了点问题,才会这么晚来找你!我们抓紧时间。”

梁清收起脸上的波动。

“此次你的任务艰巨,之前的名单请尽快销毁,这个是最新的潜伏在上海的日本人名单,你的新代号——鹏雁!这份名单,来之不易,你要保存好,交于你的上线,代号——飓风!”

梁清接过名单,微微点头:“你……不是我的上线吗?”

女子摇头,直言正色道:“我不是你的上线,我是你们的中间人,我叫李曼,飓风是我党在上海最重要的情报人员,所以行动要慎之又慎!为不引起怀疑,我会以熏艾为由,继续来这儿,具体时间地点,待我接到指示,再来通知你!”

梁清看着她,面容严肃,她的脸庞少了往日的柔情似水,多了与她外形不符的浩气凛然:“好!我明白了!”

李曼起身,准备离开,目光望向前厅,顿了顿,转头道:“那位姑娘……可信吗?”

梁清上前,同她一齐望向前厅:“如果她不可信,怕是我连自己都信不过了!”梁清的笃定,来自她们之间最纯粹的心。

“嗯,那就好!”李曼迈步向前,梁清紧随其后。

“清姐!你们熏完了?”杨靖儿笑脸相迎,走近后,心中却几许嘀咕,为什么她的身上,没有之前来熏艾的病人身上的那股刺鼻味,甚至还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

“嗯!那……梁大夫,过几日,我再来!”李曼粲然微笑着。

“好!慢走!”

杨靖儿和梁清送其出门后,便回到自己的岗位,忙活起来,全然忘记了刚刚电报的事。

“靖儿……你……”梁清试探着,又不知该如何问。

杨靖儿抬起头,先是顿了顿,猛地想起刚刚的事,假笑起来:“清……清姐!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嘿嘿嘿……”

她低下脑袋,玲珑的眸子左右摇晃,惶惶不安……

梁清弯唇浅笑:“你呀……”她走到靖儿面前,“有什么疑惑呢……我也不会告诉你,还是就这么装下去吧!”她竟“咯咯咯”笑了起来……

杨靖儿望着她温柔如水的眸子,也低头笑出了声,当笑容渐渐消失,她又抱诚守真道:“清姐!我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你是一个!你所为之努力的,我不参与,也绝不泄露,相信我!”

梁清欣慰一笑,摸着她的脑袋:“傻丫头!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呀?”

二人相对,眼神中触碰的,有默契,有信任,也有热血……

第三十六章 我们是兄弟

今天,浮云蔽日,似乎头顶不远处,便是那厚厚的浊云,本就喘息未定的码头在这千云盖日下,更显得死气沉沉……

熊智宸用袖口擦了擦浮在额间的水珠,深吸了口闷热的空气,转身间,望见远处林家码头格外热闹……

“怎么回事?”他伸手指了指,问着石头。

石头缠绕着揽绳,瞟了一眼:“奥,那是白家的船,自从白老爷死后,白家势力大不如前,林家坐地起价,坑了白家不少钱!”

熊智宸的脸耷拉下来,比这天气更加阴沉,咬着后槽牙道:“这帮趁人之危的势利小人!”

石头摆弄手中活,刚要抬头应和,熊智宸已经不见踪影!

(林家码头)

“白少爷,你也知道,现在这年头不景气,加钱也是没办法!您可要理解呀!”

只见那林老板顶着唇间的痦子,满头的油光,即使没有太阳也格外刺眼……

思睿微皱着眉,盯着他颠倒是非的样子,笑出了声:“林老板,你有没有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之前,我不与你计较,只因为这点儿钱,我白公馆不在乎!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令人窒息。

林老板的表情定了定,又故作谄媚:“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啊,只是我这一码头的人要养活,实在没有办法了……”

思睿看他令人作呕的脸,抿嘴笑着:“林海,当年你一无所有,如果不是我爸的提拔,你早就露宿街头了吧……”思睿缓缓走近他,“在上海做生意,义字当头,我爸怎么把你扶上来,我就能怎么把你弄下去!”

“得了,白大少,您也别跟我吹胡子瞪眼,价钱!没得商量!”林海自觉理亏,转头摆手道。

思睿看着他圆滚滚的后背,喘着粗气!

“林老板!您可真是大口气呀!”一声冷嘲热讽,熊智宸手插兜,晃晃悠悠地过来。

林海见是他来了,一丝慌乱爬上眼角,又故作镇定:“呦!少当家的!怎么有空来我林家这小码头啊?”

熊智宸与思睿对视一眼,歪嘴邪笑:“溜达溜达,不成想还看了出好戏!”

林海见他另有目的,不敢说什么!示意手下替白家上货

“慢着!林老板,忘了告诉你,以后白家的货从我们码头走,价钱嘛,是你们林家的一半。”说着,熊智宸随意搂住思睿的肩,思睿也低头一笑。

“什么?熊智宸!这么做事不合规矩吧!”林海见事情有变,慌了阵脚。

熊智宸冷笑一声,又看向思睿:“诶?思睿,这林老板的价格确实不太厚道,才逼得你来我这儿,怎么你还没和他说咱们合作的事儿啊?”

思睿“噗”得笑出了声:“这不林老板一直在说话,我也插不上什么嘴嘛!”

林海见他二人一唱一和,恐失去白家这个大客户,惊慌的脸上挤出满脸褶子,卑躬屈膝地迎上来:“少当家,您这是做什么?我和白大少开个玩笑,您还当真啊?你们说是吧?”

熊智宸看着他,粲笑的脸缓缓阴沉,对面林海的表情也渐渐凝固。

“林海!思睿是我熊智宸的兄弟,你们惹不得,今天,我来这儿,就是告诉你,以后白家的货,只从我们熊家码头上,这件事没得商量!”熊智宸的眼没有半点飘忽,几乎一字一顿地说。一旁的思睿听到这儿,眼眶爬上一抹微红,又很快消失。

林海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鼻子道:“熊智宸!你这样公开抢我码头生意,我不会放过你,你信不信”说着便冲了上来,却被思睿一掌推开!

思睿整理整理衣角,向前走了两步,虎视鹰瞵道:“林老板,你违约涨价在先,我没追究你的责任算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你别得寸进尺!”

林海只觉赔了夫人又折兵,气恼的脸颊抽动不止:“熊智宸!你别以为,就凭你,能只手遮天总有一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熊智宸就凑近他:“你说对了,就凭我!”

说罢,熊智宸吐气冷笑,搭着思睿的肩转身离开

林海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的背影,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

天边,一缕调皮的阳光拨开云雾,奔向大地,地上人儿仿佛因为它的到来,有了些许生机。

此时的熊家码头人头攒动,工人们你来我往,搬运着白家船上的货物

“智宸,谢谢你,替我解围!”仓库门前,思睿轻声道谢,又不知如何面对他。

熊智宸转身望向他,真挚的眼眸里如水般清澈:“你是我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我相信如果是我,你也会一样帮我的。”

思睿微微点了点头。

“思睿,”熊智宸转回头,舔了舔嘴唇道,“其实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你爸的事我有责任!”

思睿听到这话,扭头望了望智宸,又转回头,许久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我没有怪你们,这样的结果,我怪不到任何人头上,只能说,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只是”

熊智宸看着他,明白了:“只是苦了思楠”

思睿垂下头,后背无力靠在墙上,一抹夕阳勾勒出他迷人的侧脸,而这脸上并没有一丝光彩:“思楠从小,被爸妈宠到大,不管他们在外如何,在家,我们都把所有的爱给了她,她之所以一夜之间变成这样,都来源于此,希望你们不要怪她!”

熊智宸迎着光道:“我们理解,没有怪她”

“智宸思楠去军校了,她入了国民党”

思睿的声音沉郁顿挫,熊智宸却听得一清二楚,瞠目结舌间猛地冲上前,揪起思睿的领口:“你说什么?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啊?她是你妹妹!你就不拦着吗?”

思睿一把扯开他的手,抖动着眸子:“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我没拦她?她宁可不认我这个哥哥也要去”

熊智宸定在那里,罔知所措,他竟不知,思楠的恨,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思睿深呼吸:“不过,我绝不会让她一直错下去我会尽我一切的力量,保护她!”

曾经的他,温文尔雅、气宇不凡,而今的他依旧善良,却也是个顶天立地,能为家人赴汤蹈火的七尺男儿!

熊智宸搭上他的肩,浑厚有力的声音在他耳边:“思睿,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以后,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一起,把从前的思楠找回来!”

这话,仿佛拨开云雾的那缕阳光,爬上思睿的心头,那样亮,那样暖

思睿看着智宸,没有说话,二人早已心领神会

(熊府)

“哇!今天的鸡汤也太好喝了吧!”杨靖儿正没心没肺地吸入餐桌上的美味,抬眸间,见熊智宸两眼无神,手中的筷子扒拉着空碗,心事重重。

杨靖儿的动作也慢慢停止,舔了舔嘴唇一直望着他。

熊智宸回过神,正好与靖儿的目光相对,定了定又猛地低头喝汤,才发现碗里空空如也,慌乱间去厨房盛饭,又将筷子跌落

杨靖儿就这么凝视着他,假装喝汤

熊智宸盛好汤,还没坐下就“呼噜呼噜”喝起来,杨靖儿夹了口小菜送入口中,细嚼慢咽,目光并没有离开他。

熊智宸瞟来瞟去的小眼神恍惚不定,一口气喝完便起身要回房间!

“熊智宸!”

他的脚步被杨靖儿叫住。

“啊?怎怎么了?”他故作镇静。

杨靖儿起身,走近他,眼光死死盯着他,没有一点移动,反倒是熊智宸,站立不安

“你有话要对我说?”杨靖儿如关公进曹营——单刀直入。

“没没有啊!”熊智宸眼神飘忽不定。

杨靖儿凑得更近了:“你的眼神不敢看我,还向右边瞟了一眼,很明显,你在说谎。”

熊智宸节节后退,不自然地冷笑着:“什么歪理!去吃你的饭吧!”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

“如果这件事和我有关,”杨靖儿声调提高,熊智宸顿在楼梯中央,“我有权力知道,如果你瞒着我是所谓的为我好,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杨靖儿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熊智宸转身,看着她坚定的眸子,缓缓下楼,走到她面前,深呼了口气:“思楠去军校了,她加入了国民党!”

杨靖儿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瞳孔里铺上一层水色,自言自语着:“国民党不她不可以,她怎么能”

熊智宸见她慌乱无措,扶她坐到沙发上:“你放心,我和思睿会尽全力保全她!”

杨靖儿一个劲儿的摇头,抓着熊智宸的手臂的衣服:“这条路,她不能走!她绝对不能走你们绑也要把她绑回来!”一滴泪划过眼角。

熊智宸看她如此激动,心生疑惑,又见她眼底满是忧伤,心疼不已

“她已经去了军校,来不及了!不过等她回来,我们一定会劝她!大不了送她出国学习,你放心”熊智宸安慰着她,心里却深知这有多难。

杨靖儿不停地点头,“那就好对,出国送出国”

在杨靖儿心中,思楠始终是自己在这儿最牵挂的朋友,即使如今二人背道而驰,她也希望思楠将来的路安常履顺

第三十七章 这些屈辱,滋养着仇恨

烈日当空,阳光如流金铁石一般无情地洒落人间,陆军军官学校干燥的训练场上,全是一张张冷漠的脸,

“白思楠!对面是人形靶,你都不敢开枪,如果是个大活人,你是不得尿裤子啊?”一位浓妆艳抹的女教官激着她

思楠的发间,划过一滴冰冷的汗珠,被干渴的土地吸附,举枪的手臂上下跳动,纤细的手指犹豫不决,始终无法扣动扳机……

旁边的学员听到教官这么说,纷纷掩口暗笑,对她指手画脚,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个声音:“人家可是白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受得了这些!”

她们的酸言冷语听得刺耳,思楠努力控制自己手中沉甸甸的枪不要上下抖动,可这枪……始终没有发出声响。

教官一根手指挠着额间的油发,不耐烦地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对呀!我忘了,你是白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哪能过我们这种粗糙的生活!不过你记住,进了这个大门,你就没有退路了!你的命都是国军的,我们培养你,可不是为了看你在这儿抖手的!你就没个仇人吗?来!把那个人形靶,想象成你的仇人!”

听到这,思楠的眼突然有了力气,甚至有了几许火光在这个军校,她每日面临的,不是冷嘲热讽,就是阴柔害物,即便是如此,她的枪,依旧没有一点动静……

远处,一双眼睛望着她,透露着些许怜悯,亦或是心疼……

“柴少爷,要不要……我去叫白小姐过来和您叙叙旧啊?”军校的教练部副主任低头哈腰,试探着问道。

柴伯庸吸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他不想打扰思楠的训练,更不想自己的出现会让同期学员对她戴上有色眼镜:“不必了,我看看就行……”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副主任也不敢多语,僵硬地陪他立在那里……

“白小姐,每日过得……还好吗?有没有人欺负她……”过了许久,柴伯庸低声问道……

只见副主任扶了扶眼镜,又不住地眨巴着双眼:“那……那个,除了必要的……训练外,教官会施加一些心里创伤,好让她们的身心都刀枪不入,还有……”

“没问你这些……我问你,她过得好不好?”柴伯庸的声音压得极低,冷漠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副主任吓得定住了,又“呵呵”假笑起来:“这白小姐嘛,不太合群……总是和这期的学员相处不来,所以……会……会有一些小摩擦……”

听到这儿,柴伯庸缓缓转过头,弯起嘴角却看不见脸上有一丝笑意:“主任啊……我记得上次好像跟你打过招呼了,别让她受委屈,看来……您是没有听清呀!”

“不不不不……哪儿能啊!关于白小姐,我们都是加倍上心的,你就放心吧!”

柴伯庸见他屁滚尿流的样子,冷笑一声:“最好是这样,否则,我让你……连这个副的主任……都当不了!”说完又转头望向思楠,眸子也瞬间柔软……

“是是是……”副主任擦擦额头的汗珠,一个劲儿地点头……

思楠死死盯着人形靶,眼眶里瞠出几道血丝,努力控制着颤抖不止的手

“教官……晒死人了,我们还得等她多久啊?”同期的学员声声抱怨着!

教官忍着脾气,要不是她的后台是柴伯庸,恐怕在这里,一天也活不下去!

“白思楠,你今天如果不开枪,这一科可就没分了,想要如期毕业,想都别想了!”教官继续给她施加压力……

“啪!”枪响了,强大的后作力将思楠弹倒在地,撼人心魄的枪声震耳欲聋,思楠看着倒下的人形靶,目露凶光,喘着粗气,铁青的双颊随着身体,微微抖动,此时,她的脸,让人毛骨悚然

一旁的学员教官更是没想到她能真的开枪,一个个呆立在那,钳口结舌

远处的柴伯庸抿着嘴,松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脸庞爬上一抹浅笑……

他想站在她身后亲自教她打枪;他想在她跌倒后第一个冲上去扶她;他想在人们冷嘲热讽时陪在她身边……

可是……不行,他的身份,早已把他们远远地隔开,甚至……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想到这儿,柴伯庸的眼失落地垂下,没有说什么,便转身默默离开……

入夜微凉,冰冷军校宿舍里,一盏沾满灰尘的灯泡,偎慵堕懒地放出自己昏暗的灯光,照射着本就焦黄的墙壁,与这华灯璀璨的上海滩格格不入,让人压抑不止……

思楠浅坐在床边,脱去束缚自己一天的沉重的皮靴,凝脂般雪白的脚两侧,爬着训练留下的痕迹,这一颗颗燎泡是那样鲜红灼眼,可思楠却如家常便饭一般并没有在意,轻轻地将脚放入盆中,一阵刺痛袭来,她也只是微微蹙眉

望着窗外那一抹细细的弯月,思绪涌上了心头,她回忆着曾经的种种,不禁冷笑,可眉眼间依旧有一丝说不出的哀伤,如果说来军校之前的她满怀仇恨,而如今的她,喜怒不形于色,甚至那颗心,已经被她打磨得让人无法琢磨……

“汪素姐!你今天可真厉害,枪枪都中靶心,有时间一定要教教我们!”

“没问题!”

汪素,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成绩优秀,且,心狠手辣……

伴随着这些阿谀奉承,宿舍里其他人有说有笑地回来了,思楠并没有抬眼,在这里,她始终学不会曲意逢迎那一套。

汪素看了看她,走到她面前,阴阳怪气着:“呦!大小姐洗脚呢!要不要小的给你加点热水啊?”

思楠抬起头,与她四目相视,眼神没有一丝躲闪,紧闭着双唇,懒得和她说话,又低头洗起脚来

汪素见她岿然不动,面子上过不去,起立转身间……故意踢着她的盆,一时水花四溅,思楠的脸上,身上,铺上全是水渍

“哎呀呀对不起对不起,这没水了,我给你加点!”说着,便将壶里滚烫的热水一股脑倒入盆中。

思楠来不及反应,一股灼烧传来,她猛地抽出双脚,被烫红的脚上,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入、取出、又扎入她咬着牙,缓缓抬眸,望向汪素,眼神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杀气。

只见思楠双脚踩在冰冷的地面,弯腰端起盆,直接泼向她们,这一连串连贯的动作让大家措手不及

“啊”宿舍里充斥那几人的惨叫,引来了教官。

“怎么了怎么了?大晚上的,想挨罚了吗?”她见宿舍满是水渍,大声呵斥!

汪素见状,挤眉弄眼地装着无辜:“教官教官……白思楠拿洗脚水泼我们,您瞧瞧,我们胳膊都烫红了!要罚也是罚她呀!”

“是呀……”“就是……”“就应该好好罚她……”其他人连连点头应和,七嘴八舌地挥洒着唾沫星子。

思楠看着她们丑恶的嘴脸,转头竟然笑出了声……

教官见状,走到她面前,迷惑不解地问:“白思楠你在笑什么?她们说的……是事实吗?”

思楠扬起下巴,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转头迎上教官的眼睛:“我说不是,有用吗?你会信吗?”

“诶?白思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教官见她的语言如此刻薄,也懒得再问,便大声道:“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发出声音,今天晚上,就都别想睡觉了!”

思楠面无表情,转身穿上拖鞋,而此时,她的脚……不知道是因为地面太凉,还是刚刚倒入盆中的开水太烫,一点一点肿大起来,仿佛这鞋都快装不下了……

大家见教官横眉怒目,也都沉默不语,乖乖地上了床……

“你!把这儿收拾干净!”教官指着思楠,命令完便离开了……

沉寂的夜,嘈杂的宿舍,肮脏的人心……这几乎是思楠来到这所军校的日常。

她拖着沉沉的脚步,收拾着地面上反着月光的水渍,时不时有人故意往地上吐吐口水,她也依然面不改色

只是……那抓着扫帚的手格外用力,那盯着地板的眼满是仇光……

此时的她……表面上依旧心如止水,而那颗心,似乎更加浑浊不堪……最可怕的,是她根本没有想过,要爬出这个深渊……

夜深了,一片浓云遮住月牙,窗外传来几声蝉鸣,思楠终于躺在床上,其他人也渐渐进入梦乡,这是她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她喜欢此时的静,此时的黑

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脚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

因为她的心,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思楠翻过身,侧躺着,不知怎的,眼角一滴晶莹划过鼻尖,却被她迅速擦掉……

她的眼,再也看不到柔软,她在这所军校里所承受的一切屈辱、一切伤害,一切唇枪舌剑,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养料,无限滋养着她的仇恨,她的怨念……

也许直到今日,白思楠,才是真正的,为了报仇而活……

第三十八章 这样,真的很熊智宸

“靖儿,帮我拿两钱当归”梁清忙活着,见杨靖儿呆若木鸡,不知在想什么事那么入神,“靖儿?”

杨靖儿猛的抬头,用力眨了眨眼:“清姐你叫我啊?”

“想什么呢?都听不见人说话了?”梁清边打开药柜拿当归,边调侃着她。

杨靖儿低头苦笑,全然没有应和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没没什么!”

梁清见她心事重重,放下手中的事物,走到她面前,温柔道:“怎么?遇到什么人生难事了?要不要我这个人生导师来开导开导你啊?”

杨靖儿挤出一抹微笑,又玩弄着手旁的算盘珠子,说不出话来,她不知如何与梁清说思楠的事情,毕竟,她们之间,存在着那样微妙的对立关系

梁清歪头,见她难以启齿,便没有再追问,去忙自己的事

空旷旷的医馆只能听到杨靖儿“滴滴答答”摆弄算盘的声音

许久,她突然抬起头:“清姐,我今天可不可以请假?”

梁清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转转眼珠,又展颜而笑道:“嗯,有什么事你就先去忙吧!”

“谢谢清姐!”还没等梁清话落,杨靖儿拿起外套,应了一声。

一溜烟儿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梁清伸着脖子,望着她心急火燎的背影,若有所思着: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心浮气躁。

商会门前,思睿正与合作伙伴握手道别,转身间,正好看到角落里抿嘴搓手的杨靖儿。

二人四目相对,挤出两眼微笑

古朴雅致的咖啡馆内,留声机里传出舒服的乐曲,萦绕耳畔,令人神思隽永

思睿与杨靖儿相对而坐,杨靖儿喝着杯中还没来得及加糖的苦涩咖啡,来回摆动的眸子无处安放

思睿望着她的样子,垂下头,抿了口咖啡道:“靖儿,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杨靖儿终于迎上那双疲惫的眼,笑着说:“挺好的你你呢?”

思睿苦笑着,又怕她有负担,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道:“我也挺好的,每天忙忙碌碌”

杨靖儿见他逞强的样子,眉头一蹙,又很快掩饰她也笑得眉眼弯弯:“忙一点儿好,说明生意兴隆嘛!”天知道她的笑有多么不自然,多么刻意

思睿看着她努力调节气氛的模样,知道她来的目的,既然那么难以启齿,那这个头,还是他来起吧!

“思楠去军校的事你都知道了?”

杨靖儿手中的咖啡杯停顿了,脸颊瞬时没了光泽,缓缓抬眸看向他,微微震动脑袋,点着头。

思睿摸摸鼻尖,双肘撑着桌子,凑近她,语调平和:“靖儿,这件事情你不必自责,她是我妹妹,我会让她知道,她选择的这条路是错的!以后她毕业,我也会尽全力保护她!“

杨靖儿看看他坚定不移的目光里满是无可奈何,心中百感交集

这张华丽精致的脸,曾是多么温文尔雅,潇洒翩翩;而今,却变得几分忧郁,几分让人捉摸不透

杨靖儿点点头,没再说话

二人就这么坐着,橱窗里,散落的阳光给人投向温暖,让那一颗颗失落寒冷的心得到些许慰藉

黄昏就像是我们人生的导语,它每天在你疲惫,迷茫时,点拨你去细细品味人间的静谧与平淡

杨靖儿与思睿告别后,独自一人漫步江畔,望着那一道红光平铺在水中,江面粼粼波光,让人心如止水。

她双手抱着手臂,任由斜风吹乱秀发,此刻的她,什么都不想去管,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路过了林家码头

“呦呦呦!这不是少夫人嘛!”林海见到她,阴阳怪气着

杨靖儿疑惑不解,眼前这个圆滚虚胖的人,她实在没什印象:“我我们认识吗?”

“瞧瞧,您怎么会认识我们这些小娄娄呢!”

杨靖儿见他话不正形,瞥了一眼,转身离开。

林海见她要走,伸出一只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少夫人,怎么说走就走啊?”

“你既然叫我一声少夫人,就该了解我的身份,你这是干什么?”杨靖话语有力,又弯嘴假笑。

林海一听,收起胳膊,脸上也没了刚刚的谄媚:“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们少当家抢我林家的生意,这对头的身份,我怎么能忘呢?”

杨靖儿不解,转转眼珠子,又道:“所以你的目的是靠我,抢回生意?”

“我哪儿敢呀!我这不是求您让少当家把白家的生意还给我们嘛!以你们熊家的实力,也不差白家这一个伙伴吧!”林海变脸的技术还真是高超。

“白家?”杨靖儿更不解了,可眼前这厮,想必也动机不纯吧,“我一个女人,不参与你们之间的商务,林老板对吧?”

林海哈腰点头。

“少当家的既然要做白家生意,岂是我一个女子能扭转乾坤的,您要是真心实意想拿回来,大可以去找他,光明正大地说啊!”杨靖儿平心静气。

林海的脸随着她的话语渐渐凝固,两颊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咬牙的波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林老板何时给我敬过酒?”如今的杨靖儿,宠辱不惊。

林海僵硬的脸缓缓抽动,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杨靖儿转身,迎着夕阳,眯起双眸,看看他码头上一个个风尘碌碌的身影道:“我瞧,这码头的生意也挺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怪不得人人都说,这商人的心哪都是贪得无厌的!”她故作随意地开玩笑。

“哈哈哈果然是熊家的少夫人,说话真是一针见血!”林海与她同肩,又伸出手指指向远方,“看看,你们熊家码头边,停了多少货船,要论贪得无厌哪谁能比得过那个小阎罗王呢?”

杨靖儿呼了一口气,眸子里住进两抹残阳,没有理会他,便转身离开

“少夫人!”

林海的叫声锁住了杨靖儿的脚步,她转过头,望向他。

“有时候太贪得无厌了,会摔得很惨的,你们可要小心一点哦!”他的声音古怪又刺耳,挤着痦子邪魅一笑,令人作呕。

杨靖儿听他这么说,脸上并没有一丝表情,即便腹中疑惑,也依然面不改色:“多谢提醒!”说罢便转身离开。

最后一抹红光落入江中,空旷灰蓝的天压下来,令人瑟瑟发抖,林海看向远处的熊家码头,竟露出一丝笑意。

杨靖儿拖着步子,回到家,刚进门,熊智宸迎了上来:“干嘛去了?都几点了!啊?”

杨靖儿被他吓得一机灵,又无奈闭眼叹气:“你干嘛?一惊一乍的,我要是有心脏病,迟早被你吓死!”杨靖儿越过他,牢骚着。

熊智宸像个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儿跟在后面唠唠叨叨:“今天我回来正好路过医馆,说接你下班吧,你又不在,清姐说你请假了?你干嘛去了?”

杨靖儿喝了口水,转身面对他,二人差一点撞在一起,熊智宸条件反射后弹一下。

“怎么?查勤啊?我去哪儿,还得和您老人家报备啊?”杨靖儿伸着下巴,瞪着圆骨碌的大眼睛问着。

熊智宸见状,眨巴眨巴眼:“那那倒也不是,可”

“小红!饿死啦!什么饭啊?”杨靖儿打断他的话,拿着水杯,瞟动这双眸擦身而过。

“诶?诶?杨靖儿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啊?”熊智宸指着她,并没有丁点作用,他无奈地垂下手,屁颠儿屁颠儿地去吃饭。

二人在餐桌大快朵颐,杨靖儿抬眉看了他一眼、两眼

终于,她开口了:“你现在在和白大哥做生意啊?”

熊智宸扒拉米饭的筷子停住了,他嚼了嚼口中的饭菜,还没咽完:“你怎么知道?”

杨靖儿挠挠眉,没敢看他:“我我听人说的啊。”

“听谁说的?”熊智宸步步紧逼。

“哎呀,吃饭吃饭吧!”杨靖儿拿起碗,疯狂吸入,她并不想说林海的事给他徒增烦恼。

熊智宸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自然的举动:“诶?对面那头猪,发生什么事儿了?”他的语气轻松,想着这样能减少她的负担,心里却隐隐直觉着她的隐瞒与自己有关

“没有啊!”杨靖儿随口一答,让熊智宸更加确定,平常自己如果叫她猪,她早就翻脸了,怎么会如此泰然处之。

熊智宸轻轻放下手中碗筷,充满磁性的嗓子低沉地说:“杨靖儿,如果这件事和我有关,我有权利知道,如果你瞒着我是所谓的为我好,那你就太不了解我了!”

杨靖儿停下了狂吃的嘴巴,估计腮帮子,模糊不清着说:“这这是我的台词!”

熊智宸见她圆嘟嘟的样子,“噗”得笑了出来,有立马收回:“所以,你能告诉我了吗?”

杨靖儿咽掉口中之食:“哎呀,也没什么事,今天路过林家码头,和那个林老板说了几句话!”

熊智宸的脸瞬时乌云密布,声音更低了:“他为难你了?”

“那哪儿能啊,我是谁啊?只是因为你抢了人家的生意,好像对你的仇恨蛮深的,还让我们小心一点!”杨靖儿瞪着无辜的双眼,一五一十地说着。

“那还是威胁你了!”说着,弹起身,手边的筷子跌落在地上就要出门。

“诶?回来!你是属木头的吗?一点就着?回来!”杨靖儿提着嗓子,“人又没把我怎么着,你去干啥?”

熊智宸憋着粗气,乖乖坐下,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阴着脸吃起饭来

杨靖儿红晕的脸上浮起涟漪,她见过他成熟稳重的直面人生,亦见过他为了自己会像个孩子,这样真的很熊智宸

第三十九章 眼前的思楠,让他呕心抽肠般心疼

干燥的军校被灰蒙蒙的天笼罩着,训练场上,二十四个学员整齐划一,跨列而立,她们的面前,教官的声音铿锵有力。

“今天,我要宣布,有五名学员,去南京进行特殊训练!”

听了教官的话,大家面面相觑,疑惑不解,汪素开口了:“什么是特殊训练呀?”

教官面无表情:“这个你们不需要知道,总之,只有今天考核前五名的人才能去!去了,你会成为我党的精英特工,这个机会你们好好把握!”

思楠抬眼,露出她死灰一般的眸子,她的苦练,终于有机会扬己露才,大显身手了

其他人也摩拳擦掌,暗暗下决心,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没人在意一旁的思楠。

“好!今天的考核的内容:军事理论,近身格斗,打靶考核!”教官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先去教室考理论!”说着,第一个溜进了教室。

学员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跟了进去,只有思楠,形单影只

短暂的午休过后,烈日当空,炙烤着大地,仿佛你踩上去,便会融化掉那坚硬的皮靴。

大家被这灼心的太阳晒得无精打采、五官扭曲

“来!抽签决定近身格斗的对象!”教官皱着眉,拿出签盒,大家祈祷着,希望自己不要遇上强者,尤其是那心狠手辣的汪素

格斗一轮一轮地进行着,场上激烈的扭打,飞扬的尘土,即使唇干舌焦,也阻挡不了大家求胜的决心,这些女子为的,或是不甘平凡,或是身不由己,亦或是千愁万恨

最后,汪素举起紫色的签子,信心十足:“谁和我打啊?”

场上寂若无人,忽然,思楠一下子站起来,面无波澜,举起手中的紫色签子

“嗬!”汪素冷笑一声,“你呀?你要不要弃权啊?”她嘲讽着思楠,因为在她心里,思楠甚至都算不得她的对手。

思楠瞥了她一眼,径直走向训练场,定在中心,转身回眸,望向汪素,那眼神不怒自威。

汪素先是诧异,又“切”了一声,扬着下巴走上前,与她对立,满眼地不屑一顾。

随着教练的一声哨响,汪素飞奔向前,主动出击,思楠也没有一丝后退,有力的肘部挡住了飞来的重拳,汪素被反作用力弹出两步,她匪夷所思的样子,显然不明白,思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她抿抿嘴,攥紧拳,向后搓搓军靴,一声闷气后,又冲了上去,思楠左右躲闪着二人勾拳、飞腿,旁边的一众学员早已傻眼,思楠的变化,连教官都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汪素一个飞跃转身,一脚重重地踢在思楠的腹部,她扑倒在尘土中,一口鲜血,很快被大地吸干。

“怎么样?还来吗?啊?”汪素掸掸身上的灰,自鸣得意道,她知道,自己这一脚有多重,思楠肯定站不起来

只见思楠舔舔嘴角的鲜血,双手努力支撑着自己起来,即便一次次倒下,她都会再试一次,终于,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略显佝偻的腿左右摇摆着,坚毅的双眸里并没有一丝要放弃

教官怕她出什么事儿,举起胳膊,及时叫停:“好了好了,你们的动作、技巧、能力都展示了,不要再比了!啊!回到自己位置上!”

汪素意犹未尽,却也不敢与教官作对。

思楠抬着比往日更重的脚,捂着被踢到的腹部,一步、一步回到队列,又咬牙将手背在身后

其他学员望着她,目瞪口呆,沉默不语

黄昏时分,一抹斜阳爬上思楠紫红的脸颊,整整一天的考核,几乎磨掉了大家所有的力气一个个双唇惨白,没有灵魂地立在那里

教官拿着手中的成绩,大步流星地走来,把大家扫视一遍,清了清嗓子道:“被选中的人出列:刘婉、汪素、朱珍、田文”她的话忽然停顿,又抬眉道:“白思楠!”

话音刚落,几位被选中的学员出列,其余的人难掩失落,又望尘莫及。

“你们五个留下!其余的人,解散!”

一整天都热闹无比的训练场,此时,鸦雀无声,连那一抹残阳都跌入西山,不愿多停留一秒

“此去南京,你们可能面临的是更加非人的训练,如果怕,现在可以选择不去!”教官的声音从未如此柔软。

“我不怕!”汪素第一个回答,其他人也应和着。

“白思楠,你呢?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给你申请不去。”教官转头望向她,试着给她机会。

思楠面无表情,目光直视教官:“我要去!”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穿人心灵。

教官点了点头:“好!明天出发,今天有一天的假,你们可以回家见亲人一面。”

说罢,转身离开。其他四人欢呼雀跃,准备出校去见家人,一旁的思楠,眸子里分明动摇着,可心,却阻止着她回去

“白思楠!有人找!”远处地教官高吼着,便进了办公楼。

思楠拖着重重的军靴,一步一步迈向大门

在离大门五米处,思楠抬眉,见到来人,是她哥哥

思睿双手抓着门上的铁栅栏,瞭望见远处妹妹疲惫不堪的身躯,邋里邋遢的军装,即便天色渐暗,也遮不住她被太阳灼烧的通红的脸颊,还有那嘴角已经干掉的血渍

他湿了眼眶,眼前的思楠,让他呕心抽肠般心疼,细长的手指攥紧,咬紧的牙关无法松懈。

思楠见到哥哥,满满的委屈涌上心头,抽动的嘴角努力被她控制着,可泛酸的鼻子依然让她双眼朦胧,她低下头,转过身,一滴泪落在鞋尖

不管曾经如何,哥哥始终是她唯一的亲人,在他面前,她再也不想逞强,再也不想勇敢

“思楠!思楠!”思睿一声一声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始终无动于衷。

思睿努力调整情绪,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受苦了,哥如果能替你,十倍百倍都可以你过来,我们说两句话,就两句,好不好?”

思楠不敢呼吸,怕一吐气,自己就绷不住了,她扬起头,看看灰蓝的天幕,用沾满泥土的袖口,擦擦眼角,又低头,去南京的事,她决定告诉他。

思睿见她转身走来,松口气笑了出来,可眼里的晶莹并没有丝毫减少。

她的脸,近看饱经沧桑。

思睿咬着牙,喘起粗气:“里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思楠抬起眸子,那眼眶血红,更让思睿心如刀割

“没有,我过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思楠的声音变得不那么纯澈,不那么温柔。

思睿微微点头,瞪着眼睛仔细听。

思楠瞟向一边,没敢与他对视:“明天我就要去南京训练了!”

“南南京?为什么?”思睿抽动着脸,结巴着问。

“不为什么,就是被选中了,去进行特殊训练。”

思睿思考片刻,语重情深:“思楠,咱不去,如今的处境,谁能说得上会发生什么,我不能让你冒险,你答应我好不好?”

听到这些话,她冰冷已久的心照进一缕暖阳,她深知哥哥对她的爱与关心,更明白如今的她早已回不去了

她低眉颔首,沉默良久,收起她眼里的坚强,柔然地望着哥哥,轻声道:“哥,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保重,等我回来!”说着,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思楠!你回来!思楠!”思睿的声音越来越高,直至看不到妹妹的身影,他双手抓着头发,来回踱步之间又用力踹了大门几脚,他气,气自己保护不了妹妹,更气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

华灯初上,浩浩荡荡的黄浦江上倒映着那抹弯月,更上演着五彩斑斓的彩灯秀,一阵阵凉风袭来,波上的月和灯光被打散,荡漾许久,才愈合

江边,思睿呆坐在长椅上,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飘荡的斑斑点点,面无波澜,思绪惆怅

他的身后,是一片密密的林子,在这残月下,更是漆黑一团,某棵树荫后,忽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好似在交易着什么,可思睿,并没有心思去听,去管。

“怎么样?成了吗?”一人低声问道。

“嗯成了!放心吧!一切就绪,就等明天他一拉缰绳,一船的货就没了!”另一人龇着牙谄笑道。

“好!明天,我看熊智宸还能得意多久!哼!”两人邪魅而笑。

思睿听到“熊智宸”三个字后瞬间抬眼,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身体自然向后靠,面容严肃,想听得清楚一点。

“老板,这手脚是我动的,以后肯定不能在熊家待了,你可得给我找好后路呀!”

“你放宽心,事成之后,什么都少不了你的!你先走吧!”

说着,二人一东一西缩着脖子,迈着碎步离开了。

思睿猛地起身,看到其中一人的后颈处,有一条一寸长的烫伤疤

他们的话思睿听了个大概,此时,他必须去熊家告诉智宸,早作准备

第四十章 你可不可以搞清楚自己的性别

“小红!快来给我递一下皂角,我的头发已经沾湿了”熊府里,杨靖儿的声音又回荡起来,她紧闭着双眼,这已经不知是她多少回洗头忘记拿皂角了

门外路过的熊智宸哭笑不得,只好迈着大步就进去了……

杨靖儿听到脚步声:“快快快,你找找,是不是在后面的架子上?”

熊智宸环顾四周,架子上空空如也,一回头,见皂角正赫然躺在她手边的洗漱台上,“你是猪啊?你手边不就是皂角吗?”

他的声音一出,惊着了闭着眼睛的杨靖儿:“熊智宸!你怎么进来了?我不是叫小红吗?”

熊智宸翻了个白眼,喘了声闷气,捏着嗓子怪声怪气道:“少夫人,您可真是好记性呢,小红晚饭后就请假出去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还在餐桌上吧”

杨靖儿搓着泡沫,醍醐灌顶:“哦对对对对我忘记了!”

“要不然说你是猪呢!”熊智宸牢骚一声,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杨靖儿威胁的声音:“熊智宸,我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叫我猪,你最好躲在屋子里别出来,否则我擦完头发,有你好看的!”

她的嘴如机关枪一般“啪啦啪啦”,熊智宸“切”了一声,缓缓下楼,斜躺在沙发上,抱着一盘葡萄,吃了起来,那鼓鼓的腮帮子宛如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没多久,杨靖儿的房门“吱呀”开了,熊智宸抬眸间猛地弹坐起来,与她正好四目相对

“熊!智!宸!”杨靖儿怒气冲冲,拿着小枕头就跑下来,湿漉漉的长发没有梳理却有一种清新的凌乱美。

熊智宸回过神,“嗖”的躲到沙发后:“冷静!冷静!冷静!这女人还是少生气的好,容易变老,你瞧!你这一生气,又多了道皱纹你快去照照镜子,快去、快去、啧啧啧”

杨靖儿一听他贫嘴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二人围着沙发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熊智宸灵活的动作仿佛在遛杨靖儿,才几圈,她便累得一屁股瘫在沙发上……

熊智宸见她筋疲力竭,也喘着气坐了下来,杨靖儿趁他没注意,抡起枕头砸向他,谁料,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她的发垂落在他的颈间,那股冰凉,仿佛触电一般,还传来一阵阵玫瑰的皂香,熊智宸静距离看着眼前没有搽脂抹粉的清透脸颊,是那样好看。

二人相视而定,空气凝结

“少当家!少当”石头冲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一巴掌捂在眼睛上,又从指缝露出一只眼,“我是不是没来对时候啊?呵呵呵”

熊智宸与杨靖儿见他进来,霎时弹开,坐到沙发的最两端,定神一看,石头身后还有一人,便是思睿,他挤出一丝笑意,看着他俩。

“白大哥?快坐快坐”杨靖儿牵起思睿的胳膊,领着他坐到沙发上,如果在现代,杨靖儿绝对是他的超级粉头。

熊智宸看着她谄媚的样子,翻着白眼,冷笑一声。

“思睿,这么晚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熊智宸转头问他。

思睿面向他,一本正经道:“刚才我在江边,听到树林里有人密谋在船上做手脚,要害熊家!”

杨靖儿的脸也瞬时严肃起来:“做手脚?什么手脚?”

“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意思,今天我们去一趟码头,查明原因,再做准备!”思睿郑重其事的模样更显帅气。

“好!那我们走吧!”熊智宸拿起外套,起身准备去码头。

“我也去!”杨靖儿跟着起立。

“你去干嘛?头发还没干呢!呆着!”

思睿见他们小夫妻般的打情骂俏,默默地出了门。

“我戴着帽子就好啦!”说着,拿起熊智宸的鸭舌帽,溜了出去,还大喊着,“少当家!快点啊!”

石头嘀咕:“小红说得真对呀,少当家的确也管不了少夫人”

熊智宸缓缓转动眼球,对石头发射死亡凝视,石头没等他说话,拔腿就跑了出去……

今晚,没有夜间上的货,码头,格外寂静,几艘货船也早已整装待发,明日一早出货……

熊智宸一行人来到码头,除了几个值班的小弟,还真是空旷无声

“少当家的,有什么吩咐?”今日总值班迎了上来。

“没事,你们忙吧,我们来看看!”熊智宸挥手示意他下去。

思睿低声道:“码头有叛徒,你们这里可有一个人后颈有烫伤的?”

“烫伤?”石头回忆着,“有,上个月招的一名搬运工,后脖子有一块烫伤!好像叫薛子!”

“那没错了,你们查查他今天搬的哪艘船上的货!”思睿话音刚落,石头便赶紧离开去查。

杨靖儿缓缓面向货船,呢喃着:“到底是谁,要害熊家呢?”

熊智宸与思睿对视一眼,这个人,他们心中有数

石头风尘仆仆地跑回来,还没喘口气,指着西边的那艘货轮:“少当家,那艘货,装的可是香港的重货。”

熊智宸的眼光犀利,面无波澜:“走!去瞧瞧!”说着,几人向货船奔去。

船上的货物整齐排列,甲板也没有一丝杂乱,到底是哪里动了手脚,他们东搜西罗,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这些货虽然数量不多,但都是精品,价值贵重,当务之急,先把货搬下船再说!”熊智宸掸掸手上的灰道。

思睿应和着:“没错,别打草惊蛇,就我们几个搬。”

“嗯,对对对!”杨靖儿嘀咕着,抱起一箱货要走。

其他三人瞪圆眼,的确,这箱子几乎遮住了她全部的上身,脑袋也只露个尖尖,熊智宸一把接过来:“你干嘛?”

“搬货啊?”杨靖儿眨着明眸,一脸无辜。

熊智宸仰天长叹:“杨靖儿,你可不可以先弄清楚自己的性别呀!”

石头和思睿“噗嗤”笑出了声,便开始动手搬货

杨靖儿被他的话堵得无法辩驳,却疾言厉色。

思睿边忙活,边温柔道:“靖儿,你就……帮我们望风吧!”

杨靖儿听了思睿的话,扭头坐到船角,看着他们三人来来回回地折腾

晚风习习,有些冷冽之意,“啊嚏!”杨靖儿半干的头发终究抵不住这潮寒的空气,一声喷嚏打得她差一点没站稳,目光正好停留在绑着的缰绳处,而连着船身的那一端,似乎哪里不对劲!

杨靖儿扶扶帽子,“哒哒哒”下了船,来到缰绳处,眯着眼,仔仔细细地看着。

此时,货物已经被搬空,熊智宸上船不见杨靖儿,垂头一看,她正猫着腰不知在干嘛?

熊智宸一个箭步跳了下去,躲在她身后问:“诶?偷偷摸摸干嘛呢?”

这一问不要紧,差点把杨靖儿惊掉江里,还好被他一把揪住。

杨靖儿一手捂着胸口,又无奈地看看他诡计得逞的样子,懒得说他,转身指着被水淹了一半的船身:“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熊智宸扭头看向她指得方向,脸上的坏笑渐渐凝固,本应该浮在水面外的缰绳已经没入水中,而那缰绳周围,出现了很明显的裂痕

此时石头和思睿也赶来,顺着他的眼光看,发现了船身的问题。

“奶奶的,这么缺德!如果咱们不知道,明天少当家的一拉绳,江水涌进船身,一船货淹没不说,这船也会朝码头方向倾倒,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石头指着船,气愤道。

而熊智宸咬着牙,望向远处黑漆漆的林家码头,目露凶光。

一旁的思睿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怪我”

“说什么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熊智宸搭上他的肩,“要不是你发现的早,熊家可就要出大事儿了……”

杨靖儿静静听着,也猜到了个大概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呀?”石头挠挠头,嘟着嘴问道。

熊智宸“啧”了声嘴,沉着嗓子道:“明天……带上薛子,咱们去林家!”

“去林家干嘛?你就随便拎个熊家人去指证人家?人家要是不承认,说你领着自家人栽赃,你能怎么办?”杨靖儿双手交叉,抱着胳膊,环在胸前,一连串的问题一股脑砸过来,三人听着,愣愣地立在那里。

“靖儿的确说得没错,如果他不承认……咱们也确实没有其他证据……也拿他没有办法……”思睿开口了。

熊智宸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唇,也抱起胳膊,一步一步走向杨靖儿,凑近她,邪笑着问:“那么少夫人,您……有何高见啊?”

杨靖儿转转眼珠子,满脸的坏笑,伸出胳膊把几人围在一个小圈中,悄声悄气地说着:“咱们明天……就这么办”

她说的滔滔不绝,他们听的津津有味……

即便此时月光微薄,码头寂寥,也遮不住她的丹唇外朗、明眸善睐

熊智宸注视着她,眼里的光那么绚烂,脸上的笑那么柔情……

第四十一章 杨靖儿巧用妙计

鸡鸣报晓,一缕晨曦爬出地平线,平铺在涌动的黄埔江面

码头的工人陆陆续续而来,迎着这一早的光,开始了这一天的劳作。

薛子佝偻着后背,也加入搬运中,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让远处的石头一眼识破,他只装作没在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当家!”

熊智宸叉着腰,准时出现在码头,一帮弟兄们向他打着招呼,他点头示意,唯有薛子,躲得他远远的

石头从货箱上一跃而下,与熊智宸对视一眼,吊着嗓子道:“少当家的,今天早上要出发的货船,全装好了,您来看一看!”

熊智宸抿嘴点头,佯装走到船边巡视,薛子的瞳孔震动,气都不敢出,死死地盯着他们!

“好,一会儿到点,准时出发!啊!”熊智宸扣扣鼻梁,去仓库对账。

路过货摊,与薛子擦身而过,熊智宸目视前方没有看他,见少当家进了仓库,薛子如释重负,呼出那口他憋了很久的气

太阳露出了它完整的笑脸,江面也渐渐热闹,一艘艘货船从各个码头鱼贯而出,熊智宸也开始他每日都会做的事----拉缰绳。

今日,他故意仔仔细细地检查货船,好好吓吓那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眼见货船一艘一艘地发出,码头边停靠的,就只剩那一艘有问题的船了

“你们几个过来,清理清理这儿的货箱!”石头故作随意地叫薛子一行人过来。

只见薛子更是不敢抬头,连眼睛都觉得无处安放。

“少当家的!就剩这一船了,您看”石头又转身,浑身是戏。

熊智宸走到薛子旁边道:“好!我来拉!”

只见熊智宸手握缰绳,故作用力,一旁的薛子,斜眼瞟着动静,不敢动弹。

“熊!智!宸!”

这一声叫唤,吓得薛子差点扔掉货箱,他猛地转头,看清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靖儿。

熊智宸明知会如此,还是被她的声音惊到了

杨靖儿健步如飞,正容亢色地来到他面前,一把接过缰绳,绑在岸边,抬起头大声喊着:“你什么时候又开始做白家生意啦?你不知道那白老爷差点儿炸死我吗?”杨靖儿心中暗喜,觉着自己不做演员,真是太可惜了

熊智宸舔舔嘴唇,显然被她的爆发力惊呆了,也不甘示弱:“你一个女人懂什么,跑到这儿来发疯!快回去!”

码头上人头攒动,一个个都瞠目结舌,敢对这小阎罗大呼小叫的,估计,也只有这位少夫人了!

“我不管!你要是再做他们的生意,就别回家了!”杨靖儿盘着胳膊,气鼓鼓转身。

熊智宸见状,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没有任何人察觉,又义正言辞道:“思睿是我兄弟,兄弟有难,我怎么能不帮,要不是林家坐地起价,我们怎么会抢人家生意啊?”

杨靖儿突然转身:“你胡说!我和林老板谈过,人家就是开开玩笑,你就把人家的生意抢了!还满嘴的仁义道德!”

“你话不投机半句多!”熊智宸鼓着胸脯,气愤不已。

杨靖儿眯起眼:“奥这就嫌我话多了,不信,你叫林老板过来对峙啊?你!去请林老板过来!”说着,杨靖儿指着薛子喝道。

“啊?”这剧情发展节奏让薛子措手不及,根本反应不过来。

“啊什么啊!少夫人让你去,你就去嘛!”石头一旁鼓动着,要不是一直掐着自己的大腿,他早就笑出了声。

薛子挠挠后脑勺,鬼使神差地向林家码头走去

“看什么看!不用做事啦?”熊智宸黑着脸高声喊着,吓得工人们一转眼的功夫,都忙碌起来。

熊智宸、石头、杨靖儿抿嘴相笑

一盏茶的功夫,薛子和林海踏着小碎步跑来了,想必一路上,薛子已经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林海肚子上的赘肉随着他的步伐上下摆动,显得些许滑稽!

见他来,杨靖儿开口了:“林老板,你说,这白家的生意你想不想要!”

林海露出一排黄牙,笑呵呵道:“当然想要啊,这不”他手指熊智宸,没敢往下说。

“那好,你会给白家涨价吗?”杨靖儿接着问。

“自然不会,我与白老爷合作多年,怎么会这么不讲义气啊,之前全是误会误会啊哈哈”他摸着肚子,谄笑着。

杨靖儿转身,面向熊智宸:“你看到啦!人家林老板没有涨价!你快把白家的货还给人家!”

熊智宸深吸一口气,无奈摇摇头:“哎罢了!我熊家也不缺他一个商友,这样吧!这船货就是白家的,你来拉缰绳,以后,白家的生意,林老板你来做!”他指着那艘薛子做过手脚的船,行至林海身边,扯着嗓子道。

“什什么?那那不是香港的货吗?”身后的薛子按捺不住,小声嘀咕。

石头走上前:“什么香港的,香港的货刚刚就出发了!这是白家的货。”

林海咽着口水,一时无语凝噎,无法动弹!码头边也渐渐聚集了一众看热闹的人。

杨靖儿缓缓走到他面前,凑过脑袋,弯起嘴角问:“诶?林老板,想什么呢?快去拉绳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此时的货船,已经有一点点倾斜,若他真得去拉了,船身势必会砸到他,若他不拉,便吃下了这个哑巴亏,想到这儿,林海恶眉冷目看了一眼身后的薛子!

“额额少当家的,这你们已经和白家合作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再把生意抢回来,也不像话,你说是不是?”林海期期艾艾,咬牙说出了这违心的话。

熊智宸赶紧伸出双手,连连摆动:“这可不行,少夫人让我还给你,又是不让我回家,又是说我不讲义气,您呀,赶紧把货弄走,咱们也算互惠互利不是?”

林海抽动着双颊,强颜欢笑,面向杨靖儿:“少夫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商场上本就有很多不确定,少当家已经与白家签订协议,岂能说改就改呀?”

杨靖儿瞪着明眸问:“那这白家的生意,您就不要了?”

林海使劲搓着手,皮笑肉不笑,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嗯不要了!”

熊智宸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林老板!真的不要了?可别过两天,这上海滩又说我熊智宸仗着势力大,抢你们小码头的生意啊?”

林海抬眉,与其对视,弯起的嘴角里,两排牙紧紧地粘在一起:“怎么会呢?这回呀!是我放弃白家生意的,何来抢字一说呢?”

“林老板!你太让我失望了!”杨靖儿鼓着气,怒冲冲地拂袖而去。

熊智宸龇着牙,尴尬着说:“女人别跟她计较啊!”

林海假意笑着点着头,眼眶分明一圈血红,突出的眼珠左右摇摆,这才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少当家的,白大少让人传话,今天不出货了!”突然蹿出来的小工大声道,林海猛地抬头。

熊智宸点点头:“好!下去吧!”

码头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他们四人

“熊智宸!这出戏真是精彩!”林海压低声音。

熊智宸挠挠眉尾,笑出了声:“看来林老板真是火眼金睛啊!我还以为自己将来可以去影院发展发展呢!”

“嗬!”林海望着船,又看向他,“今天,算我栽了!不过,总有一天,我要看着你们熊家倒!”说罢,转身而去。

薛子呆立在那儿,浑身发抖,他深知背板熊家的下场

熊智宸一步一步走向他,还没说话,薛子“咚”得跪下,求饶着:“少当家!我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求求你,饶了我吧!”

熊智宸单膝蹲下,黯冷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压低的声音穿人魂魄:“薛子!背叛熊家的后果,你可知道!”

薛子抖动着脑袋:“自自断一臂!”

熊智宸垂首点头:“好!既然你知道,就自己做吧!”说着,转过身不去看他。

石头将一把长刀仍在薛子面前,为了治理熊家,他不得不做一些心狠手辣的事,才有了小阎罗的称号。

惊恐的泪水抖出眼眶,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拿起长刀,他知道,他已经没有后路了

“等一下!”杨靖儿不知何时钻了出来。

“你怎么回来了?”熊智宸不解着。

她没去理他,径直走向薛子,接过长刀:“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背叛熊家?有苦衷吗?”

薛子垂首,泣不成声:“儿子得了痨病,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少当家的是我对不住你,我受罚!”

杨靖儿一把将长刀扔进江里,一旁的石头和熊智宸同时瞪大眼睛,却不敢说什么。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能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想想,缰绳一旦拉开,别说那船货,连码头的人都有危险!”杨靖儿又开启机关枪式的连环嘴,“我要是你儿子,绝对不会拿这种脏钱去治病!”

薛子抬不起头,更无法反驳。

“念在你是为了儿子,以后还要挣钱养家,所以这条胳膊你就当欠我了,以后如果再犯这样的错,一起还!不过熊家,你是不能待了,走吧!”

杨靖儿的一席话,让薛子热泪盈眶,重重地向他们磕了一头,又望向少当家,熊智宸微微点头,示意他能走,他控制着情绪道:“少夫人,以后如果有用得着薛子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行行!回吧回吧!”杨靖儿最看不得这个,撵着他回去了

熊智宸望着她的背影,抿着嘴笑了,杨靖儿回头:“笑什么?回家!”说着跨着步、摆着背先走了。

熊智宸深呼吸道:“好!回家!”乖乖跟着她,跨着步、摆着背

第四十二章 车承载的,是希望还是毁灭

日正当中,碧空如洗,偶尔飘过的一片薄云,如白纱一般轻抚蔚蓝,此时,熊府里热火朝天

“少夫人,上午你和少当家简直可以去拍电影啦!你们吵架的时候,我都当真了!更别说别人了!”石头兴致勃勃的比划着。

杨靖儿“吧唧”了一口菜,洋洋得意:“那当然了!我是谁呀!”

一边的熊智宸撇了一嘴道:“还是我配合的好吧!”

杨靖儿鼓着腮帮子,瞅了他一眼,满脸不屑

石头见二人又要吵起来了,忙站在餐桌中间:“不管怎么样,少夫人这一计……真是妙啊!”

熊智宸眯起眉眼,露出一排月牙,点头啧啧称赞:“这倒是,不但让林海一时半会儿拿咱们没办法,还挽回了我们熊家的声誉,免得天天被人说我们欺负人家小码头!”

杨靖儿放下碗筷,凑前身子,眨着忽闪忽闪的明眸:“所以说啊!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有时候,还是要靠这儿的”说着,纤长的手指敲敲脑袋,歪起嘴角自鸣得意。

熊智宸沉下脸:“杨靖儿,你……是说我没脑子吗?”

她赶紧扒拉起饭菜,喃喃自语:“我可没说!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喽!”

她怪里怪气的声音点燃了熊智宸头上的那团怒火,他刚要理论,石头急忙上前结巴着说:“那少当家的,美乐斯您好久没去了,找时间您要不要去看看啊?”

熊智宸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说,闷声吃起了饭

杨靖儿鼓着嘴巴,忽然抬眸:“诶?白大哥今天怎么没来啊?”

“不知道,可能,生意忙走不开吧!”熊智宸猜测着。

“哎……真是可惜了这一出好戏呀说到底,你还得好好谢谢人家呢!”杨靖儿怅然若失。

熊智宸瞪着她失落的样子,拈酸吃醋道:“吃你的饭吧!我们兄弟之间,用不着那么客气!”

(军官学校)

瑙黑的军校门外,一辆车扬尘而来,正好停在门前,今日,它是来迎接五位学员前往南京,进行秘密训练

远处,思睿正默然地望向校门方向,疲惫的眼眶下爬着一抹乌黑,想必昨晚,他彻夜未眠

不知何时,柴伯庸出现在他身后,同样,默默无语地望着军校的大门,此时他的眼里没有利欲熏心,没有野心勃勃,倒有几分惴惴不安

良久,柴伯庸终于开口了:“这条路,我没有逼迫她”

思睿咬着牙,冷笑着,并没有看他:“你是没逼她可是你把她带到这条路上的!你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没法回头了,寻求一些心理安慰吧!”

柴伯庸垂着眸,不反驳,也不辩解

“我昨天来见她,思楠在这里……过得很不好,你应该也不想看到吧!”思睿转过身,直直的目光投向他。

柴伯庸躲闪着他的眼神,摸了摸耳朵,侧对着他:“在这所军校里,本就是非人的训练,她如果熬过来,就成功了,熬不过来,可能就没命了,军校就是这么残忍!即便是我有恻隐之心,也无能为力!”

思睿冷笑一声,转回头,望着远方:“伯庸你和从前真是判若两人!除了这张脸,我觉得你我从来……都不认识!我一直认为你会是思楠最好的归宿,如今看来,这个归宿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的话让柴伯庸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才道:“没有人是不会变得,包括我,包括你,包括思楠都会变!”

思睿的左边嘴角上扬,不屑听他的歪理

冰冷笨重的军校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几位学员身着墨绿色军装,黑色帽檐下,是一张张冷漠无情的脸。

思楠跟在她们身后,最后一个出来

思睿看到妹妹,迈步向前,却被柴伯庸一把抓住:“你干什么?军队纪律严明,你就这么跑过去,吃亏的还是思楠!”

思睿懂他的意思,甩开他的手,稍稍上前,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思楠绕过车身之际,望见了远处探着身的哥哥,她没想到,临走之前,还能看到亲人,她顿在那里,任由眼泪割破脸颊

思睿与思楠四目而视,满眼满眼的心疼……

“白思楠!干什么呢!上车!”已经坐定的汪素心烦意燥地催促着。

思楠回过神,擦干脸上的泪渍,对着哥哥挤出一丝微笑,转身钻进车里

思睿伸手想要留住她,却停留在半空之中,他不会想到,妹妹刚刚那一抹柔软,是以后永远都见不到的奢侈……

刺耳的发动机传出轰鸣,一股黑烟喷射而出,这辆车承载着的,是希望,还是毁灭她们无从知晓,甚至不知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思睿目送着这辆车奔逸绝尘,黯然的眸子垂落,旋转身子离开,而柴伯庸,竟也跟了上去

儿时的伙伴,如今并肩而行,心……却相隔千里……

“思睿啊!听说你们白家换了合作码头?和智宸合作了?”柴伯庸手插兜,看似唠着家常。

思睿的脸平静如水,应着他的话:“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呀?嘶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安了万事通在我们身边!”

柴伯庸笑了几声:“怎么会呢?商界的龙头和帮会的龙头合作,这可不是小事,整个上海谁人不知啊!”

思睿缓步向前,没有作声

“可你别忘了,要不是熊智宸,你爸妈,也不会那么早就走了!”柴伯庸见他没理会,竟说出这样刺人心弦的话来。

思睿的脚步停下,与柴伯庸直面相视,沉静的脸上露出假笑:“看来你今天,是有话要说吧!”

“哦哈哈哈瞧你!那么严肃干嘛?”柴伯庸搭上他的肩,继续向前走。“我的意思……是白家和熊家能合作,当然是皆大欢喜了!只是思楠的仇恨可是与日俱增,想必白老爷如果在世,也不会同意白家给熊家送银子吧?”

思睿故意加快脚步,抖掉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冷笑一声,又眯起眼睛:“那伯庸觉得,我该和谁合作呢?”

“政府啊!你白家的货若以政府的名义进出,岂不两全其美?”柴伯庸的眼里放着光,声音也变得节奏明朗。

思睿故作点头赞同:“的确是个好方法!”

“我就说嘛!你肯定比你爸更会做生意!”柴伯庸的面容笑到扭曲。

“说到我爸,要说他的死和熊智宸脱不了干系,那你们政府,还有那日本商人,是不是也该负责呢?”思睿侃然正色,压低嗓音。

柴伯庸愣了愣,又挤出两声“呵呵”。

“瞧你说的,咱们和伯父合作的时候,多愉快呀!是那熊智宸……”柴伯庸的话还没说完,思睿打断了他。

“好了,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呀?难不成,这帽子……你要自己往身上扣?”

柴伯庸舔舔嘴唇,眼前的思睿看似唇齿之戏,却暗箭使然……

两人对视笑起来,心中却各怀心事。

“不过”思睿停下来,望向柴伯庸,“如果白家以政府的名义与码头打交道,长此以往下去……恐怕这黄浦江上,再也没我白家的旗号了,你说对不对?”

柴伯庸的脸瞬间阴暗,眼光犀利:“看来你……铁了心要和熊智宸合作了?”

“伯庸啊,这是非黑白我还是分得清的,思楠小,她不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黑暗是人心。”思睿迎上他的那双眼,“白家的事,我心中有数,谢谢你的挂心,合作的事我想,你还是另觅良将吧!”

说罢,思睿沉下脸,转身大步离开,留柴伯庸一人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他望着思睿的背影,咬牙凿齿,按捺着心中的一股怒火,扭曲的脸不停抖动,甚至有些龌龊不堪

依旧堂皇的白公馆里,没了思楠的身影,更加冰冷阴森,就连狗狗“馒头”也趴在沙发上,整日贪睡……

思睿大步而归,利索地摘掉领带,坐在沙发边,拨通了码头的电话……

“喂?石头吗?我是白思睿!”

电话那头激动道:“白少爷!你今天不来真是错过好戏啦!少夫人和少当家简直是戏精……”

思睿憔悴的脸上终于爬上几丝笑意,暗淡的双眸也投进几抹光亮:“那……货船的事情都顺利决了吗?没有造成损失吧?”

“嗯……都解决了!您放心吧,林海果然主动说出来以后不做白家的生意了!你是没看见他那哑巴吃黄连的模样……”

“哦!解决了就好!”思睿悬挂的心渐渐放下,轻轻挂掉电话后,又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他的头瘫放在沙发沿,望着头顶琉璃翠亮的天花板……回想着今天一路上柴伯庸的话……

柴伯庸回国后所做的一切,似乎都牵系着熊白两家,以前,他从来都不屑参与商业斗争,如今这么做,他……究竟有什么目的,究竟要做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第四十三章 她深怕自己又一次与组织失联

时光,一日一日地奔向远方,喘息未定的上海滩,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看似没有任何波澜。

李曼面对明镜,淡扫蛾眉,轻点绛唇,雪肤凝脂间,是一张柔情似水的精致面庞……

她披上风衣,压低帽沿,准备动身医馆,前去“熏艾”……

丫鬟跟在身后,送夫人出来,便缓缓关上了大门,李曼转身间顿了顿,今日门前的小贩,相比往日,多了不少,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一切绝对不简单……

她面不改色,从容自若地转身离开,果然……两个卖早餐的男人跟上了她……

为防万一,她必须将飓风的消息传给梁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曼决定,暂时绝不能去医馆了!

只见她挥动细长的胳膊,拦下了一辆黄包车,向前驶去……

身后的“尾巴”并没有一点儿松懈……

一路上,李曼喝了咖啡,拍了照片,看了电影,做了头发……将身后的人遛了整整一天。

当她从脂粉店出来,柴伯庸迎面而来,在她面前站定,冷冷地说了一句:“李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曼先是一愣,又发挥出她上海女人撒娇打赖的一面:“你们是谁呀?诶凭什么抓我的呀?我为什么跟你走?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巡长夫人好哇啦!你就不怕我丈夫要你们小命呀?”

虽说这些话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李曼无所畏惧,因为……她已经为梁清留下了线索……

柴伯庸摆了摆手,示意手下赶紧动手,李曼故作反抗,一行人押着她上了车,绝尘而去……

(医馆)

梁清整理好一日的账本后,缓缓来到门前,东张西望,脖子都直了,望着远处被染红的薄纱,怅然若失,不知为何,她有那么一丝心慌意乱……

杨靖儿端着晒好的药材,从后院风尘仆仆过来,瞟了一眼门口的梁清,明眸闪烁:“清姐,等人啊?”

梁清回过神,不自觉地眨眨眼道:“哦……没……没有啊!”

杨靖儿没有在意,点点头便继续工作了……

“靖儿……这两天,李曼……可有来找过我吗?”梁清试探着问。

杨靖儿转动眼珠回忆着:“李曼?啊……就是那个熏艾的女人?”

梁清点点头,眸子里充满期待……

“没有诶,说来,也好几天没来了吧!”

梁清的眼里瞬时黯然失色,耷拉着脸无力地回头,又望着门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拖着沉重的步子坐回前厅……

杨靖儿瞟见她望穿秋水的样子,放下手中的药草,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小心翼翼地问:“清姐……发生什么事了?”

梁清双手捂着茶杯,没有看她,摇摇头轻声说:“没事……”

杨靖儿垂眸,知道她工作的特殊性,便没有再问她,而是安慰道:“也许,她只是这几日正好有事儿,顾不上过来呢?你也别多想了清姐!”

梁清挤出笑靥:“嗯……靖儿你去忙吧……”

杨靖儿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后背便离开了。

梁清依旧魂不守舍地望着门外,近日国民政府正大肆秘密剿共,每一位同志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上海,都是如履薄冰,她深怕……自己再一次与组织失联……

(政府)

“柴伯庸!柴伯庸!给我出来!”来者,正是李曼的丈夫——李昱霆,上海法租界警察巡长。

“呦!这不是李巡长吗?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了,什么事儿值得您这么大发雷霆?”

高启,国民政府政务部长、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柴伯庸的顶头上司。

李昱霆拨掉高启搭在他肩上的手,面无表情:“高部长!你我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不越界,今天,我夫人却被那柴伯庸抓走了!你说!这火……我该不该发?”

“消消气,来喝口茶!”高启将他领入办公室,语气平缓……

李昱霆接过茶,一口也喝不进去,奈何高启职位高,身份重,自己也不能让人家颜面扫地……

只见高启也端起茶杯,嘴唇靠近杯沿,轻轻吹散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浅啄抿了一口,又闭眼,回味悠长……

这让一旁心急火燎的李昱霆抓耳挠腮。

良久,高启开口了:“李老弟啊!你可知,伯庸为何要请你夫人来这儿啊?”他语调平稳,并没有看他。

李昱霆两手一摊:“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高启放下手中茶杯,盯着他:“这么跟你说吧!伯庸……是我党一名优秀的情报调查员,”说着又凑近一点,“专门调查……共产党的!”

听到这儿,李昱霆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回过神来又使劲摇动双手:“这怎么可能,我夫人就是一个爱捯饬打扮的妇人,怎么会和共产党扯上关系,你别开玩笑了!”

他深知,国民党右翼势力为剿共,是多么不择手段……

“哈哈哈哈哈哈……”高启浑厚的笑声穿透整个办公室,“李巡长,不必紧张,伯庸也是请令夫人来了解一下情况,若无不妥,自然会送她回去……”

李昱霆从牙缝挤出一丝微笑:“高部长,怎么说我们也受租界保护,请你们做事拿捏好分寸,我太太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他的声音越来越慢,无论如何,李曼,是他最爱的妻子。

高启略微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自然!李老弟,你就放心吧!”

李昱霆前脚踏出办公室的门,高启的嘴角缓缓收起,一张脸变得阴冷刺骨,令人毛骨悚然……

阴森幽暗的审讯室,潮湿冰冷的水泥墙,刺眼灼目的白炽灯……

“噔”的一声,柴伯庸端来一杯水,推到李曼面前,面带笑颜:“李夫人,喝点儿水,有一些情况想要和您了解一下!就把你请到这儿来了……”

李曼抬起眸子,看着她,冷笑一声,又举起手腕上那锈迹斑斑的手铐:“这叫请吗?”

柴伯庸摸摸鼻梁,故作无奈道:“这帮手下,真是不懂事儿……快!快解开……这可是巡长夫人,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真是不好意思呀,李夫人。”

柴伯庸呵斥这身边的手下,又故作哈腰向她道歉……

李曼轻揉着被铁拷勒出的印子,抿了口水道:“说吧!你要了解什么情况?”

“啧……不愧是巡长夫人就是爽快!”柴伯庸拇指称赞,又凑近一点,“不知……夫人可认识……顾顺这个人吗?”

李曼的手指轻微抽动,又气定神闲道:“顾什么东西?不认识”

柴伯庸皱起眉毛,缓缓后撤,靠在椅背上:“哎呀……这就奇怪了!他怎么会,认识李夫人你呢?”

李曼弯起嘴角,凑近他:“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上海滩,多的是你不认识……却认识你柴伯庸的人……”

“哈哈哈……那倒是!”柴伯庸捂着嘴笑,令人厌恶!

“既然夫人不认识,那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审讯室右侧窗户的帘子被揪扯下来,透过玻璃,触目惊心!

一位男子绑在十字架上,满身伤痕,一身衣服早已没了模样,衣服的破口处,是一道道皮鞭抽过的裂痕,他垂着头,下巴滴落的,不知是血还是汗……令人骇心动目!

李曼咬着牙,双手使劲捏着桌下的衣角,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眼前……是曾并肩作战的同志,却被摧残至此,即便他供出自己,她也不怪他……

柴伯庸死死地盯着她的反应,又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口,伸出一只胳膊介绍着:“顾顺,中共地下情报人员,中共秘密特务组织成员,现……已经为我们所用,而他指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李夫人。”

李曼冷笑着:“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什么?你来说一说……”

柴伯庸手插兜,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这可不一定,共党最擅长伪装了,至于你能做什么?比如:为‘鹏雁’递个信儿?”

李曼的脸瞬时凝固,她没想到,顾顺竟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柴伯庸。

她回过神,又捂嘴笑起来:“呵呵呵……什么大雁?柴伯庸,你是抓不到共党,憋屈坏了,才会在这儿审我一个女人吗?”

柴伯庸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双颊阴沉,目放凶光,一字一顿道:“李夫人……你如果老实交代,我会看在巡长的面子上不为难你!否则,我怕这些刑具,您……受不了……”

李曼丝毫没有躲闪他的目光,凑了上去:“柴伯庸,你没有证据!单凭别人一面之词就说我通共,也未免太着急了吧!我可受租界保护,你最好想好了再做!”

柴伯庸的脸部肌肉抽动着,二人怒目相对许久……“来呀!把李夫人请下去,好吃好喝伺候着!”柴伯庸咬牙道。

他望着李曼在走廊的背影,气到冷笑……

一位手下“哒哒哒”跑来,凑近柴伯庸低声道:“调查员,今天李夫人去过的门店都查了,没有异常!”

柴伯庸点头,示意他下去,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他一人,他猛地踹了一脚墙壁,又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全揪出来!”

第四十四章 这也叫小女子?

夜阑星稀,一轮明月悬在墨黑的天幕,大地陷入沉睡,万籁俱寂,整个熊府,也没有一点儿声音……

许是晚饭吃得有点儿咸了,杨靖儿在床上虽恹恹欲睡,却总觉得口干舌燥,床头杯子里的水已经被喝光……

无奈,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端着水杯下楼,行至餐桌前,半睁着眼将水填满,“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吓得杨靖儿猛地转身,差点扔掉手中地水杯!

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鬼鬼祟祟地弓着背,轻轻关上门,又捻手捻脚地向前挪……

杨靖儿屏气凝神,她想着:竟然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小偷,能偷到小阎罗王家里!

她随着“小偷”的步伐,转了个圈,手里顺手拿起小红忘记收拾的擀面杖……

在那小偷刚要上楼时,杨靖儿“呀”的一声,轮起擀面杖,冲着那人便去了!

谁知他身手敏捷,一把抓住了杨靖儿的手腕,她见偷袭不成,便大叫起来:“抓小偷!快点抓小偷啊!熊智宸!你这头死猪!快出来啊……”

说着,一通乱挠……

“行行……行……行了!别嚎了!你看清楚,是我!”

他的声音早已被杨靖儿的吼叫声盖过了,杨靖儿依旧挥动着“九阴白骨爪”扑面而来!

突然,灯亮了,刺得杨靖儿睁不开眼,她双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傻眼了……

眼前她以为是小偷的人,竟是熊智宸!他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颈间、手臂处……是她指甲留下的一道道血印子!

二人同时望向开灯处,小红正惊愕呆立在那儿,回不过神来……

“那……那个小红,你回房间吧!”熊智宸手插兜,一副少当家拽酷的样子,全然不知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狼狈!

小红猛地回过神,尴尬道:“好……打……打扰了!”说罢便转身回到房间。

杨靖儿一手遮着半边脸,来回转动的眸子无处安放,跟着小红若无其事地上楼睡觉,却被熊智宸一胳膊拦住。

杨靖儿板着嘴,不敢看他,搓起手来假装求饶:“少当家,我……我真不知道是你,我也是怕有小偷进来偷你的东西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了吧?”

她忽闪着大眼睛,卖起了萌!

熊智宸冷笑一声,指着颈间的血印子道:“小女子?这也叫小女子?我要不是护着脸,就被你挠破了相了!”

杨靖儿摆手假笑:“怎么会呢!少当家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才貌双绝,气宇不……”

“行了!别拍马屁了!”熊智宸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

杨靖儿乖乖闭嘴,可熊智宸却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杨靖儿的脸随着他的黯然离开而落寞,今天的熊智宸,眉宇间全是疲惫,两只胳膊垂下来懒得摆动,今早才换的衣服却满是灰土,甚至发间还藏有一些枯叶……

杨靖儿“哒哒哒”跑到他面前,拦住了他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衣服……”

“哦……码……码头卸货了……你还不睡吗?”熊智宸的话被杨靖儿一眼识破,她却没有说破,与他对视两秒便转身回房……

在她关门的一瞬间熊智宸突然冒出一句:“杨靖儿!最近……上海……不太平,没事儿……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瞎溜达……”

没等杨靖儿回答,他的房门便无力地关上了,杨靖儿顿了顿,缓缓关上房门……

她陷进柔软舒适的床,却再也没了困意:上海……不太平,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清晨,朝阳灿灿,一抹金红透过窗棂,爬上杨靖儿娇嫩的脸颊……

今日清姐有事,给她放假一天,杨靖儿面向朝霞,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又钻进枕头,继续约见周公……

不知过了多久,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抗议,她才挠着乱糟糟的脑袋艰难地爬起来……

杨靖儿挪着步子,穿着宽松的睡衣,挪到门口:“小红……有没有吃的呀?小红?”

偌大的熊府只回荡着她一人的声音,她揉揉眼,又看向对面敞开的门儿,熊智宸早已出去了,可小红……怎么也不在呀?

杨靖儿迷惑不解,搓着拖鞋,边下楼边东张西觑……

整个熊府……确实,没有人……

值得庆幸的是,餐桌上整齐摆放着扣起来的饭菜,想必是小红为她留下的,杨靖儿一屁股坐上去,大快朵颐……

“人都哪儿去了?”她鼓着腮帮子呢喃细语,“难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在这色泽鲜润、香气四溢的饭菜面前,杨靖儿一人,总有些孑然冷清……

填饱肚子后,她躺在沙发上,更是百无聊赖,便随手拿起外套,准备出去消消食儿……

江边的微风轻抚脸颊,今日她长发披肩,迎风舞动……路上的人步履匆匆,没了往日的悠闲……杨靖儿望着他们,虽有疑惑,也没过多在意。

一辆墨黑色汽车急刹在离杨靖儿不远处,车上下来三位身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人,他们不由分说,便控制住一位正在行走的男子……

“你们是谁?凭什么抓我?啊?”那男子高吼着。

此时,车门缓缓而开,一双锃亮的皮鞋落地,深灰色的立领风衣,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柴伯庸!

杨靖儿的脚步停留,看着远处的一切!

柴伯庸整理手中的皮手套,头也没抬:“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举报你通共!”

“什么?通共?我……我没有!你们……你们冤枉我……”男子挣扎着被押上了车。

柴伯庸转身间,望见了远处的杨靖儿,诧异地抬了抬眉,又向她走来,杨靖儿吸了口气,也向他走去……

“这么巧啊嫂子?今天……不上班吗?”柴伯庸指指医馆方向。

杨靖儿抿嘴笑笑:“今天休息,不像你……这么忙……”杨靖儿也指指汽车方向。

“呵呵呵……”柴伯庸摸摸鼻尖,“哎……身不由己嘛!

杨靖儿向下弯起嘴角,点点头。

“诶?智宸……怎么没陪你一起出来啊?”柴伯庸闲聊着。

杨靖儿看了他一眼:“他多忙啊……码头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呢,怎么有时间陪我?”

二人对视,一时空气冰冷……

“那嫂子你先溜达,我……就先走了……还得……好好审审这些顽固不化的子弟!”

杨靖儿的脸凝固,也就一瞬,又展颜笑道:“请便……”

她望着那汽车风驱电扫般绝尘而去,似乎明白了为何熊智宸说最近不太平,为何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

这个大环境,她已经置身其中,却不曾想,自己竟离它们,那样近……

杨靖儿拖着步子,心不在焉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少夫人,你怎么来啦?”

杨靖儿猛地抬头,自己竟走到了熊家码头……

她眯起双眼,掩饰着尴尬:“哦……没……没什么,我……来看看……”

杨靖儿上次大闹码头,工人们个个儿都对她恭敬有加,这……可是少当家都不敢惹的女人啊……

“你们……少当家呢?”杨靖儿接过一小弟递过来的茶水,随口一问。

“少当家的今天没有过来,都交给白大少打理呢!”那小弟谄笑着答。

“没来?”杨靖儿诧异,“那石头呢?”

“石头哥也没来,不知和少当家做什么去了?”

杨靖儿呆立在那,心里嘀咕:没来码头,美乐斯白天也不营业……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靖儿!你怎么来啦?”

她应声回头,思睿正迎面而来。

“额……我就出来溜达溜达,就……路过!”杨靖儿傻笑着……

思睿示意别人下去,走到她面前:“来找智宸啊?”

杨靖儿抿抿着嘴,一时语塞……

思睿嘴角上扬:“智宸说他和石头有事要办……办完就回去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谁担心他了!我就是……就是……路过!ok?”杨靖儿挠着额头,不自然地抬高声调……

思睿笑出了声,应和着她点头……

“白少爷!您快来看看……”

远处传来工人的声音,杨靖儿抬手道:“你快去忙吧,我看看就走啦!”

思睿点头示意,便跑入那一箱箱的货物中去,没了身影……

杨靖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她晃晃悠悠地踏进熊府大门,远远地就望见小红浇花的身影,大步跑过去:“小红……你去哪儿啦?我醒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的声音微微娇嗔,透着一起埋怨……

一旁的小红瞪着圆滚滚的眼珠,一脸莫名其妙道:“少夫人,我……我去买菜啦!你睡得天昏地暗,谁敢叫醒你呀!谁知道我回来,你就不见了!”

“我……我……”杨靖儿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甩甩手就进屋了……

“少夫人!干嘛去呀?”小红探头问着。

杨靖儿头也没回:“我再去睡个地暗天昏!”

小红捂着嘴,没敢再说什么……

杨靖儿陷进床被,其实……自己并没有丝毫睡意,想想昨日满身尘土的熊智宸,今日又没有踪影……

他究竟……在做什么……

第四十五章 他的伤,令她揪心不已

“少夫人!少夫人吃饭了!”小红清脆绕耳的声音回响在空旷旷的熊府。

杨靖儿抻着腰从房间出来,对面熊智宸的房门依然虚掩着,与她回来时不无二致。

她一路小跑下楼,果然,餐桌上除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空无一人!

杨靖儿的脸垂了下来,瞬时没了光彩

“少夫人!今天这条鱼啊鲜得很,你快来尝尝!”小红笑嘻嘻地端着一碗鱼汤,轻放在她面前。

杨靖儿呼了口气,拿起勺舀了一口,还没送到嘴边,又放回碗里,即便今日的汤芳香四溢,她也没了往日狼吞虎咽的激情。

“小红?少当家的怎么没回来啊?”杨靖儿故作随意地问出了这一整日的疑惑。

小红挠挠头:“嗯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一早就出去了,不过你放心,我给少当家的把饭留下了,您就尽情吃吧!”

“那石头没告诉你,他们去哪儿了吗?”杨靖儿接着问,星辰般的眸子里充满期待。

小红却转起了眼珠子,凑近她一脸坏笑道:“少夫人,你是想少当家的啦?”

“咳咳咳”一口汤呛得杨靖儿咳嗽不止,小红赶忙拿手绢给少夫人擦嘴,“谁咳咳,谁想他了!咳咳咳”咳嗽间,她也不忘大声反驳,天知道,她的心虚早就无法掩饰

“行行行!没想没想,是我多嘴了,您可别呛出点儿毛病来呀!少当家会扒了我的皮的!”小红手忙脚乱,安抚着她。

杨靖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没再说话,乖乖吃起了饭。

小红也站在一旁,更是不敢言语。

这一餐,吃得跟打仗似的,杨靖儿放下碗筷,故意打了个饱嗝,便雍容雅步地上了楼

小红瞄着她的背影,也随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月色融融,一抹银光透过窗户,爬上枕边,杨靖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晚饭熊智宸依旧没有回来吃,她的心,不知为何,这一整日都有丝丝慌乱

忽然,杨靖儿透过门缝,看到楼下渗出的点点灯光,若隐若现,时不时传来“熙熙祟祟”的声音。

她缓缓起身,没有穿鞋便下了地,轻轻打开了房门

杨靖儿行至楼梯口,望见熊智宸正坐在沙发上,身边的医药箱格外刺目

他脱掉的衬衣上,浸染着斑斑血迹,线条完美的左臂上,赫然出现一条深深的黑红的口子,而这条口子的边缘早已凝结的血渍,让人猜不到他究竟流了多少血

熊智宸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用一只手,清理着伤口即便额头已经疼出了一层米粒儿大的汗珠,嘴唇也没有一点儿血色,他的眉也并未蹙一下。

杨靖儿光着脚,轻声走下楼梯,就算地面冰冷刺骨,她也毫不在意,而熊智宸浑然不知。

伤口清理完毕,他刚要包扎,却突然被身后的杨靖儿一把将纱布扯了过来,吓得熊智宸一哆嗦!

只见杨靖儿面无表情,转身到他面前,又看看他处理得粗糙的伤口,皱起眉头

她放下纱布,拿起棉花,蘸上药水,单膝跪地,重新给他清洗伤口。

熊智宸看着她如此轻柔地动作,不敢动弹,也不敢呼吸

伤口足足有她的手那么长,这凝血程度,不知是多久之前受的伤,为什么不早点处理,而他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又是那么刺眼

这么多疑问,这么多抱怨,杨靖儿却一句也问不出口,只是小心翼翼地擦拭,谨慎细致地包扎。

熊智宸凝望着眼前些许陌生的杨靖儿,冰冷的心包裹上一层暖意,嘴角爬上一丝涟漪

不知何时,杨靖儿眼前一片模糊,眼眶滴落两滴豆大的眼泪,没有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接着又是两滴!

杨靖儿不知,自己为何而哭,是因为自己担心了他一整天,还是因为眼前满身伤痕的熊智宸,令她心如刀割,揪心不已。

杨靖儿没有抬头,熊智宸却将那眼泪看得清清楚楚,手足无措的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结巴着逗她:“哎哎呀!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儿皮外伤不算什么,没事儿你瞧你,都给吓成什么样儿了!哈哈哈”

杨靖儿始终没有看他,只是用袖口,擦了下眼角的泪,又跪在茶几前收拾药箱。

熊智宸故作开心的脸渐渐凝固,他穿好衬衣,轻轻地将杨靖儿扶起来,刚好,一滴泪划落脸颊,熊智宸刚要为她擦拭,却被她猛地后撤躲开了!

“你你的手太脏了!”杨靖儿撅着嘴,擦掉了那一抹晶莹。

熊智宸惊诧抬眉,看看沾了血的双手,冷笑一声:“嗬!没错了你还是你,杨靖儿!”

二人相视一笑,也就一瞬,杨靖儿躲开他的眼神,将药箱放进柜子。

熊智宸温情脉脉地望着她的背影,看她瘦弱的身子,光着的脚丫,蓬乱的头发

他笑了,他终于确信,在杨靖儿心中,自己有了分量,不管这个分量有多重,他都值得满心欢喜。

收拾完毕,杨靖儿瞟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抿了抿嘴,便“啪啪啪啪”上楼。

“杨靖儿!”熊智宸突然的声音拉住她的玉足,“你怎么不问我的伤是怎么来的?或者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吗?”熊智宸知道她的疑惑,却不知她为何不愿问他。

杨靖儿背对着他,垂下头,吸了口气又转回身道:“你如果想说,我会听如果,我不该知道,那我也不会问。”

她的回答让熊智宸始料不及,他本以为杨靖儿会“噼里啪啦”问他一大堆问题,不成想,竟会是这样与众不同

熊智宸仰着头望向她:“好,如果你该知道了,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杨靖儿注视着他,转过身,走向房间,边走边漫不经心道:“你只要护好你自己的小命就行!”

她的话虽拈酸刻薄,却暖人心扉,熊智宸摸着她精心包扎过的伤口,会心一笑,踏着轻快的步子一蹦一跳地回到了房间,想必今天,他会做个甜美的梦吧

而对面的杨靖儿,却没有入睡,她徐徐行至窗前,望着皓月当空,几颗懒散的星星不愿与月亮争辉,忽明忽暗……

突然,一股凉风袭来,杨靖儿打了个哆嗦,眼前的上海滩,也许,才真正开启了它的云谲波诡

第四十六章 这不是愚忠,是信仰!

柴伯庸透过门上的观察口,瞧见了蜷缩在墙角的李曼……

这间房子,墙壁被刷的雪白,几十个长明灯就那么亮着,一直亮着!

留声机里,不眠不休地放着戏曲……这样的人间地狱,虽没有皮肉之苦,却足以让人神情恍惚,心胆俱裂

在这刿心鉥目的灯光下,摧心剖肝的乐曲里,李曼根本无法入眠,一张精巧的脸颊早已没了一点光彩,本身鱼肚白的眼球也布满血丝,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毫无散去之意……

柴伯庸双手插兜,从容自如地迈进房间,“嗒!嗒!嗒”的皮鞋声抓挠着耳朵畔,他行至李曼面前,单膝半蹲下来,歪着嘴角与之对视对视:“李夫人,怎么不睡觉啊?”

李曼缓缓移动眼球,血红的眼眶里满是坚毅,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没有说话,更没有躲闪!

“啧啧”柴伯庸砸吧着嘴,一脸惋惜的模样,“瞧瞧您都成什么样儿了!不过,您万一要是能想起来‘鹏雁’是谁,我保证!立刻送你回家!”

“嗬!”李曼冷笑的声音凝住了柴伯庸狰狞的脸,她沙哑的嗓子里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柴伯庸目眦欲裂,死死看着她,嘴角上下抽搐,又猛地起身,瞋目切齿,拳头攥紧,又松开,伸出食指指向她:“好啊!李曼,真是赤胆忠心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愚忠’!”他高吼着。

“呵呵呵哈哈哈”李曼突然的笑声穿透这纯白而冰冷的墙壁,眼里的血丝更红了,脱皮的干唇被她的笑撕开了一道道口子。

柴伯庸听着这笑如肉中的细刺,拔不出来,更加冲冠龇目:“你笑什么?”

只见李曼扶着墙角,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他面前:“柴伯庸,有什么手段,就放马过来吧!我可以为之付出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她又凑近一点,低沉着声音:“这不叫‘愚忠’!这叫信仰!”

柴伯庸一把推开她,李曼没有站稳,应势倒了下去,她眼里的刚强并没有因为此时的仰视而减弱半分!

柴伯庸气愤地喘着粗气,定在那里却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之间大喊:“再加灯,留声机的声音给我调到最大!”

身后,李曼的笑声不绝于耳,让他烦躁不已……

此时,灼人的房间更加刺眼,穿云裂石的戏曲声如雷贯耳,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李曼努力保持着清醒,努力……让自已多活一秒,再一秒……

近日,不太平的上海滩,到处都弥漫着古怪的气息……

就连医馆,也没几个人来看病,杨靖儿一手拖着下巴发着呆,一手扒拉着算盘珠子,百般聊赖……

梁清端着药材从后院进来,脸上也看不到往日的光彩,甚至多了些忧心忡忡。

杨靖儿看了看她落寞的背影,“滋溜”蹿到她身边,与其一起挑拣药材……

“咦?这是什么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嗯……还有一股臭味呢?”杨靖儿撇嘴做起鬼脸,寻找着话题,希望能让她心情好点儿。

梁清没有抬头,拿着手中的药材低声道:“这叫臭灵丹草。”

这要是放在往日,清姐会给她讲解着药草的功效作用,病理研究……可今日,她却惜字如金!

杨靖儿吞了吞口水,又眉眼弯弯道:“臭灵丹?好特别的名字,这是不是就叫做出淤泥……而不染呢?”

梁清被她的话都得“噗嗤”笑出了声,刮刮她的鼻子柔声道:“别看它闻着臭,可有清热解毒,止咳化痰的妙用呢!”

杨靖儿张大嘴巴恍然大悟,见梁清心情好了几许,也就放心了许多……

“靖儿……谢谢你!”

突如其来的感谢让杨靖儿措手不及,她挠着头:“啊?谢我干什么……嘿嘿……”

梁清放下手中的草药,真心实意的眼神里满是柔情似水:“你可知……这几日的上海,不太平……”

杨靖儿忙碌的双手顿了顿,没有看梁清,又满不在乎道:“那不太平,和我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梁清沉默,接着挑拣药草……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没那么好运,被……”

“没有那么一天!”

梁清结结巴巴说着自己的担忧,却被靖儿干脆的声音打断!

她欣慰地笑了,又小声呢喃:“我……我不是说如果嘛!”

她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近日的上海,抓共党的人几乎明目张胆,自己的同志神秘失踪,保不齐自己哪一天也被抓走也未可知……

杨靖儿扔掉草药,嘟着嘴巴:“没有如果!”她知道自己此时是多么幼稚,可在梁清面前,她何尝不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清姐……我知道,上海现在不太平,以后……更不会太平!我不会干涉你的信仰,但,你必须保护好自己,就当是……为了我嘛!”杨靖儿的话越来越撒娇。

梁清见她仿佛孩童一般的模样,又说出如此推心置腹的话语,梁清点了点头:“好!为了你,我保护好自己!”

杨靖儿的脸上泛起涟漪:“这才对嘛!就算有什么事,你放心!我拼了命也得救你!”

梁清的脸瞬时沉重,没了表情,杨靖儿的双颊也随之凝固。

“靖儿……你听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要救我,不要管我……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梁清从未以如此沉冷的语调和她说话。

杨靖儿被震得哑口无声,又吭吭吧吧着:“为……为什么呀?”

梁清无奈叹气,牵起她的手,苦口婆心:“靖儿,我不想你卷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斗争中,它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残忍的多……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你还得,想办法回家,不是吗?”

“清姐,我的人生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的,在这儿,你就是我的家人,如果你有危险,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即便你不原谅我也无所谓!”

杨靖儿的话那样笃定,目光那样炙热,梁清无奈摇头,她又何尝不知,这才是杨靖儿……

“所以呀!你也别吓唬我,你的好好陪着我,你这辈子是甩不掉我啦!”话锋一转,杨靖儿吊着嗓子道。

“噗”梁清展颜而笑,“遵命……少夫人!”

二人调侃着,嬉笑着,将医馆这一小方天地,照得暖洋洋、金灿灿……

第四十七章 刚愎自用的饿狼

晚风拂柳,夜空静谧……

唯有法租界的那一片星空,夜夜笙歌,无眠无休。

灯火阑珊的美乐斯里,熊智宸正与白思睿悠闲而坐……

“今天,政府进了一批货……”思睿呢喃着。

熊智宸抿了口红酒,随意着问:“是什么?”

思睿望向他:“军火!”

熊智宸抬眉凝视着他:“看来……上海真的要变天了……”

思睿叹了口气,无奈地靠向椅背:“是啊,最近剿共,整个上海都被搅得乌烟瘴气,真不知伯庸究竟是怎么想的,国难当头,你我堂堂七尺,不为国抛热血也就算了,竟还在残害自己的同胞……”

熊智宸刚要说话,眼睛瞟了一眼门口,又冷笑一声:“思睿,你的嘴真是有毒,喏,曹操来了……”

思睿顺着他的眼神,瞧见了刚刚进来的柴伯庸,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呦!今儿个真巧,一来就碰见你们了!”柴伯庸吊着嗓子。

熊智宸歪了歪嘴:“伯庸,这话……应该我说吧,美乐斯本来就是我的地盘呀……”他伸了伸手,示意他请坐。

远处……一双眼,目眦尽裂,盯着柴伯庸……

柴伯庸整理外套,坐定后,又看了看思睿:“哎……还是你们好啊,每天悠悠闲闲,做点儿生意,不像我,没日没夜的疯跑,就挣点儿死工资。”

“嗬!怎么会呢,在这上海,谁听了你柴伯庸的大名不闻风丧胆了,稍微一个不小心,就被当成共党,抓走了……”思睿品了品红酒,故意轻嘴薄舌道。

一旁的熊智宸也连连应和……

柴伯庸僵硬的脸挤出几丝假笑,含着几颗干果口齿不清道:“可别挖苦我了,我不也是身不由己嘛!怎么说的我好像成吸血鬼了……”

“柴伯庸!”

几人没来的及反应,见一男子怒不可遏拿着酒瓶,迎面而来,不由分说,就举起瓶子,砸向他……

一瞬间,柴伯庸一个转身,恰好躲开,酒瓶正中椅背……

“哗啦啦……”随着一声闷响,碎片如华灯下五彩斑斓的彩蝶,散落一地……

熊智宸和思睿也猛地坐起,整个美乐斯在这一声脆响后鸦雀无声,而后是人们的熙熙祟祟、指指点点……

“没事儿没事儿……大家继续,继续啊……”熊智宸摆手,示意大家散了……

柴伯庸定神,看清那人:“嚯!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李巡长,这么大火气,怕不是吃了炸药了吧……”

思睿与熊智宸对视一眼,没有插嘴,观察情况……

李昱霆颤抖着身体,目似剑光,咬着牙道:“柴伯庸,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一个女人都不放过,你说!什么时候放了我妻子?”

“呵!”柴伯庸整理整理西装,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扬着下巴无辜道:“放?你应该知道她为何被我们调查吧?她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与你这个情种团聚了!”

李昱霆听到这儿,喘气粗气,身体也随着这喘息上下摆动,咬着嗯牙齿隔着脸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揪着柴伯庸的领口高喊:“你最好别动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知从哪里蹿出几位政府便衣,刚要掏枪,被柴伯庸的眼神退了回去……

柴伯庸举着双手做投向的样子,满脸邪笑地望着他!

“你……你笑什么?”李昱霆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微微泛红。

而对面的柴伯庸,笑脸渐渐凝固,随即转变为狰狞:“李巡长……我劝你,收敛自己的行为,别以为在这儿,我就不敢……杀了你!”他的眼光血红,令人发指。

熊智宸与思睿冲了上去,将二人分开……

熊智宸眯着眼,谄笑着:“来来来,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己人,别上火,啊?”

说着看了一眼思睿,搂着李昱霆走向一遍,思睿则与柴伯庸坐定……

李昱霆在熊智宸的安抚下,平静了许多,他疲惫的脸上写着惶恐不安,握着熊智宸的手道:“少当家,你人脉广,能不能救救我妻子,她被冤枉了,她怎么可能是共党啊!”

熊智宸的脸定了几秒,又笑道:“李巡长,我知道你担心,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呀,我一个商人,怎么能管得了那事儿啊?”

李昱霆垂着眸子,叹了口气。

“不过,你们是租界的人,想来柴伯庸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如果……真不是共党,应该,没什么事儿。”

“少当家的……给你添麻烦了……”说着,李昱霆无力看他,拖着步子离开了,熊智宸望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深知他这几日,一定……度日如年。

熊智宸呼了口气,坐回他们三人的位子……

“走啦?”柴伯庸落拓不羁地翘着二郎腿,“你们不该拦我,我就该让他知道知道,惹了我……有什么后果。”

思睿懒得听他,转头望向舞池……

熊智宸边吃小食,边故作拉家常:“伯庸啊,你们……连女人都抓啊?她们能做什么事儿啊?”

柴伯庸直起腰,凑近他们:“你们可别小看女人,她们……才是最难对付的!这共党,培养的特工个个儿都善于伪装,不可小觑呀……”

熊智宸冷笑着:“有……那么邪乎嘛……”

柴伯庸憋着嘴,环顾四周,目光又停留在他们身上:“那当然了……或许……在这美乐斯……也潜伏他们的身影呢!”

他的语调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凑得越来越近……

思睿与熊智宸顿顿地望着他这张阴毒怀疑的脸,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

熊智宸仰天而笑:“哈哈哈……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会开玩笑了,我差点都当真了!”

柴伯庸跟他笑着,没有说话……

夜,总有些光蠢蠢欲动,总有些人,明敲暗打……

美乐斯门口,熊智宸送走了柴伯庸,一旁的思睿开口了:“他现在……简直是一头刚愎自用的饿狼。”

熊智宸望着柴伯庸汽车消失的方向,舔舔嘴唇:“他已经不是伯庸了,我们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他的事,我们也少掺和……毕竟……这干系,我们担不起!”

思睿点头赞同,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美乐斯灯火依旧,而熊智宸却黯然失魂,他的心中所想,是担心,还是筹谋,谁也不知……

第四十八章 放线而已,目的是钓鱼

格调雍容的部长办公室,气派华贵的真皮座椅上,高启一如往常,不露喜怒地品着杯中茶……

对面坐着的,是同样面无波澜的柴伯庸……

“伯庸啊……李曼……你审得怎么样了?”高启低沉地问。

“哎……简直冥顽不灵!”柴伯庸捏着鼻梁,无奈着,“不过,可以确定,她是共党!”

高启轻放茶杯,点点头,两根大拇指交叉搓着,许久道:“确定就好办,你这样,李曼……我们公开处决,我就不信,她的同伙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柴伯庸的眼惊讶地瞪大,不可思议地问:“高部长,李曼……可是受租界保护的,我们……真可以处决她么?”

只见高启双手撑着椅把弹坐起来,悠闲自在地行至柴伯庸身后,一手拍在他的肩:“这个不是问题,李昱霆那儿,交给我,我们……是放线而已,目的……”他凑近柴伯庸的耳朵,“是钓鱼!”

柴伯庸眼前一亮,随即嘴角歪起,邪笑着说:“果然是高部长,看来……我要跟您学得,还真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啊!”

高启拍拍他的肩,胸有成竹地坐回皮椅,继续品茶……

二人相视而笑的脸上,全是阴险狡诈……

清晨,杨靖儿迈着轻快地步子,踏着朝霞,哼着小曲儿,走在上班的路上……

路的那一头,公告栏处,人头攒动,熙来攘往,杨靖儿的步伐缓缓停留,出于好奇,她跑过去一探究竟……

幸好她瘦,像只泥鳅从人群的缝隙中钻了进去,当她看到公告栏里的东西,抻大眼睛呆住了……

“此女李曼,系共匪,顽固不化,扰乱治安,于明日午后公开处决!”

而这公告里相片中的人,正是前段时间来医馆熏艾的婀娜女子,梁清多次问过她的李曼……

杨靖儿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听不见人们的嘈杂,也不知自己怎么从拥挤的人潮中出来。

此时的杨靖儿如醍醐灌顶,李曼,为什么她每次来医馆都会到“后院”熏艾,为什么她突然的消失,会让清姐魂不守舍……

她全明白了!

杨靖儿震动着眸子,两条腿机械般地向前走着……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了医馆,可脚步却定在了那里,没有进去。

这件事,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清姐,如果告诉了她,她会不会冲动之下去救自己的同志,而面临的危险可想而知……

如果不说,她会不会因此埋怨自己,甚至会后悔一辈子……

“靖儿?干嘛呆在这儿不进去?”

杨靖儿正左右两难,梁清的声音打断了她……

“啊?哦……呵呵,没……没事儿……”她闪烁其词,没有看梁清,就溜了进去。

梁清定在那儿,又歪头道:“没事儿就好!”说着,便去准备药材……

二人各司其职,梁清根本没在意一旁心不在焉的杨靖儿……

她翻动着账本,眼睛却看向门口处,目光呆滞,心猿意马……

“靖儿,我昨天收拾的那包药你给我放哪儿啦?”梁清边翻箱倒柜,边问杨靖儿。

可整个医馆,寂然无声,没有人回应。

梁清皱了皱眉,抬起脑袋,正好望见了正心神恍惚的杨靖儿……

她徐徐起身,低声道:“靖儿?”

果然,没人任何动静……

“杨靖儿!”

梁清抬高音调,吓得杨靖儿差点撕破手中的账簿。

“啊?清……清姐,你……你叫我啊?”杨靖儿眨巴着眼,吭吭吧吧地说。

梁清先是叹了口气,又问了一遍:“我说,昨天我收拾的那包药草,你放哪儿啦?”

“药……药草?”杨靖儿转动着眼珠,“奥……药草,在……在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我……我给你拿!”

说罢,杨靖儿便手忙脚乱地去找,又跑着小碎步给梁清送来……

谁知,她许是太紧张,竟然左脚绊到了右脚,一个踉跄,手中的药包外皮破了,里面的药草“哗啦啦”散落一地,她抓着空空荡荡的药包外皮,只觉空气都宁静了……

梁清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即跑了过来,收拾地上的药草,杨靖儿反应过来,也连忙蹲下一起收拾。

二人谁也没说话偶尔不觉碰到双手,杨靖儿也猛地抽回,不敢看她。

梁清时不时抬眉,看向靖儿,又垂下头,没有问她……

收拾完毕,杨靖儿龇着牙尴尬着说:“自己都能把自己绊倒了,我也是太搞笑了哈?”

梁清看看她,却笑不出来,二人起身后,梁清忍不住了:“靖儿……有心事儿啊?而且……和我有关对吗?”

杨靖儿不自然地挠着鼻尖:“没……没有啊?说什么呢?呵呵……哈哈哈!”

说着,转身回到前台……

梁清落寞地垂下眉,刚要走。

“清姐……哎……我告诉你吧!”杨靖儿大步流星走在她面前,她知道,如果换做自己,如果事后知道,可能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

梁清不敢眨眼,洗耳恭听!

“李曼……被抓了!而且……明天午后,要被公开处决!”杨靖儿说了出来,心里无比舒畅……

“你说什么?”也许是太过惊讶,也许是不敢相信,她的声音小到第三个人根本听不见。

杨靖儿扶着惊愕不已的清姐坐下,轻声道:“公告栏已经发出来了,我来的路上看到的,你……应该得知道这个消息。”

没等杨靖儿说完,梁清猛地起身,向门口奔去,被杨靖儿一把抓住:“你干什么?”

“我……我得救她!”梁清忍着哭腔。

杨靖儿握着她的双手:“救?怎么救?你拿什么救,我们都是肉体凡胎,一颗子弹你就没命了!”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吗?”梁清的泪终于忍不住了。

杨靖儿轻轻为她擦拭,舔了舔嘴唇道:“清姐,我知道,你很想救她,可我们也要弄清楚自己的实力……如果你没有实力,去只会送死,那为什么不留着命,完成你的任务呢?你难道没有别的任务了吗?”

杨靖儿的话一语中的,点醒了梁清,对!她还有任务,还要联系“飓风”,她绝不能冲动……

“靖儿……明天……我们去送送她吧!”梁清的泪没有停止。

现在的杨靖儿可能无法体会梁清的痛,那种即将失去伙伴,却无能为力的锥心刺骨,那种信仰被践踏,却无力反抗的哀毁骨立……

第四十九章 目光交织的,是浓浓的爱

墨灰色的国民政府大楼外,一辆汽车风驰电掣而来,急刹在门前,留下一条青黑的车辙印,身后的一片尘土可见来者不善……

车还没停稳,车上的人便夺门而出,来者便是早已心急火燎快要疯掉的李昱霆,他一步三个台阶跑进大楼,直奔高启的办公室。

只见他破门而入,脚步没有丝毫停留,一巴掌将公告拍在办公桌上大喊道:“高部长!这个你怎么解释!”

高启面不改色,递过一杯茶,伸出一只胳膊示意他坐下,似乎早已知道他要来,特意在此等候……

可此时的李昱霆,哪里有心思与他坐下品茶聊天!

“高部长,你说我夫人不会有事,让我在家等着,就等来这样的消息?您也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可要负责任的!”

高启笑了起来,起身与他对肩而立:“李巡长,你可别冤枉我,我说的是尊夫人如果与共党无关,我们自会送她回家,如今我们已经证实,她……的确是共党!”

李昱霆瞠目结舌:“不……不可能,你……你们一定弄错了!”

“李巡长,这多年来……被枕边人欺骗,滋味……啧!不太好受吧?”高启压低嗓音。

“不!我不相信……我要见她!我们……我们受租界保护,你……你不能杀她!”李昱霆抖动着脸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李曼此时确定的身份,我们调查科没有抓你回来调查,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别不知好歹……”高启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

李昱霆摆动的脑袋没有停止过,嘴里依旧喃喃自语:“不……不是这样的,小曼怎么可能是共党……”

“李巡长!”高启的声调突然提高,吓得他一哆嗦,“我们已经证实她是共匪,你觉得租界……还管得了吗?不过……看在咱们还有点交情的份儿上,我倒是……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好……好……见一面,我要亲自问她……”即便如此,高昱霆也要听妻子亲口告诉他,他才肯相信。

空荡荡的走廊,灯光暗影,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穿刺耳膜,一扇扇冰冷的房门里不知是什么?

李巡长跟在柴伯庸身后,他皮鞋与地板交脆的声音阴森渗骨……

这是监狱?可这环境很明显不太像;是刑房?又闻不到一丝血腥……李昱霆揣测着,担心着……

“李巡长!喏……到了!”柴伯庸吊着嗓子,指着一扇门道。

说着,便打开了房门,还没全打开,刺眼的白光喷射而出,他二人同时眯起双眼,下意识用手挡着。

与这白光交相辉映的,是嘹亮震脑的戏曲光盘……

李昱霆看了一眼柴伯庸,又迈开大步冲了进去,眼前的一幕,怵目惊心……

洁白无瑕的房间没有任何摆设,这剩下纯和白,还有那炽人眼球得白光。

李曼……蜷缩在墙角,整个人如抽筋脱骨一般退了一层皮,瘦了一大圈。曾经精致的妆发全没了踪影,蓬松乱放的头发,灰白到干裂的嘴唇,眼眶下更加乌青的黑眼圈,虚弱到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小曼……”李昱霆嘴里挤出她的名字,颤抖的声音里全是心疼。

李曼缓缓抬眼,望见了门前的丈夫,血红的双眼抻圆,泪水猛地涌出,“吧嗒吧嗒”滴落在肘间,或许是委屈,又或许,是在亲人面前,她可以不用防备的松懈。

“昱霆……你怎么……怎么来了……”她发出的沙哑的声音另他更加揪心不已。

他猛地走过去,扶起李曼,揽入怀中,李曼无力躺在他怀里,闭上眼,仿佛不知多久没有这么舒心的时候了。

李昱霆徐徐转头,望向柴伯庸,怒光如火:“柴伯庸……你不是说,会好好待我夫人,如今,却给她如此非人的折磨?”

柴伯庸挠挠头:“李巡长,这可是我们调查科最轻的惩罚了,没有皮肉之苦,没有牢狱之灾,对于她,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李曼看着他的嘴脸,目光里全是不屑……

“柴伯庸,我要和夫人说会儿话,麻烦你回避一下……”李昱霆面如死灰,低沉着嗓子。

柴伯庸挑了挑眉,两手一摊:“好啊,请自便!”说着便吊儿郎当地出去了……

空旷的房间,只剩他们夫妻二人,李昱霆开口了:“小曼……你真的……是共党?”

李曼瞳孔震动,闪烁其词,左右摇摆的眼睛,不敢与他对视,他的心……已经彻底明白了。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李昱霆声调变高,责备声中,更多的是心疼她。

“昱霆……对不起,我不说……是不想你也牵扯进来,有不必要的危险!”李曼满眼晶莹望着他。

“可……可你知不知道,明天……明天他们要公开处决你!你要我怎么办呀?”

听到李昱霆的话,李曼顿了顿,又冷笑一声:“死……我不怕,我唯一牵挂的,是你……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找个踏实的妻子过日子,好吗?”

李昱霆一把将她推开:“你说什么呢?我李昱霆的妻子,只能是李曼,你放心,明天,我一定会救你!”

李曼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嗓子更哑了:“昱霆,不可以,他们既然要公开处决我,一定是要引我的同伴出来,此时你若是出现,不但救不了我,还会被当做同党抓起来,你放心,他……他们绝不会杀我!”

“真……真的?”李昱霆将信将疑。

李曼躲闪这他的目光,又挤出一丝微笑:“当然了……你……放心吧……”

李昱霆再次拥她入怀,温柔着声音:“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李曼一张惨白的脸上,泛起涟漪,楚楚动人……

“李巡长!时间差不多了啊,您看……”柴伯庸的声音响起刺人双耳。

李昱霆不舍地松开妻子,看着妻子身心俱疲,却挤出微笑不让他担心,心如刀割。

“走吧!昱霆,你放心吧!他们不会真的杀我……”

“你保重……我……我先走了……”李昱霆失落的背影没有一丝力气,没有一点儿朝气。

“昱霆!”李曼的呼声顿住了他的脚步,他缓缓转身,望见了她闪烁的双眼……

李曼抽动嘴角,甜笑起来:“我美吗……”

李昱霆眼前抹上一层雾气,展颜而笑:“很美……”

二人目光交织的,是浓浓的爱……

第五十章 她第一次感受到信仰的力量

今日,阴风阵阵……没有霞光的早晨是不完美的,而厚厚的浓云如饥渴的恶魔,好像随时准备吞噬整个人间……

阴森静谧的走廊里,“咔嚓!”门缓缓而开……

两位士兵架着虚弱的李曼,从房间徐徐出来。

曾经的精致面容,蜀锦绸缎,在那间看似纯白的房间里,消磨殆尽掉了所有的光彩,她的脸……枯瘦脱相。

迎面,柴伯庸走来,停在她面前:“啧啧啧……李夫人,您弄成今天这样,是何苦呢?”

李曼闭口不言,更无力抬眼看他。

“如果……”柴伯庸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如果你现在能说出你所知道的情报,我可以考虑,对你宽大处理,说不定高部长看在李巡长的面子上,放了你也未可知啊!”

李曼的目光缓缓投向他,竟也随着他露出一抹微笑:“柴伯庸,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柴伯庸眼睛一亮,贪婪地舔着嘴唇,抑制不住的喜悦爬上双颊,他微微侧头,将耳朵凑了过来……

李曼皲裂的干唇也凑了上去,压低她沙哑的嗓子道:“我们赌一赌……你,迟早会败给……鹏雁,我就算死了,也会在天上,睁着眼,看着这一天!”

柴伯庸的拳头越攥越紧,震动的瞳孔布满愤怒的血丝,抽动的嘴角恨不得吃了李曼……

“哈哈哈……”他仰天长笑,又狰狞着脸,“好!我跟你赌!鹏雁……迟早会落在我手里,并且……生不如死!”

李曼先是冷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憔悴不堪的脸上画着丝丝皱纹,疲惫的眼里却满是刚毅!

柴伯庸更气了,凿牙咬齿地大喊:“给我带下去!”

三人踉踉跄跄地出去,身后,柴伯庸嘴里嘀咕:“我就不信!今天……鹏雁不出现!”

医馆里,梁清强颜欢笑着送走了客人……

今日,她与杨靖儿几乎没有说话,甚至……目光都没有交流。

梁清跑前跑后,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又“哒哒哒”将店门下钥。

杨靖儿看着她,并没有着手帮忙,见她真的关了门,才结结巴巴地问:“清姐……你……你真的要去吗?”

梁清没有抬头,依旧忙着手中的活,回答却干脆利落:“对!要去!”

“可……可是,这样……这……”

梁清站直身子,打断了她:“我没办法救她,总要送送她才行……”

杨靖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个场面……你还是别去了,我怕你受不了!”梁清又道。

杨靖儿连忙行至她面前:“不行!我必须去,免得你冲动之下,暴露自己!”

梁清长长呼了一口气,无力道:“好吧,那你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杨靖儿咽了咽口水,与梁清前往刑场,她的心……忐忑不已。

午后,人们酒足饭饱,大多躺在自家摇椅上打盹儿……

天,依旧灰蒙蒙的一片,那块块儿乌云没有一点儿消散之意,到显得更加浓重了,似有非无的雷鸣声像是在警告,亦或是哀叹……

刑场周围,渐渐地挤满了人群,仿佛他们不会因为快要下雨而降低看热闹的心情,更不会因为处决一位女子而有半分怜悯……因为,此时的大环境,人……已经麻木了!

刑场一侧,那两个士兵拖着李曼已经迈不开的双腿,行至刑场中央,顺手一扔,李曼摔倒在地。

台下众人,熙熙祟祟,指指点点,似乎……要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她努力……用捆绑的双手支撑自己站起来,却被身后的士兵无情地踢倒跪下。

刑场下,梁清模糊了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她,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杨靖儿的胳膊……

杨靖儿虽感觉胳膊一阵疼痛,却没有出声,她深知,此时的梁清……忍得有多痛苦!

刑场后的主席台上,柴伯庸缓缓而至,双手撑着桌子面无表情地坐下来,对着话筒“咳咳咳”清了清嗓子……

“来来来!安静!”柴伯庸吊起嗓子,双手举起,控制着台下的百姓,“今天,刑场上的李曼,共匪!搞地下工作,结党营私!严重扰乱上海秩序,现公开处决,就是给大家警醒,没事儿啊,别和他们有瓜葛,如果发现可疑人物,及时来报,我们啊……重重有赏!”

“呵呵呵呵……”李曼笑了,“哈哈哈……”

她的笑声穿透人心,令人毛骨悚然……

“瞧瞧!简直冥顽不灵!”柴伯庸抖动的食指指向她……

“结党营私?扰乱秩序?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台下鸦雀无声,大家都望着眼前几近疯狂的女子。

“柴伯庸,你给我安的这莫须有的罪名,我一项都不认!”李曼转头望向他,一字一顿地说。

柴伯庸拍案而起:“认不认由不得你!”

“瞧瞧……这就是我们新政府办案的态度,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李曼干裂的唇渗出了些许血迹,但她……丝毫不在意。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虚弱的身体不要倒下,用力咽了咽口水道:“柴伯庸,你倒是来罗列罗列,我扰乱哪里的治安了?又和谁结党营私了?”

柴伯庸被她的质问哑口无言,气到呼吸不均……

李曼又转身,面相眼前数百位群众,用她仅有的嗓音说:“同志们,如今的中国,面临着列强的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我们四万万同胞,应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而这伪政府,却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你们说,谁在扰乱秩序,又是谁在结党营私?”

刑场下,寂然无声,人们被她的话感染着,思考着,甚至,赞同着……也许,眼前的女子都有这样的觉悟,令人钦佩……

“你闭嘴!这个疯女人,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柴伯庸示意手下堵住她的嘴,却被她猛地躲开。

“共党……不是匪!是为我们老百姓洒热血的人!”李曼高吼着。

刑场下有一双眼,早已心疼不已,泪水止不住地滴落……

台下的杨靖儿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这是她头一次在这个年代感受到信仰的力量,那样强大,强大到可以不顾一切,甚至生死……

最终,李曼的嘴被堵的严严实实,环视间,她看到了刑场下的梁清与杨靖儿,眼眸里闪过一丝慌张,微微摇动的脑袋,示意她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第五十一章 我的遗照,要彩色的

天空,灰黄色的云层越积越厚,渐渐变成了暗黑色,躲在云里的雷鸣慢慢变成轰鸣,“沙沙沙”的冷风吹起了它独特的协奏曲,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主席台上,柴伯庸扫视着刑场下的每一个群众,寻找着那个最可疑的人……

他的眼光在杨靖儿身上顿了顿,又摇起了脑袋,以他这一年来的观察,杨靖儿绝不可能是共党!

如此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只见他身体靠着椅背,中气十足道:“时间到了!行刑吧!”

台下的人,或是睁大双眼,或是叹气惋惜,亦或是捂脸不敢看……

而梁清的手,更加用力地攥着杨靖儿的手,刚想上前,却被杨靖儿的力量揪了回来。

“清姐!别冲动……李曼刚刚的意思你没看到吗?”杨靖儿小声呢喃。

梁清几乎要咬破嘴唇了,双颊通红,努力控制着自己,她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李曼去死了……

只见,那士兵举起步枪,枪口直直地对准李曼的脑袋,而李曼却睁着双眼,面带微笑,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这笑容,仿佛刻刀一般刻在了杨靖儿的心底,她被彻底触动,她的心底从未想象过如此热血的勇士,为了国,为了民,或许……在历史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杨靖儿的眼底……模糊了。

“慢着!”

枪响的前一刻,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出现了,原来……是李昱霆!

李曼惊愕着血红的双眼,瞪着自己的丈夫,两滴泪夺眶而出,奈何被捂着的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杨靖儿与梁清深深地呼了口气,想来……或许,李曼……还有救。

“李巡长?您这是干什么,你应该……去管你租界的事儿吧?”柴伯庸走下主席台,晃晃悠悠地过来……

只见李昱霆直接迎上了他,举起手中一张纸,大声道:“柴伯庸,你看好了,这是法租界要求释放的公文,你现在……无权决定我妻子的死!”

“嗬……哈哈哈……”柴伯庸转身面向李曼,根本没看那张破纸,“李巡长果然好手段,这都能让你弄来,厉害!”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李昱霆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李曼,摘掉她口中的棉布,刚要给她松绑……

“慢着……”柴伯庸悠悠闲闲的声音实在欠揍,“我想,你申请这份公文的时候,应该……没有和领导说清楚吧?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你猜……你这个巡长的位子,还坐不坐得住?”

李昱霆定住的手被李曼看在眼里,她知道,柴伯庸说中了……

“对于剿共,法租界从不参与……如今,你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们管不了!不过,这螃蟹性寒,你还是小心为妙啊!柴伯庸话外有话,李昱霆听得清清楚楚,包括李曼……

“昱霆……你快回去,别犯浑了!”李曼用她仅剩的一点力气,推搡这丈夫离开。

李昱霆却没有理会,继续为她松绑。

熊智宸又道:“李巡长,你这样……会惹人怀疑的!人家会以为……你也是共党,到时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你闭嘴!”李昱霆高喊,“你这个冷血动物,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算什么男人,我保护自己的女人,有错吗?”

“啧啧啧……真是感人肺腑啊!您和尊夫人的感情真是情比金坚哪!”柴伯庸憋嘴鼓掌。

柴伯庸之所以没有拦着李昱霆,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想着要李曼的命,毕竟她的嘴……还没有撬开。

“小曼……走!我带你回家……”李昱霆扶着她,却被李曼反过来抓住手。

“昱霆,谢谢你……给我一个家,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我回不去了,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你不能牵扯进来!”李曼擦掉眼泪,回到刑场中央……

台下,杨靖儿错愕不已,她似乎预感到了李曼想要做什么……

李曼知道,若想保住自己心爱的人,还有台下的梁清,今天,她非死不可!

“小曼!你今天必须跟我走!”说着,李昱霆拖起了她,却被她用力挣脱!

李曼转回头,竟甜甜地笑了起来:“昱霆,我之前在如意照相馆拍了几张照片,都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尤其是那件红色织锦旗袍,”说着竟看向梁清,一瞬间又望向丈夫,“最是好看,你去帮我取出来,好不好?”

李昱霆陀螺似的一个劲儿地点头:“以后,我让何裁缝天天给你做,让你每天换一件……”

李曼低头浅笑,眼里……是说不出的幸福模样……

“你还要用金色镂空木给我做边框哦!”李曼的眼神越来越空洞,“因为,我要我的遗照……是彩色的!”

“你在说……什么?”李昱霆话还没说完。

“嘭”的一声,李曼抢过士兵的枪,应声倒地。

台下静滞几秒,随之一片哗然,杨靖儿双手猛地捂住嘴,瞪大的双眼不敢眨眼,是怎样的一股力量,让她能对自己开枪?

梁清,顿在那里,泪水决堤……

李曼倒下的瞬间,被丈夫接住,脸上依旧……是灿然的微笑。

李昱霆微张着嘴巴,无神的眸子来回行走,显然,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敢相信,或者……是不愿相信,他只能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她……

远处,柴伯庸也呆住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曼竟有这股自杀的勇气……

“昱……昱霆……对……对不起,下辈……下辈子,我……我一定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李曼留下这句话,绝情而去,留下李昱霆一人,痛彻心扉。

“不……不行……小曼,你……你回来好不好,求求你……”李昱霆抽泣着,全然没有刚刚巡长的丝毫霸气,此刻,他只是李曼的丈夫……

天空“嘀嘀哒哒”落下细碎的雨点,浸湿了大地,打湿了人们头顶的头发,或许,这样的人间悲剧,触动了上天,也留下了悲恸的泪……

大雨倾盆,湿透了刑台上的李昱霆和李曼。

刑台中央,没一会儿,血水与雨水汇成她一条小河,那样刺眼,那样痛心。

人们捂着脑袋,纷纷奔回了家……

杨靖儿扶着梁清,迈着沉重的步子挪回了医馆,即便雨水打湿自己,她们也无暇理会,因为,她们的心中,满是李曼慷慨激昂的词藻,那不华丽,却震慑心魄的话语……

第五十二章 你有信仰吗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杨靖儿与梁清在雨中,木讷地走着。

梁清……目光空洞,湿漉漉的脸颊,看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再一次与组织失联,她感觉……自己又成了“孤儿”……

扶着她的杨靖儿,思绪万千,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在这个年代……当真有一些人,满腔热血,为的不是自己,竟是别人……

曾经,自己或是课本里,或是在电影中,看到过类似的剧情,敬佩过后,也不了了之……

也许,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会真正触动,只有亲眼目睹的人,才会由心感佩!

放在现代,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理解……

杨靖儿搀着梁清,来到后院的卧室,轻手轻脚扶着她躺好,低声安慰道:“清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了……”

安慰人的话总是那么的千篇一律,杨靖儿知道自己的语言多么苍白无力,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词藻来安慰她……

梁清缩在被子里,憔悴地点头……

杨靖儿没有说话,安顿好梁清,便关了医馆的门,转身离开……

傍晚,渐渐散去的云层间,云霞成绮,瑰丽无比,美得无与伦比,丝毫不知,人间发生的悲剧……

杨靖儿拖着步子,失魂落魄地行在路边,刚刚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与衣服还没有完全干,可她……并没有在意这些!

不知不觉,路过刑场,杨靖儿的脚步顿住了,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定……

冷冰冰的刑台边,死一般的寂静,彼时凑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不知踪影……而那一滩刺眼的血渍,任凭雨下的再大,也冲洗不干净,或许,这是李曼能留下的……唯一痕迹。

“少夫人!这么巧啊?”

杨靖儿正发着呆,柴伯庸抓心般的声音响起,杨靖儿先是皱眉,又挤出一抹微笑:“是巧啊!柴……调查员?”

“哈哈哈……少夫人这是取笑我了……”柴伯庸摸摸鼻子又道:“下午,我见您也来看那血腥的场面,啧啧啧……我还真挺佩服你的!”

杨靖儿面无波澜,冷笑一声:“没有那个好奇心,我还看不到您铁面无私的风姿呢!”

柴伯庸看向刑场,走了两步:“下午是好奇,现在……怎么又来看呢?”他回过头,目光如炬。

杨靖儿一手捂着嘴,“咯咯咯”笑了:“伯庸啊,这条路是我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走到这儿自然而然想起了下午的事儿,难道……你怀疑我也是共党,想抓我啊?”

说着,杨靖儿伸出双腕,送到他面前!

“呦!这是哪儿的话,和你开个玩笑嘛,你还真当真啦?我要是真把你抓了,智宸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啊?”柴伯庸调侃着。

“伯庸……看那共党的样子……不好对付呀……”杨靖儿意味深长道。

柴伯庸定了定,破颜而笑:“这个……就不用您操心了,山人啊……自有妙计!”

杨靖儿挑眉弯嘴:“那……山人,多多保重哦!”

杨靖儿说罢,便头也没回,转过身体,冷笑一声,离开了……

柴伯庸望着她,摇摇头,走向她相反的方向。

熊府里,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儿扑鼻,熊智宸正坐在餐桌旁大快朵颐……

此时,杨靖儿仿佛打了一场仗,狼狈不堪地进来了……

“少夫人!快来吃饭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少夫……”小红的声音随着她的走近,停住了,眨巴眨巴眼又道:“少夫人,你怎么成这样了?淋雨了吗?”

听到她的声音,熊智宸咀嚼的腮帮子顿住,抬眸望向她,湿淋淋的衣服和头发,魂不守舍的样子令他眉间紧蹙。

熊智宸放下手中的碗筷,径直走向她,捏起她肩膀半干的衣服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杨靖儿无力看他们,呼了一口气道:“我没事,你们吃饭吧!我不饿!”说着,便走向房间,关上房门……

“阿嚏!”门里,还时不时传来喷嚏声。

“小红,熬点姜汤……”熊智宸低声道。

“嗯!好嘞!”小红“哒哒哒”跑向厨房,而楼梯口的熊智宸却定在那里一语不发……

杨靖儿洗漱完毕,昏昏沉沉地靠在床边,回想这一天的惊心动魄,久久不能入眠。

“咚咚咚”,轻轻地敲门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谁呀?”杨靖儿的声音些许沙哑。

“我……那个……是我!”熊智宸的声音有些无措。

“进来吧!”

熊智宸小心翼翼开门,手中端着什么……

“那个……今天不是下雨了么!我让小红给没人煮了碗姜汤,这是剩下的,倒了也是可惜,我……我就给你送来了!”熊智宸的小眼神时不时扫着杨靖儿的反应。

杨靖儿接过姜汤,看着他的眸子道:“谢谢!”

熊智宸诧异,杨靖儿竟然没调侃自己……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他试探着问。

“今天……我看到刑场是一名女共党,慷慨激昂,为了保护身边的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你说……究竟是什么,让她这么勇敢?”杨靖儿回忆着。

“你说的……是李曼?”熊智宸道。

杨靖儿亮起双眸:“你认识她吗?”

“那到不是,她是李巡长的夫人,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哦……”杨靖儿垂头,喝着姜茶,没有说话。

熊智宸舔了舔嘴唇道:“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信仰?”

杨靖儿如点穴一般一动不动地望向他:“熊智宸?”

“嗯?怎么啦?”熊智宸被她突如其来的凝视盯得浑身不自在……

“你呢?你有没有……信仰?”杨靖儿的双眼分明有几许光芒,几许期待……

熊智宸的脸凝固到没有表情,又挤出一丝假笑,又变成灿笑……

“当然有了!我的信仰……就是赚钱啊!”他拍着胸脯,自鸣得意!

杨靖儿如泄了气的皮球,给了她一个白眼,顺手将手中的空碗扔给他:“我要睡了!”

在她心里,或许也希望,国家存亡之际,熊智宸也能是一位热血报国的勇士。

熊智宸无奈笑笑,轻声关上房门后,面容严肃,他摆弄着碗中的汤勺,他希望……靖儿,永远都不要有这样的信仰,永远都活在自己的天地,别去看这个周边……这个血腥无情的世界……

第五十三章 活着的人总要做些什么以尽哀思

今日的医馆,门可罗雀,杨靖儿核对着账本,轻轻咬着笔尖……

弹指之间,杨靖儿将今日的琐碎处理完毕,她抬起头,咦?怎么看不到清姐的踪影?

她缓缓合上手中的账簿,起身去后院寻找。

“清姐……清姐?”杨靖儿提高嗓门儿,可后院空空如也,依旧不见梁清。

许是有事……出去了吧!杨靖儿叹口气,这两日梁清魂不附体的样子,让她的心惴惴不安……

她转身回去,前脚刚刚踏进前厅,就撞上了回来的梁清,她大步迎了上去。

“清姐!你这是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也找不……”杨靖儿没说完话,目光被她手中的一束白菊吸引,“清……清姐,这个是什么?”

只两日,梁清瘦了整整一圈,她牵着杨靖儿缓缓坐了下来:“靖儿,明天……是李曼的追思会,我……没有办法进去,这是我在沁香屋为她包的花束,我想……智宸应该会去,毕竟……他和李巡长常常会有交集……”

杨靖儿明白了:“你……是让我帮你献上这束花?”

梁清点了点头,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哀伤不已:“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做些什么……以尽哀思……”

杨靖儿将她凌乱的发,别在耳后,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送到!”

梁清凝视着她,枯瘦的脸上挤出两抹笑意……

杨靖儿看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抿嘴苦笑。

餐桌上,熊智宸正津津有味地吃着晚饭,对面的杨靖儿却蜻蜓点水,吃不下饭,目光还时不时瞟着他,不知如何开口。

熊智宸夹菜间隙,眼神与她交织,杨靖儿猛地低头,慌乱地吃起饭来……

熊智宸手中筷子顿了顿,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看得出来,她有什么事难以启齿。

“小红……你先下去吧!”熊智宸扒拉着碗中的饭,没有抬头。

“哦……”小红挠挠头,莫名其妙地瞧了杨靖儿一眼,便出去了。

杨靖儿吞了吞口水,又咬了咬嘴唇,一双秀目闪烁不定。

“咚!”熊智宸轻轻放下手中的碗,杨靖儿的动作也随即停止。

“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扭扭捏捏的像个女人!”熊智宸挑着眉故意这么说。

杨靖儿的眸子瞬间被激活:“什么……什么像个女人?我……我本来就是女人!”

“噗……哈哈哈……”熊智宸捂着嘴,“对对对……你不说,我还一直以为……”

杨靖儿白着眼,目光炯炯上下盯着他。

气氛变得轻松些许。

熊智宸灿笑的脸渐渐凝固,又问:“你有什么事儿不能直说的?你不是说……这儿你的家吗?”

他的声音如此和柔温顺,诚意浓浓。

杨靖儿的脸也变得严肃起来,吸了口气问道:“明天……你要去李曼的追思会吗?”

熊智宸迅速弹起俊目,“嗯”了一声,眼神没离开她。

“可……可以带我去吗?”杨靖儿的声音略微结巴,目光一直没有跟他对视。

熊智宸皱眉,沉默片刻道:“你……认识她啊?”他始终想不通杨靖儿去追思会的理由。

“不不……不认识!”她陀螺般摆动双手,“我……我不是在刑场见过她嘛!所以……所以我佩服她,想去送送她!”

杨靖儿吭吭吧吧的解释确实有点苍白,可她绝不能说出真正的理由。

熊智宸转动眼珠,不想再逼问她:“好!我带你去!”

“真的?”杨靖儿的星眸闪出点点光芒,紧绷的脸上也泛起涟漪。

“不过……”熊智宸的话一出,杨靖儿的脸也随之沉重,“去了你跟紧我,不要乱说话,毕竟……她的身份不一般!”

杨靖儿听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没问题!”手里还摆出ok的手势……

熊智宸见她眉欢眼笑,也学着她做着那手势,瞪着圆轱辘的眼睛,疑惑不解:“这……这是什么意思?”

杨靖儿顿顿地看看自己的手,得意扬扬道:“这个的意思呢……就叫做没问题!”

熊智宸恍然大悟点着头,又摆弄着手指,继续做这个手势……

那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了杨靖儿,她擦擦嘴,转身回房间吊着嗓子道:“有些人啊……在外霸气侧漏,在家……就会变得非常……娘!”

熊智宸猛地抬头,望着她的背影,更是不解了,大声问:“娘?又是什么意思啊?”

“夸你呢!”杨靖儿说着,房门“啪”得关上了。

熊智宸的眼球左右摇摆,总觉得……那不像是夸人的话……

疑惑中,徐徐上楼回房,手中还不听摆弄“ok”的手势……

次日清晨,整个上海灰蒙蒙的,太阳慵懒地躲在云层之后,仿佛自觉地收敛起那刺眼的光,她似乎也知道,今天……是个值得哀伤的日子……

李府门外,吊挂着白与黑绸做成的灵花,一辆辆汽车停下,车上下来的无不悲伤哀叹,步履沉重……

门前的佣人女仆,胸前都别着白花,哭红了双眼。

熊家的车缓缓而至,熊智宸一袭墨黑色西服,庄重无比,他面容严肃,去车的另一端,打开车门,一手绅士地为其挡着车框……

杨靖儿同样一身墨黑,呢料充满质感的长裙上,别着一朵精致的小白花……

手上的那一束白菊抓人眼球,她的心……五味杂陈,手中的花……也无比沉重。

“我们进去吧!”熊智宸低声道。

杨靖儿微微点头。

“呦!嫂子也来啦?”

一听便知,是柴伯庸来了……

熊智宸抓起杨靖儿的手,挡在她身前:“今天我来悼念李夫人,靖儿便陪我一起来了,伯庸……倒是你……我听说,当时,你可监刑人呀,出现在这儿,不太合适吧!”

“呵呵呵……”柴伯庸笑着,与这黑白的李府格格不入,“我今天,是代表政府来追思巡长夫人,有何不可啊?”

熊智宸挑眉撇嘴,点着头道:“那……你自便吧!”

说着,便牵着杨靖儿踏进李府的大门。

“不过,嫂子真是菩萨心肠,对一个陌生人,还买这么好的花?智宸,你不知道吧,李曼死的时候,嫂子就在台下呢!”

柴伯庸的声音顿住了他们的脚步,熊智宸冷笑一声道:“靖儿爱看热闹,没成想见到那么血腥的场面,回来……也是好几宿睡不着,你就别提醒她了……”

柴伯庸故作同情点头。

“这花……是我们的心意,你……代表政府,空手而来,不太合适吧?”说着,头也没回,进了主厅……

柴伯庸歪头“啧”了一声,也跟了进去……

第五十四章 这张照片,绝对不简单

李府的主厅,哀声一片,灵堂前,摆满了来客聊表哀思的百合、黄菊、马蹄莲与生前的李曼,同样美丽。

李昱霆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一身黑袍褶皱不堪,凌乱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清洗,可他,只是那么呆呆的站着

熊智宸与杨靖儿进入灵堂,呼吸着那些花散发出的香气,却感觉不到一丝清新、通畅。

杨靖儿望着李曼丈夫魂飞天外的样子,揪心不已。

她曾经以为,伤痛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

可今天,她明白,爱人离去的苦痛,也许会随着岁月,被一丝一缕地拉扯,变长,余生,都无法淡然面对。

熊智宸与她对着李曼的灵位,鞠躬悼念

杨靖儿将梁清亲手挑选的白菊,轻放在灵位前。

默默地望着她的名字,心中默念:“李曼清姐来看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清姐,你们都是这个时代下真正的勇士,巾帼英雄,我佩服你们,愿你在另一个世界,能感受自由,感受和平”

此时,李昱霆抬眉,看见了来访的少当家与少夫人来送妻子,弓背弯腰,以表谢意。

他二人面容沉痛,回礼鞠躬。

熊智宸上前,轻轻拍着李昱霆的肩:“巡长,节哀尊夫人如果在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李昱霆微微点头:“谢谢你,少当家的,在这紧要关头,还能来送送我妻子!”

熊智宸抿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正当此时,柴伯庸踏进灵堂

李昱霆见他进来,瞠目而立,切齿磨牙的声音几乎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揪住柴伯庸的衬衣领口喊道:“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小曼的仇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一桩!一件!的还!”

柴伯庸却一脸无辜地举起双手看着李昱霆狞髯张目,心平气和道:“李巡长,您误会了,我今天代表新政府来悼念令夫人的,虽说她是共匪,我们也同您一样,深表哀悼!”

他摸着胸口,看似虔诚,却让人不禁作呕。

杨靖儿看着他丑陋的嘴脸,翻了个白眼

“你”李昱霆刚要动手打他,却被一旁的熊智宸拦下,李昱霆看他的眼神,明白了少当家的意思,慢慢送开了手。

熊智宸将二人分开,扶着李昱霆行至灵位前,低声耳语:“巡长,我知道你恨他,可今天是夫人的追思会,他代表政府,你若真动了手,后果你想过吗?你会被诬陷、诟病,说不定,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李昱霆眨巴着眼思考着,死咬着的牙渐渐松动,攥紧的拳头也缓缓张开,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柴伯庸。

“既然你是代表政府,那我替夫人多谢你!”李昱霆的话一字一顿,听得出来,他说得多么不情不愿。

“那倒不必客气,都是应该的嘛!”说着,柴伯庸对着灵位,鞠了三躬。

李昱霆、杨靖儿、熊智宸就这么,注视着他落拓不羁的样子

他侧身望向他们三人,歪头啧嘴:“嘶看来,我在这儿确实不太受欢迎,呵呵呵那我就告辞了!”

说罢,留下一抹邪笑,便转身离开,出门时,刚好撞见了送“遗照”的小厮,他并没在意,瞟了一眼就径直上车了!

一张被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相框,送到了李昱霆颤抖的手中。

“李巡长,这是您让取来的照片,李夫人来拍摄时,特意嘱咐,这张照片她最喜欢,要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小厮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哪句话伤了巡长。

“好,谢谢你我夫人生前啊,最喜欢照相了,谢谢你们”李昱霆示意管家打赏送客。

他轻抚着牛皮纸包装,久久不敢打开,“啪嗒!”一滴泪清脆地落在上面。

杨靖儿望着他的样子,轻声道:“李夫人那天说,她最喜欢这张照片,要用它当遗照你能满足她,她在天上,一定会开心的”

李昱霆听了她的话,舒展表情,用手背擦掉挂在脸上的泪珠,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便撕开了包装。

金色镂空木雕的边框里,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正红色织锦旗袍勾勒出完美的曲线,经典复古的老上海盘发韵味十足,清淡蛾眉,明眸善睐,酒红色的蜜唇,没有一丝妖艳,举手投足间,让人深陷在其倾国倾城的美貌之中。

杨靖儿看着眼前这位花颜月貌的女子,心生惋惜,垂目间,被她手中绣有梅花的缂丝团扇吸引。

这把团扇做工精细,缂丝细腻,而上面绣着的梅花,更是栩栩如生,梅花旁边还绣着一首诗“九日身心百梦杳,万重云水四边齐。十中七八成虚象,赢得三春两泪啼。”

另杨靖儿疑惑的是,照片中的李曼,一手轻捏团扇,一手的放在团扇之前,食指分明指着扇中的图画,看似不经意,却那样灼刺着杨靖儿的双眼

她猛地想起李曼行刑那日,她说道自己最喜欢的相片之时,往梁清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说给她们听,难道这张照片,是留给梁清的吗?

想到这儿,杨靖儿不自然地后退,连呼吸都停止了,熊智宸扶着她:“怎么了?”

杨靖儿突然回过神,连忙按着太阳穴,蹙眉道:“有点头疼。”

熊智宸扶紧她的肩,眼里藏不住的担心,转头对李昱霆说:“少夫人身体不适,我们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李昱霆将照片递给下人,便送他们出门

杨靖儿离开之际,回首又一次望向那照片,用心几下那首奇怪的诗。

告别李昱霆后,熊智宸搀着杨靖儿上了车。

“石头!去医院”熊智宸的声音里些许着急。

杨靖儿抬眉:“去医院干嘛?”

“你不是头疼吗?我们去医院看看!”熊智宸侧身真挚地望着她。

“奥我我现在不疼了!回家吧!石头!”杨靖儿龇着牙,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笑,有多假

熊智宸凑近:“真的?”

杨靖儿一个劲儿地点头,熊智宸这才放心的靠在后座上,示意石头回家。

杨靖儿小声呼了口气,望向窗外。

一排排建筑飞速而过,一群群行人各行其是,可此时的杨靖儿什么都看不到,在她的脑海里,全是那张华美的照片。

直觉告诉她,这张照片,绝对不简单,甚至关系着梁清,她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诉清姐

第五十五章 照片的秘密

回到房间的杨靖儿,将那首诗默写了下来……

“九日身心百梦杳,万重云水四边齐。十中七八成虚象,赢得三春两泪啼。”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自己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首诗,她百思不解,将写好的诗装进小包,迫不及待地去找清姐……

熊智宸正斜躺在沙发上看报,听到“哒哒哒”的下楼声,猛地弹起,望向风尘仆仆的杨靖儿。

“干嘛去?”熊智宸好奇道。

杨靖儿此时根本没有心情看他,头也没回边出门边喊着:“上班去啦!”

“诶?你不是……”熊智宸正说着,就已经看不到她的踪影了,他无奈呼了口气,本来……还有话要说的……

杨靖儿闷头向前走着,一出门,便撞在一人身上,抬头一瞧,竟是思睿。

“白……白大哥!”她不自然地打着招呼。

白思睿扶着她:“靖儿,有什么急事儿吗?这么慌张?”

杨靖儿一手撩着已经别在耳后的头发,一边结巴着说:“没……没什么事儿,你是……是来找智宸的吗?”

思睿微微点头,看得出来,杨靖儿确有心事……

“那你进去吧!我走了!拜拜!”

她的声音还在耳畔,人却溜之大吉,思睿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整理心情便进入熊府。

主厅里,熊智宸的二郎腿悬在空中荡来荡去,一张报纸挡在他的面前,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站定的白思睿……

“少当家的!好生惬意呀!”

思睿的调侃声吓得熊智宸差点把报纸撕破,看清来客,熊智宸松了口气,缓缓坐起:“来啦!”

“嗯!刚刚……在门口碰见靖儿,横冲直撞的,是发生什么急事儿了吗?”思睿随意问着自己心中疑惑。

熊智宸摆手,无可奈何地说:“谁知道呢,整天冒冒失失的,问她也不说。”

思睿沉着嗓子:“近日上海各股势力暗潮涌动,靖儿说话又口无遮拦,你……还是多劝劝她,别让她有什么危险。”

熊智宸的脸凝固一秒,点点头后转移话题:“你今天来有事儿吧?码头的事儿?”

思睿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是……自从我爸走后,商会会长的位子一直空缺,我想……你要不要来当这个会长?”

熊智宸连连摆手,满口拒绝:“这烫手的山芋,你可别给我,我就是一粗人,干不了那个,论资历,论能力,只有你来胜任,再说了,商会的一些老人还是信你们白家的!”

思睿沉思片刻,道:“下月初,商会举行会长选举,你也算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确定……不参与吗?”

熊智宸起身,一屁股坐在思睿身旁,搭着他的肩,提高音调:“我当然要参与,起码……我有一票能投给你呀!”

思睿看着他,展颜而笑:“你可想好了,到时候可没后悔药卖……”

熊智宸的脸渐渐严肃:“思睿,我不会后悔,这个会长……只能你来当!”

自从白老爷去世,熊智宸与思睿合作以来,他看得出来,思睿已经成为一个能担当大任的顶梁柱,为了白家和思楠,他必须站稳脚跟,必须……拥有权力。

听了熊智宸的话,二人四目相视,心照不宣……

杨靖儿快步流星地踏入医馆,惊着了正在给病人把脉的梁清,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走向前台……

梁清转动眼珠,看出杨靖儿胸中有事儿,不动声色地继续为病人诊脉。

杨靖儿将手包小心谨慎地放入抽屉,故作镇定地开始始工作……

“这包药需小火煎两个小时,再焖一个小时,一日两次,喝完再来让我瞧瞧。”梁清温柔地嘱咐病者。

“好,谢谢你,梁医生……”

送走了病人,杨靖儿随即放下手中的算盘,关上了医馆门。

梁清瞧她谨小慎微的样子,满脸疑惑:“靖儿……你这是……怎么……”

她的话没说完,杨靖儿便从抽屉拿出手包,拖着她来到后院,梁清更加一头雾水……

只见杨靖儿轻轻拿出包里的纸条,鬼鬼祟祟地四周,才将纸条塞进了梁清的手里。

梁清先顿顿地看着她,又缓缓打开纸条读出这首诗:“九日身心百梦杳,万重云水四边齐。十中七八成虚象,赢得三春两泪啼。靖儿……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清姐,你还记得李曼死之前,说到她最喜欢的那张照片时,特意看了你一眼吗?还说要把那张照片当作遗照,你还记得吗?”杨靖儿一本正经地盯着梁清,等待着她的认同。

梁清若有所思的回忆着,又点点脑袋……

杨靖儿又道:“今天上午在她的追思会上,我看到了那张照片,本来也没什么,可她手中的缂丝团扇上就绣着这首诗,我觉得奇怪就记下了……你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梁清双手捏着这首诗,来回踱步,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也就一秒,又嫣然一笑,杨靖儿并没有察觉……

“也就是一首普普通通的诗,你这是多想了,她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呢?难道要让所有来宾都看到吗?”梁清轻轻松松道。

杨靖儿眉间挤出一个“川”字,低声嘀咕:“是吗?我怎么觉得……这首诗……不那么简单呢?”

“好啦好啦……别多想了,我呀,还有很多药材没收拾呢!你快去前厅看着吧……”

说着,梁清双手推搡着杨靖儿进前厅,手中的纸条却顺手装在衣兜深处。

“诶?我……”杨靖儿满心疑惑,话也说不出,便被一路推了进去……

她无奈地抿了抿嘴巴,又回头望了望院子里忙乱不堪的梁清,叹了口气,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

想到这儿,杨靖儿舒眉展颜,回到自己的位子,忙了起来。

梁清见杨靖儿专心致志做起了事,手中的活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从兜里轻轻掏出那首诗,眼里泛起泪光……

她没想到,最后的情报,李曼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传到自己手里,只觉得手中如巨石一般沉重。

曾经,梁清总是想着保护杨靖儿,却没想到,桩桩件件都和她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即便自己努力不让她参与,可事实总是差强人意,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想到这儿,梁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攥着纸条,一步一步回到房间里……

第五十六章 干嘛钻牛角尖

古朴简单的房间里鸦默雀静,梁清坐在梳妆台前,从首饰盒的夹层里拿出密码本

原来,李曼留下的这首诗中的数字,正是她们传送电报的电码。

“九日身心百梦杳,万重云水四边齐。”对应的数字是:91004

“十中七八成虚象,赢得三春两泪啼。”对应的数字是:107832

合在一起便是91004107832,梁清一手游刃有余地翻动密码本,一手记录着对应的字,片刻,笔落。

“申报中栏?”梁清盯着手中破译的密码,一丝不苟,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口杨靖儿不可思议的双眸。

杨靖儿轻退几步,手中的账簿险些落地,她本是来找梁清核对一项自己对不上的账,没想到看到这一幕。

她咽着口水,木木地回到前厅,她不明白,梁清明明知道照片的秘密为什么却要瞒着自己,难道,她们之间还不能彼此信任,彼此托付吗?

想到这儿,杨靖儿黯然神伤,失落地摆弄着桌上的算盘,来来回回地翻动账簿,却一眼都没有看

“靖儿,你先看着店,我出去一会儿!”梁清从后院出来,说道。

杨靖儿却没有看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梁清穿外套的手顿住,行至她面前:“怎么了?”

“没没事儿,我看着店,你忙去吧!”杨靖儿回过神,挤出笑脸答道。

此时的梁清没有过多在意,便转身出去了。

杨靖儿望着门口发呆,一缕晚霞仿佛一批柔美的锦缎直射进来,那样美,那样暖,她转念想:清姐的身份特殊,不告诉她也情有可原,更何况,自己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反而还多了一份危险,自己干嘛要钻那个牛角尖啊!

杨靖儿如泥塑木雕般托着下巴,两眼无神,呆若木鸡,直到眼前一双大手上下挥动,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立起腰板,发现竟是思睿来了。

“白大哥,你你生病啦?”杨靖儿实在想不出他来这儿的理由。

思睿弯起眉眼,道:“你这么聊天,会没朋友的!”

杨靖儿挠挠耳朵,傻笑起来,咬着嘴唇也不知说什么。

思睿环顾四周,疑惑道:“你们清姐不在啊?”

杨靖儿点头:“嗯,有事出去了,你找她呀?”

“我我找她干嘛?当然是想和她借一借你。”思睿赶忙解释。

杨靖儿瞪着圆溜溜的星眸提高嗓音:“借我?借我干嘛?”

思睿“噗”得笑出了声,看她可爱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瞧把你吓得,我路过进来看看你,顺便一起吃个饭吧!”

“啊?”

“怎么?看来这让我妹子很为难啊?”思睿略显尴尬。

杨靖儿急忙连连摆手道:“怎么会为难呢?这不是清姐没在嘛!我得看着店呢!”

“没事儿,我陪你!”说着,思睿如自家人一般,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本医书,好像在认真地读。

杨靖儿见状,摇摇头没再说话。

“靖儿!你回吧,等了很久”梁清小跑着进来,撞见厅里坐着的思睿,声音戛然而止,手中一沓报纸无处安放。

杨靖儿见她回来,连忙道:“哦,白大哥路过,准备带我去吃晚饭,就和我在这儿一起等你了。”

思睿起身,对梁清点头示意。

梁清也点头回应,没成想手中的报纸一松,散落一地

思睿见状,放下手中的医书,上前帮忙,却被梁清拦了下来:“不用了!我自己来!”思睿的手悬在空中,尴尬收回,在西装上搓动。

杨靖儿突然挽起思睿的胳膊道:“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走走吧!”她不自然地眨巴眼睛,又与清姐对视一眼。

靖儿的举动将思睿木住了,他受宠若惊一般说不出话来。

“清姐!那我们走啦!”

思睿就那么被杨靖儿拖着出了医馆的门

杨靖儿脚步没停,“嗞溜”钻进了思睿的车,生怕他会问梁清的事,可她不知,此时的思睿早已两颊绯红,手足无措

他们的车缓缓开启,穿梭于车水马龙之中。

“白大哥?你要带我吃什么好吃的呀?”说到吃,杨靖儿总是滔滔不绝。

思睿弯起的嘴角放不下来,神神秘秘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还搞神秘啊?”杨靖儿调侃着,却也有按捺不住的期待。

一条古色古香的弄堂,一个个金边勾嵌的红灯笼,一张张朴实无华的笑脸杨靖儿跟着思睿,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各色美食小吃的香味勾人味蕾,小贩地道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杨靖儿在这一片天地,像个孩童一般自由穿梭,充满好奇

她品尝了香甜软糯的擂沙圆,外酥松香的蟹壳黄,焦黄脆味的海棠糕,当然少不了精致皮薄的小笼包而思睿,则是她身后,最踏实的存在。

“嗝!”杨靖儿捂着肚子,一个劲儿地打着饱嗝,逗笑了身旁的思睿。

二人行在江边,安步当车。

“白大哥,谢谢嗝谢谢你带我吃了这么多好吃的!嗝!”杨靖儿道。

思睿见她吃得开心,也多了些欣慰:“你要喜欢,下次再来!”

杨靖儿眯起双眼,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靖儿下午你匆匆忙忙冲出熊府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能帮到你吗?”思睿试探。

杨靖儿的表情凝固,又“咯咯”笑起来,“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上班迟到了呗!”她不敢看向思睿。

“哦没事就好!”思睿呼了口气,舔舔嘴唇,欲言又止。

杨靖儿探头看着他问:“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思睿突然顿住了脚步,面向靖儿,杨靖儿也随即站直,不敢呼吸:“什什么事儿啊?这么严肃?”

“明天是智宸的生日,”思睿的声音低沉,杨靖儿听后翻了个白眼,“也是智宸他爸的忌日。”

听到这儿,杨靖儿的脸彻底冻住,打嗝仿佛也瞬间被治好了!

或许是因为这两个极端的日子为什么会在同一日,又或许是心疼智宸竟然经历了如此钻心裂肺的一天

思睿望着木住的杨靖儿道:“明天,多陪陪智宸吧!”

杨靖儿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后,便向前走去,思睿在身后守着她,默默无语

晚风吹拂着她额间凌乱的发,那一丝凉意,浸透心骨,杨靖儿却不觉,也许,她此刻只想赶紧回家

第五十七章 这里定格着逝者的一生

杨靖儿告别思睿,独自一人,心事重重地回到熊府。

主厅里,一盏柔灯仿佛在等待着她回家,虽然昏暗,却暖人心房。

杨靖儿垂眸,刚要过去关灯,却看见沙发上熊智宸正蜷作一团,沉沉地睡着了……

杨靖儿蹑手蹑脚凑近他,他的脸被这暗光勾勒得棱角分明,星眉俊目下是他均匀的呼吸声。

杨靖儿浅笑,想来,他是在等她吧

她寻来薄毯,轻手轻脚地为他盖上,自己微微曲腿,半蹲在沙发旁,呆呆地望着他,许久没有动弹。

“爸!爸!你别走!爸爸”熊智宸在睡梦中焦躁不安地低喊着,额间渗出了点点银光。

杨靖儿见状,忙起身,弓着腰轻轻拍他的肩膀,希望这样能稍稍安抚他。

许是噩梦太过令人骨寒毛立,熊智宸猛地睁开双眼,刚好,与凑在自己身前的杨靖儿四目相对。

杨靖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所从,周围的光更暗了,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待二人回神,飞速弹开,杨靖儿也许是蹲得的时间过久,脚麻了,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诶呦喂!”

熊智宸掀开毯子,起身扶她道:“你是鬼吗?大半夜离别人那么近,真是要吓死人了?”

杨靖儿还没起身,便不甘示弱:“也不知是谁吓谁呢!睡得好好的,突然就睁开眼睛了,吓死我了!”

熊智宸歪嘴邪笑,凑近她故意道:“你干嘛离我那么近,是不是趁我睡着,想要图谋不轨啊?”

杨靖儿瞠目,一把推开他,吊着嗓子大声道:“谁谁要图谋不轨,真是自恋狂!嗬搞笑!我是看你冻得缩在那儿可怜,本着慈悲之心给你披个毯子,你可别自作多情啊!”

熊智宸一脸怀疑地撇着嘴,心里却乐开了花儿。

杨靖儿见他纨绔郎当的样子,喘了口粗气就要上楼。

“诶?”熊智宸压低声音。

杨靖儿不耐烦地回眸:“干嘛?”

“明天月中你休息吗?”熊智宸瞪着大眼,眨巴眨巴道。

杨靖儿的表情顿了顿,点了点头。

“你能陪我去”

“好呀!”

熊智宸的嘴还在蠕动,就被杨靖儿突如其来的同意惊住了,他没想到杨靖儿会如此爽快。

待他晃过神,杨靖儿已经回到房间,他摸着手中暖暖的毯子,望着她关上的房门,会心一笑

黎明,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轻薄的雾气穿梭于上海的大街小巷,初升的朝阳给黄浦江洒下一片火红,清风乍起,拨动满江碎金

杨靖儿伸了个懒腰,面向窗外的煦色韶光打了个哈欠,红晕的脸上荡起涟漪,今日,她没有赖床,干脆利落地收拾完毕,便下了楼。

“呦!少夫人怎么起来啦?我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小红不可思议道。

杨靖儿没有说话,扬着脑袋坐在餐桌前,与对面的熊智宸一起吃早餐

吃饭间隙,她瞟着眼前的熊智宸,今日的他,格外少言寡语,她没有多话,只是陪着他默默地吃着

用餐闭,熊智宸擦擦嘴看了看对面,弯起嘴角:“你怎么不问我们去哪儿啊?”

杨靖儿慌乱地眨着眼:“那你说,我们去哪儿?总不能把我卖了吧?”

熊智宸“噗”了一声:“卖你?怕是倒贴钱也没人儿要啊!”

杨靖儿撅起嘴,白了他一眼。

“你陪我去看看我爸妈!”熊智宸看似不经意的话,却掩不住眼底飘过的哀伤。

杨靖儿看在眼里,脸上也瞬时变得黯然,轻轻“嗯”了一声,垂眉不语。

车窗外,阳光如浓醇的香槟,钻过密密层层的树叶,触摸着人间的喜怒哀乐,杨靖儿伸出手,迎着这醉人的光,思绪袅袅

车,在山上一路颠颠簸簸,穿梭不止,车内,噤若寒蝉

终于,在一条林荫小道前,停下了。

熊智宸轻捧着精心挑选的花,转头望向杨靖儿:“你如果不想过去,就在车里等我吧!”

杨靖儿没有多想,直接说:“我陪你去!”

二人相视一笑,便下了车。

穿过那条并不泥泞的林荫道,偶尔传来布谷鸟空荡的声音,不知是悦耳,还是悲叹

时间清扫着我们每一个生命的思想,而这里,却定格着逝者的一生。

纯白的大理石,墨黑的碑文,这便是老当家人与夫人的息身之所。

熊智宸捧着花,只身上前,杨靖儿默默站在他身后,望着他此时有些单薄的背影,眉眼一蹙,心头刺痛

阳光投射在他的背,刚好,影子落在父母的墓碑,这样的形单影只,让人无法体会,那一天,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他将洁白的百合轻纺在碑前,掏出手绢,小心擦拭着本就一尘不染的碑身,想来,他经常要来看看他们……

熊智宸始终没有说话,摆放好水果糕点盘,点燃火盆中的纸钱,双膝而跪,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墓碑。

杨靖儿看着眼前的熊智宸,心中疑惑,许是自己在的缘故,他没有办法和父母说说心底的话。

“那个好冷啊!我去车里等你吧!”

熊智宸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墓碑,更没有理会她

杨靖儿也没有等他回答,便蹑手蹑脚地返回……

良久,熊智宸对着墓碑开口了:“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在天上还好吧?这是你们最爱吃水果和糕点,多尝尝。”

说着,一边摆弄碑前的吃食,一边唠起了家常:“刚才……那个女孩儿,叫杨靖儿,现在住在我们家,你们走后,也是她……给了我一个家,我我喜欢她”熊智宸垂头,又沉默片刻,“可是她似乎,不属于这里”

熊智宸又一次沉默,眼底满是伤感,他也许在害怕,害怕有一天,杨靖儿也会离开,他再一次要失去,这个他早已看做“亲人”的女子……

微风徐来,轻轻地抚摸着熊智宸微凉的脸颊,火盆中的燃烧的纸钱突然飞扬起来,高悬于当空,似乎,是老当家的在安慰儿子,亦或是在鼓励儿子,不要悲伤……

熊智宸起身,弯起嘴角,眯着双眼,长长呼了口气,轻松道:“爸妈,你们放心吧!我现在很好,我一定会护好熊家和靖儿!”

他伸手摸了摸墓碑,脸上波澜依旧,转身而去,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孑然一身

第五十八章 一个古灵精怪,一个玉树临风

石头在前排开着车,缓缓驶入主城区,问道:“少当家的,咱们回府还是?”

“回府吧!”熊智宸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不,石头!停车!”一旁的杨靖儿俏皮道。

熊智宸转头,满脸问号:“停车干嘛?要上厕所憋一会儿!”

杨靖儿白了他一眼,转动星眸,食指敲动脸颊:“上午我陪你,这下午……你是不是得陪我呢?”

“是是是!”石头没等熊智宸回答,憨憨道,将车停在路边。

熊智宸歪头抿嘴,直勾勾地瞪着石头,又龇牙假笑问着她:“那……你要我陪你去哪儿啊?”

“这你就别管了,哎呀!走走走!快下车!”杨靖儿急匆匆下了车,熊智宸懒懒散散拖着步子,跟着她。

二人一前一后,一个古灵精怪,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看似无忧无虑却心思细腻,一个看似吊儿郎当却满眼宠溺……

行至街角,似曾相识……

杨靖儿的脚步戛然而止,橱窗里,一个个蛋糕安静地展示着它们独有的高贵。

犹记得去年……自己来到上海的第一个生日蛋糕,便来自这里

杨靖儿咕噜着眼珠,猛地回身,一手指着橱窗大声道:“我要吃蛋糕!”

熊智宸先是顿了顿了,又无奈撇嘴摇头:“说你是猪吧,还一天天的不承认!”

他嘴上嫌东嫌西,身体却很诚实地踏进了蛋糕店。

杨靖儿也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先生,挑选蛋糕吗?”服务生殷情上前。

熊智宸扬着脑袋,毫无兴趣,晃荡着身子指了指身后的杨靖儿:“她要吃!”

“哦……夫人,你想要什么口味的?”那服务生眼疾手快,瞬间溜至杨靖儿身前,弯腰介绍。

杨靖儿凑到熊智宸身边,眨巴着大眼道:“诶?熊智宸,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我不爱吃!”熊智宸扭头。

杨靖儿噘了噘嘴,盘着胳膊在橱窗边来回踱步。

角落里,一个全奶油蛋糕被抹得光滑无比,上面浓香的黑巧克力间点缀着朵朵白花,正中间,一颗酒红色的樱桃挥扬着它独有的美……

杨靖儿眉语目笑,指着那蛋糕道:“就要这个!包起来吧!”

“好嘞!”服务生小跑着为他们包装。

熊智宸挠挠脑袋,没有在意那蛋糕的样子,见她选好了,便行至服务台,去行驶他的职责——付钱!

谁知,杨靖儿一把抓住他拿着钱的手腕,道:“今天,我来付钱!”

“你能挣几个钱呀?别逞能了!”说着甩开她的手,刚要递给服务生,没成想被杨靖儿一屁股挤到一边。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墙上!

服务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瞪着双眼,表情木讷,熊智宸尴尬地整理衣服,搓着手掌,挤出一丝假笑……

杨靖儿却丝毫不在意,捧着包装好的蛋糕,一脸满足地出了店……

“走!我们去江边吃蛋糕吧!”杨靖儿端着蛋糕,不等他回答,便兴致勃发地先走一步。

熊智宸本能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原想为她拿着蛋糕,却扑了个空,他歪头看着屁颠儿屁颠儿的杨靖儿,脸颊爬上一丝清泉的波纹,摇头叹气后,又大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江边,人流稀少,徐徐而来的微风拂面,带来水面潮湿的清香,杨靖儿找到那条锃光瓦亮的长椅,临江而坐,熊智宸隔着蛋糕,与其同坐

一切和昔日杨靖儿生日那天如出一撤。

杨靖儿面对着黄浦江,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似乎在品尝着这一年来所有的悲欢离合

熊智宸就这么望着她,笑容可掬,突然杨靖儿回眸,与他双目相对:“熊智宸!生日快乐!”

他的笑脸瞬即凝固,松散的腰渐渐挺直,惊慌无措的双眼盯着杨靖儿,结巴着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

杨靖儿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蛋糕,插上蜡烛,一边玲珑着眸子道:“保!密!”

此时的熊智宸楞头呆脑般痴痴地坐着,显然,还没有从这惊喜中抽出魂儿来。

杨靖儿点燃一根蜡烛,烛光映在她绯红的脸颊,透进她星光闪烁的双眸,那样子真好看!

“我过生日的时候答应过你要给你唱生日歌的,咳咳咳”她清了清嗓子,他静静地看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再附送一个英文版,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杨靖儿轻声歌唱,虽没有潺潺流水般动人心弦,亦没有黄莺吟鸣般悦耳却让熊智宸的心舒畅温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见周遭任何一张脸

他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止,他能永远这样注视着她,他们能永远如此刻般笑逐颜开。

“快快快!许愿许愿!”杨靖儿双手捂着蜡烛地火苗,催促的声音拉回了熊智宸的魂魄。

“许许什么什么愿?”熊智宸挠着脑袋,无所适从。

杨靖儿“啧”了一声:“想许什么就许什么啊!生日愿望很灵的!快点快点1”

“真的吗?”熊智宸将信将疑。

“哎呀!快许吧!一会儿蜡烛烧没啦!”杨靖儿焦急跺脚。

熊智宸见状,赶紧闭上双眼,双手抱拳掬于胸前:愿余生,我能与靖儿相知相伴,相互依靠,永不分离!

“我许完了!”熊智宸的脸爬上红晕,杨靖儿丝毫没有察觉。

“那我们一起吹蜡烛吧!”

二人鼓着腮帮子,“呼”吹灭了那一抹亮光。

“谢谢你杨靖儿,其实,自从我爸走后,我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过生日了!”熊智宸低沉着声音,羞涩地没有看她。

杨靖儿听到这话,心头一紧,又冁然而笑道:“哎呀!有什么好谢的,你不是也陪我过生日了嘛!咱们俩这叫互帮互助,哈哈哈”杨靖儿宛如哥们儿一般拍怕他的肩道。

熊智宸舔了舔嘴唇,言笑晏晏

就在此时,杨靖儿摘掉蜡烛,食指勾起一坨奶油,转动眼珠子,满脸坏笑,趁他没注意,“咻”的抹在他的鼻尖,熊智宸来不及反应,点穴一般撑着眼呆立在那,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赫然躺着一块造型独特的奶油。

杨靖儿见他又萌又傻的样子,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回过神的熊智宸不甘示弱,也勾起奶油抹在杨靖儿的脸蛋上,二人起身,你追我敢,即使满面奶油,即使周围全是异样的眼光,可他们脸上却是那最灿烂的颜色。

黄浦江边的那一抹红日,望着这对年轻人,也挥洒下她炙热火红的光

第五十九章 他的醋海翻波

流光易逝,带走了袅袅芳华,却带不走心中的炙热

这些日子,风平浪静,此时,医馆迎来难得的清闲,杨靖儿环臂倚在门前,朝着暖阳,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突然,一送报小哥骑着大梁自行车,停在眼前:“小姐,这是今天的报。”

杨靖儿猛地回神,松开双手“哒哒哒”上前接过报纸,驾轻就熟地与小哥打着招呼

要说在这段水静无波的时光里,唯一不同于往日的,便是这日日都会被送来的申报。

她捏着报纸,立刻跑回到医馆,来到梁清面前:“清姐!喏这是今天的报!”

梁清放下手中的药材,不由分说接过报纸,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正面、反面、又到正面

她的眼神由满心期待,到落寞黯然,手中的报纸徐徐落下,晃了晃神,放在一边,便继续收拾刚刚的药材。

这样的情景,杨靖儿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她不知梁清在寻找什么,却明白她那颗焦急火热的心

杨靖儿想要安慰她,可微张的双唇却将一切言语,堵在齿间,说不出口。

“靖儿,将这几日的报纸都烧了吧!”

杨靖儿正走神时,梁清开口了。

“哦,好!”杨靖儿蹲下身子,整理报纸,去了后院,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模式。

火盆里,这一张张报纸上的新闻、照片、故事在跳跃的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不知何时,梁清蹲在杨靖儿身旁。

“靖儿啊你为什么不问我原因呢?”梁清问出了她的疑惑。

“什什么原因?”杨靖儿回眸。

“烧报纸的原因啊?”

杨靖儿搅了搅盆中的灰烬,起身轻扶起梁清:“不该问的东西,俺是不会问滴……”

她的声调拉的绵长,可爱俏皮,逗乐了梁清。

“你呀……还挺有自知之明!”梁清刮了刮她的鼻尖。

杨靖儿扬起下巴:“那当然了,你可别小看我。”

二人挽着手,谈笑自若,回到前厅。

正面迎上来抓药的病人,一切,又回归平常,杨靖儿听写药方、抓药……梁清为病人诊脉,不可开交……

弹指之间,黄昏而至……

整日的疲惫让杨靖儿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弓着背,搓着步子回到家。

一进门,见餐桌上的思睿和熊智宸,破颜微笑,溜到思睿旁边眨巴着眼到:“白大哥,你怎么来啦?”

熊智宸见她又犯花痴了,死亡凝视着她……

思睿不尴不尬地摸了摸耳朵,瞟了瞟智宸,又望向她:“那个……来和智宸谈点事情!”

杨靖儿点着脑袋,屁股却诚实地坐了下来。

“诶?我们谈事儿呢!你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智宸拈酸刻薄的声音,谁都听得出来他的醋海翻波。

杨靖儿咕噜着眼珠子顿了顿,又故作娇嗔:“我还没吃饭呢!快饿死了……”

思睿“噗嗤”笑出了声。

熊智宸翻着白眼,双手挠着后脑勺高喊:“小红,给你们少夫人喂食啦!”

杨靖儿听到这话,鼻孔都冒烟儿了,随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探着身子敲向熊智宸的脑袋,却被他一个后撤躲开了,还得意忘筌地做着鬼脸……

杨靖儿放下筷子,冲过去双手揪起他的耳朵,道:“什么喂食?啊?你给我重说!”

熊智宸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错错错了……小红小红……给少夫人上菜……”

杨靖儿看他摇尾乞怜的样子,这才松了手。

熊智宸揉着耳朵,对着她的后背小声嘀咕:“简直就是母老虎!”

“你说什么?”杨靖儿猛地回头吓得熊智宸一哆嗦。

“没……没说什么呀?”他望着思睿,龇着牙苦笑道。

思睿看着他们打情骂俏的幸福模样,一丝涟漪爬上眼角,是为他们开心,却也羡慕不已……

今日,许是思睿来了,小红准备的晚餐格外丰盛。

杨靖儿双目放光,大快朵颐。

思睿眯着眼望向她:“靖儿,看你吃,我都觉得香了!”

“嗯,你多吃一点!”说着,杨靖儿将一大块红烧肉夹到思睿碗中。

一旁的熊智宸冷眼看着这一幕,气鼓鼓地塞着饭,两个腮帮子都填满了……

偌大的餐厅,只剩他们三人,思睿与熊智宸已撑肠拄腹,唯有杨靖儿还在风卷残云,吧唧着嘴。

“智宸,明日的会长选举,柴伯庸会去。”思睿开口了。

熊智宸凑上前,仿佛没听清似的:“什么?他去干嘛?他应该……没有权利竞争会长的职位吧?”

“没错……他没有权利,但是,他在推举林海。”

此话一出,熊智宸更不淡定了:“林海?他算什么东西,也能竞选会长吗?”

杨靖儿静静听着他们的话,嘴巴没有停止。

思睿抿了口茶,叹气道:“柴伯庸知道林海与我们有过节,就刻意拉拢林海,很多政府的货品也不过熊家码头了,近日,商会还忠于我白家的老人告诉我,他们,已经在暗箱操作了。”

“那他为什么要阻止你当会长呢?”杨靖儿嚼着一口饭,不解地问着思睿。

熊智宸却低沉着声音:“因为思睿在和熊家合作,他如果当上会长,那整个上海,熊家与白家,便真正成为商业龙头了,到时,他再也控制不了我们了!”

“原来如此!”杨靖儿恍然大悟。

思睿却面露忐忑:“现在我们不清楚的是,他们弹劾了多少商贾,来为林海投票,如此下去,明天……还真有可能节外生枝。”

熊智宸没有说话,低头思考着。

杨靖儿望着他俩愁眉不展,放下碗筷:“这……商会会长选举是大事儿,如果候选人不出席……会怎样?”

杨靖儿语调缓慢,灵动的双眼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一看,就没憋什么好事儿……

“不出席,当然是就试做弃权了!”熊智宸随口一说,抬眸见瞧见杨靖儿坏笑的嘴脸。

熊智宸与思睿茅塞顿开……

“你的意思……是让林海,不能出席选举大会?”思睿瞥向杨靖儿,“可是这腿长在他身上,我们不能绑了他吧?”

熊智宸点头赞同。

杨靖儿却夹起一块红烧肉,阴阳怪气道:“你们说……人都要食五谷杂粮,万一……吃坏了肚子,是不是很耽误事儿啊?”

杨靖儿凑近他俩,露出一抹邪笑。

熊智宸和思睿相视而笑,又转头望向她:“我说杨靖儿,你的脑袋里究竟装的什么?怎么就那么多坏心眼儿呢……”

“所以呀,你们最好别惹我,否则我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知道后悔怎么写!”

杨靖儿奶凶奶凶的样子,逗乐了他们,人在这暖暖的房间里,继续谈笑着……

第六十章 咫尺天涯

一缕晨曦徐徐拉开了墨蓝的帷幕,给冰冷的黄浦江面镀上一层火红

工人攒动的林家码头,随着这一抹朝阳,渐渐恢复生机,人们各自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工人间戴着鸭舌帽的石头。

片刻,林海挺着肚子,一身矮短的西装搭配了抹蜡的油头,想来,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一旁殷情的管事儿低头哈腰道:“当家的,早餐您想吃什么,我让弟兄给你去买!”

林海摸着唇边的痦子,扬着下巴:“今天有大事儿,不能耽误,去买两包子垫垫就行!”

“好嘞!”说罢,管事儿随手指了个工人,去买包子。石头压了压帽檐,跟了上去。

那工人颠儿颠儿来到生煎摊旁:“师傅,两个生煎!”

石头也小跑着过来:“师傅,我也来两个!”

二人点头相笑,石头故意转头:“诶?兄弟,你给当家的买包子?”

那工人憨笑着点点头。

石头“啧”了一声:“你不知道当家的爱喝豆浆吗?”

“可管事儿的没让买豆浆!”那人挠挠脑袋。

石头凑近他:“这就是你没眼力劲儿了,人家没让你买,你主动给当家的买了,你说,是不是会讨他欢心?”

工人展颜而笑,赞同着点头,刚要去买,被石头揪了回来。

“我也要喝,知道哪里的豆浆好喝,你帮我拿着包子,我去买!”

说着,将包子递给工人,一溜烟儿跑进弄堂,没一会儿,拎着两杯豆浆出来了

“去吧!当家的一定会夸你的!”石头把豆浆塞到工人手中。

工人道谢后,捧着早餐返回码头,身后的石头歪嘴嗤笑,碎步跟了上去

“呦!还有豆浆啊!有出息!”管事儿的瞧他买来的生煎豆浆,拍了拍他的肩,又弓背屈膝地来到林海身前。

远处的石头见林海“咕咚咕咚”把豆浆喝个精光,才心满意足地憋笑离开

东边,阳光变得刺眼,大地彻底复苏。

管事儿的跑来:“当家的,快九点了,咱们出发吧!”

只见林海抻了抻西服衣领,昂起的脑袋都要把脖子揪长了,显然,他成竹在胸

突然,林海大步流星地双脚戛然而止,他眉头紧蹙,双手捂着肚子,只觉腹痛如刀绞,痛苦不堪,来不及说话便狂奔去茅房

良久,林海无力地抬着腿,弓着背,一步一步地挪出来,刚要踏上车,身后传来“噗”的一声,惊着了周围的兄弟,只见他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又进了茅房,来来回回,几次三番

商会门前,各大商贾陆陆续续而来,熊智宸与白思睿的汽车停定,二人利落下车,西装着身,仪表堂堂。

远处,从码头刚赶回来的石头,与熊智宸四目相视,点头示意。

他二人心领神会,迈开那两条大长腿,进入商会。

会议室里,嘈嘈杂杂,见白思睿与熊智宸进来,乍然寂静

侧位上的柴伯庸起身,满脸谄笑道:“你们来啦?快坐快坐!”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他们没有多说,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这都已经九点了会议也该开始了吧!”不知是谁的嘀咕声,引得大家纷纷应和。

柴伯庸起身,举起双手安抚着大家:“大家稍等片刻,还有一位候选人没来!”说着,示意手下去找林海。

熊智宸斜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道:“伯庸啊,你今天可是这选举大会的主持,可别给别人烙下话柄才好呢!”

柴伯庸听到这话,松散的脸颊瞬时凝固,也就一瞬,又“呵呵”一笑,“那是当然了!咱们先投票,等出了结果,再授予会长之印,大家看怎么样啊?”

熊智宸向下弯起嘴角,伸出一只手:“甚好!”

“好!那我们今天的选举大会就正式开始了,众所周知,前会长白振擎老人家去世后,商会一直群龙无首,今天,我受大家委托,来主持这场选举,我不是商会中人,更显公平嘛!”

众人点头赞同,唯有熊智宸与白思睿目光交错,看着他口蜜腹剑,居心叵测。

一番并不激烈的投票后,柴伯庸举起手中的两个名字:白思睿、林海。

“接下来是我们老会长的公子,和政府的新宠儿林海这二位怕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了,各位,可要谨慎投票哦!”柴伯庸的声音特意提高,不知是在提醒着谁。

熊智宸毫不犹豫,在纸条上写好思睿的名字,投入箱中,其他商贾也奋笔疾书,可见心中早有答案

柴伯庸接过投票箱,随即打开,当着众人的面,一票一票地念了起来,思睿和林海的票数你追我赶,不分伯仲。

当他拿起最后一张纸条时,一丝奸笑爬上嘴角,吊起嗓子道:“林海!哎呀!真是可惜一票之差!那商会会长一职,便是林海的了。”

此时,熊智宸开口了:“可我们的新任会长,也不在此处。伯庸啊你可能不知道,商会有商会的规矩,凡不出席选举的候选人,一律按弃权处理!”

熊智宸冷漠地望着他,桌前的几位商贾也议论纷纷。

“有这样的规矩吗?”柴伯庸摊开双手。

一位商会的老者平心静气道:“确有其事,商会成立之时,就有这样的规矩。”旁边的几位老会员也点头应和。

柴伯庸的脸渐渐阴沉,挤出两抹假笑道:“那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呢?”

“第一主动放弃,便顺延至票数第二的人做会长。”老者接着说。

柴伯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哎呀!那就是我们老会长的公子啦!”熊智宸赶忙起身,故意道,接着“啪啪啪”鼓起掌来。

桌前的商贾们见状,也稀稀拉拉地拍手,有的真心实意,有的虚与委蛇。

柴伯庸见此定局,也知无法扭转乾坤:“哈哈哈——恭喜白思睿,成为我们商会新任会长,真是众望所归啊!哈哈——”

思睿整理西服,缓缓起身,面无波澜:“多谢各位的支持,我会跟随父亲的步伐,带领大家,将我们的商会越办越好!”

熊智宸带头鼓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仿佛胸中的沉石被一扫而光

柴伯庸将会长之印交予思睿手中,拍拍他的肩:“恭喜啊!思睿!”

“多谢!”

思睿望着柴伯庸那早已被利欲熏黑的双眼,不由地垂头,因为,不管他们站得再近,心早已咫尺天涯了!

第六十一章 老娘不客气了

穹苍向晚,残阳余风。一日的劳累在这素淡的温煦中渐渐消散,人们踏上归途,直奔温馨的港湾

杨靖儿收拾好手头的工作,与清姐打了声招呼,步履轻松的出门。

腿还没迈出去,就迎上了风风火火跑来的石头,手中抱着淡蓝色的大礼盒。

杨靖儿惊得后撤:“石头!你这是怎么啦?不会是白大哥落选了?”她抓着石头的手臂,瞪圆了眼。

石头咽了咽口水,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没有,白少爷选上了!”

杨靖儿这才松懈地舒了口气,又瞟见那蓝盒子:“那你来干什么,这个又是什么啊?”

石头将礼盒塞到杨靖儿手上:“商会今晚在租界举行宴会,庆祝新会长上任,少当家和白少爷已经去了,这是礼服,您换好咱们也就能出发了?”

“宴会?我不能不去啊?”杨靖儿凑近石头,眯起眼睛道。

石头挠挠脑袋,转着眼珠子一脸坏笑道:“今天的宴会,不止商贾,各大名流、名媛都会去,你不怕少当家的,被拐跑啊?”

一旁的梁清整理医书,嘴角上扬,一脸的看戏相。

杨靖儿的双颊顿了顿,憋着嘴不屑一顾:“嗬拐跑拐跑最好!”

石头扭头笑了笑,又转过来推搡着她去后院:“好啦好啦少夫人,别难为我了,去换衣服吧!”

杨靖儿看似不情不愿,换衣服的脚步倒是没一丝停顿

一弯弦月荡在夜空,稀薄的月色流落几许寂寥,唯有租界,靡靡灯火下,煽动着一颗颗躁动的心灵

石头的车停在一栋欧式建筑前,灯火阑珊,名唤“月宫”。

今日的杨靖儿一袭红裙,纤细的楚腰间点缀着一圈纯白的珍珠,披散的长发没有任何雕饰,便如出水芙蓉般抓人眼球,动人心魄。

“月宫?好特别的名字”杨靖儿仰头望着这栋华美的建筑,低声呢喃。

门前的服务生上前迎接,绅士地伸出右臂,悬在空中,杨靖儿浅笑,扶着他的手臂,进入这片繁华

眼前,宛如另一个世界,对称设计的乳白色扶梯,中央小巧精致的喷泉,四周舂容大雅的乐队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精心打扮,毫无褶皱的西装革履,面料考究的旗袍洋装,在这奢华靡丽的大厅里,擦身而过。

“小姐,可以请您跳支舞吗?”眼前一位面容干净的法国人,竟能有这么一口流利的中文。

“我……”

杨靖儿正环顾四周,被突如其来的邀请懵在那里,手足无措。

就在此时,一双大手搭在她的香肩,杨靖儿刚要挣脱,却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熊智宸。

今日的他,一身黑色西装,胸前搭配一枚小巧精致的银制羽毛别针,干净利落的短发,完美无瑕的棱角,全没了家里邋里邋遢的样子,让杨靖儿瞬时泛起了花痴,妈呀,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不好意思,这位是我的夫人。”

熊智宸用他充满磁性的嗓音,宣誓主权,那法国人听到后绅士点头后转身离开。

熊智宸也随即放开手,看杨靖儿满眼桃花调侃道:“诶诶诶,口水擦一擦,注意点儿形象,我知道自己有多帅!”说着,整理西装领口,耍起了帅。

杨靖儿猛地恢复了理智,“嗬”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有的人啊,打扮打扮还能看,可有的人,随时随地都能让人赏心悦目”说到这儿,杨靖儿望向远处正和别人侃侃而谈的思睿,弯起眉眼。

熊智宸这个大醋坛子,见她这样,从路过的服务生盘中,拿起一杯红酒,喝了起来,没再理她。

杨靖儿见状,低眉浅笑。

“呦!这不是熊家少夫人嘛!”

这妖艳娇嗔的声音惹得杨靖儿一身的鸡皮疙瘩,与之同行的还有两位搔首弄姿,身材姣好的女子。

杨靖儿瞟了熊智宸一眼道:“你们是谁啊?”

谁知那三人拥在熊智宸身前,抓着他的衣袖:“我们啊都是少当家的迷恋者呢!”

熊智宸舔舔嘴唇,与她们碰杯,饮酒间,一脸得意地望着杨靖儿。

杨靖儿笑容凝固,之前也不是没有花花草草沾染熊智宸,可她毫不在意,今日,却这般容不得这些沙粒。

她竟没说什么,刚要转身,那女子又开口了:“听说少夫人是医馆的打工仔呢!不知是不是谣言啊?”

杨靖儿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呼出去,本不想和这些风情万种的女子有什么交集,没成想她们竟敢撞枪口,那就别怪老娘不给你面子了!

只见杨靖儿转身,笑里藏刀:“没错,我是打工仔呢”

那些女子掩面而笑,扭扭捏捏。

杨靖儿缓缓走到熊智宸身前,挽起他的胳膊:“不过你们迷恋的少当家,他就是我这个打工仔的,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旁边的,也只能是我,你说对不对?”

杨靖儿转眸甜笑地望向熊智宸,挎着他的手,却在暗暗使劲儿掐着他。

熊智宸咬牙闭眼,疼得脸都红了,控制着表情,又挤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杨靖儿忻忻得意,满脸灿烂地望向她们,那几人见嘲笑不成,便翻着白眼离开了……

熊智宸待她们离开,一把抽走杨靖儿挽着的胳膊,扭曲五官,搓揉着胳膊:“杨靖儿!你要谋杀亲夫啊!”

杨靖儿缓缓靠近他,歪起嘴角:“亲夫?切……”

说罢,扬着脑袋,大摇大摆地穿入人群,熊智宸看着她的背影,垂目而笑,刚要上前,柴伯庸叫住了他……

“智宸!”

熊智宸转头,假笑:“来啦!”

“嫂子今天可真漂亮。”柴伯庸指着杨靖儿的方向啧嘴称赞,顺势与其碰杯。

熊智宸抿了口红酒,与他同肩,面向人群中的思睿故意道:“伯庸啊,我们和思睿一起长大,今天,真该为他高兴!”

柴伯庸拿酒杯的手微微变紧,脸上的笑稍稍停顿,又“呵呵呵”笑起来,“那是当然啦!不过还好今天林海闹肚子,不然,那结果还真是令人失望,你说是不是?”

熊智宸听出他的试探,抬眉故作惊讶:“什么?他……闹肚子啊?哈哈哈哈……看来,他是真没那个命!哈哈……”

熊智宸笑得没了眼睛,一旁的柴伯庸却冷若冰霜地望着他,此时的二人,各怀心事……

远处,一双血目盯着人群,好似满目狰狞的豺狼,寻找着他的猎物……

第六十二章 你是我唯一的牵挂

“靖儿,你来啦!”

杨靖儿正品尝着手中清甜的的香槟,思睿迈着步子过来打着招呼。

她眉眼弯弯,拿起酒杯歪头道:“白大哥恭喜你呀!哦不,白会长!”

思睿摆摆手,与她碰杯:“你可别取笑我了!”

“怎么能是取笑呢!我是非常真心地祝贺你!”杨靖儿露出一排月牙。

二人你言我语,挥霍谈笑。

一服务生恰好路过,杨靖儿举手叫住了他,将自己喝尽的空杯,轻放放在他的服务盘上,服务生喜眉笑眼,弯腰示意……

就在此刻,“啪——”

骤然一声枪响,几滴还有温度的鲜血猛地溅到杨靖儿的手臂,她瞪大惊恐的双眸,抱着脑袋,盯着眼前刚刚还冲自己微笑的服务生缓缓倒地,一时间听不到大厅里的尖叫,看不到东碰西撞得人流,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思睿忙将杨靖儿护在身后,四下环视,寻找着枪声的来源。

熊智宸健步如飞跑来,抓起杨靖儿的手颤抖着声带:“没事儿吧?没受伤吧?”

杨靖儿木木地摇头,还没缓过神来,此时,身旁的一瓶红酒又随着一声枪响,碎裂,莫紫色染红地板,格外刺眼……

杨靖儿伸出手,死死地捂着耳朵,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熊智宸的胸前,熊智宸与思睿迅速挪至遮挡物后。

“智宸!冲我们来的!”思睿坚毅的眼神扫视一圈,瞧见了二楼穿着服务生衣服的林海。

熊智宸点头道:“没错,不止一人,三点钟方向,六点钟方向都有!”

思睿掏出腰间的手枪,紧着嗓子:“智宸,你先带靖儿离开!”

熊智宸与思睿点头示意,思睿从左边一个翻滚,吸引着火力。

熊智宸护着杨靖儿从右方蹿过,溜至侧门。

杨靖儿面如土色,显然,被眼前的一切吓得魂不附体,说来,这样的枪林弹雨,她还是头一遭遇见……

她自己更不知是如何从这“月宫”里出来,熊智宸将她带到熊家汽车旁,额间渗出一层汗水,嗓子穿着粗气……

“石头!送少夫人回去!”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没等石头回话,便拿出枪,转身要走。

杨靖儿回过神,一把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你要去哪儿?”

熊智宸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柔软:“思睿还在里面,我得回去救他!”

杨靖儿听着舞厅里一声声不绝于耳的枪声,震天响地的尖叫声,一个劲儿地摇头,齿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明白绝不能留思睿一个人在危险之中,可心底里,怎么会如此害怕,害怕失去,此刻的她彻底明白,在这个年代,她再也无法孤勇,熊智宸便是她的牵挂……

熊智宸望着她眸子里的恐惧和眼眶下的晶莹,转身环住了她,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能回来!在家等我!”

说罢,头也没回的进去了,杨靖儿抓住他的衣角,却抵不过他前行的力量,悬在空中的双手久久不肯放下……

“少夫人……我们回去吧……”石头轻声道。

可杨靖儿却死死地盯着那冰冷刺骨的大门,多希望下一秒,就看到他们平安地出来……

突然……一声巨响,振聋发聩,杨靖儿身体跟着抽动,飞散的玻璃碎屑,钻出窗口的火焰,惊慌的人群无不抱头散开……

杨靖儿一动不动,撑圆的双眸不敢眨一下,终于,一滴泪划落,耳畔传来一阵轰鸣,眼前布满漆黑。

“少夫人!少夫人……”石头的声音似有非无,她不敢去听,不敢去看……

漆黑笼罩着人间,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静谧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什么人都没来过

窗内,杨靖儿平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眉头紧锁。

突然,她的双手紧紧抓住棉被的丝套,脑袋左右微动,额间的发丝渐渐湿润,嘴里呢喃:“不不要!别进去!别”

刹那间,她张开双眸,猛地起身,喘了口粗气

梦中,熊智宸葬身火海,她拼命地去抓,拼命地去抓,可怎么也抓不到。

杨靖儿晃过了神,擦掉额头的汗珠,眼角的泪水,急急忙忙下床出去,顾不得去穿鞋。

她径直出来,见熊智宸的门虚掩着,脚步顿了顿,又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房间寂然无声。

她眨着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咽了咽口水,转身“哒哒哒”向楼下跑去

主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一尘不染,杨靖儿打了个寒战,她从未觉得,熊府,这样冷。

忽然,厨房里传来清脆的杯碗的碰撞声,杨靖儿触电般转身,迈开禁锢的双脚,一步两步

厨房,橘黄的柔光下,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笨拙地热着牛奶,杨靖儿的眸子落在他身上,瞬时双眼模糊,定在那里,纹丝不动

刚好,熊智宸转身,瞧见了身后的杨靖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滴妈呀!你是鬼呀?一点儿声儿都没有!”

杨靖儿没有回答,就这么看着他,听着他说话,似乎这一切从未离开,但在她眼里,仿佛失而复得,所以,要倍感珍惜。

熊智宸垂头搅拌着牛奶,全然没注意到杨靖儿划落的泪珠。

片刻,他将煮开的牛奶小心翼翼地倒入杯中,轻轻端起,向杨靖儿走来:“人家说啊!受了惊吓,喝点牛奶,最能安神了!来来来!趁热喝”

熊智宸边走边说,杨靖儿光着脚迎了上去,可她并没有接过他手中的牛奶,而是径直环住了他的腰,侧耳靠在他的胸前,闭眼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熊智宸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惊得定在那里,也顾不得手中烫手的牛奶杯,就那么呆着,木木地呆着

“熊智宸谢谢你,还活着”杨靖儿齿间轻声挤出一句话。

熊智宸透过衣服,感觉的到她眼角的泪,扣扣耳朵无所谓道:“我我哪那么容易就死啊!我可是小阎罗呢!”

杨靖儿的手没有放开,环的更紧了:“你得好好活着,因为在上海,你是我唯一的牵挂”

熊智宸听到杨靖儿的心意,眸子里的泪光在这暗灯下格外闪烁,嘴角又不自觉地向上抽动,也许,是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也许,是这个主动的拥抱让他受宠若惊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

第六十三章 你是我真正的未婚妻

“长夜漫漫难入眠,只缘心中念红颜。相思浓浓低头问,情意绵绵占心田。”这句诗,说得便是今日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杨靖儿与熊智宸了。

夜越来越深,窗外的蝉鸣渐渐稀疏,仿佛它们也要还这黑夜一片静谧……

杨靖儿钻在被子里,侧躺咬着手指,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竟也害羞得不知所措。

她用双手捂住了绯红的脸颊,恨不得钻进枕芯里去,这样单纯的美好,让整个房间铺满粉红……

而对面的熊智宸,同样翻来覆去,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笑着入眠……

清晨,一轮朱红的太阳爬出地平线,点亮天际,一点点上升,直至爬过窗棂……

杨靖儿眯开一只美目,抻着双臂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嘴边荡起几丝涟漪,仿佛今天的阳光,更显朝气蓬勃,她起身洗漱,时不时还传来轻快地小调。

杨靖儿踏着他送的小羊皮,对着镜子摆弄良久,才满意出门。

谁知,她开门的瞬间,对面的熊智宸也刚好打开了门,吓得她“啪”得关上了房门,后背紧紧地靠在门边,“扑通扑通”的心跳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熊智宸笑出了声,搓着拖鞋下了楼,又……偷偷摸摸溜了上来。

杨靖儿扒在门上,听对面没动静了,才鬼鬼祟祟地打开门,探出脑袋左顾右盼,好像“安全”了,才呼了口气出来。

谁知,躲在角落的熊智宸“咻”得溜出来,与她同肩,低声耳语:“你在看什么?”

杨靖儿吓得大吼一声,回头见熊智宸阴谋得逞的样子,冷笑一声,“哒哒哒”跑下了楼。

熊智宸望着她脚边跳跃的小珍珠,垂目而笑,舔了舔嘴唇,插着兜跟了上去……

“少夫人,吃早餐啦!”

杨靖儿应着小红的声音入座餐桌,熊智宸也在对面坐定,可她飘忽不定的眸子根本不敢与熊智宸对视。

小红端上早餐,惊讶地瞪圆了双眼,又伸手摸摸杨靖儿的脸蛋:“少夫人!你是不是发烧了,好烫啊!”

杨靖儿弹开小红关切的小胖手,慌乱地喝了口粥:“什么……什么发烧!没有的事儿……你……你快去忙你的吧!”

熊智宸抬眉望着她,控制着微微上扬的嘴脸。

“真的……很红啊……”小红嘀咕着,将信将疑地离开。

熊智宸见餐厅“吧唧”着早餐,见小红离开,凑前身子:“诶?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此话一出,正在喝粥的杨靖儿狠狠呛了一口,“咳咳咳!”一时间停不下来!

熊智宸见状,忙起身递过纸巾,轻拍她的背调侃着:“又没人和你抢!着什么急呀!”

逐渐平静的杨靖儿扭动身子,躲开他的手,熊智宸故作投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乖乖吃起了饭。

“白大哥……没事儿吧?”

熊智宸没成想,她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头也没抬:“你放心吧!你的白大哥好着呢!”

“那你们知道昨天是谁开的枪吗?”杨靖儿凑近,一脸好奇。

熊智宸放下碗筷,他并不想听杨靖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问这个,可又不得不回答:“林海!”

“林海?妈妈呀,他竟然因为选举一事,对你们下杀手?”杨靖儿惊讶地提高了嗓子,“那他……”

“死了!”熊智宸又拿起筷子,暴风吸入。

“啊?……”杨靖儿缓缓靠向椅背,为这个年代人命的轻贱黯然神伤。

熊智宸瞧她不说话了,安慰道:“虽然这件事我们使了手段,却也想过要他的性命,这都是他咎由自取的,你也别自作多情的在那自责啊……”

熊智宸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杨靖儿拿起小包,准备去上班。

“诶?”

杨靖儿被熊智宸叫住了,转头不解:“干嘛?”

熊智宸搓动着筷子,舔舔嘴唇:“那……那个……昨天晚上,你……你说得话,算数吗?”

杨靖儿顿在那里,一团炽热爬上双颊:“什么话?”她故作镇定。

熊智宸急了,蹿到她面前:“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别假装听不懂啊!”

杨靖儿控制着嘴角,可脸颊分明做着提拉,转头不去看他:“我可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

熊智宸抓住她的手臂,焦急的像个一米八的孩子:“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真正的未婚妻了!后悔也来不及!”

杨靖儿扬起脑袋,不服气地冲着他喊:“诶?我卖给你了吗?凭什么……”

她话没说完,熊智宸的唇蜻蜓点水般点了上去,这一瞬,也就零点零一秒,但足够堵上她噼里啪啦的嘴巴……

杨靖儿木讷地定在那儿,不可思议地轻咬着下唇,望着他,那“轰隆隆”的心跳声,简直要蹦出来了!

熊智宸坏笑:“怎么样?答应吗?”

杨靖儿只觉手脚发麻,拎起包,狼狈不堪地离开,边走边嘀咕:“太没用了!太没用了!”

熊智宸伸着脖子对着她的背影高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杨靖儿捂着耳朵,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熊智宸见她走远了,“呼——”这才呼出了那口气,一巴掌捂住胸口,努力平静着心跳,另一只手擦擦额间的汗,原来,他的紧张,完全不亚于杨靖儿的无措……

“少……当家?你……没事儿吧?”小红见熊智宸局促不定的样子问道。

熊智宸猛地晃过神:“没事儿啊!哈哈哈哈……”

只见他插着兜,垂着口哨晃荡至桌前,狼吞虎咽起来,因为……他实在难掩心中的喜悦……

小红一脸懵,今天……这少夫人和少当家的都是怎么了……

杨靖儿小跑着步子,踏进医馆,不同于往日,她没和梁清打招呼,而是闷声溜到自己的位子,直接开始整理账本……

这要是从前,她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早就填满整个房间了。

梁清一步步走过来,探头看着她绯红的脸庞,躲闪的眼神……

“呦!这大清早的!什么事儿能让你羞成这幅德行呀?”

杨靖儿猛地抬头:“什么呀!没有的事儿……”说罢,又低头忙活起来。

梁清撇着嘴,没再逗她,背起篓子道:“我去山上弄点药材,中午回来!”

杨靖儿点头:“嗯好!清姐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梁清嫣然一笑,便出了门,可颈间的项链,不知何时松动,滑落下来……

杨靖儿收拾间隙,刚好踩到了门前的项链,她弯身捡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第六十四章 你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银白的项链轻挂在手掌,即使在这阳光下,也并不刺眼,而荡在上面的戒指,总是灼痛杨靖儿的双眼……

她缓缓行至桌前,取下自己食指的戒指,仔细比对,这浓浓乡土气息的花纹,和这更显立体的熏黑质感,似乎除了尺码不一,更像是出自同一匠人之手。

杨靖儿不解,为何清姐与自己明明来自不同年代,会有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良久,才将梁清的戒指收好放进抽屉里。

她萦绕着思绪,踱步至门前,倚着门框,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忽然,一辆汽车扬尘而过,地面的颠簸扬起了车窗洁白的帘子,一张冷漠的侧脸那样熟悉,杨靖儿缓缓挺直身子,焦急的眸子跟随着车子移动,她看清楚了,里面着军装的女子——是思楠!

车子消失在路口的拐弯处,杨靖儿久久无法定神,思楠的那张脸,似乎陌生至极,也许,她们早已形同陌路,可在杨靖儿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她们能回到从前。

纤尘不染的红木地板上,“噔!噔!噔——”这一步,一步,缓慢的皮靴声充斥着白公馆,那样刺耳,那样阴冷······

思睿边整理西装,边下楼,突然,他的脚步戛然而止,眼前,思楠一身军装笔挺地站在门前。

思睿定了两秒,随即惊讶着跑下楼梯,红着眼眶,双手轻扶思楠的双肩:“思楠!思楠你······回来啦?你······你怎么样?快让我看看!”

“哥——”千言万语,思楠说不出口,只叫了一声哥,也许,只有这里才能融化她的冷漠吧!

思睿将妹妹揽入怀中,轻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思楠靠在哥哥宽厚的肩,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可怎么也流不出一滴泪,也许······她的泪,早在南京,就已经流干了!

“张伯!快!快让厨房做思楠爱吃的菜,多做点儿!”思睿的高兴溢于言表,扶着妹妹做了下来。

“思楠,你都瘦了,一会儿多吃点儿!我给你写的信都没收到吗?一封回复都没有,”思睿眯着眼,摸着她冰冷的军装,顿了顿,“把这身儿衣服脱了吧!怪不舒服的!”

思楠垂眸道:“哥,我······回来看看你!”

思睿嘴角抽动,灿然的脸庞渐渐暗沉下来:“看我?什么意思啊……”

思楠没有躲闪,迎上了哥哥的目光:“我这次,是回来任职的,所以,我会住宿舍,不来家里住了!”

“这怎么能行?家就在这儿,有什么不能回来住的?再说了,什么工作,家都不能回?”思睿激动地抬高嗓音。

思楠抿了口桌上的茶,似乎料到哥哥的反应,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我要去情报局,完成上级指示的一切秘密任务,所以……不能住家里,这也是为了保护你!”

思睿瞪着眼,低声道:“情报局?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不为什么!我只是听从安排!”思楠打断了他的话,手指轻轻滑摸着杯身,根本没有看他。

思睿望着眼前陌生的思楠,离开之前的思楠虽满腔仇恨,对待家人总是柔软的,可如今的她,思睿觉得……仿佛从来都不认识,连那一点点血缘关系,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凑近一点,挤出一抹微笑:“思楠……你看这样好不好,哥给你联系了一所英国的学校,你去玩一玩,放松放松。”

思楠抬眸,冷冷的眼睛盯得思睿凝固了表情。

“玩儿?嗬——哥,你太天真了,我回来,有我自己的事,你就不用多管了。”

“什么自己的事?难道你走错路我也任由你错下去吗?难道……你还要找智宸他们报仇吗?”思睿低沉着声音。

思楠却弯起嘴角,冷笑一声,那样子,阴森恐怖……

“仇……我一刻都没忘,这条路即便是错的,我也会把它走成对的,所以哥,你好好管你的生意吧!”

思睿凝视眼前面目些许狰狞的思楠,齿间堵住了他一肚子的寒暄,妹妹究竟经历什么?她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幅模样,要怎么才能将她拉出这罪恶的泥沼,找回那个天真纯洁的思楠呢……

“少爷小姐,饭菜好了,快来吃吧!”张伯的眼眯成一条缝,也为小姐回来兴奋不已。

他二人坐至餐桌前,思睿一个劲儿地给思楠夹她从小爱吃的美味,可思楠却都是轻点几口……

思睿不自然地笑着,他只觉妹妹与自己之间,仿佛出现了一条深深地鸿沟,而这条鸿沟……思楠并不想跨过去……

正午,阳光直射大地,照得人睁不开眼,人们都躲在屋子里,不愿出去……

“靖儿!快……快来帮帮我!”梁清背着一篓子的草药回来了……

杨靖儿急忙上前帮清姐将背上的草药卸下,又与她一起端至后院。

这毒辣的阳光,正好可以晒晒药材,二人蹲坐在台阶,一丝不苟地挑拣眼前的药材。

突然,梁清猛地坐起,一只手摸着空荡荡的脖子,慌乱地抖动双眸,嘴里念叨:“天哪……我的项链呢?!”

杨靖儿起身刚要说话,梁清便着急地跑向门外,被她一把拉回。

“清姐,干什么去?”

“我……我的项链!一定……一定是丢在山上了,我得去找,我必须得去找!”梁清惊慌无措着,嗓音些许颤抖。

杨靖儿一脸坏笑,嘚嘚瑟瑟地晃至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项链:“当当当当!这里呢!早晨你掉在门前啦!”

梁清一把接过,长长呼了口气,全然没有注意到眼角划过的一滴泪……

杨靖儿望着她喜极而泣的样子,抿了抿嘴小心翼翼道:“清姐,这个……这个戒指,你说……是姐夫的?”

梁清的手微微抽动,不自然地点头。

杨靖儿探着脖子:“那你知道,这枚戒指是在哪儿买的吗?”

杨靖儿期待的双眸不敢眨动,因为她始终没有放弃回家的念头……

梁清摇摇头,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

杨靖儿失落垂眸,眼底瞬时没了光泽,嘴里低声呢喃:“真的不知道吗?这个……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杨靖儿转身,向前台挪去,仿佛整个人都散架了……梁清望着她的背影,似是下着什么决心……

“靖儿!”

杨靖儿回眸……

“接下来……你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杨靖儿的眼里闪过一丝期望,清姐……究竟要告诉她什么?……

第六十五章 突然消失,留下来的人怎么办

梁清攥着手中的项链,蠕动的嘴唇微张、闭合,久久没有动静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杨靖儿,她屏息凝视:“清姐,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呀?”

只见梁清闭眼,深吸一口气,转眸与她相对:“靖儿这枚戒指,确实和你的一样。”

“这个我当然知道啊!”杨靖儿声调急促,话音脆耳。

梁清舔了舔嘴唇,垂目,不敢去看她

杨靖儿抓起她的手,心急如焚:“你到底要说什么清姐!真的要急死我啊?”

她望着梁清此时难以启齿的模样,似乎感受到了,她要说的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梁清深呼吸,定了决心,望向杨靖儿,开口了:“靖儿!你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对吗?”

听到此话,杨靖儿目瞪口呆,只觉脑袋一阵轰鸣,身体都僵住了,她不知梁清如何知道这个秘密,更不知要怎么回答,良久,才顿顿地说出几个字:“清清姐,你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梁清长长呼出一口气,面无波澜道:“因为我也是!”

杨靖儿更是惊得松开了她的手臂,整个身子也不自觉地后撤,不停眨巴的双眼不知所措,这样神乎其神的怪事更是让她不可思议。

晃回了神的杨靖儿,吞着口水,打了结的舌头终于吐出话来:“你的意思是你和我一样,都来自未来?来自2019年?”

梁清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直视,不曾离开杨靖儿。

“那个血月?”杨靖儿伸着脖子,捏着嗓子问道。

“嗯!”

杨靖儿木木地望着眼前的清姐,匪夷所思,微张的嘴巴,讶异的瞳孔

“诶?不对呀,你如果和我一起过来,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开起一家医馆?而且附近的百姓好像都认识你,感觉你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还加入了”回过神来杨靖儿没有说下去,但这满腔疑问,她真的不知该从何问起。

梁清扶着杨靖儿,缓缓移动,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开始平静地讲述她的人生

“靖儿,其实,我和你一样,的确来自2019年,我的丈夫,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消防员,他很善良,很正义,这枚戒指,是我买来送给他的血月那天,一栋居民楼大火,他就那么冲了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两滴泪,划破梁清无暇的双颊,留下一条深深的沟壑,却被她迅速擦掉,杨靖儿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满眼的心疼

梁清努力控制着微微抖动的双手,轻轻搓动手中的戒指,深呼吸道:“他是我一生的挚爱,到最后,我却等来他面目全非的尸体,他给我留下的,唯只有这一枚戒指,当时的我只想着随他而去,听人说对血月许愿很灵,我便对着那一轮血月许愿,希望我能离开那个世界”

“所以你就来到了这里。”杨靖儿轻声问。

梁清点头,又摇头:“我们相同,也不同因为我去到的是1925年!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后,竟然会遇到你,当我看到你手上的戒指,和熟悉的牛仔裤t恤时,我真的激动不已。”

杨靖儿眨巴着眼,咽着口水,努力地消化着这一件看似荒唐无比的事,却又是那么的真真切切……

她猛地抬眸质问道:“既然你早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年代,我们又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孤单一人去城隍庙寻找答案?又在一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梁清深吸一口气道,料到杨靖儿会这么问,压低声音:“在那五年里,我看尽了这个年代的辛酸和无奈,我亲眼看到了五卅惨案,那些满腔热血的学生,将一生定格在了最美的年纪我亲身经历了三次武装起义,还有左翼势力从未停歇地剿共”

杨靖儿听着,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加入了共党地下组织,为了那一点点的和平,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我相信我丈夫,他在天上一定能看到,也一定会支持我我之所以瞒了你这么久,是因为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梁清的声音低沉,杨靖儿却听得请清楚楚。

“不不想回去?”她呢喃着问。

“没错,其实只有在这儿,我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活下去的理由,活下去的价值!我有了自己的身份,一直不和你挑明,也是为了让你远离这些血腥,与其告诉你,倒不如让你什么都不知道,更自由的生活……”

此时,梁清坚定的眼神深深触动着杨靖儿,她满肚子的疑问也渐渐烟消云散。

杨靖儿理解梁清的苦衷,也明白她不想回去的痛楚,她整理心情,转头破颜而笑,紧紧地拥住了清姐

“清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你让我知道在这儿我不是孤身一人!我不是另类!”杨靖儿热泪盈眶,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形容她此时此刻激动的心情。

梁清同样环住了她,垂目浅笑道:“靖儿瞒了你这么久,你不要怪我才好”

杨靖儿陀螺般摇头,松开梁清,擦掉她眸下的泪珠,真挚的眸子望向梁清,连连道:“不怪你,不怪你,现在知道也不晚嘛!再说了我们可能,也真的很难回去了!”

她挤眉苦笑着,脸上的无奈写得清清楚楚,也许随着时间的一点一滴地流逝,她早已,不再奢望回到那个自由和平的年代了……

梁清却抓起了她的手,一本正经道:“靖儿,你别灰心,还记得弘一道长在城隍庙说过的话吗?他说你如何而来,便会如何而去,也许真有一天,天上会出现血月,到时候你再次许愿,就真的回去了呢!”

杨靖儿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起身望向门外,挪动着双脚,挣扎着内心,咽了咽口水,轻声道:“但但愿吧!”

梁清望着眼前杨靖儿落寞迷茫的背影,便瞧出了她的心思,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此时店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依旧为了自己或小或大的家而奔波劳碌着

这渐渐熟悉的周遭,慢慢习惯的生活,拉扯着杨靖儿摇摆不定的心……

她当然思念家中的亲人,可是在这里亦有她至亲至爱的人,如果真有一天,她突然消失,那留下的人该怎么办?熊智宸该怎么办

第六十六章 总要面对她

光影斑驳,夕阳西斜,杨靖儿哼着小调,轻盈着步伐,回到熊府……

“呦!少夫人,有啥喜事儿啊?这么开心?”小红迎上她,好奇地伸着脖子。

杨靖儿眯弯了眼,东张西望:“智宸呢?”

“智……宸?”小红木讷地跟着她念,“少夫人,什么时候……你这样叫少当家了?”

杨靖儿忽闪着星眸,没有作声,装没听见似的溜至餐桌前,“咕咚咕咚”背对着小红喝起水来……

小红见她隐约其词,收着下巴坏笑,又吊着嗓子:“少当家呀……去美乐斯啦!看来……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杨靖儿喝水的手顿了顿,一个箭步去弹小红的脑瓜,却扑了个空,可嘴角分明……止不住地上扬。

窗外,月朗星稀,杨靖儿钻在被子中,心思明朗,猛地起身,行至窗前,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如梦魇一般,清姐……竟然与自己一样来自未来,终于,自己不是一个人……

从前,她只当梁清是姐妹,此时,她嫣然一笑,仿佛眼下生花,仿佛在这个上海,她又多了一个家人……

“靖儿!睡了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杨靖儿回眸,听出了是熊智宸,难掩眼下的笑意。

清了清嗓子,行至门前:“我睡了,有……什么事儿吗?”

熊智宸背靠着杨靖儿的房门,一丝涟漪爬上脸颊,又垂目:“没有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杨靖儿控制着嘴角,也背靠着房门,小声羞涩道:“我的声音有什么好听的……”

“靖儿,你会唱歌吗?催……催眠曲那种。”熊智宸过了许久,喘着粗气道。

杨靖儿并没有听出他声音中的急促,瞪圆了双眸:“我不会唱歌!”

“没关系……就随便唱唱嘛!我真的……很想听!”熊智宸声音低沉,杨靖儿听得出里面的期盼……

“好……那你,可听好了,难听就回去啊?”杨靖儿吊起嗓子

“嗯!”

“天黑黑,夜迷迷,小宝贝,快入眠,入了眠,梦甜甜……”

杨靖儿的歌声那样清甜,那样柔软,对面的熊智宸弯起嘴角,微微闭上双眼,享受着这独有的舒服……

二人背对背,隔着这扇温暖的门,点亮了这静谧的夜……

鸡鸣报晓,一束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杨靖儿的身上……

杨靖儿伸出一只手,可阳光还是调皮地从指缝中钻了出来,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垂眸间才发现,自己竟然倚门而睡,昨天明明在给熊智宸唱催眠曲,竟然把自己哄睡着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一巴掌呼在自己脑门,无奈笑笑,便去洗漱。

梳妆完毕,杨靖儿一开门,熊智宸猛地倒了进来,眯起眼睛一脸懵圈……

杨靖儿看着他,目瞪口呆。

眼前的熊智宸,棕色的皮衣,墨黑的裤子上全是尘土,发丝也罩了一层厚厚的灰,额间一条小小的伤口上的血液早已凝结,黝黄的脸颊脏兮兮的,不知道他昨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你这是怎么啦?”杨靖儿边问,边自然地摸着他的额头。

熊智宸尴尬后撤,双手搓着裤缝,眨巴着眼睛:“没……没事儿,呵呵……嘿嘿嘿嘿……”

谁知,杨靖儿揪着他的手臂,来到楼下,寻来医药箱,轻轻地用棉花清洗那条浅浅的伤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杨靖儿质问的口吻让熊智宸不敢相瞒。

熊智宸舔了舔嘴唇,低声说:“那……那个码头有人闹事儿,这不……就……解决解决呗!”

他说得轻轻松松,杨靖儿却瞪着他,让他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杨靖儿一边为他包扎,一边道:“你都多大了,还跟人打架,这要是在我们那儿!得让人笑话死……”

熊智宸不可思议:“什么?笑话?谁敢笑话我……嗬……”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能受伤啊?真是自以为是!”杨靖儿发着牢骚。

熊智宸结结巴巴:“谁能伤的了我啊!我这是自己没站稳撞的!论打架,这上海滩,谁敢和我较量!”

“你就吹吧!”杨靖儿满脸不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真如小两口间的打情骂俏……

“少当家的!你快去看看吧……”石头风风火火跑进来,声音依旧穿人耳膜,见熊智宸还是昨日装扮,瞪圆了眼道,“你……怎么还是这身儿啊?”

熊智宸掸掸身上的土,道:“怎么了?看什么?”

石头回过神道:“哦!码头的事儿!昨天不是林家的工人们闹事嘛!今天就有人来道歉了!”

“道歉?谁来道歉?林家……还有谁啊?”一旁的杨靖儿好奇道。

石头舔了舔嘴唇,又瞟了瞟熊智宸,难以启齿……

“谁啊?有什么不能说的?”熊智宸不耐烦道。

石头叹口气:“林家码头,被政府征用了,也就是说,现在那个码头,已经彻底成为公家的了……”

熊智宸走上前问:“所以呢?”

石头低声凑近熊智宸道:“这个码头的负责人,是柴伯庸……而且,和他一起来的,是白思楠小姐……”

石头的嗓门儿根本说不了悄悄话,杨靖儿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思楠的名字,是那样刺痛她的耳朵……

熊智宸回头,望了望顿在那里的杨靖儿,一时说不出什么,更不明白,思楠消失了这么久,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你是说……柴伯庸已经在码头了?”熊智宸压低嗓音道。

眼前的石头连连点头:“不止是他,还带了一帮弟兄,更像是来叫板的,我看啊……昨天,八成就是他找人滋事的……”

杨靖儿上前,结巴着问:“石头……你……刚刚……刚刚说……思楠跟柴伯庸……在一起对吗?”

石头见杨靖儿这么问,先望了望熊智宸,又微微点了点头……

熊智宸不想让他多说,随便找了一块布子擦擦脸上的灰尘,拍着石头:“走!我们去码头瞧一瞧……”

“我也去!”

杨靖儿提高的声音顿住了熊智宸迈出的脚步,他缓缓回头,望着她坚定的眼神:“你……确定要去吗?”

杨靖儿点着头,她觉得,自己……总要有一天,要面对思楠,去面对……如今变了的思楠……

第六十七章 这一步走得好

今日,江上碧波浩渺,金光点点,江边码头,更是热火朝天……

柴伯庸戴着圆片棕色墨镜,正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旁边的白思楠,一身利落干净的军装,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庞,一双冰寒于水的冷目,让人毛骨悚然。

熊智宸带着石头,大步流星地走来。

思楠抬眸,与熊智宸身后地杨靖儿四目相对,却面无波澜……

“呦!智宸来啦!”柴伯庸从椅子上弹坐起身,殷情相迎。

杨靖儿的目光,始终盯着那陌生又熟悉的思楠。

熊智宸“嗬”了一声,“伯庸啊!今天带这么多弟兄来我码头,有何贵干啊?”

柴伯庸抠抠鼻尖道:“这不……昨天晚上有几个不知好歹的林家人来这儿闹事儿,害你受伤了,今天,我特意把他们都带来了,看少当家的如何处置?”

熊智宸穿过他,瞧了瞧柴伯庸身后五花大绑的小弟:“诶?还真是昨天那几个人……不过,我听说……你现在是他们的头了,要怎么处置,当然还是你说了算的!”

“呵呵呵——这怎么能行呢?毕竟他们惹的,可是你这上海滩的小阎王呀!要不……打断一条腿?”柴伯庸提高嗓音,令人浑身不自在。

杨靖儿听他的这些风凉话,满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熊智宸缓缓行至他身边:“你如果想要管教自己的手下,我劝你,还是回自己的码头吧!毕竟……在我的地盘,你这么做……意欲何为啊?”

柴伯庸的脸顿了顿,随即拉扯开一张丑陋的笑颜,勾着熊智宸的肩道:“呵呵呵呵——这就是你多想了,我把他们押来,不正是体现我的诚意吗?说不准……咱们以后还要合作呢!”

熊智宸舔舔嘴唇,故意转身,甩开他的手……

而远处的思楠,始终如一尊泥塑般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

“智宸啊——你看要不这样,这些人呢,我给你留下,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这不也算是送来点儿苦力嘛!聊表歉意……”柴伯庸声音谄媚,胸中满是算计。

熊智宸回头,刚要说话,不想那些工人中传来一声嘀咕:“凭什么要给他做苦力!要不是他,林家怎么会散!”

那人满腔愤恨,声音虽压的很低,周遭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怎料,一旁始终没有说话、没有表情的思楠,竟直接掏出手枪,直指那人的胳膊,“啪”得一声,便传来他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而白思楠……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杨靖儿的身体跟随枪声抖动,又瞪圆了双眼望向思楠,不敢相信……

而思楠冷眉冷眼的样子是那样可怕,即使那人已经鲜血直流,她也视若无睹……

杨靖儿无法想象,短短几个月,思楠竟成为这样一个心狠手辣、麻木不仁的杀人“工具”……

熊智宸定在那里,显然,思楠的变化也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柴伯庸竟拍手叫好:“来!谁还觉得不能来这儿当苦工的?”

那些工人瞬时噤若寒蝉……

而那中枪的工人,就那么被拖了下去,不知……被拖去了哪里?

坚硬的水泥地面,只留下一片鲜红的血渍和拖拽的痕迹,那样那样刺眼,那样冰冷……

熊智宸额头微蹙一秒,似是无奈,亦或是惋惜,他徐徐走向柴伯庸,转眸间露出一排月牙:“伯庸啊,你确定……这些工人……要我处置吗?”

柴伯庸行至那些工人面前,摊开双手,仿佛在展示着自己得意的作品:“当然了!那还有假?”

“好——”熊智宸声调提高,仿佛要所有人都听见,又面向工人们,“你们可知,林家——已经大势已去,如今,柴伯庸才是你们要效忠的主子,可你们却不识时务,真是糟蹋了政府的一片好意!”

此时的熊智宸,竟大肆夸起了政府和柴伯庸,这让杨靖儿疑惑不解……

一旁的柴伯庸,眯眼望着他,也想听听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说说你们,是不是傻?啊?”

码头上的人皆面面相觑,不知他要说什么……

“但是,我这个人最嫌麻烦了!收了你们这些个新人,我熊家帮岂不是又要更新重组?不过……”熊智宸歪嘴,邪笑起来,“不过念在你们也是忠心为主,我到有个活儿能安排你们……”

柴伯庸眼睛突然冒光了,迈着小步子凑近问道:“什么活啊?”

“当然是政府的活啊!”

柴伯庸的脸瞬时凝固,阴沉……

“自从我们熊家和政府合作以来,这人手啊……确实有点紧张,碍于政府物资的保密性,一直没办法招新人,这既然你这个政府人员亲自送来了,我也恭敬不如从命啦!”

柴伯庸面对他,皮笑肉不笑……

“安插苦力也怪麻烦的,不如这样,你们人数刚好,整体负责政府这条线,也省去了多少入职的麻烦不是?”

熊智宸说的话滴水不漏,反倒让柴伯庸一时间没法儿反驳,更说不出什么来……

杨靖儿垂目浅笑,熊智宸这一步走得很好,柴伯庸一直想找机会作难熊家,如今,他故意送来所谓的苦力,也是变着法的监视熊家,智宸这么做,一方面他们接触不到熊家的其他生意,另一方面,政府的货物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会是他自己人的责任,怪不到熊家头上……

熊智宸见柴伯庸无话可说,又抬起眉毛:“哦!我忘了……现在林家码头,成公家家的了,也许……也用不着我熊家了吧?”

柴伯庸阴冷着脸,又笑起来:“呵呵呵——哈哈哈——怎么会呢,合作当然要合作,毕竟这里才是最大的口岸嘛!”

“那伯庸……同意我的……处置吗?”熊智宸行至他身前,二人面对着面,目光如炬,皆各怀心事。

柴伯庸并没躲闪他的眼光,沉下了脸,压低嗓音,挤出两个字:“当然!”

二人四目相对,仿佛在暗暗较量,整个码头的空气都凝结了……

良久,熊智宸转头面相黄浦江:“哈哈哈——那我得好好谢谢你了!”又瞟向柴伯庸。

“客气了,我们到底……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

柴伯庸与熊智宸同肩,临江而立,一阵微风徐徐而来,不知是要带来希望,还是要带走情谊……

杨靖儿的目光始终落在思楠身上,那身冰冷的军装,便是她们永远的爬不过的险峰……

第六十八章 没有他人

柴伯庸的车如弩箭离线,行驶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人们纷纷躲避这横冲直撞的汽车,对着飞扬的尘土指指点点……

车内,柴伯庸怒目圆睁,咬牙凿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副驾驶的白思楠竟气定神闲,目光直视前方,眨都不眨一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柴伯庸转头瞟了她一眼道:“思楠,他们可是你的仇人,你还能这么淡定,我……我还是真佩服你!”

“嗬!”思楠歪嘴冷笑着,“仇人?如今……他们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柴伯庸挑着一只眉毛:“是吗?”

思楠转动脖子,望着他的侧脸道:“你知道……今天,你为什么会输吗?”

柴伯庸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转头与她对视:“为什么?”

思楠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继续面向前方,自然地靠在车椅后背,只说了两个字:“浮躁!”

柴伯庸苦笑着:“这是什么意思……”

思楠的身体随着车身微微晃动,低沉的声音显得慵懒无谓:“伯庸,我们通过搅动商界来助攻我党势力无可厚非,可你得搞清楚,我们情报局的主要职责,就是挖掘一切地下反抗势力,你可别……本末倒置了!”

白思楠的一席话,让柴伯庸的心“咯噔”一晃,他此时才明白,思楠早已变了,不只是变得冷血无情,更加变得城府极深,仿佛自己也看不透她……

许久,柴伯庸道:“思楠!新上了一部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

“不必了!回去我还有事!”思楠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脸上没有一丝涟漪。

柴伯庸撅起嘴,尴尬地点点头,这炙热的阳光下,冰冷的汽车里,是两颗永远都无法靠近的心……

“清姐!我来晚啦,嘻嘻嘻——”杨靖儿挽着梁清的胳膊,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撒着娇……

梁清抿嘴,又嫣然一笑:“怎么?今天又起晚了啊?”

杨靖儿的笑容渐失,无奈地摇摇头……

梁清挑拣药材的手定了定,随口问道:“那怎么就迟到了呢?”

杨靖儿行至前台,一手托着下巴,目光呆滞:“我今天一早,去码头了……见到……思楠了……”她顺势垂下脑袋,如泄了气一般。

梁清见状不对,便走了过去:“思楠……怎么了?”

杨靖儿抬眸,抽动的嘴角欲言又止,纠结许久才道:“思楠……加入了国名党,而且,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酷……无情……残忍……我真的无法想象,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梁清听到这个消息,瞳孔微微震动,很快,又摸摸杨靖儿的脑袋道:“路,都是自己选的,她既然决定走这条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杨靖儿咬着嘴唇,刚要说些什么,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申报!来拿报纸啦!”

梁清回过神,拍拍她的肩便三步并作两步出门去了!

每天一张报纸,成了医馆的日常,而梁清对其他的没有一丝兴趣,她只看……申报中栏!

杨靖儿黯然伤神后,长长呼了口气,开始自己的工作,可抬眸间,竟瞧见了梁清撑元的双眼,直觉告诉杨靖儿,清姐……应该等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靖儿……你……你看着店……”

梁清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找到“家”的喜悦,还是等了这么久后释放的激动,她没等杨靖儿回答,便小跑进了后院。

杨靖儿瞧着她慌不择路的背影,浅浅地笑了,她知道,这是清姐所认为的……价值所在。

梁清回到自己得房间,整整一个下午,没有出来,杨靖儿虽有好奇之心,也忍着没有去打搅她……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铺上一层灰蓝,渐渐地,越来越黑,仿佛也要挤到人间,压压人们本就沉重的双肩。

杨靖儿来到门前,望着远处乌云盖顶,人们步履匆匆,想必,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忽然,天际划过一道长长的闪电,似乎要把天幕劈成两半了,随即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鸣,响彻云霄……就这样,闪电、雷鸣……反反复复,雨……还没有到来!

杨靖儿小声嘀咕:“这雷公电母,得憋着多大一场雨啊……”

“靖儿?”

梁清竟然出来了,瞧瞧外边阴沉沉的天气:“靖儿,你快回吧!一会儿下起雨,就麻烦了。”

“轰隆隆——”又是一阵巨响,仿佛要吞没人间!

杨靖儿被吓得一哆嗦,叹了口气:“哎……这天气,比人脸变得还快……”

杨靖儿拿起门后的雨伞,牢骚着:“清姐,那我先走了,不然真就成落汤鸡了!”

梁清点头示意,杨靖儿小跑着想家的方向奔去……

果然,天总是要满足你心里一切“墨菲定律”!

你想什么,这件事,便可能真的发生……

大雨倾盆而下,简直是没有断开的粗线,不加修饰,直注人间。

杨靖儿举着雨伞,迎面而来一股冷风,吹得她差点向后仰倒。

她赶紧调整方向,用雨伞,顶着风,一路艰难向前,膝盖以下,早已湿透了,这狼狈的模样,让她竟然想飙脏话……

突然,一双大手轻扶在她右肩,同样的一只大手,包裹着自己些许颤抖的小手,令摇摆不定的雨伞,变得岿然不动,杨靖儿猛地抬头,没错……是她此刻心中想着的那个人……

熊智宸躺在沙发上惬意休息,被窗外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震醒,许是心有灵犀,他没来得及穿外套,便冲出熊府去接杨靖儿回家……

此刻的他浑身冰凉,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地从额间滴落水珠,眉宇间的柔情却点亮了这灰蒙蒙的周遭……

即使二人的衣服被这风雨无情地洗礼,可分明能感受到这湿透的衣服下,是两颗温暖炙热的心……

杨靖儿低眉浅笑,一抹绯红爬上了脸颊,她此刻,觉得自己如雄鹰翅膀下雏鸟,在这无情地风雨中,也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他结实的胸膛,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熊智宸垂目,浅望着眼前依偎在自己胸前的杨靖儿,控制着嘴角,可上扬的脸颊,分明也同样爬上一抹绯红……

他们虽没有言语,可此时,他们二人的眼里,恐怕没有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恶劣逼人的天气,更没有冰冷湿透的衣服,也许只有……同一把伞下自己眼里的对方……

第六十九章 梁清暴露

岁月总是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消逝,这短暂的风平浪静下,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更加可怕的阴谋……

而这依旧纷华靡丽的上海滩,要说哪里变了,却说不上来,要说完全没变,分明能感受得到这上空越来越阴冷的气压。

杨靖儿待在屋里闷得难受,想出去透口气,便坐到医馆的门槛上,面向人群,百无聊赖……

突然,人群中几个身着汗衫,却面容清秀的男子吸引了她的目光,香烟摊、生煎摊、水果摊……今天的小贩还真多。

他们虽然穿着老百姓的粗衣麻布,可脚下踩着的黑布鞋一尘不染,总是与“老百姓”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杨靖儿故作随意的东张西望,决定一探究竟……

她起身,悠悠闲闲地来到路对面,看似要挑选什么东西……

几位小贩看着她来了,不自然地对视一眼。

“哇!你这儿的苹果好大啊?”杨靖儿张大嘴巴,两眼放光,瞧着水果摊大声道,论演戏,她还是有经验的……

那小贩定了定,随即低头哈腰,谄笑着介绍:“小姐,可真是有福了,我们家的苹果,可是这一带最好的了!您要不要买点儿?”

杨靖儿眯着眼,一个劲儿地点头:“必须的!必须来点儿!”

那小贩拿来纸袋,蹩脚地装着眼前亮红的苹果,杨靖儿彰显着她吃货的模样,傻里傻气得“呵呵”直笑。

她接过他递来的苹果,付了钱道:“你可得常来,我要是吃完了还要买呢!”

“是是是!小姐慢走啊!”小贩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杨靖儿抱着苹果转身,朝着医馆一蹦一跳地离开,可笑嘻嘻的脸瞬时阴沉,僵硬的胳膊也越抱越紧,她努力控制自己轻轻松松地踏进医馆……

“怎么办?清姐上山采药……不会发生什么事儿吧?”杨靖儿声音微颤,低声呢喃……

她紧张地咬着手指,回想着刚刚的一切:那人虽然表面看起来游刃有余,她还是听出了他略微生疏的中文……

递苹果时,虎口处刺眼的老茧,她一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那是长年累月用枪留下的……

直觉告诉杨靖儿,他们——是日本人,而他们此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难道……清姐暴露了……

她不敢往下想,一颗心提到嗓子边,堵的她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靖儿!我回来啦!”

梁清这一声,杨靖儿猛地一抽,刚想过去,瞟见了敞开的房门!

便抱着那一袋子苹果。提高嗓音:“清姐!你快尝一尝,这是我刚买的苹果,又大又甜,超级好吃!”

杨靖儿声振屋瓦,吓得梁清一个哆嗦,木讷地看她向自己走来:“你干嘛?这么大声音?我又没……”

梁清话还没说完,杨靖儿便用苹果堵上了她的嘴,笑容可掬的样子让梁清疑惑不解……

“清姐!一会儿去后院!”梁清吃苹果地间隙,杨靖儿低声道。

梁清顿了一秒,与她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清姐,怎么样?很好吃吧!”杨靖儿眯起双眼,故意问着。

“嗯嗯!确实挺甜的!”梁清也配合着她。

透过医馆的门,能清楚地看到,她们一人一颗苹果,吃得津津有味……

午后,一连几日灰蒙蒙的天终于渐渐消散,云层里,一缕阳光钻入人间,接着,又是一缕,直至整个太阳露出笑颜,那一抹久违的湛蓝似乎沉睡了许久,才渐渐醒来……

“靖儿!太阳出来啦!你快来帮我晒晒药材!”梁清扯着嗓子高喊,怕是几里之外都能听的清楚。

“来啦来啦!”杨靖儿应和着,便小跑着溜至后院。

二人在后院相会,四目而视,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走向屋里!

刚进去,梁清便一下子转身问道:“靖儿,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杨靖儿扶着梁清的手臂,表情也瞬时变得严肃:“清姐,你不觉得……门外的那些个小贩,有问题吗?”

梁清转眸回想着,又道:“确实,最近多了不少,难道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嗯!他们的衣服都十分干净,根本不像平常谋生计的人,而且,我今天去买水果,听得出他们的口音,很像……日本人!”

梁清瞳孔微震,身体僵硬几秒,低沉着声音,又紧张道:“靖儿,没事儿,你也别紧张,现在日本人虽然在上海秘密活动,但是还不敢轻举妄动,你别去招惹他们了,免得惹祸上身……”

杨靖儿抓住梁清的手,满眼担心的担心难以掩饰:“清姐,他们既然能找到了这儿,一定是已经在怀疑你了,你到底有什么任务?能让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梁清垂目,轻轻呼了口气,挤出一丝浅笑:“靖儿,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不过你放心,用不了几天,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就算他们抓着我,也没有办法!”

“真的?”杨靖儿将信将疑,可胸中的小鼓一直叮叮咚咚敲个不停!

“当然了!你快去前厅吧,免得惹怀疑……”

杨靖儿听着清姐的话,挪步前厅,时不时回头望望清姐的笑颜,自己……却也怎么也笑不出来。

梁清见杨靖儿身影消失在前厅,满脸的笑容瞬时收起,迅速翻找出那日的申报,搬出电报机,“嘀嘀哒哒”传送着紧急情报。

日方暗窥,恐已暴露,请求指示!

鹏雁

不知不觉,黄昏已至,门外的来往的过客步履匆匆,那些个摊贩也收拾着摊位,一个个丧气而归……

杨靖儿伸着脖子,看街道上那些日本人都离开了,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悬挂一整日的心这才聊聊平静。

此时,梁清从后院进来,似乎一身轻松,言笑晏晏:“靖儿,天快黑了,你收拾收拾回家吧!”

杨靖儿三步迈到梁清面前:“清姐,你把门关了,今天和我回家住吧!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

“嘻嘻嘻——”梁清笑出了声,“我能有什么事儿,你瞧!人家不是走了么?如果他们要抓我,早就动手了!”

杨靖儿喘着粗气,还是不放心……

“走吧走吧……明天见啊!”梁清推搡着杨靖儿,顺手关上了店门。

杨靖儿望着门缝透出的昏暗灯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门内的梁清,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杨靖儿走了,才缓缓挂上门栓。

她缓缓行至桌前,思绪乱飞,她深知,自己已经暴露,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去保护靖儿,保护情报……

第七十章 进入那个只属于梁清的世界

白天的租界,虽没有夜晚那般华美富丽,但这些绝美的雕梁画栋,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在这琼楼玉宇间,有一栋三层楼的欧式建筑,墨黑的铁门外,几位身着黑衣的健硕男子笔挺地站在那里,一瞧,便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物,这里便是刚刚被分离出来的国军情报局。

寂静的办公室里,白思楠正笔直地坐在那儿,整理着文件,全然没注意到已经进来的柴伯庸。

“呦!这么忙啊?我没有打扰到你吧!”他见思楠久久没有抬头,便开口了。

思楠没有抬头,只是挑眉瞟了他一眼,手中的文件并没有停下:“你来的正好,李曼的案子我有许多问题!”

“哦?那你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柴伯庸也许只有在思楠面前,他的笑才不那么虚假。

思楠将文件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一手支撑着下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你们那日跟踪了李曼一天,她又是做头发,又是看电影,又是照相的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好像她在故意遛你们!”

柴伯庸眨巴着眼,没法反驳。

“还有,她去了那么多地方,就没有故意留下什么线索给她的同伙吗?那些店铺都查清楚了吗?”思楠质疑着,那样子简直如一位身经百战的女将军。

柴伯庸晃了晃神道:“这个我们每一家都仔细盘查过,不是多年的老店,就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的产业,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白思楠舔了舔嘴唇,扶着下巴的手顺势摸了摸鼻尖:“嘶听说,她在刑场上是自杀?”

“嗯!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子,还真是有骨气!”柴伯庸撇嘴点头。

“她仅仅是为了保护她丈夫?当时刑台下,就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思楠嘀咕着。

柴伯庸挠了挠头,些许不耐烦道:“当时我们也没想到她会自杀,本来就是用她来掉鹏雁嘛,谁知道哎”

白思楠起身,行至窗前:“李曼,是顾顺吐出来的,那顾顺不知道鹏雁是谁吗?”

柴伯庸摇摇头:“顾顺说李曼是鹏雁联系的中间人,并不存在上下级关系。”

“中间人?也就是说,这个鹏雁,是个独立的个体,也许现在,都没有人接头了”思楠双手插兜,目光犀利,似乎,下着什么决心。

许久,柴伯庸开口了:“思楠,要不要去吃个午餐?”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一会局里吃一口就行!下午,我去看看顾顺,说不定还能问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回过神的思楠又坐在办公桌旁,翻动着文件。

柴伯庸凑近道:“思楠你自从南京回来,真成了一名顶合格的军人了。”

白思楠翻动的双手停顿了下来,挑起眉毛道:“伯庸,自从我们一起共事,我发现你好像并不是很在意情报局的事情,倒是对码头、商会很是上心,我还真是不明白,我的上级究竟在不在专心搞情报?”

“哈哈哈”柴伯庸的表情凝固一秒,随即仰天大笑起来,“不错,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哎,不过,这份心你可别用在我身上,上面给的任务,我也是不得不完成好吗?”

思楠歪嘴冷笑,低头继续整理文件,没理会他。

柴伯庸望着她,脸上的波澜渐渐消逝,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天空刺眼的太阳穿过狭窄的小窗,照进一片昏暗场所,这里阴冷、潮湿,时不时传来几声老鼠的“嘶嘶”声

“嗒!嗒!嗒”这是军靴与水泥地碰撞发出得比这空气更加寒冷的声音,

白思楠沉着脸,来到一间牢房,停下了脚步

数根密密的铁棍后,一位男子蜷缩睡在简陋搭建的木板床上,破烂的衣服散发着阵阵恶臭,干瘪的身躯似乎都脱了人样。

“顾顺!”

思楠面无表情叫出他的名字,竟把他吓得一哆嗦,他猛地起身,眯了眯眼,望着眼前面容姣好,却冷若冰霜的女子问:“你是谁?”

思楠歪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顾顺垂头,无奈道:“我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们了!”

“鹏雁,是男人还是女人?”思楠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问着。

顾顺缓缓摇头,似乎并没有什么力气:“不知道!”

思楠抿着嘴,始终没有眨眼:“那李曼怎么与鹏雁联系,比如电报?”

“嗬!”顾顺冷笑一声,“不知道,他们有单独联系的密码本,我上哪儿弄去?”

“顾顺!你想好再说,免得再受皮肉之苦!”思楠稍稍提高声调,虽不大声,却令人毛骨悚然。

顾顺抬头望向她,一脸的生无可恋:“呵呵呵哈哈哈哈”

昏暗的监狱里充斥着他的笑声:“我已经成叛徒了,能说的我也都说了,可你们许诺我的话呢?说什么会给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上海,哈哈哈哈今天你们就算把我杀了,我也只知道这些东西了”

思楠就这么望着他,心中没有丝毫波澜,更没有因为他说得话而恼羞成怒。

“顾顺,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为国军提供的线索,你放心,这条命,我会给你留着!”说罢,便转身离开。

身后,却传来顾顺仰天长啸:“你们啊!赢不了”

思楠听到这话,脸颊微微抽动,目光也渐渐凶狠,她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亲手抓住鹏雁。

今日的医馆门外,那些的小贩竟不知所踪,杨靖儿凑到梁清身前轻声嘀咕:“清姐,那些日本人呢?”

梁清瞟了外边一眼道:“应该从我这儿查不到什么,就不来了吧?”

“这么随意吗?”杨靖儿疑惑不解。

“怎么?你希望他们天天窥视着我啊?”

“不不不”杨靖儿连连摆手摇头。

梁清骨碌着眼珠,上前关上了医馆门,一旁的杨靖儿顿在那里,不知道清姐要干什么

谁知,梁清拉着她的手便进了后院,杨靖儿就那么被揪着,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来到卧室,杨靖儿忍不住了:“清姐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梁清回眸一笑,缓缓扭动床头的烛台,身后的化妆台,竟然缓缓移动,赫然露出一条密道,吓得杨靖儿连连后撤

“靖儿,要不要进去看看?”梁清笑颜依旧。

“我我可以吗?”杨靖儿的星眸瞪圆,显然还没晃过神。

梁清微微点头,牵着她,进入那个只属于她的世界

第七十一章 杨靖儿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安静、狭小的昏暗空间里被布置得满满当当,拐角的衣架上,挂着熟悉的现代衣服,不知被熨了多少回

桌上,一台发报机静静地立在那儿,旁边是一沓又一沓旧报纸,而墙面上,是一些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照片,和一堆密密麻麻的红笔勾勒的线条。

“清姐这些”杨靖儿瞠目结舌,她只知道清姐是一名地下党员,却不知在这温馨的小屋后,竟有她夜以继日挥洒信仰的一方天地。

梁清的面容渐渐变得严肃:“靖儿,这些就是我在这个年代,所拥有的一切!”

杨靖儿回眸望向梁清,不禁心生敬意,她缓缓迈开步子,环视着小屋的一切,又摸了摸一尘不染的电报机问:“清姐,你带我来这儿是有什么话要说吧!”

梁清上前,垂目,与她一同摸着这台发报机,思绪万千,又轻声道:“没什么就是,我想和你之间,没有秘密。”

说这话的梁清,始终没有与杨靖儿对视。

杨靖儿微微蹙眉,紧接着她的话:“就算你不告诉我这些,我又不会怪你,再说了你就不怕,我靠不住啊?”

杨靖儿凑近梁清的脸,眯起眼睛坏笑道。

梁清迎上她的目光,一本正经压低嗓音:“你靠得住!”

杨靖儿脸上的笑凝固一秒,又摆手道:“我可是贪生怕死之辈哦!”

梁清低眉浅笑,没有说话。

杨靖儿弯下腰,双眼放光,好奇地鼓捣着桌上充满年代感的发报机:“哇!这就是传说中的发报机啊?真的是太神奇了!”

梁清扶着她的肩,示意她坐下,又挑眉道:“怎么样?要不要玩儿啊?”

杨靖儿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而梁清顺手打开开关:“靖儿,来,戴上耳机,手要放到这里,这种发报机要与对方有相同的频率,轻点时,也有长有短,有快有慢,你试试”

杨靖儿眼都不眨一下,一丝不苟地听着:“诶?我就这么乱点,人家怎么能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啊?”

“这个时候……就需要密码本啦!”梁清耐心地指导着。

杨靖儿吸了一口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眼下,梁清看似在满足杨靖儿强烈的好奇心,实则在教她如何使用这台专有的发报机

因为,只有杨靖儿——才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石头,这批货不能摔,让弟兄们轻点儿移到仓库!”熊智宸指挥着。

石头应和道:“好嘞!”

“智宸!”

熊智宸应声回眸,原来是思睿:“诶?你来的正好,你们白家的货,刚到,正在入库呢!”

思睿点头“嗯”了一声,与熊智宸齐肩,望着这络绎不绝的码头

许久,熊智宸转头瞄了思睿一眼,欲言又止,舔舔嘴唇,又转了回去。

思睿的用余光感受到,弯起嘴角问道:“怎么?什么事儿这么难以启齿啊!”

熊智宸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那天我见思楠了,她好像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思睿的眸子瞬时变得落寞,脸也耷拉下来,叹了口气道:“她的确变了不只是你,我也觉得不认识她了!”

“她在南京究竟经历了什么?”熊智宸转过身子面对着他。

思睿摇头:“不知道,他们组织机密,我写的信也只是送到军校,不知有没有到她的手里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熊智宸又面向黄埔江,低沉着嗓子:“那天,她对着一个人开枪,眼睛都没眨一下,我真不敢相信,我们从小宠到大的妹妹,竟然会成为这个样子!”

思睿抿嘴,没有说话,二人面朝江水,一动不动,心中百感交集。

“呦!思睿也在啊?”柴伯庸吊起的嗓音将他们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伯庸?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啊?”熊智宸寒暄着,思睿却瞟了他一眼,又转回了头。

柴伯庸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又尴尬抽回:“呵呵呵这不有一艘大货船要从这儿上货嘛!我来瞧瞧!”

思睿突然回头,歪嘴道:“这批货你亲自出马,看来,是一批顶重要的货了?”

柴伯庸瞳孔微震,又展开灿颜:“这也算是我的工作嘛!上面交代,我哪敢不从啊!”

“嗬!”思睿冷笑,没有理会他。

“到是思楠”

柴伯庸的话又让熊智宸与思睿猛地看向他,思睿忍不住问:“思楠怎么了?”

“奥,也没什么,她现在很优秀,是我们情报局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你应该为她骄傲啊!”柴伯庸阴阳怪气着,令人厌恶。

思睿盯着他,目光如炬,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因为在他心中,如果不是柴伯庸的挑拨,思楠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熊智宸上前,挤开了他俩,笑着说:“骄傲骄傲!当然骄傲!”

又故作谄媚道“不过,伯庸啊你与思楠一起共事,工作上的事,还得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柴伯庸整理整理风中凌乱的头发道:“那是自然!毕竟思楠也是我在意的人嘛!”

听到这儿,思睿忍不住了:“嗬!在意的人?你如果在意她就不会鼓动她去参加军校,更不会将她送到南京,硬生生把她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思睿啊!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又没绑着她去上军校、去南京,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而结果证明,思楠确实已经成长成一名合格的特工了!”柴伯庸两手一摊,故作无辜的样子。

思睿刚要上前理论,被熊智宸一把抓住胳膊,微微摇头。

“伯庸,瞧瞧,你们的船要进港了”熊智宸一手指着口岸不远处,一边转移着话题。

柴伯庸极目远眺,又回过眸子道:“那我就先去瞧瞧,你们二位接着聊?”

熊智宸假笑摆手示意。

他二人望着柴伯庸晃晃荡荡地离开,思睿道:“这个柴伯庸,阴险狡诈,思楠天天跟他在一起,怕是会变得更快!可是我好像真得管不了她了!”

思睿垂目,黯然神伤。

熊智宸一把搭着他的肩道:“思楠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判断,选了自己要走的路,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左右的,别太自责了!”

思睿深吸一口气,蹙了蹙眉头,没有说话,作为哥哥,思楠的变化始终是他心底最懊悔的伤疤!

第七十二章 也许,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白调查员,这是你让查好的资料,全在这儿了!”一位身着中山装的男子抱着一摞文件小声说道。

“好,多谢!”思楠接过资料,点头道谢。

男子出去后,随即,她坐了下来,潜心贯注地研究起这一沓厚厚的资料,这里面,大到李曼与丈夫参加的各项活动,小到她去哪个菜摊买过蔬菜,都应有尽有

万籁无声的办公室里,唯有思楠翻动纸张的“沙沙”声,突然,指尖翻动的纸张停住了。

她紧紧皱起了眉头,杨靖儿工作的医馆赫然出现在纸上:“李曼竟然去那儿看过病?而且,隔三差五就去熏一次艾”思楠轻声呢喃。

瞧这上面的资料倒也没什么问题,良久,她摇摇头,许是自己对杨靖儿太过敏感吧!

思楠继续翻动着,犀利的目光来回扫视,生怕放过一丝可疑之处

忽然,她的双眸再一次震动,在李曼行刑当日,刑场下的看客名单中“梁清、杨靖儿”的名字是那样刺眼!

思楠猛地站起,微微上扬且抽动的嘴角,瞠圆的双眼里是欲望,还是兴奋,难以判断

总之,她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只见思楠拿起外套,冲出了办公室,刚好碰见来找她的柴伯庸,可她的脚步并没有停顿,而是直接越过了他。

“诶?思楠?风风火火地干嘛去?”柴伯庸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思楠急促的脚步顿住,又返回面向他:“李曼死的那天,杨靖儿在刑场下,是吗”

“对呀!”柴伯庸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她,回过神来又问,“你不会是怀疑她吧?这不可能!”

思楠的脸沉了下来:“李曼生前,经常去她们那儿看病,死时她们又出现在刑场,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应该是巧合吧!那天刑场下的每一个人都查了,杨靖儿虽然失忆查不到什么底细,但很多方面表明她确实没有什么疑点!”柴伯庸分析着。

白思楠默不作声,良久,抬眸道:“就算她不是共党,医馆也绝对有问题,我要去看看!”说着,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诶?等等!我陪你去!”柴伯庸伸着一只手,赶忙跟了出去。

“把这贴膏药贴在风湿处,一天换一次,就会有好转的。”梁清眯着双眼,送病人出门。

病人作揖道谢,便离开了。

梁清扭动脖子,舒展着腰身,并没注意到远处锃亮漆黑的汽车里,有两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她们

她深呼吸着空气,转身回去,见杨靖儿正一手扶着下巴发呆,一手的食指敲打着桌面,“哒哒哒”的声音不绝于耳……

梁清“噗嗤”笑了出来,走到她面前,双手在她眼前来回晃动,杨靖儿这才晃过了神。

“你呀!想什么这么出神?”梁清收拾着药品,调侃道。

杨靖儿尴尬地笑了起来,舔舔嘴唇道:“呵呵呵我能想什么啊?发报机都搞不明白,这两天手指都不停使唤,逮着个东西就想敲敲敲!”

梁清凑过来,与她同坐,弯弯眉眼:“靖儿,你已经学得很好了!”

“真的?”杨靖儿抬眉。

“当然啦……我们家靖儿这么聪明,学啥都能一学就会!”梁清故意拐着调子,满脸坏笑。

杨靖儿听出了清姐话中的调侃,伸出手就要挠她痒痒:“你竟然取笑我!”

梁清忙起身躲闪着,二人围着桌子左转右转,此时的脸,没有一丝愁容,仿佛那柔软的夕阳都用力爬进门框,要摸一摸她们灿烂的笑颜

思楠透过医馆的门,冷冷地看着她们嬉笑、打闹,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可心分明有一阵刺痛,而包裹这份疼痛的,是源源不断的愤恨!

“我看是你想多了吧!你瞧瞧,那就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女人!”柴伯庸挠挠脑袋,忍不住开口了。

思楠咬着牙,久久没有开口。

柴伯庸见她没有回答,呼了口气,也没有多说。

“走吧!”

不知过了多久,思楠蹦出两个字,可眼底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消散。

柴伯庸“哦”了一声,挂档、踩油门,车缓缓行驶。

路过医馆时,思楠一只手撩起车窗边纯白的窗帘,露出半张阴冷的脸,她的眸子,停落在杨靖儿眉欢眼笑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也许,如今的思楠满心都是她的情报工作,也或许,她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我回来啦!”杨靖儿摇摆着手臂,进门就大喊,谁知,屋里却空无一人:“咦?人都哪儿去了?”她探着脖子嘀咕道。

又转身来到院子中,指着打理花草的丫鬟:“少当家呢?”

那丫鬟对她鞠了一躬道:“少夫人,少当家的中午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那小红呢?”

丫鬟摇摇头,显然什么也不知道,杨靖儿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她弓着腰,拖着步子回到房间,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噜”地叫着,无奈,杨靖儿来到厨房,想着能找点儿东西填一填肚子。

只见她搜罗出一根胡萝卜,便啃了起来,刚出厨房门,就撞上了小红。

“少夫人!你是兔子吗?怎么生吃起胡萝卜啦?”小红指着她手中的萝卜,惊讶道。

杨靖儿用力嚼着,又白着眼:“你以为我爱吃啊?这不饿了么!又没有饭吃!”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到有几分可爱。

小红“噗嗤”笑出了声:“好好好,我马上就给少夫人您做饭!”

杨靖儿迅速扔掉手中的萝卜,跟屁虫一般挨在小红身后,仿佛等不及了。

“诶?智宸怎么不在呀?”杨靖儿随口一问。

小红回头:“你不知道吗?少当家的去汉口了!”

“汉口?去那儿干嘛?”

“长江发洪水了,死了好多人,白少爷组织商会募捐了一笔物资,少当家陪同白少爷送物资去了!”小红继续忙活着做饭,杨靖儿却呆在那里。

许久,才挪着步子出来这场洪水,她听说过,因为救援水平有限,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国家也就此陷入赈灾、疫情当中,而日本,正紧锣密鼓地筹划着所谓东亚共荣的一场血雨腥风

若不是小红提醒,杨靖儿都快忘了,九一八正迈着它无情的步伐,越来越近。

第七十三章 有人活着,就得救

碧空如洗,一架客机轰鸣而过,仿佛也在为这场灾难哀鸣,熊智宸低头俯瞰,整个汉口,一片汪洋……

过道那边的思睿也是满脸愁容,心情沉重,整个飞机里鸦雀无声……

也许只有处于这样一个制高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在天灾面前,人类是多么渺小,多么无力……

飞机落定,一行工人抓紧时间卸下他们带来的物资,熊智宸与思睿对视一眼,便出发去城中。

虽然,他们早已做足了准备,可汉口市大街小巷的灾情,依旧那样触目惊心。

曾经繁华的中山路上,浊涛滚滚,一望无际,来来往往的皆是大轮小舟,或是穷苦人家简陋的竹筏……

“智宸……真的是太惨了……”许久,思睿忍不住说了一句。

熊智宸望着眼前的高楼、电杆就这么泡在水里,又瞧了瞧四周衣衫褴褛,悲恸渺茫的百姓,发出一声哀叹,用力地挠着头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路过一栋即将倒塌的洋楼时,思睿猛地坐起:“智宸,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呼救啊?”

熊智宸仔细听,果然有一个微弱地声音在喊着“救命,救命……”

思睿迅速叫船长停了船,让他靠近那栋楼。

可船长却踌躇不前,面露难色……

“怎么啦?有人在喊救命你听不到吗?”熊智宸焦急地提高分贝。

“二位少爷,不是我不想过去,实在是……你们看那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了,谁还敢过去呀?”

的确,这栋楼在几日的浸泡下摇摇欲坠,不稳的根基随时都有可能瞬间崩塌……

“我看呀!你们还是别去了,我的任务是送你们去难民营,你们可不能出什么岔子……”说着,便又开始发动船。

谁知,思睿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既然里面有人活着,为什么不救,你要是怕,就先去旁边的船待着!”

一旁的熊智宸邪嘴歪笑,搭着船长的肩膀将他领至旁边的小船,道:“借用一下你的船,一会儿就回来!”

“诶?不可以呀,你们都是上海来的贵客,可不能出什么事儿啊!这我怎么和上面交代啊!回来……”

船长伸直两个胳膊,扯着嗓子试图阻止,可事实这证明,并没有什么用。

思睿缓缓发动船身,徐徐挪向那栋楼,他舔着嘴唇,紧握的双手努力地控制着船底激起的浪花,生怕牵引起楼体的坍塌……

泛滥的洪水淹没了这楼底层的入口,熊智宸左顾右盼,发现旁边的电杆刚好挨着二楼的窗口,他脱掉外套道:“思睿,你控制好船,我上去看看!”

“好!你小心一点!”

说着,熊智宸一个健步,扒在电杆上,又一步一步地向上爬,手臂凸起了青筋,额头渗出了汗珠,挪到窗口时,他伸脖子眺望,瞧见了趴在地上的男孩,他的脚被倒下衣柜压着,无法动弹……

熊智宸瞅准位置,深深呼了口气,猛地纵身一跃,扒住了窗口,终于钻了进去,可楼身,似乎出现了微微晃动……

“智宸?怎么样?”

窗外的思睿高喊,智宸回应了一声:“没事儿!我看到他啦,你等一下!”

熊智宸没等站定,就冲到那男孩面前,他呼吸微弱,微微睁开的眼睛见有人来了,用尽力气说了一声“救我!”

“你放心,我一定会就你出去的!”熊智宸便说,边用力尽全力搬动他身后的衣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男孩渐渐失去意识,熊智宸汗如雨下,可衣柜依然纹丝不动……

“小朋友,你别睡啊!我马上就能救你出去了!”他喘着粗气,唤着男孩。

男孩在他的声音中张开双眼道:“我不是……不是小朋友!我已经14岁了!”

熊智宸轻轻打开衣柜,将里面的衣物迅速拿出来,又故作轻松道:“啊?那你岂不就是男子汉啦?”

“嗯!”男孩从嗓间斩钉截铁地发出一声。

“我叫熊智宸,你叫什么啊?小男子汉?”熊智宸不停地与他说话,希望这样能帮他恢复意识……

“曹飞……曹操的曹,张飞的飞……”男孩回答着。

“呦!还真是很霸气的名字,我认识一个人,也喜欢这么介绍自己!等有机会,一定介绍你们认识!”熊智宸眼底闪过一丝涟漪。

男孩皱了皱眉,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熊智宸咬着牙,发出一声闷气,将衣柜搬了起来,扔到一边,楼身再次摇晃。

他扶起曹飞道:“我们得赶快走了!房子要塌了!”

说着,便要背他,谁知他拐着一条腿,行至床头,将相框里一家人的照片取出,放在胸口……

熊智宸望着他,眼眶些许湿润。

他轻手轻脚背起曹飞,顺着电杆滑至船上,思睿赶忙开船,刚刚离开,那房子……轰然倒塌,淹没在一片浊泥里!

曹飞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家毁于一旦,没有留下一滴泪!

晃了晃神,掏出胸中的照片,轻轻地抚摸,思睿递来水和干粮,熊智宸细心地帮他处理伤口。

“忍着点儿啊!有点儿疼!”

曹飞抿着嘴,咬着牙,点了点头,并没有蹙一下眉……

熊智宸抬头,望向他,鼓励道:“不错呀!真像个男子汉了……”又瞟了瞟他手中的相片,沉下了脸,“你爸妈……”

男孩小心翼翼将相片放回胸中,深吸了口气,喝了些水:“谢谢你,叔叔……要不是你,我现在就死了……我爸妈……在渔船上工作,应该已经……”

思睿拍拍男孩的肩膀,道:“你很坚强,我相信你爸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他干瘪的嘴唇挤出一丝微笑,这让熊智宸与思睿深深触动,这样一个男孩究竟要经历什么,才有这般百折不挠的意志。

“二位少爷,前面就是难民营了!”

船长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思绪,他二人扶着曹飞,往难民聚集地前进!

可刚走了不远,眼前的难民营,让他们的脚步顿在那里……

简易搭建的木质帐篷漏风漏雨,随处可见的烂衣破鞋,抱着婴儿的母亲双目空洞,倚在木框门前的老人纵横老泪,几位年轻力壮的青年正扛着木头,挥洒汗水……

这一幕一幕,哀感天地,触动人心,熊智宸与思睿相视一眼,便扶着曹飞走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行侠仗义怎么能少了我

“太感谢了……你们真是雪中送炭啊!”一位雪鬓霜鬟的老人紧紧握着思睿的手,老泪纵横。

一旁的熊智宸正与工人们挥汗如雨,搬动着各类救援物资……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别客气,来……快坐下!”思睿扶着老人踉踉跄跄地坐下。

熊智宸和思睿席地而坐,与老人寒暄着,丝毫没有阔家少爷矫情的架子……

“你们是从上海来的?”一边的曹飞探着脑袋问。

熊智宸面带微笑:“是呀!”

“上海……听说比我们汉口还繁华?”曹飞揉揉腿随口问道。

熊智宸摸了把他的脑袋,歪嘴道:“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上海?我养你!”

眼前的曹飞,刚强坚毅,颇有几分杨靖儿的样子,如今他家人尽失,熊智宸有心想带他回上海!

谁知,曹飞扬起下巴,提高嗓音:“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思睿的脸泛起一丝波澜,柔软着目光望着他:“呵呵呵……你一个孩子……怎么养活自己啊?”

曹飞慌乱地眨眨眼睛:“我……我可以去端盘子,可以去扛货,干什么不行啊?”

“哈哈哈……”熊智宸仰天而笑,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好小子!有志气啊!”

曹飞红着脸,低下了头……

大家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让这惨淡的难民营,多了几分温暖,几分人情……

向晚的微风轻抚脸庞,撒在崭新黝黑的铁道上,少了几分浮躁,似乎也在同情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

今日,熊智宸与思睿并没有回早已安排好的酒店,而是与这些难民一起宿在了这简易的木帐篷里……

“诶?起床啦!你们可真能睡!”曹飞不耐烦地发着牢骚。

熊智宸眯起一只眼睛,瞅了瞅外面:“怎么连太阳都没有?”

“阴天呗!”曹飞应了一句,便一瘸一拐地离开。

思睿也起身,揉揉惺忪的睡眼,艰难地扭动脖子,只觉浑身酸痛……

他们撩开烂布做得门帘,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冻得他俩一哆嗦。

木屋外,乌云遮蔽天日,跟随着这寒风四处飘荡,游离在整个昏暗的空间!

“这怕是又要下雨了吧!”思睿嘀咕。

熊智宸伸出一只手,示意一个小兄弟过来:“昨天我们带来许多防水布,你们抓紧时间裁剪开铺在木屋上,要不然一会儿下起雨,人们的屋子都漏水了!”

大家拿起防水布,忙活起来,无所谓男人女人,无所谓老人小孩,此时……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智!宸……”

思睿和熊智宸刚要一起帮忙,就听到了这熟悉的呼喊声。

熊智宸猛地回头,竟瞧见灰蒙蒙的汉口,出现一抹亮色,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杨靖儿的长发披在两肩,一身海蓝色的长裙垂至小腿,一蹦一蹦地迈着小步子,纤细的胳膊微微抬起,努力保持着平衡,宛若仙女下凡,来拯救人间的疾苦……

熊智宸难掩脸上的笑意,又回过神,大步流星迎了上去,顺势抓住她的手埋怨道:“你来干什么?不知道这儿危险吗?”

杨靖儿死死地抓着他,边向前迈着步,边道:“这种见义勇为的事儿怎么能少了我呢?”

身后的石头委屈巴巴道:“少当家的你可别怪我,少夫人硬要来,不答应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谁受得了啊!”

熊智宸瞥了石头一眼,没有说话。

“靖儿!你怎么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到这儿来胡闹?”思睿的语气轻柔地责怪着她。

“白大哥,你们行侠仗义,把我扔在在上海可就不厚道了啊!”杨靖儿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拍,噘嘴抱怨道。

思睿看着他们始终没有放开的手,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这是……”曹飞来送水,撞见了他们。

熊智宸赶忙揪起他的衣袖:“来来来!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的人。”

杨靖儿一脸懵圈地看着眼前一身正气的男孩。

“你好!我叫曹飞,曹操的曹,张飞的飞!”他干脆利落的介绍着自己。

杨靖儿挑起一只眉毛,边点头边竖起大拇指道:“同道中人啊!我叫杨靖儿,杨过的杨,郭靖的靖!”

她伸出的手悬在空中,些许尴尬,眼前的曹飞满脸疑惑问:“杨过……是谁啊?郭靖……又是谁啊?”

熊智宸凑到曹飞耳边:“多谢啊,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杨靖儿的笑脸瞬时凝固,这才想起在这个年代,金庸老先生笔下传奇的江湖还没有出现呢!

只见杨靖儿龇着牙假笑起来:“呵呵呵……就是,很厉害的两个人,和曹操、张飞一样厉害!呵呵呵……”

曹飞顿了顿,明白了过来,弯起眉眼,握住了她的手,杨靖儿这才呼了一口长气。

“杨靖儿,那我……能叫你靖儿姐吗?”曹飞试探着问道。

“当然可以呀!……”

“不可以!”杨靖儿的话还没说完,被熊智宸这一声吓得一哆嗦。

曹飞也吓懵了,结巴着道:“为……为什么不可以?”

熊智宸吊着嗓子:“凭什么你叫她姐姐,就叫我叔叔?啊?”

“你……本来就是叔叔啊!”曹飞瞪着圆轱辘的大眼睛,无辜道。

一旁的思睿和杨靖儿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熊智宸喘了口粗气,举起始终握着的杨靖儿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指着,得意道:“她,是我未过门儿地媳妇儿,你叫她姐姐,叫我叔叔,是不是差辈儿了?啊?来……改口!叫阿姨!”

杨靖儿瞪起眼睛,用力捏着他的手:“你幼不幼稚啊?”

曹飞面露难色,舔了舔嘴唇:“那……我就委屈一下……叫你智宸哥吧!”

说罢,便转身去帮忙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杨靖儿与思睿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熊智宸甩开她的手:“好啦!你呆在这儿别乱跑,我和思睿帮大家把遮雨布铺上。”

“待什么待,我来……可不就是帮忙的嘛!”杨靖儿没等熊智宸说话,便扯开步子,向曹飞跑去。

“诶你……”熊智宸伸出地手指停在空中,石头在一旁冷笑一声也去帮忙,而思睿深表同情地拍拍他的背,便向前走去……

“切——都什么人呐!”熊智宸阴阳怪气地抱怨着,又用力搓了搓头发,长叹一口气,晃荡到人群中去……

第七十五章 小鸟依人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沉,凛冽的寒风掀起杨靖儿柔顺的秀发,凌乱中颇有几分别样的美……

“曹飞……这样,我叫你小飞吧!好不好?”杨靖儿一边裁剪着遮雨布,一边问道。

曹飞滴溜着眼珠,应声点了点头。

杨靖儿环顾四周,除了阴云笼罩的天,便是一片一片土黄的浊浪,叹了口气:“小飞,你的家人……”

曹飞忙碌的手停顿一秒,又忙活起来:“爸妈在渔船工作,应该……”他没有说下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杨靖儿听到这儿,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摸摸他的脑袋,心疼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

“靖儿姐,你不必安慰我,这场天灾,夺走的又何尝只有我一人的家,我既然幸运地活下来了,就一定要好好活,就算……是为了爸妈吧!”

曹飞的一席话让杨靖儿欣慰的笑了,不知怎的,这个小孩,总和自己在某一方面很是相像。

“好孩子!你真的很棒!”杨靖儿发自肺腑,与曹飞相视一笑……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苍穹,照亮人间一瞬,随即雷霆万钧,震耳欲聋,刚刚灰蒙蒙的天瞬时变得乌云滚滚……

“马上就要下雨啦!大家抓紧时间啊!”

熊智宸的话还在耳畔萦绕,大雨便毫无保留地倾盆而下……

雨水打湿了人们的破衣烂衫,老人小孩儿都钻进了铺好的木屋中。

“靖儿!快进去!”熊智宸抓起杨靖儿浸湿的手腕,将她拖至木屋前。

怎料,杨靖儿甩开他的手道:“我才没那么矫情,还有那么多木屋没弄呢!”

倾泻的雨水打的杨靖儿睁不开眼睛,她刚要过去继续帮忙,却被熊智宸一把抱起,塞进了木屋:“剩下的有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呢!靖儿,你就乖乖在这儿待着……”

杨靖儿在熊智宸的柔声里安静了下来……

这场暴雨,将整个世界变得模糊,透过一层层雨帘,杨靖儿能清楚地看到熊智宸结实地背影,她双手托腮,双眸闪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就在此时,一个焦急地背影出现在雨中,可能雨声太大,遮盖了他的声音。

思睿转头见望见了他,原来,是昨天安排给他们的船长。

船长好不容易步履蹒跚地跑了过来,气都来不及喘,手指一个劲儿地指着旁边的铁轨,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铁轨怎么啦?”思睿擦擦脸上的雨水,扯起嗓子。

“快……快把铁轨上的木屋都拆卸,火车通了,不出五分钟,就有火车要来了!快!”他声音急促,焦急万分。

“什么?这条铁路不是废弃很久了吗?怎么会通?”熊智宸在雨中高喊。

“的确,但是新铁路被洪水淹没,火车只能从这里过!”船长喘着粗气,“别说那么多了,大家抓紧时间清理铁路,否则火车来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条铁路上,大大小小简陋的木屋有十几个,要在短短五分钟之内搬走,真是难上加难……

思睿与熊智宸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行动起来,加之这不作美的天公,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

大家行动迅速,将木板一个一个地卸下来,扔到一旁,眼看就要卸完了,突然,铁轨上赫然出现了一块巨石,结实地屹立在那儿,许是山体滑坡,跌落至此的……

要想让火车安全通过,必须将这块儿巨石推出去……

“大家都过来,听口令,我们一起来推!”熊智宸的喊声压过雨鸣声。

“一!二!一!二……”随着这一声一声的号子,这些男人们龇牙用力,青筋暴起,可那巨石,仿佛长在了铁轨上,依旧岿然不动……

“再加把劲儿!”熊智宸咬着牙,胳膊上凸起的肱二头肌快将衣服撑破了……

突然,一双纤纤玉手扶在石头上,熊智宸猛地回头,杨靖儿正用尽力气,帮他们一同移动巨石。

他刚想埋怨她,却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因为,这才是杨靖儿本来的样子……

远处,火车的轰鸣声穿过雨帘,钻进耳朵……

“火车要到了,大家加把劲儿啊!那可是一车人的性命啊!”思睿咬牙道。

在这朦朦胧胧的雨雾中,他们的身影,总让人觉得,是那样高大……

终于,巨石被这股力量推动了,大家也瞬时有了信心,“一!二!一!二!”的声音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

远处若隐若现的火车头,冒着白烟,仿佛是着大雨中高贵的绅士,迈着它优雅的步伐,缓缓而至……

在这关键时刻,巨石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挪走了它沉重的脚步。

他们望着这辆火车徐徐驶过,仿佛上天也感念人们的不易,雨势渐渐变小,而大家的笑颜在此时,更显灿烂……

熊智宸回眸,望着眼前的杨靖儿,湿漉漉的头发滴答着雨水,海蓝色的裙子沾满泥土,胳膊、脸上也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干嘛?怎么这样看着我?”杨靖儿星眸闪烁,似乎被这雨水冲刷地更加明亮了。

熊智宸弯起眉眼,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简直就是个邋遢鬼!”

杨靖儿垂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狼狈不堪……

“二位少爷,你们还是去酒店洗漱洗漱吧!免得染上风寒呀!”船长语重心长道。

熊智宸瞧杨靖儿瑟瑟发抖的身子:“好!我们去酒店吧!”

说罢,自然而然的搂着杨靖儿的肩,准备离开。

“靖儿姐,你们……要走了吗?”曹飞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听得出来他话语中的不舍!

杨靖儿冁然微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飞,你放心,我走的时候一定会来和你道别的!”

“那……一言为定!”曹飞破颜而笑,伸出了小拇指。

杨靖儿湿漉漉的脸上爬上一丝波澜,伸出右手,轻轻勾了上去……其实,曹飞再坚强,他始终……还是个孩子。

他们三人与难民营的男女老少寒暄告辞后,便跟着船长,出发了……

在回酒店的小船上,许是太累了,杨靖儿如小鸟依人般,轻靠在熊智宸宽厚而温暖的肩膀,眸子都抬不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第七十六章 他正在害怕着什么

洪水如猛兽一般,将昔日繁华热闹的汉口吞噬得只留下一抹灰色,而在这狂风暴雨之后,留下的一片狼藉中,是人们绝望的眼神,和蔓延在空气中的各类病毒……

杨靖儿回到酒店里,拖着疲惫的四肢,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可她总觉得自己身上酥酥麻麻的,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靖儿!收拾好了吗?”伴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熊智宸的声音传来。

“嗯!好了!”杨靖儿一边开门,一边道。

“一会儿我要和思睿去见汉口商会会长商议捐赠事宜,你……要一起走吗?”熊智宸随意坐在沙发上……

杨靖儿呼了一口气,愁容满面,瘫坐在沙发上:“我……就不去了吧!”

熊智宸见她双颊微红,有气无力的样子,松散的五官瞬时绷紧,迅速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这么烫?我们去医院吧!”说着边扶起她一只胳膊要出发,却被杨靖儿甩开了!

“不用了,就是淋了点儿雨,喝点儿热水闷头睡一觉就好啦!现在医院多紧张啊!我就不去添麻烦啦!你快和思睿去吧!”

杨靖儿泛白的嘴唇微微上扬,略显憔悴的面容让人看着就心疼不已。

熊智宸更是揪心,他温柔地环住杨靖儿的身体,宠溺地埋怨着:“让你别出来,这下生病了吧?”

杨靖儿陷在他的怀抱中,垂目浅笑。

良久,熊智宸松开她,抓着她的手道:“你先在这儿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顺便去给你买点儿治风寒的药!”

“嗯!”杨靖儿柔弱的应了一声,此时的她卸下了所有的逞强,所有的面具……

熊智宸不舍地离开,杨靖儿无力地摊坐在沙发上,总感觉眼前的房子左摇右晃,耳边嗡嗡直响,而双脚似是有千金重石……

她晃晃脑袋,用力眨眨眼睛,一手抓着沙发把手,支撑着身体站直,一步一步挪向桌前,想要喝杯水……

杨靖儿微微颤抖的手拿起水壶,一缕清水从壶中缓缓滑入水杯……

此时,杨靖儿眼里,这缕清水,怎么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眼前一片漆黑……

跌倒的水壶里还流淌着几丝温热,杨靖儿倒在桌边,没了意识……

商会大楼一层虽被大水掩盖,却因根基稳固,并不影响大家办公,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思睿和熊智宸来到这里,商议此次赈灾事宜,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准备离开。

“白会长,这次赈灾,多亏你们雪中送炭,才让难民能吃上口饭,我替他们谢谢你呀……”说话的正是汉口总商会会长张文亮。

思睿微笑道:“张会长客气了,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也是尽了一点儿绵薄之力,后续有什么需要,您尽管直说,我们一定尽力满足!”

“哎……”张文亮愁容苦脸。

“怎么?张会长是有什么难处吗?”一旁的熊智宸顺势问道。

“说到后续工作啊——最难控制的就是灾后瘟疫了,据统计,已经有一些难民营出现了瘟疫……”张文亮扶了扶眼镜,也挡不住眼底的愁苦。

思睿与熊智宸对视一眼,又转向他道:“既然出现了瘟疫,就抓紧隔离治疗,在还没有出现的地方做好消毒工作,我帮你联系消毒药品!”

“多谢!白会长!”张文亮双手作揖,连连道谢。

“应该的……”

二人告别了张会长,天边已是一片金红,霞光铺洒在他们脸上,到有几分神清气爽。

“回吧!”思睿对船长道。

“等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药店啊?”熊智宸连忙叫住船长。

“药店?你不舒服啊?”思睿不解道。

熊智宸摆手:“不是我,靖儿染上风寒了,给她买点儿药回去!”

“严重吗?怎么不早说啊?”思睿些许埋怨。

熊智宸回忆着,没有底气地说:“走的时候,看上去还挺好的!”

“二位少爷,别说药店,现在医院都不收病人了,到处都在闹瘟疫,大家都是保命要紧啊!”船长拉着调子。

“那你……”熊智宸提高嗓门儿,被一旁的思睿按了下来……

“我们还是先回酒店看看靖儿,如果她好点儿了,明天一早,咱们回上海!”思睿的冷静沉着,压住了熊智宸躁动地心。

熊智宸呼了口气,让船长开快一点儿……

“智宸啊……你和靖儿现在,真是令人羡慕……而且靖儿如今,好像也离不开你了……”思睿靠在船沿,轻声道。

熊智宸转眸望了望他,又低头微笑:“思睿,靖儿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无论如何,只要她活得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

思睿瞟向了他,没有多说什么,他觉得他俩现在这样两情相悦,真的很好……

二人倚靠在船边,迎着夕阳,思绪翻飞……

“噔噔噔……”

“靖儿……你还在睡觉吗?”熊智宸轻敲房门,小心翼翼试探,可房里没有丝毫响应。

熊智宸瞧了一眼思睿,稍稍用力:“靖儿!再睡成死猪啦!开门……”

门内,依旧寂然无声……

熊智宸的脸渐渐变得慌乱,思睿也变得焦急。

熊智宸趴在门上:“靖儿!靖儿!你在不在!快开门!靖儿!”熊智宸的声调越提越高,无措的双眼左右抖动,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他没有多想,缓缓后撤,用力“啪”得一声将房门踢开,没有停顿,冲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熊智宸与思睿顿住,跌倒的水壶,桌面的水渍,还有杨靖儿赫然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熊智宸一个健步扑了过去,轻扶起她柔软无力的身体,把她抱在床上……

“靖儿!靖儿……”熊智宸震动着声带,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她额间的碎发,宛若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一个劲儿地呼喊她的名字。

一旁的思睿惊慌失措,悬在空中的双手不知该做些什么……

就在此时,杨靖儿婴儿般纤细的睫毛微微抽动,缓缓打开,有了些许生机。

熊智宸见她醒了,才缓了一口气,极速眨着双眼控制眼泪不要流出来。

“你……回来啦?”杨靖儿齿间挤出几个字。

熊智宸不住地点头,又温柔道:“靖儿,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杨靖儿微微蹙眉:“没有……力气,很冷……”

思睿听到这儿,连忙道:“你陪着靖儿,我去找医生!”

说罢便迅速离开,熊智宸给杨靖儿加上一床被子,又急忙为她倒热水……

不知为何,倒水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抖动不止,也许,他正害怕着什么……

第七十七章 她从未如此惧怕死亡

“医生,这边请,”思睿引导着医生来到杨靖儿房间,“您快瞧瞧,她这是什么病?”

熊智宸见医生来了,忙起身迎接。

只见医生拿出杨靖儿无力的手腕,轻轻诊脉,闭眼,又伸出两根手指探摸杨靖儿的额头,检查她泛红的眼睑上出现几颗细碎的水泡,医生的手先是顿了顿,竟收拾起药箱来!

“你们和我出来一下……”医生的话语低沉,可杨靖儿却听得清楚。

正当他们一起出门时,被杨靖儿叫住了:“等一下……有什么问题……就在这儿说,我……我有权力知道自己的病……”

医生左右看了看熊智宸和思睿,叹了口气:“哎……姑娘……这是染上瘟疫了,需抓紧时间治疗,否则……否则……”

杨靖儿只觉脑袋轰鸣,思睿与熊智宸也瞠圆的眼睛,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话……

“否则……我会死吗?”杨靖儿的声音颤抖,惊慌的泪珠划出眼角。

医生长叹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便转身要离开,被思睿一把抓住:“”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倒是给她治啊!”

他的语调急促,难掩心中的恐慌……

医生连忙摆手:“这个我治不了治不了……”

说着便挣脱开他的手,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熊智宸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床上的杨靖儿慌乱无措地钻进被窝,只露出脑袋,仿佛此时这一方小床,便是最安全的港湾。

熊智宸回过神,阴沉的脸上努力控制着表情,寻找着杨靖儿的外套,来到她身边,刚要扶她起来,却被她一个后撤躲开。

她整个身子被棉被捂得严严实实,露出的一双眸子里闪烁着两抹泪光,用她略微沙哑的嗓音道:“智宸……你和白大哥离我远一点……”

熊智宸没有回答,紧蹙的眉头下是满眼的心疼,径自将她扶起来,柔声道:“走!我们回上海,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杨靖儿想要用尽全力想推开他,却使不上一点儿劲儿……

思睿立在一旁,喘起粗气,又猛地上前把熊智宸拉开:“智宸!你冷静一点,靖儿现在的状况,是不允许坐飞机的!”

熊智宸甩开他的手,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你要我怎么冷静,啊?汉口的医生都不看病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躺着吗?”

“我们一起想办法!你这样只是在折腾靖儿,不是吗?”思睿也激动起来。

杨靖儿用力支撑着身体坐起来:“你们……你们别吵了!”

杨靖儿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我现在的确不能乱跑,万一……传染给了别人,那真是天大的罪过了……”

熊智宸行至床前,双手轻捏日杨靖儿的双手,杨靖儿怕传染给他,用力想挣脱,却依旧被他紧紧握在手心……

“靖儿,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儿的!”熊智宸嗓间的柔情触动着杨靖儿的心弦……

她有些干裂的嘴唇如牡丹绽放,泛起涟漪的眸子与之相对,挤出的微笑显得整张脸更加憔悴不堪:“嗯……我不怕……”

“智宸!你在这儿陪着靖儿,我去找找张会长,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思睿拿起外套,没等他们回答便扬尘而去……

杨靖儿在熊智宸的悉心照料下,只觉上眼皮似有千斤重,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眸,纯白的墙壁,简易的白炽灯,刺眼的白大褂,厚厚的白口罩……

杨靖儿猛地张开眼睛,紧张的眸子慌张地私下寻找,寻找着心底的那份踏实……

“小姐,请你躺好,我要为您打抗生素了!”床边的护士隔着口罩温柔道。

一旁的医生正捣鼓着瓶瓶罐罐,往针管里注入各类药品……

“这是……这是哪儿?”杨靖儿从嗓间挤出一句话,却不知嗓子会那样钻心的疼痛。

护士轻轻拿起她的胳膊,为她做着放松,道:“这是是医院,我们在给你治病,你放松一点,不要紧张……”

杨靖儿艰难地咽着口水,仿佛有千万把小刀在肆意割划着她的嗓子,她强忍着:“智宸呢……和我一起来的人呢?”

面无波澜的医生开了口:“小姐,你现在需要隔离治疗,与你一起来的人确认没有感染,就不能和你在一间屋子里了,喏——你要找的人在那儿吧?”

杨靖儿顺着医生指着的方向看去,透过玻璃窗,是熊智宸那张熟悉的脸,面色蜡黄,没有一丝生机,细小的胡茬钻出皮肤,颓丧的双眸见她望向这边,瞬时有了光彩……

他双手扒在玻璃窗上,像个孩童一般舔着嘴唇,惴惴不安的眸子左右震动,恨不得冲进玻璃,拥她入怀……

杨靖儿见熊智宸与思睿都没有事,欣慰地挤出一丝微笑,她感受得到……熊智宸的心急如焚。

只见,杨靖儿对着窗户,微微蹙眉,缓缓抬起右手,用尽力气,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又露出一记甜甜的微笑。

熊智宸见此,双眼爬上一层薄雾,他记得,曾经杨靖儿教过他,这个手势代表“没问题”……

熊智宸对着她,同样做出“ok”的手势,灿然的脸上露出一排月牙,即便……这脸上已经划过两滴泪珠。

“你忍着点儿,这个药进入身体,会很疼,但只有这个能控制你的病情!”医生拿起杨靖儿的胳膊道。

杨靖儿无力点头,只是眨眼示意。

锋利的针尖没有丝毫犹豫就钻进了杨靖儿凝脂般的肌肤,这钻心的疼痛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打针……

只见杨靖儿眉头紧锁,紧闭的嘴唇抽动起来,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那洁白无瑕的床单,但她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屋外的智宸就那么扒在窗口,舒展的手掌渐渐攥紧,此时杨靖儿身上的疼痛,也让他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一旁的思睿,屏气凝神,又转身不敢去看杨靖儿躺在那里受罪……

“你很坚强,这一针……没几个人能忍了!”医生收拾着针管夸赞道。

杨靖儿抬眸:“医生……我会死吗?你不用安慰我,我得知道,这场瘟疫治愈的可能性大吗?”她忍着嗓间剧烈的疼痛问着。

医生的手顿了顿,与她四目相对,又叹了口气:“这次的病毒来势汹汹,专家们都在夜以继日的研究对抗它的抗生素,但它的传播速度太快,希望……你能赶得上!”

杨靖儿瞳孔微震,挤出一抹微笑说了声“谢谢”,转眸望向熊智宸……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惧怕死亡,因为,她的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

第七十八章 也许只有她才能救她

“医生!医生,怎么样?她怎么样了?”医生刚从隔离病房出来,熊智宸忙迎了上去问道。

医生摘下口罩,与他们保持距离:“这位姑娘很坚强,不过现在的药物只能控制住她的病情,要彻底治愈,还需要研究出这次瘟疫的抗体!”

熊智宸顿在那里,慌乱的眼神无处安放,思睿点头道:“多谢你,医生!”

“那我能进去陪陪她吗?”熊智宸抬起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充满期待。

医生摇了摇头:“不让你们进去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们都染上病,那这个姑娘岂不就真的没救了?”

熊智宸的眸子瞬时暗淡,又转身扒在玻璃上,看杨靖儿又沉沉地睡去……

思睿送走了医生,走到他旁边,望着窗户那边的杨靖儿,深深地吸了口气:“智宸,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儿看着……”

“是啊!少当家的,你都一晚上没合眼了,别把自己熬倒了!”一边的石头语重心长。

可熊智宸岿然不动,头磕在玻璃窗上,望眼欲穿……

在这家汉口最高级医院里,似乎看不到什么高贵,更看不到什么雍容……

医生过客皆步履匆匆,偶尔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令人毛骨悚然……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似是在告诉人们,时间流逝,一去不返……

不知过了多久,熊智宸倚着窗户,睡着了……

没撑住的脑袋突然滑落,惊醒了他,晃了晃神,又用力揉搓着脸颊,让自己清醒。

他深呼一口气,回头望向靖儿,谁知,竟看到靖儿浑身发抖,嘴唇变青,最可怕的,是她的手……再一次变得若有若无。

熊智宸猛地弹起来,椅子都被他弹得老远,颤抖着声音喊着:“医……医生……医生!医生!”

他的叫喊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急,惊醒了思睿与石头,他俩还没回过神,便跑去找医生!

医生风尘仆仆赶来,没有停歇为她治疗,刺眼的针头再一次扎入杨靖儿纤弱的身体,她的五官狰狞,忍不住想要挣脱,却被旁边的护士死死地按在那里,犹如待宰的羔羊,不能动弹!

门外的熊智宸再也忍不住了,大步流星冲了进去,思睿和石头也跟着进去了,此时杨靖儿的身体在药物的作用下,刚刚好平静下来……

“诶?你不可以进来!出去!”医生一手指着他,喝道!

熊智宸似乎没有听到,径自走向杨靖儿,她微颤的身子,泛红的双颊,干裂的嘴唇,另他万箭攒心……

熊智宸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靖儿……靖……靖儿……你听到我说话了吗?靖儿……”

他一遍遍的呼唤,终于打开了杨靖儿紧闭的眸子,她微微转动眼球,落到熊智宸身上,挤出一抹微笑。

“我……我没事儿……死不了!”

她的身音更加嘶哑,仿佛嗓子里已经是千疮百孔……

熊智宸用力眨巴眼睛,控制眼里的泪别流出来,也笑脸回应:“没事儿!没事儿……马上就有药能治好你了,你等一等……等一等……啊?”

熊智宸的声音轻柔,却又有几丝哀求……

杨靖儿慢慢点了点头,皱眉咽了咽口水,舌间挤出两个字:“梁……清……”

她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梁清,谁还能救她……

熊智宸如梦初醒,猛地起身问道:“医生!她的情况还能坚持多久?”

医生擦擦额头的汗珠道:“她的症状很奇怪,似乎体内有一股力量在和病毒顽抗,所以才会让主体如此难受,我也不敢保证,能保她多久!”

熊智宸上前握住医生的手:“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保住她!”

说着又俯身靠近杨靖儿,轻抚着她的额头:“靖儿!我去叫清姐,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

杨靖儿虽睁不开双眼,熊智宸的话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微微点了点头,熊智宸呼了口气,一个健步向门外冲去……

“思睿,你帮我看着靖儿!我回来之前,不要让她有事儿!”熊智宸望着思睿,似乎有了力气,说话也变得斩钉截铁。

思睿拍拍熊智宸的肩,用力点了点头。

“石头!我们走!”

说着,他与石头拂袖而去,没了踪影。

“少当家的!少当家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石头小跑着,显然他追不上眼前疾步而行的熊智宸。

“电话!哪里有电话?”熊智宸急促地呢喃着。

“电话?少当家的,电话线路被洪水冲坏了,现在洪水没退,哪里会有电话能打啊?”石头回道。

熊智宸来回踱步,奋力思考着,突然,他的脚步定住:“商会!对商会!”

他回想起那日去汉口总商会,虽然一口被被洪水淹没,但二楼以上,一切办公都有条不紊地进行,包括电话机……

说着,熊智宸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身后的石头满脸懵圈地跟着……

“张会长,多谢了!”熊智宸顾不得擦掉额间密密麻麻的汗珠,连连道谢。

张文亮摆手:“熊少爷哪儿的话,举手之劳!”

熊智宸控制着喘息的粗气,点头示意……

一圈,两圈……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熊府,您找哪位?”

电话那头,是小红熟悉的声音。

熊智宸异常冷静道:“小红,你听着……你现在去找梁清,让她定最快来汉口的机票,告诉她靖儿……靖儿她染上瘟疫了!”

“少……少当家……你说……说什么?少夫人……少夫人她……”小红的声音夹杂着哭腔,说不上话来。

熊智宸深吸一口气:“小红,你得冷静,现在少夫人的命,就在你手里,也许……也许,只有梁清……能救她!”

小红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好!少当家的,你放心,我……我这就去医馆!”

说罢,小红挂掉电话,来不及扯掉身上的围裙,便向医馆奔去……

熊智宸呆呆地听着电话那头“嘟——”的声音,久久没有挂掉,石头用手指戳了他一下,他才回过了神。

放下电话的手竟然一直在微微颤抖,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平静下来,良久,对着石头说了声:“走吧!”

石头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跟着……

熊智宸转身,一米八的大个子变得颓丧不堪,仿佛在等着上天最终的审判……

第七十九章 因心意相通而倍显珍贵

灿阳当空,头顶一连几日的滚滚乌云终于渐渐消散,露出了它湛蓝无暇的脸庞,仿佛被清水漂洗,忘记了人间的悲剧还在一幕幕上演着……

一架飞机划破长空,落定在汉口机场……

梁清来不及整理褶皱的衣物,步履匆匆,直奔医院。

隔离病房外,熊智宸与思睿坐在长椅上,一个靠着椅背,目光呆滞,一个双臂支撑着脑袋,毫无气色……

熊智宸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抬眸,见梁清背着药箱,正一路小跑,冲了过来。

“清姐!你终于来了!靖儿……”熊智宸立即起身迎上她,语无伦次。

“智宸,靖儿呢?”梁清来不及喘气,焦眉苦脸问道。

熊智宸伸手指了指玻璃窗,压低了声音:“那儿……”

梁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到了眼前奄奄一息的杨靖儿,她面黄肌瘦,全没有往日的一丝生机……

梁清扶着玻璃窗,黯然的眸子湿润了:“怎么……怎么会这样……”

“靖儿上次昏迷之前,喊了你的名字,她可能觉得……你能救她吧!”熊智宸的声音有气无力,没有一点儿精神。

正当此时,医生前来查房……

梁清立即迎了上去道:“医生您好,我可以进去照顾她吗?”

医生有点不耐烦了,挠挠后脑勺:“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进去照顾她,你就不怕被传染啊?”

“我是中医,我懂得怎么避免传染,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您就让我进去吧!”梁清的声音有些急切。

医生“啧”了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好吧!你进去以后,身体如果有任何反应,要第一时间通知医生,且不能与外人接触,你既然也是医生,那么这点儿利害关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梁清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点着头。

“哎……”

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是为了疫情没法得到控制的无能为力,也许,是为了他们之间如此真挚的感情……

他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梁清穿上白大褂,带着口罩,与熊智宸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便提着药箱进去了。

她缓缓走到杨靖儿的病床前,眉头紧皱,犹记得她兴冲冲地来请假,准备来汉口时,那满腔热忱,满脸正义,是多么美好。

梁清晃了晃神,来到床边,为她诊脉……可她的脉象极其不稳,不像是普通得了瘟疫的病人那样虚弱无力,又不像健全时那样节奏鲜明。

不知何时,杨靖儿缓缓睁开眼睛,瞧见了为自己诊脉的梁清。

“清姐……我等到你了……”沙哑的声音刺痛梁清的心。

梁清见她醒来,双眸立刻变得柔软起来:“靖儿,醒啦?你放心……清姐在这儿……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杨靖儿慢慢地点头。

梁清收起号脉的手,挤在一起的眉头始终没有一丝松懈,她来之前,有特意调查此次疫情的来源,是因为大灾过后,横尸遍野,加之潮湿的环境,才导致病毒滋生,泛滥成灾……

得此瘟疫,眼睑下有细碎的水泡,身体寒热往复,虚弱无力,最重要的是病情一但显现,便不省人事,直至死亡……

而此时杨靖儿的症状与之像……也不像……

梁清凑到杨靖儿耳边,柔声细语道:“靖儿,我现在问你问题,你不必回答,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听得见,就点点头……”

梁清深知她的嗓子发出声音会有多么钻心的疼痛,才想出这样一个办法。

杨靖儿微微点头……

“靖儿,在我们小的时候,会接种各种各样的疫苗,对不对?”

杨靖儿点头。

“你现在的症状与其他患者有不同之处,你有没有觉得,身体里面是不是有两种力量,一直在抗衡,感觉五脏六腑好像在打架一般,让你难受?”

杨靖儿接着点头……

梁清紧绷的脸渐渐松弛:“那就对了,我想,一定是你体内的某一种疫苗正好含有此次瘟疫的抗体,才会让你与其他人不同,之所以你还会有类似的症状,想来,是疫苗还不能完全抵御这次瘟疫……”

而窗外,熊智宸与思睿一直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诶?智宸哥?你们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你们早回上海了呢!”一个声音打乱了他们的思绪。

熊智宸回头,竟是曹飞:“小飞,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来给爷爷们买药,你们……”曹飞见他们个个面容憔悴,满心疑惑。

熊智宸缓缓转头,曹飞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病床上的杨靖儿,瞪圆了眼:“靖儿姐?靖儿姐怎么啦?”

“她……染上瘟疫了……”熊智宸垂目。

曹飞不可思议地嘀咕:“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此时,梁清来到窗口,望着他们:“智宸,我需要一味药!”

熊智宸不停点头:“好好好!什么药?”

“七叶一枝花,普通的中药馆恐怕没有,需要你们去山上寻找!”

“七叶一枝花?这草药长什么样子?”思睿疑惑道。

“它的茎不分枝,叶子是矩形的,叶子3-7枚排成一轮;花长在叶轮的中央;种子是鲜红色的……”

梁清话还没有说完,曹飞猛地弹起来道:“这种草药我见过,以前和我爸去山上被蛇咬了,他就是用这种草敷在伤口上的!”

“太好了,既然你认识,小飞,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山上采药吗?”熊智宸的双眸又了些许光彩。

“当然!她可是我靖儿姐呢!”曹飞义正言辞。

熊智宸摸着他的脑袋,欣慰地笑了,又转头望向梁清:“清姐,靖儿就交给你了,我们现在就去采药!”

梁清点着头:“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着,熊智宸一行人直奔后山,去寻找那一根救命稻草……

梁清深呼了一口气,转眸望向杨靖儿,又缓缓来到床前,低声道:“靖儿……你到底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回到你向往的生活中去呢?”

一路走来,梁清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改变,她们二人,仿佛是彼此唯一的支撑点,也是身后唯一的“同类人”,这样微妙的关系,也让她们彼此在这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寻到了亲人。

这个亲人,虽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因心意相通而倍显珍贵……

第八十章 惊心动魄

虽然天气放晴,可这山路却泥泞不堪,让熊智宸一行人举步维艰!

“我们分开找吧!这样能快点,一个时辰后,在这里集合!”思睿道。

大家点头赞同后,便向四方散去……

正午的日头越发的毒辣,恨不得挥发出它所有的光和热,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滑至下巴,熊智宸顾不得去擦,他的目光在叶丛中来回穿梭……

突然,石缝间的一株草绊住了他的目光,他猛地上前,仔细辨别:矩形叶子,叶轮中央刚好有一朵红色的花!

没错,就是它!熊智宸难掩心中的激动,脏兮兮的脸颊爬上波澜……

可问题来了,如果直接拔出这草,怕是会将它的根弄断,熊智宸搓了搓手,呼出一口气,开始搬动这草两边的石头……

这饱经风霜的巨石,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早已根深蒂固,岂是他想搬就能够搬开的。

熊智宸双手抠着巨石的底部,闷声用力,青筋凸起,任凭泥沙穿透指甲,也没有丝毫松懈……

终于,巨石微微松动,熊智宸的双眸瞬时有了亮光,趁胜追击!

“啊……”随着他的一声闷喊,那巨石被掀至一旁,十根手指隐隐作痛,指尖的泥沙与鲜血早已融为一体,可他根本没有在意……

轻轻捧起这株“七叶一枝花”,生怕它有一点儿闪失,奔向来路!

路口,石头和曹飞已经等在那里,却一无所获,熊智宸远远地举起手中的药草,付诸一笑,石头也忙竖起了大拇指……

“思睿还没有回来吗?”熊智宸探着脖子望向远处。

“是啊,一个时辰已经到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儿吧?”石头嘀咕。

他们三人望着树丛翘首以盼,依旧看不到思睿半点身影,担心之感渐渐加剧……

熊智宸一把将药草递给石头,道:“你们先将这个送回去,救靖儿要紧,我去找思睿!”

石头摇着脑袋:“那怎么行,到时候找不到你们怎么办?”

正当此时,灌木丛中“沙沙”作响,他们缓缓凑近时,思睿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七叶一枝花……

“你也找到啦!”熊智宸激动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却不想他差点无力的倒下……

思睿的额间,密集的汗水下,是被树杈划破的伤口,泥土爬上他洁白的衬衫,结实的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熊智宸忙问:“思睿!你……你没事儿吧?”

思睿摇手,用力咽了咽口水:“没事儿!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医院。

没有人知道思睿为摘这一株药草,经历了什么,也许,这就是他默默守护的方式……

梁清将熬制好的药,一勺一勺地送入杨靖儿口中,其实,她的心中也忐忑不安……

曾经学习中医,了解一些旧时瘟疫的解决之法,没想到自己第一个实验者,竟然会是靖儿!

片刻,杨靖儿转动眼球,双眸微微打开,似乎有了些许力量……

“靖儿!靖儿?你……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身体稍稍好了一点?”梁清凑近她,轻声试探。

杨靖儿看向她,挤出一丝微笑,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梁清这才呼出了一口气,又道:“靖儿,接下来,我要替你施针,逼出你体内的毒血,会很疼,你要忍着!”

杨靖儿的齿间“嗯”了一声,窗外的熊智宸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她……

梁清摊开针包,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轻捏一根针,稳稳当当扎入穴位,接着,又是一根……

杨靖儿虽眉间紧蹙,却没有吭一声……

梁清心疼地看着靖儿眼角痛出的眼泪,焦急地舔舔嘴唇,深呼吸,扎入最后一根针!

此时,杨靖儿只觉的五脏翻滚,头痛欲裂,整个身子开始蜷缩起来,梁清控制着她的手脚,几滴泪滴落在杨靖儿的手掌。

“靖儿!靖儿……撑住!你要撑住!”梁清的声音越来越高,哭腔越来越重……

熊智宸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嘴里一个劲地呢喃:“靖儿……不……不行……靖儿……”

他猛地冲到隔离病房门前,用尽全身力气去打开已经被锁上的门,断了线的泪珠夺眶而出。

此刻,他再也不是什么少当家,什么小阎罗,他也会怕,怕自己刚刚才拥有的幸福的家,如烟花一般,刹那芳华,只留给他无尽的黑暗……

突然,杨靖儿吐出一口黑血,晕厥了过去……

梁清随即拔掉所有针,拿出她的手腕,颤抖着手指,为她诊脉!

窗外,熊智宸与思睿呆立在那儿,瞪圆的眼珠子眨都不敢眨,气也不敢出……

只见梁清左右晃动的眼睛细细品读她的脉象,额头已是汗如雨下,忽然,她展颜而笑……

带着笑颜回眸望向窗外的熊智宸,用力地点头。

熊智宸见梁清的样子,深深松了口气,差一点向后倒去,还好石头接住了他……

一旁的思睿,忙擦掉他眼角激动不已的泪水,只是傻傻地笑着。

窗棂爬上一抹朝霞,带给人间第一缕温暖……

杨靖儿的手指微微颤动,睫毛也跟着抖动,终于,她的眼睛打开,迎上这一抹阳光,她并不觉得刺眼,甚至挪动整个身子都沐浴在这暖阳下,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忽然,她猛地坐起,转动眼球环顾四周,这个……好像并不是之前的隔离病房。

难道……我真的一命呜呼了?还是……又穿到什么其他的地方了?她瞠目思考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杨靖儿跪在床上做防守的功夫姿势,瞧瞧进来的是谁?

“少夫人!啊……你醒啦!”

这嗓门儿,一听便知,是——石头。

杨靖儿随即一个白眼,钻进被窝里,拍拍自己的小心脏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命还在,还在啊!”

熊智宸疾步如飞冲了进来,见到杨靖儿忽闪忽闪的星眸,轻声微笑,难掩眼中的热泪。

他缓缓来到病床前,揽她入怀,这个拥抱,是那样轻柔,那样温暖,让杨靖儿舍不得推开……

“谢谢你……靖儿……谢谢你没有离开……”

熊智宸从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一字一句都触动着杨靖儿的心,她伸出手,徐徐环住了他,就这么依偎在他怀里,真的很舒服……

第八十一章 一切又重新开始

空荡荡的机场零零星星地行走着几个消毒人员,杨靖儿身体虽无大碍,仍有些虚弱无力,在熊智宸的搀扶下,行至飞机前。

“靖儿姐!你真的……不多留几天了吗?”曹飞轻声试探,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杨靖儿稍稍红润的脸颊泛起一丝涟漪,轻抚着曹飞垂下的脑袋“小飞,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去上海,你智宸哥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工作,也算自食其力,好不好?”

曹飞转了转眼珠子,又摇了摇头“不……我的家在这儿,这儿更需要我!”

杨靖儿抿嘴,在他肩上用力一拍“好样儿的!姐相信你,一定能出人头地!”

曹飞听到这话,迎上她的目光,坚毅地点着头,道“靖儿姐,智宸哥,你们放心,总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力量去上海看你们的!”

熊智宸搓乱他头顶的发,轻轻快快道“好,那我们一定等你!”

一阵清风徐来,似乎也在挽留他们前行的脚步,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曹飞为避免伤感,挤出一脸灿笑,摆了摆手,便转身而去……

杨靖儿望着他些许潇洒的背影,欣慰地笑出了声,她觉得,远处那个一身正气的小孩,必定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伫立在那里良久,熊智宸低声道“靖儿……我们走吧!”

杨靖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上了飞机。

透过窗口,杨靖儿俯瞰整个汉口,洪水在渐渐褪去,除了一片焦黄,没有一丝其他色彩。

也许,在洪灾、瘟疫之后,它需要很长时间的修整,而对于杨靖儿来说,来这儿短暂又漫长的几日,仿佛让她更体会到活在当下是多么重要,未来的事……就留在未来解决吧……

此时,熊智宸伸出右手,与她十指相扣,她转眸,迎上他的眼,相视一笑,还有什么,比此刻湛蓝的天,温暖的日,更美呢?

柴伯庸一身笔挺的西服,正对着镜子整理鬓角的头发……

“调查员!”随着一声敲门声,柴伯庸的手下蒋虎进来。

柴伯庸扬着脑袋开始刮胡子,没有理会,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

“东西已经放好了,明天!就送来了!”蒋虎干脆利落道。

柴伯庸挑了挑眉,继续刮着胡子,齿间慵懒地挤出几个字“那……熊智宸呢?”

“熊智宸一行人已经坐上飞机,快回上海了!”

“好!”柴伯庸蒋刮胡刀随手扔到水盆里,“呵呵呵……哈哈哈……明天,我就看看,他熊家,还能不能再在上海猖狂!”

他狰狞的面目下,全是肮脏的算计,正当他冷笑不止时,敞开的门响了……

柴伯庸回头,白思楠正倚在门前,一手拿着文件,一手轻抬,敲着门,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脸顿了顿,又摆手示意蒋虎下去,思楠递过文件道“首先,我不是故意听你们的谈话,可确实,我听得清清楚楚,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思楠冰冷的声音开门见山,没有眨眼的眸子也死死盯着他。

柴伯庸却冷笑一声向前凑了凑道“思楠,你这么优秀,应该知道,上级没给你任务的话,你要不听!不看!不问!”

柴伯庸的脸耷拉得阴沉,说话一字一顿,从没有以这样的眼神看过思楠。

思楠定在那里,几秒后,转身离开,快出门时又回头道“你要怎么对付熊智宸我没意见,希望你,不要牵连白家。”

她的双眼闪过一丝柔软,也就一瞬,没等柴伯庸回答,便扬长而去。

柴伯庸到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地翻动她递来的文件,嘴角,划过一丝阴险的笑容……

“少夫人?啊……少夫人,快!快来给我瞧瞧……”

杨靖儿还没进屋,小红便冲了出来,抓起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上摸摸,下瞧瞧……

“诶呀……瘦了……脸上都没光泽了,少夫人,您可真是受苦了,我每天在家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担心死了!”小红略带哭腔。

杨靖儿拥住她“好啦好啦!我这不也没事儿嘛!都好啦!别担心……”

一边的熊智宸与石头眉眼弯弯,望着她们。

“行啦!有什么回去说吧!”石头道。

杨靖儿搂着小红的肩,踏进主厅,突然……一股诱人的烧鸡味溜进鼻尖,勾得人垂涎三尺……

杨靖儿挑眉眯眼,食指轻颠指向小红“果然……是心有灵犀呀!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们回来的?”

小红的笑容瞬时凝固,结结巴巴道“我……我确实不太知道……你们今天回来……”

“那就是心有灵犀啦!”说着,杨靖儿直奔餐厅!

“诶?少夫人?少夫……”小红拦不住这枚吃货。

熊智宸和石头也笑盈盈地跟着……

来到餐厅,餐桌上果然有一盘烧鸡……残渣!

杨靖儿呆呆地伫立在那里,熊智宸与石头也愣住了……而他们身后的小红,尴尬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回过神的熊智宸拿起一根被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望向她“小红?你不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吗?”

杨靖儿“噗嗤”笑出了声,无奈地摇摇头。

“那那那那……那个这只鸡都好几天了,我想着你们都不在,放放放……放在那儿也坏了不是?就就给……烧烧烧了……”此刻小红的脸当真和那猴屁股一般红,结巴的声音逗乐了一众人……

“好啦!没事儿,吃就吃了嘛!小红吃饱了,才能……喂饱我啊!你说是不是小红?”杨靖儿寻找着台阶,让她不那么尴尬。

小红忙溜到桌前,收拾着那些残羹冷炙,吊着嗓子“那是那是,我现在就去给少夫人做好吃的,一定比这只鸡好吃一百倍!”

说着,闷头钻进厨房,不敢看他们憋笑的脸……

“我要……八菜一汤啊!少一个都不行!”杨靖儿扯着嗓子!

“好嘞!”厨房里传来应和声。

熊智宸展颜而笑“靖儿,你先去房里休息吧,饭熟了我叫你!”

“嗯!”

熊智宸轻轻关上杨靖儿的房门,听着厨房叮叮咣咣的做饭声,垂目浅笑,一切好像恢复了平静,又或许……一切又已经重新开始!



第八十二章 可能,轮不到我动手了

思睿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冰冷的白公馆,随手将外套挂在沙发椅背……

“少爷……您怎么瘦了,我去叫个医生给您瞧瞧吧!”张伯苍老的声音后,是满脸的担心。

思睿扯开领带,没有看他道“不必了,没事儿,张伯你忙去吧!”

张伯微张的嘴巴又闭上,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思睿见他出去了,从柜子里取出药箱,悄悄摸摸地回到自己房间。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张伯刚来到门前,就迎上了思楠。

“我回来看看我哥!”

张伯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道道欣慰的涟漪,面对她是那样的和蔼可亲,连连道“好!好!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儿爱吃的菜!”

思楠弯了弯嘴角,又迅速收起,点了点头,便进入房间……

主厅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外套孤零零的扒在沙发椅背,楼上隐隐约约传来“嘶嘶”的声音!

思楠眉头微蹙,缓缓轻声上楼……

来到思睿门前,缓缓打开,光着上身的思睿猛地回头,手忙脚乱之下,竟穿不上衬衣。

而他来不及遮挡的,是满身斜斜竖竖着血印子,右肩上更是有一块青紫色的砸痕……

思楠的眸子微微震动,大步流星走在他旁边“你这是怎么弄的?”

思睿定在那里,又假装没事儿人一样,穿好衬衣“思楠?你怎么回来啦?哥都想死你了!”说着,就要拥抱她。

谁知,思楠一步后撤,面容凝重“你别转移话题!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思楠步步紧逼,思睿如果告诉她是因为给靖儿采药弄成这样,一定会使她们的关系更加紧张。

“啊?哦……你说这些啊?”他故作轻松指了指身上,“这都是皮外伤!这不去赈灾,总要为灾民们做些什么嘛!”

“你可是上海商会的会长,他们怎么会让你干活?你说!是不是因为杨靖儿?她得了瘟疫,你们救她!”思楠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思睿假笑的面容渐渐凝固“你怎么知道她得了瘟疫?你派人……跟踪我们?”思睿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敢相信。

其实,思楠一直没打消对医馆的监视,在梁清去汉口后,便调查到杨靖儿染上了瘟疫。

可思楠绝不能告诉思睿这些“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觉得可惜,这场瘟疫……怎么就没要了她的命?”思楠的话咬牙切齿,令人咂舌。

思睿上前,抓起她的手腕,大声喝道“思楠!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你知道靖儿这次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一阵微痛传来,思楠却没有皱一下眉,只是望着眼前怒火中烧的哥哥,目光如炬“嗬!你承认了!这些伤,就是为她受得对不对?还怕人家知道,偷偷摸摸的治疗?哈哈哈……”

思楠的笑声仿佛幽谷里乌鸦的啼鸣,令人毛骨悚然,思睿握着的手腕也渐渐松开。

“白思睿,你可真伟大,默默无闻地守护人家,看着人家两个人双宿双飞,你以为人家会对你感激涕零吗?愚蠢!”思楠的声音越来越高,眼睛越来越凸。

思睿叹了口气“思楠,我知道,你恨他们,可他们确实帮了我们很多忙,你可不可想开一点,化干戈为玉帛啊?”

“嗬!化干戈为玉帛?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活过来的吗?一想到自己受着身体上精神上折磨的同时,她杨靖儿正被熊智宸和你这个傻子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我就恨!恨不得……”思楠没有往下说,却深吸了一口气,闭起眼睛,似乎在调整着自己激动的情绪。

思睿看着她,陌生又心疼……

须臾之间,思楠睁开眼睛,望向思睿竟心平气和道“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有自己忠于的信仰和任务,但只要让我抓住他们一丁点儿的把柄,我一定会让他们……永不翻身!”

“思楠!”思睿语重心长……

“哦不过……可能,轮不到我动手了!”说着,思楠歪嘴一笑,转身而去。

可她的话里有话被思睿听得清清楚楚“等一下!”

走在门前的思楠伫立在那,并没有回头。

“思楠……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思睿压低声音,面容也变得严肃起来。

思楠低头冷笑一声,扭过半张脸,露出她上扬的嘴角,用气声说“你猜!”

说着,便拂袖而去,只留下“噔!噔!噔……”的军靴声,那样刺耳,那样冰冷。

思楠刚出门,便迎上了张伯“小姐,您……您这是要走了吗?饭马上就做好了,好歹……也吃了再走啊!”

思楠垂目,目视前方道“我不吃了!你……给我哥……看看他身上的伤!”

思楠吭吭吧吧,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伤?少爷的伤?”张伯自言自语,又跌跌撞撞地冲上楼梯……

“少爷……少爷……你哪里受伤啦?”张伯老态龙钟的声音倍感焦急。

思睿刚刚穿好衬衣开门出来,一脸懵圈。

他扶着气喘吁吁的张伯,道“张伯,你跑什么呀?”

“小姐说你受伤了,让我给你瞧瞧,在哪儿……在哪儿啊?”

思睿的眼底划过一丝暖意,原来,思楠……心里还是有他这个哥哥的。

晃过神儿来的思睿笑着说“没事儿,都是皮外伤,不打紧,都快好了!不用看!”说着便要冲下楼梯。

谁知,被张伯一把拽住“少爷,你这刚回来,又要去哪里呀?”

思睿轻轻放下张伯的手道“去商会,还有一大堆事物要处理呢!”

“好歹也把饭吃了再走啊!都是你们俩爱吃的!”张伯的话音里夹杂着些许哀求,那苍老的脸庞令人看着就心疼……

思睿顿了顿,又眯起眼睛“好好好!吃完再走!吃完再走,行了吧?”

思睿扶着张伯,走下这一尘不染的楼梯,看着那满桌丰盛无比的美食,思睿瞳孔微颤,也就一瞬,便开始大快朵颐……

张伯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泛黄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他不止一次地想老爷一生精于算计,甚至会不择手段,他会不会算到,自己的一儿一女,如今过得如此辛苦……

如果白振擎还活着,他……会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第八十三章 你以为,他们只是今天出现了?

清晨,曙光熹微,杨靖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叮叮当当”扒拉着算盘,一切都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

许久,她举起双手,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扭动扭动脖子,终于整理完这几日落下的所有的账簿。

她缓缓行至门前,面迎朝霞,微微闭眼,深深地吸入一口早晨沁人心扉的空气,微微扬起嘴角,仿佛整个周遭都变得那样美好!

正当她吸够“养分”,转身间,她的身体怔住了,又转头望向街对面,那几个小贩,那么眼熟,她的瞳孔震动,又故作随意地整理衣服,回到医馆……

此时,梁清正端着一篓晒好的草药,进入前厅……

“噗嘶!噗嘶!噗嘶……”杨靖儿正在门后假装扫地,对她做着暗示。

梁清听到后,顿了顿,满脸疑惑望向她……

只见杨靖儿鬼鬼祟祟地在腰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门外,嘴型说出了“日本人!”三个字。

梁清看清了她说的意思,并没有向门外看,只是冷笑一声,继续整理药草。

杨靖儿“啧”了一声,焦急地搓起了手掌,转了转眼珠子,一溜烟儿钻进了后院……

梁清望着她可爱的样子,弯嘴笑出了声,随即眉眼变得严肃起来,又作没事人的样子,挑拣草药。

“清姐——”内院,传来杨靖儿的叫喊声。

梁清直起腰“怎么啦?”

“你快来帮忙!这些东西拿不动——”杨靖儿扯着嗓子。

梁清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掸掸手,急忙进入后院。

谁知,她撩开门帘,院子里空空如也,梁清四下张望,并没有见杨靖儿,正当她准备张嘴呼喊时,又听见“噗嘶!噗嘶!”的声音。

她转眸,原来,杨靖儿躲在角落的柴房里……

梁清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却被她一把拉了进去!

“靖儿,你跑这里干嘛?脏兮兮的!”梁清顺嘴问了出来。

“清姐!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那些日本人又出现啦!就在街对面,你看到了吗?”杨靖儿如机关枪一般,噼里啪啦地说着,可声音却控制得很小。

梁清嫣然一笑,点点头“看到啦!”

杨靖儿瞪大眼睛“那……那你……那你怎么办啊?是不是他们又怀疑你了?”

梁清转身,面对窗外,迎着和煦的微光道“你以为,他们只是今天……又出现了吗?”

杨靖儿的脸微微抽动,齿间吐出几个字“什……什么意思?”

“日本人,既然怀疑你了,怎么会轻易就放过呢,总要捞点儿东西的,其实在汉口,他们也藏在人群之中。”梁清没有回头。

杨靖儿不可思议地吸了口气问“天哪……他们竟然跟去了汉口,那……那你岂不是很危险吗?”

“你放心吧!如今,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梁清成竹在胸。

杨靖儿舔着嘴唇,说不上话来。

梁清转眸,望向她,轻轻抓起她的手“靖儿,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你做好自己的事,他们就不会怀疑你的,我自有办法!”

杨靖儿的眉头揪了起来,又道“清姐,你上回说,再有几天,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是不是因为我的病,你的任务并没有完成啊?”

梁清拍了拍她的脑袋“傻瓜,你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是计划有变,不过……也快了,等我完成了任务,请你吃大餐!”

杨靖儿破颜而笑,眼眸里瞬时变得闪亮“真的吗?那我……可会点最贵的哦!”

梁清“噗嗤”笑了起来“好!要吃什么,随便你选!”

“一言为定?”杨靖儿伸出小拇指,宛若一个与家长约定的小孩童。

梁清却配合着她,同样伸出小拇指,边拉钩,边道“一言为定!”

二人冁然微笑,互相挽着着手来到前厅,若无其事地开始了自己分内的工作……

梁清的脸异常冷静,筹划的事在一点一点进行,她不在乎外面那些恶狼,更不在乎自己的结局,完成任务后,只希望……她能给杨靖儿……一个平安地未来!

杨靖儿又何尝不知,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日本人,看似相安无事,实则暗流涌动,她唯一能帮上清姐的,便是不听!不看!不问!如此,方能减少对面一点点的怀疑……

“石头哥,这是这几天的码头进出口的明细单,都在这儿了!”

说话的人叫拴子,熊智宸一行人去汉口,码头的事石头便托付给了他……

石头扫视着他递来的账,拍了他一巴掌道“不错啊,拴子!还有模有样的啊!”

拴子挠了挠脑袋,憨憨地笑着“还要多谢少当家的信任!”

“那就好好干!”熊智宸从后面过来,吊着嗓子,拍着拴子的肩。

“是!谢少当家的!”

熊智宸摆手,示意他下去……

石头坐在货箱上,轻盈地跳了下来,将账本递在他手中……

熊智宸仔细盯对,“嗯”了一声后,良久,盯对的手指突然顿住,石头见他的表情凝重,凑了过去……

“这艘船我知道……拉的是我们熊家自己的货,都是江南的丝绸布匹!”石头道。

熊智宸的眉却挤到了一起,总觉得哪里不对“江南丝绸……不是每月初货才到吗?现在还没到月底,怎么就?”

“奥……咱们的供应商来的消息,说他们的仓库受潮,暂时没有地方存货,问我可不可以提前送货,我就同意了!这是我在离开上海之前就答应的!”石头瞪着圆轱辘地眼睛,看着他。

“仓库受潮?南月坊这么的大的丝绸商,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无法应对了?”熊智宸小声质疑。

又望向石头“你找那边的兄弟验证了吗?南月坊的仓库……确实是受潮了?”

石头的脸怔在那里,结结巴巴,没敢看熊智宸“那……那到没有,他和熊家合作这……这么些年,应该没……没什么事儿吧?”

“看这日子,今天……这艘船,今天下午就到了!”熊智宸望向江面,若有所思!

石头心生疑惑,道“少当家,我去给那边的兄弟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说罢,便没了踪影,熊智宸的眉头没有松懈,总有一种自觉在敲打着他的心……



第八十四章 杨靖儿请思睿帮码头

“少当家的!你猜对了,南月坊的仓库确实没受潮!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啊?”

正午,熊智宸正与杨靖儿在屋里吃饭,石头风尘仆仆地赶来,扯着嗓门儿,焦急万分!

熊智宸刚送去嘴中的筷子顿了顿,也就一瞬,又开始举止泰然,不动声色地吃起饭来!

杨靖儿抬眸,望向对面的熊智宸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就是……”

“没事儿!”石头刚要开口,熊智宸却阻止了他,“码头的小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杨靖儿憋嘴,往嘴里填了一口肉,便没再问他。

只见熊智宸暴风吸入碗中剩下的饭菜,来不及擦嘴,便拿上风衣,招呼都不打便跟着石头离开了!

杨靖儿微微张开的嘴巴还没说上话,餐厅里便空无一人,她转动眼球,想来,码头这是要出事了!

她也迅速吃完碗中食,溜了出去……

“来喽!最后一道硬菜,草菇乌鸡……”小红提高嗓门儿,从厨房出来,却见到餐厅里空空如也,半天,齿间才挤出最后一个字“汤……”

她无奈将汤锅放在餐桌,叹了口气“哎……这又是唱的哪出啊!”她的眼睛时不时瞟着这一锅汤,喃喃自语“这不吃,岂不是又浪费了?只能……委屈我了!”

说罢,便吃起了这些美味,酣畅淋漓!

思睿正在办公室里签署着种种文件,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思睿没有抬头,低沉着声音“进来!”

门缓缓打开,竟是杨靖儿俏皮地探进了脑袋,清脆的声音道“白大哥!”

思睿如触电一般猛地抬眸,瞧见杨靖儿,板正的脸上瞬时变得灿烂,弯弯的眼里也全是她……

“靖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啊?”思睿边引着她坐到沙发上,边给她倒茶。

杨靖儿眯起双眼,捧着他递来的茶,环顾四周“哇!你这里可真豪华,不愧是会长办公室呀!”说来,这还是杨靖儿头一次来思睿的地盘……

思睿“呵呵呵”的笑着,“靖儿,你今天来,不会只是……商业吹捧吧?”

杨靖儿的脸僵硬一瞬,又放下茶杯“果然是白大哥,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来找你,的确是有事儿!”

“说吧!什么事?”思睿轻松道。

“码头可能有麻烦了,智宸也不和我说,我呢……对你们这些商业性的东西也不太懂,所以……就来找你,看看,你能不能去看看,帮帮他!”杨靖儿道。

思睿的表情渐渐严肃“码头?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好像……是关于什么南月坊,仓库受潮?我也没听明白……这不就来请教你了嘛!”杨靖儿冥思苦想,咬起了嘴唇。

思睿若有所思,又望着靖儿的眼睛“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码头有事儿的!”

“真的?我替智宸谢谢你!”杨靖儿微微浅笑的样子,那样迷人……

这让思睿根本无法拒绝,即便,杨靖儿并不是为了他……

“我还要去上班,就先走喽?”杨靖儿食指指了指门道。

思睿忙起身“嗯行,你赶紧去吧!”

说着,杨靖儿做了拜拜的手势,便“哒哒哒”跑了出去!

思睿望着空荡荡的门,收起了笑脸,一缕落寞在眼角闪过,随即来到办公桌旁,拨通了江南南月坊的电话……

正午过后,冷风乍起,江面波涛翻滚,似乎在这风里,荡起了秋千……

今日的货格外少,江上的船更是零零星星!

“石头……这艘船什么时候到?”熊智宸倚靠着货箱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石头应道。

熊智宸揉了揉鼻尖,低沉着声音“让兄弟们准备好,这艘货……来这不善!”

“哈哈哈……什么来者不善啊?”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便知是柴伯庸!

熊智宸回眸,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示意石头下去办事儿,独自一人迎上了他“伯庸?你怎么来了啊?有什么事儿啊?”

柴伯庸瞬势搭上熊智宸的肩,故意道“怎么?没事儿就不能来瞧瞧我的好兄弟啦?”

熊智宸垂目冷笑,没有回应他。

“你瞧瞧这天气,码头清闲,这不……溜达溜达就到你这儿了!”柴伯庸走道。

“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又来看戏呢!”

熊智宸话里有话,柴伯庸的脸凝固一秒又灿然而笑!

他二人坐在正对码头的小桌旁,品起了茶。

“智宸啊……听说这次你们去赈灾,嫂子惹上瘟疫啦,没事儿吧?”柴伯庸故作担心地凑近。

熊智宸抿着手中的茶,轻轻咽掉后“伯庸你真是神通广大,这个都知道?”

柴伯庸笑着望向他,并没躲闪熊智宸的目光……

二人目光交织,熊智宸道“靖儿很好,我替她……谢谢你的关心!”

柴伯庸竟摆起了手道“谢什么!多见外啊!”

熊智宸轻声冷笑,面向江面远眺,旁边的柴伯庸也伸着脖子,瞭望着,二人各怀心思,久久没有说话……

“呦!二位瞧什么呢?这么入神!”思睿的出现打破了桌上的宁静。

“思睿?”熊智宸满心疑惑。

柴伯庸邪笑着“思睿也来啦?还真是形影不离呢!”

思睿没去理他,转头望向智宸“我家的货到了,我来清点!”

说着,眼神对着熊智宸多停留两秒,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足以让他明白,事情……已经得到解决!

熊智宸歪起了嘴角,点了点头后扯着嗓子道“石头!领着白少爷去清点货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江面没有出现一艘货船,侃侃而谈的柴伯庸似乎……越来越不安,时不时地瞟向身后的蒋虎,而蒋虎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熊智宸咕噜着眼珠子,一脸看戏的样子,凑近他“伯庸啊?有事儿吗?来我这儿不必拘禁,有什么事儿就说出来!”

柴伯庸的脸色铁青,控制着嗓间的粗气,又挤出难看的笑脸“时候不早了,我呢,就先回了啊,码头还有一大堆事物处理呢!”

熊智宸憋嘴点头,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请便!”

柴伯庸起身整理整理服装后,便扬长而去……

熊智宸望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转身大步流星去仓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五章 不能每次都这么被动

“思睿……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熊智宸刚进仓库,便噼里啪啦地问了起来!

思睿笑道“是靖儿,她来找我,说码头可能有事发生,就来找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熊智宸叹着气道“真是自作聪明!”可脸上分明写着几分开心。

“那也比你自我逞强来的好些吧!”思睿调侃着!

“就是!要不是白少爷,咱们码头可要摊上大事儿啦!”石头吊着嗓子。

熊智宸收起开玩笑地嘴脸,一本正经问道“为什么?会摊上什么大事儿?”

思睿也严肃起来“我联系了南月坊的老板,他说仓库并没有受潮,最近一批货也是刚刚发出,与以往一样,月初到货!”

“你的意思是……”熊智宸试探着。

思睿点了点头“没错,石头得到的消息是假的,送来的货也一定不是丝绸!”

熊智宸舔了舔嘴唇,望向门外的江面“那……会是什么?”

思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军火!”

熊智宸猛地转身,与他四目相对,瞳孔震动“军火?你……你怎么知道?”

思睿深吸一口气,面无波澜“我得到消息后,就派白家船队乘快艇拦截了,所以……这艘船才没到!”

熊智宸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思睿又道“如果这艘船真的进了码头,你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给你安个走私军火的罪名,码头保不住不说,恐怕,还得吃点儿牢狱之苦!”

熊智宸久久没有说话,终于开口了“思睿……你说伯庸,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石头挠挠头凑过来“少当家的,你怎么就确定是柴伯庸啊?”

熊智宸冷笑一声,道“从最初的鸦片,到林海的事,再到今天……你以为他就那么碰巧过来?能操控的了军火的,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石头如梦初醒,瞪圆了眼睛。

“没错,柴伯庸处心积虑,一次又一次地陷熊家于不义,已经不能再明显了!”思睿冷冷地说。

“那艘装着军火的货船呢?”熊智宸问道。

思睿叹了口气“虽然货船的型号外观与熊家的一样,但上面的人很是奇怪,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见我们的人将船逼停,也没有叫嚣,而是随即就返航了!”

熊智宸望向思睿,抿了抿嘴唇道“看来,我们是该好好查一查,柴伯庸这次回来,究竟要做什么,还有……他对熊家、白家做了这么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思睿点头赞同“你让弟兄们调查码头,我多留意政府与商会的动静,我们分头行动,不能每次都这么被动了!”

熊智宸呼了口气,示意石头吩咐下去。

“靖儿真的很在乎你,你可……别辜负了她!”思睿喝了口茶,突然说,并没有抬头。

熊智宸却听得清楚,瞟了一眼思睿,又拍了拍他的肩“不会的,你监督我啊?”

思睿“噗”得笑出了声,歪着嘴看向熊智宸“好啊!以后……你可要小心一点了!”

二人相视一笑,在他们心中,虽然共同爱着同一个人,可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深厚的情谊……

优雅的格调,婉转的琴音,典雅的咖啡厅里,有气质不凡的绅士、身姿曼妙的女子、忧郁冷漠的乐者、笑容可掬的商人……

“思楠啊!请你吃一顿饭,可真是不容易啊……”柴伯庸抿了一口咖啡,眯起眼睛道。

对面的思楠,一身利落的女士西装,搭配质量上成的深蓝色呢子大衣,抬眸瞥了柴伯庸一眼,轻轻拿起咖啡,喝了一口道“我是太忙了……”

思楠的脸上似乎很久都没有笑过,此刻……更是冷得刺骨!

柴伯庸瞧着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深吸了口气,指着盘中的牛排道“诶?这家西冷牛排还是很不错的,你快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思楠一手拿刀,一手拿叉,终于动了起来,柴伯庸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伯庸……听说……你向组织,借了一批军火?”思楠品尝着牛排,没有抬眼,看似不经意地问。

柴伯庸切牛排的手突然顿住了,眨眼间又和没事儿人一样唠起家常“对呀!这你都知道?”

“你借这些军火干嘛呀?”思楠好奇道。

柴伯庸呼了口气“对付熊智宸啊!不过……”

“不过什么?”思楠抬起头,望向他。

“不过失败了……你的好哥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下马威,所以……这次的计划,没能成功!”柴伯庸故意道。

思楠却没有在意,而是说“没有成功……说明你的计划本来就不严谨,才能让他逃脱!”

“哈哈哈……是是是……思楠你说得还真对!”柴伯庸竟笑了起来,还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思楠懒得看他,自顾自地吃着盘中的冷餐……

良久,思楠又问“既然失败了……那那些军火哪里去了?”

思楠这一问,让柴伯庸的脸颊抽动起来,瞳孔也跟着震动,手上的刀叉也停顿在半空……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思楠……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这些……我是不是也得不听!不看!不问啊?”思楠凑近他问道。

柴伯庸僵硬的脸上开始挤出几丝笑意,渐渐的开始放松道“你瞧瞧你,这是干什么,出了情报局,咱俩就是朋友,难不成……我还要用官级来压你啊?”

思楠冷笑一声,喝了口咖啡“所以那些军火呢?”

思楠虽然面带笑意,眼神却那样冰冷尖锐,似乎能穿透人心……

柴伯庸的脸缓缓阴沉,又弯起嘴角“这批军火……上边有用,你就……不必多问了!”

思楠挑着眉,若有所思,又点了点头道“奥……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柴伯庸没等她说完,盯着她问。

思楠“嗬”了一声“没什么……吃吧,这儿的牛排,的确是……与众不同!”

说着,思楠低头吃了起来,柴伯庸也歪嘴低头,二人各怀心事,没再说话……

其实……思楠的任务,又何止一个抓捕共党这么简单,柴伯庸种种异常的举动,早已惹到她的怀疑,也许……他们之间,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八十六章 到这个太阳不再升起为止

一连几日的风平浪静让杨靖儿似乎习惯自己一个人看着医馆,习惯对面不曾松懈的监视者,习惯重复着做前一日做过的事情……

这些天,梁清总是泡在后院的那间房子里,仿佛在计划着什么大事,杨靖儿不敢前去打扰,更不敢表现出一丝不安,免得让有心之人怀疑……

“靖儿!在忙啊?”

杨靖儿正扶着下巴发呆,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

“白大哥?你怎么来啦?”她双眼有了光芒,高声道,希望……里面的清姐能听得见有人来了……

思睿环顾四周,一脸疑惑“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清姐呢?”

“啊?清……清姐……在……在后院挑拣药材呢!呵呵呵呵……”杨靖儿不自然地挠着头,飘忽不定的眸子根本不敢看他。

思睿顿了顿,便没再多问。

“我去对面的瀚墨轩办点事,顺便……来瞧瞧你!”思睿也许只有在见杨靖儿时,才有这般眉眼弯弯的样子……

“哦……原来如此,对了!上回你帮智宸码头的事儿,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杨靖儿突然站直,向他道谢。

她这样,逗乐了思睿“你要谢我,就这么说说也太随便了吧!”思睿故意刁难!

“那……那你想怎么样?”杨靖儿凑近他,低声问道。

思睿见她凑得这么近,笨拙地后撤,一抹绯红爬上脸颊,“咳咳”了两声后道“你如果真的想道谢……就送我一个礼物吧!”

“好哇!”杨靖儿爽快地答应了。

“等等!这个礼物……我要你亲手做的!”思睿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杨靖儿转了转眼珠子,迎上他的目光“没问题!亲手给你做!”

“诶诶诶?先说好啊,不做饭不做饭啊!”思睿对她做得饭,也是早有耳闻……

杨靖儿白了他一眼“行行行啦!知道啦!不做饭!”

思睿甜甜地望着她,一个劲儿地笑,也许……杨靖儿眼里的星辰大海并不属于他,可他若能分上一杯,也会欣喜若狂吧……

杨靖儿起身,送走了思睿,瞟了瞟对面正在收摊儿的“小贩”,转身白了一眼,便回身来到桌前,拿起水杯……

嘴里还嘀嘀咕咕“这一天天的……都没事儿干吗?就盯着我清姐……一群人面兽心的家伙!”

“你骂谁呢?”

这一问,吓得杨靖儿手中的水杯差点扔到空中,还好……被对方稳稳地接住,杨靖儿回头一看,原来是熊智宸!

“你是鬼吗?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杨靖儿高喊着,引来了后院的梁清。

熊智宸和梁清打了招呼后,不服气道“诶?杨靖儿……我可是好心来接你回家的,你要不是心里有鬼,能吓成那副德行?”

杨靖儿恼羞成怒,伸出脚冲着熊智宸的小腿就去了“谁心里有鬼啊!你别胡说八道!”

“啊呦!谋杀亲夫!谋杀亲夫啊!”熊智宸捂着小腿,挪到梁清面前,“清姐……你快给我瞧瞧!一定是断了!肯定断了!”

梁清懒得参与他们俩的打情骂俏!

杨靖儿将信将疑地走到他身边问“真的假的,我没用力呀!你动一动,再动一动!”

“噗哈哈哈哈……”熊智宸忍不住大笑起来,杨靖儿知道自己被耍了,怒火冲天,追着他满医馆跑了起来……

梁清看着这两个“大孩子”,欣慰地笑了,可这笑没多久,便渐渐消失……

“靖儿!你下班吧!”梁清突然说。

杨靖儿顿了顿“可是清姐,离下班还有一会儿啊?”

熊智宸也跑过来说“是啊清姐你别因为我来得早,就让她下班,我多等等就行!”

梁清摆了摆手“没有啦……今天我确实有事,和你们没关系,快走吧!”

杨靖儿凑到梁清面前“真的吗?”

梁清摸摸她的头“真的!你呀……可以休息啦!”

“清姐万岁!”杨靖儿高呼,拿起外套便冲出了门,走远了才回头喊了声,“清姐明天见……”

熊智宸和梁清道别后,灰溜溜地追了上去……

梁清探着脖子,瞭望着他俩无忧无虑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也许一切即将结束,也或许,一切,马上就要开始了……

自从汉口回来,熊智宸一直忙于码头和美乐斯的事情,好像很久没像现在一样,与杨靖儿十指紧扣,散步江边……

二人一步一步,缓缓向前,没有说一句话。

突然,杨靖儿转身,临江而立“智宸……”

“嗯?”熊智宸扭头望着她。

“你说……我们会在一起多久?”杨靖儿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没有看他。

熊智宸也转眸,望着江面,许久,才淡淡地说出一句“到这条黄浦江干涸为止!”

这句话钻进杨靖儿心里,那样温暖,她望向他,弯弯的眼睛里全是熊智宸……

杨靖儿轻点脚尖,温热的两瓣唇探到他的脸颊,又大声道“不!到这个太阳不再升起为止!”

熊智宸如被点穴一般定在那里,脸颊嫩红色的唇印灼烧着他,一时间都不知要说什么?做什么?

杨靖儿见他傻乎乎的样子,也害羞地转身向家走去,谁知正好迎上了前来找他们的石头……

“少当家的,美乐斯有人找你,你……”石头话还没说完,就被举止怪异,满脸通红的熊智宸惊着了,“少当家……你……你没事儿吧?”

熊智宸一把拍开石头举起地手指“我……我……能有什么事儿啊!走……走……去……去美乐斯!”

说着,头也没回就走了!石头挠着脑袋,满脸懵圈跟了上去!

杨靖儿抻着脖子看他们没了踪影,才笑靥生花地准备回家“咦?手包呢?”

哎!原来,她出来得着急,竟然把手包落在了医馆,杨靖儿无奈地弓起腰,折回医馆去找……

快到医馆时,杨靖儿远远地望见梁清正在锁门,她轻声嘀咕“清姐……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

杨靖儿刚要扯着嗓子要叫住她,谁知,竟瞧见了梁清身后,尾随着几个人……

她仔细一瞧,正是下午已经收摊离开的日本人!

杨靖儿的心即刻紧绷,她提醒着自己冷静,更不能打草惊蛇,只是跟在他们身后,希望能找到机会,能告诉清姐,身后的危险……



第八十七章 她唯一的筹码就是生命

天边飘起一层淡红色的锦缎,燃烧了一整日的太阳收敛起自己的光芒,似乎……也要准备休息了!

杨靖儿跟着梁清和那几个日本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佘山……

刚过盛夏,佘山灌木丛生,百花争鸣,远远望去,是一浪压过一浪的碧绿。

梁清背着采药篓,突然回头,吓得那几个“尾巴”猛地躲闪……

此时的杨靖儿更是忐忑不安……

还好,她曾经和梁清不止一次来过佘山采药,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她转了转眼珠子,又瞧了瞧躲起来的日本人……

杨靖儿深吸一口气,上下打量着身边的地形,从侧面……上了佘山,希望能在梁清的必经之路上,将她拦截,告诉她日本人跟着!

梁清不自觉摸了摸腰间的口袋,轻舔了舔嘴唇,转头上山,身后……依旧不干不净,他们似乎也看得出,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山上采药。

梁清带着小铲,见到可用的药草,便弯腰挖了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躲入西山,此时的天,没有日,没有月……但还能看得见蓝的天,绿的草!

梁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猛地起身,怔在那里,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梁清眉间微微抽动,定了几秒,便开始加快脚步,而身后的“沙沙”声似乎也跟着越来越大。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直到喘气粗气,加速的脚步也变成狂奔……

突然,灌木丛中伸出一把手将她揪到一旁,梁清随手捡起的石头刚要砸过去,还好定睛一看,竟是杨靖儿!

“靖儿!你怎么在这儿?”梁清瞪圆了眼,讶异地捏着嗓子问。

杨靖儿赶忙伸出食指,做着“嘘”的手势,拉着她悄悄地躲入上回她们一起躲过雨的小山洞……

梁清左顾右盼,确认那些日本人还没有追上来,略带生气地声音:“靖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危险?”

杨靖儿拉着梁清坐下:“我忘记带包啦,回来就发现你被跟踪,我能坐视不管吗?”

梁清叹了口气:“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你赶紧走,不然,我真的不确定能不能保住你!”

“那你呢?”杨靖儿死死地盯着她,脱口而出。

梁清舔着嘴唇,没敢看她。

“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今天究竟要做什么事情?”杨靖儿有些着急了,忽闪地眸子里夹杂着些许害怕。

就在此时,远处的树丛里传来几声男人的喘息,她俩的神经瞬时紧绷起来!

梁清控制着急促的呼吸,来回闪烁的双眸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片刻,她忽然转身,从腰间掏出那份她珍藏已久的名单,不由分说递到杨靖儿手中!

杨靖儿木在那里,瞠圆的眸子望着她,蹦出几个字:“这是什么?”

梁清单膝跪在她面前,捧着她拿名单的手,眼里闪着泪光,抽动的嘴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杨靖儿看着她此时的模样,仿佛猜到了接下来她要说得话,不敢问,只是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不让眼泪分泌!

“靖儿!这个……是潜伏在上海的日本人名单!保护它……就是我的任务!今天,我本来,要把名单埋在这里,再联系同志来取的!”梁清终于开口了,杨靖儿的身体微微颤动,不敢呼吸。

梁清垂目,又抬头:“我不想你参与进这些是是非非,可没办法,现在……我只能靠你了!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电报发送方法吧?就在电报机的后箱,我放了一本密码本,还有南京的紧急联络点,我希望你,联络他们,把这份名单……送到南京!”

杨靖儿颤抖着嘴唇,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清姐……你到底要干什么?”

梁清深呼吸,弯起嘴角冲着她甜笑起来,眼里,却闪烁着晶莹的光:“靖儿……你听我说,日本人既然查到了我的身上,牺牲……是迟早的事……”

杨靖儿听到这儿,一滴泪滑落脸颊,左右晃动的脑袋不愿相信这一切,双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胳膊。

梁清含着的泪水始终没有滴落,微笑的样子仍旧那么美,她握住杨靖儿的手,温柔地说:“你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他们不知道你在山上,你只要不出去就没事!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你手里……是许多志士用命,换来的情报!”

“不……清姐……”杨靖儿宛若泪人,气息不稳,“清……清姐,你……你别这样……一定……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梁清擦掉她脸颊的泪,变得严肃起来:“记住!别出来!”

说罢,无情地转过身,杨靖儿奋力去抓,却被她一把推开……

梁清一边在洞口堵上层层灌木,一边对着里面抽泣的杨靖儿低声道:“靖儿……东西,一定要送到……”说着,便又微笑起来。

梁清起身,头也不回,没走几步,便迎上了前来寻找的那几个日本人。

杨靖儿挪动身子,双手紧紧地捂着嘴巴,透过缝隙,观察着洞外的一举一动……

“嗬!怎么不跑啦?啊?”那日本人喘着粗气,冲着梁清高声道。

刚刚爬上夜空的月亮挥洒下它微弱的银光,刚好照在那人狰狞的脸上……

梁清歪嘴笑起来,将他们几人来回看了个遍,冷笑一声:“为抓我一个女人……你们还真是兴师动众啊!”

“哈哈哈……少废话!名单呢!交出来!”日本人的声音变得急促。

杨靖儿攥着名单的手微微抖动,另一只手依旧捂着嘴巴……

“名单?什么名单?”梁清转着眼珠子,故作疑惑。

“你别给装糊涂,今天,你就是来送名单的吧!怎么……没送成?正好,可以给我们!”日本人挑着眉,歪嘴道。

只见梁清撩着肩膀的秀发,一脸的淡然,冲着洞口的方向微微一笑,又转眸看向那些丑陋的嘴脸……

“名单……我早在去汉口之前就送走了,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梁清故作惊讶地轻轻捂着嘴,得意地看着他们。

洞中的杨靖儿根本不敢眨眼,惊恐地眸子里是梁清清晰地背影,她知道……清姐在保护她,保护这份名单……

而她唯一的筹码……就是生命!

第八十八章 鹏雁依然存在

“梁清!你别再那儿嚣张!如果你今天不把名单交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日本人开始变得烦躁,语调提的极高。

梁清泰然自若地看着他,冷笑一声,又轻轻地蹲下来,将手伸如药篓……

“你干什么?”日本人瞬时警觉,掏出手枪对准梁清的脑袋。

杨靖儿直起腰板,吓得不敢呼吸。

梁清却没有抬眸,径自在里面翻找……

片刻,她“唰”得从里面拿出一株草,吓得那几个日本人连连后退。

梁清“咯咯咯”笑出了声,“你们怕什么?这个草药呀……叫细辛,有祛风散寒,镇咳止痛的功效……”

“你别在哪儿转移话题,快说!名单在哪里?否则!我手里的枪可就响了!”日本人咬牙切齿,没了耐心……

梁清依旧没有抬头,泛光的眸子里毫无畏惧,她舔了舔嘴唇,拿着药草的手渐渐变得用力……

突然,她猛地将那一把药草塞入嘴中,嚼了起来,眼睛不停地眨动,似乎也会……有那么一丝丝地害怕。

杨靖儿紧张地咬着手指关节,一动不动地盯着梁清。

日本人见梁清地举动,大惑不解,皱着眉头道:“你干什么?吓得都吃死了草啊?哈哈哈……”

几个日本人捧腹大笑,梁清刚好咽干净了口中的药草,望向他们……

“嗬……呵呵呵……哈哈哈哈……”

梁清的笑声渐渐盖过了他们,仿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日本人面面相觑,一脸懵圈地望着她。

只见,她缓缓起身,扫视着他们道:“你们一个一个……不乖乖待在自己的国家,来偷别人的东西,真是丢人!我告诉你们,一个女人!你们都战胜不了,还想侵略中国?做梦吧!”

这些话,一字一句刺痛着杨靖儿,梁清的爱国之心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开诚布公……

夜晚,墨绿的草地披着冰冷的银光,一滴鲜血落在叶片上,接着……又是一滴!

梁清的嘴角涌出的血越来越多,她努力支撑着自己站立,沉重的眼皮敲打着下眼睑,她搓动双脚,艰难地转动身子,面向山洞……

“我今天……就算死了,也是高兴的!因为!我知道!你们!最终都会滚出我们的……领!土!”说罢,梁清趴倒在地,对着杨靖儿的方向最后弯了弯嘴角,便放心的“睡去”……

杨靖儿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早已一遍一遍地涌出,她不敢出声,只能狠狠地咬着手指关节,哪怕……已经咬出了鲜血,还是那么咬着……

细辛这类药草,有极强的毒性,食用超过4克,便成了剧毒。

那几个日本人,收起手中地枪,疑惑不解地凑上前,摸了摸梁清的颈处,确认已经没了呼吸,便开始疯狂地在她身上搜寻名单,终究一无所获!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日本人搓着手掌,一脸邪笑:“这个女人还真漂亮,这么个尤物,不如……”

杨靖儿听到这儿,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可理智叫住了她,她讲手中的名单越攥越紧,死死地盯着洞外!

那几个禽兽竟然如饥似渴地脱掉了梁清的衣物,在这月光之下,大汗淋漓……

杨靖儿整个身体颤抖不止,牙齿之间磨出了声音,被咬破的下唇淌出鲜血,眼里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她的眼神渐渐冰冷,从没有离开洞外这一幕……

她要记住,眼前的每一张脸,他们对梁清所做地一切,杨靖儿要在此时……记得清清楚楚!

也许,只有从此刻开始,她才真体会到国恨是什么?也是从此刻开始,她的心底有了一个曾经根本不会去思考的打算……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禽兽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杨靖儿躲在山洞里,望着远处孤零零躺在那儿的清姐,久久不敢动弹……

突然,杨靖儿如触电一般,冲了出来,也就一瞬,她又定在那里,眼神缓缓移到梁清身上……

杨靖儿含着眼中的泪,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迅速将散落在周围的衣服捡起来,跪到清姐面前,为她穿衣服……

她动作轻盈,生怕再次弄疼了梁清,含在眼眶里的泪始终没有滴落,她知道,梁清不愿她这么悲伤……

扣上最后一枚纽扣,杨靖儿轻轻抓起了梁清的手,可那双手死死地攥着拳头,手里分明攥着什么东西……

杨靖儿疑惑地展开,看到她的手心,正躺着那枚她视如珍宝的丈夫的戒指……

杨靖儿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她用手包住梁清的手,放声痛哭:“清姐……求你……不要留下靖儿一个人……求求你……”

杨靖儿趴在梁清的胸口,用力摇晃,可任凭她得眼泪浸湿衣服,梁清也无动于衷,杨靖儿此时才真正觉得,这个年代,确实……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就在这时,梁清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杨靖儿抽泣着起身,发现了她正在消失的手臂……

杨靖儿害怕地伸出手去抓,可什么也抓到,她一边去抓一边喊着:“不……不要……”

可没等她呼喊,躺在眼前的梁清竟消失不见了……杨靖儿的眸子闪烁着惊恐,原来,死在这里,连身体都会化为乌有……

杨靖儿垂目,看见了反着月光的那枚戒指,她缓缓弓身,捡了起来,小心地将名单和戒指装进衣兜……

她仰天长叹,竟瞧见墨黑的天幕中,赫然挂着一轮血月,那样刺眼……

这是她多么期待的啊……

可此时,杨靖儿的脸庞,竟没有一丝波澜,似乎,也没有一点兴奋……

她冷冷地看着这一轮月亮,微微抽动眉间,又冷笑一声……

许久,她抬眸,对着这月自言自语道:“爸,妈……对不起……我不能回去了,我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回来到这儿……我应该……要有自己该完成的事……如果我死了……那就等等下辈子再孝顺你们吧……”

一颗泪顺着眼角溜至颈间,被她一把抹掉,她定在原地,呆立了很久,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缓缓迈开步子,面无表情地向山下走去,在她的心中,正暗暗对梁清说:

“清姐,你放心,名单……我一定会送到!从今天开始,鹏雁……依然存在!我……就是鹏雁!”

第八十九章 梦是不是该醒了

租界,霓虹灯璀璨、迷幻,装点着整个黑夜,披绸挂彩的纨绔膏梁,尽情挥霍时间,即便是看到,也没有人会在意天边那血一样的圆月……

“慢走,常来啊!”

熊智宸言笑晏晏,送走了前来合作的商贾,呼了口气,只觉一身轻松:“石头!回家吧!”

一时没人回答,熊智宸疑惑回头,见石头正仰着脑袋望着天空……

“石头!”熊智宸提高嗓音,吓得他一哆嗦,“走啦!回家!”

晃过神的石头凑到熊智宸身旁,指着天鬼头鬼脑着小声说:“少当家的,你看今天的月亮……红色的!我听老人们说啊,这血月,最不吉利啦!”

石头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副神棍的样子,熊智宸先是白了一眼,又故意趁他不注意大喊,吓得他差点没站稳,如娇羞的小娘子,挎着熊智宸的胳膊,躲在他身后……

“行了!一个大男人,丢不丢人啊?”熊智宸甩开他的手,径自钻进车,“来!开车啊!”

石头撅了噘嘴,“哦”了一声,便灰溜溜地钻进车里……

一路上,冷风透过车窗,拍打在身上,熊智宸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双手紧了紧外套,眼神望向窗外。

这一轮血月的确很是刺眼,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有鼓在敲,他晃晃脑袋,不去多想,眯起眼睛打个盹儿……

今日的熊府,格外安静,熊智宸下了车便直奔主厅,可刚迈进右脚,就被这冰冷的寂静顿在那里!

“少当家的,你回来啦?”小红迎上来。

熊智宸探着脖子左顾右盼,洋溢在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少夫人呢?”

小红皱起眉头:“还没有回来啊!”

熊智宸定了定,脸色变得凝重:“你说什么?”

一旁的石头更是不解了:“怎么可能,下午少夫人就快到家了,早就该回来啦!”

小红咕噜着圆溜溜的眼睛:“我一直在家,少夫人的确没有回来呀!”

没等她说完,熊智宸便转身健步如飞,冲上汽车,挂挡,油门!真奔医馆……

大街上,零零星星地走着几个人,熊智宸的汽车轰鸣而过,留下一缕烟尘,停定在医馆门前!

熊智宸跑下车,来不及关车门,冲到门前,一把冰冷的大锁挂在门上,可见……梁清也不在……

她们究竟去哪儿了?熊智宸焦急的在医馆门前来回踱步,挠着后脑勺,一时不知该上哪里去寻找杨靖儿!

石头气喘吁吁地追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少……少当家的,少夫人不在这儿?那她能去哪里啊?”

熊智宸眉毛拧在一起,从未见过他如此冷静:“石头!你去召集弟兄们找……一个弄堂都不要放过!”

“好!”石头应声答应,便抓紧时间离开。

熊智宸钻进车里,缓缓开动,行进在大街小巷,东张西望的眸子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下午……还说“不要分离”的身影……

夜渐渐深了,头顶的血月一点一点变得淡红,直到回归本色,拥抱着周围越来越清晰的星光。

熊智宸不知在街上来来回回转了多久,故作镇定的他开始心慌意乱,靖儿……究竟会去哪里?难道……她就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他越想越害怕,抓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又将左手扶在嘴边,咬着食指关节,急促的呼吸声让他的胸前起伏不定……

这时,他碰到了也在极力寻找的石头。

熊智宸迅速停车,下去迎上石头:“怎么样?找到没?”

石头耷拉着脸,摇了摇头!

熊智宸方寸已乱,前后踱步,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石头也全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又道:“少当家的,你先回去吧!也许少夫人已经回去了呢!我带着弟兄们继续找!”

熊智宸深深吸了口气,上前拍了拍石头的肩,便开车扬尘而去……

车子停在熊府门前,熊智宸狂奔进屋,可这股冰冷依旧,只有小红应声跑了出来:“找到少夫人啦?”

他二人相视一眼,眸子里同时变得落寞,熊智宸缓缓行至沙发,无力地瘫坐在上面……

“少当家的……你先别着急,说不定……少夫人只是有事,来……来不及告诉我们而已……”小红递过一杯茶,小声安慰着。

熊智宸却将脑袋放在沙发靠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说不出话来……

墙面的钟表滴答滴答,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石头的声音,熊智宸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石头……也刚好迎了上来,熊智宸充满期待地小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少当家的,还是没有找到,你说是不是……”石头焦急地汇报着情况。

就在此时,熊智宸的眼光缓缓绕过石头,看见了大门口一步一步走进来的杨靖儿……

熊智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先是慢慢地迈出几步,又急促地跑到她面前……

此时杨靖儿的眸子黯然无神,没有看他,脸颊……是一道压着一道的深深的泪痕……

熊智宸伸出双手,轻扶着她的手臂,颤抖着声音:“靖……靖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你有没有受伤?”

杨靖儿呆呆地站在那儿,依旧没有看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熊智宸心急如焚,抓着她胳膊的手用力晃动,音调也提了起来:“靖儿!到底怎么了!”

杨靖儿仿佛被他叫回了魂儿,眼神缓缓落在他的眼睛,看清了熊智宸的脸后……杨靖儿的眸子里瞬时溢满眼泪……

沙哑着声音道:“智宸……你看……”

她的双眸又徐徐望向天边泛白的鱼肚,熊智宸也跟着她的目光望去……

“天快亮了……梦,是不是该醒了?”说罢,又望着他,双眼没有一丝光彩,更没有点神态……

没等熊智宸回答,杨靖儿径直向后倒去,两滴豆大的泪珠爬出眼眶,再次划破她有些干萶的脸颊……

熊智宸猛地上前接住了她,杨靖儿的身体样冰冷,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他的眼里全是惊恐,他不知道杨靖儿身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熊智宸来不及多想,迅速将她抱起,狂奔进房间,喝道:“石头!快去找大夫!”

一脸懵圈的石头应声跑去,而天边,也爬上了新日的第一抹红霞……

第九十章 一天,已经够浪费了

丝滑的蚕丝棉被,柔软的檀香枕头,温暖的和煦阳光,杨靖儿就那么钻在被子中,微卷的睫毛遮盖着她的星眸,似乎进入了绵长的梦乡,不愿醒来……

“大夫……她怎么样?”医生刚刚将杨靖儿的手腕用被子盖好,熊智宸便等不及了问。

医生指了指门,示意大家出去说。

熊智宸迈着急促的碎步出去,医生却不紧不慢地跟着,甚至……还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她到底怎么啦?”熊智宸又问。

医生这才开了口:“少当家的,不必担心,少夫人只是受了刺激,不愿接受,故而以睡眠逃避……”

熊智宸的眉毛挤在一起,眨巴着眼:“你的意思是,她现在……睡着了?”

医生闭眼点了点头。

“可……可她明明是晕倒了,我怎么也叫不醒她啊!”熊智宸半信半疑道。

医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少夫人不愿面对,自然就不会醒来,加之身体太累,需要休息,等她想通了,自己就好了!”

“那……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唤醒她?”熊智宸抓着医生的手臂又问。

医生摇了摇头,啧了声嘴:“你还是先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如果她还是不醒,就在她耳边多聊聊天,开导开导她,说不定……听了你的话,她就想开了……”

熊智宸抿着嘴,紧蹙的眉毛始终没有一丝松懈,道过谢后便让小红好生送大夫离开……

此时,从医馆折返的石头归来,满脸的疑惑不解地说:“奇怪了!少当家的,清姐还是没有回去,这大街小巷我们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她的踪影,你说这么个大活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

熊智宸听着石头在耳边的唠叨,没有回答,而是后退几步,缓缓开门,进入杨靖儿的房间,又轻轻关合。

门外,石头与小红对视一眼,又相顾无言,只能叹着气,望着这没有一点生气的房门……

屋里,熊智宸轻手轻脚将椅子放在床边,慢慢坐下,生怕吵醒了熟睡的杨靖儿……

他无力靠在椅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眼前这张疲惫不堪的脸,昨晚,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她身边……

熊智宸就这么望着她,一动不动!

窗外,树叶的影子随着阳光,缓缓移向一边,偶尔一阵微风,敲打着它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似乎在提醒时间正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杨靖儿紧闭的双眸始终没有要打开的意思,甚至……整个身体都没有一点动静。

“咚咚咚”……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熊智宸回过神,双手撑着椅把起身,僵硬的脖子画着圆圈,边抻了抻胳膊,边来到门前。

打开房门,是小红正端着一碗白粥,龇着牙假笑道:“少当家的,你吃点儿东西吧!天都快黑了,你水米不进,这可不行啊!”

熊智宸的眼神没有看那粥一眼:“我不吃!”说着便要关上房门。

小红赶忙探出一只脚挡住即将关住的门,苦口婆心道:“少当家的,你就吃点儿吧,你要照顾少夫人,不也得有个好身体吗?你要是饿坏了,还怎么照顾她?再说了,少夫人肯定不希望你因为她,就不吃饭啊!”

熊智宸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接过她手中的白粥,把躺在里面的勺子拿出来,竟直接凑上嘴唇,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小红来不及反应,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也就十秒钟,熊智宸便将这一大碗白粥喝完,又把勺子扔了进去,将空碗递到了小红手中,随即关上房门……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门外的小红眨巴着眼,呆呆地站立在那,许久,才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回过了神,一脸懵圈地走下楼梯……

熊智宸回到房间,温柔地为杨靖儿将棉被盖严实,轻抚着她额间些许凌乱的碎发,心疼地皱起眉头……

又缓缓行至窗口,双手插兜,眺望着窗外……

西边,已是一片火红,飘浮的那几朵云彩已经披上金衣,似乎在天边挂了整日就为此刻这一瞬的绽放,人们还来不及欣赏,太阳,便跳入西山,吝啬起那最后一抹晚霞……

熊智宸看着日落,看着云朵渐渐变得冷淡,看着另一边努力爬上来的月亮,看着远处一盏一盏亮起来的灯光,思绪万千……

“清姐!清……清姐……”杨靖儿突然的叫喊拉回他的思绪。

熊智宸一个箭步冲到杨靖儿床头,轻抚着她的发,柔声道:“靖儿……靖儿?没事……没事……我在你身边……”

似乎有了他的安抚,杨靖儿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紧绷的脸颊也慢慢平静,又如之前一般,躺在床上,岿然不动……

熊智宸咽着口水,焦急地观察着她,希望她能在梦中醒来,希望她睁开双眼看看自己……

“靖儿?靖……靖儿……”熊智宸忍不住再一次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

可杨靖儿似乎置若罔闻,冷漠地连眼球都没有一丝转动……

熊智宸期待的眸子瞬时没了光彩,舔了舔嘴唇便一屁股坐回椅子,又开始望着她,

许是太累了,熊智宸在不知不觉中,上下眼皮一个劲地打架,直到……完全闭合。

清晨,一缕晨曦爬上窗棂,直射在熊智宸的侧脸,仿佛为他完美的侧颜勾勒出一层金边!

他眯开一只眼睛,展了展后腰,瞟向床定睛一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又看了看身上披着的薄毯,嘴里惊讶道:“靖……靖儿呢!”

刚要冲出门,余光扫见了从洗漱间出来的杨靖儿,她一身白裙,没有任何雕饰,长发披肩,暗淡的脸上透露着一丝悲伤,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熊智宸傻傻地立在那儿,晃了晃神又冲到她面前,轻轻抓起她的手,抽动的嘴脸不知是在笑还是无措:“靖儿……你……你醒来了?”

杨靖儿望着他,冷冷的脸上爬上一抹微笑:“智宸……”

熊智宸连连点头……

“我饿了……我想吃饭……”

听到这儿,熊智宸顿了顿,屏住的呼吸这才长长地呼出,他微笑地看向她:“好……想吃饭好……我们下楼……下楼去吃饭!”

杨靖儿微微点头,在熊智宸的搀扶下,出了房门……

在杨靖儿心里,一天的休整,已经够浪费了,她必须振作起来,完成清姐的心愿,完成……她今后要做的每一件事……

第九十一章 她必须光明正大地走

小红准备了一桌琳琅满目、色泽诱人的美味,杨靖儿并没说什么,只是没有停下筷子,大块朵颐……

熊智宸坐在一旁,与小红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又望向正狼吞虎咽的杨靖儿,他微微抽动嘴巴,欲言又止,他确定……此时的杨靖儿很不正常!

片刻,杨靖儿擦干净嘴巴,打了个饱嗝,竖起大拇指:“小红!今天的饭太香了!”

小红龇开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熊智宸递过一杯水,满脸愁容,低沉有磁性地声音道:“靖儿,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杨靖儿顺势接过水杯,边喝边瞪着圆轱辘的眼睛:“没怎么啊,我这不好好的吗?”

“我不相信!”熊智宸冷冷地说。

杨靖儿抿了口水,轻轻放下水杯,面对熊智宸,看着他些许焦急地眼眸,呼了口气:“真没事儿,我就是忘记往家里打电话了嘛!”

“梁清呢?”熊智宸的声音依旧压得低沉,脸颊没有一丝表情。

听到这个名字,杨靖儿的眼角微微颤抖,故作轻松的脸上也凝固起来,没几秒又微笑起来:“清姐?清姐……回老家啦!还是我……我送她走的!”

杨靖儿没有看他的眼睛,努力控制自己眸子里闪烁着的光芒……

“老家?怎么……从来没有听她说过……”熊智宸的眉间挤出一个川字,将信将疑……

杨靖儿看出了他的怀疑,趁热打铁:“对啊!她的老家就在南京,还让我没什么事儿,过去玩儿呢!”

熊智宸打量着眼前好像没什么问题的杨靖儿:“你的意思……是……清姐再也不回来啦?”

杨靖儿眨巴着双眼,控制着眼泪分泌,说不出话来,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

“那医馆呢?医馆就不要了?”熊智宸也没有松懈,刨根问底。

杨靖儿舔了舔嘴唇:“什么不要啦,清姐……她准备在老家开医馆呢……”杨靖儿依旧没有看他……

熊智宸张开嘴,又闭上,不想为难靖儿,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便不再问了……

杨靖儿不自然地喝着桌上的水,许久……来了句:“那个……一会儿我去趟医馆,帮清姐收拾收拾,说不定……她还会回来……”

杨靖儿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有一点点颤抖。

熊智宸靠在椅子上,端详着她,曾经……他看不透靖儿的是她扑朔迷离的身世,而现在,他又确实……猜不出来她究竟要做什么事……

“我送你过去!”熊智宸脱口而出。

“不用了!我自己去!”杨靖儿也几乎同时回答。

二人四目相对,片刻,熊智宸抠着手指,垂目皱眉道:“好……那你……早点回来!”

杨靖儿望着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头,整个餐厅,鸦默雀静……

出了熊府,杨靖儿只觉得自己的双脚绑上了千斤重的石头,每迈出一步,都需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不知走了多久,她来到了曾经最无忧无虑的地方,杨靖儿顿在门前,久久没有动弹,远处,熊智宸正躲在角落,望着她单薄落寞的背影……

杨靖儿掏出曾经梁清给她的备用钥匙,“咔嚓——”打开了房门。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门的“吱呀”声在此刻是那样刺耳,医馆里……一切如旧……

杨靖儿仿佛还能听到梁清正柔声叮嘱病人的声音,还能看到自己托着腮帮子思绪乱飞的样子,还能感受到清姐与她嬉笑打闹的温度……

一时间,竟然也晃了神,银光闪烁的眸子里爬上一丝涟漪……

门外,一股冷风袭来,杨靖儿打了个寒颤,回过神,转身将医馆门反锁。

熊智宸倚在墙边,并没有过去,他跟着她,不想打扰她,更不想去调查什么,只是想着能在暗中保护靖儿……

杨靖儿宛若平常一样,收拾着医馆的角角落落,将桌椅板凳擦得一尘不染……

打扫干净后,杨靖儿没管额间的汗珠,直奔后院梁清的房间……

化妆台缓缓移动,杨靖儿进入密室,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也许只有这里,才能证明……梁清真的存在过……

杨靖儿收拾着着心情,打开发报机的后箱,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日记本卷在里面,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这个……便是梁清临终前告诉她的那个密码本,还有一个紧急联络电台。

杨靖儿随即坐在椅子上,戴上耳机,目光炯炯,闪着坚定,她按照清姐曾教她的方法,发出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电报:

鹏雁牺牲,交代名单送至南京,请指示!

电报发送完毕,杨靖儿如释重负,深深呼出一口气,等待着回复……

忽然,她的眼睛瞟向墙角,静静地望向那身梁清在现代的衣服,杨靖儿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抚摸,嘴角微微上扬……

比起死亡,她更愿意相信,梁清已经返回现代,开始了新的人生……

就在此时,耳机里出来“滴滴滴”的声音,她迅速坐过去,记录着对方发来的消息,又快速翻动密码本,破译着里面的内容:

中山东路40号,接头暗语:借个电话,我要联系远房表哥!

杨靖儿轻轻合上密码本,缓缓抬眸,看来,南京之行,已经迫在眉睫,可她绝不能不声不响的离开,那样……势必会惹人怀疑。

所以,她去南京,必须光明正大地走,甚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理由……

杨靖儿盘算着,又熟练地打开发报机的后箱,将密码本轻轻卷起,放回原处,又检查确认发报机关闭!

她将刚刚记录的情报塞到鞋的后跟处,深吸了一口气,便出了密室,又谨慎着扭动烛台,关上密室的通道……

杨靖儿又怕不妥,连化妆台下轻微地划痕也要重新擦过,因为她不确定,那些可恶的日本人,会不会来搜寻梁清的房间……

房间……被她整理的一切如旧,杨靖儿全部检查过后,才放心离开。

熊智宸见杨靖儿出来,神情瞬时紧绷,掐掉刚吸了一口的烟便跟了上去,他不知,杨靖儿开门时,就已经发现了他……

杨靖儿的步伐越来越慢,熊智宸跟在她身后,挪动着步子,谁料,杨靖儿突然转身,惊得熊智宸来不及躲避,只好尴尬着挠头……

第九十二章 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街道的两端,杨靖儿双手背后,扬着下巴望着对面极不自然的熊智宸,浅浅地笑了,她何尝不知,眼前这个可爱的男人,有多么担心她……

杨靖儿迈开步子,走向他,熊智宸抿起嘴,低了低头也迈开腿迎了上去……

二人仿佛两块儿相吸的磁铁,慢慢靠近,相对而立。

杨靖儿痴痴地望着他,片刻,转身与他同肩,伸出手,轻轻地挎上他的胳膊道:“智宸……我们回家吧!”

此刻,她温柔如水,似乎……从没有在熊智宸面前如此小鸟依人过。

熊智宸的心在她这柔声前,慢慢融化,微微点了点头,二人便互相依偎着向前走去……

江上微波浩渺,闪烁着红日撒下的银光,杨靖儿挎着熊智宸,享受着微风拂面,静谧安逸的时光……

他们的脚步停在了曾经一起过生日的长椅边,二人心照不宣,双双坐了下来,杨靖儿也顺势靠在他宽厚的肩膀……

熊智宸垂目,她发间栀子花般的清香扑鼻而来,很好闻,他闭上眼,脑袋也靠着她,没有说什么……

“智宸……谢谢你……”杨靖儿开口了。

熊智宸的眉毛抽动,弯着嘴角:“谢我?为什么?”

杨靖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江边湿润清爽的空气道:“谢谢你……没有逼问我……”

熊智宸笑了一声,眯起眼睛望向远方,他又何尝没有那个好奇心,只是比起好奇心,杨靖儿……更重要!

“靖儿……不管你想干什么,要干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不必一个人扛,你要记住,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杨靖儿慢慢离开他的肩膀,望着他得眼睛,听他说着这美好话语,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幸福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二人相视而笑,又依偎在一起,久久没有说话……

“智宸……”

“嗯?”

“我……想去南京……想……去看看清姐……”这件事,杨靖儿始终无法告诉他实情,她不想牵连熊家,更不想熊智宸也因为这事陷入危险。

熊智宸没有多想:“好……你要想去……就去吧!”

杨靖儿点着头……

“不过……”

熊智宸的反转让杨靖儿心头一紧,她直起腰板,茫然地望向他:“不过什么?”

熊智宸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傲娇起来:“不过你得每天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就跑过去把你绑回来!”

听到这儿,杨靖儿竟红着脸笑了,又鼓着腮帮子道:“行行行!答应你!每天给你打电话!”

熊智宸这才心满意足地扬起了下巴,眉眼弯弯的样子就这么住进了杨靖儿的心里。

他起身,与她十指紧扣,二人悠闲地散着步,向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也许熊智宸并没有她想得那样单纯,也许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只是他愿意装傻陪着她,谁知道呢……

下午,喧闹的大街人来人往,并没有谁会去关心开了这么多年的医馆为何突然关闭,也没有人会疑问梁清这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白思楠正开着车,准备去警察局办事,刚好路过梁清的医馆,她抬眸,瞟见了挂在门栓上的铁锁,眉头一皱。

又轻点刹车,停在医馆门前……

下车后,思楠冷冷地看着医馆门,又来到旁边的裁缝店问道:“你好!隔壁医馆的人呢?”

裁缝店主没有抬头,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不买东西就出去打听去!”

思楠的目光如炬,没有动弹,而是压低声音又问:“隔壁关门关了多久了?”

店主“啧”了声嘴,抬头拿起食指刚要臭骂,瞧见眼前人一身崭新利落的军装,瞬时怂了下来……

低头哈腰着谄媚道:“那……那个,隔壁啊?隔壁……今儿一早就没开门儿,奥对了,快中午的时候她们家的那个记账的姑娘好像来了一趟,又走了……嘿嘿嘿嘿……”

思楠仔细听着,眼珠左右转思考着:“那医馆的那个大夫呢?有没有见她!”

店主锁着眉毛,使劲回想,又慢慢摇头道:“没有,今天一天都没见过她!”

思楠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出了门,那裁缝店主探着脖子,见她上了车,才捂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又低声呢喃:“哎……这年头,谁都不能得罪啊……”

思楠一脚油门踩到底,便直奔情报局。

“诶?思楠,我正要找你呢!你……”柴伯庸迎上了刚回来的思楠,可这话还没说完,思楠便冲进了办公室。

柴伯庸眨巴眨巴眼,也跟了进去。

“怎么?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柴伯庸试探着。

思楠拿出之前调查的资料,眼睛上下扫视,并没有理会他。

柴伯庸似乎已经习惯了思楠遇到事情就眼耳关闭的样子了。

片刻,思楠没有抬头,些许命令的口气:“去!把小吴叫进来!”

柴伯庸抬着眉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早知道,他才是思楠的上司,可眼下,思楠并没有注意他此时的表情……

柴伯庸微微抽动的嘴巴张开闭合,竟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叹口气,双手一摊,无奈地走到办公室门前:

“小吴!来一下!”

他的声音些许慵懒,又有些莫名其妙。

小吴应声而来:“白调查员,您找我?”

思楠这才抬起了头,将文件递给他:“李曼的案子是你调查的?”

小吴翻看了文件,点着头:“没错,是我查的!”

“好,这里面看你的标记,有怀疑过医馆的梁清……对吗?”思楠直奔主题,一旁的柴伯庸面容严肃,冷冷地看着。

“是,梁清与李曼以医生和患者的身份来往密切,又出现在她的刑场,我觉得这不是巧合!就在医馆前蹲守过一段时间!”小吴分析着。

“好!这个案子,我要你继续跟进,梁清好像失踪了,你去调查一下,看能不能查到她去哪儿了,记住……是秘密调查!不要打草惊蛇!”思楠凑近他,一字一顿安排着任务。

“好的,白调查员!”小吴干脆利落地答应后,便出了门。

柴伯庸看着继续处理文件的思楠,心中百感交集,他曾送她去改变,只是想加深熊白两家的矛盾,却不曾想她会变成如此冷漠的国军工具……

柴伯庸轻声冷笑,没有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第九十三章 你在套我的话吗

上海火车南站,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人们行色匆匆,或是重归故里,或是无处容身,或是欢天喜地,亦或是百感交集……

熊家的黑色汽车停在进站口,熊智宸从驾驶位上下来,迅速跑到对面,为副驾开门。

杨靖儿一袭黑色系扣连衣裙,朴素大方,驼色呢料小礼帽更显干练……

她缓缓走近入口,熊智宸提着行李箱,舔了舔嘴唇。

“那……我就先进去了……”杨靖儿接过行李箱,轻声道。

熊智宸看着她,眨动的眼眸里透露着不舍与担心,缓缓上前,轻轻拥住了她:“到了那儿……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杨靖儿放下行李箱,顺势环住了他,微微点头,“嗯”了一声!

二人仿佛刚刚成婚的小夫妻,难舍难分。

拥抱渐渐松开,熊智宸的手刚好滑落到她的手上,他轻捏着她的手,鼓起腮帮子又道:“每天一个啊!电话!”

杨靖儿“噗”地笑出了声音:“好,每天给你汇报情况好吧?”

远处,火车的轰鸣声敲打着天际,似乎成了加速分别的催化剂……

杨靖儿挤出一脸灿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真的得走啦!”

熊智宸抿着嘴,回了她一个很丑很丑的假笑:“你……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别……别多管闲事儿啊!”

杨靖儿提起行李箱,轻快地转身,又回头摆手:“知道啦!拜拜!”

熊智宸点着脚尖,探着脖子,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应和着杨靖儿左右挥动,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拜拜——”

半天,他的齿间才低声挤出这么两个字,熊智宸挠着后脑勺,转身要上车之前,又探着脖子瞭望进站口处,漠然的脸上没了昔日的光彩……

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也许这个“家”没了杨靖儿,才会这么让人怅然若失吧……

熊智宸嗦圆了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便上车,才奔轶绝尘而去……

远处,情报处的小吴,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冷眼观察着这一切,见熊智宸彻底离开,才出来……直奔情报处!

“杨靖儿去了南京?”思楠捏着嗓子,疑惑道。

“嗯!”小吴应道。

“她为什么去南京?”思楠不解。

小吴面不改色,道:“据我这几天的调查了解,梁清回了南京老家,杨靖儿这次去,就是为了看望梁清……”

思楠皱着眉,缓缓行至窗前,又问:“你查清楚了?梁清确实老家在南京?”

“没错,查过了,梁清是南京人!”小吴应道。

原来,梁清的背景早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他们根本查不出什么破绽来。

思楠深吸了口气,许久,抬起一只手,示意小吴下去……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么?”她喃喃自语,可打鼓的心脏始终对医馆抱有一丝怀疑。

“思楠,一起去吃午饭吧!”柴伯庸没有敲门,径直走了进来,惊着了正在沉思的白思楠……

她猛地转身,又不耐烦地回头望着窗外,手指摆弄着窗台的植物,转动着眼珠……

良久,才用慵懒的声音道:“伯庸……最近上海的日本人越来越多了,你发现了吗?”

柴伯庸被她这一问定了一瞬,又歪嘴邪笑,侧坐在她的办公桌上:“日本人?好像……有那么回事儿!”

思楠竟冷笑起来,转过头望着他,又一步一步凑近道:“你猜……他们来上海干什么?”

柴伯庸并没有躲闪她的目光,而是也凑了上去:“不知道我们白调查员觉得,他们来这儿……要干嘛?”

思楠弯起一边嘴角,侧过他,轻端起他身后的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悠闲地坐在办公椅上道:“最近在东北,日本人的动作可是不小呢!想必大战……也不远了吧?”

柴伯庸背对着她,渐渐凝固的脸颊变得那般阴冷陌然,几秒后又冁然而笑,转过身:“就算这大战打起来,咱们也不能怕呀!”

思楠“嗬”了一声,抬眉望向他:“谁怕了?”

“好!果然是女中木兰!”柴伯庸竖着拇指。

“不过……”

思楠的话让他的手顿在了空中,微微僵硬的脸有些不自然:“不过什么?”

“不过……攘外必先安内!我们情报处的首要任务,就是剿共,这件事……可不能忘了……”思楠直直地盯着他。

柴伯庸“啪”打了个响指道:“没错!现在就是该干这个!”

思楠歪着嘴,仔细凝视着眼前的柴伯庸,看得他浑身发毛……

“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他忍不住问道。

思楠收起眼神,故作姿态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的码头……经营得怎么样了?”

柴伯庸听到这儿,眼里竟然放起了光,语速也变快了:“码头当然是很不错啦!就是熊智宸有了你哥的支持,简直如日中天,还是他们一家独大!”

“看来……你是想做大?”思楠抬眉。

柴伯庸晃了晃神,结巴道:“那……那倒不至于,毕……毕竟我们政府,还是有很多物资、商货要往来,做大……不也方便嘛!”

思楠故作明白地点了点头:“原来……你是要垄断上海码头哇?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呢!”

说着,便坐在座位上,翻阅起了文件。

柴伯庸的眉头微微一蹙,凑近她:“思楠……你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

思楠无辜地抬起双手:“不敢!你可是我的上司!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柴伯庸的嘴巴歪起来:“可你已经套出来了不是吗?”

思楠放下手,刚刚无辜的脸渐渐阴沉:“你的意思是你的确要垄断上海商业,是吗?”

“呵呵呵——哈哈哈——”柴伯庸先是小声冷笑,又慢慢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一手指着她:“诶呀我说思楠……你现在的本事,可真是炉火纯青啊!开玩笑还这么有水平!”

思楠面笑心冷地望着他:“既然你知道我在开玩笑,就一定不会和我计较吧?你刚刚说要一起吃饭?”

柴伯庸僵硬着脸又点了点头:“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啊?”

思楠眯起双眼道:“乐意之至!”

说罢,便先出了门,柴伯庸望着她的背影,笑容渐失,也许思楠……他确实该防着了……

第九十四章 初识安桐

“咔嚓——咔嚓——”伴随着火车的轰鸣,车厢里,人们各自为安,有拖家带口的一家子,有专注看书的文化人,也有鼾声如雷的白布衣……

杨靖儿的身体跟着车身微微晃动,她环视着四周,这旧时的火车并没有让她觉得简陋,反而,有那么一些些人情味儿,她深深呼了口气,望向窗外缓缓而过的山水炊烟,竟然也晃了神……

曾经的自己,最喜欢靠窗的座位,戴上耳机,单曲循环那首心爱的歌,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景和人,静静的发呆……

“你好!吃糕点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打破杨靖儿乱飞的思绪,她回眸,瞧见了发出声音的女子……

她,与杨靖儿年龄相仿,一身简单清爽的连体长裤,显得干练十足,微卷的八字刘海下,是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排月牙般弯起的嘴巴勾勒出一张迷人的笑脸,让人忍不住想跟着她笑……

杨靖儿不知望了窗外多久,竟然连对面坐下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她的纤纤玉手递过一块精致的桂花糕,香味扑鼻,杨靖儿被她的笑感染着,一时结巴起来,又赶紧摆了摆手道:“不……不用了,谢谢!”

“尝尝吧!这个桂花糕可好吃了!”她瞪圆了眼,微微起身,将桂花糕递入杨靖儿手中。

她的热情,让杨靖儿先懵了懵,又微笑道:“那……谢谢你啊!”

女孩随意摆手道:“不客气!”

说罢,杨靖儿便轻尝起来……那细腻软糯的糕体滑入口中,浓郁的桂花清香仿佛渗透了整个身体……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她凑过身子,趴在桌上,探着脖子问道。

杨靖儿舔了舔嘴唇,灿然地笑了:“的确,很好吃!”

她听了,将自己手中剩余的半块桂花糕送入口中,满意地弯起眉眼,傻笑着,俨然一副吃货的模样……

杨靖儿望着她,也跟着笑起来,这个姑娘宛若周遭的一抹阳光,她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散发着温和热,让杨靖儿在这无趣的路途,多了几分温暖……

“我叫安桐,平安的安,梧桐的桐,你呢?”女孩主动介绍着自己。

杨靖儿听了她的介绍,抿嘴笑了起来,望向她的眼睛:“杨靖儿!”

“杨靖儿?很好听的名字……”安桐眯着眼,“我看你好像也是一个人对吗?”

杨靖儿点着头道:“难道……你也是?”

安桐应和着点头,无奈地说:“嗯!家中有事,所以只得我一个人去上海办事。”她的声音些许无奈,又有几分担当。

听到这话,杨靖儿便知,这个女孩,虽然看似天真可爱,一定也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子!

“你是上海人吗?还是回南京啊?”女孩随意拉着家常,却问得杨靖儿有点紧张。

“我……我去南京探亲……”杨靖儿端起水杯故作镇定地喝了口水,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理由。

安桐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安,点了点头,便没再多问。

许久,杨靖儿开口了:“安桐,你是南京人,一定知道中山东路怎么走吧?”

安桐的眼里瞬时有了光彩:“当然知道啦,你要去那儿吗?”

杨靖儿“嗯”了一声,便竖起耳朵听她说。

“这样,你出了车站,先往右拐,走上二百多米,就会看到一个大电影院,顺着电影院左拐,一直向前走,等你看到一家名叫月满楼的饭店,再左拐就到啦!”安桐一边讲,一边用手指沾了一点水,在桌面画着路线。

杨靖儿瞪圆了眼,看着她津津有味地讲着,那一丝不苟的样子更显可爱,根本没法打扰到她。

“我说明白了吗?”安桐圆咕噜着大眼睛,看向她。

杨靖儿粲然一笑,竖起大拇指道“明白!很是明白!”

二人相视而笑,一路上谈笑风声,杨靖儿也没想到,在去南京的途中,会遇到这样一个和自己臭味相投,又聊的来的女子……

枯燥的车厢渐渐有了生机,仿佛窗外的风景划动得快了,天边的云朵也笑成了花……

她们更像是这一程路上的互相陪伴与支撑,火车缓缓停定在南京车站……

安桐提着小包道:“靖儿,用不用我送你去中山东路啊?”

杨靖儿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啦!你说得那么细致,我要是再找不到,还真成傻子啦!”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手挽着手出了车站。

“那……我就先回家啦?”安桐的声音里有些不舍。

杨靖儿抿了抿嘴道:“好!你路上注意安全,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见的!”

“一定会的!”安桐目光坚定,像个孩子,可她们心中都知道,人生中的过客,也许告别,就再也没了交集……

杨靖儿摆手与她道别,见安桐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才放下手。

她的眼眸闪过一丝落寞,也就一瞬,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完全陌生的环境,可她并不觉得没有安全感,因为……她相信这里,有清姐信仰的存在……

杨靖儿按照安桐交代的路线,的确少走了许多弯路,二十分钟左右,便来到了中山东路!

她的脚步放慢,转动着脑袋四下寻找……

没多久,杨靖儿的前进的步子,顿在那里,眼前的门牌那样刺眼:中山东路40号!

杨靖儿仰头,门上的招牌上写着:芊荨旗袍。

这样优美的名字让杨靖儿一时晃了神,盯着这门牌一动不动。

“这位小姐,要定做旗袍吗?”点里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容慈祥,令人尊重。

杨靖儿被他的问声拉回了思绪,此时,便要对暗号了。

她的心跳一点一点加速,清了清嗓子屏气凝神道:“你好,我想借个电话,打给……我的远房表哥!”

杨靖儿故意说得很慢,希望他能听得清清楚楚。

男子的脸颊微微抽动,微笑着的脸僵硬几秒,随即又冁然而笑,弯腰伸出一只手请她进去。

“好,我家的电话在里屋,小姐如果实在着急用,就请随我来吧……”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破绽。

杨靖儿点了点头,便跟随男子的脚步,徐徐走入这家旗袍店,紧绷的嗓子渐渐松了口气,她知道……清姐临终前交代她的任务,终于在此时,可以完成了……

第九十五章 这是一种力量

这家芊荨旗袍店,古朴典雅的木质镂空雕刻,质感十足的暖色调水晶灯,还有桌上精致盘鹤的焚香庐,一缕轻烟定格在那儿,挥洒着淡淡的沉香……

杨靖儿被引至里屋,坐在桌前,彷徨四顾,静静体会着这家店的古色古香。

“来……喝茶!叫我翔叔就可以了!”那位男子递来一杯热茶,笑脸相迎。

杨靖儿接过道谢,眯起眼睛望着眼前和蔼的老人……

“你叫……杨靖儿?”翔叔道。

杨靖儿一口茶差一点没呛住,不解道:“翔叔,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梁清的医馆多了人,我们自然会查,不过梁清曾保证过你的人品,我们也就同意了,哎……可惜了梁清……”翔叔的眼里闪烁着悲伤,声音也变得没有力气。

杨靖儿听到这儿,垂下了眸子,许久才问道:“清姐曾经……也在南京吗?”

翔叔点了点头:“梁清……就是我带出来的,我看着她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到后来独当一面,对我来说……她就和我的女儿一样……”

杨靖儿的眼睛湿润了,她为清姐感到欣慰,原来,在这个年代,还有其他人会为她的离开如此黯然伤心。

“对了,名单……你带来了吗?”翔叔收拾收拾心情,问道。

杨靖儿连连点头,从连衣裙袖口她缝好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份沉甸甸的名单。

翔叔接过名单,苍老的手微微颤抖:“这可是梁清……用命换来的呀……”

杨靖儿望着这份有些皱皱巴巴的名单问道:“这些潜伏的日本人,你们……会杀了他们吗?”

她的语调低沉,似乎对答案有些许期待。

翔叔望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你放心……我们的人,会把这些人一个一个揪出来,不让梁清的努力白费!”

杨靖儿听了,坚定的眸子里闪烁亮光。

此时,翔叔起身,提高音调,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势:“杨靖儿同志,这次……多谢你帮助梁清传送这个重要的情报,我替组织感谢你!”

杨靖儿顺势也站了起来,右手在腰间上下搓动,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久久没有握上翔叔的手……

翔叔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收起悬在空中的手掌,抬起眉毛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没关系,尽管说吧!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听了他的话,杨靖儿心中的负担似乎轻了一点,舔了舔嘴唇,直了直腰板,面向翔叔:“我要加入你们,为和平事业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她虽然扭捏了很久,这句话却说得铿锵有力,惊得翔叔半天说不出话来。

“呵呵呵——杨靖儿同志,你为什么想加入我们?”

杨靖儿扶着他坐下,自己却站立在那儿:“翔叔……说实话,我这个人,在曾经,没什么信仰……也看到过一些人为了信仰不惧生死而触动过……”

“我不否认,是清姐的死,让我才真正思考……你们的信仰是一股力量,我相信这股力量终究会带领着我们国家走向光明!”

杨靖儿的一席话,真挚坦然,翔叔的脸上爬上一抹欣慰,似乎也明白了梁清为什么会这么袒护这个姑娘……

“你想好了吗?这……可能是你要奋斗一生的事业,它的危险程度你应该也了解,也许……最终连你是谁都没人记得!”翔叔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对面的杨靖儿眼神笃定,没有一丝恍惚道:“我想好了!希望翔叔您能相信我!”

翔叔望着如此坚定的模样,许久没有说话,而是为她斟满杯中茶,递给了她!

杨靖儿疑惑不解,慌乱地转动眼珠子,接过茶,竟一口气喝完了,又眼巴巴地望向翔叔……

那青涩焦急的模样逗乐了翔叔:“这件事情,我说了可不算,还得向上面汇报,不过……我可以把你的迫切传达过去!”

杨靖儿一把专注翔叔的胳膊道:“谢谢!谢谢你翔叔!”

翔叔慈眉善目地望着她,这个姑娘仿佛和梁清一样,骨子里就透着的一种坚毅……

“杨靖儿同志,今天……你就在后院的厢房住下吧,待上面给了回复,我们再商议后事……”翔叔招呼着她。

杨靖儿挠了挠后脑勺,眯起双眼,怪不好意思道:“那……那个翔叔,我……我可以借个电话吗?”

翔叔顿了顿,略开玩笑道:“怎……怎么了?真要给远房表哥打电话啊?”

杨靖儿“噗哧”笑出了声儿,连连摆手道:“不……不是,我想给家里报个平安!”

“哦——哈哈哈——当然可以,我那间屋子里就有电话,你就自便吧!”翔叔给杨靖儿指着方向。

“谢谢翔叔!”说罢,便急不可耐溜进了那间房。

翔叔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无奈笑笑。

杨靖儿放下手中的行李,有些笨拙地转动电话齿轮,说来……她对这个年代的电话机还是很陌生的!

终于转完了所有的号码,杨靖儿倚在桌前,准备静待对面接电话……

谁知,也就一秒,电话那头就接了起来:“喂?靖儿吗?”

这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流进心底,杨靖儿低眉颔首,浅浅地笑了,想必……他一直守在电话前,等着她吧……

“是我!我到南京了,你放心吧!”杨靖儿的轻声细语让对面熊智宸悬着的心渐渐平复。

“好,到了就好!路……路上安全吗?”熊智宸抠着嘴角,一时间不知该问什么。

杨靖儿笑了出来,调侃着他:“不安全我怎么能到啊?你是不是傻呀?”

熊智宸在电话前“咯咯咯”的傻笑,又问道:“清姐呢?她那边怎么样?”

杨靖儿眉间抖动,脸庞微微抽动道:“清……清姐挺好,都挺好的,她……她正在……正在给病人针灸呢!”

“哦……好吧!那你在那儿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别多管闲事,你这不比在家,遇到事情,我也帮不上你,你自己长个心眼儿啊!”熊智宸仿佛唠叨的老太太在叮嘱自己家淘气的孩子。

“好啦!我知道啦!清姐叫我,不跟你说了啊!拜拜!”杨靖儿迅速挂掉了电话,怕再聊下去,露出什么破绽。

而熊府的主厅,熊智宸僵硬在那儿,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对面挂掉的电话,鲠在喉间的话还没说完,落寞地呼了口气,不舍地放下电话……

又瘫躺在沙发上,黯然神伤,没有杨靖儿的家,的确……有些冷……

第九十六章 她就是你的前辈

接下来的两天,杨靖儿陪着翔叔为淑女太太们选衣,量身……虽然只有两日,她却了解了许多旗袍的门道!

像日常要穿花素全棉府绸或涤棉细布制作的旗袍,朴素又大方;贵族家的小姐则会选择古香缎或织锦绸缎制作的,古典又迷人……

杨靖儿鼻下的一张巧嘴八面玲珑,给翔叔谈成了不少生意,翔叔也很喜欢这个直爽不娇作的姑娘。

午间,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想来都是忙碌了整个上午,都回家补充“能量”去了,杨靖儿倚在门框边,静静地发呆……

“靖儿!来……过来!”翔叔勾着手,示意杨靖儿去里屋。

她回眸,逆着的阳光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先是顿了顿,又明白了什么似的飞奔了进去!

“翔……翔叔,是不是你们的上级给回复啦?”杨靖儿瞪圆了眼睛,眨都不敢眨。

翔叔笑了笑,闭上眼点了点头。

杨靖儿猛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放慢了语速:“那……那他们同意……同意我加入吗?”

她的声音期待中夹杂着几分央求,焦急中又有几丝害怕……

翔叔并不着急,竟然缓缓坐下,喝起了茶。

杨靖儿见状,尽管心急如焚,还是努力控制着心情,忙前忙后地给他倒茶!

她的聪明伶俐,翔叔早已看在了眼里,只是……对她的考验,哪会那么容易!

“靖儿啊!”

翔叔意味深长地叫出她的名字,这让杨靖儿如点穴一般,呆呆地立在那里,“嗯?”了一声便说不出话来。

翔叔抿了口茶,没有看她:“上面的意思……不是不同意,只是,前路艰苦,你……能受得了吗?”

杨靖儿坚定地点头,有些不服气道:“你们不是我,怎么就笃定我会受不了?”

翔叔歪嘴笑了道:“所以……我们给你安排了一个前辈,专门……来训练你!”

“前辈?训练?”杨靖儿渐渐没了底气。

“没错!只要你足够优秀,足够坚强,通过了训练,就可以加入我们了!”翔叔抬眸,直勾勾地望向她。

杨靖儿虽有疑惑,却也迎上了他的目光:“好!这可是你们说的,我一定——会通过训练!”

“呵呵呵——哈哈哈——好,那你休息休息,调整到最佳状态,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此时的翔叔,少了前几日的慈祥,倒多了几分男子的刚毅。

杨靖儿略显不安地舔舔嘴唇,故作镇定道:“好哇!没问题!”

翔叔笑了,拍拍她得肩膀便去了前厅,杨靖儿恍惚着眼神,望着翔叔的背影……

她知道,这训练……一定不简单,只是期望,那个“前辈”,能轻些“蹂躏”她……

次日一早,杨靖儿身着利落的深灰色格子背带裤,乳白色休闲衬衫,乖乖地跟在翔叔身后,去一个未知的地方……

夏日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周围的空气就已经热得令人烦躁。

他们一路步伐轻快没有停歇,从人来人往的闹街,来到了一座不知名的深山里,即便有树有水,可杨靖儿的额头依旧热出一层水珠来……

“翔叔啊……怎么……怎么还不到啊?”杨靖儿喘着粗气,终于忍不住道。

翔叔却没有理会她,径自向前走去,杨靖儿也跟着迈开步子,迅速跟了上去……

片刻,山林间出现一座小屋,虽然简陋,却在这鸟语花香中别有一番风味……

翔叔停在小屋门前,示意杨靖儿不要说话……

只见他轻手轻脚上前“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独特的敲门声一听,便知道又是他们的暗号吧!

翔叔放下手,门开了,传来一句悦耳的声音:“翔叔?怎么有空过来?”

这声音让杨靖儿眉间一紧,似乎……在哪里听过。

可翔叔的脑袋正好挡住了女子的样貌,杨靖儿徐徐挪动双脚,侧着身子又歪起脑袋,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二人同时瞪大了双眼!

“安桐?你……你……怎么……会……怎么……”杨靖儿惊得语无伦次,对面的安桐亦是如此。

“你们……认识啊?”翔叔的脸上爬满了问号。

“嗯!我们是一趟火车回南京的!”安桐的音调提高,听得出来她的开心。

说着,便挎着杨靖儿进了屋,翔叔无奈挠着头,仿佛外人一般跟了进去。

屋里,简单温馨的白色小床,一张洁净无暇的书桌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文件,而书桌的另一端,是一台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发报机……

安桐招呼着杨靖儿坐定,忙给她倒了杯水,被晾在一边的翔叔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两个大孩子。

回过神的杨靖儿赶紧扶着翔叔的胳膊,让他坐下,那谄媚的样子逗乐了一旁的安桐……

翔叔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既然……你们都认识了,我就长话短说了!安桐是我们特别频道的接线员,也是组织里的麻辣教官,她就是安排给你的前辈!”

杨靖儿瞪圆了眼,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翔叔又面向安桐:“杨靖儿,是鹏雁临终前安排的,上面希望你重视此次训练,不要掺杂任何个人情感!”

“是!保证完成任务!”安桐突然笔挺的站姿,有力的语气,吓得杨靖儿一哆嗦,仿佛她有两副面孔一般。

杨靖儿龇开嘴“呵呵呵”笑了起来:“安桐……这么说,用电报给我传递任务的人就是你啊?呵呵呵……我们还真有缘!”

安桐抿起嘴巴,微笑着点点头。

翔叔望着杨靖儿套近乎的模样,既无奈,又觉得些许可爱……

“好了!人我送到了,这段时间,你就和安桐待在这里,训练结束后,你就可以回上海执行任务了!”翔叔一本正经道。

杨靖儿立即收起奉承的嘴脸,坚定地看向他:“翔叔,我一定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翔叔严肃的脸瞬时松懈起来:“那……我就等着看你回来的样子喽!”

他拍着杨靖儿的肩,深呼吸后,便离开了……

杨靖儿望着翔叔远去的背影,嘴角渐渐扬起,转眸望向安桐,双手作揖道:“前辈,多多指教哦!”

安桐回作揖,抬眉道:“希望训练后,你别把我当仇人就好啦!”

杨靖儿顿了顿,又看她仿佛笑里藏刀的样子,龇牙傻笑起来,看来,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第九十七章 她起码不会淹死

天边鱼肚白,连太阳还没爬上来,杨靖儿正骑着被子,呼呼大睡……

谁知,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铜镲声,惊得她一个猛子坐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安桐立在床边……

她长长松了口气:“安桐啊……我要是心脏不好,会被你吓死的!”说着,身体顺势又躺了下去,眼睛没抬,又睡了过去……

“镲!镲!镲!”这声音并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

杨靖儿如触电一般,捂着耳朵爬了起来,脑子这才清醒,模糊的视线看清了眼前的安桐!

她一身军绿色连体冲锋衣帅气利落,爬山虎麻花辫连在后颈处,一双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训……训练……训练开始啦?”杨靖儿吭吭嗤嗤地问着眼前陌生的安桐。

安桐微微点头:“你该起床了!”

杨靖儿先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她,又猛的起身,应道:“好!”

她换上安桐给她的连体军装,抚顺腰间的褶皱,便轻快如燕地踏出门,刚好迎上了东边的第一缕曙光……

杨靖儿眯眼面向即将升起的太阳,深深地呼吸着山林间清新爽朗的空气……

“吸够了么?”

安桐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杨靖儿缩着转身,瞠目望向她,又挤出一抹甜笑:“嘿嘿嘿……”

“跟我走吧!”安桐话毕,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

杨靖儿眉头紧锁,昨日还洒脱不拘的安桐怎么一夜之间就便成了一个冷若冰霜的魔女?她不敢多问,只是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穿过琼林玉树,眼前豁然开朗,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湿润,原来……在这山林间,竟也有这样一片湖水,倒映着天的碧蓝,闪动着日的光辉。

“会游泳吗?”安桐开口了。

杨靖儿猛地望向她:“啊?不……不会!”

安桐迎上她的目光,不可思议道:“你生活在上海,竟然不会游泳?”

杨靖儿的眼里闪过几丝不安,心底更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必必……必……必须得会游泳啊?”

“没错!这是必备技能!也是你训练的第一项!”安桐依旧面无表情。

杨靖儿咽了咽口水,小步向湖边挪动双脚,探着脖子看仔细观察水的深度……

只见她缓缓后退几步,眨巴着眼望着安桐:“不……不行!太……太深吧,这这……这没学会,人就淹死了!”

安桐的眼光望着远方,并没有看她。

杨靖儿见哀求无果,便抬脚又一步……一步……挪向湖边,她只觉得心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可就是没勇气跳下去……

就在此刻,安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一把将她推入水中……

杨靖儿张开双手,根本来不及反应,湖边……水花四溅,飞落在安桐的身上,可她……却无动于衷。

杨靖儿手足无措,大大呛了一口水,早晨的湖水冷得刺骨,猝不及防地浸湿她的全身,可她没时间体会这冰凉的感觉,只觉双脚根本够不着湖底,挣扎着四肢,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救……救命啊!”

“放松四肢,试着平躺!不然你真的要淹死了!”安桐的声音那样冰冷,听得杨靖儿崩溃、绝望……

她本以为,安桐会跳下来救她,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冷漠……

看来,还得靠自己,杨靖儿努力保持清醒,露出脑袋的空隙深深吸了口空气,舒展开双手双脚,闭上眼睛,努力……放松身体。

果然,身体在水中渐渐安静下来,仿佛有一股力量拖着她漂浮在水面,而她的脸……也完全露了出来……

杨靖儿紧绷的脸上爬上一丝兴奋,她第一次觉得……在水里漂着竟然会这么舒服……

“看!快看……我……我漂起来啦!安大教官,你看到了吗?”杨靖儿不敢扭动脑袋,冲着天空激动地喊着。

岸上的安桐嘴脸微微上扬,又立刻回归冷漠,道:“杨靖儿,记住现在在水中的感觉,试着慢慢转身,放松身体!”

听了她的话,杨靖儿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气,一个翻身,怎料……整个身体栽入水中,此时的杨靖儿竟然没有了之前的慌乱,而是冷静地控制身体放松,学着电视里的人摆动双脚……

安桐直勾勾地盯着水面,心里打起了鼓,环抱的胳膊也渐渐松开。

突然,杨靖儿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虽然身体依旧不稳,脑袋在水面一上一下,值得表扬的是——她起码不会淹死在水里!

水中的双手双脚渐渐有了规律,而她露出的脑袋也慢慢变得平稳,她回过头,一脸骄傲地望向安桐。

可是,安桐的眼里却没有一丝波澜:“别得意了!你现在漂得这么远,自己游上岸,我们就能回去了!”

杨靖儿一巴掌糊在脸上,擦擦上面的水渍,扯着嗓子:“什么?你……你太过分了吧!我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够不容易了,你现在让我游回去?是不是太不合情理啦?啊?安桐!”

杨靖儿始终认为,安桐和她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即便今天冷言冷语,也只是她工作需要罢了,故而开始唇枪舌战!

安桐掏了掏耳朵,“啧”了一声,便转身,找了个小土丘,坐了下来。

“诶?诶?你怎么不回答我呀?”杨靖儿声嘶力竭,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一口一口地吐出喝到嘴里的水,扑腾的四肢渐渐感觉无力,整个身体,也开始慢慢下沉……

她明白了,要想上去,也许……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杨靖儿摆动着双脚,又将双手向前伸,学着别人的样子,往两边划水,可这身体似乎被定在了那里,没有向前挪动一寸!

“划的时候掌心向外,屈膝收腿!”远处的安桐开口了。

杨靖儿按她说得要领,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作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头顶——日上三竿,碧绿的湖水也渐渐有了温度,杨靖儿终于狼狈地如蛤蟆一般爬上了岸……

远处,安桐并没有立即过来,只是给她时间静静地休息……

她转身瘫躺在湖边,喘着粗气望向天边的一朵白云,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一个人竟傻傻地笑起来……原来自己,真的有这样的毅力,坚持到现在……

第九十八章 她竟有这般傲骨

许是这一上午巨大的运动量,消耗了杨靖儿太多的能量,午饭,她竟吃得停不下来,安桐呆呆地看着她,眨了眨眼,觉得……不可思议。

用餐间隙,杨靖儿突然抬头,与安桐四目相对,安桐猛地收起目光,又面无表情地吃起饭来……

杨靖儿“噗嗤”笑出了声音:“诶呀我说安老师,现在是午休时间,你可以不用绷着啦!”

安桐舔了舔嘴唇,控制着嘴角,没有去看她……

杨靖儿眼珠子“骨碌”一转,舔着筷子凑近她道:“诶?你上次给我吃得桂花糕是在哪儿买的,太好吃了!我回去就买来吃!”

听到这话,安桐的双眸仿佛瞬间被点亮,提起嗓子道:“那个桂花糕啊……可得排队了!就在你们老西门街的那条弄堂里呢!”

安桐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全没了刚刚正色庄容的样子。

杨靖儿看着她无缝切换角色,还真是可人……

“奥……我知道啦!回去就买,回去就买!嘻嘻嘻……”

安桐看着她谄笑的样子,又变了脸:“你试探我啊?”

杨靖儿举起双手:“不敢不敢!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

安桐弯起嘴角,颔首笑了起来,自己也不知为何,在杨靖儿面前,总会想要与她亲近,也许……这就杨靖儿的魅力所在吧……

“安桐啊,下午……我训练什么?”杨靖儿凑过来,好奇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中午给你睡觉时间,你就好好睡觉,别问有的没的!”安桐的声音又变得严厉起来。

杨靖儿挑着一根眉毛,怂了一样后撤,乖乖回到小屋,休息去了……

山上的一天总能让你感觉到四季的变化,下午,透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太阳也变得毒辣起来。

杨靖儿被安桐带到被炙烤得干裂的山头,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而远处,则是一个个冰冷的人形靶。

杨靖儿一手放在眉间,遮挡着阳光,眯起双眼瞭望着,明白了下午她要练什么……

“作为一名战士,枪!必须会用,而且……要用得准,用得好!”安桐回头,从角落的一棵槐树下的树洞里,拿出两种枪。

她端着它们行至杨靖儿身前:“这把——是m1924式步枪,口径792,射程最远2000,这把——毛瑟冲锋手枪,口径763,可以连发……”

杨靖儿听着她的介绍,瞠目结舌,她不敢相信,一个女子竟然会这么了解枪,安桐的身子,在此时变得高大起来!

“今天,你来训练步枪!”说着,一把将那步枪扔在她手中。

杨靖儿差点向后倒去:“哇!这么沉?”她没想到,这样小巧精致的枪,竟然会这么重!

安桐没有多说,一手把她拉至射击点,端起她的手调整着她的姿势:“先站一个小时!”

“啊?什么?不……不是打枪吗?”杨靖儿惊恐着眸子,提高了音调。

“就你这点儿力量,拿都拿不稳,还想打枪?”安桐边不屑道,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

杨靖儿恶狠狠地瞥了她一眼,也只能听她的话照做。

当空的太阳仿佛也要为她的训练添砖加瓦,肆意挥洒着它全部的光和热,杨靖儿的额头很快就渗出了米粒儿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至下巴,又滴落在干渴的土地……

“手别抖啊!要是抓不稳就再加一个小时!”

安桐的话宛若梦魇,让杨靖儿身体一紧,不敢有一丝松懈!

她第一次觉得,一个小时——竟然会过得这么慢!

安桐起身,拍拍裤上的灰尘,缓缓走了过来,一把抓住她手中的枪:“看到缺口了吗,先上膛,缺口对准靶心后,再开枪!”

杨靖儿闭上一只眼,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以前也不是没用过!”

她的声音不屑一顾,心里还嘀咕:我以前,可是打气球的高手呢!不知道得过多少毛绒玩具,这个……一定没问题!

安桐挑起双眉,本想在一旁护着她,可听她这么一说,摊开双手道:“好!那你……请便!”

只见杨靖儿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坚定不移,双手也还算稳当,她屏住呼吸,三点……已经练成一条直线,食指微微抽动,又迅速扣动扳机……

“啪——”

杨靖儿应声向后倒去,耳朵被震得生疼,刺耳的耳鸣让她忍不住捂着耳朵……

她根本想不到,原来真枪的后座力竟然这么强,以前也不是没有听过枪声,可它在耳边的响声竟然会这么大……

安桐看她四仰八叉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上前扶她起来,又面无波澜道:“你脱靶了!”

杨靖儿先顿了顿,又自我安慰道:“谁第一次就能全中啊!我再练!”

安桐本以为她会无地自容,寻找各种借口,没想到,她竟会有这般傲骨……

杨靖儿站定,举起手中微微发热的枪,上膛,接着练起来……

安桐静静地望着她些许瘦弱的背影,没再多说,只是默默地看着!

天色向晚,一整日的训练在杨靖儿的枪声中结束了,她二人拖着疲惫,回到了山中小屋。

“那……那个……安……安桐,我……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吗?”杨靖儿有些难以启齿,不敢看她。

一旁准备晚餐的安桐又回归了她的本色,一脸灿笑:“你要给谁打啊?”

“我……我的家人!”杨靖儿声音变低,“我答应过,要每天打个电话的。”

“好!你打吧!”

安桐同意后,杨靖儿宛若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滋溜来到电话前,拨通了……

“喂?靖儿?是你吗?”

电话依旧迅速被接了起来,传来那一声急切又熟悉的声音。

“嗯!智宸!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小红在做呢!你呢?在那边怎么样?饭还吃得惯吗?”熊智宸的音调提高,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问题。

……

杨靖儿声音温柔如水,与电话那头说着家长里短,能听得出来他们之间如蜜般的腻甜。

安桐垂目,感受着小屋里渐渐温暖起来的空气,眯眼笑了……

接下来的几日,杨靖儿的训练变本加厉,甚至让人难以忍受……可她依旧凭着那份毅力在坚持,在努力……

唯一不变的,是她日日打回家的那一通电话,也是这一份牵挂,支撑着她,披荆斩棘,不畏未来……

第九十九章 不为梁清,皆因梁清

白云苍狗,时光荏苒,日月在眼前交相更替,指缝中溜走的是抓不住的岁月,留下的是抹不去的回忆……

杨靖儿倚在山头的那棵老槐树下,任由夕阳笼罩着脸颊,天边的红霞变幻着形状,向晚的微风撩动着耳边的秀发……

安桐与她同肩而坐,与她一起望着远方,她们身后,是两个被夕阳拉扯变长的影子,身上是镀上的金边,宛若一幅唯美动人的图画。

杨靖儿训练这半个多月来,她们之间早已心照不宣,虽然在训练时充满着冷酷无情,可训练过后,她们都会难得的回归本真。

“在想什么呢?”安桐开口了,话语间满是温柔……

杨靖儿回眸望着安桐精致的脸:“桐桐,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加入共党啊?而且……就要一直呆在这深山老林里吗?”

安桐颔首浅笑,又望向远处,眼里闪过一丝悲凉:“我是北方人,那边不比这里,不比上海那么安逸,我父母都是战斗在一线的同志,虽然和日本人的较量还没有打响,可他们已经在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牺牲了……”

她的话语平和,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也许在她身上背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信仰……

杨靖儿有些心疼地望向她,低声道:“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安桐瞟了她一眼,露出一排月牙:“这有什么对不起的?都过去了……”

杨靖儿垂目,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里挺好的,有山有水……有落日,有余晖,还有这满林子的鸟儿……”安桐张开双臂,拥抱着阳光,“再说了,我也会执行任务啊,上次我们在火车上相识,就是去你们那儿执行任务的……”

杨靖儿应和着她点头,弯起嘴角,生活不就应该是这样——知道方向,还得学会满足!

“诶?靖儿,你知道吗?你真的和清姐很相像!”话锋一转,安桐瞪着圆溜溜的眸子。

杨靖儿抬眉,好奇道:“哪里相像啊?我……不觉得我们哪儿长得像啊!”

安桐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长得像,你的说话方式,行为习惯,总有点儿她的影子,好像就是一个世界的人!”

听到这儿,杨靖儿的笑脸凝固起来,鼻子微微一酸,闪烁着星眸扭向一边,不敢去看她,良久,唇边挤出两个字:“是吗?”

安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抓起她的手,突然变得侃然正色道:“靖儿……这个年代的动荡不安,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更不是我们能预想的,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我相信……梁清也一样,没有一点畏惧!”

杨靖儿望向她,微微抽动嘴角,又躲避着她的目光,梁清离开后,自己就是唯一一个知道未来却无能为力的人。

对她来说,这是最悲哀的事情……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安桐突然起身,拍拍身后的土,轻快道。

“去……去哪里啊?天快黑了!”杨靖儿虽满心疑问,可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站了起来!

安桐拉起她的手腕:“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杨靖儿木木地跟在她身后,走向丛林深处……

也就二十分钟,杨靖儿撩开挡在眼前的最后一根树枝,映着霞光,来到一大片被休整得方方正正的土地……

这片土地上,是一丛丛高低平均的结缕草,显然是被人精心修剪过,草丛间,每隔几公分,就有一束菊花,在这红霞下闪着金光,而每一束菊花下,是一个个书本大小的大理石砖……

杨靖儿缓缓上前,眯起的双眼看清了,石砖上是一个个鲜红的人名……

瞬间,她明白了,这里……便是英雄们的栖息之地……

她的双脚轻轻走入草丛,步伐也渐渐变得沉重,杨靖儿想不到,在战争还没有真正开始前,竟然……就会有这么多的牺牲……

有的石板上并没有完整的名和姓,只写着黄包车李师傅、卖水果黄老头……

这一个个小小的大理石板,承载了多少人的血和泪,又守护了多少人的平安与幸福……

忽然,杨靖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曼,而在她的旁边,便是梁清……

她顿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刻着梁清的那块石板,仿佛呼吸都停止了……

杨靖儿缓缓蹲下身子,将手伸向石板,又微微抽回,悬在空中,又伸了过去,轻轻抚摸起来……

那块石板冰冷刺骨,杨靖儿的手上下滑动,想要为清姐掸干净上面的灰尘,含在眼中的泪水始终没有滴落……

许久,杨靖儿微微张开嘴巴:“清姐……你现在……过得好吗?靖儿……真的想你了……”

说罢,难掩脸上的悲伤,整个人仿佛也没了力气。

安桐望着杨靖儿蜷缩在那儿的身影,垂目叹了口气,迈开步子走到她身后,弯下了腰,轻拍着她的后背。

“靖儿……来,起来吧!”

安桐扶着她的胳膊肘,缓缓起身,二人的目光落在眼前这片沉重的土地……

“我今天带你来,是让你知道,梁清……是我们众多英雄中的一个,你所看到的也不是全部……我想问你,抛开梁清,你做好自己加入我们的准备了吗?抛开梁清,你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吗?抛开梁清,你愿意赴汤蹈火,有可能只留下这一块小石板吗?”安桐掷地有声,目光坚定。

杨靖儿看着她,又回眸,俯看眼下梁清的“墓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转身,迎上安桐坚毅的目光道:

“是梁清,给了我这份勇气和力量,我所做的一切不为梁清,却皆因梁清……我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即便前方一片荆棘,我也会毫不畏惧,百死不悔!”

安桐始终盯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那份坚定,停顿几秒,便歪嘴笑了起来:

“靖儿……你通过训练了!”安桐一字一顿,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杨靖儿就着微弱的光,面对安桐,含着眼泪,也微笑了起来,她本以为自己成功通过时,会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到飞起……

没想到,此时的自己内心竟会如此平静,也许,短短的训练磨炼的不仅仅是各种技能,更是一颗顽强不屈的心……

第一百章 开启传奇副本

夜晚,厨房里,是安桐“叮叮咣咣”的做饭声,小屋中,是杨靖儿趴在电话前粲然浅笑的娇嗔……

“我说杨靖儿!你是不回来了吗?”对面熊智宸的声音高调,埋怨着她。

杨靖儿捂着嘴憋笑:“谁说的,快了快了,我快回去啦!”

熊智宸“啧”了一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去南京找你,把你绑回来,以后再也不让你去!”

“你幼不幼稚啊!大家都是成年人,干嘛说话像个小孩子啊?人家还以为我天天在给我儿子打电话呢!”杨靖儿调侃着。

厨房的安桐“噗嗤”笑出了声音,她似乎已经习惯每日光明正大地“偷听”他们的谈话……

“杨靖儿!你别以为离我远就占我便宜啊!小心你回来我收拾你!”熊智宸奶凶奶凶的声音更逗乐了杨靖儿……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火朝天。

“吃饭啦!靖儿……”

安桐扯着嗓子,吓得杨靖儿赶紧捂住话筒。

“清姐叫你吃饭啊?快去快去吧!”熊智宸道。

杨靖儿长长吁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听出破绽,杨靖儿寒暄着挂掉电话后,便溜到餐桌前:“哇!今天真是丰盛啊!果然,爱吃的人都是做饭的高手啊!”

安桐挑起一根眉毛,凑上前:“那你……怎么从来不见给我做顿饭啊?”

杨靖儿瞪圆了眼。尴尬道:“你如果吃了我做的饭,可能……会和我绝交吧!”

她的话惊得安桐张大了嘴:“不会吧?那么难吃吗?”

杨靖儿“嘻嘻嘻”笑起来,又猛点头。

闲话家常间,二人大快朵颐……

“诶?靖儿,你的这个未婚夫长什么样子啊?说实话……我真的很好奇,是哪位兄台,能把你收了!”

安桐话还没说完,杨靖儿探着筷子打向她,还好她动作敏捷,后撤躲开了……

杨靖儿一脸傲娇:“他可是上海滩的小阎罗王,对我可好了,我说一他绝对不敢说二的!”

安桐龇起牙,假笑起来:“是是是!你们家未婚夫可好了!”

杨靖儿听着她的敷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吃了一口米饭,又骨碌起眼珠子,凑近她:“桐桐,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她这一问,安桐一口菜噎在嗓子眼儿,赶紧“咕咚咕咚”喝起水来。

杨靖儿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喃喃自语:“原来……催婚不分年代,谁遇上都不能淡定啊!”

“你说什么?”安桐没有听清,凑近问道。

“啊?没……没什么啊!呵呵呵——”杨靖儿挠着脑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我身边有个男神,超级无敌帅气,又很会照顾人,要不要介绍给你啊?”

杨靖儿挑着眉毛,一脸的媒婆相。

“嗬!这么好,你怎么不下手啊?”安桐根本不相信。

杨靖儿着急地拉动椅子,坐在她身边:“我这不有智宸了嘛!但白大哥是我偶像,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伟岸高大的身躯,融化人心的笑容,简直迷死个人!”

她双目四十五度仰望远处,幻想着思睿在眼前,一脸的花痴相,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安桐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质疑着:“白大哥?有你说的那么好吗?”

回过神的杨靖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陀螺般一个劲儿地点头:“有有有!我的语言根本描绘不出他的万分之一,他叫白思睿,是现在商会的会长,下次你去上海,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得了!吃饭吧!一会儿口水都流在盘子里了!”安桐赶紧结束话题,心底……竟对白思睿这个人多了一些好奇,难道……他真有杨靖儿说得那么神乎其神么……

清晨,踏着朝霞,杨靖儿和安桐来到了芊荨旗袍。

“铛铛铛铛!翔叔!有没有想我啊?”杨靖儿蹦着跳入屋里,吓得翔叔一哆嗦,他先是愣住,又放下手中的布尺,一脸懵圈道:

“你……你怎么下山了?”

“她训练结束了!”身后的安桐干脆利落。

翔叔看看安桐又看看杨靖儿:“通过了?”

杨靖儿用力点着脑袋:“没错!怎么样?有没有刮目相看啊?”

翔叔的脸上满是疑惑,并没有看杨靖儿,而是将安桐拉向一边:“她真的通过了吗?你可是组织培养的高级教官,没放水吧?”

安桐翻了个白眼:“没有!她比你想象的可厉害多了,她身上那股劲儿,我都自愧不如!”

杨靖儿冷眼看着他二人嘀嘀咕咕的背影,无奈地摊开双手……

就在此时,翔叔回眸一笑,双眼挤成一条缝,拍拍她的肩:“果然是梁清带出来的啊,就是不错!等我向上级申请,给你安排代号,你就可以回上海啦!”

听到这儿,杨靖儿的笑渐渐收起,变得严肃起来,咽了咽口水道:“翔叔……我可不可以用清姐的代号——鹏雁啊?”

翔叔的脸跟着严肃,听到她的话,安桐的表情也凝固起来,不解道:“靖儿……为什么呀?”

“我答应过清姐,要替她完成她的使命,我要用她的名义,完成我们共同的信仰,这样……我会觉得,她一直……在我身边……”杨靖儿的话语真心实意。

“可是……”翔叔面露难色。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一来省去很多麻烦,二来也可以迷惑敌人,让他们以为鹏雁还活着!”安桐面无表情道,杨靖儿知道,她在帮她争取。

翔叔抿嘴呼了口气,道:“好吧!我会替你申请,最终的决定还是要听从指挥!”

杨靖儿望着他,缓缓点头……

“还有,你回到上海,我们要有一个联系的渠道!”翔叔道。

杨靖儿蹙眉:“渠道?什么渠道?”

“我们想了很久,梁清的医馆已经闲置,你回去要重新装修,我看你销售旗袍很有门道,那家店便用来卖旗袍,而我……就是你进货的渠道!”翔叔答。

杨靖儿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你会通过给我运货来传递情报信息,对吗?”

“没错!这样更加掩人耳目!但毕竟你刚刚加入我们,很多事情需要有人带,所以,安桐这次就要跟你去,一起把旗袍店开起来!”

听到这话,二人同时瞠圆了眼睛,杨靖儿掩不住眼底的兴奋,一个劲儿地点头,而旁边的安桐也抿嘴笑了起来。

杨靖儿不知,随着这家旗袍店的开启,她的传奇人生,便真正开始了……

第101章 这一天无声无息地来了

“小姐慢走,常来啊!”杨靖儿招呼着前来定做旗袍的客人,游刃有余。

翔叔从门外匆匆而来,额间是细碎的汗珠,见杨靖儿送走客人后,便顺势关上了店门,杨靖儿疑惑地站在他身后,轻声问道:“翔叔啊,发生什么事儿了?”

只见翔叔收起一贯的慈祥面容,拉着她进了里屋,坐在桌前,杨靖儿敛容屏气,盯着他。

“靖儿,你得回上海了!”翔叔直言正色道。

杨靖儿的脸上爬上一丝涟漪,因为她终于可以回家啦:“这么说,组织同意我做鹏雁啦?”

翔叔点了点头,面容依旧严肃,又颔首垂目:“昨天夜里日本关东军炮轰沈阳北大营,他们蓄谋已久的战争,已经打响了,接下来会有更多的日本军人、特工入侵我国,所以组织需要你!”

杨靖儿的笑容渐渐凝固,眉间紧蹙,低沉着问:“昨天难道是九月十八日?”

日日艰苦的训练,看似和平的周遭,让杨靖儿早已忘记了日子,竟不知道这一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了!

翔叔点着头,又道:“安桐的工作需要整理交接,所以她会晚些去上海找你,为掩人耳目,她将以梁清侄女的身份出现!我们已经将身份做好了!”

杨靖儿全神贯注得听着。

“还有,我们在上海地下组织的最高领导叫飓风,你不能与他直接接触,有什么任务他会传达给我,我再通过进货渠道传给你,你回去以后,首先要顺其自然地开起一家旗袍店,不留一点破绽!”

“据可靠消息,上海右翼势力已经获得截取电报和寻找发报源的技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发报机不要再用了!”

翔叔突然起身,正容亢色:“杨靖儿同志,以上,是组织交给你的第一项任务,你可有信心啊?”

只见杨靖儿双脚并拢,站得笔直,双目刚毅,在此刻,她真正体会到,自己变成了一名战士,自己的身后是最无辜的人民百姓,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翔叔微笑着点头,脸庞渐渐变得柔软:“以下,是我给你的任务:遇事要冷静,不能浮躁、冲动,保护好自己的命,才有资本去守护身边的人民!”

杨靖儿的眼角细微抽动,轻眨双眼望向翔叔苍老的容颜,也许,他曾不止一次地送走一个个热血青年,却再也没有相见,甚至,他们都来不及悲伤便得重整旗鼓,继续这未完成的伟业……

“嗯!翔叔!我一定保护好自己!”杨靖儿弯起嘴角,答应着他。

翔叔眼里泪光闪烁,在她肩上拍了两下,便佝偻着被去了前厅,敞开店门,看似若无其事地做起了生意。

杨靖儿望着她有些年迈的背影,舔了舔嘴唇,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些什么,长吁了口气,整理整理表情,便溜进店里,忙前忙后都收拾店面,翔叔蔼然可亲地望向她,忍不住欣慰地笑了

离别总是悄然而至,人生不就是在不断的离别与重逢中来回切换吗?

车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来来往往的过客依旧步履匆匆,或许……在这样的环境下,分别就更显得伤感了。

杨靖儿身着米白色巴厘纱面料的棱角分明的西装长外套,里面,是翔叔亲手为她制作的凤仙领如意襟旗袍,墨青色的丝绸面料上零星点缀着几丛兰花,最精致的要数那姜黄色的琵琶扣,一点也不妖媚,尽显东方女性的典雅与柔美……

“靖儿!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最近火车上怕是会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安桐轻捏杨靖儿的手,句句担心。

杨靖儿另一只手放在她的手上:“放心吧,我在上海等你,到时候……”她缓缓凑到安桐耳边,“我介绍白大哥给你认识!”

安桐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拍打着她,牢骚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想这个?”说罢,无奈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杨靖儿搓搓被打疼的胳膊,龇牙咧嘴道:“你这么蛮横,小心以后真嫁不出去了!”

安桐“啧”了一声,刚要伸手再去打她,只见杨靖儿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求饶道:

“错错……错了!不说了!不说了啊!大小姐饶命吧!”

安桐这才放过她……

一旁的翔叔将行李递给她,一脸正经低声道:“靖儿啊,一切要听从指挥,切不可擅自行动!”

杨靖儿点着脑袋,答应着他。

“不早了,快进去吧!”翔叔摆着手,不敢去看她。

杨靖儿抿一抿嘴唇,虽说他们的相处也就短短一月,可情谊早已是深厚无比,未免伤感,她上前一把抱住翔叔……

惊得翔叔瞪圆了眼,一旁的安桐,先是跟翔叔一样,目瞪口呆,随即便冁然而笑。

“翔叔!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完成你交代给我所有的任务!”杨靖儿斩钉截铁。

听到这,翔叔“噗”得笑了出来,拍了拍杨靖儿的背:“好好……快走快走吧!”想想上回梁清离开南京时,也是这样,不免让人产生错觉……

杨靖儿眉眼弯弯,大力挥手和他们告别,便转身进入了车站,眼里……分明夹杂着两抹晶莹,那对他们深深地不舍……

“安桐啊,你说……靖儿能不能担起这份责任啊?我真怕……”翔叔望着消失在进站口的身影,低声呢喃。

“会的,我相信她,她和梁清像……也不像……我们且看着吧,说不定,她会成为我们组织的一员大将呢!”安桐应着翔叔的话,同样眺望那空空如也的进站口。

良久,翔叔呼了口气,与安桐转身离开,也许,在这个多事之秋,任何担心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的人生,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咔嚓!咔嚓……”火车缓缓启动,杨靖儿望向窗外,城市的建筑、人烟,渐渐稀疏,直到只剩起伏的高山,荒芜的土地……

这一个月,短暂而又漫长,林中的日日训练让她吃尽苦头,小屋的袅袅炊烟又让她沉溺其中,那一幕幕、一帧帧如过电影一般浮现在眼前……

而在她的心中,一颗种子早已萌芽,在它长成参天大树之前,自己还需不断努力,勇往无前!

第102章 那双眼有了他读不懂的隐衷

晚霞,可能是受了太阳的嘱托,将这金光挂在西边的苍穹,也可能是听了人间凄美的故事,将最后的余光铺洒在正仰望余晖的脸庞……

在这灰色的天幕下,一辆火车缓缓驶入上海南站,车头喷出的白色烟雾飞扬上天际,似乎要和晚霞炫异争奇,却消逝在尘埃中。

杨靖儿整理整理被压得些许褶皱的衣物,提着行李,跟随人流,下了火车。

她深深地呼吸着这里熟悉的空气,望向天边的红霞,微微弯起嘴角,又轻闭双眼,向晚的微风带来一丝清凉,终于……回来了!

站台上,熙来攘往的人们迈着匆匆的步伐,想来……都是家在召唤。

杨靖儿呼了口气,跟随“大部队”走向出站口……

刚刚迈出车站,远处的街道上,熊智宸倚着车门,头戴黑色礼帽,纯白衬衣下是质感十足的深灰色方格休闲裤,黑色长风衣更显身材修长,正颔首盯着地面发呆……

一束微弱的霞光从侧面袭来,远远瞧去,的确赏心悦目……

杨靖儿双手将行李提在膝前,一排月牙出现,眼里……也满是星辰,歪起脑袋望向他。

熊智宸抬眸看向出站口,恰好与杨靖儿四目相对,他的身体不自觉挺直,刚刚落寞的眸子里刹那间有了光彩……

晃了晃神,便迈开步子,起初还走走,谁知越来越快,奔向杨靖儿。

终于,二人相对而立,熊智宸傻傻地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又打量着这一身别致的旗袍。

“喂!干嘛?魂儿丢了?”杨靖儿突然凑近,忽闪着眼睛道。

熊智宸这才回过神,柔软的眼神里全是宠溺,又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杨靖儿的双肩,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杨靖儿在他的怀抱中显得娇小玲珑,她自然地靠在他的胸膛,听着那久违的心跳声,沉沦在这无比温暖的港湾。

此刻,九州四海,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这一对璧人,在日月交替中,比翼连枝……

许久,熊智宸才不舍松开,轻声道:“回家吧!”

杨靖儿绯红着脸颊,微微点头,任由他宽大的手掌牵着走……

车内,熊智宸时不时瞟着杨靖儿不同以往的穿着,歪嘴邪笑。

杨靖儿转眸注意到,凑近一点问道:“你笑什么啊?”

熊智宸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看她,左手胳膊肘掸在车窗框上,右手熟练地转动方向盘:“我笑……你今天……真好看!”

一听这话,杨靖儿控制着开心的脸颊,似笑非笑道:“真的吗?我还以为……这么穿会很奇怪呢!”

“谁说的,你穿什么都好看!”熊智宸一本正经地说。

他严肃的脸逗乐了杨靖儿,她故意提起嗓音:“呦!这一个月不见,说情话的功夫见长啊!是和哪位千金小姐练习的呀?”

熊智宸猛地回头,“啧”着嘴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这话可没和别的女人说过,不信……你去问石头!这一个月,我除了码头、美乐斯两头跑,就剩下想你了!你没什么奖励就算了,还血口喷人,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熊智宸噼里啪啦的埋怨声让杨靖儿忍不住掏起了耳朵:“得得得,大哥我错了,您就好好开车吧!”

二人在车里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总要争个高下,也许这才是熊智宸与杨靖儿正确的打开方式才对……

终于,车子缓缓驶入熊府……

“欢迎少夫人回家!欢迎少夫人回家!”

杨靖儿刚刚迈出一条腿,就听到小红和石头如雷贯耳的声音,吓得她将腿猛地收回。

熊智宸小跑着来到副驾,躬身将杨靖儿牵出车子,冲石头和小红摆了摆手无奈道:“夸张了啊!回回回……回屋吧!”

杨靖儿抬眸看见小红身后傻笑的思睿,刚要冲过去,却被熊智宸一把禁锢着肩膀,这个醋坛子!

“白大哥,你也在啊!”杨靖儿尴尬地眯起双眼,和思睿打着招呼。

思睿露出他温文尔雅的笑容,温柔道:“这不智宸说你今天回来,我就舔着脸来这儿等你了!”

杨靖儿笑得像一朵绽放的牡丹花儿……

“行了行了!回屋说吧,石头!给少夫人把行李送上楼!”熊智宸打破她二人的谈话,拉着杨靖儿径直走向屋中,思睿垂目浅笑,摇了摇头……

踏进这熟悉的空间,杨靖儿张开双臂,感叹道:“哇!终于回来啦!”

熊智宸歪头,宠溺地望着她……

突然,一股浓浓的香味钻进杨靖儿的鼻子,她顿了顿,顺着香味一步一步挪向餐厅,大家看着她吃货本性暴露,“咯咯咯”笑出了声音……

还是原来的红木餐桌,色泽诱人的红烧肉,汤汁浓稠的鲫鱼汤,白白胖胖的生煎包……

一盘、两盘、三盘……这琳琅满目的美食勾着杨靖儿的味蕾,满嘴的口水几乎要喷涌而出啦!

“少夫人,怎么样?全是你爱吃的!”小红凑过来,挑着眉毛道。

杨靖儿一个回身,紧紧地抱住她,娇嗔着声音:“小红呀~你知不知道我想你做的饭要想疯啦,太好啦……”

谁知小红的脸竟涨得通红,伸出舌头一个劲地拍打杨靖儿的后背。

石头见状,忙将二人分开,小红捂着嗓子咳嗽起来,道:“少夫人!咳咳咳……你要勒死我啊?”

杨靖儿龇出一口白牙,挠着脑袋……

整个房间,因为杨靖儿的回来,似乎又变得温暖起来,一屋子的人鼓动腮颊,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少夫人……我怎么觉得,你变黑了?”小红仔细打量着问。

杨靖儿嚼动着的腮帮子顿了顿,又无所谓道:“我……我和清姐上山采药,能不晒黑嘛!”

“哦——也对!”小红点着头,没再多问。

“靖儿,来!多吃点!”思睿帮杨靖儿夹过一只鸡腿。

杨靖儿眯起双眼道:“嗯!谢谢白大哥!”

谁知,熊智宸一把抢过鸡腿,狼吞虎咽起来,杨靖儿“啧”了一声,撅着嘴巴:“这是白大哥给我的!”

熊智宸指着桌子:“那不还有嘛!你想吃自己夹呀!”

思睿舔了舔嘴唇,弯嘴笑了起来……

“小气鬼!”杨靖儿白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吃起饭来……

餐桌上,大家依旧七嘴八舌,唯有熊智宸心事重重地望着笑容可掬的靖儿,那双眼似乎有了他读不懂的隐衷……

而曾经嫩滑纤细的双手,竟爬上一片粗糙的枪茧,他不解……杨靖儿这一个月,究竟做了什么……

第103章 完完全全地赖上你

“少夫人!起床啦!早餐都热了好几回啦!”小红在杨靖儿门前扯着嗓子。

屋里,杨靖儿抻了抻懒腰,整个身体面向窗户投射进来的暖阳,翻了个身,眯开一只眼睛,自然地笑了……

也许,这个家对于她来说,才是最恬然自得的地方……她用力地呼吸着屋里的空气,一个猛子坐了起来,挂上拖鞋,便下了楼。

餐桌前,熊智宸抬眸,望向眼前蓬头垢面的杨靖儿,苦着脸“啧啧啧”了两声:“你能不能稍微捯饬捯饬?这要是半夜出来,会吓死人的!”

杨靖儿没有理会他,顺势坐了下来道:“下次我就这样晚上出来,吓死你!”

熊智宸“嗬”了一声,无奈地摇摇脑袋,闷头吃起了早餐,在杨靖儿面前,他总是束手无策的。

“少夫人,来!吃吧!”小红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地甜粥,阻挡了二人的暗箭明枪。

杨靖儿伸着脖子,抿了一口,又不住地抬眸,瞟向熊智宸……

而对面的熊智宸早已发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有事儿啊?”熊智宸没有抬眼,故作随意。

杨靖儿咽干净口中的早餐,眯起双眼凑近桌子道:“那……那个清姐不是不在了嘛!我……也没了工作……”

“我养你啊!”没等她话说完,熊智宸突然放下碗筷,目光炯炯,打断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杨靖儿的心头划过一丝温暖,很快回过神来的她连连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清姐已经将她的医馆交给了我,让我做一点小生意!”

熊智宸歪着嘴也凑近一点:“小生意?你准备……做什么小生意啊?”

听到他一脸看戏地样子,杨靖儿直起腰板,向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神气十足:“不瞒你说,这次我去南京,发现了一个大商机!”

“哦?是什么?”熊智宸挑起了一根眉毛。

“卖!旗!袍!”杨靖儿兴奋地一字一顿,比划着双手。

熊智宸望着她眼里的万顷星辰,温柔地笑了起来,又点了点头:“的确,那小姐贵妇都越来越喜欢旗袍了!”

杨靖儿却蹙起了眉头:“谁说只有小姐贵妇可以穿旗袍啊?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子皆可以穿,她们都有追求美的权力!”

听了她的话,熊智宸喜眉笑眼道:“杨靖儿!还真是小瞧你了!不过……这旗袍你也不会做,店面可不是想开就能开的!”

杨靖儿抿起嘴巴,眯起双眼,邪邪地瞟着他:“你觉得……我昨天穿得那件旗袍怎么样?”

熊智宸恍然大悟,伸出一只手指:“奥——怪不得你这次回来穿起了旗袍!”

“我在南京联系了一家旗袍店,他家的旗袍样式新颖,面料考究,最主要的是……他家的旗袍高中低档都有,可以满足任何顾客的需求!”杨靖儿饶有兴趣地介绍着。

熊智宸靠向椅背,宠溺地看着她:“这么说……你已经和人家谈好了?”

杨靖儿“嘣儿”打了个响指:“没错!而且……清姐的侄女对旗袍很有研究,她也想要来上海,过几天就会到了!”

熊智宸听到这儿,又凑前身子,双肘撑着餐桌,意味深长道:“感情你已经万事俱备了呀!”

杨靖儿甜甜地笑起来,又撒娇撒痴起来:“没错……只欠……东风了……”

听到这儿,熊智宸明白了什么,整理整理衣服,直起腰板,又故作满不在乎地抠了抠鼻尖:“看来……这股东风……需要你这个未婚夫啦!”

杨靖儿忽闪着大眼睛,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熊智宸却撇了撇嘴说道:“诶?你说……求人办事,是不是要给点儿好处啊?”

说着,熊智宸一手指着脸颊,眼睛瞟向天花板,一脸的得意!

杨靖儿凝固起阿谀谄媚的脸,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熊智宸,咱们说正事儿呢!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为!”

熊智宸猛地回头,与杨靖儿四目相对:“我呢……又不是什么君子,就喜欢最俗套的东西了!来来来!”说罢,又指了指略微红晕的脸颊。

杨靖儿白眼翻上了天,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踏着步子,行至他旁边,面无表情地躬身,柔软的唇蜻蜓点水般落到他的脸庞……

熊智宸挑起了双眉,极力控制着即将上扬的嘴角,可一股火热的确爬上了双颊……

“怎么样?这回行了吧!”杨靖儿撅着嘴巴道。

熊智宸心满意足地牵起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面容渐渐严肃起来:“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杨靖儿胳膊肘扶着餐桌,凑前身子急忙说:“医馆需要重新装修,货源也要备充足,但是我自己攒得钱远远不够,想着……你可不可以……先借给我……等我赚回来,一定还你!”

说着,杨靖儿的目光飘忽不定,不去看他,想来,问他借钱,总觉得……羞于启齿。

熊智宸静静地听着,又直直地望着她面容中的难色,突然起身,抓着她的手腕向楼上走去。

杨靖儿大惊失色之于,又乖乖地任由他牵着向前……

熊智宸打开自己卧室的房门,才松开她的手,杨靖儿望着他翻箱倒柜的身影,疑惑不解。

片刻,熊智宸从书柜底部上锁的柜子里捧出一个梧桐木做成的箱子,又来到杨靖儿面前,拉着她坐在床边。

杨靖儿瞪着圆轱辘的眼睛,低声道:“智宸,你……你在干嘛呢?”

熊智宸缓缓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摞厚厚的纸张,还有……一沓五十元纸币……

“靖儿,这里面,有熊府、美乐斯和码头的地契,各大商贾往来的重要合同和票据,还有这些钱,旗袍店需要多少,随便用!”熊智宸正儿八经地说着,听不出一点玩笑意。

杨靖儿正襟危坐,就那么望着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熊智宸轻轻合住箱子,将她揽入怀中,杨靖儿顺势靠在他的颈间……

“靖儿,这个年代……什么都是不确定的,唯有这颗心里,全是你……可它隔着这张皮囊,难辨真伪,那就把我所有的身外之物都给你,这样……我就可以完完全全地赖上你了……”

他的一词一句,勾出了杨靖儿眼底的泪光,这“扑通扑通”有力的心跳,其实早已成了她最依赖的港湾……

她从未怀疑过他的真心,却在听到这些话时依旧热泪盈眶……

第104章 信仰终究在这里延续

“左边左边,不不不!再往右边一点!好好好!就这样!”

杨靖儿仰着脑袋,指挥着高处挂着牌匾的熊智宸与石头。他二人如两个长工,被她呼来喝去,满头大汗……

整整一个星期的采买、漆面、装修、打扫……一家旗袍店的轮廓渐渐呈现,杨靖儿没有改名,依旧用翔叔旗袍店的名字——芊荨。

熊智宸顺着梯子“扑通”跳了下来,又扬起下巴左右端详,喃喃自语:“不行!右边高了!”说着,又如猴子一般蹿了上去,精心调整。

杨靖儿歪头望着他被汗水淋湿的衬衣,眉欢眼笑……

“靖儿!”

一声熟悉的叫喊,吓得她一哆嗦,杨靖儿猛地回头,瞧见了这声音的来源,大步冲上前去,拥抱着她:

“桐桐!你终于来啦!我可想死你啦!”

安桐眯起双眼,也紧紧搂住了她:“我也是!我也是!天天都想你呢!”

站在梯顶的熊智宸俯瞰着她们活力四射的模样,好奇地跳了下来,缓缓走到她们身边。

安桐只觉一个宽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松开杨靖儿后,一脸疑惑地望向他。

“他就是……”杨靖儿伸出一只手,刚要为她介绍,却被安桐一把按住:

“等一下!让我来猜一猜,你……”她绕着熊智宸走了一圈,还上下打量着,“你就是传说中靖儿的未婚夫,是不是?”

熊智宸歪嘴笑了一声,挑起眉道:“看来……你就是清姐的侄女?”

安桐站定,伸出一只手扬着下巴说:“没错,我叫安桐,平安的安,梧桐的桐!”

“噗——”熊智宸看了看杨靖儿,笑出了声音,与她握手:“你好!我叫熊智宸,是靖儿的未婚夫!”

安桐抿嘴一个劲儿地点头:“嗯——的确,气宇不凡啊!怪不得她在南京天天和我炫耀呢!”

熊智宸的眼眸瞬时闪起光来,凑近道:“什么?她……怎么炫耀的啊?”

安桐刚要说话,却被杨靖儿挽起胳膊,揪进了屋里:“来来来!坐吧坐吧!你坐了这么久的车,喝口茶吧!”

门外的熊智宸笑得宛若一个一米八的大孩子,又和石头忙活起来!

安桐环顾四周,屋里古朴雅致的设计,简单大气的衣服架,倒真有几分特色:“嗯——靖儿啊,这个店铺,的确被你整修得不错!”

“那当然了,我是谁啊!”杨靖儿抿了口茶,还没来得及放下茶杯,便洋洋得意起来。

安桐颔首而笑,懒得理她,便吃起了茶。

“智宸?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这一声充满磁性的声音让安桐如触电一般,情不自禁地望向门外……

他背光而立,透着那被阳光镀上的金边,能完整地看到修长的身材,笔直的长腿……忽然侧颜仰头,又展示那完美的轮廓,这样的谦谦公子,简直举世无双?

安桐的双眼在这画面里沉沦,突然,杨靖儿的手在她眼前上下晃动,这才回过了神。

杨靖儿凑在她耳边,呢喃道:“怎么样?很帅吧!他就是我和你说的白思睿,白大哥!”

安桐舔了舔嘴唇,忽闪的眼眸里洒进一抹亮光,微烫的脸颊爬上一抹红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杨靖儿望着她比自己还花痴,掩嘴而笑。

“思睿!你可真会挑时候,我和石头刚刚弄完这些苦活儿,你就出现了!”熊智宸一跃而下,发着牢骚。

思睿拍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下次……下次给我留点儿活啊!”

谁知,熊智宸趴到思睿耳边,神神秘秘道:“思睿!家里来人啦!”

思睿眨巴着无辜地双眼,一脸疑惑:“谁啊?”

熊智宸惊恐万状,捂着他的耳朵凑过去:“又来了一个‘杨靖儿’!”

“什么?你什么意思啊?”思睿的眉头都挤成个“川”字,更是不解了!

熊智宸叹了口气:“行了!你进去就知道了!”

思睿望着他,满脸懵圈地走了进去……

安桐见他向自己走来,下意识地起身,紧张地舔着嘴唇,又摆弄衣角,全没了刚才的大大咧咧,更没了训练时的霸气十足!

杨靖儿见思睿进来,忙上前抓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在安桐面前,清了清嗓子道:“白大哥,这是清姐的侄女,叫安桐,平安的安,梧桐的桐!她是来和我一起打理旗袍店的!”

思睿这才晃过了神,弯起眉眼,伸出一只手,低沉着嗓音:“你好,我是白思睿,靖儿的……大哥!”

他风度翩翩、粲然而笑的样子,让安桐觉得,仿佛整个世界亮了起来。

杨靖儿的食指在她腰间捅了一下,才让她回过神,安桐握上他有温度的手掌,轻声道:“你……你好,我……我是安桐!”

“坐吧坐吧!大家都是一家人,干嘛这么拘谨!”杨靖儿见气氛尴尬,便开了口。

此时忙活了一天的熊智宸也拖着步子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掸在杨靖儿的双肩:

“靖儿啊!夫君可要累死啦!”

杨靖儿向前一趴,差点将熊智宸闪落在地:“别闹啦!还有正事儿呢!”

熊智宸翻了个白眼,乖乖地坐到一旁。

“靖儿!准备什么时候开业,到时候白大哥给你捧场。”思睿宠溺地望着她。

杨靖儿望向安桐:“这得看桐桐,货什么时候到啊?”

从思睿的美颜中抽离出的安桐终于回归了正常,她信心十足地与杨靖儿对视:“第一批货源两天后到,完成上架,定价,最晚后天就可以开业了!”

思睿望着她干脆利落地回答,挑眉点了点头。

“嘶——”熊智宸咬着指甲,满脸愁容:“不过,旗袍店刚刚开业,总得做一些广告来吸引客户吧?尤其是第一炮,必须得打响!”

“还用打吗?少夫人可是您少当家得未婚妻呀!一定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的!”一旁的石头扯着嗓子。

安桐歪嘴道:“靖儿!原来你们在上海这么有影响力啊?”

杨靖儿摆摆手道:“宣传你们就不用操心啦!山人啊……自有妙计!”

“呦!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啊?”熊智宸凑近,阴阳怪气道。

杨靖儿探身,弹了他和脑瓜崩,吓得他猛地后撤……

而两边的思睿与安桐,笑靥生花,偶尔对视一眼,又些许害羞地躲开……

曾经的医馆,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暖,即使……梁清不在,可信仰,终究在这里延续!

第105章 开业

一大早,永兴路上鼓乐齐鸣、人欢马叫……

芊荨旗袍店门前,是两头身批华彩的狮子在穿梭舞动,锣鼓阵阵响起,它们时而翻腾飞舞,时而立卧滚抖,惹得来往之人,无不驻足观看,拍手叫好。

门店旁的杨靖儿与安桐,身着传统水滴领无袖斜襟旗袍,质量上成的真丝印花绸垂至脚踝,勾勒出动人的身材曲线,俏皮,可爱的盘发并无油光,甚至额间、耳边皆有碎发,却显得那样楚楚动人、落落大方……

一曲舞毕,门前阵阵掌声,杨靖儿轻步上前,满面春风,眉欢眼笑:

“今天,是小店开张,多谢各位前来捧场!本店的目标就是为所有爱美的女子打造衣柜里只属于自己的那件独一无二的旗袍,不管你是贤惠的妻子,还是正值豆蔻芳华,都可以来寻着一件你喜欢的旗袍!”

“好!……”人群中,熊智宸大喊,调节着气氛,人群也跟着应和。

杨靖儿颔首而笑,又提高嗓音:“今天,凡是进店都有小礼品赠送,购买旗袍两件以上者,不但可享受八折优惠,还可以拿着票据去租界美乐斯舞厅免费入场!活动进行三天!大家觉得好的,别忘了推荐给身边的美女哦!”

听到这儿,对面欢声雷动,经久不息……

安桐上前,同样言笑晏晏:“现在,想要进来瞧瞧的人请在门口自行排队,多谢大家配合了!”

说罢,店门前便聚集长龙,安桐与杨靖儿对视一眼,便眼笑眉舒地进入屋里……

整整一个上午,旗袍店里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杨靖儿与安桐的嘴不停地介绍着,连口水都喝不上,小红、石头、思睿、熊智宸全家出动帮忙……

直至中午店面休息,大家才一个个摊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思睿起身,端来一壶茶,为杨靖儿斟满道:“来!喝点儿吧!这一上午可忙活坏了!”

熊智宸呆呆地望着他们,早没了拈酸泼醋的力气……安桐抬眸望着这流畅的动作,温柔的语调,似乎看明白了什么……

杨靖儿“咕咚咕咚”一饮而尽,顾不得淑女形象,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边的茶渍,长长呼了口气道:

“我滴妈呀!这人……也太多了吧!照这么下去,不出一个礼拜,就得和翔叔进货了!”

安桐拍了拍她的肩膀,嬉笑着道:“谁说不是呢!”

摊坐的熊智宸突然起身,又凑上前,双肘撑桌:“杨靖儿,没想到你还挺有商业头脑,你这活动搞的,我都想来买旗袍穿穿了!”

“没错,这样一来,不仅旗袍店生意红火,就连美乐斯,人也会多起来的,谁免费进去,不会再消费呢?”思睿浅笑应和着望向杨靖儿。

杨靖儿举起双臂,抻了抻腰,又左右扭动脖子,不可一世道:“那当然了,我可是杨靖儿呢!”

大家望着她,一桌人笑意盎然,在你言我语中,扫尽了一身的疲惫……

下午,大家各忙己事,旗袍店里,只剩杨靖儿与安桐招呼着往来的客人,倒也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人流渐渐稀疏,敞开的店门洒进一束橙色的晚霞,柔美而温暖。

杨靖儿整理着人们试过的旗袍,安桐则敲打算盘,记录这一天的账簿,二人各司其职,全没注意到门外进来的一男一女……

“呦!嫂子!准备……关门儿了?”

杨靖儿应声抬头,见着了惺惺作态的柴伯庸,而他的身边,赫然站着依旧冷若冰霜的思楠。

她顿在那里,自从上回码头见思楠冷酷无情地开枪后,便再没交集,而杨靖儿始终无法心如止水地面对她……

安桐斜着脑袋,望向他们三人,看出其中必有隐情,严肃的脸突然谄笑起来,来到他们旁边:

“这位先生,是要给身边的小姐买旗袍吗?”

安桐的声音将杨靖儿的思绪拉回……

“呦!嫂子,你这店员可真机灵!”柴伯庸邪魅一笑,“没错,就是给身边的小姐买一件旗袍!”

杨靖儿向前一步,控制着表情道:“思楠,你……想选一个什么样式的?”

思楠扬着下巴,环视了四周整齐排列的锦衣华服,目光落在杨靖儿身上,歪着嘴角,压低嗓音:“你觉得……我适合穿什么样式的?”

杨靖儿直直地望着她,目光并无躲闪。

安桐见空气都已凝结,灿然笑起来,扶着思楠的肘部,将她牵引至一排韵味十足,配色得体的高档旗袍前:

“小姐,这些都是真丝云绉面料,这件姜汁色正适合您的白皙皮肤,领口的小珍珠设计优雅中不失贵气……”

思楠面无波澜,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这件旗袍道:“你很会卖货嘛!不知少夫人从哪儿请来这么会说话的姑娘!”

思楠故意提高了音调,却并没有回身看她。

杨靖儿椅着前台的红木桌,微张的嘴巴刚要说话,安桐却开口了:“做人就得踏踏实实的,既然老板赏识,我就不能辜负她不是,小姐您这么夸我,就太抬举我了!”

一旁的柴伯庸挑起一根眉毛,又歪着脑袋,“嗬”了一声:“瞧瞧这伶牙俐齿,到和嫂子你挺像啊!”

杨靖儿突然直起身子,对着柴伯庸和思楠嫣然一笑,又对安桐说:“把这件旗袍包起来……”又回身道,“既然二位前来捧场,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件旗袍就送给你了!”

思楠却冷笑一声:“嗬!不必了,我是来买旗袍的,并没有捧场的意思,有时候自知之明……还是很重要的。”

说着,便从手包里拿出钱,放在桌上,接过安桐递来的袋子,邪魅一笑:“谢了……的确……挺好看的!”

随即,二人转身离开,那笔挺修长的身影,倒真有几分盛气凌人……

杨靖儿望着他们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头。

安桐上前,与她同肩:“他们……是谁啊?”

杨靖儿深吸一口气,冷冷地回眸,压低嗓音:“他们!是情报局的,所以……在他们面前,我们一定要谨慎,李曼……就是柴伯庸处决的!”

安桐的脸即刻阴沉,望向他们绝尘而去的汽车……

“那位小姐……是白大哥的妹妹?”

听到这话,安桐目瞪口呆:“你说什么?怎么会……”

杨靖儿舔了舔嘴唇,面迎红霞,微扬着下巴:“关于思楠,等以后我慢慢给你讲……我们的故事……”

第106章 我也绝不委屈自己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杨靖儿的旗袍店渐渐成为本土服装的代表,人们也渐渐熟知了这位精明能干的熊家少夫人。

而整个中国,在沈阳陷落后,变得人心惶惶……

杨靖儿送达的名单给了潜伏在上海的日本人重重一击,可秘密而来的侵略者,又岂是一次就能剿灭的!

今日的商会门前,搭起了庄严肃穆的舞台,舞台正中,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立式话筒……

过往的行人,皆疑惑不解,有的指指点点,附耳低言;有的直接对坐在台阶上,等着看好戏……

杨靖儿与安桐出门采买,也被这阵仗吸引而来,安桐挎着她的胳膊道:“靖儿,这……不会有什么表演吧?”

杨靖儿伸着脖子,皱起眉头:“商会……能有什么表演啊?应该不是吧……”

二人好奇地左顾右盼,驻足停留。

突然,商会门口,思睿一身墨黑整洁的西装,洁白无瑕的衬衣,迈开潇洒利落的步伐,身后还跟着几位中年商贾。

安桐与杨靖儿的双眼闪着彩光,满脸花痴地望着他……

接踵而来的人流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很快,舞台前的马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只见思睿缓缓行至话筒前,清朗俊逸的脸庞正容亢色,剑眉星眸里全是铜心铁胆!

人们见会长要讲话,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鸦默雀静……

“各位,我们上海,人人都过得平静、安逸!可在北方,我们的同胞已经在遭受战争的磨难,日本人已经入侵中国,他的虎狼爪牙正一步!一步地迈向祖国每一寸土地,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台下的人个个听得若有所思……

安桐微扬着脑袋,嘴角上扬,眼里是那个热血敢言的青年!她从未想过,思睿竟也有这样一个爱国之心。

“战争已经打响,就应不分南北,无论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今日,商会在此处搭台倡议:从自身做起,绝不买卖日货!我白家!携全体商家,绝不进口日本商品,望各位百姓,也绝不买侵略者国家的任何东西!”

这掷地有声的呼吁,听得人热血沸腾,台下,有人伸出一只拳头高喊:“绝不买卖日货!祖国领土不容侵犯!”

大家跟着他,同样高喊:“绝不买卖日货!祖国领土不容侵犯!……”

他们一句接着一句,一声比一声高,杨靖儿与安桐跟着高喊,心潮澎湃,这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将眼前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凝聚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家——便是国!

思睿笔挺地站在舞台中央,以他那颗赤诚的红心,为祖国献一份作为商人的绵薄之力……

演讲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去,杨靖儿牵着安桐来到思睿下台处等着他。

只见思睿便行走,边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刚下台,便迎上了她们,他先是愕然,又弯起眉眼:“靖儿?安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杨靖儿用力拍打他的上臂:“白大哥,你刚刚可真是帅呆了!酷毙了!”

思睿挠着脑袋,虽然他有些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听得出来,是在夸奖他!

安桐也扬着脑袋望向他:“靖儿说得没错,思睿,你刚刚的话,简直听得人满腔热血,恨不得要上战场呢!”

“对对对!你没瞧见台下的百姓,都被你感染了呢!你看看……你有多厉害。”杨靖儿噼里啪啦地夸奖着,时不时还竖起手中的大拇指。

思睿更加害羞,“啧”了声道:“瞧瞧你们这两张嘴,如果同时发起攻势,谁能招架的住啊!”

三人相视而笑,聊起天来……

“会长,会议马上就开始了,大家还等你主持呢!”一男子匆匆跑来道。

“白大哥你先去忙吧!我们也要走了!”杨靖儿急忙说。

思睿又扣上西装纽扣,收起刚刚柔软的面容道:“那我先进去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说罢,便扭头消失在商会门口……

安桐探着脖子,踮起脚尖,眼巴巴地盯着那冷冰冰的大门……

杨靖儿扭头,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掩嘴而笑,又“咳咳咳”了两声:“喂!良人……已经消失在灯火阑珊处啦!”

安桐猛地回过神,瞥了她一眼,边走边道:“干嘛?说什么呢?”可眼神却不敢与之对视。

杨靖儿将脑袋撇向另一边,阴阳怪气着说:“哎……没什么,就是发现,有些人的魂儿被勾走了……自己竟还浑然不知呢!”

安桐突然站定,凝视着杨靖儿,威胁道:“杨靖儿!好歹,我也算你半个师傅吧!你见过谁这么不懂礼貌的?啊?”

“噗——哈哈哈——”杨靖儿竟忍不住大笑,又努力控制:“是是是!师傅,徒儿知错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安桐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白了她一眼便径直向前走去,杨靖儿几个小碎步追了上去,挎上她的胳膊,任由她怎么挣扎,杨靖儿就是不松手……

安桐的脑袋扭向一边,弯嘴笑了……

“桐桐啊……你是不是喜欢白大哥!”杨靖儿轻声问。

安桐的笑脸凝固一秒,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面向她,开门见山道:“靖儿,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他喜欢你吗?”

杨靖儿眨巴眨巴眼,又提着嗓子道:“我当然知道,可我有智宸啦,所以才要介绍你们认识,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样优秀独特的女子!”边说还一边点头赞同自己的话。

安桐眯起眼睛,浅笑一秒,又向前行进,目光投向远方道:“可感情这个东西,是最不能强求的!”

“怎么?这就放弃啦?”杨靖儿揪住她,“你都没有为之努力,怎么知道就是强求啦?也许,他刚好能看到你的与众不同,发现你们才是命中注定呢?”

安桐竟缓缓扬起了下巴:“谁说我放弃啦!我当然会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一下,但如果我确信他不愿喜欢我,我也绝对不会委曲自己,去迎合他!”

“漂亮!”杨靖儿赞赏地望着她,“桐桐,你绝对是我在这里见到过最特别的姑娘!”

安桐无所谓地摆摆手,故作腔调:“别崇拜我哦!”

二人手挽着手,肩挨着肩,有说有笑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第107章 沉甸甸的任务

清晨,每个人在各自的宇宙中公转,按部就班,各不相干

芊荨旗袍店里,杨靖儿坐在椅子上,喝着早茶,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可在她这儿,似乎更享受风平浪静的悠闲与自得。

安铜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摆弄算盘,时不时抬眸望望舒服自在的杨靖儿,终于忍不住道:“靖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偎慵堕懒!”

杨靖儿的脑袋靠着椅背,挑起一根眉毛瞟了她一眼:“什么老头儿,这叫做享受生活!”

安铜“切”了一声,没再理会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吆喝:“老板!你们的货到了!”

安桐托着下巴的手缓缓放下,杨靖儿也立即收起心慵意懒的模样,直起腰板,与安铜对视一眼,二人便匆匆出门。

因为翔叔与她们曾约定,若她们没有进货,而送来的货品,便是组织交予她们任务的时候。

安桐颠着小碎步跑出来,师傅正汗流浃背地将车上的货物整理搬运,气喘吁吁道:“你们的仓库在后面吗?我给你们搬过去!”

杨靖儿忙摆手道:“不必麻烦了,您就放在店里吧!我们还要清点分类呢!”

“好嘞!”

说着,搬货师傅忙活起来,安桐、杨靖儿也没闲着,进进出出地帮忙搬货。

片刻,店里便堆满了货物,安桐眯起双眼,露出月牙,递给他钱,说:“小哥,您辛苦了,来!这是运费!”

那师傅憨厚老实,黝黑的皮肤间是岁月留下的一道道沟壑,他随意用衣袖擦干额间的水珠,双手接过钱,微微躬身道:“没什么辛不辛苦的,谢谢老板!”

说罢,便告别离开。

他刚出门,杨靖儿与安桐便收起那粲然的笑脸,二人蹲在地上,左翻右翻,寻找那件白色绢纺祥云图案的旗袍

“在这儿!”杨靖儿猛地抽出来。

安桐接过旗袍,抬眸看了她一眼,杨靖儿心照不宣,起身关上店门。

她们拿着旗袍,来到后院里屋,这件白色旗袍,便是他们情报往来的媒介。

二人坐定,安桐找来裁缝专用的小剪刀,顺着旗袍领口细腻的缝合处,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勾开。

杨靖儿屏息凝视,要知道,这可是她加入组织的第一个任务。

旗袍领口张开一个小口,里面赫然出现一张极薄的油纸,安桐与杨靖儿抬眸相视,又轻手轻脚地捏出油纸,缓缓打开,里面的一字一句,便是此次的任务。

杨靖儿忙凑上前去,瞪圆的瞳孔死死盯着安桐手中的油纸,压低嗓音问:“是什么啊?”

油纸上写着:中田朗野,日本高级特工,冒用他人身份潜伏上海一年有余,近日,一批日本商货会登陆上海,货品中疑似有生化试剂,望同志能拦截销毁,寻找中田朗野的踪迹!

二人目不转睛,读完手中沉甸甸的任务,默不作声……

片刻,安桐抬眸:“这个中田朗野,已经在上海呆了一年多了,竟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杨靖儿沉思默想,眉头紧蹙:“说明,他盗用的身份,是个很好的保护伞,让人没法怀疑……”

安桐侃然正色,若有所思道:“既然这批货要登陆上海,一定要经过码头吧?”

“白大哥已经倡导大家坚决不买卖日货,熊家也绝不会做日本人的生意!”杨靖儿道。

安桐望向她:“可谁又能确定那些小码头不会有见利忘义的卖国之徒呢?而且……现在的新国民政府,可一直在保持中立。”

“没错,尤其是那个柴伯庸,之前就和白振擎与日本人合作过,还大闹码头呢!”杨靖儿愤愤不平。

思楠转了转眼睛道:“这样,靖儿,我会联系翔叔,让他安排上海的其他同志,监视各个码头的动静,如果有什么可疑之处,我们……再做打算。”

杨靖儿点头赞同。

思楠起身,点燃床头的蜡烛,将那张油纸,烧为灰烬……

“我们去前厅吧!免得惹人怀疑!”杨靖儿道。

思楠点头,与她即刻来到前厅,敞开店门,焦头烂额地收拾着地上的一众货物,看似……波澜不兴……

入夜,熊智宸与杨靖儿相对而坐,吃着晚餐,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互相夹菜……

杨靖儿微微抬起的眼眸,见熊智宸细嚼慢咽,并未看出她的心事……

她故作随意唠起了家常:“诶?智宸,那天……我和桐桐路过商会,正好看到白大哥倡议大家抵制日货,听得路人个个热血沸腾的!”

这一次,熊智宸竟没有吃醋:“思睿这次带领大家坚决不买卖日货,确实是大丈夫所为,在这个世道,谁不想独善其身,他却敢带头抵制,令人佩服!”

杨靖儿挑着双眉:“呦!瞧不出来啊!我们少当家得还有这觉悟呢?”

“啧!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孤陋寡闻,唯利是图的小人啊?”熊智宸放下筷子质问着。

杨靖儿送入口中的菜还没咽掉,就连连摆手道:“那到不至于,嘿嘿……”

熊智宸白了她一眼,继续吃饭。

“那这个抵制日货,实行得怎么样啊?码头上还有日本商品上岸吗?”杨靖儿双肘撑桌,身体前倾,瞠圆了眼睛问。

熊智宸没有看她,扒拉了口米饭道:“别的不知道,总之我们熊家,从来不做日本人的生意!”

杨靖儿缓缓收回伸长的脖子,手中的筷子在碗里搅动着米饭,眼里思考着什么,喃喃自语:“这么说来,那些小码头……运送日本商货,也不是不可能了……”

她的嘀咕声传入熊智宸耳畔,他嚼动的嘴缓缓停止,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千思万虑的杨靖儿。

“诶?诶?噗嘶噗嘶……”

熊智宸的声音勾回她的思绪,眼神慌乱一秒又端起碗狼吞虎咽着……

熊智宸满腹狐疑问:“靖儿……你什么时候对日本人感兴趣啦?”

杨靖儿手指的筷子顿了顿,又眯起星眸:“什么呀?我就是好奇罢了……”

熊智宸的脸严肃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靖儿,日本人的事儿你别掺和,现在仗还没有打过来,但并不代表我们这里就太平,你懂我意思吗?”

杨靖儿垂目,又迎上他炽热的目光,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却让熊智宸感到隐隐不安……

第108章 今日是她遵守诺言的时候了

永兴路上,行人寥寥无几,驻足停留的更是凤毛麟角,一连几日的潇潇秋雨终于在今日停止,可那瑟瑟秋风却直穿人心,催促着人们行进的脚步……

杨靖儿托着下巴望着门外匆匆路过的行人发呆,这些天的风平浪静,总让她心里慌慌的。

“请问……现在还营业吗?”

一男子浑厚的声音拉回杨靖儿的思绪,她赶忙上前迎接道:“营业营业!请问……您要给谁买旗袍啊?”

杨靖儿见他身后并没有女子跟随,故而这么问。

男子举目环视一圈,微笑着温柔道:“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我想送她一件旗袍,她今年五十岁了!”

杨靖儿仔细听后,付之一笑:“先生,您真是孝顺,请随我来!”

杨靖儿引他来到一件墨蓝素格旗袍前道:“这件旗袍是全棉府绸面料,穿在身上舒适自然,方格纹理简单朴素,正适合另堂的年龄!”

男子上下打量一番道:“好,就这个吧!那到帮我包起来!”

杨靖儿的表情顿了顿,许是对他如此爽快而觉得一丝奇怪,转而又灿笑:“好的!您稍等!”

片刻,杨靖儿将包好的旗袍递予他手中,男子也面无波澜的从胸前的里兜里掏出钱币……

当这张钱放入杨靖儿手中时,杨靖儿的表情瞬时凝固,这触感,钱币下分明还有一张纸条……

她猛地抬眸,与男子四目相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一把攥住钱,男子对她点头,那动作……极其微小,杨靖儿却瞧得清清楚楚……

她咽了咽口水,挤出一抹微笑:“先生慢走啊!”

杨靖儿送走男子,将脖子探出门外,东张西望,见马路上并无他人,即刻回到屋里,将钱扔到一边,打开纸条:

日货下午到政府码头!

杨靖儿只觉脑袋嗡嗡直响,没想到,这批货还真的要从柴伯庸手里过……

她先将纸条烧毁,又匆匆来到店门前,踮起脚尖眺望着,安桐出去送旗袍,还没有回来,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急得杨靖儿坐立不安。

这个情报一定是同志们拼死弄来的,绝不可能毁在自己手上,管不了那么多了,可码头上的人都认识她,得乔装一番……

杨靖儿随即锁上店门,转弯来到下一个街区,进入一家男装店。

“小姐,请问……您要给丈夫还是父亲买衣服呢?”服务生热情洋溢。

杨靖儿也微笑面对:“我给弟弟买,他的身材和我一样,所以我来帮他试试!”

服务生略微不可思议地假笑,又赶忙领着她介绍着……

杨靖儿选中一身不起眼的衣服,黑色长裤,圆领白色宽松秋衣,外搭棕色夹克,头顶墨黑鸭舌帽,一双高帮系带皮鞋是服务生好不容易找到她穿的尺码……

杨靖儿提着选好的衣物,回到店里,迅速换装,将长发盘起,扣上鸭舌帽,鞋子之所以要高帮,方便她在鞋底塞垫子,尤其是后跟,她将许多布匹的边角料塞了进去……

整装完毕,杨靖儿的身高都快一米八了,虽然这一身装备平凡无奇,却难掩玉树临风的气质,不仔细瞧,还真让人以为是个翩翩公子呢!

杨靖儿压低帽檐,带上梁清密室里现代外套中的黑色口罩,咽了咽口水,便直奔码头……

曾经的林家码头,在柴伯庸的打理下,倒也井然有序,工人们也都各司其职……

杨靖儿蹑手蹑脚躲在货箱后面,透过货箱缝隙,屏息观察着码头上来往人的一举一动,虽说安桐已经教了她许多搏斗技巧,可她知道,在这里……绝不能冲动。

随着一声彻天的船鸣,一艘巨轮缓缓而至,停靠岸边……

直觉告诉杨靖儿,就是这艘!杨靖儿凑近一点,眯起一只眼睛,想要看得更加清楚。

当这艘轮船停定后,柴伯庸不知从哪个仓库出来,大步流星走过去,脸上那叫一个高兴。

杨靖儿翻着白眼,心里嘀咕:这个卖国求荣的汉奸!

就在此时,船身下钥,从船上徐徐走来一名男子,他晃动着身体,一摇一摆,手里夹着一根雪茄,烟雾遮挡了他的脸,那样子……好不得意!

柴伯庸远远地便伸出了双手,谄然吊着嗓子道:“佐藤君,一路辛苦!辛苦啦!”

说着便要与之握手,男子顿了顿,将手里的雪茄递给身后的小弟,歪嘴邪笑道:“柴老板,久仰!久仰啊!”

雪茄弥漫的烟雾渐渐消散,男子的脸也慢慢清晰,杨靖儿探索的眸子突然怒瞠,眼眶里似有银光打转,扶着货物的双手也紧紧地攥起拳头!

眼前男子的这张脸,她终生难忘,因为他便是蹂躏梁清至死的那群人的头目!

杨靖儿的脑袋微微颤抖,死死咬住的后槽牙在脸部出现了清晰的轮廓,她对他们的恨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她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除了报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柴伯庸搭着佐藤的肩寒暄着:“佐藤君,我可等你等得好辛苦呀!”

佐藤晃荡着身子道:“这两日下雨,就给耽误了!”

“那……那货没事吧!”柴伯庸急忙道。

佐藤摆了摆手:“没事,还好准备充分,不过……柴老板可得将货保管好哦!”

他故意拉长声调,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柴伯庸的表情顿了顿,又粲然一笑:“那是自然,这批货我会放在我们码头最安全的五号仓库,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您就放心吧!”

“哈哈哈……”佐藤仰天长笑,“跟柴老板合作,就是痛快啊!”

柴伯庸摆着手:“别柴老板柴老板的叫,这码头可是我们国民政府的,我呀!就是一打工的!”

二人互吹互擂,笑声刺耳,听得杨靖儿浑身难受。

“柴老板,我呢……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就先不打扰了!”佐藤道。

柴伯庸伸出一直手:“好,您请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啊!”

佐藤与柴伯庸挥手告别,留着手下看护货物,独自一人出了码头……

杨靖儿冷冷地盯着他的后背,利落地压低帽檐,大步跟了上去,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念头闪现:

她曾经发誓,要为梁清报仇,而今天……便是她遵守诺言的时候了!

第109章 你可以安息了

灰蒙蒙的浓云挤压着人间,天地一色,云层渐渐厚重,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杨靖儿远远地跟着佐藤,寻找合适的时机。

佐藤一路摇摇摆摆,手插裤兜,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个小时左右,停留在一户普通农家。

杨靖儿半掩着身子,躲在墙后。

只见佐藤谨小慎微地环顾一圈,才“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吱呀”门缓缓而开,只虚掩了一条缝儿,杨靖儿眯着的双眼却瞧得清楚,门里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柴伯庸!

他见来者是佐藤,便极速打开大门,东张西望后“啪”得将门关上。

杨靖儿站在墙边岿然不动,瞪圆了双眸,眼前的情景让她百思不解,为何在码头他二人要佯装告别,此刻又同时出现在这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沉闷的天让人透不过气来,杨靖儿始终倚在墙边,丝毫没有松懈。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冰冷的木门终于打开,佐藤压了压他的黑色礼帽,从半掩的门缝里钻来出来,径直左拐,进入一条杳无人烟的弄堂里。

杨靖儿确认大门关紧,掏出兜里的黑色口罩,目光如炬,死死地跟了上去!

一条幽深的小径里空无一人,佐藤吹着口哨吊儿郎当着信步而行,突然他轻盈的脚步渐渐放慢,直至完全停住。

在他的面前,是一位身材纤瘦,却个头高大的“男子”,在漆黑的口罩遮挡下,完全看不清面容。

佐藤的脸沉了下来,故作镇定道:“阁下看来是来找我的吧!”

对方没有说话,可眼里的怒火如激光般直穿人心。

佐藤弓着腰,想要看清那黑色鸭舌帽下的双眼,不成想对方猛的向前,直接抬腿踢向自己,佐藤双肘防守,虽没有受伤,却被她惊人的力量逼得连连后退。

扣着帽子的杨靖儿始终没有抬头,而对面的佐藤似是看出了来者不善,邪媚的脸上渐渐阴冷,左右扭动脖子活动筋骨,缓缓攥紧的拳头抬至胸前,做好了与之一决高下的准备!

一瞬间,佐藤健步冲来,一个飞拳直指杨靖儿的脸颊,杨靖儿身朝后方回旋,敏捷躲开后抬腿正中佐藤左耳,只见他甩了甩脑袋,面目狰狞,气急败坏地闷吼一声,又冲了上来,

佐藤的重拳左右夹击,杨靖儿摆锤迎挡,几番硬碰之下,杨靖儿手臂发麻,遂巧力躲闪,落了下风。

佐藤更加欲罢不能,逼得她连连后退,就在此时佐藤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杨靖儿借对方力量后撤,佐藤重心不稳,向前扑倒,杨靖儿抬膝正中他的下巴,佐藤瞬时眼冒金星,蹒跚的步伐努力站稳,晃动脑袋……

杨靖儿随手拿起一根两米长,胳膊粗的木棒,竭尽全力挥向他的命根子,一下!两下……

她的嘴里,是紧紧咬着的牙齿。微红的眼眶里,是仇恨的泪光!

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另佐藤呼天号地,直至双腿支撑不住,“扑通”跪地,双颊的肉极速颤抖,汗如雨下,抬起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男子”!

杨靖儿呼喘着粗气,怒目圆睁,一把扔掉手里的木棍,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佐藤见她向自己移来,咬牙向后挪动,时不时疼得发出一声闷响。

行至他身前,杨靖儿垂目,嗤之以鼻,梁清死前的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

“你……你到底是谁?”佐藤颤抖的声音大喊。

杨靖儿冷笑一声,缓缓蹲身,一只手肘撑着膝盖,弯起冷冷的眼睛道:“我……是来索你命的!”

佐藤张口结舌,抖动的瞳孔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突然,他疾如雷电从腰间赫然掏出一把手枪,而枪口……正对杨靖儿。

“呵呵哈哈哈”佐藤狰狞着面目,笑声越来越变态,“怎么样?你猜,我们谁先索谁的命,说!你到底是谁?”

杨靖儿直勾勾迎上他的目光,嘴里蹦出两个字:“鹏!雁!”

佐藤听到这儿,即刻收起得意的笑容,不可思议地怒瞠双眼,显然……他无法相信,鹏雁竟然还活着?

杨靖儿歪头,见他神思恍惚,左手迅速速击打他持枪的手腕,右手接过手枪,一系列动作流畅,皆在眨眼之间,这还要感谢安桐与她不遗余力的练习……

佐藤想上前抓住,却被杨靖儿用枪顶住了额头,只见他举起双手,眸子里终于露出些许慌张,忍着胯下之痛道:“你……你冷静一点,我……我发……我发誓,不将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杨靖儿起身,缓缓后退,枪口始终对着他,冷面含铁道:“佐藤,今天上政府码头的那批货……是什么?”

他悬在空中的双手微颤,飘忽不定的双眼突然望向她:“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靖儿给枪上膛,依旧面无波澜:“你觉得……你有资格问我问题么?”

“我说……我……我说,”佐藤擦擦满脸的汗水,“就……就是普通的日本货,其他码头都抵制日货,只有柴伯庸还愿意和我们合作!”

“啪”的一声枪响,杨靖儿的眼眨都没眨一下,打中他的左腿,佐藤仰天长号,青筋暴起。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船上是什么货?为什么,你要私下和柴伯庸见面!”杨靖儿的声音越来越冷。

佐藤龇牙咧嘴,齿间好不容易挤出几句话:“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在完成任务!你放了我,我去给你查……好不好?你是鹏雁的事,我绝不告诉别人!”

杨靖儿冷笑一声:“嗬!我是鹏雁的事,就让它留在这条弄堂里吧!”

子弹上膛,佐藤吓得毛骨耸立,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连爬带滚地转身狂奔。

杨靖儿望着他的背影,举起枪的手微微颤动,可一想到清姐临死前的画面,嘴里的牙齿便不自觉磨在一起,她对准佐藤的后背,扣动扳机……

又一声枪响,佐藤趴倒在地,抽搐不止,杨靖儿的呼吸变得急促,含在眼中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徐徐放下微微颤抖的手,晶亮的双眸一点一点抬向天空,嘴里呢喃:“清姐……你看到了吗?我给你报仇了!你……可以安息了……”

第110章 没办法原谅自己

一连两声枪响,已经在附近的街道、弄堂里显得异常刺耳,当然,也惊动了农家院里的柴伯庸,他带领一队人,寻找枪源。

杨靖儿将手枪放在佐藤的右手,又敏锐地察觉即将到来的脚步声。

她迅速起身,整理西装与口罩,便起身离开。

柴伯庸一行人奔跑着来到这条弄堂,恰好瞧见了杨靖儿转入街区的身影,又见趴在地上的佐藤……

他大步上前,将他反转过来,摸着颈间还有一丝微微地跳动,这也杨靖儿此次行动唯一漏掉的检查没有确认目标死亡。

柴伯庸极力晃动着他,嘴里唤着:“佐藤!醒醒!佐藤……”

许是听到了呼唤,他微微张开双眼,却瞳孔涣散,舌头似乎也麻木起来,开合的嘴巴好像在说着什么,柴伯庸将耳朵凑近。

“鹏!鹏雁!”

说罢,佐藤瘫软在地面,柴伯庸瞪大双眼,顿了一秒,并没理会佐藤是生是死,向街口冲去,高声道:“给我追,他一定没走远!”

杨靖儿的步伐渐渐急如星火,身后的尾巴缓缓逼近,还好……她早有准备!

一路小跑后,杨靖儿来到那家熊智宸常常带她来看戏的剧院,日日都有名角儿表演,而后台黑暗的角落,是一间废弃的尺寸之地,在这里,她藏过一件日常简单的旗袍。

杨靖儿来到后台,左顾右盼后,便迅速摘掉帽子,换上旗袍,乌黑的秀发稍稍整理,便柔顺丝滑……

她顺势将换下的衣服与演员替换的衣服混在一起,唯有那副口罩,她小心保管着,刚要出去,便从窗户缝里瞧见风尘仆仆的柴伯庸……

额间,渗出点点汗滴,她随手擦掉,深呼吸几次,便若无其事地来到前厅,坐在人群之中,浅浅地翘起二郎腿,磕着瓜子,宛若听了很久的常客。

突然,剧院的大门被狠狠踢开,舞台上的戏剧戛然而止,台下的观众也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只见柴伯庸双手挎着腰带,歪着脑袋扫视着台上台下的人群,笑里藏刀,让人不寒而栗。

“政府抓捕罪犯,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柴伯庸吊着嗓子,说罢,便示意手下开始搜。

这一行人个个儿冷面怒目,说是搜人,却将台上台下的物品摔得粉碎,一个男人都不放过。

杨靖儿故作无所谓,眉头却微微一皱。

柴伯庸挠了挠眉尾,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眼光落在杨靖儿身上,表情凝固一秒,又谄笑着上前:

“呦!嫂子也有闲情逸致来听戏呀?怎么……不见智宸呢?”

杨靖儿冷笑一声,将秀发别至耳后,对上他目光道:“再有闲情逸致,也挡不住柴调查员的一声令下呀!”

“呵呵呵嫂子的嘴的确实有毒,每次我都说不过你!”柴伯庸那张可恶的笑脸令人作呕。

杨靖儿捂嘴而笑:“我怎么敢说你呢,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

就在此时,一小弟跑了过来:“头,你看!”

杨靖儿与柴伯庸转身,垂目一看,他的手里赫然捏着杨靖儿藏入衣篓的男士衣服。

杨靖儿心头一紧,还好,表情……没有任何破绽……

“从哪儿找到的?”柴伯庸低沉着嗓音,冷冷地说。

“从后台演员的换衣篓里!”小弟答。

柴伯庸点了点头,目光淡淡地扫向舞台的四位演员,看得人毛骨悚然……

只见他晃晃悠悠地迈开步子,来到台前,“啧”了一声:“是谁,你自己出来!”

他冷漠低沉的声音让着鸦雀无声的周遭更加冰冷,身后,杨靖儿不停地眨动双眼,因为……她已经连累了别人。

台上,一位女子,三位男子,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柴伯庸点头,摆手示意身后的弟兄:“把他俩给我抓起来!”

“凭什么?为什么抓我呀!我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那二人挣扎着被拖走。

杨靖儿知道,那位没有被带走的男子,身高只有一米六,看来柴伯庸确实瞧见了乔装后的她。

“啪!”柴伯庸响亮地拍手,回身笑着提高嗓音说:“不好意思,各位……继续啊?”

人群中传来几声抱怨:“台上都没人了,该怎么看呀!”

说着,人群渐渐散去,柴伯庸挑起一只眉毛,视若无睹,吊儿郎当地走在观众之后。

杨靖儿颔首咬着嘴唇,也转身离开……

“嫂子!真是对不起了,打扰您的雅兴!”柴伯庸突然追了上来,与她同肩。

杨靖儿侧身,与他相对而立:“当然……还是你们的正事儿比较重要了!”

“!两个小喽喽,回去上点儿刑就招了!”柴伯庸漫不经心话语刺痛了杨靖儿的心。

她捏手包的手稍稍用力,又弯起嘴角假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店里还有事!”

柴伯庸连连点头,又伸出一只手:“嗯!嫂子请便!”

杨靖儿点头示意后,便若无其事地离开。

柴伯庸瞟了瞟她的背影,并无他想,昂然自若地上了回情报局的车……

杨靖儿听到汽车鸣笛而去,才缓缓转身,控制已久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她咽着口水,慌乱的眸子飘忽不定,手足无措间竟呆立在那儿……

她觉得自己闯祸了,自己的一时冲动,竟害了两个无辜的人,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此时……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远处的叫卖声拉回了杨靖儿忐忑的灵魂,她深吸一口气,急匆匆地赶回旗袍店。

“靖儿!你去哪儿啦!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正要给你们熊府打电话呢!”安桐见杨靖儿归来,埋怨道。

而此时的杨靖儿,已然六神无主,她没有看安桐,径直走向桌子,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满满两杯茶。

安桐凝视着她,瞧出端倪,随手关上店门,扶着她坐定:“靖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杨靖儿双手搓动,嘴巴微微张开,又合上,定了定后,终于开了口:“桐桐,我闯祸了!”

安桐的表情顿住,又抓着她的手柔声道:“靖儿,你先别慌,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杨靖儿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如果自己被抓,也许她也不会这么慌乱,若是别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不必要的伤害,杨靖儿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微微闭眼,整理呼吸,终于……开了口!

第111章 不想逼她去解释

终于,沉闷整日的天空,在夕阳即将落山之际,一道闪电劈来,随即便是“轰隆隆”的雷鸣……

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多久,就变了脸色,夹杂着狂风,滂沱而下……

可这风怒雷吼并没有影响屋里,杨靖儿将这一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安桐,飘忽的眸子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安桐听得一丝不苟,时而皱着眉头,时而舔舔发干的嘴唇,时而一手托腮,并没打断过她……

“桐桐,如果那两个人被柴伯庸用酷刑折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啊?”杨靖儿抓过安桐的手,声音里满是焦急。

安桐轻轻拍着她得手背,目不斜视地严肃道:“靖儿,你确定……佐藤死了吗?”

“应该……死了吧!”她蚊子般的声音显得模棱两可。

安桐抓着的手渐渐松开,脸部也没了表情,正言厉色地盯着她:“靖儿,我知道,为梁清的事,你对他们恨之入骨,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仇是报了,却惊动了对方,无疑给我们寻找化学试剂和中田朗野增加了难度!”

安桐的话字字珠玑,可悔之晚矣,事情已经发生了……

安桐叹了口气,又抬眸望向她:“庆幸的是,柴伯庸以为你是男子,所以一时半会儿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只一点,以后……无论做什么决定,一定等组织同意,明白了么?”

杨靖儿连连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可是剧院的那两名男子是无辜的,以柴伯庸的手段,想必会给他们退层皮!”

安桐面露难色,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二人陷入沉思,突然,杨靖儿身体扭向安桐,探近脑袋:“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

“既然柴伯庸已经看到我的男子背影,我只要再从他面前出现一次,那他就会知道自己抓错了人,必然会放了那两位演员。”

安桐凝视着她焦炙的双眸,语重心长道:“可如果这么做,你会陷入危险,甚至会暴露,落入他手中,难道这些……你都不怕吗?”

杨靖儿随即摆头:“比起连累无辜的人,我不怕!”

安桐深深吸入一口气,泰然持重道:“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等我想想具体的实施办法……”

杨靖儿抓起她的手,自惭形秽着轻抚额头:“对……对不起桐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到……”

安桐拍着她得肩膀,轻声道:“靖儿,没关系,没有谁一出来就出类拔萃,以后……别重蹈覆辙就好!

杨靖儿紧闭双唇,用力点了点头!

忽然,门外冲进一人,安桐与杨靖儿猝不及防,定睛一瞧,竟是熊智宸!

“你……你怎么来啦?”杨靖儿起身走过来。

熊智宸一边掸着身上的雨水,一边理所当然道:“我来接你回家呀!你没看外边都快水漫膝盖了!”

杨靖儿这才发现,原来屋外已是瓢泼大雨,连成一片模糊的雨雾,看不清路上行人、来往的汽车……

“你们这店门紧闭,是在偷偷摸摸地憋什么坏事呢?”熊智宸挑了挑眉毛,开玩笑道。

杨靖儿自然整理着他的衣领,白了他一眼:“什么坏事?就这天气,谁来买旗袍,我们正偷会儿懒,就被你撞到了!”

安桐抚嘴而笑,又扬着下巴吊起嗓子:“就是!你呀……来的真不是时候!”

“得!您二位嘴下留情,我不说了!”熊智宸举起双手,故作投降。

“靖儿,你个智宸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也要休息了!”安桐挑着脑袋道。

杨靖儿与她心领神悟,拿起门边的雨伞,和她道别几句,便出了门。

熊智宸左手搂着杨靖儿,右手撑着的雨伞三分之二都举在她头顶,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透出结实的肌肉,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

杨靖儿钻进汽车,熊智宸为其关好门窗后,才小跑着做到驾驶位……

马路上几乎没有了来往的行人,耳畔传来的,是大雨敲打车窗的“哗哗”声,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寂静。

杨靖儿目光呆滞,盯着眼前成片的雨滴,落在玻璃,留下一条条长长的沟壑,与人的眼泪……不无二致。

熊智宸转头,瞧见了心事重重的杨靖儿,含情脉脉道:“靖儿……有心事啊?”

杨靖儿猛地扭头望向他,些许无措的眸子左右摇摆,又挤出一抹微笑:“没……没事啊?我看起来像有事吗?”

熊智宸苦笑着:“没事就好!”

说罢,便专心开车,心里的嘀咕并未消散……

这场秋雨匆匆而来,又悄然而去,他们汽车停在了熊府门前……

杨靖儿开门下车,刚好瞧见了拨开云层的那一抹晚霞,不刺眼,不妖艳,加之钻入鼻翼湿润的空气,顿时……她觉得神清气爽!

“少夫人!饭好啦!快回来吧!”

小红清脆的嗓门儿叫喊着,杨靖儿会心一笑,转身回屋……

许是转身太过用力,她并未注意到脚下的鸡蛋大的石子,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侧身倒去……

庆幸的是,熊智宸闪电般的速度抓住她得两条手臂。

“啊嘶”

下午与佐藤的那一番较量,让杨靖儿的手臂疼得发麻,熊智宸这一抓,更是酸痛无比,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熊智宸扶起她后惊得松开了手,不由分说便撩起她的薄纱袖口,看得出来,这两只手臂微红肿胀……

“你……你这……你的胳膊怎么啦?”熊智宸瞪圆了眼,满口担心。

杨靖儿顾不得疼痛,猛地抽回,故意弯起眉眼,露出弯弯月牙:“!今天和安桐整理货物,正好就磕在了台阶上,你说我多倒霉啊!”

熊智宸始终盯着她的双眸,顿了顿,又上前,双手又轻扶起她的双臂,柔声道:“走吧!回去上药!”

杨靖儿满脸不可思议,本以为他会刨根问底,自己也脑补出大量理由,为什么……

她想不了那么多,只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熊智宸的眉头紧皱,他没有回头看她,因为他清楚这样的伤是如何造成的,他更不想逼她去解释,不想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也许,熊智宸在思考着,怎样默默守护,才能保她不再受伤!

第112章 计划

“啪啪啪”

透过高处狭小的天窗,一缕残阳落在一人满身疮痍的后背,四周阴森漆黑,几根铁柱拼凑成一排排冰冷的牢房……

皮鞭扬起,落在那人已经绽开的血红皮肤,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机器一般,永不停止。

在这密闭的空间里,这个声音,格外刺耳聒噪,又那样冷漠无情。

“说!你是谁?是不是共党!是不是!”扬鞭的人大汗淋漓,还不忘审讯犯人。

被抽打的男子,被折磨得体无完肤,沉重的眼皮努力抬起,微晃的脑袋迷迷糊糊,齿间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我……我是剧场伶人,你……你们……你们究竟为何抓我?”

离他不远处的木椅上,柴伯庸翘着二郎腿,吸了口咽,听他这么回答,不耐烦地直“啧”嘴,抬了抬手示意手下继续用刑。

“啪啪”

不知何时,白思楠双手盘在胸前,踏着军用长靴,一步一步缓缓而来,路过男子身前,打量着他身上几乎没一寸好地儿,她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波澜……

思楠径直走向柴伯庸,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思楠?你怎么过来啦?这牢房阴冷潮湿,你实在不该来这儿!”柴伯庸见思楠,故意道。

思楠歪嘴冷笑一身:“嗬!再阴冷再潮湿的地方……我也待过!”说着转头望向柴伯庸。

柴伯庸躲闪着她的目光,“呵呵呵……”笑了起来。

思楠回首,面相一直被抽打的犯人,道:“我听说,柴调查员带回来两个疑似共党,甚是好奇,所以就忍不住过来看看。”

“哎……你瞧瞧他们!简直冥顽不灵!”柴伯庸摇着脑袋,轻捻茶杯,抿了抿。

思楠手肘撑着椅把,身体凑向柴伯庸,挑着眉问:“你都把他们打成这样了,会不会……是你抓错了呀?”

柴伯庸端茶的手停顿一下,又“咯咯咯”笑起来,将茶杯放下,也凑近她:“思楠啊,你知道……他们可能是谁吗?”

白思楠迎着他的双眼,目光炯炯,没有丝毫躲闪,嗓子里极其低沉的声音道:“是谁?”

柴伯庸弯嘴:“鹏!雁!”

思楠的瞳孔震动,她自从回到上海,寻找鹏雁便是她一直完成不了的任务,今天,柴伯庸告诉她,鹏雁……很可能就在眼前!

思楠猛地扭头,大步流星走到男子面前,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细皮嫩肉,手掌也很纤细,没有一点儿枪茧,怎么看也不像是神出鬼没的鹏雁。

她的眉头挤在一起,又返回柴伯庸身前:“伯庸,你怎么知道,他们有可能是鹏雁?”

柴伯庸二郎腿上晃荡的脚定了定,也就一秒,又晃荡着:“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总之,我见过鹏雁的背影,是个身材高挑的男子!”

思楠站在他身前,思考良久:“这么说,你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鹏雁,很有可能,你抓错人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啊……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这个……你应该学过吧?”柴伯庸起身,缓缓拉近二人的距离,目光如炬,放慢语速道。

思楠微微仰头,一抹邪笑爬上了脸,沉着嗓子说:“那是自然!”

说罢,思楠转身离开,行至男子身前,顿住了脚步,眼睛宛如一条缝,斜眼缓缓瞟向他,端详片刻,便出了牢房。

柴伯庸抻着脖子,望她离开的背影,瞬间收起刚刚媚笑的脸,阴沉下来,他又何尝不知,眼前的二位伶人,并不是他要抓的人,只是……也许,能用他们引出鹏雁!

“来!靖儿!快试试这身衣服!”

店里午间关门休息,安桐拿来一身男装,递在杨靖儿手中。

“这……这是?”杨靖儿一脸茫然,瞬时又茅塞顿开,放下衣服双手抓着安桐的胳膊摇晃道:“是不是你想到办法去救剧场的那两个人啦?”

这声音里,有激动,有欣喜……

安桐展颜,微微点头。

“好!我这就去换!”声音还在,杨靖儿却“嗖”得一声去了后院,没了身影。

安桐付之一笑,望向空荡荡的里屋门,心想:也许,只是这股冲劲儿,才是最最难得的!

片刻,杨靖儿迈着自信的步伐,来到前厅,简直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安桐见她,嘴巴微微张开,以往娇小可人的杨靖儿,在此时竟变得英俊潇洒,帅气逼人。

“你……你是……你是怎么变高的?”安桐瞠目,难以置信问道。

杨靖儿眉眼弯弯,在这个年代,自然是没有增高垫一说了,而她,便是用了自己最最熟悉的东西……

“这个嘛!就不告诉你!”杨靖儿卖着关子,全没有要执行任务的紧张与恐惧。

安桐无奈笑笑,牵着她来到桌前,又正襟危坐:“靖儿,今天的任务很危险,前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杨靖儿收起玩笑脸,严肃着点头。

“这次,你穿这身衣服,去政府码头,我们的人已经打听清楚,柴伯庸每天下午三点,会去巡视,身边也不会带手下,这个时候他的战斗力最弱!你在这时出现,不用过多停留,让他看见就行!”安桐手指轻敲桌面,话语干脆。

“好!”

“等他发现你,你就可以出来了,穿过复兴路,拐个街区,直达南京路,这里人流量大,方便脱身,到时候我会在华南咖啡店里等你。”

杨靖儿突然抬眸:“你等我?”

“没错!你换装后,我们便以自己的身份,在南京路逛街买衣服!”

杨靖儿听得明白,故而点起了脑袋,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抬头:“那换下的衣服呢?我不能再连累别人了!”

安桐揉了揉她的脑袋调侃道:“不错嘛!吃一堑,长一智!你放心吧!衣服……会有我们的人帮忙收着!”

听到这儿,杨靖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啪”得一拍桌子,惊得安桐一抖擞……

只见她喃喃自语:“杨靖儿!加油!你可以的!没问题!”

这一连串的自我鼓励,逗得安桐笑出了声音,她捂嘴道:“是是是!没问题!你一定可以的!”

二人相视而笑,这也许……就是同志与同志之间,最完美的搭档,也是朋友与朋友之间,最信任的存在……

第113章 行动

政府码头,人头攒动,来往的货与人络绎不绝

杨靖儿在习习秋风中轻手软脚,弓背屈腰,依旧戴好那乌黑的口罩,眼光炯炯,藏在货箱之后,静待柴伯庸的出现。

距离三点还有五六分钟,杨靖儿顾不得眨眼,透过缝隙,直勾勾地盯着。

恰在此刻,柴伯庸出现了,他搓着步子,落拓不羁,环视着码头各司其职的工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杨靖儿刚要动身,缝隙里赫然又出现一人,定睛一看,竟是白思楠!

柴伯庸日日在三点独自前来巡视,没想到,今天会带着白思楠一起过来,这是他们都未料到的。

杨靖儿急速转动着眼珠,他们同时出现,无疑让这次行动难上加难,可她并不想就此放弃,她手扶货箱,静观默察,寻找合适的时机。

“柴调查员,这是今日出海的货船明细,请您过目签字!”一工人手持文件道。

柴伯庸随意接过,上下扫视后,便在上面挥笔落字。

工人拿着文件,很快走开了,柴伯庸行至岸边,举目眺望,白思楠与他齐肩,微风撩动着耳边秀发,她似乎也被这辽阔无垠的滔滔江面触动,久久没有说话。

“思楠,你瞧瞧远处熊家多热闹啊?”柴伯庸开了口。

思楠眯起眼,望向右斜方的熊家,竟冷笑一声道:“你的码头也不差啊!”说着转身伸出一只手,似乎在展示着身后井然有序忙活着的工人。

柴伯庸插兜,“呵呵!”笑了两声,又冷着脸,望向熊家,心底似乎在盘算着什么,又挂上一抹邪笑,令人不寒而栗。

白思楠冷眼静看着眼前让人捉摸不透的柴伯庸,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二人在岸边伫立良久,总不回身,货箱之后的杨靖儿,些许焦急不安

忽然,柴伯庸转身,面向码头众人,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取出一根,叼在嘴里,“滋滋”火柴点燃,他眉头微皱,深吸一口,烟雾缭绕,又抬眸,看着人群

机不可失,杨靖儿整理帽檐,出现在码头远处,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鱼儿上钩。

突然,柴伯庸夹烟的手指悬在空中,整张脸凝固,因为,他瞧见了人群之中的那个高挑男子,上回那个背影转弯时,他用来挡脸的黑色口罩深深印在柴伯庸脑子里,那个鹏雁真的出现了。

杨靖儿微微抬头,穿过帽檐,刚好与柴伯庸四目相对,即使二人相聚约二十米,也足够让杨靖儿确认他看见她了。

“思楠!鹏雁!”柴伯庸降低嗓音,粗声道。

即便如此,白思楠听得分明,猛地回身,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中的“鹏雁”,她瞪圆了双眼,生怕一个眨眼,那人就消失了。

三人相视顿了几秒,突然,同时迈开双腿,健步如飞。

杨靖儿的步子起初还急速倒腾,见他二人跑来,便冷静地钻入人群

柴伯庸给白思楠打着手势,二人分开,准备左右夹击。

杨靖儿按照计划,拐入复兴路,谁知没走几步,就看见远处东寻西觅的思楠,她迅速拐入一条弄堂,被身后的柴伯庸看个正着。

白思楠与柴伯庸会和,跟进弄堂。

杨靖儿的步伐越来越快,虽面无波澜,却心跳加速,些许慌乱,她必须迅速前往南京路,否则这么追下去,她很快就暴露了。

身后的穷追不舍让柴伯庸和白思楠几乎狂奔起来,而错综复杂弄堂没有一点儿规律,杨靖儿如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她只希望自己别跑进死胡同里。

上天眷顾,杨靖儿听到大街上的叫卖声,她冷静下来,顺着声音终于溜了出来,刚好是复兴路的拐角,她急速拐弯,直奔南京路。

柴伯庸与白思楠的脚步丝毫没有停留,出了弄堂,刚要迈腿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呦!伯庸啊?这么巧?”

柴伯庸与思楠同时转头,瞧见了笑逐颜开的熊智宸,思楠并未多看他,而是焦急地望向路口处。

熊智宸上下打量,见他们上气不接下气,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之下,闪着银光。

“你们这是怎么啦?”熊智宸微微抬起食指,低声问。

“我们有急事,改天再聊啊!”柴伯庸并未回答,拍拍他的肩便带着思楠流星赶月般消失在人群之中。

熊智宸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收起笑脸,又大口大口喘气粗气,仿佛他也跑了很久的路

而此时,杨靖儿用熊智宸争取来的时间,与安桐会和,并换回女装。

二人从咖啡店后门出来,将换下的衣物交予等待已久的同志手中,便手挽着手,进入了南京路的一家洋装店,精心挑选着

柴伯庸和白思楠丢失了目标,却并没有要放弃搜寻的意思,片刻,一大波调查局的特务出现,按柴伯庸的描述,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显然他们将一无所获。

安桐挎着杨靖儿的胳膊,从洋装店出来,没想到恰好迎上了搜寻至此的柴伯庸和安桐,杨靖儿瞳孔抖动一秒,谁都没有发现。

思楠瞟了她们一眼,径直走开,看得出来,她不想与杨靖儿有任何交集。

“嫂子?又见面啦,这段时间还真是巧啊?你怎么不在店里呢?”柴伯庸寒暄道。

杨靖儿举起左手中刚刚买下的衣服,拈花一笑:“这不,来买几件洋装!”

柴伯庸点点头,想起了什么似的:“诶?刚刚我还碰到智宸了,说了两句话,看来我和熊家,还真有点儿缘分啊!”

听到这杨靖儿的脸微微凝固,又迎上的他的目光:“的确在哪儿都能碰上!”

“呵呵呵”柴伯庸假笑着,“那你们继续逛街吧,我呢,还有正事,就先走一步了!”

杨靖儿扬起一只手,点头示意,呲牙回应着他的假笑。

安桐和杨靖儿与柴伯庸相背而行,看似若无其事,泰然自若

“靖儿,路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安桐望着街边的小摊,牙间嘀咕。

杨靖儿也同样指着小摊,没有看她,轻声道:“嗯,出了点问题,今天柴伯庸带思楠去的码头,他二人追我追得紧,还好有惊无险!”

安桐微微点头,没再多说,二人言笑晏晏,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远处,一双眼睛默默地盯着她们

第114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南京路上摩肩接踵,即便日近黄昏,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整整两个钟头的搜寻耗尽了白思楠与柴伯庸的体力。

二人蜗行牛步的样子略显狼狈,疲惫的眸子依旧对过往的行人望眼欲穿……

柴伯庸愁眉不展,茫然不解地小声呢喃:“这个鹏雁,当真有钻天入地的本事?和上回一样,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白思楠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这只能说明,他经过了伪装,并且成功躲过了我们的追捕,而我们却不自知!”

“嗬!看来,这个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啊!”这嫉贤妒能的声音从柴伯庸的口中说出,更显刺耳。

白思楠行进的脚步突然停住,转身面向他,提起了嗓音道:“这么说来,你抓的那两个戏子,便是错抓了,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审讯,真正的鹏雁,却来去自如,真是讽刺!”

柴伯庸听到这话,脸颊微微抽动,随即,阴冷的脸上挤出笑魇:“思楠,这儿就我们两个人,说话何必这么尖酸刻薄,毕竟……咱们也算一起长大的玩伴了!”

思楠看着他,虽面无波澜,心里却明白,在她的身边,的确……只剩下柴伯庸了!

“好!你就当我刚刚是在开玩笑吧!”说着,双手背后,转身径自向前而去。

柴伯庸的眼里闪过一丝涟漪,里面没有**,没有狠毒,夹带着嘴角也上扬了,这样地柴伯庸倒也有几分翩翩少年郎之感。

他扭头,冲着白思楠的背影,笑弯了眼睛,又喊道:

“思楠!等等我!一会儿我去吃啥啊?……”

二人迎着夕阳,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他们虽然身着冰冷的军装,却在身后留下两斑温暖的影子……

也许他们早已习惯在人前狰狞面目,需要有那么一刻……放下防备,不那么咬牙切齿。

杨靖儿以鹏雁的身份再次出现,没过多久,剧场的两位演员被放了回去,虽然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好在……命是保住了,这也是最值得欣慰的。

杨柳枝头,日月更替,一连几日都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甚至连情报局都整日无所事事。

政府码头,组织已经安插眼线,许是佐藤的死让日本人提高了警惕,那批神秘的货物,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就那么放在所谓最安全的五号仓库。

芊荨旗袍店里,杨靖儿双手托腮,目光呆滞,似乎这几日的平凡无奇让她更觉得惴惴不安……

“想什么呢?”安桐不知从哪里钻出,出现在她脸前,满脸写着好奇问道。

杨靖儿被吓得向后一躲,又无奈歪起了头,一手托着脑袋,忽闪着星眸:“桐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日本人有了戒备,所以才迟迟没有动静啊?”

安桐却不以为然,收起笑脸道:“我倒不这么认为,他们这次的化学试剂不知道是什么,既然已经运进上海,就一定会按计划进行,只是……还没到合适的时机吧!”

杨靖儿泄了声气,小声嘀咕:“哎……真不知道,那货里究竟是什么试剂,如果是什么可怕的病毒武器,那就糟糕了!”

安桐没有听清,凑近一点:“你说什么?”

杨靖儿猛抬头,皮笑肉不笑着说:“啊?没什么……就是……就是担心!”

安桐凝视着她道:“别担心,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事情还没发生,我们不必杞人忧天,若发生了,我也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靖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电话声响起,安桐轻拍拍杨靖儿的手,示意她别再胡思乱想,随即来到电话前:“喂你好,芊荨旗袍。”

“安桐?我是熊智宸,我找靖儿!”听到这声音,安桐白眼飞上了天。

回身倚着桌边,无可奈何道:“喏,找你的。”

杨靖儿瞪圆了眼,边走过来边问:“谁呀?”

“谁?除了你们家那位小阎王,还能有谁?”安桐递过电话,走向里屋,不想听她们腻歪!

“智宸?有什么事儿啊?”杨靖儿问道。

“靖儿!你今天下班来白公馆!”电话那头的熊智宸心潮澎湃,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杨靖儿却心中打鼓:“白……白公馆?为什……为什么要去哪儿?”

“今天思睿生日,他身边也没个人,我是他兄弟,当然要给他过!”熊智宸理所当然道。

杨靖儿挑眉,露出几丝惊喜之色,但随即又变得落寞:“可是……可是思楠……思楠……”

“思楠不在白公馆住,你放心吧!”杨靖儿话还没说完,熊智宸便打消了她的疑虑。

杨靖儿破颜微笑,慨然应允道:“好,下班后,我带着桐桐去,嘻嘻……”

熊智宸不言而喻,“咯咯咯”笑了起来:“好!我在白公馆等你们!”

“嗯!就这样!”

杨靖儿刚挂掉电话,便快步流星跑至里屋,对着安桐邪魅一笑!

安桐端详着她,一脸的懵圈:“怎……怎么啦?干嘛……干嘛这么看着我?”

杨靖儿一把抓住安桐的双手,挑着眉道:“桐桐!你的机会来啦!”

安桐挣脱开她的手,见她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定没有什么好事,毫不在意地转身继续整理旗袍,随口问:“什么机会?”

杨靖儿焦急地“啧”了声嘴:“诶呀!今天是白大哥生日,我们要去他家给他庆祝,你也去,你说……是不是机会?”

安桐来回收拾的双手停顿一下,表情也渐渐凝固,可就一瞬,又举止泰然:“什么机会不机会的,都什么时候了,谁还会想这个,你呀!可别瞎忙活啦……”

杨靖儿听了她的话,呆呆地立在那儿,又凑在她身前:“什么瞎忙活,你不是会为了你们努力一把吗?这么快就放弃啦?”

安桐没有理会,慢条斯理地叠完最后一件旗袍,起身抻了抻腰,又掸掸手说:“走吧!”

“走哪儿?现在去白公馆太早啦!”杨靖儿噘着嘴。

安桐挑着一根眉毛:“谁说去白公馆啦?人家思睿过生日,总不能空手去吧?不需要生日礼物吗?”

说罢,安桐便出了店门,并没有与杨靖儿对视……

杨靖儿听到她这么一说,展颜而笑,撇了撇嘴,嘀咕着:“死要面子活受罪!”

又赶紧拿上门锁,一边锁门,一边提着嗓子:“是呀是呀!不能空手去,等等我呀!”

二人手挽着手,推搡着,玩笑着……

第115章 回忆,还是会心痛的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余晖下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很合时宜,不会因为时代的动荡,人心的冷漠,而收敛光芒

黑漆漆的白公馆大门冰冷的立在那里,安桐牵着杨靖儿还是早到了,虽然从外边瞧,这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可里面静得可怕。

杨靖儿仰头望着这里,曾与思楠在院中的嬉笑打闹犹在耳畔,而这空空荡荡的草坪,似乎也在提醒着她,的确已经物是人非了。

“熊夫人,少爷快回来了,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

才一年未见的张伯,已是老态龙钟了,端着茶杯的双手变得微颤,堆满皱纹的脸对她挤出菊瓣儿似的笑容。

杨靖儿忙接过茶杯,轻声道:“张伯,您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们!”

张伯点了点头,步履些许蹒跚地出了房门。

安桐起身,扬着脑袋,跟随目光,整个身体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丹楹刻桷,楼阁台榭,让她忍不住张大了嘴巴:“果然是商会会长的家,真是奢华呀!”

杨靖儿看着原地打转的安桐,颔首浅笑,又将目光落在楼上自己曾短暂滞留的房间,思绪袅袅,因为那扇门后,有她面对未知的不安,也有她在这里感受过的第一份温暖

“靖儿,这个白公馆怎么除了下人,一个人都没有啊?”安桐好奇道。

可回头,见杨靖儿神思恍惚,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安桐定了定,猛地拍着她的肩道:“嘿!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杨靖儿如梦初醒:“啊?哦没什么,你有话问我啊?”

安桐无奈叹气,一屁股坐在她身旁,手指将白公馆的各个房间指了个遍问:“我说,这么大的白公馆为什么没有人呢?”

此话一出,杨靖儿的表情瞬时定格,上扬的嘴角渐渐收拢,垂目没有去看她。

安桐看不懂,这眸子里,是无可奈何,是难以启齿,还是扼腕叹息

良久,杨靖儿开口了,讲述着她与思楠,与白家的沉痛往事,安桐正襟危坐,听得全神贯注、目不斜视。

说罢,杨靖儿低头不语,也许这些回忆宛若梦魇,挥不去又不敢去想,当真正一点一滴去讲述时,原来心底还是会痛的,因为白家、思楠成为今天这个地步,杨靖儿始终觉得,自己有脱不了的干系。

安桐搂住杨靖儿微缩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许是这个故事太冗长、太复杂,需要时间消化,她一时找不到安慰的辞藻,只能这么呆在她身边。

“果然是思睿生日,二位来得这么早啊?”熊智宸一个箭步跨进来,调侃着沙发上的两人,全没注意到她们些许沉重的脸庞。

杨靖儿见他来了,迅速收拾心情,与安桐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笑了起来。

“当然了,白大哥生日,决不能迟到!”杨靖儿应道。

听她这么说,坐在桌上的熊智宸撇嘴,给了她一个能飞上天的白眼。

安桐出面,缓解气氛道:“思睿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啊?”

熊智宸跳下桌,健步如飞“嗖”得来到她们面前,凑近一点儿,用气声说:“我没告诉思睿,一会儿,我们就给他一个惊喜,张伯已经被我买通啦,哇哈哈哈”

杨靖儿看着安桐,“嘣儿”打了个响指:“就这么办!”

三人正攒做一团秘密谋划,就听到门外故意提高嗓音的张伯:“少爷呀?你回来啦?今天忙不忙啊?晚上想吃什么呢?”

一时间,杨靖儿、安桐、熊智宸顿在那里,又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终于,躲进了楼梯处的窗帘之后

思睿听张伯的唇枪舌炮,满脸疑惑着温柔问:“张伯,你今天怎么啦?”

张伯慌乱间,没敢看他,只是傻傻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每天等少爷回家,给你做口饭吃不是?”

思睿停住了脚步,一手轻拍张伯的肩,翩翩一笑:“张伯,那不是有下人嘛,你就别下厨了,没事儿你也多出去溜达溜达,别老呆在家里啊!”

“诶!少爷,明天我就去溜达。”张伯答应着,松弛的脸上是幸福的沟壑。

二人仿佛相依为命的父与子,一个气宇轩昂,一个步履蹒跚

“张伯,您去休息吧,让厨房随便做点儿就行!”思睿道。

“好!”

思睿目送张伯离开,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屋。

刚刚迈进的步伐便顿住了,他的表情迅速收起,整个身子虽然没动,可眼睛却已经将房间扫视一遍,他确信有人进来了。

“嗒!嗒!嗒”思睿的皮鞋敲打着红木地板,他面无表情地来到沙发前,脱掉外套,轻放在沙发。

突然,窗帘里传来熙熙祟祟的声音,极小,思睿听得清楚,微微转头,死死地盯着窗帘,眼神犀利,让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白会长。

他一步一步走向窗帘,右手握着的手枪藏在身后,做好了随时掏枪战斗的准备。

只见思睿徐徐抬起左手,屏息凝神,即将撩开窗帘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杨靖儿与熊智宸、安桐猛地钻出来高吼着,思睿一瞧是她们,急速将手枪别入后腰,看着这三张粲然的笑脸,他也跟着他们,弯起眉眼。

“怎么样白大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几人坐定后,杨靖儿迫不及待问着。

思睿难为情地点点头说:“你们啊,真是能闹,不过你们不来,我还真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安桐望着眼前的思睿,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很快又低头收起这份关心。

“诶?对了,”杨靖儿想起什么似的,从小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上次我答应过你,要亲手做个礼物送给你的,其实我早就做好了!”

思睿的眼里瞬时有了光芒,向前探着身子道:“对对对,是什么?”

熊智宸看他二人你一言我一嘴,靠近杨靖儿,满眼怒火:“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做这种约定啊?”

杨靖儿“啧”着嘴,喝道:“你先别说话!今天是白大哥生日!”

熊智宸瞥着口气,没再做声。

安桐也好奇十足:“靖儿,到底是什么啊?”

杨靖儿挑眉弄眼,洋洋自得,纤长凝脂般的玉手,将盒子缓缓打开

第116章 四张笑脸

“当当当当!”

随着杨靖儿洋洋盈耳的清脆之音,盒子缓缓打开……

盒内高档的红色绒布上,躺着一小巧之物,深棕色牛皮外表,边边角角用白色粗线螺旋缝合,牛皮自然的纹理不需要任何修饰,只在两面的右下角,刺上了一个行云流畅的“白”字……

鼓起的“肚子”看似像个香囊,可一头却连出一根细细的铁链,另一端则挂着被打磨得光亮的小钢圈。

几人瞪圆了眼,面面相觑,实在不认识眼前之物……

思睿苦笑着望向她:“靖儿……这……这是什么啊?”

杨靖儿忽闪着大眼睛,把他们每人都看了一眼,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做了很了不得的事……

又扬着下巴道:“白大哥,你们家的钥匙呢?”

思睿看看熊智宸,又瞧瞧安桐,茫然着从裤兜里缓缓掏出钥匙:“在……在这儿,你要……你要干什……”

杨靖儿没等他说完,一把抢过来,轻轻地将礼物取出……

三人付之一笑,都眉眼弯弯地望着她。

只见她经过一番捣鼓,双手捂着,俏皮地抬起眉毛,“叮咚!就是这个样子啦!”

说着,两只手指轻捏钥匙,通过钢圈的连接,那鼓鼓的小牛皮仿佛在抓着铁链荡秋千,而透过这礼物,是杨靖儿星辰似海的灿烂明眸……

思睿冁然而笑,眼里……是唯独对她才有的柔软。

安桐瞟了瞟他,一丝黯然飘过双颊。

“我就见过钥匙扣,没成想还有这种东西啊?”熊智宸眼巴巴地看着。

杨靖儿手捧着她精心制作的礼物:“这个呀,叫钥匙链,白大哥,这可全是我亲手做的,这个香包里我没放香料,毕竟白大哥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有女孩子的香味儿呢!所以,我放了五叶草,听老人们说,五叶草最保平安,希望你带着它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说罢,便将礼物递予思睿……

旁边的熊智宸酸眉醋眼,又满脸羡慕,撇着嘴小声嘀咕:“真是小气,怎么没见这么用心给我做一个什么东西!”

杨靖儿的微笑停顿,又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思睿双手轻捻着这份用心,摸了又摸,洋溢在脸上的,是最真情实意的珍惜。

安桐凝视着他此刻卑微的幸福,不禁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同他……一样卑微。

杨靖儿转动着眼珠,凑近一点捏着嗓子:“白大哥,桐桐……也给你带礼物了呢!”

熊智宸也凑过来,旁敲侧击着:“是吗是吗?快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思睿转头,迎上安桐从未离开过他的眼神,微笑着说:“真的吗?你们这样……我都受宠若惊了!”

安桐微微一笑,转身落落大方拿出了藏了很久的礼物,双手递上……

思睿好奇地边望向她,一边接过道:“是什么啊?”

安桐卖着关子挑挑眉说:“打开看看。”

思睿抿嘴,小心翼翼拆开包装纸,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绒布盒展现眼前。

熊智宸一脸好奇,凑得更近了……

思睿今日一直弯起的嘴脸,从未放下过,轻轻打开,是一支通身漆黑发亮的进口钢笔,中间围绕一圈14k白金,他缓缓拧开笔盖,露出精致的笔头……

“好看!谢谢你啊!安桐……”思睿仔细打量,摆弄……显然很喜欢这个礼物。

安桐垂目道:“谢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嘛!”

熊智宸看看思睿,又看看安桐,凑近趴在桌上:“就是,都是朋友嘛!桐桐真会挑礼物,钢笔啊!是思睿日日都不离手的!”

他的声音拐了十八个弯,这阴阳怪气听得杨靖儿眉头紧皱,“啪”得拍了下他的脑袋道:“嗓子里卡着核桃啦!好好说话!”

“啧!”熊智宸转头,见她目露凶光,变又低了下来,忍气吞声。

杨靖儿深知,他们之间若成朋友,还有发展的可能,如果熊智宸一直起哄,怕是让他俩尴尬得以后都不知道如何相处了……

“来来来!蛋糕来啦!”

正值几人侃侃而谈,张伯推着蛋糕,走了进来。

杨靖儿与安桐两枚吃货“一滋溜”就蹿到了蛋糕面前。

眼前的大蛋糕,杨靖儿在之前的蛋糕店都没有见过,想来……是专门定制的吧!

“寿星来切吧!”张伯将刀递给思睿。

杨靖儿却一把拦住:“诶?生日歌还没唱,愿还没许呢!”

对于来自现代的杨靖儿,这样神圣的时刻,怎么能少了最重要的仪式呢!

张伯顿在那儿,显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熊智宸忙上前,解释道:“这是靖儿家乡的习俗,大家就随了她吧!呵呵呵……”

“呵呵呵……”几人应和着苦笑。

“咳咳咳”杨靖儿清清嗓,用肩膀怼着熊智宸,示意他一起唱,熊智宸极不情愿地点头。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短暂的旋律里,虽没有华丽的词藻,悦耳的嗓音,却让沉寂已久的白公馆,有了些许温暖,些许活力。

曲毕,杨靖儿将思睿的双手交叉握拳,拍拍他的肩道:“闭眼许愿吧!别说出来啊,不然就不灵了!”

思睿看看靖儿,笨拙地将双手抬至下巴,关上眼睛,心中默念:愿……靖儿和智宸永寿偕老,愿思楠……一生平安!

“许完了!”思睿无辜地看着靖儿说。

杨靖儿被他可爱了一脸:“许完了,我们就吹蜡烛吧!”

随着蜡烛的灯芯熄灭,一缕青烟徜徉,杨靖儿激动着拍手,又眼睛咕噜一转,抠了一大把奶油,一下子抹在思睿的脸颊,又转身抹在安桐额头,抚掌大笑起来……

他二人先是不可思议,随即也抓上奶油,追起了杨靖儿与熊智宸,一时间,大厅一片混乱,你追我赶……

看到的……是四张放下忧虑,齿牙春色的笑脸,听到的……是久违謦的欢声笑语。

许是好久没有看见少爷这样灿烂的笑容,一旁的张伯欣慰地眯起双眼……

殊不知,门外,还有一个身影,思楠从未忘记哥哥的生日,手中捧着的礼物越攥越紧,望着屋里的言笑晏晏,她虽面无波澜,却心中隐痛,停留片刻,便转身离开……

思楠一步,一步,踏出自己从小长大的家门,脸上没有一丝涟漪……她冰冷的心,也许,再也无法捂热了……

第117章 山中基地

今日,杨靖儿收了个早工,便想着去码头找熊智宸一起回家。

她踏着暖阳,迎着江风,闲庭信步,偶尔撩动被风吹乱的秀发,举目眺望,一切显得云淡风轻

突然,杨靖儿的脚步停了下来,又缓速前进,她刚好路过政府码头后的仓库,而且是那刺眼的五号。

仓库门前,几个身着黑色布衣的男子,看着像码头工人,可那一尘不染的鞋子仔细一瞧便知是崭新的,他们正行色匆匆,穿梭于仓库里外,搬运里面的货物。

杨靖儿的瞳孔左右摆动,想来:日本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只见她故作随意,“溜”钻进了码头对面的树林,静静地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片刻,那辆中型卡车便装满了,几人迅速爬上车,扬尘而去。

杨靖儿从树林里出来,焦急地左顾右盼,恰好远处传来一声电车鸣笛,她健步如飞,冲了过去,轻盈地上了车后,躬身凝视着前方开得并不怎么快的货车。

在街道行进了一段路后,货车突然右转,开进北山那条路,杨靖儿跟随着跳下电车,疾步跟了上去。

许是山路崎岖,货车开得更加缓慢,杨靖儿躲在灌木中,小跑着便能追上了

路越来越窄,树丛越来越密,不知不觉已进入深山,前些日子的滂沱大雨,让整个山体泥泞不堪,杨靖儿即便满脚是泥,也丝毫不影响她紧跟的步伐。

偶尔,晚秋地冷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终于,货车停了下来,杨靖儿拨开树丛,眉头一皱,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钢筋水泥打造的军事基地,等等,又不像军事基地,这进进出出的人,都身着防护服,捂得严严实实。

那几个黑衣人矫健地跳下车,两人一组,搬运着车上的货物,动作极其小心。

杨靖儿顿悟,这里一定是实验基地,而货箱里的东西,便是怕碰怕摔的病毒试剂,所以,这一路才会开得如此缓慢。

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目不斜视,连呼吸都变得停顿,她想看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

就在此刻,一条羊肠小道走来一行人,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瞧就是街边身无寸缕的乞丐。

杨靖儿满腹狐疑,将树丛的缝隙撩得更大

迎上这群乞丐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由于防护服的包裹,很难看清此人的面貌。

“呦!各位到啦!你们真是有眼光,既然来到这儿,我保证,每天大鱼大肉伺候着!”男子道。

杨靖儿的眉头挤得更紧了,虽防护服将他的声音闷在里面,可这说话的语气方式,怎么这么熟悉呢?

这些不明就里的乞丐,一听能填饱肚子,个个儿陀螺般地点头,便被带了进去。

很快,货物被一扫而空,除了门前徘徊放哨的两人,听不到任何动静。

杨靖儿咬着嘴唇,双拳也攥得更紧了

没想到,北方烽火连天,这里,也在酝酿着如此可怕的事情,她东张西望,记清位置后,便蹑手蹑脚迈开步子,她深知,这件事情,必须从长计议

杨靖儿喘着粗气,终于来到北山脚下,西边也被烧得火红,她擦了擦额间的汗珠,确认身后无人,便迅速离开。

“我回来啦!”杨靖儿还没踏进房门,清脆着嗓音,“小红,帮我拿双鞋,今天太倒霉了,一不小心踩到泥坑里去了!”

未免怀疑,她早就想好了理由。

“好嘞!”屋里的小红应和着。

杨靖儿倚着门框,静待小红,垂首间,门外竟也放着一双浸满泥巴的鞋,而这双鞋,正是熊智宸的,她立在那里,一抹疑惑爬上她的眉间。

“少夫人,来!拖鞋!”

走神间,小红“哒哒哒”跑了过来。

杨靖儿一边换鞋,一边指着那双鞋问道:“智宸回来啦?他也掉泥坑里啦?”

小红探头瞟了瞟杨靖儿手指的方向说:“少当家的天天在码头,那鞋时常是那样!”

杨靖儿点着头,嘀咕道:“嗯,倒也是!”

说着,她拖着拖鞋,进了房间:“咦?怎么没人啊?”

“哦,少当家的说今天有事,这不回来换了双鞋,就没影儿了!”小红耸着肩,无奈道。

“去美乐斯了?”杨靖儿问。

小红摇摇脑袋:“不知道,少当家的什么也没说。”

杨靖儿深深叹了口气,些许黯然,转身,双手垂落,随着身体摆动,精疲力尽地一步、一步,上楼。

“那那个少夫人,晚饭好了,我给你端上去吃还是”小红望着今天格外疲惫的她试探着问。

杨靖儿没有回头,有气无力道:“不用了,我冲个澡,换身儿衣服下来吃。”

餐桌上,小红精心摆盘,虽然今天只有少夫人一人吃饭,她依旧为她准备了分量不多,却琳琅满目的菜品。

洗去一身的汗水,杨靖儿也觉得一身轻松,步伐也轻快起来,闻着味儿便蹿到餐桌,拿起筷子,崇拜地忘着小红,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儿:“小红啊!看来也只有你做得饭,能治愈我啦!”

小红笑得灿烂:“那少夫人就多吃一点吧!”

杨靖儿边“嗯”着,便夹过一只被熏的流汁儿的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咦?小红啊,今天怎么分量这么小啊,盘子也变小了!”杨靖儿在熊家待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么小的盘子。

“!别提了,少当家的嘱咐下人,每天剩下的饭菜不要浪费,都送给街头吃不饱饭的乞丐,所以每天餐后,都会有一些乞丐在熊府后门儿等着,可这几日这些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家的小厮上大街给送饭,你瞧怎么着,街上也没乞丐了!”小红百思不解。

听到这儿,杨靖儿咀嚼的腮帮子停了下来,垂眸沉思。

小红继续说:“所以啊,为了不浪费,每样东西就少做一点!”

杨靖儿没有抬头看她,依旧若有所思的一动不动。

“少夫人?少夫人你有没听我说话啊?”小红瞪着圆眼,凑近她问。

杨靖儿猛地晃过了神,假笑道:“奥原来如此啊!”

“可不是嘛!”小红收拾着桌子。

杨靖儿手中的筷子却再没了吃东西的**,乞丐的消失只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被抓去做实验了!

第118章 一个谦谦君子,一个无拘无束

整整一晚,杨靖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东方刚刚破晓,她便早餐也没吃,就出了门。

平日里,旗袍店都是九点以后才开门,她之所以去得那么早,就是要将昨日之事告诉安桐。

深秋的早晨,风是寒冷的,万籁俱寂的街道,会偶尔闪过一个人影,又匆匆消失。

杨靖儿双手紧了紧外衣,闷头向店里走去……

许是太早了,店门从里面反锁着,安桐还没有起床吧!

杨靖儿行至侧门,“咚咚咚”轻敲着:“桐桐!开门啊……”

片刻,安桐裹着棉被,踏着小碎步,掏出一只手,又迅速放进被中,睡眼惺忪:“大姐,才六点,嘶冻死了!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谁知,杨靖儿“嗖”得蹿进来,锁好了门,扶着她便进了里屋……

安桐见她形色异样,立刻猜到一定有事发生,顿时睡意全无。

杨靖儿与安桐坐定,便将昨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做化学实验?”安桐问道。

杨靖儿敛容严肃道:“准确地说……是生化实验,而且,他已经运用到活人身上了,如果实验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安桐深吸口气,双眉挤在一起,迁思回虑,想着应对之策……

突然,店门外传来咚咚声,杨靖儿与安桐对视一眼,谁会在大清早地来买旗袍啊?

安桐咽了咽口水,穿好衣物,来到门前,透着门缝问道:“谁呀?”

“你好……我是来送货的!”门外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安桐听到后,猛地打开店门,这次……翔叔送来的旗袍并不多,想来,是有什么急事要安排。

与送货小哥告别后,她二人将店门关得密不透风……

还是那件白色绢纺祥云图案的旗袍,领口里还是有一张薄薄的油纸。

二人头对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

北山秘密基地已获悉,内有致命化学武器,需深入调查其研究及活动轨迹,寻找合适时机一举端灭。

“飓风?这么说,这是飓风给我们的任务?”杨靖儿小声问道。

安桐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基地,我们得闯一闯了!”

“什么时候?”

“不急……先摸清楚他们的活动轨迹,什么时候交接,什么时候防守最弱。”安桐分析着,杨靖儿也跟着点头赞同!

屋外,太阳已经爬上窗棂,街道上来来往往的鸣笛声,不绝于耳的叫卖声,熙熙祟祟的说话声……越来越多,一天的忙碌即将开始。

安桐将纸条销毁后,便和杨靖儿收拾开张,一切都不动声色,却又暗潮涌动……

“靖儿,你看着店,我去给复兴路的张太太送这两件旗袍。”安桐精心堆叠着。

杨靖儿正算着账本,头也没抬应了一声。

安桐没再打扰她计算,便拎着包装袋出去了……

张太太家,在复兴路北面的尽头,再往前,就是北山了!

安桐纵目远望,这北山……看似山高树茂,可在这浓翠蔽日下,也躲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

她叹了口气,回过神来进入张太太家……

片刻,张太太百媚千娇地送她出来:“慢走啊,你们芊荨旗袍店的东西就是好,下次有了新品,别忘了告诉我呦!”

这嗲里嗲气的声音听得安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冁然一笑道:“好好,张太太留步吧!”

安桐见张太太关好了门,才渐渐收起了这份假笑,无奈地摇摇头,这样日日笑脸迎人,虽已麻木,却始终……不太习惯。

她环顾四周,刚准备回店,目光却顿在了北山脚下……

一位男子正弯腰,掸着裤腿上的尘土,沾满淤泥的鞋子在大石头上蹭来蹭去……

安桐眯起双眼,瞧的清楚:“那不是……思睿吗?”

她小声嘀咕,脚步却不听使唤地向那边挪去。

“思睿,你……你怎么在这儿啊?”安桐行至他身后问道。

这一身,惊得思睿猛回头,瞳孔也微微抖动:“安……安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啊?”

安桐没想到自己把他吓成这样,抬起右手,指了指身后的民宅,尴尬道:“我给客户送旗袍,正好瞧见你了,”她上下打量一番,“你……这是上山了?”

思睿的心终于调整平静,挺直了腰板说:“嗯!那个……张伯风湿腿疼的毛病又犯了,这个野香蕉效果最好,这不就上山来了?”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团自己的采摘成果。

安桐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试探着问:“那……你在山上没见什么奇怪得东西吧?”

思睿眉头抖动一秒,凝固着笑脸反问:“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呵呵呵……没什么,这山上不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嘛。”安桐望着山峰,没去看他炯炯的目光。

“你要回店里吗?”思睿望着她。

安桐迎上了这明眸,点着头。

“正好,我们一路,一起走吧!”

说着,思睿迈开步子,安桐乖巧地跟随,许是为了照顾她的步伐,思睿缩小了步子,与她并肩而行……

安桐扭头,上下打量一番,颔首笑出了声。

思睿听到了,瞪着无辜的双眼问道:“你笑什么啊?”

她盯着他,露出最灿烂的笑颜,又面向前方道:“哎……想不到堂堂商会会长,也会自己爬山采药,弄得如此狼狈,你为什么不吩咐下人去摘呢?”

思睿被她的灿笑感染着,一手插着兜,闲庭信步道:“因为……张伯为了白家,倾尽一生,如今年老,我虽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也必须要让他老有所养啊!”

安桐憋嘴点头,竖起弯弯的大拇指:“嗯果然是与众不同,德才兼备啊!”

思睿望着她,低头垂目,竟也有一丝害羞:“怪不得智宸说你是第二个杨靖儿,你们真的很像。”

安桐听到这话却顿住了脚步,面向他,一本正经地说:“靖儿是靖儿,安桐是安桐,我们性格相似……才会成为知己,但我们的爱好、心思又怎么能一样呢,你说是不是?”

说罢,她的表情又从严肃转为粲然,那一排月牙可爱玲珑,逗得思睿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是是是!你们不像,一点都不像!”

安桐这才转身,继续向前走着,思睿呼了口气,跟了上去。

今日,安桐的笑宛若一缕春风,微微吹动思睿得心弦,这个女子……似乎也有一份与众不同的魅力……

二人肩并着肩,行走在人群之中,一个谦谦君子,一个无拘无束,倒也……是一对璧人……

第119章 熊智宸这个柠檬精

江上秋风瑟瑟,给烈日炙烤得干渴的码头,送来一阵清凉。

虽值正午,熊家码头的工人们依旧焚膏继晷,来来往往,忙得不可开交

“弟兄们!先吃饭吧!吃完再运货!”熊智宸从仓库出来摆手吆喝着。

工人们齐声应道:“好嘞,少当家!”

“对对对!快来吃饭啦!”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杨靖儿双手提着满满的食物袋,许是东西太重,步履蹒跚地跑来,熊智宸忙上前接着,疑惑道:“你怎么来啦?”

“我怎么不能来啊?”杨靖儿傲娇道。

工人们一见她,个个儿都挺直了腰板,毕恭毕敬打着招呼:“少夫人好!少夫人好!”

“好好好,快来吃饭吧!我去德记生煎排了好久的队呢!”杨靖儿招着手。

石头第一个蹿过来,吊着嗓门儿:“少夫人,今儿可稀罕啊,是不是来查我们少当家岗的”

没等杨靖儿说话,熊智宸一个生煎包塞在了他嘴里。

杨靖儿在一旁浅笑,给大伙分着生煎

工人们靠着货箱的阴凉处,狼吞虎咽着,黝黑的脸上是一张张勤劳淳朴的笑脸,也许生逢乱世,一口饱饭便足矣。

杨靖儿望着他们,心里是难以言喻的满足,此时熊智宸走过来,轻轻搂着她的肩与她一同前往仓库

“说吧!来干嘛?”熊智宸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胸有成竹道。

杨靖儿顺势也坐了下来,无辜着脸:“没事啊!就是想过来!”

熊智宸离开椅背,向前凑了凑,挑眉道:“真的?你可是从来不平白无故来我们码头的啊!”

“因为,”杨靖儿也凑了过去,略带羞涩道,“我想你啦!”

熊智宸的笑脸定格,与她四目相对的眼也就三四公分的距离,身体猛地抽回,不自然地咽着口水:“得了,你还是有话直说吧!”

“咯咯咯”杨靖儿捂着嘴巴,又一本正经着说:“我说得就是这个啊!你这些天都不知道在哪里撒野,回家也见不着人,每天醒来你又已经走了,可不就是想你啦?”

听到这儿,熊智宸的嘴角渐渐弯了起来,斜着眼道:“还真让石头说中啦?你就是来查我岗的?”

“哎”杨靖儿扬着下巴叹气,迎上他的目光,“你如果这么想呢,也可以!毕竟,我也是想看看我们少当家的到底在忙些什么?”

熊智宸“噗嗤”一笑,递给她一个生煎,二人围着仓库里的简陋小桌,鼓着腮帮子,谈笑有声

不一会儿,二人饱肠拄腹,靠着椅背,发着饭晕

石头一个箭步冲过来,扯着嗓门儿:“少当家的!”

熊智宸一抖索,又无奈翻个白眼:“啧!我总要找个机会治一治你这个嗓子,不然哪天就被你吓出个心脏病了!”

石头挠着脑袋,苦笑着:“那个,白家货船到了,卸哪个仓库?”

“白大哥家的吗?”杨靖儿呆滞的双眸里有了亮光。

石头点了点头。

“那我得瞧瞧!”她很是好奇。

说着,杨靖儿刚要起身,却被熊智宸宽大的手掌拉了回来,一屁股坐下了。

“你去看什么!”又扭头道,“卸到三号!”

石头瞟了瞟他俩,应和一声便转身赶紧离开战斗区。

熊智宸目光如炬,缓缓落在她的眸子:“杨靖儿,你能不能别一提思睿就跟花痴一样啊?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杨靖儿抿嘴坏笑,凑近他:“呦!我们少当家的吃醋啦?”

熊智宸放开捏着她的手腕,醋海翻波,靠着椅背,冷下来的脸显然是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上次你给思睿送的那个生日礼物,还没找你算账呢!”

杨靖儿定在那里,骨碌着星眸,温柔着声音:“那件礼物,是我答应白大哥的,要亲手做个东西送给他,你要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个呗!”

“嗬!我才不要和他一样的东西呢!”熊智宸憋着嘴嘀咕。

杨靖儿扭头捂嘴,学着他幼稚的样子说话,熊智宸更气了:“杨靖儿!”

“好好好!我不说了,嘻嘻嘻!”她双手举起,做投降的样子。

二人面对面坐着,良久没有说话,杨靖儿眼睛左右忽闪,又抠抠耳朵,像个有多动症的孩子。

熊智宸突然抬眸,与她对视,杨靖儿也如被定住了一般。

“靖儿,你觉得我和思睿,谁更帅一点?”他翘首以盼,期待着她的答案。

杨靖儿咽了咽口水,迅速眨巴眼睛,又娇嗔满面:“白大哥风流倜傥,你额那个八面威风,都都这么好,没法比啊!呵呵呵”

她吭吭巴巴的样子,让熊智宸的脸由期盼渐渐阴沉下来:“嗬!憋出个词儿来真是难为你了,少夫人!”

说罢,突然起身,椅子都向后弹了一步,转身要出仓库。

杨靖儿仰头望着他,心中呢喃:“完了完了,真生气了!”

她也忙跟在他身后,辩驳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你威风,我才有安全感嘛!你说是不是?”

她的唇枪舌炮在此时也没了作用,熊智宸根本不回头看她。

说时迟,那时快,杨靖儿“扑通”坐在地上,龇牙咧嘴起来:“诶哟,我摔倒啦!好疼呀!腿是不是断啦?胳膊,胳膊也断了呀!”

她的嗓门一句比一句高,脸却冲着仓库门的方向,故意娇作。

谁知熊智宸的脚步竟没有一刻停留,插着兜,径自走了出去,可嘴角分明被她的玲珑可爱逗得弯弯向上。

“好!疼!啊!”杨靖儿做着最后的挣扎,伸长了脖子,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撅起了嘴巴。

“少夫人?”

杨靖儿兴奋地抬头,见是石头,又落寞地低下

石头颠儿颠儿地跑过来,扶起她道:“想不到少夫人,还有被少当家的冷脸的一天,真是稀奇啊!”说着还捂起嘴偷笑起来。

杨靖儿一把挣脱石头扶着自己的手,向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门外:“石头,你瞧着吧!你们少当家,会为今天的举动,后!悔!莫!及!”

石头不禁向后挪了几步,看来少夫人这是要放大招了,他莫名为熊智宸捏把汗,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便开溜了。

杨靖儿掸掸身上的灰尘,什么事儿没发生一样,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第120章 潜入

弯月如镰刀,悬在夜幕星河,各个街道灯火阑珊,瑰丽无比,尽管这个年代八方烽火,上海……依旧繁华。

熊智宸今日将美乐斯交予石头,早早地回了熊府。

车……扬尘而来,刚刚熄火,他便从车里“嗖”得出来,几个健步便轻快地跨进房门。

咦,正直饭点儿,怎么没有人呢?

他眉梢上的喜悦渐渐沉落,厨房里……又叮叮咣咣地做饭声。

熊智宸疑惑得挪动脚步,来到厨房:“小红啊!”

他突然的问话惊得小红一机灵:“妈呀!少当家的,你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啊?”

“靖儿呢?没回来吗?”熊智宸直入主题。

小红一边擦洗桌板,一边轻松道:“少夫人啊,她刚刚打电话回来说,今天要陪安桐一起睡,就不回来啦!”

熊智宸瞠目,吊起嗓子:“不回来啦?以前怎么没见她陪安桐睡啊?就偏偏今天……”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偏偏什么?”小红凑近,好奇着问。

“没什么!”熊智宸没有灵魂地回答,木木地转身,摊坐在沙发上……

熊智宸的瞳孔在眼眶里上下左右,定格的动作显然是在胡思乱想:难道是今天下午,我跟她开玩笑,生气啦?不能够吧!她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吗?不会……真的生气,不回来了吧!

他越想越不安,手上的指甲都要被他咬秃了……

“少当家的,饭好啦!来吃吧……”小红摆盘道。

“不行!我得去看看!”熊智宸嘀咕着,便猛地弹坐起来,“小红,你自己吃吧,我出去一趟!”

“啊?你不是……”小红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已经空荡荡了,无奈间,她坐在椅子上,将桌上香气四溢的美食看了个便,眼里扑闪着亮光,管他们呢,便狼吞虎咽起来!

“少当家的!”熊智宸的一只脚刚刚迈出大门,便被人叫住了,他应声回头。

“石头?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让你去美乐斯了么?”

石头长叹一口气,摆摆手:“别提了,我刚去美乐斯,就有几个日本人去了,打翻一瓶酒,不给赔钱也就算了,还砸坏了咱们的乐器,嚣张跋扈,简直要占山成大王了!”

熊智宸的脸瞬间阴沉,冷冷地问:“日本人?”

石头点头:“没错!所以咱们的人没敢轻举妄动,只是将人扣在美乐斯,就等着少当家的你去主持大局了!”

“走!”熊智宸没等他说完,大步上了车,石头也随即坐上驾驶位,发动油门,奔轶绝尘……

“靖儿!你今天不回去,智宸不会怀疑吗?”

杨靖儿从未在外过夜,安桐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

“放心吧!他一定以为我下午生气了,才不回去的!”杨靖儿成竹在胸。

二人在些许昏暗的灯光下,换上夜行衣,今日……便要去那实验基地,一探究竟!

“靖儿……一会儿去了,你要跟紧我,每晚十一点,是他们最后一次交班,大部分人也都休息了,这个时候防守最弱,我们到时候将换下班的两人处理掉,换他们得衣服,潜伏进去!”安桐分配着。

杨靖儿“嗯”了一声,紧了紧腰带,盘入鸭舌帽中的装扮,依旧英气逼人……

“走吧!”二人整装待发,坚定地对视一眼后,从后门……消失在幽深的街道。

今日的夜格外黑,连那唯有的一轮弯月,也躲进厚厚的云层中偷懒……

杨靖儿与安桐摸索着山路,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来到这里。

在漆黑的丛林间,斑驳的树影里,实验基地的那一盏白炽灯格外灼眼,又寒气逼人。

二人隐蔽在灌木从中,等待着……十一点的到来……

片刻,两位身着防护服的男子,徜徉而来,四人“叽里咕噜”得寒暄后,便交接岗位。

安桐与杨靖儿对视点头,便躬身前行,来到实验基地不远的换衣处……

随后,那二人有说有笑而来,并未注意到草丛中的她们。

当他们将防护服全都脱下,安桐伸出一只手指,示意对面的杨靖儿行动!

她们同时从灌木中溜出,快如闪电蹿到他们身后,一人一个,扭断了他们的脖子,又对视一眼,将这二人拖至远处的树丛里。

“快!换上!”安桐小声道。

杨靖儿在安桐的指导下,迅速换好了防护服,今天的她们……凛若冰霜,又义气昂扬!

“走吧!”安桐边说边迈开步子。

“等一下!他们说得都是日语,我们要怎么进去?”

的确,杨靖儿得话不无道理,她们无法与之交流,一下子就露出破绽了!

透过防护镜,杨靖儿看见她弯起的眉眼:“跟紧我,别说话哦!”

杨靖儿将信将疑,跟在安桐身后,一步一步走向基地,光明正大地行至门口。

只见门口的二人凑过来,又“哇啦里哇,叽里呱啦”起来……

杨靖儿紧张得眨起了眼睛,“怦怦怦”的心脏简直要跳出嗓子眼儿,因为……她一句也听不懂!

突然,安桐说话了,这一口流利的日语,杨靖儿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随即又浅笑,原来……她早有准备嘛,杨靖儿这才轻轻呼了口气,抬头与这二人直视。

因为隔着防护服,安桐又特意粗着嗓子说话,根本辨别不出她的女声……

她与门口二人聊了几句,便回身给了杨靖儿一个眼神,示意一起进去,杨靖儿心照不宣……

顺着长长的甬道,基地里越来越阴冷,灯光越来越昏暗,时不时“滴答”的水滴声,令人栗栗危惧!

许是夜深了,甬道里并没有其他人,刚好方便她们研究里面的地形,房间……

前方出现岔路,为省时间,二人决定分开行动……

杨靖儿沿着左路前进,路过一间上锁的实验室,透过小窗,里面并不怎么干净的手术台上,是没有清理干净的斑斑血迹。

四周的桌面上,各种瓶瓶罐罐,里面的液体、粉末……即使隔着防护服,也能闻到一股刺鼻味!

“嗯……嗯……”

几声呻吟传入耳畔,在这寂静的甬道里,杨靖儿听得格外清晰,她先顿了顿脚步,舔了舔紧张得干涩的嘴唇,扶着甬道冰冷的墙壁,去寻找……声音的出处……

第121章 将是灭顶之灾

基地得甬道,幽深昏暗,在这寂静的深夜,更显阴森恐怖,寒气逼人……

为看得清楚一点,杨靖儿瞪圆了双眼,眨都不敢眨,寻找刚刚若隐若现的那几声呻吟。

甬道尽头,是一扇肮脏漆黑的铁门,在那门的上方,有书本大小的窗户,那沾满污垢的小窗玻璃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几个血手印……

杨靖儿的脚步顿了顿,又强装镇定,继续缓缓向前……

她的眼,缓缓出现在小窗,透过模糊的玻璃,眉间一蹙。

阴晦的狭小空间里,灯泡的电流似乎不稳,时而暗时而明,坚硬冰冷的水泥墙壁满是污迹,还挂着交错盘丝的蜘蛛网……

她垂目定睛一看,墙壁的角落里,蜷缩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乞丐,惊恐的瞳孔死死盯着对面,虽泥巴满脸,也掩不住那般胆丧魂消!

杨靖儿顺着他们的目光瞟向墙壁的另一端,目光落定的一刹那,她瞪大了双眼。

那是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从衣着可以看出,也是乞丐……他们倚靠着墙壁而坐,眼睛微张,目光呆滞,仿佛……死了一般。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们满身痤疮,脓包的外皮已翻面,即使隔着这扇铁门,这身防护服,杨靖儿都感觉闻得到里面的恶臭。

突然,一名乞丐抬头,瞧见了小窗外人影,猛地扑上来,随后角落里蜷缩的人也都趴在门边,极力敲打:

“放我们出去,求求你!当我们出去吧!当我们出去……”

杨靖儿被这力道惊得猛后退,他们狰狞的面目,仿佛极力想要抓住这跟救命稻草。

她的心跳加速,眼前的乞丐这么喊下去,很快就会招来人。

杨靖儿定了定神,呼了口气,迅速转身,见墙角躺着的扫帚和簸箕,随手拿了起来。

“你干什么?!”

她没走两步,就迎上了前来瞧瞧的小兵。

杨靖儿顿了也就零点零一秒,随即举起手中的扫帚和簸箕,粗着嗓音:“我来打扫的。”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许是防护服太过厚重,遮住了她些许瘦弱的身子,也瞧不出什么破绽……

“这么晚了打扫什么?下去吧!”男子不耐烦道,拿着铁棍向她身后走去。

杨靖儿弓腰应和一声,便缓缓向甬道外走去……

“梆!”

铁棍与铁门剧烈的碰撞,发出一声闷响,杨靖儿跟着一哆嗦,还好,有防护服做伪装,步子……也没有停顿……

“吵吵什么?再吵!再吵把你们都去打病毒!……”

这恶狠狠的声音在杨靖儿的身后越来越远,她却听得一清二楚,牙齿不自觉咬了起来,怒目圆睁,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

“靖儿!”

她刚加快的脚步,被一声熟悉得叫声顿住了……

杨靖儿回头,被一股力量揪进一间房,她刚要反手与对方较量,定睛一瞧,原来是安桐。

她松了口气,才开始环视这间狭小的实验室,比起刚刚有实验台的地方,这里……干净多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杨靖儿轻声道。

安桐也并不清楚,摇了摇头。

就在此刻,杨靖儿的眸子落在柜子里的几个棕色试剂瓶上,眉头一皱,又向柜子,缓缓移去……

玻璃柜门被她们小心翼翼地打开,安桐取出试剂,小声说:“我们带走一瓶,带回去研究一下,他们到底在捣什么鬼!”

杨靖儿点头,又趴在地上的垃圾桶里,翻翻找找,终于……从里面拿出一个与之外表一样的试剂瓶,将旁边瓶里的满满液体平均分到这个空瓶里……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二人关好柜门,由安桐打头阵,探了探脑袋,便若无其事地出了基地大门。

脱掉充满汗臭味的防护服,她们又将那两个日本人拖了回来。

安桐竟点燃了一根香烟,杨靖儿大惑不解:“桐桐……你这是干什么?”

“这两个人迟早会被发现,不如我们来伪装一下他们的死因!”安桐道。

杨靖儿端详着他们,又好奇:“伪装?怎么伪装啊?”

只见安桐又讲手中的烟掐灭,再次点燃一根掐灭,片刻,地上变出现了一团烟头。

“来,我们把他们拖进屋里!”

杨靖儿虽疑惑,但也乖乖的照做。

一切……似乎准备就绪。

“泚——”安桐点亮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映红了她俩闪着汗滴的双颊。

她随手一扔,目无波澜,这跟火柴恰好落在了床单之上,星星之火,徐徐烧起来,越来越红,越来越亮……

杨靖儿茅塞顿开,如此,便让他们死得名正言顺了……

“靖儿!我们走吧!”安桐握紧手中的试剂,转身离开,杨靖儿随即跟上!

此刻,夜凉如水,整个北山看似……静谧安宁,唯有一抹红光,照亮夜空。

杨靖儿与安桐行至山脚下,仰头而望,又互相对视一眼,匆匆穿进黑夜,仿佛……她们从未来过,也从未离开。

夜墨寂静,芊荨旗袍的里屋却灯火阑珊。

“靖儿,总体来说,从门口的甬道进去,有两条岔路,”安桐拿出一张纸,边画边分析着,“我走的那条甬道,是几个实验师的卧室,甬道很短,却十分干净,甬道尽头,你猜是什么?”

杨靖儿也严肃着脸问道:“是什么?”

“军火!很大一批军火!”

“什么?军火?这……他们是怎么运进上海的?”杨靖儿不可思议。

安桐倒没那么惊讶:“竟然这些试剂能运进来,军火……又有什么难的呢?”

杨靖儿垂目沉思,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呢?你那边怎么样?”

杨靖儿突然回过神:“我那边的甬道,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实验中心,有一间很大的实验室,里面人形实验台,各类手术工具都有,而且……”

甬道尽头的那些乞丐仿佛梦魇,让她无法回想。

“而且什么?”安桐目光如炬,追问着。

杨靖儿深吸了一口气:“而且,甬道的最里面,就是拿来做实验的乞丐的关押地,里面……里面……有人已经感染病毒,没有感染的,身心……也在遭受着痛苦的折磨……”

安桐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片刻,拿起手中的药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喃喃自语:“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杨靖儿的双眸也落在这小小的瓶子上,但她深知,这个小瓶子……如果投入,对于他们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第122章 省省吧

租界的华灯,依旧靡丽,点缀着今日格外漆黑的夜,来来往往的锦衣华服,丝毫不会因为动荡不安的时代,而放弃追逐自由与放纵的权力……

流光溢彩的美乐斯,没了往日的喧嚣和繁华,舞池中央,是几个身着同种样式的黑色西装,个个儿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角落里……零星站着几位看热闹的公子小姐。

“你们老板呢!给我叫来!我要投诉你们,去租界工部局告你们去!”一群人中,一男子用蹩脚的中文呵斥道。

舞池外,人们冷眼旁观,指指点点,谁都没有理会他……

日本男子觉得丢了面子,气急败坏地举起舞池中的一个小音响,刚要砸……

突然,从身后蹿出一个高大身影,迅速抢过他手中的音响,又回身一个飞脚,男子顺势向后飞倒而去,要不是同伴拦着,他一定会摔个狗吃屎!

“八嘎!”日本男子一个踉跄,又迅速调整站姿,气得说出了家乡话,“你是过得不耐烦了嘛!”

说罢,身后得几人齐刷刷从腰间掏出手枪,对准那个高大帅气的身影——熊智宸!

周遭的人见着枪,都惊慌失措逃离美乐斯,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自己。

可眼前的熊智宸并没有抬眸,双手端着音响,泰然自若地吹起了上面的灰尘,清理干净后,又心满意足的轻放在台阶一角。

“说你呢!是不是不想活了!回答我!”男子恼羞成怒,声音变得更大了。

熊智宸这才转身,迎上他的怒目,不由冷笑一声,插着兜,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许是自己太高了,跟他说话,竟然要低下头来。

“你不是要找老板么?我就是!”熊智宸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男子一听,转头示意兄弟们收起手中的枪,没好脸色道:“你就这儿的老板?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熊智宸歪嘴,冷冷地看着他。

只见男子一摆手:“来来来!你过来!”

他冲着一名服务员感道,而那名服务员也没在怕的,大步流星走来!

日本男子插着腰,开始唾沫横飞:“这个服务员,明明自己撞在我身上打碎了酒瓶,非要赖在我身上,我也不是付不那点儿钱的人,可人总要活一口气不是?”

熊智宸听着,转头沉着嗓子:“他说的是真的吗?”

服务员摇头道:“少当家的,我正常在过道上走,他突然伸出一只脚,故意绊倒了我,还反咬一口!”

“你说什么?”男子食指直指服务员的鼻子,威胁着喝道。

谁知却被熊智宸一把抓住手腕,扔了下去……

“下去吧!”熊智宸的脸上没有一丝涟漪,服务生点头示意后,便回到自己的岗位。

“诶诶诶?事儿还没解决呢?人怎么跑了?”男子吊着嗓子。

熊智宸智宸扭过身子,垂落的眸子缓缓抬起,落在他的脸上,阴冷的瞳孔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眼光,显然在攻克着对方的心里防线,让他们不敢与自己对视。

片刻,熊智宸的脸突然由阴转晴,还露出了招牌的微笑:“先生!红酒……算我请你的,不过这被你砸坏得大提琴,要如数赔偿!”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慢,一句比一句沉,听得人心生寒颤。

可对方并不买账:“嗬!你们冤枉我!我还不能发发脾气了!要赔!一点门都没有!”

熊智宸似乎早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弯弯的嘴角滞留在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缓缓上前,竟搂上了那男子得肩,向前走了几步,在他耳边低语:“先生,我熊智宸做生意,以和为贵!但不管做什么,都有它的规矩,你要是公然越界,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出不了美乐斯的大门!”

说着,搂着肩的手勾住了他的下巴,他便被迫扬起了头,一刹那,他的眸子抖动,整个身体也跟着僵住了……

美乐斯得二楼,每个拐角处,隐蔽着一个狙击手,他们的枪口……正对舞台。

“怎么样?先生……这个大提琴,你是赔,还是不赔啊?”熊智宸压低嗓音,一字一顿直戳着他的心。

男子正襟危立,他明白,此刻他们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硬来,否则……便是以卵击石!

他骨碌着眼珠子,突然转头,仰视着熊智宸,灿烂一笑:“果然是熊家当家人啊!真是霸气,这大提琴啊!我赔!”

听得出来,他的咬牙切齿……

熊智宸拍拍他的肩:“呵呵呵……这就对了嘛!一码归一码,下次来我们美乐斯,还是最至高无上的宾客!”

男子苦笑着,闷声憋了一肚子气……

熊智宸挑眉,示意石头过来处理。

“先生,这是大提琴的费用,你过目一下。”石头捧着早已准备好的货款单跑过来,似乎从来都相信,没有少当家搞不定的麻烦。

日本男子瞟了眼身后的手下,便将钱分文不少地交给了石头……

“少当家的,我很欣赏你,咱们……交个朋友吧!”男子突然话锋一转,伸出一只手,做着握手的模样。

熊智宸却食指抠了抠耳朵,面露难色:“嘶——哎,了解我熊家的人呐,都知道,我从不和日本人做生意,打交道的,你不介意?”

男子的脸顿了顿,又冁然一笑:“不介意!”

熊智宸眨巴眨巴眼,跟着他的话音:“可我介意,嘿嘿——如果,你想来花钱消遣,我美乐斯欢迎之至,如果……你是来交朋友的,那我还得奉劝你一句,省省吧!因为来我美乐斯的……大多都是中!国!人!”

男子听着熊智宸地话,气得抽动着脸颊,咬着牙挤出一抹丑陋的笑容:“哈哈哈——少当家真会说笑……”

熊智宸冷眼看着他,弯起一边嘴角,没有说话。

“今天……我就不打扰少当家的做生意了,我们……改日再聊?”男子凑近道。

熊智宸露出一排月牙,做出请的手势:“那就……不送了!”

男子带着一行人,憋着一口恶气,风风火火地出了美乐斯。

“少当家的,高啊!你瞧瞧那个日本人,快被你起死了!”石头蹦跶着过来,大呼过瘾。

熊智宸却始终板着脸:“石头,去查一下他们的来历,工作!”

“哦!好嘞!”石头随口应道。

他们来美乐斯,煞费苦心地做这么多,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第123章 满眼感激不尽

美乐斯门前,熊智宸安步当车,信步悠闲地走出来,虽然夜已经很深了,但来往的“富埒王侯”依旧纸醉金迷……

一阵秋风送爽,钻入熊智宸的领口,不禁……打了个寒颤。

石头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行进,见他有些微冷,便说:“少当家的,要不……我送您回家吧!”

熊智宸摆了摆手突然说:“不行!我刚才本来是……“”

他的声音中道而止,听得石头摸不着头脑:“少当家的,本来是要干嘛?”

熊智宸仰头望望漆黑的夜空,星星、月亮似乎都完玩起了捉迷藏,谁也找不到谁,又垂目,撩开袖口,看了看手表,都已过凌晨,叹了口气。

现在,想必靖儿已经睡了吧,若此刻去旗袍店,怕是要惊了她们的梦乡!

“算了……还是直接回家吧!”熊智宸思考片刻,说出一句话便快速钻进了熊家的车。

身后的石头挠起了后脑勺,嘴里犯嘀咕:“少当家的到底,想说什么呀?”

即使满心疑惑,石头还是大步追了上去,发动汽车,缓缓离开眼前的这一片繁华……

今晚,庆幸的是,熊智宸因故并没有来得及去找她,否则……杨靖儿就算有一身的巧嘴,也百喙莫辩!

一晚的惊心动魄、斗智斗勇,终于在夜深人静中,慢慢消退……

清晨,东方破晓,朝霞透过层层晨雾,柔和地喷洒在大地万物,一切……又是那么新鲜。

熊智宸早早地身着一身休闲服装,轻盈着脚步,小跑着下来了。

“咦?少当家的,怎么这么早?”小红不解着问,“早餐还没好呢!您再等等啊!”

熊智宸迈开得脚步并没有停顿,径直走向门外,只留下一句:“你别做啦!今天我不在家吃早餐!”

说着,便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客厅,小红摊手耸肩,无可奈何地撇撇嘴,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心血来潮!

今日,杨靖儿与安桐也起了个大早,一番洗漱过后,身心舒爽。

安桐今日,着一身连体工装裤,俏皮利落,从盒子里拿出昨日的试剂,轻手轻脚地将它放入袖口特制的口袋里……

“靖儿,我一会儿去把东西送出去,尽快让到翔叔手里,待他们研究出来,我再实行下一步计划!”

“嗯!”杨靖儿点头,“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啊?”

安桐抬眸,低声道:“如果试剂没有挥发性,不会对周围的人造成伤害,我们……就可以将它一举端灭!”

“好!你赶紧去送吧!”

“嗵嗵嗵——”

二人刚刚踏进前厅,门竟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安桐与杨靖儿对视一眼,缓缓走到门前,冲着门缝:“谁呀?这大清早的?”

“我!安桐,快开门啊!”门外,是熊智宸最熟悉的声音。

杨靖儿抿嘴浅笑,晃晃脑袋示意安桐别给他开门……

安桐很快接受成功,故意刁难道:“你来干嘛呀?靖儿说了,她可不想见你!”

两个人说着,都捂嘴憋笑。

熊智宸趴在门上,一只眼一个劲儿的凑近门缝,想要看清里面的状况,无奈什么也瞧不见。

而屋里,透着门外的日光,能清晰地瞧见他上下晃动的身影,看得出来,他的心急如焚……

“嘿嘿嘿……那个……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刚刚去德记生煎排了好久的队呢,还热乎着呢!快把门打开,我送进来就走!”熊智宸的声音阿谀谄媚。

里面杨靖儿与安桐的双颊,憋的绯红……

杨靖儿清了清嗓子,扬着下巴,故作生气:“你自己吃吧,我们不饿!”

熊智宸侧耳一听,是靖儿的声音,更焦急了,一手拍着门解释着:“靖儿,你听我说,昨天下午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干嘛当真呀!这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就赶紧来听你发落了嘛!”

此时,路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过往行人,见着叱咤风云的熊家少当家,竟一早扒在门上哄老婆,皆面面相觑,掩嘴而笑。

熊智宸,并不在意这些……

“你说,你错哪儿啦?”这声音虽然铿锵,说话的杨靖儿却笑容可掬,没了双眼。

“我哪儿都错了!不能较真儿,不能和你生气,不能吃醋,最不能惹你生气,好靖儿,开开门吧!”

熊智宸这话抱诚守真,听得人心里格外顺畅,杨靖儿冲着安桐微点脑袋。

安桐整理整理表情,将紧闭的门缓缓打开……

谁知,熊智宸一下午冲了进来,龇着牙,恨不得把嘴角弯到太阳穴,几步跑到杨靖儿面前:

“嘿嘿嘿嘿——靖儿!生煎包!”

他一边举着手中的牛皮纸食物袋,一边傻笑。

杨靖儿凝视着他,摸摸鼻子挡住了上扬的嘴角,毫不在意道:“嗯!放那儿吧!”

熊智宸如言听计从的下人,“嗖”得放到桌上,又“嗖”得回到她面前。

杨靖儿咽着口水,上下打量一番:“干嘛?你……不去码头吗?”

此刻,熊智宸的脸比挨了霜的芭蕉叶还要蔫黄,略鼓着腮帮子:“靖儿……我错了!”

一旁的安桐终于忍不住“噗”得笑出了声,“好啦,靖儿,智宸的态度这么诚恳,就原谅他吧!”

熊智宸回眸望向她,满眼的感激不尽。

杨靖儿佯装姿态,迎上他的目光:“好吧!”

说着,便神气十足地来到桌前,熊智宸也屁颠屁颠跟上去,为她打开生煎包装,那样子,可爱至极……

安桐知道,杨靖儿本是以此为借口,寻求时机与自己一同行动,也许她都不会想到,熊智宸会这般在意她的心情……

安桐欣慰地望着他们说:“你们先吃,我去……给顾客送货啦!”

杨靖儿抬眸,与安桐对视,一下明白了:“嗯!去吧!生煎给你留着!”

安桐迈开腿,速步而去……

杨靖儿望向门外,脸庞……闪过一丝严肃。

低头疯狂吸入的熊智宸抬眉,刚好瞧见了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微微转动瞳孔,没有去问……

吃完早餐,熊智宸凑近撒起娇来:“靖儿,今天……能回家了吧?”

杨靖儿没理他,就那么收拾着食物残渣……

熊智宸急了,跟屁虫一般围绕着杨靖儿:“啊?回不回啊?……”

许是他这样死缠烂打让杨靖儿心烦气躁:“回回回!这下行了吧!”

熊智宸这才心满意足,“呵呵呵——”

杨靖儿无奈地看着这个傻小子,心底……是无限的暖阳……

第124章 最重要的是他脚臭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杨靖儿哼着小调,轻快地颠儿下楼梯,许是今天休息,所以分外悠然,随心……

一根马尾随着她的步伐悬在空中左摇右摆,俏皮的脸蛋儿没有妆容,更加显得干净清爽,明眸皓齿,古灵精怪。

屋子里空空荡荡,人……都去哪儿了呢?

杨靖儿左顾右盼,穿着睡衣,便来到门外,虽是深秋,地面的草还长得茂盛,几个下人正精心修剪,见杨靖儿出来,齐声道:

“少夫人好!”

杨靖儿迎着太阳,睁不开眼,应了一声,便坐到草坪上的长形吊椅上。

吊椅带着惯性,微微飘摇,杨靖儿将脚抬起,放在吊椅之上,双手环着膝盖,仰头微闭星眸,沐浴这难得的优游岁月……

“少夫人!有电话找您!”

屋里打扫的下人扯着嗓子,打破了这份安逸,杨靖儿张开眼睛,滴溜溜地转,又拉上拖鞋,向屋里走去……

“喂?你是?……”杨靖儿试探着。

“靖儿,是我,桐桐!”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杨靖儿放下防备,可明明是休息日,这突如其来的电话,一定是有事发生了!

“哦,桐桐啊!今天……有事儿吗?”杨靖儿故意提高嗓音,说给打扫的女仆听。

“今天南京来货了,白色绢纺祥云图案的旗袍,可能……需要你来和我整理整理……”安桐的语调心平气和,听不出一丝波澜。

可杨靖儿的脸耷拉下来,像刷了一层黑漆一样紧绷着,一刹那,又粲起笑脸:“好的,我收拾收拾,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杨靖儿面带微笑,对女仆温柔道:“我去趟旗袍店,他们回来的话你告诉他们,店里来货了,我去看看。”

“是,少夫人。”女仆弓背应和。

杨靖儿匆匆上楼,换上一身潇洒的中性休闲服,便直奔旗袍店……

“慢走,穿好欢迎再次光临!”安桐微笑对着客人迎来送往,瞧见风尘仆仆的杨靖儿,也没有露出半点问题。

杨靖儿见店里还有人在挑选,便扬起嘴角,舌灿莲花,为客人介绍最合适的那件旗袍。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杨靖儿闲庭信步,溜达至收银桌前,故作翻动账本,蚊子般低沉着嗓音:“桐桐,基地的事……是不是有结果了!”

安桐没有与她对视,“嗯”了一声。

杨靖儿的眉间微微一皱,二人又若无其事地整理试衣间拿出的旗袍……

“现在……是什么情况?”杨靖儿问道。

安桐抬头,瞟了一眼门外,又压低嗓音道:“试剂是马鼻疽病毒,一旦感染,便会大面积爆发,感染者通常会以败血症死亡……”

杨靖儿越听越气愤,双手攥着正在整理的旗袍,齿间挤出几个字:“这帮畜生!”

安桐拍拍她的手,安抚着她的情绪,又道:“不过好在他们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而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个实验基地!”

“接下来怎么做?”杨靖儿的脸简直是生铁铸成的,那样冰冷。

安桐将整理的几件旗袍挂上衣架,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涟漪……

“过两日,是下元节,城隍庙会做道场,到时定会有许多人前去祭拜,那晚,最适合行动!”

杨靖儿点头:“行动……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不,试剂有传染性,飓风会亲自潜伏进去,寻找病毒和没有被感染的乞丐,而我们就在外围承重墙边,放置好炸弹,待他给我们发了信号,便可以一举端了这个害人的地方!”

杨靖儿听得热血沸腾,又挑起一只眉毛:“这么说,我们可以见到那个大名鼎鼎的飓风了吗?”

安桐摇起了脑袋:“他总是神出鬼没,应该……不会让我们见到他的!”

“哦!”杨靖儿颔首,撅起的嘴巴难掩心中的失落……

安桐瞥了她一眼,推了推她的脑袋,坏笑道:“喂!杨靖儿!你可是有未婚夫的人!天天想什么呢!”

杨靖儿捂着她推过的地方,竟还有一丝害羞,又提高嗓音:“这么个传奇人物,谁不好奇啊!”

也许,人在心虚的时候,声音总是很大的。

“好奇什么呢?”突然,熊智宸迈着大步,跨进来,让人没有一起防备。

安桐和杨靖儿瞬间挺直腰板,眼睛像生了锈的螺丝,不敢转动……

熊智宸见她们这般神态,也顿在那里。

回过神的杨靖儿上前就要踢他的腿,却被他一下子躲开了……

“熊智宸,进来之前能不能敲门啊?”杨靖儿气急败坏道。

熊智宸被吼得一脸茫然,回身指了指店门:“你们……这敞着门做生意,还要客人敲门才能进来啊?”

安桐被他们的对话逗笑了,继续整理服装。

杨靖儿凑近他,飞扬着下巴:“你……是顾客吗?”

熊智宸紧紧地将眉毛皱起来,简直能挤死一只蚊子了:“嘶——你们两个,是在说什么体己话呢?还是,说我坏话正好被我撞到啦?”

安桐虽没有抬头,手指却微微一颤,谁都没有察觉。

“对呀!就是在说你坏话呢!”杨靖儿顺着他的话说。

熊智宸却饶有兴致,微微弯腰,身体与她同高:“那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啦?”

“既然是坏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听了!”一旁的安桐能想到杨靖儿那张毒辣的嘴什么都能说出来,奉劝着他。

熊智宸却不以为然道:“我这个人没什么自知之明,从我未来媳妇儿口中看看自己……也不赖呀!”

杨靖儿挑眉,一模邪恶爬进双眸:“你确定……要听吗?”

熊智宸无辜着脸,连连点头!

杨靖儿转头,微微扬起脑袋:“我和桐桐说啊,智宸呢,邋遢、小气、怕蟑螂,最重要的是脚臭,还有……唔唔……”

杨靖儿正口若悬河,却被一张大手捂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熊智宸怒火中烧,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微笑,对着安桐道:“你们的货……都整理完了吧?”

安桐点头“嗯”了一声,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靖儿我带走了,她今天不是休息嘛!”天知道他的笑有多难看。

安桐笑了两声:“你们自便吧!”

杨靖儿伸着双手,探向安桐,可并没有什么用,就这么乖乖地被熊智宸捂着嘴拖走了……

安桐伸着脖子,看着他们“小两口”的背影,会心一笑,许是这样的情感太难得,才会让十人九慕……

第125章 以德服人懂不懂

“杨靖儿!人活脸,树活皮,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熊智宸松开她,七窍生烟。

杨靖儿嫌弃地搓起嘴巴,莫名其妙地吊起嗓子:“又不是我们非要说的,是你没有自知之明非要听得,怎么还反咬人一口呀?”

熊智宸冷着脸,无辜道:“你说我是狗!”

“呦!我们少当家反应神速啊!”杨靖儿突然凑近,眨巴着星眸道。

熊智宸更气了,伸出一只手指又无奈收回,咬牙凿齿地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睁开,假笑起来:“我不跟你计较。”

杨靖儿宠溺地望着他的背影,小跑着跟了上去,将脑袋探到他面前,撒娇道:“今天……少当家的怎么这么有空来把我‘抓’出来啊?”

熊智宸一巴掌将她的脑袋“呼”开,“你呀!真拿你没有办法!今天你不是休息嘛,咱们最近都忙,没时间出去玩儿,今儿有时间,就带你出去转转!”

杨靖儿的眼里忽闪着亮光,抓着他的胳膊肘道:“真的吗?去哪儿去哪儿啊?”

熊智宸转头憋笑中,故作不在意道:“跟我走就知道了!”

二人大手拉小手,消失于人群之中……

吉祥街上,车水马龙,穿过一条弄堂,没走几步,豁然开朗……

青灰色水泥瓦顶鳞次栉比,左右两角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分外喜庆,朱漆刷过的门前柱子被摸得油亮,显得……有些年头了,虽与主街一条小道之隔,却宛若两个世界。

阁楼内,小二清脆的上菜声,吃客把酒言欢的寒暄声……不绝于耳。

杨靖儿伫立在门前,闻着调皮爬入鼻翼的饭菜香味,嘴角不自觉飞扬:“智宸……你不会,是带我来吃好吃的吧?”

熊智宸凑近她耳边,吹气声道:“你猜!”

要说带杨靖儿出去兜兜转转,还不如一顿美餐来得实在……

她听了,笑没了眼睛,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一小二扛着汗巾,热情高涨:“呦!少爷小姐,今儿真不好意思,客满了!您二位可愿意等等?”

熊智宸耷拉下脸,上前威胁道:“你确定……要我等吗?”

杨靖儿“啧”了一声,一把拉开他,又笑眯眯对小二道:“行!我们等一会儿!”

小二苦笑着,便回身又忙活了起来。

“你说你拉我干什么呀?”熊智宸双手一摊,心浮气躁。

杨靖儿微微抬起双手,插在腰间,仿佛在教育眼前的大孩子:“熊智宸,你是地痞无赖吗?吃东西排队可是天经地义的,做什么事,都得以德服人懂不懂啊?”

熊智宸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话在齿间,却如鲠在喉……

“好哇好哇!果然是嫂子,讲起道理全是金玉良言呐!”

杨靖儿与熊智宸同时扭头垂目,瞧见了一旁桌上啧啧称赞,又拍手叫好的柴伯庸,而他的旁边,是依旧冷若冰霜的白思楠……

熊智宸先顿了顿表情,随即走到他们桌前:“好久不见啊!伯庸!”

“是啊,最近少当家的码头这么忙,自然是见不上面儿啊!”柴伯庸寒暄,“没地方了,要不要和我们凑一桌呢?”

此话一出,思楠瞬时抬眉,眼里满是抗拒,可柴伯庸并没在意……

杨靖儿皮笑肉不笑:“算了,我们还是等一会儿吧,免得……打扰你们的兴致。”

柴伯庸却故意捂着额头伤心:“哎……看来嫂子,真瞧不起我们这些人民公仆啊!”

杨靖儿忍不住转头,冷笑一声,熊智宸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什么呢,靖儿只是不想打扰……你和思楠,你说是吧?靖儿,来……坐吧!”

熊智宸挑眉示意,杨靖儿也无奈,只得坐下来,胸中总觉得有一块巨石,堵住呼吸,让人毫无食欲。

再瞧瞧始终没有抬头的思楠,想想曾经,嗬——真是讽刺。

“嫂子啊!听说……你的旗袍店生意很是火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新点的饭菜还没有供上,柴伯庸就开始了曲意逢迎……

商业吹捧谁不会啊,杨靖儿接着他的话:“那自然是比不了柴调查员,将曾经死气沉沉的林家码头,打理得要与熊家一争高下了!”

熊智宸在一旁竖着大拇指,点头配合。

柴伯庸却摆摆手:“不行不行,哪敢和你们熊家比呀,这地位,哪是我想搬动就能搬动的呀!”

他苦笑着又道:“再说了,我这政府也一大推头疼事儿,北山……”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听得人一头雾水,唯有杨靖儿,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灿笑道:“北山?北山怎么啦?”

思楠此刻也转头,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因为她并不知道北山发生了什么,也想知道柴伯庸隐藏着什么秘密?

柴伯庸僵硬的脸上“呵呵呵呵——”笑了起来:“嗐!没啥大事,不知谁在森林里抽烟,引发了火灾,好在没引起山火,否则这后果……可想而知吧!”

熊智宸佯装着点头,却瞥着身旁不自然的杨靖儿,这微小的表情动作,也只有他才能察觉。

杨靖儿瞟了柴伯庸一眼,又是一眼,满腹疑问,他若真的因为山火上过北山,便一定会发现实验基地的存在……

而他却对此只字不提,好像……在故意隐瞒着什么……

正当一桌人寂然无声时,小二很合时宜地出现了:“来喽!您的菜齐了,慢慢享用!”鞠了一躬,便笑盈盈地离开。

杨靖儿见这琳琅满目的一桌子家常菜,却再没了往日想要独吞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对面坐着的是白思楠,或许……是因为柴伯庸对北山之事模棱两可的回答。

“来吃吧!”熊智宸夹过一块脆皮鸡腿,上面沾满煎得焦黄的芝麻。

杨靖儿的魂魄被他拉回,这才镇定自若地吃了起来,刚刚咬了一口,思楠便“刺啦”坐了起来:

“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她说这话,没有看他们一眼,便拂袖而去。

那口鸡腿肉还在嘴中,思楠就已经消失在店门口,熊智宸与杨靖儿对视一眼,脸上的无奈……波涛汹涌!

而对面的柴伯庸胁肩谄笑,似乎早猜到了思楠会走,擦擦嘴也跟着起身:“今天的账我来结,谁也别抢啊!你们慢用,我……去送思楠回去!”

说着,也大步流星出门去。

熊智宸长长地呼了口气:“哎——这免费的晚餐,的确……不好消化!”

杨靖儿微微一笑,又在他耳边嘀咕:“没关系,活动活动肠胃!”

二人相视一笑,享受着此刻的美味,和周遭的喧闹……

第126章 这点尊严算什么

白驹过隙,日月交替两日,下元节如期而至,也是杨靖儿第一次执行如此重大任务的日子。

大清早,她换上舒服的方格背带裤和纯棉白色小衫儿,若没了那头青丝秀发,简直就是一副送报小哥的模样……

只见她斜挎小包,哼着小调儿便来到餐桌前。

熊智宸鼓着腮帮子,已经吃了一半儿的早餐,上下打量一番,口齿不清道:“喂!你这是要干嘛去呀?穿得和我手下的小弟一样!”

杨靖儿瞪圆了眼睛,自我怀疑着低头端详,不可思议说:“不好看吗?我觉着这身儿衣服还挺酷呢,而且呀……贼舒服!”

熊智宸翻着白眼:“得,您喜欢就好!”

杨靖儿懒得理他,喝起了粥……眨巴眼睛的频率渐渐升高,想来……是有事要说,又难以启齿。

“诶?靖儿,今天美乐斯有活动,晚上……我就不回来了啊?”熊智宸心平气和道。

对面的杨靖儿听到这话,却忍不住挂上笑脸,又猛地收回。

今晚行动,本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夜不归宿,没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呀!

“好!”

杨靖儿爽快地答应,另熊智宸眉头一紧:“喂!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什么活动?”

她手中的勺子悬在空中,瞪圆了眼睛:“什么活动啊?”

熊智宸紧闭双唇,无奈摆手道:“没什么,就是普通活动……还有啊,今天下元节,晚上别在外面疯跑,小心鬼上身!”

说着,还凑近她做出鬼脸……

杨靖儿不屑歪嘴,冷眼看着,她长这么大,什么恐怖片没看过,能被他这么大白天的吓到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话听过吧……我杨靖儿做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才不怕呢!”

熊智宸“噗”得笑了一声,对她竖着大拇指道:“那就祝我们女中木兰,惩奸除恶,吓跑奸佞喽!”

“嗯——那是自然!”杨靖儿憋粗了嗓音,与他打情骂俏,好不惬意……

今日的旗袍店些许冷清,许是天气阴冷,各类皮草披肩都太过昂贵,人们对旗袍……也就敬而远之了……

不怎么忙碌的生意正好给杨靖儿与安桐筹谋的时间和精力。

“靖儿,晚上家里那边都安排好了吗?你怎么和智宸说啊?”安桐确认着。

杨靖儿点头“嗯”了一声,“今天美乐斯有活动,智宸说晚上不回来,到时我回去吃晚餐,当着小红的面进屋休息,再等她们都睡着了,再偷偷溜出来,怎么样?”

安桐沉思:“这样倒也神不知鬼不觉,可据我所知,熊府的大门,可是日夜都有人把手的!你怎么躲过他们得眼睛逃出来啊?”

“这点啊!你就不必操心了,我自有办法!”杨靖儿成竹在胸,仿佛……早已有了妙计。

安桐摸摸她的头,道:“就你机灵,还卖起关子了!”

二人“咯咯咯”笑起来……

“对了!说正事,我十点在北山脚下等你,你穿好夜行衣,如果你来见不到我,行动……便立即取消!”安桐收起笑颜,严肃道。

杨靖儿也正颜危色点点头:“那……那如果取消行动,谁来告诉飓风呢?”

“这个,我会以信号的方式通知他,你暂时只管好我自己的事就行!”安桐答。

“嗯,我知道了!”

此时的杨靖儿与安桐,目光里燃烧着火,这火是热血,是坚定,也是信仰……

农历十月十五,已经进入冬天,可能是南方的缘故,这里虽有瑟瑟冷风,却并不刺骨!

一轮圆月悬于夜空,偶尔飘过的一片薄云,如蚕纱一般,轻抚它有些冰冷的脸颊,周围点点星辰,也挥洒着它那独一份的美好……

人间,在这月明星稀的夜里,渐渐沉入梦乡……

“吱——”杨靖儿的房门缓缓被打开,发出极小的声音。

她探出脑袋,瞠圆的眼睛环视四周,确认空无一人后,蹑手蹑脚出来,又慢慢关上房门。

今日的月……格外明亮,虽没有灯光的照耀,这穿过窗棂银白而下的月光足以让她看清所有的楼梯……

杨靖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哪个熟睡的仆人。

终于,她来到门外,躲在一颗修剪精细的松树之后,轻轻撩动树枝,透过树缝,门前赫然站着两位熊家弟兄。

杨靖儿舔舔干涩的嘴唇,深吸一口气,心里想着:看来……得按最坏的打算走了!

谁知,她转身走向后院,却被松树拦住了去路,杨靖儿的袖口处,挂在树杈上……

她奋力撕扯,连眉毛都在用力。

突然,“刺啦——”一声,袖口被撕开一个小口子,这一下子果然引来了门卫,杨靖儿顾不得那么多,捂着胳膊蹿向后院。

随着身后“沙沙”得寻找声越来越近,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身旁墙角的狗洞,便是她能想到最保险的方法!

杨靖儿看看身后,又瞧瞧狗洞,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滋溜”钻了出去,随即并未离开,只是探进身子,用稻草盖着狗洞,清理细节……

她趴在墙后,岿然不动,全神贯注地听着里面的一点点动静!

“咦?怎么人没了?”一门卫不解道。

“你确定你看着人了?”另一门卫确认着……

“应该……应该是一个人吧?”那人有些心虚了。

杨靖儿听着,只觉得间不容发,未免怀疑,只能佯装动物:“喵——喵——喵——”

当了几年的铲屎官,这点儿技能还是炉火纯青的。

里面先是没了动静,似乎也在静静地听,随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不夜猫子嘛!看看你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另一人不服气道:“大晚上的,谁知道会是什么东西,谨慎点儿总没错吧!”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声音渐行渐远……

杨靖儿的一只耳朵紧紧贴着墙壁,听不到一点动静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垂目看着那狗洞,竟忍不住笑了,她的信仰似乎在日积月累中一点一点渗入骨血,为了完成任务……

这点尊严算什么,丢了性命,又算什么……

杨靖儿整装待发,举目望着那轮明月,轻声呢喃:“清姐……保佑我,完成这次任务……”

说罢,便箭步生风,穿梭于夜幕之中,没了踪影……

第127章 黑夜烧成白昼

月色融融,白天喧闹的街道宛若一条波澜不惊的河流,蜿蜒在斑驳的月影里,只能听到冷风敲打树叶的“沙沙”声

杨靖儿谨小慎微,穿梭于空无一人的小小弄堂,连一片身影都未曾留下。

转眼工夫,她便来到北山脚下,东张西望,并未见去安桐的身影,又撩开袖口,就着月光,看清了时间,刚刚十点。

“难道桐桐不来了么?任务取消了?”杨靖儿喃喃自语,心急火燎的左右踱步。

突然,身后侧的树丛里传来一声“噗嘶!”

杨靖儿猛回身,眯起双眼观察,若不仔细瞧,当真看不见身着墨黑服装的安桐,身后背着一大包东西,想来是炸药吧!

“桐桐?我以为任务取消了呢!”她快步来到安桐身边。

二人隐藏在这漆黑的灌木后,安桐瞪圆了眼:“怎么样?还顺利吧?”

“嗯!”杨靖儿点头,“没人发现我出来了!”

“好!那我们出发吧!”

杨靖儿与安桐躬身屈膝,踏着皎洁的月光,向山林深处走去

今日的夜空,如水洗过的一面铜镜,没有一丝杂质,本来泥泞的山路洒上银光后格外好走,仿佛上天都在祝她们一臂之力。

远处那盏灯愈来愈近,杨靖儿和安桐的脚步也愈来愈轻,行至基地不远处,二人缓缓蹲下,透着树缝,目不转睛

此刻,安桐取下身后的背包,轻声道:“靖儿,来,我们将炸药分好,一会儿交接班时,你负责东墙,我负责西墙,还记得我教你的吧?引线要双手慢放,千万小心,万一扯动就功亏一篑了!”

“嗯!桐桐,我记得,你放心吧!”杨靖儿应着。

不一会儿,便是交接岗位的时候了,她们趁几人寒暄之际,电光火石般一分为二,来到东西两面墙对面的草丛。

二人透过草丛,遥首相望,安桐点头示意后,便开始行动。

杨靖儿蹲步前进,两个前滚翻正好到了东墙边,身形敏捷,手脚麻利,将几个小型炸药包连成一线,可就在此时,她清晰地听到踩踏草丛发出的“吱吱”声。

说时迟,那时快,杨靖儿双手环抱炸药,几个骨碌就滚到树丛里,屏息等待,整个身子岿然不动,

原来是一守卫尿急,前来解决解决。

杨靖儿颔首,用整个身体的黑色,来遮挡炸药包的绵白

有惊无险,守卫仰头冲着天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便悠悠忽忽地晃荡至正门前。

杨靖儿缓缓抬头,瞪圆的双眼左右环视,确认无人后,来不及擦掉流在眉头的汗珠,匍匐向前,一个、一个摆好炸药,又双手牵着引线,轻放后撤,回到刚刚的起点位置

而对面的安桐,早已等待好了,杨靖儿用力点头,告知自己已经安至妥当。

安桐做着手势,示意她等待信号。

如此,二人进入漫长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基地的后面出现了一行人,以杨靖儿的角度,刚好看得清楚,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如此狭窄的后门,她们上回根本没有发现。

蹭着月光,前面几个衣衫褴褛,骨肉如柴的应该就是存活的乞丐,他们的身后,跟着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高挑男子,想来就是飓风了!

看到这儿,杨靖儿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清这位传奇人物,奈何距离太远,也只能看个模糊身影,她崇拜着眼眸,心中嘀咕:果然是高大威猛啊!

等等,这背影怎么总感觉那么熟悉呢?

正当她疑惑蹙眉时,那一行人已经消失在月色中。

杨靖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片刻,山下突然升起一束绿色信号弹,在这深夜,分外显眼。

安桐和杨靖儿顿时精神,二人点头示意,便连着引线深入树丛,进入炸药安全区。

杨靖儿死死地盯着安桐的手势,“三!二!一!”

用力一扯,几声巨响“轰隆”而来,许是没有经验,杨靖儿的理论知识还没派上用场,就被这巨响震得耳鸣,飞来的石子比刀尖还锋利,划破了肩膀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响彻云霄的“轰隆隆!”,一切按照计划,引燃了里面的军火库,爆炸一声连着一声,不绝于耳,夜空也被烧成白昼。

也许,这样的场面太过宏大,气势太过磅礴,杨靖儿一时间如被榔头击昏了脑袋,一动不动地看着身后飞舞的火星子。

“靖儿!靖儿!快走吧!走吧!”

安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杨靖儿只看得到她的嘴唇蠕动,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被她拉扯着,向山下走去

为免怀疑,杨靖儿与安桐按计划从北山后下山,这里荒无人烟,适合脱身。

二人一前一后,马不停蹄,没用多久,便来到山脚。

“靖儿,换掉衣服!”安桐边说,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日常女装。

杨靖儿的耳朵在一顿狂奔中,渐渐恢复,听清了安桐的话后,便迅速换装

脱掉外衣后,肩膀满是鲜血,沿着胳膊流至肘部,杨靖儿却浑然不知。

安桐换衣之间,目光刚好落在她身上,身体瞬时顿住,又猛地扶起她的胳膊,惊恐道:“靖儿!你受伤了!”

“啊?是我受伤了?”杨靖儿撑圆了双眼,不明就里,顺着安桐的目光,才看到胳膊上的血迹,在这银色月光里,更加鲜红。

此刻,她才感到肩膀传来的阵阵刺痛,微微蹙眉后,又忍痛挤出一抹微笑,为了不让安桐担心,毫不在意道:“没事,就是些皮外伤而已!嘿嘿嘿”

安桐叹口气:“跟我有什么好逞强的!”

说着,便从夜行衣的口袋里拿出常备的止血药和药布,杨靖儿乖乖坐好,让她为自己包扎

安桐轻手轻脚,将她的黑色背心肩带划落,刚要上药,便瞧见了伤口边赫然出现的枪疤,问道:“靖儿,你什么时候受过枪伤啊?”

杨靖儿垂目,微笑着:“那个呀,是印章”

安桐没有多问,一边轻吹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包扎。

杨靖儿仰头,望着山顶烧得通红,月光依旧明朗。

她陷入沉思,第一次明白所为信仰,并非高谈阔论、慷慨激昂。而是为所为之人,所为之心,抛头颅、洒热血,小小的成功,便满心欢喜

第128章 真的,只是巧合吗

北山的“轰隆”巨响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巡逻警察与消防队姗姗来迟,围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安全区。

一时间,吵吵嚷嚷的议论声,尖锐刺耳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也许,夜的寂静,就是为了衬托黑暗里的一张张狰狞面目,一声声尖叫叹息!

杨靖儿与安桐换好衣服,隐藏于人群之中,停留片刻,便相视一眼,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安桐的目光,落在了人群右侧拐角的一位男子身上……

这熟悉的背影,不正是……思睿吗?此刻他又出现在这里,为何会让人觉得,如此不着边际。

杨靖儿回眸,见安桐并没有跟上,便“啧”了一声,极速回来,低声道:“桐桐,干什么呢?快走吧!”

安桐如钉好的桩子,一动不动,目不转睛。

杨靖儿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眉头一紧:“白大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们去问问。”安桐实在不解,并没有看杨靖儿,面容严肃地径直走向他。

“思睿!”

安桐这一声显然惊着了他,思睿僵硬着脸颊,又吃惊道:“安桐?靖儿?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我们刚刚去城隍庙了,回来的路上就听到爆炸声,好奇……便过来瞧瞧。”安桐面不改色心不跳,杨靖儿眨巴着眼,佩服至极。

“哦……原来如此!”思睿恍然大悟。

杨靖儿瞧瞧他手中包裹严实的袋子,好奇地指着:“白大哥,这……是什么好东西啊?”

“哦!这个啊?”说着,便一手提起来,另一只手打开袋口,冲着安桐道,“这个安桐知道!”

安桐探了探脖子,看清了袋中之物,又撤回身子:“是野香蕉!”眼里依旧满是疑惑。

杨靖儿挑着一只眉毛,坏笑道:“呦!桐桐,你们什么时候也出现了,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啊?”

安桐并未回答,此刻……她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思睿微笑着说:“张伯腿上的毛病犯了,我就来北山采野香蕉,上回……还碰见她了!”

安桐“嗯”了一声,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思睿。

听到这话,杨靖儿也泛起了嘀咕,要知道,此时,已经凌晨了……

“采野香蕉,这么……这么晚啊?”她实在不懂,终于从齿间问了出来。

思睿尴尬地挠挠头道:“今天晚上商会有事,弄得晚了,十点多采完野香蕉,就去马路那头面馆吃碗面,谁知刚刚吃完,就被这炸弹声震得耳朵都快聋了,这才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

“奥……这样啊……”杨靖儿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这个理由,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么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思睿道。

杨靖儿连连摆手,又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两个人自己就可以了,你忙了一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安桐跟着点头:“是啊思睿,我们俩一起你就放心吧!”

“好吧!那你们早点回家,别凑热闹了啊!”说罢,思睿便上了车,扬尘而去。

许是刚刚身板撑得太直,肩膀好像又有液体流出,杨靖儿赶紧也挎上了安桐的胳膊,迈开了步子,向店里疾步前行。

木讷的安桐并未注意到嘴唇发白的杨靖儿,魂不守舍……

“桐桐,你……在想什么啊?”杨靖儿看她心神不定,担心问道。

安桐没有理会……

“桐桐!”

杨靖儿提高音调,这才拉回她的思绪。

“啊?怎么啦?”

“我说,白大哥走了,把你的魂儿也带走了吗?失魂落魄的。”

安桐扶着她的胳膊道:“什么呀?我就是困了。”

安桐并未将自己的怀疑告诉杨靖儿,思睿一连两次在这样的特殊时间,出现在北山,真的仅仅……只是巧合吗?

片刻……

“桐桐,我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你回店里吧!”行至岔路口,杨靖儿道,身后的鲜血,似乎……已经渗出衣服。

未免安桐担心,她始终面对着她。

“你都受伤了,我送你回去吧!”安桐道。

杨靖儿漫不经心地摆手:“你也看见了,就是划伤嘛!再说了,咱们两个人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

安桐无奈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小心一点,别逞能啊!”

杨靖儿挤出一抹灿笑,月光下的苍白脸色并不明显:“知道啦!你快走吧!”

她望着安桐的背影消失在岔路口,上扬的嘴角瞬间收回,眉头紧皱,一手捂着肩膀,许是刚刚没有包扎紧实,才止不住流血吧!

杨靖儿咬着牙,一步一步向家挪去。

依旧是那个狗洞,可爬进去,却不再轻松……

只见杨靖儿趴在地上,胳膊伸向前,刚一用力,便是钻心的疼痛,她的额间渗出了密密层层的汗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用力,在草地上,搓动着身体……

之前几秒钻出的狗洞,现在足足爬了一刻钟,终于,她进入大院,用杂草挡了挡洞口,便步履蹒跚的溜进主厅,轻手轻脚的拿上药箱,进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昏暗的床头灯,杨靖儿开始轻轻脱掉外套,即使这样,这剧烈的疼痛也没有减轻一点,她的手不自觉抖动起来……

透过梳妆台晦暗的镜子,她瞧见了那创口不大,却深度不小的伤口,还好……她跟着清姐,学了不少包扎技能。

消毒——是最需要勇气的,杨靖儿轻捏沾了药水的棉花球,深呼吸着,下定了决心,才开始轻擦伤口。

可那棉球刚刚碰着,一股疼痛直冲脑门儿,而身体另一部分仿佛都麻得没了知觉,杨靖儿紧闭双眼,发出“嘶——”的喃语,调整调整颤抖的手,继续擦洗……

每一下,都仿佛在亲手割自己的肉一般,她始终在咬牙坚持,眼角滚落的,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

清洗完毕,便上药、包扎……

已经凌晨两点,伤口总算消停了,又或许,是她已经疼得麻木了。

杨靖儿倚坐在化妆台边,黑色的紧身背心勾勒着她曲线迷人的轮廓,床头灯虽然暗淡,也足以照亮她额间,脸颊,胳膊,胸前铺洒满的点点汗珠……

她垂首,回想着一整晚的惊心动魄,回想着飓风那过目不忘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今日的她……注定无眠……

第129章 你穿什么都好看

在这暗淡昏暗的房间里,杨靖儿闭上眼睛澄思渺虑,始终倚坐在化妆台边

突然,门外传来熙熙祟祟的脚步声,杨靖儿心头一紧,健步如飞,关掉了床头灯。

她一步一步缓慢行至房门前,生怕发出一点动静,侧耳倚靠,屏息倾听

一双脚步从楼下越来越近,听着还有些许沉重,这极小的声音停在了杨靖儿房门前,没了声音。

杨靖儿几乎不敢呼吸,瞪圆的眼睛没有眨一下,只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急速心跳声,屋外,究竟是谁?为何停在自己门前岿然不动?

良久,门外传来一声叹息,拖着脚步进了对面的房门

杨靖儿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熊智宸回来了,还好自己在他之前回来,否则,真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她竖着耳朵,听门外没了动静,压开一条门缝,见熊智宸房间的灯没有关闭,心中嘀咕:忙了一天,要是从前,早就鼾声如雷了,怎么今天久久没有入睡呢?

透着那一点光,能清楚看到他忙乱的身影来回踱步,似乎在捣鼓什么东西。

杨靖儿紧蹙眉头,百思莫解,奈何夜已深沉,她轻轻关上房门,侧躺上床,浑身苏苏麻麻,没有一点儿力气,上下眼皮也不由得打起了架,纵然一身汗臭,她也无力清洗,就这么沉沉地睡去,没有一个梦境打扰

“谁遣虞卿裁道帔,轻绡一匹染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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