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行的复仇 - xp1024.com
《兽行的复仇》


序幕

夜象一张大幕一样黑沉沉地向天边坠去,在这雾一般浓密的夜色笼罩下,地中海泛起粼粼波光,呈现出一种令人着迷的葡萄色泽。

西德籍的货轮“自由号”离开汉堡港,穿过直布罗陀海峡,向意大利的吉诺巴港驶去。

“自由号”上装运的是西德政府卖给意大利原子能发电站的三百吨浓缩铀。浓缩铀中含有能促使发生核分裂成分——“铀235”。从理论上讲,只需十吨浓缩铀,便可制造出一颗小型核炸弹。

雷达荧光屏上,幽灵般地显示出一艘万吨级货轮正向这里缓缓地驶来。突然,万吨轮的甲板上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了闪光,射出去的照明弹,呼啸着飞向漆黑的天空,又缓缓落向荡漾的海水,将四周围照得一片通明。二十分钟后,两船靠拢了。在接舷的一刹那,两船舷侧钢板相互碰撞挤轧,一时间火花迸射四溅。万吨轮涂去了任何标记,船名船籍都没有。甲板上,数十盏探海灯一齐打亮,发射出令人目眩的白色光束,三十多名手提微型机关枪和自动步枪的武装分子跳上“自由号”的甲板。这些家伙全身插满了匕首、手枪和手雷。

这些蒙面的武装分子在左舷一字排开,将自动枪平端在腰间。正中央那个家伙的头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盔形帽,其余那些人的盔形帽都是青一色的橄榄绿。

从“自由号”的船舱里,奔出大约十来个水手,他们都是西德联邦秘密警察队的。

“射击!”戴黑色盔形帽的家伙向部下发出了指令,同时也掰开了微型机关枪的保险。

船长的吼叫声被那帮人手中的微型机关枪、自动步枪齐射所发出的轰响声淹没了,眨眼间,他的前胸已被子弹打成了一片血酱。船员们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惨叫着四处奔逃,但却在密集的弹雨中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

来自“自由号”的定时无线电讯号突然中断,发出的呼叫也犹如石沉大海,对此,西德内务部立即采取紧急措施,在事件发生后仅仅半小时即派出了搜索队。

将近上午十点钟才发现了目标。眼前的情景使这些久经沙场的老手们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甲板上好象是到处流动着黑红色的油漆,血海中混杂着破碎的肉片和骨片,整艘船找不到一个人影。

搜索队员将轮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上至船长,下到船员,连个人影都没发现,看来他们都已葬身大海,三百吨浓缩铀也不翼而飞。西德政府向以色列政府提出了措辞激烈的抗议……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四年前的事了。

七月九日,法国,戛纳。在古雷迪·纳肖纳莱银行戛纳分行的地下室里,有多名罪犯,从下水道挖隧道进入大金库,然后用高压钻头,乙炔焊枪和液压千斤顶,硬是将大金库的钢板门和钢筋混凝土厚壁凿了开来。

由于出租小保险柜多用于偷税漏税物品,所以,被盗总额一时无法统计精确。但若折合为日元,少说也不下二百亿元,保守的推测约为五百亿元左右。被盗的尽是些现金、宝石、黄金和白金锭,而易被人们识破的证券,支票和美术品之类的东西统统抛在地上,甚至连价值连城古代中国壶都被当作便器使用……

大约在一个月后的巴黎。

此时正值圣母大祭,放假三天,巴黎银行的地下大金库又发生被盗事件,损失金额至少十亿法郎,约合当时五十亿日元。令人惊异的是,其犯罪手段几乎是戛纳那次的翻版。

尔后,警察局逮捕了一个在巴黎专门从事挖掘隧道的小工务站的站主,原因是他近来突然变得挥金如土。紧接着便对他进行了严厉的审讯。用钳子夹断了他的三个指头,他才开始了供诉:主谋者是在戛纳经营旅行代理站的家伙,名叫乔治。

罪犯乔治竟在戛纳地方法院预审室受讯时,将预审法官捆绑起来,而后从窗口逃之夭夭,而此时正有好几辆丰田和雅玛哈的大功率摩托车在窗外静静地等候。其后不久,乔治便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预审法官被怀疑为乔治的逃跑提供了方便。因为,在讯问前,他下令解除了乔治的手铐,并且不允许警官进去。就在乔治逃跑后仅一星期,这位预审法官便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撞倒在地,当场毙命。

这件事距今也已有三年了。

位于意大利北部米兰的摩尔迪勒查公司是南欧最大的一家化工及合成纤维制造厂家。现任经理比埃德洛的宅邸位于远离米兰四十公里的郊外。然而,这一片占地广大的宅邸却长年空着。因害怕绑架,比埃德洛家族避开了绑架的最大产地——意大利,住在美国的桑塔·莫尼卡。秋季的一天,下午六时,从经理办公室走出来的比埃德洛一头钻进了奔驰牌豪华轿车,为防止绑架,就连司机也携带着手枪。助手席和后座上有职业贴身保镖护驾。汽车狂奔后驶入印有“P-A私有地”招牌的大门前停下就在这时,从门卫小屋里窜出四个蒙面大汉,三个人肩扛大口径步枪,另一个肩上挂着自动步枪的家伙右手握着一颗手榴弹,这时他将手榴弹对准奔驰车扔了过去。

爆炸正好就在发动机下,车的前部被高高地抛起,发动机罩和前轮的轮胎飞旋着甩了出去。几乎直立起来的奔驰车“砰”地砸落在地面,司机前胸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助手席上的贴身保镖的脸也撞到了前面的玻璃上。比埃德洛惨叫着趴在了座席上,一边的保镖将手枪扔在了座垫下,双手掩面,用发抖的声音祈祷着。

蒙面人中的两人,一阵扫射,将车门锁打碎,把已不省人事的比埃德洛及保镖从车中拖出来带走了……

绑架者们向比埃德洛的父亲,摩尔迪勒查公司的董事长罗贝尔多索要赎金高达一兆八千亿里拉这一创纪录的数字,相当于当时的20亿美元;并且声言必须用美元、西德马克及瑞士法朗三种硬通货现金支付。他们自称是属于一个叫意大利北方解放同盟的组织。

罗贝尔多召集了家族会议。会议进行中收到了一个小邮包,与此同时,绑架者又打来电话,让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打开邮包看一下。邮包被打开了,随即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与比埃德洛一同被绑架的保镖的头颅。此外,还有一张比埃德洛的像片,他全身一丝不挂被倒悬着,在邮包最底下还发现一根戴着镶有族徽的戒指的手指——比埃德洛的手指!

经过数度在国外进行的现金交易,比埃德洛总算平安地回到了家里。而总部设在加拿大温哥华的新兴国际复合企业托迪姆公司由于大量购进并占有摩尔迪勒查公司的股份,因而实际上控制了一切。

当意大利的摩尔迪勒查公司日益陷入困境之时,在西德多国联合制药公司巴伐利亚的仓库又遭袭击,五十吨清醒剂被盗。韩国和东南亚各国制造的清醒剂都是颗粒结品状的。与此相对,欧洲各国制药公司的产品是粉末状的高级品。

欧洲一般流行海洛因、可卡因系列的毒品、大麻以及一些致幻剂。而日本却盛行一种叫做加本齐洛朋的清醒剂。所以西德警方怀疑罪犯们想将这批清醒剂贩到日本,以谋取暴利。于是立即与日本警视厅取得了联络。

果然,不出两个月,在日本的黑市上便出现了这批清醒剂。暴力团以一克一万日元的价格从走私组织那里收购这些清醒剂,然后高价转手,到了吸毒者手中时便己经升到一克二十万至五十万日元了。

走私组织的主犯格鲁普在赤坂拥有一个名叫拜也伦的贸易公司。五年里他们将经塑胶密封处理后的清醒剂装在德国造柴油机专用的油罐里。然后,巧妙地躲过海关,将其偷运入日本。那家制造油罐的公司名叫米尔哈·奥依鲁。

五十万吨就等于五千万克,而这五千万克清醒剂若以每克一万日元的价钱出售,至少也可获利五千亿日元。

当警视厅的警官踏进拜也伦公司时,格鲁普早已逃往国外。可以推想,从西德盗来的五十吨清醒剂大概已在日本脱手得差不多了。偷运清醒剂的主犯格鲁普在逃跑之前,将一切有关证据、文件都付之一炬。尽管如此,搜查总部依然在一定程度上查出了与其有关联甚至对其一系列行动提供过帮助的机关和银行。拜也伦贸易公司选择了卡依曼岛并在上面建立了一个“幽灵公司”作为偷税及走私的中转站。

卡依曼岛上银行林立,这些银行不仅接纳来自企业和诸如中央情报局那样的谋略机关的资金,对于犯罪组织那些沾满鲜血的金钱也来者不拒,而且决不向外泄露一丝风声。由干卡依曼岛的秘密保护法,日本警视厅的调查线索中断了,但在调查过程中却另有所获。

拥有拜也伦贸易公司的格鲁普,在大量偷运清醒剂之前,还曾秘密研制了一些在美国被称为“天使的尘埃”的合成麻醉剂。具有极强的精神刺激作用,是最危险的致幻剂,而且,只要有操作手册,就连普通人也能制作。迄今为止,已发现有不少致幻杀人事件与清醒剂的吸毒者有关,而且几乎半数以上的罪犯服用了“天使的尘埃”。犯罪者在光天化日向无辜的人群胡乱射击,或认为邻居说自己的坏话而拔刀相问,仅因受到喇叭惊吓而将人杀死等等。“天使的尘埃”一旦对人使用,便会造成人的精神错乱,陷入被害癔想之中,继而变得狂暴不安,甚至达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夸大狂想的地步。发展到极端就会出现自杀型和杀人狂型两种类型。随着因“天使的尘埃”而产生的致幻杀人事件不断增多,拜也伦贸易公司连接不断地收到了来自暴力团的抗议。于是,他们转而从欧洲走私清醒剂,但是,这同样将产生严重后果,目前藏匿于日本各处的大量清醒剂在今后数十年内将会导致众多的犯罪事件。

这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过去的一年中,世界各地发生的抢劫与劫持事件有近三十起。事实上,多数有关当局碍于舆论的压力,先后付出的赎金共计二亿美元之巨,同时释放了一百五十多个恐怖分子。就在那年十月——德意志航空公司一架客机遭到劫持,劫机分子除提出交纳一千五百万美元赎金外,还必须释放关押在托尔科的十三名恐怖主义者。这次西德反恐怖特别部队采取了果敢行动,一举歼灭劫机分子,强行救出了所有乘客。为此,这支部队的队长卡尔受到一直呼吁用强硬手段取缔过激派的西德联邦检查总长贝塔的邀请,在一家高级餐厅共进晚餐。贝塔给了卡尔很高的评价,赞誉他是使西德重新恢复往日尊严的勇士。两人兴高采烈地在检查总长的四个贴身警卫的簇拥下走出餐厅时,三辆汽车在他们面前急速停下,从车里伸出三挺机枪,向他们疯狂扫射……

卡尔、贝塔及其保镖当即丧命,每个人至少被击中五百发子弹。现在,我们要讲一个人性被泯灭的故事。

那年圣诞节的前一天,巴黎。

片山健人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一辆半新的普乔五十四型小车,从挤满购物者的格朗·布尔巴尔大街缓缓穿过,车上还坐着他的妻子晶子,快三岁的儿子亚兰和一年前才来到人间的女儿理图。

片山是位同非洲狩猎会社订了合同的职业向导,从六月至十一月的旱季一直在卡美利的萨巴纳,而二月至五月又一直未离开过高温多湿的中部非洲,所以对他来说,能与妻儿一起过上一个真正的冬天,可算作最舒心的事了。

片山其实是一个混血儿。他的父亲是美国空军军官,母亲是美占领军基地的服务员。虽说今年他才三十一岁,却已是饱尝辛酸,历尽艰难。父亲死于朝鲜战场,八年后母亲又死于突发事故,他没有兄弟姐妹,从此孑然一身。

也许正因为如此,片山才特别珍惜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庭,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给了他许多温暖和慰藉的小窝。虽然他并不在乎与晶子以外的许多女人睡觉,但却从未真正将心思转移到别的女人身上。

冬季,片山常常把妻子叫到巴黎的公寓或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郊外的小舍,一起度过这美好的长长的假期,而春季休假时才回日本。这已成了片山这几年的惯例。

今天,他们去玛德莱努寺院附近的弗尔琴高级食品店买些吃的。片山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些可口鲜美的食品,忍不住往肚里咽了几口口水。

片山在六层楼高的弗尔琴食品店附近将车停好,从车中取出可组装的便携式购物车和乳母车,利索地安装起来。晶子先把儿子亚兰抱进乳母车,接着又安顿好女儿理图,然后便与片山肩并肩推着乳母车向商店走去。

晶子身材苗条,加上高耸的乳房和突起的臀部,更显得体态优美,曲线毕露,就连风姿绰绰的法国姑娘恐怕也要自叹弗如了。简直难以置信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晶子属于那种文静秀气的冷俊型美人,但嘴角时常挂着迷人的微笑,双眸闪着天真无邪的光芒,这又赋于了她生动的表情。两人进到熙熙攘攘的弗尔琴食品店里。

“那么,半小时后在这里会合。”片山轻柔地用嘴唇在晶子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我说你可千万别买太多了。”

晶子抬头凝望着片山,“知道了,就一会儿功夫嘛。”

片山无可奈何地笑笑,向地下室的酒类专柜走去。在个子不怎么高的巴黎人中,片山也只不过比他们的耳朵再高一点而已。

片山的血管里既奔腾着欧罗巴人的血液,同时也流动着远东人的血液,抑或是两种血液的有机交融。他脸上依然留有非洲烈日的灼烧痕迹,体现出一种处于西亚与欧洲交接处的阿富汗骑士的精悍。他的胡须是黑褐色的,一双黑眼睛大胆地闪动着,射出一种光芒;咧嘴一笑,便露出洁白光亮的牙齿。他浑身透着一股阳刚之气。

从片山身上发出来的充满着野性的男子汉魅力,引得那些售货女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象是要从他的双眸深处探寻到什么似的,并且禁不住地舔着嘴唇,拼命压抑着自己业已勃发的情欲,不停地把下腹在柜台边缘蹭来蹭去。

爆炸发生时,片山刚好在香槟柜台买了两瓶贝尔尼昂牌的烈性酒,转到白兰地柜台,与售货小姐说笑得正热乎。随着剧烈的爆炸,地下室的顶板被掀开一大块,喷涌进来的气浪将酒柜和酒坛推得东倒西歪,眼前到处是闪光,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

被气浪冲向地面的一瞬间,片山顺势抱住了刚才还在与他嬉闹,而此时早已吓晕过去的售货女郎。就在靠墙的酒柜砸下来的时候,片山在空中与那女郎迅速交换了一下位置。好几坛酒砸落在那女郎的头上,顿时鲜血横流。片山搂着那姑娘仰面摔倒在地,失去知觉的姑娘正好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酒坛接连不断地飞落下来,连同一些玻璃碎片统统掉在姑娘的身上。

四周一片漆黑。显然,由于爆炸,这儿已处于停电状态。一些钢筋混凝土碎块不时从天花板上坠落下来。就在这时,再次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剧烈的冲击和震荡使片山失去了知觉。

在奄奄一息的姑娘的悲鸣中,片山又渐渐恢复了知觉,他想努力推开压在身上的满身血迹的女郎,意识到了发生的事。无意中,他触摸到了姑娘的后脑,手上立即沾满了从破碎的头盖骨中流淌出来的粘粘的脑浆,片山不禁悲从中来。他好不容易站起身子。炸药味和烈酒的气味冲淡了血腥气。片山刚想点着打火机,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周围充满了酒精气体,一旦因接触火焰而燃爆,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片山记起自己带着微型手电筒,连忙从贴身衣兜里掏出来。借着微弱的手电光,他看见地下室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名死伤者。他小心翼翼地跨过那些人体,向楼梯口走去,一种无以名状的悲戚仿佛要从胸中迸涌出来。

妻子和孩子是在发生爆炸的一楼。楼梯至少有一半已崩塌。片山的头上、背上不断承受着落下的钢筋混凝土块的重击,然而他仍不顾一切,硬是从断裂的缝隙间爬上了一楼。一缕缕阳光从窗外射进一楼。整个一楼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地上躺满了呻吟着的人们,这里成了血的海洋。

“晶子……亚兰……理图!”浑身血污如鬼神一般的片山声嘶力竭地呼唤着,跌跌撞撞地向楼层深处走去。

这时,地下室发生的又一次爆炸,将它与一楼之间的地板掀了个底朝天,灼热的气浪从下面喷涌上来,地下室的酒精将火引上了一楼。片山此刻经受不住严重的缺氧和熊熊烈焰的灼烤,退到了窗外,左肩和头一阵剧烈的疼痛,使他又一次昏死过去……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片山,终于获知晶子、亚兰和理图都已被这场可怕的灾难夺去了宝贵的生命,而且由于强烈的爆炸和大火,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他犹如一只受到严重伤害的狂暴的狮子,悲痛欲绝,狂怒地吼叫着,拼命想挣脱石膏板的束缚。然而左边断裂的锁骨和肋骨有七根之多,使得他轻易无法动弹。

据说弗尔琴商店曾受到一个自称是阿尔及利亚同盟的组织的恐吓要挟,每月必须交给他们二百万法朗即合一亿日元。罪犯们警告说,仅圣诞期间一天便可达一千万法朗的营业额,所以还是放聪明点,以免发生什么不幸事件。然而弗尔琴商店对于这无理要求未加理睬,于是阿尔及利亚同盟便在商店内安置了定时炸弹,酿造了这场惨祸。可是巴黎警方和国家保安警察的调查表明,并不存在阿尔及利亚同盟这样一个组织。

凭着强韧的体力与毅力,仅仅在一周的恢复和治疗之后,片山便坚决要求出院。他的要求终于获得了准许,他带着用铂制螺栓连接在一起的锁骨及左肩的阵阵剧痛,找到了从事爆炸事件调查工作的警察,从他手里获取了有关情报,随后根据这些情报开始了单独调查。一定要杀死那些造成妻儿无辜惨死的家伙!片山打算不惜一切代价和手段找到仇人,杀死他们!但是整整三个月过去了,连仇敌的影子还没见着。

据悉阿尔及利亚同盟在对弗尔琴商店进行敲诈之后便完全停止了活动,实际上在这之前,它从未有过任何活动。在追查这个组织期间,片山对近三十个从前阻止阿尔及利亚独立的军事秘密组织的成员进行了严酷的拷问,并且杀死了三个这一组织雇佣的职业杀手。

最终,法国秘密情报机关不得不出面进行干预,摆在片山面前的出路有三条:要么被逮捕送上法庭,要么被驱逐出境,或是根据本人意愿离开这个国家。

满怀着无尽的撕心裂肺般的苦楚和仇恨,片山回到了日本。

第一章

福岛县附近的枥木山中,虽说已值秋季,但依然有点暑气逼人。这儿的拓荒村落由于迅速繁衍的野猪的侵袭,无论是田地,还是人工林,都已荒芜得杳无人烟了。这时,从一所摇摇欲坠的破败房子中走出一个男人,他站在那儿,沐浴着晨曦。他头上是一顶有破洞的美国西部牛仔草帽,帽子压得很低,几乎盖住了眼睛。健壮的上身套着一件口袋奇多的猎装,腰上扎一条时髦的骆皮带,上面插着一把自制的短刀。此外还挂一把可折叠的匕首。下身着一条狭窄的短裤,脚上蹬一双长筒猎靴。在帽沿的阴影的遮掩下,一双灰暗的眼睛闪烁发亮。他就是片山健人。在他那被烈日晒得黑里透红的手臂以及满面胡须的脸上可以发现好几处树枝擦伤的痕迹。

听见片山大步行走的脚步声,大库房里立刻响起一阵犬吠。好几头纪州犬摇晃着身子,颈间的响铃发出一串轻脆的响声。

库房里,拴着三条纪州犬和一条褐色的猎犬。为了防止它们互相撕咬,主人特地将它们分开上锁。与那些供人观赏、失去野性的狗不同,这些纪州犬为了防暑都把毛剪了个干干净净,它们的耳朵已被野猪咬得支离破碎,身上也残存着与野猪激烈搏斗的伤痕。

库房里还停放着一辆敞蓬的四轮驱动汽车,后面还牵引着集装箱型的拖车。驾驶室里有四个运送猎犬的铁笼,拖车里有一个超大型的冷冻库,另外,还堆着二十来个丙烷瓦斯炸弹和一大堆碎芋头。

片山喝止猎犬的狂叫,从墙上摘下防寒服穿在身上。他手持利斧纵身跃上拖车,摘下冷冻库的锁,把门打开。冷冻库里滚动着一股寒冷的雾气,里面横七竖八地堆着三十多头野猪。它们大部分已被除去内脏,砍去头部,皮毛上结满了一层厚厚的霜。

片山从里头关上门,照着一头野猪的大腿根部就是一斧。支解野猪兽是片山的拿手好戏。只见他对着冻得硬梆梆的猪腿刚砍几斧,股关节处便自然脱落下来。片山手里拎着野猪腿跳下车,脱去防寒服,然后又割下一公斤肉,装入塑料袋,同时还装了约莫两公斤碎芋头,这恐怕就是他一天的食物了。片山将剩下的肉和骨头随手扔给了猎犬,猎犬立刻围上来,连皮带肉一块儿生吞个精光。片山顺手把斧头别在了腰间。片山用四根引索拉住了四条猎犬,这些猎犬都是从纪州的职业猎师那里买来的。如今已成为偷猎者的片山在猎犬的拖带下向外走去。

回国后,片山从罗依德保险公司领取了保险金,反正就不愁活不下去。他住在单身汉杉并高井家,每周上超级市场采购一次食品。这种单调枯燥的生活使他都快发疯了。

一天,片山在超级市场外的停车场,意外地遇上了几年前曾在赞比亚卡富尤平原为他作过猎狒向导的那位医生。被这次意外重逢的喜悦激荡着的医生,当天傍晚又打来电话,极力邀请片山去一家野兽餐馆。片山如约前往,到那儿一看,医生和猎友们已恭候多时了。那个餐馆的年轻主人曾有几次与片山一同去枥木、兵库等地捕猎野猪和鹿什么的。

就是在那天晚上,片山从那个名叫园田的年轻主人嘴里获知了现在这个猎场。由于野猪激增,村里的居民纷纷逃离,所以没人提出驱除害兽的申请,而从二月十五至十一月十五日是正规的非狩猎期,野猪将会进一步泛滥。

过去不怎么值钱的野猪肉,由于各种经营野味兽肉为主的餐馆需求激增,现在优质野猪特殊部位的价格与松阪牛不相上下。此后,片山与园田曾好几次相约一同实地勘察,终于下了偷猎的决心。他是属于那种不打着猎物不收兵的人。他由于妻儿的惨死而万念俱灰,对于被逮捕受审判已漠然视之。命运真会捉弄人,苦心经营起来的美好人生图景顷刻之间便被无情地碾了个粉碎。

片山并不惧怕日本国内法,因为他拥有三重国籍:除了日本和美国国籍外,他还持有中南美的多米尼加国籍。

片山曾进入苏丹的尼罗河上游的热带丛林,在那儿忍饥挨饿,终于为他的顾客——已垮台的多米尼加独裁者的儿子射杀了一头巨象,取得了一对各一百二十磅重的象牙。这下可把这位公子哥儿高兴坏了,欣喜之余便答应片山的要求,给片山搞到了多米尼加国籍和公用护照。

根据日本法律,一旦自愿加入外国籍,同时也就失去了日本国籍。因此片山这么做等于是欺骗了法律。所以,他对此事一直不露声色。

根据美国移民国籍法规定,凡是在合众国以外生活而又持有合众国国籍者,在十四岁至二十八岁期间,除去为期两个月的出国休假,如果在美国连续居住不满两年的,就将被剥夺美国国籍。而参加过越南战争的片山则不在此列,可免受这种法律规定的限制。

片山通过正规途径带入日本的钱只是从美国国防部领取的军人抚恤金。如果用现金购置房产,税务署便会追究资金来源,于是片山就利用银行贷款购买了房子。卖掉用银行贷款买来的房子,向银行还了钱,片山便搬到横田基地附近的房子里,那儿因军用飞机噪音干扰,房租比较便宜。不久,他又从驻军朋友那里低价搞来了四轮驱动车、拖车及大型冷冻库。片山偷猎得来的野猪,大多卖给了兼作兽肉批发商的园田,而且事先约定,只要是片山猎来的就不斤斤计较。

在一个群山环抱的遭人废弃的小村子外围,有一些荒芜的耕地,片山在那儿埋了大约十公斤诱饵。从春天到夏季,肥壮的野猪为了熬过盛夏这段时间,大都食用一些味道清淡的植物。等到盛夏换毛期一过,为了准备过冬,它们又不断进食一些味道浓重的东西。成年野猪一夜之间便能毁掉一大片稻田。

野猪的爪印比鹿来得浑圆,粪便的臭味也更重,猎犬一嗅到这些,便会焦燥不安地狂吠个不停。从地上错杂混乱的爪印和四下散落的鬃毛可以估计到,先前有一头一百二十六公斤左右的公猪为了独占诱饵,与闻味而来的另一些猪发生了激烈冲突。

片山根据爪印,决定追踪那头大公猪。他在这群凶猛的猎狗的带引下,向杂木丛生的山上爬去。地面上到处可见这些杂食性动物挖掘的大洞穴,好多树被连根拔起,树根被剥吃得精光。

片山并非一味听凭猎犬的带引,他时刻关注着那些极易被忽视的稀疏的野猪爪印,和其他蛛丝马迹,连野猪啃咬树木残留下来的牙印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在非洲干燥炎热的萨巴纳,片山从黑人职业猎人那儿学到了不少技巧,包括连续几小时沿着那些极不显眼的足迹和血迹追踪受伤的猎物。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跟踪追击,片山来到一片芭茅林,其间有一个小水塘,从周围的迹象看,野猪曾在里头呆过,水显得极浑浊,四周还溅落着犹湿未干的泥巴。显然,野猪还未走远。野猪的足迹一直野伸进池塘。片山将猎犬引向池塘,它们闻到野猪残留的特殊气息,顿时狂暴地叫了起来,并努力想要挣脱引索向前追。片山撒开引索,猎犬们便“呼”地冲了出去,一头钻进灌木丛,片山不敢稍有怠慢,紧跟着也冲了过去,一边不停地拔开带刺的灌木。约莫过了十五分钟,大汗淋漓的片山终于赶上了猎犬。

那是一片裹白羊齿林。一头黑毛白颊的野猪正从窝中往外爬出,只见它从头顶到脊背,毛发竖立,上下獠牙“咯吱、咯吱”地撞击着,向纪州犬直冲过来。野猪最大的武器还是獠牙,从下至上这么一挑,其势头迅猛,锋利程度赛过刺刀。

猎犬们围着野猪转着圈,同时不停地吼叫着,一旦瞅准机会,便出其不意扑上去在屁股及后腿上狠狠地咬一口。被激怒的野猪来回甩动着一对大獠牙,所到之处,羊齿叶便在四周飞舞成一片。看那架势,到冬天这家伙少说也能长到一百五十公斤以上。

片山从腰间别着的刀鞘里抽出了那把经过装饰的自制匕首,它类似于短剑,是专门用于刺杀野猪的。为了防滑,他从口袋里掏出军用手套,仔细地套在了手上。这把刀是请富有经验的制刀师专门定作的,所用的材料是铬合金的工具钢。与一般刀不同的地方是,它有点类似短剑,两面开刃。刀刃的后半部还特意作成锯齿形,以增加出血效果。

野猪和猎狗的搏斗还在激烈进行着,片山从相对较高处不紧不慢地观赏着这场打斗,用手帕轻轻在脸上拭着汗水,极力想平定一下急促的呼吸。随后,他悄悄地向战得正欢的野猪背后靠过去。被猎犬弄得晕头转向、顾此失彼的野猪并未察觉到片山的意图。由于现在还不是交尾期,所以野猪的肩部及胸部并没有涂满厚厚的松脂。要真到那时,别说刀,就连一般的子弹,都未必能一下子打透。

这时,纪州犬展开了更为猛烈的围攻,它们机灵地躲闪着野猪的反扑,然后伺机扑上,去咬那家伙的屁股和尾巴。那庞然大物疼得连声惨叫,但又无计可施,只急得它暴跳如雷,乱咬一气。就在这一关头,片山猛地纵身跃起,一把拖住野猪的前腿,使足全力将其掀翻在地。说时迟,那时快,没等那家伙有丝毫挣扎反扑的余地,片山手起刀落,将明晃晃的匕首从野猪的肋间狠插进去,扎穿了心脏。也许是用力过猛,连刀柄根部都几乎扎了进去。片山连拖带剜地拔出利刃,不容野猪喘息,又是狠命一刀。紧接着他往外一跃,闪过了野猪锋利无比的獠牙。

再看那野猪,从地上翻身跃起,怒目圆睁,踉踉跄跄地就要向片山扑来。但没跑几步,便全身一阵紧似一阵地痉挛起来。它不得不停住脚步,站在那儿,两只眼睛依然死盯着片山。虽然,它的鼻孔和嘴里血如泉涌,形成了一道道血柱。顷刻之间,它便支持不住,仰天倒下,一命呜呼了。猎犬们发出胜利的咆哮,一拥而上。

片山用力把刀从野猪胸间拔出,在芭茅叶上擦干净血迹,再插回刀鞘里。然后,重又给猎犬套上引索,将它们带到池塘边,让它们喝了个够,再把引索拴在一边的树上。片山又从马甲背后的大口袋里取出冷冻猪腿,他用斧子将肉剁成四份,分成给猎犬。然后他脱下上衣,用清凉的池水清洗完赤裸的上身,又将刀磨了磨,转身向倒毙在一边的野猪走去。

他把死猪拖到了池塘边,手持折叠式的猎刀,小心翼翼地破开猪腹……挖去内脏的野猪重量已大大减轻了。片山抱起野猪投入深及一米的池塘淤水中。他还在它的腹腔中填入了岩石,就这样整头野猪很快便沉入池底。对于皮下脂肪颇厚的野猪,如果不尽早加以冷却,就会很快腐烂。接着,片山又将那些胃、肠等内脏漂洗干净。为了防止它们被水冲走,他在里面也塞了些小岩石。

不一会儿,片山又利索地燃起了篝火,并用小树枝把肝脏和心脏穿成一串,在火上煎烤。顿时,香气扑鼻而来,受到余香的感染,几只猎犬连连发出乞食的叫声。片山将烤焦的外部揭下来,顺手甩给了猎犬,然后又在烤熟的肝脏和心脏的内部洒上随身携带的胡椒和盐,贪婪地啃了起来。

尽管片山胃大如牛,他还是没有吃完这些东西。于是,他把剩余的不少肝脏和心脏都扔给了猎犬,自己尽情地喝了些池水,然后在树荫下躺下,摘下那顶牛仔草帽盖在脸上,闭目养起神来,一副酒足饭饱、悠闲自在的神情。耳边响着池水轻轻的流动声,片山渐渐进入了梦乡。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片山从梦中醒来,他睁开双眼,习惯性地点着一根烟。那几只猎狗也在一旁的树荫下打盹儿,太阳已高悬在空中。刚才还长长的烟卷,一会儿功夫便只剩下一段烟灰,片山随手把它扔进流水中,穿上背心,又蹲下身子对着池水喝了几口。回头望了望拴在一边的猎狗,顺着池塘边的野兽走的山径一路往上攀登。

在山径方向的另一个村庄附近,片山设下了数十个圈套。片山之所以不带猎犬去下了圈套的地方,是因为不但野猪有可能落入圈套,那些猎犬也有误入圈套的危险。

他翻过三座山坡的鞍部,开始向第四座山坡进发,沿途,他查看了一些在野猪必经之路上设下的圈套。陷入圈套的野猪,在这种天气下很容易腐烂变质,所以,他必须每天前来查看。一旦发现,就得立即运回。

片山的圈套,是用直径五厘米的防锈钢丝编织起来的,并且还带有自动关网装置。他先后查看了二十余个圈套,虽然里头的诱饵被吃得一干二净,但却一无所获。片山又给它们换上新的诱饵。

当他走进下一个圈套时,阵阵野兽特有的浓重的气味迎面袭来,中间还夹着“呱呜”“呱呜”的呻吟声。显然,这里不是野猪,而是受伤的熊的叫声。夏秋季节,熊的毛皮并不见得能卖什么好价钱,不过,要是做成菜肴,倒也是相当美味可口。

片山露出一丝窃笑,砍倒一棵直径约七厘米的小柞树,试了试枝干的强度,在距树根三米处截了一段,做成一根木棒。他取出印地安人常用的细长筒靴的皮绳,将匕首捆绑在木棒一头,这样,就制成了一把地地道道的印第安长矛。随后,他悄悄地向圈套靠了过去。

由于自动关网装置的作用,熊根本无法挣脱出来。它越挣扎,腹部便被钢丝索缠得越死。不过,它依然拼命挣扎翻腾,直搅得尘土飞扬。附近的岩石也被它咬得纷纷剥落。圈套的后端被固定在近处的一棵大树上,那棵树也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猎物如果过于暴躁,即便是很粗大的钢丝条也有因反复扭曲而脆化的危险,甚至会发生突然性断裂。但是,片山所和的圈套,由于在钢丝索上加入了金属环扣,所以,用不着担心它会断裂开来。

片山决定对那头熊先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由它去折腾,因为,它越挣扎,胆囊分泌的胆汁也就越多。野猪的胆囊至多只能用于制作胃药,而熊的胆囊用途要广泛得多,将其晒干后可以卖大价钱。

片山又到其它圈套那儿巡视了一番,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于是,他又转回到这边来。

发现片山向自己步步逼进,熊张开满是泡沫的血盆大口,不停地咆哮着,圆睁着血红的双目,朝片山扑过来。但被钢丝索绊住,不由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片山一个箭步跨过来,一闪身转到熊的侧面,举枪便刺,一瞬息功夫,已连刺三枪,枪枪命中心脏。

片刻功夫,刚才还活蹦乱跳,气势汹汹的熊,一时间全身不住地抽动着,“呜呜”地发出阵阵哀嚎,重重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使劲咬住那伸出的舌头,翻起后掌……拼命折腾了一会儿,便再也不动弹了。

片山点着一根烟,就势弯腰蹲下身子。待吸完这支烟,他便解开钢丝索,将熊抬出来,切开腹部,取出内脏。他用线将胆囊扎了一个口,以防胆汁外溢,然后小心谨慎地把它切除下来,包在塑料纸里装进口袋。除去头部和内脏的熊,重量一下子从一百多公斤减至六十公斤左右。片山把它塞入带来的尼龙背包。

片山站在一块大岩石上,稍事休整,便又背起背包,吐出含在嘴里许久的特制香烟,快步向前走去。

这么背着沉重的背包向前走着,走着,片山不禁又回想起昔日曾生活过的新西兰。当时他也常常从雪山上把冻死的羊背下来……

片山出生时,父亲斯契普·马库德卡尔与他的美国妻子还未正式离婚。所以,作为私生子的片山便只能算作日本人了。但是,一年后父亲终于离了婚,并与片山的母亲结了婚。父亲认可了片山的存在,便给了他美国国籍。片山的美国名字叫堪内斯·马库德卡尔。

父亲在朝鲜战争中战死后,片山和母亲一起日夜陪伴着父亲的遗体,将其护送到父亲的家乡,密执安州的特拉巴斯农场。

也许是因为日美间结束战争还不到十年的缘故吧,亡父的双亲及至亲好友们投向片山母子的目光,总显得有点冷冰冰的。母亲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无言的冷漠,呆了还不到一星期,便又带上片山,匆匆回到了日本。

母亲死于车祸时,片山初中毕业,进入高中才半年,那时正好是春天,片山除了足球,还迷恋于去基地射击场,练习手枪射击技术。

母亲死后,无依无靠的片山给远在密执安州的祖父纳尔森·马库德卡尔去了一封信,请求能让他去农场。在经过一长时间的焦急等待之后,片山终于接到了回信,与回信一起寄来的还有来自新西兰的吉拉尔丁牧场的叔祖父马特的亲笔信。信中说,如果片山愿意在放学之后帮助牧场干点活儿,那么,他将收养片山。

就在那年的夏天,当片山踏上远在南半球的新西兰土地时,那儿与北半球正好相反,时值隆冬季节。

叔祖父马特的牧场距离吉拉尔丁镇二十五英里左右,占地约二百平方英里,大半居于南阿尔卑斯山岳地带。放牧于河滩和山里的牛约有三千头,羊则至少有三万头。山羊和生猪都野性化了,只有马和乳牛以及用于品种改良的种牛和种羊才进行圈养。

马特一家可称得上是一个大家族,他的五个儿子在这片牧场上各自成了家,除了他们之外,在牧场和农场干活的,还有原先居住在这儿的马奥利族的两个家族。马特之所以让片山来这儿,显而易见,是这儿正好奇缺劳动力。然而,尽管如此,马特一家对待片山却也不怎么冷淡。片山经过学历测试,获得了设在距牧场五英里的吉拉尔丁中学分校的入学资格。于是,他便开始了每天骑马上学的生活。

虽说片山是头一次骑马,但经过几次跌打滚爬,他已基本掌握要领,从牧场到学校的半小时骑马路程,也不至于使他腰酸腿疼了。

牧场和农场的活儿干起来总是没完没了:挤奶,做奶油、干酪、修理、驾驶拖拉机之类的活儿还挺有趣,然而,轮到骑着马集结牛群,剪羊毛,为几百头刚屠宰完的家畜剥皮之类的活儿,就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对片山的体格最具锻炼作用的,是从山上把被暴风雪围困的羊背下来这样的苦差事了。他必须爬上极其陡峭而且异常湿滑的山坡,然后,背着羊下山,稍有闪失,更有可能葬身崖底。山上到处是一群群赤鹿和欧洲阿尔卑斯驯鹿。平地和丘陵地带多是一些野兔,夏天一到,水里的鲑鱼也不少。繁重的体力劳动,以及营养丰富的食物,使得片山的体格明显健壮起来。

到新西兰的一年时间中,片山成天被多种活儿弄得晕头转向,根本抽不出一点空暇。但是,片山时常在山中遇见那些雄性赤鹿,不禁深深地被它们那威武的雄姿所吸引,渐渐萌发了狩猎的欲望,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赤鹿最初是在十九世纪中叶来自苏格兰和德国,由于没有天敌,再加上这里草地茂盛,因而数量急剧增加。至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有些地方,出金悬赏射击赤鹿的人。进入三十年代,赤鹿的数量暴涨,政府不得不出资雇佣专人大量捕杀。赤鹿再度暴增是在二次大战时期。那时,技术高超的猎手大都进入军队服役了。

一九五六年,建立了害兽驱除队。该法规定,不仅是赤鹿,凡是从国外迁移来的动物,包括日本驯鹿,就连野性化的山羊和家猪都被列入捕杀范围……

过去经常捕杀赤鹿的马特,大约有十来支猎枪。在日本的时候,片山经常在美军基地练习手枪连射,因而,对于射击的基本要领并不陌生,不仅手枪,他还有几百发的M1型来福枪的射击经验。片山向马特借了一支马克Ⅲ型军用来福枪。

经过近百发的弹向修正和射击练习,二百米开外的五发卧射,直径为十吋左右的圆型目标,可谓弹无虚发,枪枪命中。这作为军用步枪手来说,成绩应属一流。

最初的一年中,每周也仅有星期天才能抽空出猎。即便如此,捕杀的赤鹿也达近百头。卖给开着冷冻车来回收购的食肉商,也赚了相当一笔数目的钱。

十六岁那年,片山在取得汽车驾驶执照之后,便不再上学了。除非需将猎物收集起来运回牧场,他一般不再回去。他索性住在山间密室或自己搭建的小屋里,以便追踪赤鹿。现在,片山一般热衷于捕杀年青的公鹿和母鹿,一年能捕杀近千头。政府雇佣的猎手也就不踏入马特家族的土地了。片山将所获利益的一半交给马特,用这笔钱,马特可以雇佣从西班牙移居来的牧夫一家为他的牧场服务,所以,他当然很高兴。

随着结识的人增多,片山渐渐懂得了威士忌是怎样的味道,也懂得了什么叫女人。具有异国情调的片山,经常在旅店的客房里,与倾心于他的姑娘过夜。一时间,他变得颇令姑娘们青睐,成为她们追逐的目标。

片山离开新西兰时,已是个二十一岁的健壮英俊的小伙子了。那时,越南战争正步步升级,局面也渐渐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他接到了来自美国陆军募兵局的招集令。接到征兵通知后,片山决定宁愿放弃美国国籍,也不到险象环生的越南战场上去送死。但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片山无法继续在新西兰呆下去。

一直迷恋着片山的邻近牧场的一个叫罗芭兹的女人紧紧地纠缠着他,要与他结婚。痴情美貌的罗芭兹是个色情妇,当着众人的面就撩起裙子,脱下内裤,公开对片山进行挑逗,令他实在是难以抵御。但由于片山不同意结婚,罗芭兹便到处造谣,说她被片山强奸了,并且已经怀孕,而片山却推翻了要同她结婚的誓言。盛怒之下的罗芭兹一家聚集人马,打算冲进马特的牧场,杀死片山,并为此加紧进行射击练习,因而连牧场的活儿都扔下不管了。

片山本来下定决心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一想到这样一来,马特家族必定会招致麻烦,便又一筹莫展起来。最后,片山把在新西兰这几年攒下来的钱,都给罗芭兹寄去,然后孤身一人逃到了美国。在加利福尼亚的布拉古新兵训练中心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基础训练后,片山又接受了两个多月的特种实战演习,便被送到了有死亡地狱之称的越南……

背着装有死熊的背包,片山又回到了池塘边。拴在一边的猎犬闻到熊的气味,一只只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片山将背包搁在岩石上,来到上游蹲下身子喝了几口水,从沉入池底的野猪腹脏中,取出了沉重的岩石。接着,他把野猪拖出池塘,将胃、肠等东西重又放回腹腔中,腹部的切口也用木棉线缝合起来。

片山把野猪绑在背包上,然后放开猎犬。他把扑向熊的猎犬赶开,尽力想背起背包,熊连同野猪加在一块儿,足有一百五十公斤,片山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顿时,颈部和额头上青筋暴露,血管扩张,就象要胀裂开来一般。与在新西兰相比,往昔那种年轻人特有的充沛体力看来是一去不复返了。但一旦站起后,片山又觉得这点重量对他还算不了什么。他迈开坚实的脚步,向山下走去。

当快回到他暂居的小屋的时候,猎犬开始在地上嗅着什么,并且发出低低的警戒的叫声。地上好象留下了什么痕迹,片山凑近地面定睛一看,原来是什么人的脚印,而且还不仅一个人。片山飞速放下背包,弯下身子,当他再次迅速地直起上身时,右手里已经象变魔法一样出现了一支小型轮式手枪。这是从左边的长筒靴中拔出来的。在拔枪的同时,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身后摸出了一把锤子。

片山紧闭右眼,稍微适应了一下屋里的黑暗,便猫腰跳进了只搭了一个简便床铺的废弃屋子。里头连个人影都没有,片山直起身子,睁开右眼,在屋里来回走动,查看是否有什么东西丢失或者被盗。无论是蚊帐,还是挂在墙上的衣物,都没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他掀起那块吱嘎作响的地板,清点了一下藏在里头的钱,也不见有短少。存放拖车的库房和冷冻库里也依然如故。

熊和野猪被卸下来,吊进了冷冻库。一切安排就绪,片山牵着猎犬回到了小屋,伸手擦着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藏起手枪,打开放在泥地上的素陶器制成的大水瓶的盖子。片山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灌下一大勺凉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点着一支烟,皱眉冥思起来。

当他感到有点不对劲时,香烟已燃到了手指,而片山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他想甩开香烟,手指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好不容易甩掉了手上的香烟,烟头落在泥地上还在冒着烟。此时此刻,片山被一种临死前极度的恐惧缠绕着,他仿佛感到自己必死无疑,心中升腾起一种凄凉的不快之感。与此同时,心律加剧,呼吸急促,头脑昏沉沉的,直冒冷汗。片山拼命努力,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一下子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

此刻,仿佛有一种力量要把他拉向地狱。片山只感到浑身瘫软,哪怕自己稍稍闭一闭眼睛,便再也不会醒过来似的,恐怖和不快笼罩了他。他想发出叫喊,但是无济于事。他在心底里悲呜着,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只感到眼前金星乱冒,不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第二章

呼吸的困难,和一阵紧似一阵的头疼,令片山辗转反侧,痛苦不堪。他艰难而缓慢地扭动着身躯,睁开双眼,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这儿是一辆大型卡车的后车厢,四周镶着轻合金的护墙板。片山仰面平躺在那儿,想活动一下手脚都办不到。脑袋象被钻头打穿了一般,疼痛难忍。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缓地抬起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他仅穿一条短裤,四肢呈大字形张开着,分别被捆绑着。全身上下过去留下的伤痕到处可见。头实在疼得难忍。片山都快疯了,他不时侧过头去,将口中流出的胆汁吐出来。

这时,车厢的后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夜色中,四个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蒙面人登上了车厢,从体形上判断,他们都是男人。四个人手提轻便座椅来倒片山身边,坐了下来。片山依旧不停地呕吐着。

“难受吧?那就让你好过点。”其中一个矮胖子开口道。

“你是说,要杀了我?”片山竭力控制住呕吐。

“不,没的事,我们只是想减轻你头疼和呕吐的痛苦。请你不要乱动,把注射器的针折断了就不好办了。”那人说着打开脚边的皮包,取出一套注射器。另一个高个子男人在片山的左手腕处用橡皮管扎紧,顿时,血管暴起。直至注射完毕,片山始终任凭摆布,一动不动。他暗想,他们若是给自己注射毒药,自己恐怕早就死了。痛苦渐渐消逝,片山仍旧一言不发。

“你这个人,正如调查所表明的那样,的确与众不同。既不问我们是些什么人,也不大喊大叫……”其中一个人开了腔,他瘦得有些可怜。

片山只是撇了撇嘴唇。

“怎么样,我们混在水瓶里的麻醉药的味道如何?正如广告宣传的那样,无臭无味。”

“你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片山终于开口道。

“你触犯了法律,你不仅违反了狩猎法,还非法携带枪炮刃剑等武器,这你恐怕无法抵赖吧。就是被逮捕了,你也无法为自己辩解。”瘦子出示了片山的手枪。

“啊,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你这枪是从谁那儿买来的?”

“是拾的,在哪儿拾的,我已记不清了。”

“是吗?莫非冷冻库里吊着的野猪和熊也是拾的,哼,至于被没收这种事,你总该有所准备吧?”

“别以为我不能动就那么神气活现,你们不象是警察,一定是哪个组织的。”片山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杀气。

“哈哈,总可转到正题上来了。……我们不仅知道你在越南战争中,被美军特种部队选中,在战斗中至少杀了五百名越共,我们还知道你杀害了不下几打反战士兵领袖和逃亡士兵。当然,是遵照上司的命令。你不是一般的狙击手,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职业杀手。”瘦子连珠炮般地说道。

“你们认错了人吧?”片山答道。

“不,我们并没有认错。你奇迹般地从越南活着回来了,获得的勋章多到可以随意卖给古董商。然后你又奉命转战莫桑比克,在那里,由于你的杰出表现和卓越战功,被破格提升为准将。之后,你退出了部队。由此可见,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你在法国为死去的妻子儿女报仇。作为一个人,你前途无量,并不只是一台杀人机器。你之所以能干掉那三个职业刺客,想必是从有关方面获取了机密情报吧?”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片山嘟哝道。

“很明显,看来你值得我们信赖。我们看中你,是因为你能派上用场,不要辜负我们的期待。”

“先别得意,我并不想让你们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还他妈嘴硬,看你能支持多久,给你看一件有趣的东西,这玩艺可以让你舒服一下。”瘦子嘿嘿冷笑着,打开了旅游用皮箱,取出一台汽油自动伐木器。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彪形大汉接过伐木器,将控制开关打开,一时间,马达轰鸣,烟雾腾腾,弥漫了整个车厢。那大汉又打开加速器,将高速正转着的伐木器渐渐贴近片山裸露的腹部。

“快点停止这种唬人的鬼把戏……”由于条件反射,片山的肌肉紧张得都变僵硬了。然而他仍然以不屑的神情笑着说。

“照你这么说,你们是想利用我干什么事吧?但我现在正受着伤,就是想动也没法儿动呀。”

“停下……”瘦子向大汉高声嚷道。又转向片山说,“你总算愿认认真真同我们谈事了。”

大汉切断开关,将伐木器扔在地板上。片山装作被烟呛了的样子,使劲咳嗽起来,利用这个机会试探了一下捆绑四肢的绳索,看来要挣断它还不算困难,但要对付这四个家伙,就有点难办了。

“请允许我问一个一般性问题,你们好象是国家直属机关的人吧?”片山收住咳嗽,小声问道。

“算你说对了,所以我现在跟你说的事决非儿戏。你一旦完成任务,就会得到丰厚的报酬。你不能拒绝,也就是说,没有丝毫的退路。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发生的日本航空公司客机劫持事件吗?”

“对于这种经常发生的劫机事件,我怎么可能一件不漏地记得那么清楚呢?”

“就是由纽约开往东京的巨型喷气机被劫持事件,六个据说是日本人的罪犯,在飞机刚起飞的时刻就拔出手枪,并在机长的身体上放置了炸弹,命令改变航向,飞向利比亚的的里波黎机场。对于这个事件,舆论界所传播的消息很多地方都不准确。因为国际过激派的大本营利比亚采取半锁国主义的政策,自由世界的新闻记者根本不可能被允许入境,所以很明显,是日本政府隐瞒了真象。

“这些家伙以杀死全部人质和炸毁飞机作为恐吓,逼迫日本政府支付一亿美元的现款,并且释放在狱中关押的三个罪犯。不可思议的是,那三个人都是一般刑事犯,与过激派并没有什么联系。一亿美元太多了,日本政府万难接受。恐怖分子们便在乘客的面前公然强奸空中小姐。但这一切仍未能使日本政府的态度稍有改变。于是这些家伙不得不甩出手里的王牌:乘客中有一位化名为法兰克·约翰逊的美国人,实际上他是纳塞尔·列宾。如果日本政府不接受条件,他们就要迫使列宾写下对日工作的供诉书,并将他引渡给巴勒斯坦游击队。你大概不知道列宾这个人吧?列宾是个在幕后对日美的政界和财界施加强大影响的人物。由此可以猜测福本先生成为首相,多少有点借助于列宾……面对这种局势,政府只得吞下这颗苦果,秘密派遣飞机将一亿美元和三名刑事犯送到了利比亚。一亿美元被算作了内阁的机密费用。”

“那三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片山追问道。

“其中一人名叫山田村,是涩谷暴力团神宫会的总头目,他由于吸食清醒剂和致幻剂,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身冲进对立组织三光会的事务所,用自动步枪疯狂扫射,至少残杀了二十多个人。在逃跑的途中,他又打死了巡逻车上的五名警官,被抓获时又用匕首刺伤了三名警官。对这种家伙判死刑都显得太轻了。但据说因考虑到罪犯当时是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在杀人问题上他被判无罪,只是以非法持有武器和致幻剂的罪名判了他十年徒刑。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另外两个是被称作送葬者的职业杀手——谷奇兄弟,两个都曾当过陆上自卫队的突击队教官,这十年少说也杀了五十多个人。大部分情况都是受暴力集团的雇佣。他们是在暗杀池袋的暴力团三光组的组长小竹时被捕的,被捕的谷奇兄弟最后被判无期徒刑……总之,恐怖分子们究竟为什么要求释放山田村和谷奇兄弟,现在还不太清楚,或许是看中这些家伙的本领,需要他们去充当职业杀手。还有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恐怖分子们自称是属于世界赤军远东部队。但是,我们问遍了潜伏在日本过激派中的情报人员,谁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也许它根本就不存在。

“这样吧,让我们换一个话题,上个月从横滨港出发,驶向非洲尼日利亚的巴拿马籍大型货轮‘帕罗玛号’突然失踪了。四万吨级的帕罗玛号在离开日本前,先在名古屋港装上了价值五十亿日元的名古屋产的中型汽车用的外壳。又在横滨装上了日产汽车公司制造的价值三十亿日元的发动机及其附件,另外有两百台名古屋和日产的中型成型车,还有二十亿日元的港川电器公司的通讯器材以及十五亿日元的照相器材,此外,还有约十五亿日元的杂货。

尼日利亚是非洲人口最多的国家,近年来凭借着丰富的石油资源迅速发展起来,现在已成为非洲的宠儿。它同日本之间贸易进展顺利,日本不仅从尼日利亚大量购买低硫磺石油,日本企业还在那儿开采石油,当然,与此同时日本产的汽车,收音机、电视机等工业消费品也源源不断地倾销到那儿。也许是日本希望能获得一个稳定的石油供应来源,所以,日本政府曾多次以经济合作的名义向尼日利亚提供贷款。这次向尼日利亚出口通讯器材和帮助其建设汽车半成品工场,算是对尼日利亚国家发展大项目的支持。

“帕罗玛号的船长是希腊人,名叫阿列克桑德罗,年纪约莫五十上下。船员共有六十人左右,其中逃亡来的古巴人、韩国人和台湾人各约占三分之一,还有少数其他国籍的人。船上的货物在日本和尼日利亚都上了保险,保险公司向英国罗伊德保险公司办理了双重保险。因此,罗伊德的调查团立即飞抵尼日利亚,无论是货物被劫,还是被人冒领,公司都得支付全额保险金。但是,调查和追踪都毫无结果。事件的受害者首先是日本政府,尼日利亚国家发展事业也将因此被拖延,甚至被搁置起来。这势必影响到日本的国际信誉。”

“真是怪可怜的。”片山轻轻地笑道。

“但是,帕罗玛号终于被发现了,是在五天前。船名被涂改为庞萨号,船长似乎还是阿列克桑德罗本人,船员的三分之二都换成了其他人。更换船名后的帕罗玛号的停靠地,是香料海岸的卡美利共和国首都路桑哥,那儿位于尼日利亚拉各斯港西面二千多公里处。”

“就是那个卡美利共和国啊!”片山不由得苦笑道。

“是的,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卡美利共和国。十五年前,这个穷光蛋从英国控制下独立之后,突然发现了一条活路:将整个国家变成了贸易自由港,外国货物可以免税自由进入。通过首都,这个国家成了连接非洲内陆国与欧洲、美洲大陆各国之间贸易的秘密中转站。它的政府从工商业者身上抽头,官僚们又从中揩油,以肥私囊。官僚权贵们还公然种植鸦片。六年前,当时的总统一年就卖出了一百五十吨鸦片。在那种国度里,治安的混乱,对犯罪的姑息放纵程度之甚可想而知。即便是军队和警察也分成好几个派别,成为实权者的私人部队,替他们守卫鸦片种植园。见此情景,与它的北部接壤的西非大国很快萌发了入侵念头。卡美利急忙制定了一个绝妙的对付策略:允许世界上各军事强国在其国土上建立军事基地!不管是自由世界国家,还是共产党国家,只要给钱,都可以来。”

“这一招倒是真妙。”

“苏联人一马当先,建立了包括军港在内的导弹基地。对苏联的这一行动感到惊慌失措的美国和其他强国也纷纷开了进来,营建了自己的基地。现在的卡美利,除了军事基地之外,各国的谍报机关也蜂拥而入,展开了无情的间谍战。在那里,枪杀、爆炸、绑架司空见惯。卡美利的警官只要一看见象外国特务机关的情报人员模样的人,就立刻逃得无影无踪。因为,那些情报人员往往首先开枪,然后再潜入拥有治外法权的基地,被他们杀死只有自认倒霉。说实话,我国也向驻该国大使馆派遣了十名陆上自卫队的官员,此外,还以秘密官员的名义派驻了十二名警视厅的人员,但遗憾的是,他们不能象美国中央情报局及苏联克格勃那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好了,让我们言归正转吧,当获悉改名为庞萨号的帕罗玛号货轮驶进卡美利的路桑哥港时,警视厅便立即命令潜伏在日本大使馆的侦查员严密监视船长及船员。但卡美利毕竟是独立的主权国家,警视厅的官员无法实行强制搜查。可是,进展还是有的,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船上的船员中,混杂着三个和山田村、谷奇兄弟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家伙。”

“这些名字,刚才好象听说过。”片山嘀咕着。

“当然,就是自称为世界赤军远东部队的恐怖分子靠劫机胁迫政府释放的那三个罪犯嘛。”

“唔。”片山点点头。

“时刻监视山田村等三人的警视厅侦查官,买通了他们暂住的饭店的管理人员,拿到了他们用过的小刀、叉子、杯子等物件,从上面残留的指纹,判定他们是山田村、谷奇兄弟无疑。

“当然,在卡美利,日本侦查官不具有逮捕人的权力,但这么让他们在眼皮底下逍遥法外,又十分不甘心,于是他们决定象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苏联克格勃那样,将他们绑架到日本大使馆里来。

“出现了一个好机会。他们象经常一样晚上又去了妓院,因此,六个侦查官发起了突然袭击。在妓院后面小巷里,接应人员坐在汽车上等候。他们只听到妓院里传出了十几声枪响,便与冲进去的人员失去了无线电联络。他们正商量是否进去看看,突然出现一批黑人暴徒,手持火焰喷射器和短筒散弹枪,向他们疯狂扫射。在车上等待的侦查官共有四人,其中二人当场被打死,另两人身负重伤,好不容易逃回了大使馆。次日,大使馆前并排横列着八具侦查官的尸体,全身尽是弹孔,惨不忍睹。大使立即向卡美利外交部提出了抗议,但对方威胁说,如果不尽快清除尸体,将驱逐所有大使馆人员。”

“的确,这种话也只有他们才说得出来呀。”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日本政府接到了帕罗玛号船长阿列克桑德罗打来的国际电传,要求用十亿美元来交换船上的货物,否则,就在公海上将船沉没……”

“那么,政府又一次被人耍了呀!”

“不过,这已超出了政府可以忍受的极限。所以,政府在与其交涉中,尽量拖延时间,同时,命令我们彻底消灭帕罗玛号上的强盗们。而我们不仅想消灭他们,还打算通过他们,顺藤摸瓜,挖出世界赤军远东部队这一组织,将其彻底清除。为了完成这一艰巨而重大的使命,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看来是非你莫属了。”

“您过奖了,实在不敢当。”

“卡美利的总统已作了这样的声明,如果日本官员再在他的国家里擅自行动,他将驱逐大使馆的所有人员。他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这家伙连自己手下的军队都不相信,特地雇佣了巴勒斯坦游击队员作保镖。你要是答应,就付给你十五亿日元,五亿先为定金,其余十亿作为成功后的报酬。说实话,比起那帮家伙开价的十亿美元,这十五亿日元就算不得什么。但你要知道,我们实在也拿不出更多的钱了。

“那五亿日元立即以瑞士法郎按你的要求存入银行。只有一个重要的条件,你在卡美利采取行动时决不能泄露出你是日本人。我们为你准备了对你来说更为有利的国家的护照,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名字。”

“接受就是一言不发。”

“答应啦,你生来就是为了进行战斗的。你所需要的武器,我们会给你准备好,再通过外交邮袋送到驻卡美利的日本大使馆,你到了那儿以后,想点办法将之取回。”

“现在到了问清楚你们身份的时候了,你们到底是政府哪个机构的?”

“不能说得太明确了,只能告诉你我们是对付国际劫机事件及海上劫持事件的专门机构的成员。你一旦确认了那五亿日元已按你的要求存入瑞士银行,就会相信,我们同你谈的事决非儿戏。呆会儿还将告诉你几个电话,供你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请记住,你不是日本人,即便去死,也是作为一个外国人去死。不管怎么样,日本政府都与此无关,它是清白而无可非议的。只要你发誓遵守这一条件,那么,你在卡美利愿怎么干就怎么干,我们决不干涉。”

三天后,片山搭上了西德航空公司的波音747飞机,在非洲大陆上空向南飞去。片山是在瑞士苏黎世登机的。由于乘客连定员的三分之一都未满,片山便将客舱中部四排座的扶手放下,平躺在座位上。他本想望一眼下面广阔无边的撒哈拉大沙漠,但迎面飞来一片浮云,挡住了他的视线。

打那以后,片山将野猪和熊肉都卖给了涩谷的野味餐馆。为了提高对霍乱和黄热病的免疫力,他接受了有效期为十年的预防注射。接着,他又飞抵夏威夷,从存放在那里的银行保险柜里的各式手枪中,选拔了一把柯尔特式自动装填式手枪。这种枪可用于射击比赛,具有很高的精确度。它的枪套是在皮革制造商的劳莱斯公司专门定作的,挂在腰带上能够始终保持二十五度的后倾角度,既能迅速拔枪射击,又能防止忙中生错误伤自己的脚。皮套上还安有子母扣,一旦用力按,手枪便会自动弹出。

这之后,片山来到了瑞士苏黎世的苏黎世·尤尼奥银行,确认了五亿日元的瑞士法朗已通过这个银行在东京的分行,按自己的户头帐号转到了这里。片山为了保险起见,又把这笔钱换用另一个帐号存入了这家银行。

巨型喷气客机在马里上空折身向西继续飞行。几小时后,飞抵卡美利上空。下面依然是绵延的沙漠地带,遥远的南方依稀可见卡美利山脉及海拔一千米左右的高原地带。由于政府不愿意让人看到那儿的鸦片种植园,所以那一带便成了飞行禁区。

片山坐起身来,从皮肤漆黑的高身条儿空中小姐那儿要来了豹牌啤酒,吞下了两片疟疾预防药。这种药效果不错,副作用也不小,但总比因疟疾而死好得多。

整个一个小时,下面相继出现沙漠、疏林、草原,丛林和热带高草原,和许多河流,但由于正值干季,河底大多已经干涸了。过了一个小时,眼下的风景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热带丛林。再过半个小时,飞机的高度下降了不少。从窗口向外望去,下面是波光鳞鳞的大西洋。宽阔的卡美利河从首都路桑哥中部横穿而过,蜿蜒曲折,伸向远方。道路两旁,绿树成林,广场中央盛开着各种鲜花,把整个城市装点得五彩缤纷。无论是港口的模样,还是建筑物的形状,都有点象二十年前的横滨。到处矗立着希尔顿等国际性大集团的超高层建筑。

巨型喷气客机在路桑哥上空盘旋了几周,便滑翔下来,停在了一片由热带丛林开辟而成的宽广的机场上。

片山胸前挂着墨绿色迪哥特式望远镜,头上戴着一顶亮灰色的美国西部牛仔毡帽,帽沿压得很低。身穿一套下摆略长的西服,系着一条褐色领带。衬衫也具有西部牛仔的风格。络腮胡和嘴边的胡须也被刮得一干二净,片山又恢复了过去的那种潇洒、英武的劲头,男子汉味儿十足。他的毛发和唇须在黑暗处是深黑色的,但在阳光映照下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黑褐色。

他提着皮包走下舷梯,由于没戴遮光镜,阳光有点刺眼。但现在是相对凉爽的旱季,所以,冒出的汗一会儿便被全部蒸发,在背阴处还算是比较阴凉的。在机场栅栏外面,全身一丝不挂的孩子和男人,纷纷用一种近乎痴呆的表情望着飞机。孩子们手拿弹弓,男人们提着长矛。漆黑的脸上尽是些被碎玻璃或小刀划破的伤痕,走近一看,才知道不是真的伤痕,而是画上去的。

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大多是白人或黑人,此外,也有二十来名黄皮肤的印度、巴基斯坦人。机场大楼大约只有羽田机场大楼的十分之一规模。片山在离入境口两米左右地方向检查官出示了护照。是英国护照,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片山是英国藉的伦敦人,姓名是肯尼斯·S·简,并附有在香港接受各种预防注射的说明书,也就是黄卡。

“请问入境的目的。”黑人检查官用英语问道,他长着一只扁而平的宽鼻子,鼻孔朝天。

“我的商会打算向这儿出口具有销售代理权的汽车内胎用的脚踏式空气注入泵。”片山掩饰着美国口音,用英国英语答道。

“在我国停留期间,您住在哪儿?嗯,是否能将您的圆珠笔借我用一下。”

“吉拉夫饭店。”

片山来到行李房,搬运工正在争夺顾客,片山取回自己的两个旅行用皮箱。这儿还兼作为海关。虽说是自由港,但对于洋酒和香烟的进口却有限制,毒品和武器也禁止入境。

“有什么需要申报的东西吗?”海关的官员向片山问道。

“没有什么,就算是一点小意思吧。”片山拉开旅行用皮箱的一侧口袋,取出一本登着大量彩色照片的北欧色情杂志。

那位官员欣然接过杂志。“好,祝您在路桑哥的每一个夜晚都过得快活。”说着,他用粉笔在两个皮箱上作了一个奇怪有趣的符号。

“带我去一个叫做埃朗德的酒吧。”片山向一名出租汽车司机说道。据说这家酒吧是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间谍经常聚集的地方。

司机的眼里闪过一丝胆怯,然后马上发动汽车一溜烟开了起来。入气缸的发动机至少有两个失灵了,所以,汽车开动时发出嘎啦嘎啦的奇妙的响声。卡美利曾是英国的领地。也许是想显示新兴国家的反英情绪,汽车都是靠右边行驶的。出租车在公路上奔驰,两边全是热带丛林,好象是在隧道中穿行一般,计程器坏了,根本不动。

“我在报上读到,说前不久,日本大使馆的人被杀了好几个。美国报纸说是与庞萨号轮的船员发生了纠纷,你们这儿有什么消息吗?或者有什么传说?”片山衔上一支雪茄,摸出一根火柴,在司机麻布料的西装背上轻轻一擦,点着了火。司机浑身一哆嗦。

“那,那个,都说那艘船是受日本雇佣的,但日本既不出运费,也不给工钱。船员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将货物卖掉换些钱,没想到遭到了日本大使馆那些人的袭击,于是他们就向大使馆那些人报复。”司机断断续续地说着。

“是好烟,你拿去抽吧。”

片山把还剩下十支左右的烟盒塞给了司机。在一些内陆国家为了弥补国家财政的漏洞,向外国制成品收取“高额税金”,所以,一盒美国香烟的价钱抵得上一个体力劳动者一天的收入。司机点上一支烟,将剩余的香烟郑重其事地搁迸内衣口袋,然后冲着片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和桃色的牙床。

“嗯,听说在这儿,想要女人的话,尽可随便挑,是这样吗?”片山浮出一丝好色的微笑。

“在这儿可供挑选的女人超过一万,黑人玩腻了,可以换白人,还有黄种人和印度血统的。最便宜的是吸毒的嬉皮派白种女人。但据说这种人没什么意思,弄不好再传染上什么病,就麻烦了。要是我介绍的姑娘,你绝对可以放心。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和我的名字。需要的话,不论是晚上也好,白天也好,我随时愿意效劳。”司机递过一张用厚纸片作成的名片。

“米司达·支普拉西姆·贾汉巴?”

“不,是伊普拉辛姆·亚汉巴。我只认得自己的名字。”

“过几天我没准会打电话给你,这两天得忙公司的事,可能抽不出空。”片山说道。

终于,汽车穿过了这一带的丛林,开上了夹在西德坦克基地和法军通讯基地之间的一条高速公路。

“好舒畅,不过我有点累了,在去酒吧之前,想先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这样吧,你这就带我去吉拉夫饭店。”片山向司机说道。

出租车开进了闹市区。路面也变得狭小起来。首先经过的是一条贫民街。打开车窗,一股浓重的异臭扑鼻而来。一些马、驴及骆驼拉着车夹杂在汽车行列中,来回穿行。路边到处躺着流浪汉或醉汉,公共汽车的顶蓬上也坐满了人。

出了这条街,眼前顿时出现了不少高大建筑。在人行道上行走的当地姑娘,大多两腿笔直而挺拔,象雕刻一般,原来她们都穿着闪闪发光的过膝长袜。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一到中午,便可看到在拱廊下的遮阴处,三三两两站着不少妓女模样的女孩。出租车向左一拐,终于到了濒临路桑哥河而建的吉拉夫饭店。

饭店的正门大厅内,矗立着一座长颈鹿的雕像。有意思的是,长颈鹿产在东非的肯尼亚等地,它是绝不会自己跑进西非的卡美利境内的。这家饭店保持着英国旧式风格,是一座凹字形的十层建筑。门厅里聚集着不少浓装艳抹的女人。旁边的非洲风格的酒吧里传出阵阵节奏强烈的摇滚乐,中间夹杂着男人和女人调情时一发出的肆无忌惮的荡笑。

片山来到自己位于五楼的房间,从那儿可以俯瞰中部庭院的水池和宽为两公里的路桑哥河。搬运工看上去象是从热带原始森林来这儿挣钱糊口的,而侍者显然是印度人与黑人的混血儿,为人精明,服务周到。

搬运工走后,侍者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本像册簿,里面贴着近百名姑娘的全身照,都是裸体的,虽然面容体态各异,但都摆出一些极具挑逗性的姿态。照片下面,是她们的名字和身高体重什么的。其中黑人占了将近一半,剩下的什么民族都有。

“不管对哪个姑娘中意,只要通知我一下,马上就会给您送上府来。”侍者潇洒地递过一张名片。

“嗯,等我有情绪时。”

“噢,对了,请不要理睬那些大厅里的女人。她们都是些偷钱能手,尤其是两个人一伙的更难对付,其中一个人跟您亲热时,另一个就会趁机把手伸进您的口袋……”

“知道了,有事会叫你的。”片山给了侍者半个美元,侍者抱着像册簿轻轻退了出去。

片山拉上窗帘,将写有“请勿打扰”字样的牌子挂到了门外,随后脱下上衣,打开旅行用皮箱中的一只。里面除了有一些看上去象是文件的材料,还排放着贴有“商品样品”标签的,直径二十公分长约三十公分左右的八个脚踏式气泵。片山从旅行皮箱的秘密夹层中取出特制工具,正准备拆卸其中的一个气泵,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

片山不满地嘟囔一声,伸手取过了搁在床头柜上的电话:“什么事?”他用英语生硬地问道。

“现在您一定没事吧。”听筒里传来女人带着鼻音的笑嘻嘻的问话声。

“正忙着呢。”说完片山便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又传来了敲门声。

“难道不识字吗?真他妈见鬼。”片山高声怒喝道。

“喂,开门哪。”

“你讨厌三个人一块儿吗?”显然,有两个女人在门外。

片山不再理会她们,继续拆卸那些气泵,妓女们又耐着性子反复敲了几次门,见没有反应,便没趣地高声叫骂着走远了。

这时片山终于拆开了气泵,取出隐藏在里头的铁件,迅速地,把它们装配成了一支柯尔特式手枪。有了这家伙,就可以用来防范突如其来的袭击。第二个气泵里藏的是柯尔特手枪专用的两个预备弹匣,还有二百发子弹。第三至第五个气泵也被打开了,里面是折叠式乌吉微型机关枪,这种枪使用的是威力相对较弱的自动手枪的子弹。片山又从打开的第六至第八个气泵中,取出了三种专用于乌吉微型机关枪的弹匣,共计十个。这种弹匣称作四十发型弹匣。最后那个气泵里,还装有插在皮制刀鞘里的运动型匕首,另外,还有乌吉机枪的配套弹匣带和九毫米子弹弹匣十个,每个可填五十发子弹。

片山熟练地将乌吉微型机枪组装起来。这种枪的特点之一是部件少,即使是生手也能毫不费功夫地迅速装卸。片山看着安装完毕的乌吉机枪,不禁一番赞叹,如果将枪身一折叠,那么,整支枪还不足四十五公分。他将微型机关枪、十个弹匣和弹匣带放进手提包,又把柯尔特手枪和其他的子弹匣放进了塑料箱。他在右腋下安好手枪枪套及匕首,左腋下拴上预备弹匣。然后,他穿上上衣,走到镀金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现出片山的形象,看不出任何携带武器的迹象。也许是衣着上的关系,看上去,片山并不显得很壮实,但实际上,他足有五十五公斤。

突然,片山一曲身,与此同时,上身向后仰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手枪,一边用拇指搬动保险,一边伸直手臂,枪口已对准了镜中的自己的胸部。此时左手已托在了握枪的右手下面。由于子弹已被取下,即便扣动扳机,也只是发出了“卡嚓”一声。整个动作自开始至全部完结,总共花了不到零点三秒。他又反复进行了各种练习,直到第五十遍自己稍觉满意为止,随即迅速给枪装上子弹匣。

一切准备就绪,片山走进浴室。当然,为了防身,他把手枪也带了进去。在里面,片山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还刮了脸,但依然留着唇须。片山只换了一件t衫,外面依然是原先的一套装束。他提起手提箱,走出了房间,口袋里还散乱地放着二十一发手枪子弹。

片山一副北美农场主的打扮,自然分外地惹人注目。因为事先希望的是吸引敌人注意,诱敌深入,然后再予以消灭,所以,暂时显眼点反而更有利。他下到门厅,此时差不多是下午一点钟左右。

“哎哟,我脚都站麻了。”

“要是不觉得我讨厌的话……。”

片山浑手挡开那些缠上来唠唠叨叨卖弄风骚的女人,走出了大门。依着地图,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片山来到一条商业街,这里到处参差不齐地林立着新旧各式大楼建筑。在商业街中部,集中着一些银行和投信公司。银行前的人行道上,差不多每隔几米便能遇上一个妓女。银行大门边站着手持散弹枪的警卫人员。头上包着头巾的穆斯林大都是一些阿拉伯人或印度人。

片山走进一家注明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叫做阿芙罗的银行,里面开着空调。这家银行规定,凡存款不足五千美元的,不用出示护照,只需携带一般身份证即可,取款时也只需要签名并填写银行帐号。片山准备了四千五百美元,回想了一下秘密银行帐号,打算用斯奇普·哥登的名字。随后,他又将五百美元兑换成当地通用货币奥古,并办理了保险柜租用手续。保险柜备有双重锁,顾客开一把锁,银行再开另一把锁,缺一不可。片山将手提箱小心翼翼地搁入了租用的保险柜里。然后,他便出了银行,向自己的目的地——大约五百米开外的埃朗德酒吧走去。

这是一座用圆木建成的酒吧,简直就是一个北美西部乡村酒吧的翻版。墙壁和梁上挂着灰熊的皮,四周还装饰着西部的埃尔克大鹿、缪尔鹿等动物的头骨和角。此外,还摆设了许多撒哈拉大沙漠以南方有的奇珍异兽的毛皮、骨头等。从这一点看,这座酒吧又别有一番西非风味。酒吧里几乎见不到一个女人。呆在这儿的人,一看便知是美国的情报人员。他们或是腰间、或是腋下,都插着手枪。右边正在玩台球的那个人,已经脱去了上衣,露出了插着的手枪。

一位男侍者靠在放满烟酒和点心的架子上。片山向他预订了一份抹满奶油的三明治,然后向台球桌对面的一排电话间走去。他走进电话间,脱下牛仔草帽,遮住拨号盘,拨了日本大使馆的秘密电话号码,并投进了好几枚硬币。过了好一会儿,片山才从里边出来,回到柜台前,三明治也已做好了,他又买了一罐奥林匹克牌啤酒,和着三明治吃起来。

“我叫法朗克,是明尼苏达州人,你呢?是哪儿的?”问话的是坐在柜台上的一个人,他嚼着口香糖,满嘴直冒唾沫星子。

“我叫斯奇普,从蒙大拿来。”片山故意在说话时略带些西部口音。他在美国陆军特种部队接受山地训练时,曾经在蒙大拿州呆过一阵子。

“到这个鬼地方很久了?”

“不。”片山答道。

此时,另一些人也围拢过来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就这样,一边喝啤酒,一边闲聊,一转眼,半个小时过去了。

片山买了一打可乐出了酒吧。大约走了一个街区,他拐进一个小胡同,慢慢靠近一辆停在垃圾箱附近,外壳破旧的小轿车。它和一般车不一样,从外部无法窥探到车的里面。车上有特制的多速轮胎。片山查看了一下换气排口,又打开了进油口的盖子。进油口的下面藏着车钥匙。

这辆车是日本大使馆方面事前预备的。但汽车牌照是伪造的,片山取下车钥匙,关上盖子,又打开前车盖,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才钻进汽车。他将装着可乐的厚纸盒往助手席上一放,便发动了汽车,一边开,一边给自己拴上安全带。关于这辆车的性能及特点,在刚才的电话里已经了解了不少,于是,片山毫不费劲地驾着车飞跑起来。

他驾着车向北穿过市区,开上了两边是热带丛林的公路。他将车速提高到每小时一百多公里,整个汽车就象要飞起来一般。车里没开空调,所以,片山把车窗也打开了,牛仔草帽被风吹了起来,落在助手席上。

一个半小时后,汽车又冲出了丛林开上了干燥的热带高草原。汽车离开了公路继续风驰电掣般地飞驰着,一片尘土飞扬。在草原的灌木林和疏林中,狮子和短牙象以及各种热带动物成群结队,时隐时现。由于路面高低不平,汽车颠簸得十分厉害,整个车就象要散架一样,跌跌撞撞地向前蹦跳着前进。但汽车是经过特种改造加固的,所以不用担心它会损坏。

虽说己到了下午四点左右,可太阳依然火辣辣的。片山停下车,戴上牛仔草帽,顺手拿起两罐已经变热了的可乐下了车,屁股底下的汗水眨眼功夫便干了。

打开罐子,茶色液体立刻不断地涌了出来。片山猛喝了几大口,然后打开了汽车的工具室。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靶子、靶机、工具箱,直径五十毫米的观测镜和三脚架、步枪盒、弹药箱等……接着他又打开步枪盒,里面放置的步枪套在皮套里。这支步枪口径为七毫米,是细长型的M70步枪,大约在七、八年前出品的。由于枪管较长而设计精巧,发射时后座力较小,一般不会伤着射击者的眼睛和额头。

片山从打开的工具箱中取出工具,将瞄准观测镜打开,检查校对了一番,又把它很快装在了步枪上。片山采用卧射姿式,将左肘固定,进行了几次空弹射击。这时,几乎没有什么风,所以,弹道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而自地面上升起来的游丝确实强烈,从步枪的观测镜瞄准目标,里圈的实际位置上方浮现出一层虚像,还不住地轻轻晃动。

片山伸出右手,打开了装有七毫米子弹的弹药箱。箱子里整齐地排列着装有竞技用弹头的子弹,足有二百多发。片山取出五颗这种子弹。为了避免从弹夹送弹时弹头前端变形,片山一次只往枪膛里装填了一发子弹,开始对二十五码处的靶子进行试射。

五发子弹过后,着弹点集中在靶心右上方四厘米的地方,要是向左移动三厘米,再下移三厘米就可命中靶心。将观测镜的刻度盘拨动一格,那么,一百码之外,可改变着弹点的位置四分之一吋,而二十五码的近距离,只能使着弹点移动十六分之一时。也就是说,如果子弹命中二、三十米处的靶心,那么,当它飞行至二百码处的靶子时,将可能偏离靶心十厘米左右。一般的枪都是按这一标准设计的。

此外,这种步枪是非常精密的、射手的体格或采取的射击姿式不同,都可导致着弹点发生很大的变动。对于某个人来说很顺手的枪,另一个拿在手里,就可能感到十分别扭,甚至连靶子都打不着。由于是二十五码的近距离,所以无需要重复多次试射,大致已能测出这支枪的集弹能力了。

片山驾着车,用计程器计算着距离,在二百码处设置了枪靶,又变换了一点角度,在六百码处也设置了一个枪靶。二百码处的枪靶上贴上一张纵横四、五十厘米的靶纸,靶心直径十厘米左右。六百码处的靶纸则足有一米见方,靶心直径至少有三十厘米。

片山回到试射点,调整好观测镜采用卧射姿势向二百码的靶子试射了两发子弹。停一会,又在两分钟内打完了十发子弹。透过观测镜望去,片山发现弹痕以靶心为圆心,以一个半厘米为半径,划了一个圈。片山拔出小刀,在枪座上刻下了上下左右的修正的刻度。紧接着,他又开始准备六百码试射。他同样按要求调整了观测镜,待枪管附近的热蒸汽消失后,马上进行了十发速射。在这之后,片山取出了清洗用具,耐心地擦拭着枪膛、枪座等部件,直至把它们擦得一尘不染,象新的那样,才满意地歇了手。

悠悠然抽完一支烟,片山在三十码外的一块岩石上,放置了一个空罐头。回到试射点,从右腋的枪套中拔出柯尔特手枪,两脚略微分开站立着,整个身体稍呈下蹲姿式,左手托在右手腕下部。就在零点零几秒的瞬间,两发子弹从枪口飞了出去。被打飞起来的空罐子正面中央部出现了两个小圆弹孔,背面是一个圆边锯齿状的大洞。

片山将手枪重又插入枪套,然后,把一个还残留有一些可乐的罐头斜抛向空中。当那个罐头处于前方二十米左右,高约三米左右的位置时,片山的上半身便象鞭子一样弓身向后仰去。同时,重又回到他手中的手枪喷出了火苗。一瞬间,他便打出了五发子弹,似乎第五发子弹飞出枪膛时,另四发子弹还在空中飞行。速度之快,让人感到,五声枪响听起来就象是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枪响。只见被击中的罐头在空中乱舞,可乐也随着四处飞溅。

片山拔下空弹匣,重新填满子弹,然后坐在毛巾上,静静地等待着日落。他往嘴里扔了一粒口香糖,细细地嚼着,屁股底下渐渐聚集了不少汗水。

屁股底下的汗水,不禁使片山想起在越南时的一天。作为美国陆军步兵上士,在整整一年的出生入死的浴血奋战中,片山杀死的越共士兵不下二百人,所以,虽然他并非出自陆军学校,可依然被破格提拔为少尉。他这种恶魔般的生存能力和杀人技巧,竟遭到了一些上级军官的嫉妒,他们极力劝说片山加入特种部队,即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他们当然知道,特种部队死伤率极高,可见他们的心思是希望片山尽早去送死,觉得他超过他们,反成为他们的上级。

在片山看来,战争既谈不上正义,也谈不上卑鄙,它只是一种生命赌博。所以,加入特种部队中,使自己的赌博技巧得到更大的提高,未尝不是好事。而且,在受训期间,也可以暂时从死亡的恐怖中解脱出来。

志愿申请加入特种部队的片山,被送到了美国佐治亚州福特基本训练中心。高温多湿且丛林密布的北美南部,无论在气候上,还是在地形上,都与越南十分相象。在那儿,片山主要接受空降训练,突击训练以及射击训练,此外,还学习以徒手或用随便什么能拿到的东西作为武器置对方于死命专门技术。

福特训练中心的射击教官,尽是些美国奥林匹克队的猛将,但片山的射击技术却使他们瞠目结舌。他的柔道和空手道等技术,也使教官们不得不另眼相待。在训练过程中,不断有人被淘汰,最后只剩下了少数人,自然,片山也在其中,而且是最突出的。接着,他又被指定为火器担当员,并接受八个星期的专门训练。但是,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绿色贝雷帽战士,仅仅掌握一种战斗技术是远远不够的,最起码必须掌握两种,可能的话,还应成为一名全能型战士。因此,片山又度过了为期八周的破坏训练,终于成为一名爆破能手。此后,他又花了六个星期学习了有关战略、战术方面的课程,同时还学习一些越南语。为了在结束越南战争之后,尽快介入可能发生的非洲葡萄牙殖民地的独立战争,他又进行了葡萄牙语的学习。最后的学习内容便是医疗急救知识……

片山又一次回到了地狱般的越南战场。不过这一次,他是作为一名合格的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的战士回来的。在不长的时间内,丧生在他手下的北越正规军官兵,就已超过了上百人。为此,他一跃而成为一名大尉。但此后不久,厄运便降到了他的身上。

那时,正值北越的雨季,片山带领属于特种部队第三大队的十二名队员,于深夜潜入敌后,炸毁了一座水力发电站。然而,水坝和发电站的警备部队的火力,比预想的要厉害得多,火箭炮、连射炮铺天盖地打来,其他的人都战死了,只剩下片山带着残存的两名队员,且战且退。慌忙中,他们竟找不着事先预定的直升飞机的接应点。不仅如此,在丛林中,由于连续不断的浓雾和降雨,连月亮和星星都看不见。经过一路狂奔,片山他们来到一个距发电站约三十公里的大峡谷。在浓雾的包围和大雨的浇灌下,他们在那整整隐藏了三天。

无线电通讯设备的毁坏,使他们无法与前来营救的直升飞机取得联系。与一般步兵不同。作为特种部队士兵,他们只带了够一天吃的定额罐头。吃完这些罐头,片山不得不从战壕中爬出来,收集一些可食用的野草及树根。但是,弗朗克和乔尼两个准尉,吃片山采来的野草、树根,不是上吐,就是下泻。依然被恐怖和饥饿困扰着。最后,他们只得吞下急救箱中的吗啡片自杀了。

第五天清晨,浓雾渐渐散去。片山带着短枪身的自动卡宾枪,从死去的部下那儿取过来自动十二连发火箭发射器。他悄悄地潜到南侧的敌军阵地附近,用匕首先后干掉了五个哨兵。然后,他用自动火箭发射器向敌军帐篷不断地发射四十毫米榴散弹,又端起从敌军哨兵那儿缴获的机枪一阵扫射。因枪膛过热,他不断地更换着手中的枪支,但他并未因此停止射击,一口气打了近千发子弹,帐篷内的敌军士兵无一生还。

当片山将帐篷内的机关枪、迫击炮、火箭炮运到一块能俯视南侧敌人阵地的高阵上,并将它安顿好时,雾己散尽,天也已基本大亮了。不一会儿,北侧和东侧的数十名敌兵便向南侧包围上来。还不到五分钟,片山便用刚从敌军那儿得来的轻重武器,将来犯之敌消灭得一干二净。作为火器担当员,他熟知世界几乎所有轻重武器,并且都能运用自如……

片山终于从回想中回到现实里来,此时,硕大而通红的落日正悄然地沉入远处依稀可辨的地平线。气温急剧地下降,远处的鬣狗那似笑非笑又似哭非哭的嚎叫此起彼伏。片山静静地等待着步枪与子弹随着气温下降的下降而冷却,炎热的白天和阴凉的夜间火药的燃烧速度不同,也势必造成着弹点的偏差。

片山钻进汽车,发动马达,打亮了驾驶室前的主车灯。强烈的灯光形成了一道黄色的光柱,直指二百码外的靶子,片山下了车。他采用卧射姿式,郑重其事地打了三发子弹。他调整了一下步枪观测镜的上下修正刻度盘,然后又打了三枪。作为夜间射击的标准,他在枪座上用小刀小心地刻了一个小记号。他逐一收回靶子,并将所有靶纸统统付之一炬。随后,他又把固定着观测镜的步枪,装进了便携式皮箱里。若是卸下观测镜,着弹点将会改变得面目全非。

片山驾驶着汽车,循着来时的轮印,重又开上了公路。大约又度过了两个小时左右的颠簸,汽车已行驶在了路桑哥的街道上。

片山根本用不着东张西望,他在出城时已将道路一一记熟。欢乐街真不愧为一个不夜城,那些好色之徒,就那么站着与街头娼妓寻欢作乐。成群的流氓地痞挥舞着自行车条互相斗殴。商业街上,说不清是当地土匪还是外国籍特工人员,正打得火热,一时间,枪声大作,还时有流弹从片山车边呼啸而过。穿过市中心,汽车向海港驶去。在大栈桥入口处有一个检查所,醉薰薰的检查官,一步一拖地来到车旁。

“啤……啤酒……”他一边搓着手,一边死乞白赖地向片山讨酒钱。

片山一言不发,递过去一张一美元的绿钞,那检查官忙不迭地地接过,语无伦次地不断用英、法、德语道谢,向检查所走去,他根本就不提出示护照或身份证书之类的要求。进出大栈桥的出租车,几乎没有不支付小费的,这样即使里面是海员,也从不会因此而被要求接受检查。这对于那些偷渡者,无疑可算是天堂了。

港口内停泊着不下三百艘货轮,还有不少轮船不得不在离岸较远的海面上抛锚。除了卖当地土特产及夜宵的小船外,还有充当水上“的士”的舰载小艇和小汽艇穿梭来往。

片山在出租车停车场不远处停下车,用特制的小型轻便式双筒望远镜,仔细地搜索着已改名为庞萨号的帕罗玛号货轮。终于在离岸约三公里处的海面上,发现了一艘具有庞萨号特征的货轮。然而,仅用八倍的望远镜,怎么也无法看清船名,于是,片山从工具室里拿出观测镜,将倍率调到了二十倍,仔细地观察着船上的动静。

借助附近轮船甲板上的光亮,片山终于看清了这艘船的船名正是庞萨号。他又将观测镜的倍率调至二十五倍,然后在汽车里一动不动地监视着船上的情况。这时片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他仍然极力忍受着这一切,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艘“水上的士”靠上了庞萨号。不一会儿,从甲板上放下了一条绳梯,小艇上的三个看上去象是中南美一带的人顺着绳梯登上了货船的甲板。作为替换,船上的两个人也顺着绳梯下到小艇上,乍一看,象是东南亚人。片山不断地移动着观测镜,更换着角度,以便追踪那艘载着两个东南亚人的小艇——“水上的士”。

“水上的士”径直开回了北码头。片山连忙从车窗外收回观测镜,用毛巾包好搁在助手席上,然后,驱车直奔北码头。北码头的入口也设有类似检查所的机关,但此时不知何故,却无人把守。几乎在同时,“水上的士”也到了,刚才那两个有着褐色皮肤的东南亚人走上岸来。在码头上等待着顾客的出租汽车共有五辆,三三两两在一边歇息的司机立刻朝这两个人围扰过去,用蹩脚的英语嚷嚷着去欢乐街的价钱。

片山一眼便看出,这两个人腰部及腋下藏着手枪。他的嘴角上浮出一丝轻蔑的微笑,静静地观望着争先恐后喋喋不休的司机们。那两个人经过讨价还价,坐进了一辆菲亚特型汽车。片山驾驶的汽车有五十五马力,要想尾随跟踪那辆菲亚特小型汽车,真是轻而易举的。

在欢乐街与购物街之间,矗立着一幢五十层楼的阿美利加饭店。与它那宽敞的停车场相接,还矗立着一幢二十层的大楼,这就是路桑哥爱神中心大楼,在路桑哥,象这样的中心共有五处。

那两个人下车的地点,就在爱神中心前。片山目送他们走进中心大楼。他将车停在了阿美利加饭店的免费停车场上,也跟着走进那个爱神中心。一楼和二楼是那些女人的陈列会,地下室被作为快餐酒巴,而从三楼开始一直往上,则是女人们的寓所。

一楼的楼面长宽各五十米左右,正中夹的一个巨大的旋转平台,滚滚地旋转着。上面站着人种各异的女郎,下身穿着几乎透明的肉色丝织物。脖子上套着写有名字和号码的塑料卡片。其中大多数已过了妙龄时节,身体的线条已不那么明显。一楼这样的女人大约有一百五十名左右,而用汗晶晶的手捏着纸币,来回品评和拔选的顾客倒接近三百人。天花板上的顶灯及壁灯闪烁着,不时更换着光线的强度的色彩。大厅里回响着从唱机中传出的淫荡的歌声,到处充斥着一股热哄哄的气息和嘈杂声。片山在这伙人群中穿来穿去,寻找着那两个显眼的家伙。那两个人正通过楼梯向二楼走去,片山忙不迭地追踪而去。

一楼的女人,按公认的一般价格,除去小费,一小时五十奥古,即十美元。二楼的女人则需一百奥古。二楼没有旋转平台,而是沿着四周墙壁,分别搁置一些椅子,女人们坐在上面翘首弄姿,等待着男人们的挑选,透过她们高翘起的大腿,能看见里面又窄又小的内裤。她们之所以身价高于一楼那些女人,是因为她们中的黑人更年轻,身材更健美,而白人则少有那种嬉皮派。大约聚集着一百来个女人,而男客则为五、六十人,既有打扮高贵的黑人,也有白人,亚裔人。日本人约有五、六个,他们结成一伙,神情冷淡地在女人面前走来走去。

庞萨号上的两个人中,那个三十岁上下,中等个子的家伙,和一位长着一身乳白色皮肤,看上去象摩洛哥或阿尔及利亚出身的姑娘交谈起来。他操着一口带有浓重越南音的法语。另一个人显得矮小得多,但体格壮实,象一名拳击手。他正用蹩脚的英语与一个亚洲姑娘交谈着。两人脖子上挂着的卡片,都写着五百号台,说明她们俩同住五层楼。在这儿,姑娘们的号码也就是她们房间的号码。两人家伙揽着各自中意的女伴,消失在电梯里。

片山来到五百二十二号——一位名叫埃莉茄的姑娘身边。埃莉茄皮肤呈咖啡色,睁着一双充满哀愁的黑黑大大的眼睛,真是一位典型的埃塞俄比亚美女,手脚纤细,仿佛一折就断,乳房和臀部都出奇的丰腴。

“好极了,就要你了。”片山说着英语,抓起了埃莉茄的手。

站起身来的埃莉茄出乎意料的高,足有一米八,足登一双低跟鞋,仍显得比片山还高。

“想必您已经知道一个小时需要付多少钱了,是吗?”一走进电梯,埃莉茄便用英语问道。因为埃塞俄比亚过去是英国领地。

“现在就给你,拿着。”片山递过去一张十美元的钞票。

借着透进来的灯光,埃莉茄仔细辨认,当确认无疑后,她亲热地对片山说:“您尽管放心,我会让您偷快的,当然,您一定不会少给小费的。”

“还不到时候,不好说啊。”片山耸耸肩。

在五楼下了电梯。门口站着两个腰插手枪的警卫,由于埃莉茄事先告诉过片山了,所以,他每人塞了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

面对着电梯门是一条走道,两边排列着许多单间,埃莉茄一直将片山带到走廊的最左端。从那儿朝边上一拐,又走进了另一条走廊,与迎面走来的一对刚完事的男女擦肩而过,男的象是美国人,女的则是不折不扣的法国人。两边墙壁上没有一扇窗,在这条走廊的中部左边,又出现了一条小走廊,从右边数第二个房门,便是五百二十二号。再往左隔着两扇门便是摩洛哥女人的房间,而亚洲姑娘的房间就在斜对面。

埃莉茄从里面锁上门,踢掉脚上的高跟鞋,然后全身一丝不挂地钻进了没有门的浴屋,旁若无人地擦洗着身子。片山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点着了一根烟,那顶牛仔草帽挂在了架子上。这时,埃莉茄从浴屋中走了出来,边走边用浴巾在两腿之间轻轻擦拭着。

“你也脱了吧,我给你洗。”她扭动着腰肢。

“我还没有这种兴致,给我跳个舞吧,嗯。”片山回答道。

埃莉茄打开收音机的开关,合着节奏强劲的音乐,激烈地扭动着臀部和腰肢。片山吸完了一支烟,抬手示意埃莉茄可以停止了。

“怎么?还没有情绪?”说完,埃莉茄横躺在沙发上,将手搁在片山裤子的拉链上。

“妈的,混蛋……”

片山抬手照着俯身卧在沙发上的埃莉茄后颈部用力劈了下去,虽然,为了不至使她颈骨折断,片山用力时掌握了分寸,但埃莉茄依然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片山用小刀将被单撕碎成布条,迅速捆住了埃莉茄的手脚。他又将剩下的两根布条做成绳套。接着他拔出手枪,顶上子弹,并按下了保险。他从埃莉茄的手提包中摸出这间屋子的房门钥匙,戴上帽子,把门拉开了一条细缝。他倾耳听了一会儿,又露脸观察了一下,走廊里空无一人。他来到走廊上,从外面将埃莉茄的房门锁上,从上衣襟内掏出头部呈钩状的两根钢丝。用这两根东西,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摩洛哥女郎的房门,在特种部队必须掌握许多技巧,包括这种非法的技巧。

片山悄悄地闪进屋子,弯下身子,手拿绳套,左手伸向背后,悄然无声地关上了房门。床上垫褥被抛在了地板上,上面的中等身材的东南亚人正在责备底下的女人。那女人仰面朝天躺着,她背下垫着枕头,用头和颈部支撑着整个身子的重量,嘴里不时发出痛苦而甘美的呻吟声。两人都是一丝不挂。那男人的手枪插在枪套里,挂在墙上。

大凡人都具有第六感觉,即便有人从背后悄悄接近,要是距离过近,一般都能发现,至少有所感觉。但是片山经过无数次实践的考验,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造就了一种过硬的本领,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别人的身边而不被发觉。此刻,他犹如幻影一般,来到两人背后,用绳套勒住男人的脖子,猛地朝后一拽,生生把他俩给分开了。那男人倒向一边,片山又朝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目瞪口呆的女人的肋腹就是一脚。这一脚简直要把那女人的脾脏都给踢炸了,只见她哼哼两声,便昏死过去。

那男的被绳套死死勒住脖子,欲喊无声,只是一个劲儿地用双手往外拽绳套,同时胡乱地伸出两脚朝片山乱踢乱蹬。片山轻蔑地冷笑着,就在那家伙抬腿的一霎那,他飞起一脚,正中他的下身,睾丸无疑被踢了个粉碎,那家伙立刻失去知觉,瘫在了一边儿。

片山将他拖入浴室,为使他不至停止呼吸,便将绳套松劲了一些,然后,抓过他搭在椅子上的衣服翻来复去搜查起来。根据从内衣口袋中翻出的船员证上所记的,此人的国籍是泰国,名叫蓬·沙姆拉克。片山将这家伙带着的三千美元现钞收好,又从他的上衣左胸袋里掏出一支除去枪套的枪,这是一支短枪身的轮式手枪。

片山撕下床单,塞进这家伙口中,接着又用他随身携带的打火机,凑近他的鼻孔来回灼烧着。顿时,这人鼻孔里传出一阵焦糊气。他发出一阵呻吟,总算又恢复了知觉。

“你叫什么名字?”片山将滚烫的打火机扔在瓷砖地上,用法语问道。

“你,你是谁?混,混蛋!哎,哎哟……”那家伙痛苦地呻吟着。

“我问你姓名,蓬是假名吧。”

“你怎么知道?”

“能说法语的泰国船员还不怎么多见,除非是昔日法国殖民地的越南人。”

“畜生……我叫格渊,越南西贡人,是因战败逃到泰国去的。你到底为什么这样恨我?”

“没什么……,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不至于再吃苦头。”

“畜生……”

“当帕罗玛号离开日本时,你在船上吗?”

“帕罗玛号,这是怎么一回事?”

“别装蒜……啊,我明白了,这好办,可以让你再也无法和女人亲热。”

片山取下挂在墙上的毛巾,卷在左手上,拽出格渊的生殖器,将右手握着的匕首搁在上面。

“住手……千万……饶了我吧……庞萨号的确就是帕罗玛号,我是在新加坡港上的船。”

“在新加坡上船的有几个人?跟你一起的那个小个子也是在那儿上船的吗?”

“二十个人,那个小个子是我的朋友阿伦。他也是在新加坡上船的。”

“和你一起上船的那些家伙,跟你也差不多吧。帕罗玛号为什么要召集这么一帮人呢?”

“别人的事我不太清楚,我自己嘛,嗯,在曼谷时有人跟我说,有一份在海船上担任警卫的差事,一天可赚一百美元。他还说,轮船方面会提供给我武器,让我进行射击训练,还给我申请了高额生命保险。所以我就到了新加坡。在新加坡指定的汽车旅馆,我发现昔日在越南及泰国的一些不知生死的相识也来了好几个。”

“那家汽车旅馆叫什么?在哪儿?”

“叫斯堂莱。在火车站附近。”

“曼谷的那个人呢?”

“叫塔诺姆·皮蓬,但我不清楚他住在哪儿。他经常去克罗福德栈桥附近的大众食堂。”

“嗯,不错,接着说。”

“到汽车旅馆聚集的大约有一百人左右,都是来自东南亚各国。经过几天的射击和格斗考核,最后只剩下二十个人登上了帕罗玛号。”

“在新加坡等你们的雇主,是何许人物?”片山边问,边往嘴里扔进一颗口香糖。

“没有把名字告诉我们,大家都称呼他们的代号。一号是五十岁上下的矮个子白人,我觉得他象东欧的犹太人,二号象是日本人或韩国人,至于三号,凭我的感觉,他是新加坡的华侨。”

“上了帕罗玛号后,情况怎样,有什么变异吗?”

“到了莫桑比克附近的马达斯加岛,又上来二十来个人,这次大部分是南美、中美及非洲人,其中有三个自称是韩国人,但我在越南时接触过不少日本人和韩国人,所以,我敢肯定他们不是韩国人,而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

“这三个人,是这几个家伙吗?”片山从内兜里掏出山田村及谷奇兄弟的照片,伸到格渊面前。

“真像呀,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现在在船上吗?”

“今晚轮到他们值勤。”

“好,好极了,就这么接着往下说。”

“离开马达加斯加之后不久,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把从日本出发时就呆在船上的韩国人和台湾人都杀了。命令是由事务长意大利人马罗尼下达的。

“屠杀队主要由刚从马达加斯加上船的人组成。当然,我们这些在新加坡上船的人也参加了,因为我们谁都不想死,再说,既然接受了人家的高薪聘用,那就什么都得干。那三个日本人最疯狂,抱着马辛加机枪没命的扫射。不过,请相信,我始终是朝天放的枪。我承认在把尸体扔进大海时掏过他们的衣兜……哎哟,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是否杀了人,与我无关,尸体收抬以后,马罗尼还说了些什么?”片山从嘴里吐出口香糖。

“他还说,不管有什么理由,反正你们都已杀了人,以后就更要同生死,共患难。立誓忠诚,坚决执行命令的,将予以重金奖赏;但谁要叛变,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决不放过他,包括他的一家老小。”格渊答道。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上去象是一男一女,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

“要是出声,就割断你的脖子。”片山压低嗓门,杀气腾腾地贴近格渊的耳朵说道,并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敲门声变得激烈起来,夹杂着鸟叫一般的夹生英语:“还没完?我已经完事了,你说过一块儿走的。”又传来女人肆无忌惮的笑声。

“是阿伦吧,好吧,我把你嘴里的东西拿掉,你对他说我还有一会儿,你在下头等一会儿。”片山拔下塞在他嘴里的东西。

“快跑,阿伦!”格渊狂叫起来。

格渊的这一举动,着实出乎片山的意料,他条件反射地切断了格渊的喉管和颈动脉。随后往边上一跳,免得被喷涌而出的血溅着。门外响起三声枪响,子弹破门而入。但是,片山躲在浴室的死角里,子弹并未能伤及他一根毫毛。走廊里又传来女人的惊叫和男人逃跑的脚步声。一股股血从格渊的喉管里冲出来,喷在地板上,发出一种如同流水一般的声响。

片山一边冲向房门,一边从口袋中抽出格渊的手枪,他照房门连发两枪,硬是打开了门。刚才与阿伦在一块儿的那个女人早已瘫倒在地,吓得晕了过去。片山把她拖到走廊上。这时,走廊尽头响起了枪声,子弹从这个女人身边掠过。走廊里依然回荡着那家伙奔跑的脚步。

片山向拐角跑去,朝拐角处恐吓性地打了一枪,然后猛地拐了过去。那家伙已经不在了。片山又向下一个拐角追去。然而,他在快到那个拐角时,突然收住脚步,贴近墙角站住。再拐过去,便是那两个警卫所在的走廊。

片山故意朝那个方向胡乱地打了两枪,然后故意把手枪摔到了地上。同时,迅速从右腰拔出柯尔特手枪,向拐角方向扑倒在地。在倒地的一瞬间,他看到阿伦及那两个警卫手里都握着手枪。说时迟,那时快,片山手里的柯尔特手枪一阵轰响,一眨眼功夫便有三颗子弹出膛。其中两颗子弹穿透了两个警卫的胸膛,两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另一颗子弹正中阿伦的右手腕,疼得他下意识地甩掉了手枪,望着自己血肉模糊、软绵无力的手腕,脸上露出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神情。

片山握着手枪,背着手向阿伦走过去。阿伦刚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弯下身子,想用左手去捡起地上的手枪。片山朝阿伦掉在地上的毛瑟自动手枪开了一枪,正中弹盒,里面的子弹发出了爆炸。炸伤了阿伦的腿。随着一声怪鸟般的哀嚎声,阿伦腾空跃起,飞腿直朝片山下颚踢击。片山漫不经心,飞起一脚,便踢断了仍在空中的阿伦的尾骨。“嘭”的一声,阿伦头朝地,一个倒栽葱,立刻不省人事了。

片山把柯尔特手枪衔在嘴里,将阿伦的左手臂搁在膝盖上狠命一磕,臂骨当即断成两截。那两个警卫行将断气,他们的手枪都是瓦尔萨型自动装填式手枪。片山按下了这两把手枪的保险机关,将它们插入屁股后面的口袋里,然后又从他们身上搜出四个预备弹匣,揣进了上衣内兜,随即按动了电梯的呼叫按钮。

升上来的电梯自动打开了门,可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片山先将一个警卫抬进电梯,左手抓住阿伦腰上的皮带,轻轻提起来,扔进了电梯。血从阿伦的袖口里不断流出来,滴在地板上。片山按了一下电梯的按纽,随即用警卫身上的皮带死死扎住阿伦的肘部。电梯下到了一楼,片山便揪住警卫的后衣襟,将其竖了起来,这真是个大块头,绝好的盾牌。

电梯门打开了。一楼的顾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女人们相拥着蜷缩在旋转平台上。六个警卫模样的人各以女人为挡箭牌,朝这儿射击。有几发子弹打中了被当作盾牌的奄奄一息的大块头警卫,其中一发穿过他的身体,打进了片山的右胸。片山立即予以回击,在零点几秒的瞬间,已打出了三枪,弹盒里还剩下一发子弹。他迅速地换上新的弹匣,半秒之内又连打三枪。一楼的警卫,非死即伤,都已失去了战斗力。虽然那些女人完全有可能被错伤,但片山顾不得这些,所以,也有好几个女人被子弹击中。被当作盾牌的警卫这会是真的死了。片山一脚把他踢开,察看了一下右胸的伤势,伤口很浅,只是肋骨轻度曲折,无伤大体。他左手提着阿伦,右手紧握打开保险的柯尔特式手枪,向大门口走去。

出了大楼,并没有受到袭击。几百个人惊恐地叫喊着四下逃散。来往汽车至少有十几辆不得不停下来。片山就这么提着阿伦,向一辆绿色的汽车走去。驾驶席上的黑人惊恐万分,逃下车,撒腿便跑。非洲人即使拿着枪,一旦遇到突然袭击,也往往会弃枪不用而提起棍棒回击。象这个人,相对汽车而言,似乎更相信自己的两条腿。驾驶台上还插着车钥匙。片山把阿伦放在助手席上,熟练地将汽车开动起来。经过五分钟漫无目的行驶,片山将车开到进了阿美利加大饭店的气派的停车场。

在与自己那辆车相隔五部车距离处,片山停下车,从腰间拔出手枪,提在手里下了车。一点一点向自己那辆车靠近。没有人埋伏。片山用螺丝扳手照渐渐恢复知觉的阿伦后脑猛击一下,用毛巾一裹,然后将其移进自己汽车的工具室。

约摸二十分钟后,片山的车在丛林中停下,他打开工具室盖,将被毛巾裹住的阿伦扔在地上,打开毛巾。片山查看了阿伦的船员证,上面用的是阿布德尔·比南这个马来亚名字。他将船员证装回阿伦口袋,拿走了阿伦身上的二千美元现金。从身上取出运动式匕首,试了试刀锋,然后用小刀割开阿伦胸部的皮肤,再在上面撒尿。剧痛使阿伦恢复了知觉,他疯狂地惨叫着扭动着身躯。片山则点上一只烟,悠然地等着阿伦彻底清醒过来。

“你是中央情报局的吗?干得太过分了。”

“随你怎么说,你叫阿伦,是在新加坡上的帕罗玛号?”片山低声提醒道,随手将烟扔到一边。

“你怎、怎么知道的?啊!是格渊说的吧?畜生,这个贱嘴的家伙!”

“格渊宁愿死,也要救你的命。”

“所以,你想说他了不起,是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如果他舍命救了我,他的家属就可以获得十万美元抚恤金。换了我也一样。他泄露了”赤色军团“的秘密,即使回到船上,也将被处死……”阿伦一边呻吟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是赤色军团吗?那是你们组织的名字,对不对?”片山的瞳孔中放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格渊难道没说出‘赤色军团’的名字?”阿伦神情痛苦,其中夹杂着一丝绝望。

“他说过,是说漏了嘴,只不过说的是意大利语,听不大真切。”片山一本正经地说道。

“啊,你杀了我吧!我再也不说了,我不象格渊,他有五个孩子,我孤身一人,死了也没人替我伤心落泪。”阿伦歇斯底里般的喊叫起来。

“想死,还早了点。能看见这个吗?”片山从内兜掏出一叠叠美元,伸到阿伦眼前,晃了晃。然后交到左手,又从衣兜里摸出从格渊和阿伦身上抢来的大约五千美元现钞,示意阿伦看清楚。

“什、什么意思?”阿伦往下咽着唾沫。

“你要是照实对我说了,这五万五千美元就归你,你可以带着这些钱逃到香港去,你不觉得比呆在这儿送死强吗?”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在怀俄明州有牧场,我父亲从牧场退下来后,销售日本汽车获得了成功,受日本厂商之邀去日本时,被人杀害了。我正在追踪那个凶手,已追了很久了,现在,我知道他们就在船上。”片山激动地说着。

“我要向他们讨还血债。银行里还有一百多万美元存款,你要是把真象告诉我,就再给你二十万。”

“真,真的吗?”

“不信?你先把这些拿着。”片山将那一叠五万美元和格渊及阿伦的五千元一齐塞入阿伦的口袋。

“简直跟玩笑一样。”

“这么说,你是真的想死在这儿啰?”

“我明白了,明白了。要我说什么呢?”

“实话告诉你吧,那三个日本人有两个真名叫谷奇,还有一个叫山田村。他们在上帕罗玛号之前就已受雇于赤色军团。他们在日本误杀我父亲,是执行了赤色军团的命令。所以我首先想了解有关赤色军团的详细情况。”

“我虽想告诉你,但象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呢?”

“那就先问你,在新加坡雇用你的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现在想起来,恐怕是赤色军团新加坡支部的人。一般不称呼名字,而叫代号。”阿伦的回答与格渊是一致的。

经过二十分钟的盘问,阿伦说的与格渊说的大致差不多。片山又问道:“关于赤色军团,他们向你们作过什么解释没有?”

“他们说,赤色军团在世界各地都拥有分部,目的是要粉碎妄图对发展中国家实行经济殖民化的日本帝国主义。我也不大懂,反正,是为了消灭靠不断榨取我们国家而富起来的日本政府和综合商社的官民复合组织——日本株式会社。”

“赤色军团的军团长是谁?”

“他们说还未到让我们知道的时候,所以没告诉我们。反正是个庞大的组织,连事务长马罗尼也不过是个中尉小队长。听说船长阿列克桑德罗是少尉班长。我只是个二等兵。”

“难道事务长比船长的地位更高?”

“至少在那艘船上是这样,马罗尼在船上是最厉害的。”

“谷奇兄弟呢?”

“虽说是伍长,但大屠杀以后,比船长还要威风。”

“大屠杀以后,帕罗玛号是在什么地方将船名涂改成庞萨号的?”

“是在离开赤道几内亚以后的南大西洋洋面上。之后,我们领取了伪造的船员证。”阿伦痛苦地呻吟着说道。

“船长以及事务长,想把这批应该运往尼日利亚的货物作为资本,威胁,敲榨日本政府,这些事,你知道吗?”

“听说有这么回事。不过,他们不会对我们这些小人物详细说的,只是说,赤色军团已经买通了卡美利政府,让我们尽管放心。我们还被告知,如果有日本人模样的人接近我们,就杀死他,或者把他弄残废了带到船上去。据说,还与卡美利政府警察谈妥,他们决不插手。”

“船长和事务长经常上岸吗?”

“开始时倒时常上去,近几天一直呆在船上,有事时,就让代理店的人上船来。”

“什么代理店?”

“就是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据说,实质上的经理就是路桑哥治安警察总部的部长加蓬古,那个公司的大楼在海滨大道。”

“日本大使馆的人袭击谷奇兄弟及山田村时,杀伤在外面的接应人员的那群黑人暴徒是属于哪个组织的?”

“不大清楚。不过,听说是加蓬古手下的情报人员。”

“谷奇兄弟杀了那些从大使馆去袭击他们的人,是不是很神气啊?”

“啊,他们笑着说,就象宰狗一样把那些人收拾了。即使如此,船长和事务长出于谨慎,还是从不知什么地方找来四十多个帮手,肯定不是卡美利人,好象是当过安哥拉雇佣军的白人。他们不但带来了机关枪,还带来了速射炮、迫击炮。其中五个人曾当过加蓬古的保镖……”

“加蓬古的家在哪里?”

“这我可不知道。”

“谷奇兄弟和山田村还会上岸吗?”

“不知道,要是上岸的话,他们会和那些白雇佣兵一块儿吧。”阿伦答道。

此后,讯问又持续了半个小时,但没有获取更有价值的情报,片山手起刀落,刚才还在做发财梦的阿伦,顷刻间便永远地睡了过去。

第三章

汽车的工具室里,还放着按片山的尺寸定做的西装和衬衫。片山裸露着上半身,又一次察看了一下右胸的伤情,伤口已开始长出嫩皮,片山长时间过着如同野兽一般的生活,所以,具有一种可与蜥蝎比美的再生能力。

片山扔掉沾满血迹的衬衫,换上了素色花格衬衫,脱下了留有弹孔的上衣,套上了朗格拉牌的焦条色牛仔茄克衫,原先的口袋里的物件及开锁的小针也移到茄克衫的兜里。他从阿伦的尸体上取回五万五千美元,然后,将尸体拾进茂密的树丛中隐藏起来。尸体散发出来的腐臭,会从热带草原上招来鬣狗。它们会毫不客气地将尸体收拾干净,直到剩下一堆骨头。

驾车回到路桑哥市区的片山,又来到昼夜营业的阿芙罗银行,从出租保险柜中取出了装有微型机关枪的旅行皮箱。他将车停在有专职警卫看守的银行停车场,然后提着旅行用皮箱迈步走去。

片山在背面的小巷里找了一家小饮食摊,要了许多烤羊肉串和烤内脏串,以及一种叫那姆的薄面包片,那姆里有一些罂粟,但并不含有鸦片成分。

看到有着如此旺盛食欲的片山,路过的一个黑人急忙闪身躲到什么东西后面。

片山吃了个七成饱,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车旁的反光镜中,映现出刚才那个黑人,正在本子上记着出租车的车牌号码。

回到吉拉夫饭店,虽然已过了午夜,但底楼门厅内,还有二十多个妓女在游来荡去。见片山进去,纷纷抛着媚眼,递送秋波。片山从当中挑选了一个有着金黄色皮肤的埃及女郎,竖起手指向她示意。那女郎一扭一摆地走了过来。

“你是叫我吗?我叫莫妮卡。我一个人嘛十美元,如果加上我的朋友丽贝卡,两个人十五美元就行,当然是通宵了。”她低声快速地说话,一边用手指指了指一个皮肤浅黑的巴基斯坦女郎。

“啊,把丽贝卡叫过来吧。”片山爽快地答道。

片山带着两个女郎走进自己在五楼的房间,顺手锁上门,将十五美元交给莫妮卡。

“先好好洗洗澡。”他说道。两个女郎马上脱了衣裳。

“吸点这个吧,这能延长快乐。”丽贝卡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手卷的烟。

“里头装了什么?”片山问道。

“是能使你兴奋的药。”

即使不点火,也能嗅出香烟里混了海洛因。她们想让片山吸过后处于一种朦胧状态,趁机掏走片山衣兜里的钱,然后逃走。片山在越南战争时期,炼就了一种强劲的抵抗力,无论是大麻还是别的什么毒品,所以他若无其事地给混有海洛因的卷烟点上火。他并不真正吸入肺部,但在别人看来,好象真的吸进去了一样。

两个女郎拿着手提包消失在浴室里,片山立即将卷烟掐灭。只是感到消除了一点疲劳感,手指并不觉得麻木。他打开壁橱,用小刀将预备好的毛巾撕割开来,做成十根绳索,然后又放回壁橱。接着,又打开旅行皮箱,取出乌吉微型机关枪,装上弹匣,拉开折叠的枪床,藏在床上,从屁股后的兜里掏出那两支瓦尔萨型手枪,装进皮箱,也一并推进床底下。他脱下长裤,拔出柯尔特手枪,塞到枕头底下。长裤和上衣都搁进了桌上的大抽屉里。然后,他全身赤裸着,仰面平躺在了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浴室的门打开了,两个女郎一边用浴巾擦着身子,一边向片山走了过来。

“心情还好吗?”这是莫妮卡的声音。

“有点困,不过没事儿。”

“你先洗一下吧。”

“我实在懒得动。”片山故意睡意朦胧地说。还伸了伸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莫妮卡转身回了浴室,一会儿拿来一条在热水中浸过的毛巾,轻轻地擦洗着片山的身体。随即,她跪在床上一侧,抚摸片山,在她的对面,丽贝卡正在片山的周身痴迷而又轻柔地吻着。

“你受伤了。”丽贝卡在片山右胸伤口处停了下来。

“这算不了什么。”

丽贝卡继续热烈地吻着片山的左胸,不时轻轻地用牙齿撕咬着。自去年圣诞节以来,片山一直过着禁欲的生活,其间,不止一次地出现梦遗现象。所以这时他十分敏感,反应也异常强烈。他翻转身,把莫妮卡压在身下,发起了真正而强大的进攻……

终于结束了。莫妮卡从片山身下挣脱出来,冲进了浴室。丽贝卡则将片山侧转过身来,再次挑起他……

经过了两番折腾,片一山一副筋疲力竭的样子,慢慢地闭上双眼,昏昏欲睡。莫妮卡和丽贝卡尽量压低嗓子,轻声耳语了一番,迅速穿上衣服。莫妮卡打开衣橱,丽贝卡钻到床下,拖出旅行用皮箱,这一切都未能瞒过片山。他觉得已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于是,睁开双眼,就势照着刚抬头的丽贝卡的下颚就是一次猛击。丽贝卡一下扑倒在地,失去了知觉。片山轻轻地溜下床,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莫妮卡身后,莫妮卡似乎感到什么,“啊”地叫了一声转过脸来。就在这时,下颚左下部遭到猛烈的一击,她怔了一下,随即慢慢地滑倒在地,昏死过去。片山又在她耳朵上部加上一脚,以免她过早地恢复知觉。

随后,他走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出来后穿上衣服,还特意穿上长筒靴。随手拖了一把椅子,搁在房门前一米半处,让昏厥过去的莫妮卡“端坐”其中,用刚做的绳索把她捆了个严严实实,并把她的嘴也给堵上。同样,丽贝卡也被捆了起来,堵上嘴,平放在床上。然后,他关上灯,从一边拉过一张小桌,在上面架好微型机枪。

片山手握柯尔特手枪,仰面躺到丽贝卡身边,将被子一直盖到胸上,合上了双眼。他迷迷糊糊地闭着双眼,但是依然非常警觉。过了二十分钟,听到门外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象是偷偷地来到了房门外。片山立刻睁开了双眼。接着象又有什么响动,原来是万能钥匙插进房门锁孔的声音。片山忽地坐起来,伸身一把抓住身边仍处于昏迷状态的丽贝卡的头发,把她拖起来,挡住在自己身前,在被单下握着的柯尔特手枪的枪口也对准了房门。

房门锁被轻巧地打开了,但由于房门被链条拴着。所以只能开一条缝。链条也被用斧头砍断了,紧按着,窜进几个家伙。

最前面两个家伙撞在了绑在椅子上的莫妮卡身上,粗链绊倒在地,后面跟着的几个家伙都跃入了片山的视野。片山透过被单,在半秒之内,连续不断地射出了七发子弹。又抢过微型机枪一阵猛烈的扫射,不到半分钟,四十发装的弹匣里就没剩下几颗子弹了。片山一翻身滚落到地板上,一边匍伏前进,一边继续射击。

总共六个家伙,横七竖八地倒在了衣橱边的地板上,将通往浴室的小通道堵得满满的。于是,片山又回到床上,迅速地给乌吉微型机关枪和柯尔特手枪换上了子弹。然后,右手提手枪,左手端机枪,踏着地上那些家伙的背,冲到了走廊上。走廊里空无一人,从附近屋子里传出害怕而发出的女人的惊叫。片山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灯。六个家伙每人至少各中了四、五发子弹,莫妮卡胸部中了两颗机枪子弹,已经断了气。那些家伙全都是白人,掉在地上的手枪也全都是军用型的,想必是那帮雇佣兵吧。其中两个家伙显然是受了重伤,但神志尚清,衔起手枪企图向门外爬。片山抢步上前,将他们嘴里的手枪踢飞开去。

“是赤色军团的雇佣兵吗?”片山用英语问道。

“妈的。”“畜牲!”两个人分别用法语和德语呻吟着。

“你们的同伙在哪里埋伏我?”

“不知道。”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起血来。

“不回答就宰了你们。”片山将枪口对准了满脸络腮胡的法国人。

“我们还会在地狱里见面的。”那家伙用英语说,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气恼,嘴唇都歪向了一边。

“明白了。”片山用枪顶住了他的脑袋,狠命地扣动了扳机,顿时,脑浆从后脑勺的射击孔中迸涌而出,四处飞溅。

“你也想这样死吗?”片山把枪口移向一边的德国人。

“我不想死,我只是因为钱才……有四个人埋伏在门厅里。”德国人答道。

“你们坐的汽车呢?”

“克莱斯勒牌和奥尔茨,两辆都是新车。”

“是租的吗?”

“是从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借的。”

“车钥匙在谁的手里?”

“奥尔兹的钥匙在比埃尔……就是你刚杀死的法国佬。”

“海上服务公司的加蓬古的住处在哪儿?”

“不知道——这是真的。”

德国人答道。随即激烈地咳嗽起来。血块堵住了喉咙,他抽搐着,昏厥过去。片山一刀便送他上了西天。

片山从比埃尔身上搜出车钥匙、护照以及驾驶执照,还有一万美元现金。他又在其他尸体上翻找出现金和护照,搁进皮箱,与空弹匣装在一块儿。他将关上保险的机枪折叠起来,挂在了脖子上,左手提起旅行皮箱和手提箱,腰插柯尔特手枪,来到了走廊上。他没有戴那顶显眼的西部牛仔帽。

他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紧急出口,打开墙上的紧推器,合上开关。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开锁用的小针,插进了门的锁眼。门被打开了,警报器没有任何反应。他反身从外边关上门,脱下长筒靴,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下了楼梯便到了停车场。片山重又蹬上长筒靴,仔细地寻找那两辆美国新车。停在那儿的车大都是一些欧洲车或日本车,美国车则基本上是破旧玩意,所以新车是很显眼的。他看见那两辆美国新车停在五辆欧洲车的两边。

片山走近一辆空无一人的观光巴士。这是一辆双层观光巴士,下层堆放杂物,上层作为客厢,以便让乘客获得更开阔的视野。细长的车身,后半部明显要高于前半部。片山故伎重演,巧妙地打开车门,钻进汽车,又登上乘客厢,将旅行皮箱平放到地上。从这儿,可居高临下地望见两辆美国车,他打开一扇车窗,把关上保险的手枪插回腰间的枪套。紧接着,他展开了折叠式机枪的机床,准备好三个弹仓匣。

三分钟后从饭店大门里走出四个东张西望的家伙,四个人都是皮肤浅黑的南欧白人。待他们一直来到距自己只有三十米左右的地方,片山从车窗里伸出乌吉微型机枪,“哒哒……”一通猛扫。

四个人中只有一人勉强来得及拔出手枪,但还未等他弄明白该往哪儿射击便与三个同伙一齐中弹倒地。不过这个小个子葡萄牙人只是双膝中弹,并未伤着要害部位。原来片山是故意手下留情,想从他嘴里听到更多的情况。

那小子爬过去拾起了手枪,是瓦尔萨型。与此同时,片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开机枪,拔出腰间的柯尔特,稍加瞄准,便打出一枪。子弹没有击中对方手腕,却意外地打着了他手中的瓦尔萨手枪。随着一声爆响,瓦尔萨手枪飞向空中,那家伙好象昏了过去,趴倒在地,一动不动。

片山给手枪装上子弹,右肩背着乌吉机枪,左手提起旅行皮箱,跳下观光巴士。他把柯尔特手枪往嘴里一衔,取出刚缴来的钥匙,打开了奥尔茨的车门,又掀开了工具室的盖子。他把黑发葡萄牙人扒了个精光,皮带,领带被用来捆绑住他的手脚,最后,片山又堵上他的嘴,塞进了工具室。

弄妥这一切,片山身手矫健地一头钻进汽车,迅速开动马达,车便一溜烟地跑出好远。这辆车是前轮驱动的,而且驾驶席比一般车显得宽敞许多。发动机的马力很大,因而具有非同一般的加速能力。尽管从饭店跑出来的警卫在后面不断朝汽车射击,但因距离太远,也只能干瞪眼。片山决定故技重演,把这家伙拉到郊外丛林去审问。

十分钟以后,汽车穿过市区,向东北方向的丛林驶去。快到丛林时,片山将车开进了沙面公路。大约又开了五公里,前面已没有路,也就是说,已到了丛林内部。片山关上发动机,将车缓缓停住,抓起搁在助手席上的柯尔特手枪跳下了车。打开工具室的盖子,那小子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痛苦地扭曲着身子。片山衔住手枪,拖出那小子,往地上一摔。他取出塞在那小子嘴里的东西,让他全身赤裸。只见膝盖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于是他在膝部上方给他使劲扎紧。

“怎么样,脑子清醒点了没有?”片山用英语说道。

“去你妈的。”那小子狠狠地骂道。

“骂得好!”片山举起了闪着寒光的匕首。

“杀吧!反正干咱们这一行的,早晚都是死。”

“有种!不过,”片山微笑着引诱道,“为什么不可以在临死前,谈谈自己的光荣经历呢?你是雇佣兵出身?”

“曾经在刚果、莫桑比克、苏丹、安哥拉打过仗。”那小子长叹了一声,“我叫弗朗西斯科。”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受雇于赤色军团?”

“我在里斯本的一家汽车修理厂当职员,一直没有机会提升。一天,我突然接到伦敦来的电话,那是四天前,是S·C·S打来的。S·C·S就是‘安全保障劝告设施’”。

“S·C·S可是雇佣兵募集机关的佼佼者啊。他们还真能选名字,什么安全保障劝告设施,象真的那样。”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只是那么感觉。说下去!”片山道。

片山在非洲担当白人狩猎者的向导时,S·C·S三人委员会中的一个人,名叫莱斯列·巴恩克斯的曾不止一次引诱片山在安哥拉动乱时去那儿指挥一个中队的反革命军。当时,片山受狩猎会社的委托;在奇贝贝营地设置露宿点,并担当石油大亨吉姆及其情妇海伦的向导。他们的狩猎目标是带角水牛。

正式打猎的第一天,面对距离两百码的小动物,吉姆几乎弹无虚发,枪枪命中。但是,到了第二天,他们遇上一头离群的老独牛,吉姆射击时,就远不象前一天那么潇洒自如了,而且还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当时吉姆刚打一枪,便由于后座力再加上心情紧张,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射出的子弹打在水牛的蹄子附近,击起一片尘土,仅仅炸裂了牛的表皮。当疯狂的水牛冲到面前不足三米半的地方时,片山一个健步冲过来,一把将吉姆推出好远,同时,一只手举起猎枪,不加思索地扣动了扳机,正中水牛的胸中央。只见那水牛膝盖一曲,下颚便碰在地面上。但是,来势依然很猛,它带起一片尘土向片山冲过来。片山机敏地纵身一跃,轻巧地躲了过去。如果动作稍有迟缓,两条腿立即就会被牛角撞断。

当天夜里,喝得烂醉如泥的吉姆又缠住了海伦,但是,虽然他使出浑身解数,无奈那玩意儿实在不争气,不一会儿,他便呼呼大睡起来。海伦毫不理会狮子、鬣狗的夜嚎声,钻进了相隔五十米的片山的小帐篷。这也是职业向导工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两人共同度过了一个醉人的夜晚。海伦因兴奋而发出的声音使狮子都安静了许多。

第五天的傍晚,片山从五百头大象中选出了一头长着一对各九十磅重长牙的大象,吉姆在离象很近的地方开了一枪,但却射偏了。不仅如此,第二发子弹偏偏射中了象脚,这下大大地激怒了大象,而吉姆也因后座力而锁骨骨折。

在这一紧急关头,又是片山射出的穿甲弹救了吉姆的命。那发子弹从象双腿的正中间射了进去,它“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回到汽车上,助手席上的海伦正歇斯底里大发作。据当地人的司机里鲁思吉说,当时,从灌木丛中窜出五头带角水牛,海伦一时惊吓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连打两枪,但运气不好,两发子弹分别只打中了最后面那头公牛的口腔和臀部。虽然这一群水牛已逃进灌木深处,但从滴留在干燥的地面的血迹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白齿可以证明,里鲁恩吉的眼力是准确的。而带角水牛一旦受伤,就会变得异常凶残。他会寻找机会袭击猎人,而且还会有计划的预先埋伏,然后突然袭击,致猎人于死地。

这当然可以说是顾客闯下的祸,但一旦顾客因此丧生,那么狩猎社也就难以继续维持下去了。这就意味着雇佣片山的狩猎会社将再也不复存在。这对片山来说,比失去金钱更让他受不了,因为,他非常怀恋这儿的户外生活,实在舍不得离开这片给他带来无数欢乐和刺激的土地。所以,片山把死去的大象留在原处,开车送吉姆和海伦回到营地,然后叫上自己的得力助手——当地一个叫贝巴的老练的足迹追踪人,踏进了那片可怕的灌木林。但是,由于夜色渐浓,两人只得暂时作罢。回到象的尸体边,燃起篝火,靠几块烤象鼻肉充饥,然后在干涸的河床中反复挖掘,终于挖出了一些水,两个人贪婪地喝足了水,便在那儿露宿了一夜。

第二天,片山他们将象肉分给当地的村民,其中的两个人却不幸遭到了昨天受伤的带角水牛的疯狂袭击,当即丧生。尸体被牛蹄踏得血肉模糊,肉泥洒满一地,惨不忍睹。片山交给他们的家族相当于三百美元的当地货币克瓦查,请求他们宽恕。在当地村民看来,这些钱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至少值几千万元。

自从带角水牛被打伤以后,片山和贝巴便开始了戒烟,嗅觉已基本恢复。第三天下午,他们在一片灌木丛附近发现了受伤的带角水牛的足迹,同时,两人都嗅到了一股伤口化脓后的恶臭。这时,贝巴嗓子眼里漏出一声惊叫,片山连忙回转身,只见蔷薇丛被冲开一道缺口,潜伏在那里的带角水牛忽地窜了出来,以泰山压顶之势俯冲而下,猪一般的双目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仰面倒地的片山将来福枪支撑在地上,迅速扣动了扳机。由于强烈的后座力,枪座从手握的地方断成两截。威力巨大的子弹穿透了水牛的心脏和肺部,然而,一心只为复仇的水牛依然竖起锋利的双角,就要向片山冲撞过来。正在这生死关头,迂回到水牛侧面的贝巴举起步枪,朝水牛延髓就是致命的一枪。临死还欲搏一搏的水牛终于倒了下去,但片山的肋骨也着实挨了一击。贝巴黑黑的脸膛上淌满了汗珠,浮现出快意的笑容。他走过来,使劲拽起了还在呻吟的片山。当片山操着隐隐作痛的肋骨回到营地时,身着黑礼服的莱斯利·巴恩克斯已等待多时了……

这些回想,一瞬间象走马灯一般掠过片山的脑际。

“S·C·S的头目之一,诺曼阿兹本在电话里说。”可以听到弗朗西斯科的声音。“西部非洲有项任务。虽然不是战争,但好象是件有趣的工作。每周一千美元的报酬,合同期两年,生命保险三十万美金。如果感兴趣的话,请马上到伦敦玛布鲁阿站附近的丽斯本顿饭店来。于是我马上乘两小时后的飞机到了伦敦。”

“你到饭店时,其它退役的雇佣军也在了吗?”

“对。”

“在饭店,是谁会见的你们?”

“是三个声称雇主代理人的律师打扮的人,他们是布朗格、约翰和佛连得。三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德语、法语、西班牙语和葡萄语。在合同书上签字后,才告诉我们雇主是一个叫‘赤色军团’的组织。虽说是赤色,但是表示血的颜色,与赤色思想没关系,据说这个组织战斗的最终目的是要打击日本。我们这帮兄弟都他妈的讨厌那个亚洲小国横行霸道,所以没有一个后悔签订这份合同的。他妈的日本人,我看着他们的脸就想吐,这帮‘超犹太人’!

“后来我们被送上飞机,朝东部飞去,着陆时,才知道我们降落的地方是路桑哥首都防卫师团长穷巴的专用机场。

“飞机库里堆着战斗服。我们换上战斗服后,便上了军用卡车,被带到二十英里外的演习场。那里有三架中型直升飞机以及堆积如山的高射炮,火箭炮、追击炮、机关枪、来福枪、弹药等等。

“我们连续猛射,一直练习到第二天傍晚。然后移到庞萨号。”弗朗西斯科答道。

“首都防卫军的师团长穷巴和赤色军团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我们只是拿钱干事。”

片山又问了半个小时,没能从弗朗西斯科那儿得到什么重要情报。片山用小刀挖出弗朗西斯科的脑髓送他上了西天,然后将尸体藏到了密林深处,开车回到了路桑哥。

在街道入口处附近,片山丢掉自己的车,偷了一辆停放在路旁的车。跑了一段路他又将车子停在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旁。他用内部号码给日本大使馆挂了电话。打完电话,他将车开到了位于路桑哥市东北高级坡地带的高级住宅区。建在那里的豪华住宅曾属于英统治者,现在供卡美利新一代黑人统治者使用。首都路桑哥防卫师团长穷巴的官邸,拥有宽三百米、进深二百五十米左右的地盘,正房是由大理石造的三层楼白色墙壁房子。

片山驾着车,在通往官邸的大马路上缓缓行驶,然后拐进小胡同,把车停在附近公园里的停车场。他打开了汽车的行李箱盖,拿出里面的牵引用的缆绳,绕成圆圈,扛在右肩,左手提着手提皮包,向穷巴官邸的后院悄悄走去。按理说种着猢狲、松柏等树木的后院应该防守很严,但从外面看去,那里一个哨兵都没有。片山轻轻越过院墙,悄无声息地穿过树荫,偷偷溜向正房。正房一楼的窗子都装有铁栅,但二楼没装。二楼三楼都有阳台,几乎所有窗口的灯都熄了。片山卸下缆绳,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支手枪,把它系在绳子一端作压重物,然后,把绳子向二楼阳台扔去。绳子滑溜溜地散开来,绕住了阳台的栏杆。他把绳子拉拉紧,系在一头的手枪使绳子不再下滑。他提着包,凭借腕力,利用缆绳爬上了阳台。

他蹲在阳台上,从栏杆上取下缆绳,又从绳子上把手枪解下来,插进皮带里。他把绳子做成一个套索,又用刀从绳子后部割下两米,然后用这段绳子捆住手提皮包,把它背在身上。接着,他从手提皮包的暗袋里拿出玻璃刀,在阳台的法国式窗子的插销附近割下一块直径为十五英寸的玻璃。他伸手进去打开插销,悄悄打开窗子,从窗帘的缝隙间潜入室内。室内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动静,片山打开圆珠笔型的袖珍手电察看室内。那儿是个健身房,可以看到减肥用的固定自行车、拳击沙袋,举重用的长凳等东西。穷巴是原西非重量级举重冠军。

片山关上袖珍手电,把它放进口袋,轻轻地拧开通向走廊的门。走廊里亮着灯。他迅速地窥视了一下走廊,看见走廊左侧的楼梯附近有两个哨兵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片山脱下氯丁橡胶底的长统靴,左手拿着弄好的套索,右手拿着打开的刀向楼梯悄悄走去。在离哨兵还有三米远时,左边的哨兵突然抬起头,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睡眼,呆呆地张开了厚厚的紫嘴唇,口水流了下来。他的嘴巴里吸进了片山塞进去的小刀,气管和食道破裂了,刀刃刺伤了颈椎,从脖子的斜后方露了出来。他还来不及哼一声就昏死过去了。右边那个士兵刚抬起头,片山的套索勒住了他的咽喉。那士兵忘了从腰里拔枪,只是一个劲儿地揪脖子,想从绳子里脱开来,片山左手拉着套索靠近他,右手的小刀猛击那士兵的脖子梗,很快失去了知觉。片山从另一个士兵的咽喉里拔出小刀,在齐耳处再刺一下,割断了他的咽喉,然后抓住被套住的士兵的手枪皮带,把他提了起来,那家伙竟超过了八十公斤。他把那士兵拖进健身房,松开套索,踹他的腰椎让他醒过来。伴随着一声呻吟,那士兵苏醒过来了。片山用袖珍手电照着他的双眼,用英语低声命令他说:“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

“饶、饶命!”那士兵哀求道,裤子都尿湿了。

“我问你,这个宅邸的警备状况如何?”

“你、你是谁?叛军雇的刺客吗?”

“你好好回答我的话就不杀你。”

“饶命,我说,看守院子的包括门卫在内三十人,一楼没有哨兵。”

“二楼就你和刚才死的那个人吗?”

“对,将军阁下的家属住在二楼,阁下住三楼,和娘们一起过日子。”

“三楼有几个哨兵?”

“楼梯旁有两人。”

“穷巴的卧室在三楼哪个地方?”

“走廊尽头的那个大房间……求求您,别杀我!”

“知道了,我想让你说服三楼的同伙。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让你睡一会儿。”片山说完,对着那哨兵的耳朵狠狠地踹了一脚,那士兵第二次失去了知觉。

片山解下系在腰上的皮带,卸下皮带扣,用刀把皮带切成两段,然后割下手枪皮套的皮,开了孔,用那些东西做了一个抛石器。没有石头,他就用士兵的铜扣子、打火机,用拆开的枪闩、枪管和弹匣来代替。片山把那个士兵弄醒过来。

“怎么样?如果到三楼有人盘问,你就说因为头疼,想上楼拿点药。你要是装半点假,我把你们都杀了。”片山低声命令道。

“明白了。”

那个士兵在前面走,片山跟在后头,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片山左手拿着套索,右手拿着抛石器。抛石器里装着一只打火机。上到楼梯三分之二的地方,三楼上传来胆怯的声音:“谁?”跟着传来了拔枪栓的声音。片山命令那士兵按照他的指示回答。

“没有药,别饶舌了,是来解闷的吧。”三楼的哨兵放宽了心,把枪放下了。

片山把套索衔在嘴里,左手悄悄地拔出刀,向背冲着他的士兵的延髓深深地刺了进去。他不让当场死去的士兵倒下来,轻轻把他横放在楼梯上。随后用嘴叼住刀,登上三楼,在头顶上挥舞着抛石器。走廊里的两个哨兵惊骇得呆呆地张着嘴,一动不动。抛石器里的打火机以比箭还快的速度飞了出去,打进了一个士兵的额头。片山紧跟着用套索套住了另一个士兵的脖子。他半秒钟也不耽误,便朝两个哨兵的心脏各刺了一刀。

片山把套索从尸体上解了下来,悄悄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门。现在,抛石器里装的是一只满子弹的弹匣。他用两根钢丝打开了门上的锁,悄无声息地把门推开了。从屋里传出男人大声的叫骂声,但因为是当地方言,片山不明白在说什么。

穷巴是个身高二米,体重二百五十公斤的彪形大汉。他正在对着电话筒嚷嚷。他赤身裸体,单膝跪在他面前的白种金发女郎也一丝不挂……确实够荒淫的。那屋里有十二个姑娘,欧洲血统、亚洲血统和黑人血统各有四人。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充满了鸦片烟的烟气。俯卧在床上的四五个姑娘,吸着精制的鸦片烟枪。

片山反手把门关上。穷巴盯着片山看,无意识地用着与巨大的身躯不适应的敏捷动作扼住姑娘的咽喉,把她闷昏过去。接着他发出狮子般的吼叫,双手捶着自己的胸膛。姑娘们好象是被麻药麻醉似的,发出傻乎乎的笑声。

“没有礼貌的人。”穷巴喊道。

从抛石器里飞出来的弹匣打进了穷巴的胸膛,嵌进了他厚厚的肉里,但他只是在那一瞬间踉跄了一下。片山赶紧把一个枪栓用抛石器弹进了穷巴的腹部。穷巴单膝跪下,但又猛地站了起来。片山再把一颗铜扣向他的额头弹去。穷巴下潜避开了它。此刻他已逼近到离片山不足二米的地方,两只巨手向片山伸来。

片山的小刀流星般地一闪。穷巴两个手腕的肌腱被割断了,他向片山一头撞来;片山又敏捷地往边上一闪,弯下腰来割断了穷巴右膝的软骨。穷巴发出一声嗥叫轰然倒了下去,右膝向旁边弯曲着。片山又把那右膝割断了。割断的右脚曲在穷巴前面;穷巴眼睛翻白昏厥过去。血从伤口里象水笼头的水一样涌出来。

片山用套索绳把穷巴膝盖上面绑得紧紧的。即使那样血还是止不住。他就用刀劈下椅子的一条腿,用它把绳子绞紧。绳子深深地嵌进了膝盖的肉里,血总算止住了。接着他在穷巴的尾骨上踢了一脚。随着一阵可怕的呻吟声,穷巴苏醒过来了。看到眼前的自己被割断的右脚,他边吐黄水边咳嗽,翻过身侧躺着。

“救护车……给我叫救护车……我给你钱……马上给你现金百万美元……只求您救命!”他大声号哭着。

“不用那么大声也听得见,百万美元在哪儿?”片山问道。

“金库就在隔壁。”

“好极了,带路!”

“我没法动……你让我怎么走?”

“别装腔了,我扶你站起来,然后单脚跳过去。”

“你是谁?……明白了,是跟庞萨号作对的杀人狂吧?”穷巴哼哼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人打电话告诉你的吧?谁打的电话?”穷巴翻着白眼不说话。

“好吧,那就割断你的右手腕。”

“别别,打电话的是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的经理,尤伯……”

“听说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真正的经理是路桑哥治安警察总部部长加蓬古吧?”

“是的,快点叫救护车吧……”

“先去金库,那儿还藏有麻醉药吧?”

“海洛因、鸦片都给你,只是求你救命。”穷巴流下了眼泪。

片山使尽浑身力气让穷巴站了起来。浑身淌汗的穷巴用左脚跳着走。

隔壁金库的保险柜里,现金一百万美元,海洛因五十公斤、吗啡一百公斤和鸦片四百公斤,还有相当于三百万美元的股票、十把手枪和二十个手榴弹。

“这是你的全部积蓄吗?”片山一边把百万美元往一个大提包里塞,一边问道。

“其他的在瑞士银行,说给你听你也拿不到,非要我本人去取才行。”

“不过,如果你完蛋了,存款就归银行了。”

“因此我不想死……求求您了。”穷巴一屁股坐在架子上,哀求着。

一万张一百美元相当于十公斤。片山把这些钱装在提包里。提包还有空余的地方,他又装进大约一公斤海洛因。他把十个美军用的无声破片手榴弹吊在弹匣带上,然后用绳索捆住提包,把它绑在背上。

“救命……”穷巴苦苦哀求,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片山绕到穷巴身后,把他拖进卧室。姑娘们还昏迷着。

“说说赤色军团的事儿。”片山对躺在地毯上的穷巴说道。

“不知道,详细情况一点也不知道。”

“不知道会给他们提供练兵场?别开玩笑了。”

“说具体点,是为了钱,我跟加蓬古一样让他们收买了……加蓬古说,进港的庞萨号实际上是受赤色军团控制的。赤色军团是准备给日本以严厉打击的庞大组织,他们连核炸弹都有,四年前西德政府悄悄卖给以色列的铀在运输途中让他们袭击了,他们就有了用那种该燃料做的核炸弹。惹恼了赤色军团没有好结果……”

“此话当真?”片山沉吟片刻。

“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反正加蓬古是这样说的。赤色军团是想扣住庞萨号货物向日本政府进行勒索。我们帮助赤色军团运送士兵、并为军事训练和武器弹药的供给提供方便。赤色军团付给我俩三十万美元定金,事情成功后,再付五十万,并答应以五百万美元认购我贮存在高原仓库里的十吨海洛因……”

“那么,加蓬古也想让赤色军团购买他的海洛因吧?”

“也许是,我听说他有五吨……”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不管是谁打来的,给我好好回答,用英语,如果你不想失去股票和瑞行银行的存款的话。”片山说完,把电话听筒放到穷巴的嘴边,自己也趴在地上,耳朵靠近听筒。

“是我,我是穷巴,现在都几点啦!”穷巴竭尽全力申斥道。

“我是加蓬古,我有事,在电话里说不方便,我马上去拜访您。”听声音似乎有点狡猾。

“那,那不好办。”穷巴支吾道。

“无论如何,我马上就来,这种时候不用办什么招待,只要通知门卫放行就是了。”

加蓬古挂上电话。片山站起来问:“什么事情在电话里说会不方便?”

“也许是关于你的事,也许是,担心电话局里有人窃听……求求您,快逃走吧,我就对加蓬古说,遭到了你的袭击……”

“你怎么对哨兵下命令?”

“只要通过窗户用喇叭筒叫就行了。”

“那好,你把哨兵召集到窗下,跟他们说加蓬古马上就来。你说那家伙被你的政敌收买了,企图暗杀你。你命令哨兵们放加蓬古的车进来,然后杀死他的警卫,活捉他。你要许愿给哨兵们付三年工资,而且给买媳妇。”

“不合适。”

“怎么了,想死?”

“对于我的部下,活捉加蓬古这种事干不出来。”

“在你部下身上孤注一掷试试看,按我说的办。”

“讨厌,如果杀了加蓬古,我就完全下台了,说不定会在军队和警察之间发生战争。”

“害怕下台,那么对死就无所谓啰?”

“……!”

“对事物的理解力稍稍好点了吧?”片山问道。穷巴苦笑了一下。

“赶快对哨兵下命令吧。”穷巴叹了口气。

片山扶着穷巴的身体给他穿上肥大的上衣,拿过装上电池的喇叭筒。这个寝室没有阳台,因此窗子不是法国式的,而是左右对开的。片山搬过窗前那张特大的椅子,那是穷巴专用的,扶起穷巴,让他坐上去。

哨兵们似乎丝毫没有怀疑穷巴的命令。只觉得异常兴奋。打开正门,从门旁的执勤处取出鼓,来到燃起的火堆旁,边敲鼓边跳起了士兵舞。

片山敲昏了穷巴,关了寝室的灯,倚在打开的窗台边。正在这时,印有官署号码的三辆黑色卧车,正排成一行开进大门。开在最前头的是冈马牌的,中间的一辆是奔驰六零零型,最后一辆菲亚特一三零型。哨兵们在喷水池前排成一横列,单膝着地。分队长用土语咆哮着。哨兵们端起武器,将子弹顶上了枪膛。

这时三辆车从他们左前方约一百米的地方向他们靠近。前头那辆车突然停住了,另外两辆慌忙准备调头,从车道一直冲到草地上,车里的警官开始向哨兵们射击。哨兵之中两人应声而倒。其余的人举枪狂射。加蓬古乘坐的奔驰六零零超豪华型卧车忽然左前轮和左后轮中弹,歪倒在一边。已中弹的菲亚特一三零倒车成功,向大门窜去。

肩扛短机关枪的片山对着冈马卧车一番扫射。浸沐在怒涛般的扫射中的冈马车,车身和车窗内已中弹二十多发,连驾驶员也中弹了。车子象醉了一般东倒西歪,撞上了土墙,崩塌的土墙堵住了发动机,车停住了。

激战中,有不少哨兵被击毙了。片山换上四十发装的子弹匣,开始向哨兵们扫射,士兵全体倒毙。然后他对准穷巴的脑袋打了三枪,跑出了走廊。楼下似乎所有的房间都在颤抖,走廊里没有一个活的影子。片山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手榴弹,对准门的下边扔了过去。爆炸的烟雾中,片山把短机关枪挂在腰际,奔到距菲亚特卧车约四十米处,又扔了一颗手榴弹。画了道弧线的手榴弹飞入车内,一声巨响,四扇门炸飞了,随着热浪,六具尸体从车内被抛了出来,乱飞的铁片落到片山身旁。片山靠近了奔驰六零零型。这时,那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了。

“饶命!”三个男人用英语、德语、法语哀嚎着从车中滚落下来。三人全是血污斑斑。他们边在草地上爬着,边双手合掌哀求。他们全是黑人。

“您是加蓬古吗?”片山右手握着手榴弹,向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瘦高个问道。那家伙身上的上等西服已沾满了血污,并被枪弹撕裂了。

“是的……您究竟想干什么?请饶了我们吧。”那男子回答。听声音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人。片山二话不说用短机关枪把另外的两个男子收拾了。加蓬古呻吟着昏厥过去了……

往东北方向穿过高级住宅区,约二十公里的地方是热带丛林。车子在热带丛林稍稍开阔的地带停下。片山下了车,左手握着机关枪,打开了后车门。加蓬古已恢复了知觉,看到片山,便发出哀哀的悲鸣。片山把他放倒在地上,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加蓬古抱住脑袋,发出可怕的叫声。“也许是日本或者美国雇佣的特工吧。”他嘶哑着喊道。

“你为什么认为我是日本政府雇佣的呢?”

“因为你跟庞萨号作对。好吧,你现在就杀了我,我的右腿和侧腹都已中弹,这比死更难受,你成全我吧。”加蓬古的心似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似的。

“要是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你送到美军基地的医院去。那儿的医疗条件比路桑哥的医院强多了。”

“哼,你这种好话想骗谁?庞萨号的阿伦和弗朗西斯科被你带走后,再也没回来……”

“他们当然不回来嘛,他们正在美军基地的医院里动手术,要两周后可以出院。”片山一脸的认真相。

“……”

片山看出加蓬古开始有些迷惑不解了,便说:“其实,你与其因害怕政变而提心吊胆,还不如带上你的存款,到美国佛罗里达一带过悠闲自在的生活。”

“让我考虑一下。”

“好吧,到基地医院去考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是中央情报局的。我们对你并无怨恨,不过是想知道一下赤色军团的情况。”

“你也听说了赤色军团?”

“所以你不要跟我过不去。刚才你为什么驱车到穷巴那儿去?”

“穷巴?穷巴怎么啦?他疯了吗?为什么让哨兵向我们射击?”

“我略有所知,让我把真相告诉你吧?这是看中你位子的法务大臣的儿子塞柯依与穷巴做的交易。”

“塞柯依?”

“对。穷巴被塞柯依收买了。约好让他的部下杀死你。”

“我要宰了穷巴那混蛋!”

“我已替你收拾了他。好了,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为什么深夜驱车到穷巴那儿去?”

“就象你发现的……是受赤色军团之托,商量一下共同收拾你的事。赤色军团有一个班的白人雇佣军在吉拉夫饭店被你收拾了,于是庞萨号的事务长马罗尼开始恐慌起来,他便让治安警察和首都防卫军拿出全力来追捕你。赤色军团还通过我收买了大统率和首相。”

“你和赤色军团的联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片山带着一丝微笑问道。

“就在最近。大约是庞萨号入港的前五天。联系人自称叫约翰·琼森,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犹太人。他出钱让我们保护庞萨号。另外,还委托我的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作为庞萨号的代理店。”

“赤色军团的事,你最初是从马罗尼那里听说的吗?琼森又怎么样?”

“打那以后再没碰到琼森,事务交涉由马罗尼一人担任。”

“你们商量怎么样对付我?”

“除了搜捕,再就是加强防卫。现在庞萨号派了十六名枪手进驻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的办公楼。”

“那十六个人中间有没有这三个人。”片山说着,摸出三张照片,用手电照着,递给加蓬古看。过了一会儿,加蓬古指着山田村的照片道:“这人我曾在办公室见过……快带我上医院吧。”

片山又查问了他一个小时左右。加蓬古因过度疼痛和恐怖再度昏迷过去。片山用小刀割断了他的中枢神经,加蓬古终于停止了呼吸。

快天亮时,片山驱车回到了路桑哥街头。他先撬开了一家食品店的侧门潜入店内,备用了足够吃一个星期的香肠、甜饼、大葱,面包和饮料罐头。出门后又盗换了一辆小型车。

他驱车到了阿芙罗银行的停车场。值夜的保安人员睡眼朦胧地瞧着他。片山把车上的东西全放进了附近的一个仓库。只带着从穷巴的金库里抢来的提包走进了银行办公楼。片山从他的雇主为他准备的三份护照中,亮出一张斯奈普·米勒名字的美国护照,要求存入一百万美元,并要求把这一百万美元转入瑞士银行,银行的副行长顿时睡意全无,竭力劝说片山至少给这家银行留下十万美元的存款,但片山只是傲慢地给了他存款的手续费。办理完手续,片山走进地下金库。把从穷巴那儿拿来的海洛因放进租用的保险柜里,又包了二十克的海洛因带在身上。

他驱车在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附近转悠,选中了距该公司六百英尺的一栋新建成的高级住宅楼。他把车停在来客停车场,随身带上一把手枪,悄无声息地登上这座十层建筑。到了屋顶,顶上有三十米见方的水池及网球场。他使用绳索坠到十楼的一个露台上。这露台相连的一套房间的窗户黑洞洞的。片山用玻璃割刀割开窗玻璃潜入室内。那套房间有三间卧室,还有厨房和起居室。似乎公寓建成后,还没有人住进来。室内准备的冰箱也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但是,室内已经安置了一些起码的家具,只是窗上没有安遮阳棚及窗帘。片山回到露台上,收起从屋顶坠下来时使用的绳子。接下来,他切断了走廊一端的警报装置,打开安全门,顺楼梯下楼,回到停车场,再把刚才存放在那个仓库里的东西全运回房间。随后又把警报装置重新接通。天开始亮了。

片山把刀在带有水锈色的水中洗了一下,拿起香肠、甜饼贪婪地咬了起来。他倚在没有窗帘的窗台边,注视着外面。他没有开灯。吃饱喝足了,他把架在窗台附近的望远镜升到一定的高度,于是他看到了相距六百英尺处的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大楼。

他一边变换着焦距,一边观察着那屋顶上的人。正对着这边架着一个机枪座,旁边有两个枪手,其中的一个和山田村的照片极象。那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体魄健壮,扁平的脸,有一对蝮蛇似的眼睛。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嚼着点心,时而凑到望远镜上望几眼。枪座上架着重型机枪,旁边有五个弹药箱和木箱,木箱里装满了手榴弹。山田村的膝上放着一把手枪,腰间还吊着一支手枪和两颗手榴弹。他的伙伴是个白人雇佣军,此刻正睡在一个小帐篷下。屋顶上另外还有三挺机枪和六个人分散守卫。片山又把望远镜对向大楼的一扇扇窗户。窗户很小,看不清里面,只可以勉强看到几个膝盖上夹着手枪的白种人和亚洲人。

过了一会儿,片山去了一趟洗手间。把手枪搁在桌上,把身子重重地摔在席梦思上。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虽然他的躯体己进入了睡眠状态,可是头脑中的神经却没有松懈下来。

当他醒来时,已是晚上八点钟。当他确信并没有人进来时便裸着身子起来了。可能是完全熟睡的缘故,不仅体力恢复过来了,而且浑身都是劲,按这样子两三天不睡都没问题。

他把窗开到露出一拳头大的缝隙,靠近了那架望远镜。镰刀形的上弦月升起来了。在霓虹灯光的反射下,星星发出冷冷的光。因为有月光、星光,加之周围的霓虹灯,片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屋顶上的情况。屋顶上的八个人,现在都守在机关枪座旁。片山观察了一会儿。取出一盒鞋油,把脸全部涂成黑色。除了鼻子底下的胡须没有涂以外,连脖子和手指甲都涂黑了。然后,他把一张桌子移到窗边,在上面铺上毛毯。取过M70步枪,袖管挽得高高的,做好了伏击的姿态势。他调好望远镜的高度,以便一面射击一面观察。这时风渐渐大了,风向并没有改变。他装上子弹,再次摆好伏射姿势,通过枪口的观测镜瞄准了山田村的伙伴——那个白人雇佣军的胸膛。

长时间地瞄准一个地方,视力就急剧地减弱了,同时,长时间地屏住呼吸,也影响了视力。于是,片山首先使右眼的视线和观测镜的中心轴对成一线,又找准由脉膊的跳动而引起的枪的上下震动的节奏,勾动了扳机。因为发射的后座力,使桌子发生了移动,从枪口迸发出的闪光的残影映在片山的视网膜上。那个人倒下了,片山又迅速射倒了屋顶左侧的一个机枪手。山田村慌忙扫射,但他根本不知道片山在哪里,只是为了壮胆才徒劳无益地乱射一气。子弹划出的弧线耀眼而刺目。片山射穿了山田村的右肘,血肉、骨片都飞散开来。由于子弹的冲力,他的右手竟摔到了背后,他立刻痛昏过去了。这时,另外三挺机关枪都调转了方向,漫无目的地疯狂扫射起来。片山打出一排子弹,收拾了他们。他又开始装弹药。

昏迷中的山田村突然清醒过来,张开嘴发出悲嚎。他一边用手枪乱打,一边钻进了房顶上的出入口。假如打死了山田村就不好交待了,所以片山并没有朝他开枪。他开始向大楼的窗口射击,一时间,所有灯全被关灭了。片山猜测山田村已逃入安全圈内,便对着屋顶上的手榴弹箱连连射击。到第六发子弹时,手榴弹爆炸了。开始只是一颗,但它马上引爆了另外的一百多颗。爆炸的闪光,在刹那间将整座楼照得如同白昼一样。震波和爆炸声一直传到了片山所在的地方。另外几箱手榴弹一时间也弹药横飞,屋顶和最上面的五层崩溃了。窗口的枪火消失了,射手们开始纷纷逃命。

这时,从大海方向飞来三架中型野战机,时速达二百公里以上。飞机在海上服务公司和片山所在的公寓楼之间定住了,高度为二百米。片山毫不犹豫地瞄准了最中间的那架,五秒钟之间发射了四发,左右两架飞机看来似乎没有听到枪声。但正中那架显然明白自己已受到威胁,它开始向斜上方飞去。片山摸索着开始装弹药,那飞机象喝醉似的胡乱旋转着,然后直冲向地面,它已被七毫米长的子弹击中了。它坠落到民房上,掀起一条冲天火柱。左侧的那架也开始东倒西歪了。右边那架似乎已清楚了片山的位置,调头进行扫射。片山立刻跳下桌子,准备逃离。飞机的扫射也停止了,也许在换弹药。

片山又回到了窗口附近瞄准目标射击。从来福枪中飞出的子弹,打死了那架飞机的驾驶员,接着又击中了发动机室。飞机冒出黑烟,急速从空中坠落了。片山得意地冷笑了一下。背起装有枪支弹药的旅行袋,腰间挂着微型机关枪,走向这套房间的正门。跳进溢着黑烟的走廊,片山的左右腹立刻被手枪抵住了。

“不许动!”他被笼罩在英语恐吓声中。

用手枪抵住片山的,是两名黑人警卫,片山猛地收住脚步,解下微型机关枪,乘机扫视了左右两人。突然抓住了两个警卫的手枪,大拇指卡住了扳机。两个黑人卫兵与片山扭打起来。他们用额头来攻击对手。片山让他们碰在一起,两黑人的下颚被碰碎了。片山拣起微型机关枪,一边威吓地乱射着,一边跑下楼。

他奔出公寓大门,道路附近的一些居民发疯似地胡乱逃窜。在三架飞机坠落的地方,赤黑色的烟水如同龙卷风一样一个劲地向上升腾。但是听不到救护车和消防车的警铃,片山绕到公寓停车场,把背着的旅行袋放到车上。

他发动车,开向海上服务公司。港湾处的工人们都在那儿看热闹,只见顶楼和第五层已崩塌,下面的楼壁有很大的裂口。片山在距那里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停下来,取出望远镜着着那幢楼。担架被抬到日产汽车上,在卡美利,日产汽车的比率并不小。有两辆车的助手席上,坐的是白人雇佣军和亚籍雇佣军,他们全副武装。车子象要把看热闹的人压死似地疯狂地开走了。片山驱车追赶而去。

山田村被放在后面的车内。片山追上那车,从弹仓带上取下手榴弹,用牙齿取掉安全塞。只过了一秒钟,他的车已和载有山田村的车并排了,他把手榴弹从驾驶室的打开的窗口放了进去,猛地急煞车。那辆车助手席上的一个雇佣军,慌忙抓起手榴弹,同时惊恐地乱嚷嚷。就在这一刹那间,手榴弹炸响了。车门被掀开了。被炸得血肉模糊的三个人滚落在公路上。没人驾驶的车左右晃悠着撞倒了路灯灯杆,冲上人行道,猛地撞到一座楼上。前面的那辆车被这辆车的爆炸吓得赶紧刹住车,从一条侧道逃走了。这时腰挂着机关枪的片山下了车。有两个人从车厢里绝望地叫喊着滚落到人行道上。其中一个是山田村。片山打死了山田村旁边的一个,又对准车厢内扫射了二十多发子弹。山田村没有受重伤,他用左手捂住脑袋,额头几乎擦到地面。他的上衣的右袖子正被弄成布条,右肘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第四章

片山把被干布巾堵住嘴的山田村塞进轿车尾部的行李箱里,调转车头向东南方向的郊外驶去。从远处就能看见在位于市区边缘的检查站。卡美利军队正准备出动,这种场面很少见,也许是由于穷巴的死而登上首都防卫军长官宝座的蠢家伙在向其部下施展权威吧。两盏探照灯不停探照着路面,就好象在围着篝火跳着祈祷胜利的舞蹈似的。

距检查站还有六百码左右,片山把汽车停在左侧的露营地里,然后提着步枪和弹药箱回到路旁。他把东西放在路边,掀开十多块公路上的大石头,在车道上摆了两排,接着,他便埋伏在两排石堆后面准备射击。当然这是很危险的。开枪射击前,片山通过步枪的观测镜,数了一下检查站广场上的士兵的人数。尽管敌方探照灯很刺眼,但这并没妨碍片山。他看见那儿一共有十四个官兵,其中二个上校、其他均是下等兵。他们一个个心满意足、一边跳舞、一边拼命地喝着威士忌。他们的主要武器大概就是架在道路两侧的机枪和每人扛着的步枪。

只要能收拾掉机关枪,其他就好办了,片山心里这么想。然而在此之前,片山先瞄准了左边那个探照灯,扣动扳机,打灭了它,接着又射碎了右侧的探照灯。片山并不理睬那些胡乱开枪的敌人、借助篝火和检查站小房子里透出的灯光、把枪口转向架在道路左侧的机关枪。他瞄准之后打了一排子弹,机关枪便倾倒下去了。这时,右侧的机关枪猛烈扫射起来,由于敌方射手使用的是曳光弹,片山能清楚地看见那位不停地给机枪上子弹的士兵。片山瞄准机枪一连打了两发子弹,射飞了装满子弹的弹带,机枪也如同废铁一样戛然无声了。片山就象在玩电子游戏似地,接二连三撂倒了检查站的官兵。

据说美军曾统计:杀死一名敌军所需的枪弹数目是:一次大战约需七千发、二战约两万五千发、越南战争中约三十万发、朝鲜战争约五万发,实际上,只要参加实践就会明白情况并不如此。

把眼前的敌军全部消灭之后,片山向检查站的木制小屋发射了八颗子弹。他回到轿车里驾驶着车来到了离检查站一百码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拿出一颗手榴弹扔了出去,然后便俯身卧倒。手榴弹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从检查站右侧小屋的窗户飞了进去,“轰”的一声,小屋被炸得粉碎,从里面飞出了两三具尸体的碎片。

普通士兵准确投掷手榴弹的有限距离是三十五码,由此可见,片山的臂力与控制投掷方向的能力是十分出色的。一百码。在棒球场上是能打出本垒打的距离。

片山站起身,又奋力向左侧的检查站小屋投了两枚手榴弹,这才回到了轿车上。当轿车再次发动起来的时候,那小屋也已经化为乌有了。片山在遍布尸体的检查站旁边停下车。他发现了三个装满了手榴弹的木箱,全部都是美式手榴弹,每一箱各装五十枚。一只木箱装的是纯黄色的破坏型手榴弹,另一只装的是青灰色的杀伤型手榴弹,第三箱装的则是黑中夹黄色条带的攻击用手榴弹,他把三箱手榴弹放在了轿车前后两排座位之间的空档处。

片山在密林中把车停下,将山田村从轿车尾部的行李箱里拖了出来,扔在地上。山田村的左臂肘部被压断了。在剧痛的刺激下,他恢复了知觉。他额头上冒着虚汗,在那儿痛苦地挣扎着。片山解开捆住山田村的绳子,检查了一下他随身带的东西。山田村的船员证件上写着南朝鲜的金昌浩的假名。

片山取出了山田村嘴里的干布巾。山田村带着尖利而又绝望的声音,用标准的英语说:“你,你是谁?”他用蝮蛇一般的目光看着片山涂黑了的脸。

“你是山田村吧?”片山也用英语说。

“你,你怎么知道的?”山田村由于惊愕、不留神就说起了日语。

片山不怀好意地笑着,用日语回答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啊,你会说日语啊!被日本政府雇佣想杀死庞萨号全体船员的那个疯子就是你吧?把脸涂黑了也骗不了我。”山田村嘶叫着一边象疟疾发作时那样全身颤抖。

“我并不想把他们都杀死,也不想把你杀死,我想知道的是有关赤色军团的情报,如果你告诉我的话,就马上把你送到附近美军基地的医院里去,就象对待葡萄牙雇佣兵弗朗西斯科那样。”

“你杀了我吧,别骗我了!”山田村激愤地摇着头。

“要是真想死的话,现在我就准备给你来点精细的活儿。”片山笑着回到了车上,从木箱里取出了一枚攻击型手榴弹,把手榴弹的雷管搁在了木箱上。片山回到了山田村倒着的地方,用刀子把山田村的裤子割裂,分成了几条细长的布条。

“干、干什么?”大小便失禁的山田村挣扎着。片山把手榴弹放在他的身体旁边,然后让山田村仰面而卧,在他的左右手腕上各压了一块大木头,再把他的右膝曲了起来,最后用布条把手榴弹的安全针引环分绑在他的脚上。

山田村的表情十分紧张,似乎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痛苦地喘息着,身体就象被铁丝捆起来了一样不能活动。他并不知道这个手榴弹没有起爆雷管。

“你必须永远保持这种姿势,如果脚一动就会拉响手榴弹,五秒钟之内就会爆炸。哈哈,你就慢慢地享受这份恐怖吧。我要去追赶谷奇兄弟他们了。”片山说完便转身向车子走去,他点着一根香烟叼在嘴角,随手打开了车门。

“快来,救救我!”这时传来了山田村的哀求声。

片山慢慢地转过身,向地上吐了一口含烟碱的唾沫,喊道:“你准备说了吗?”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实在受不了了。”

“好,你要老实一点。”片山快步走到山田村的旁边,割断了牵拉着手榴弹的布条,还搬起压在山田村手腕上的木头。山田村终于放心地叹了一口气,他躺在地上伸长了右腿,全身不禁微微颤抖着:“给我一支烟好吗?我有些受不住了。”

片山从山田村的衬衫口袋里拿出了一盒万宝路牌香烟,抽了一支给他。或许是由于密林中空气潮湿的缘故,火柴划了三次才划着。山田村一边颤抖、一边贪婪地吸着,直到烟头只剩下很短的时候,他才说:“你要不要听我从头说起?”

“你在因大肆杀人而被捕之前,是否已和赤色军团有联系了?”片山问道。

“不,对于赤色军团,我只是知道一点点。”

“拜托了,把一切都告诉我。”

“你刚才说要把我送到美军基地医院去……现在咱们还要说定,你不能把我引渡给日本政府。”

“好,好,说定了。只要你把一切都告诉我。”片山认真地说。

“你可能不知道在二年前赤坂拜也伦贸易公司秘密输入高级清醒剂及秘密制造致幻剂——‘天使的尘埃’的事件吧?”

片山在赞比亚和中非的时候,曾在报纸和周刊上看到过有关这次事件的报道,但内容已记不清了。他回答道:“不知道。”

“是这样的,西德的大制药公司遭到了袭击,被抢了五十吨清醒剂。此后过了很长时间,我们神宫会从赤坂的拜也伦贸易公司手中拿到了‘清醒剂’。其实在此之前,很多暴力团都与拜也伦贸易公司有交易,向该公司购进一种叫作‘天使的尘埃’的致幻剂。但是由于这种药粉效力太强,致幻觉事件陡然增多,我们就对这东西敬而远之了。这是因为一旦发生了杀人事件,警察就会插手。不过你一定会问:象我们这些被称之为暴力团的组织,怎么会花钱从拜也伦公司这种外行手中拿致幻剂呢?”

“啊,对。”

“噢,给我点吗啡吧,海洛因也可以。什么都可以,只要是镇痛剂就行……求你了!……我好象要死了一样。”山田村呻吟着。

“我带着海洛因呢,你再说一点,我马上就给你。”

“嗯。不仅我们,其它组织也都企图袭击拜也伦公司。据说,只要知道了制作方法,就是外行也能制造‘天使的尘埃’,所以袭击拜也伦公司实在有利可图。但是,拜也伦公司却拥有一支外国人组成的杀人部队。和我一样不知道这个秘密的银座光荣会,最先实行了他们的强夺计划。他们绑架了拜也伦贸易公司的社长菊池,把他带到了晴海埠头一间空废的仓库里,逼问他‘天使的尘埃’的秘密制造工厂和存货场所的地址。没想到,该公司的杀人部队的十个成员悄悄潜入了这个仓库,那些手段高超的杀手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把光荣会的三十名精锐分子收拾了,只有光荣会的大头目好不容易捡了条命。我们这些黑社会组织的头头们当天晚上就知道了这件事。第二天,拜也伦贸易公司向各个黑社会组织派来了使者,使者说:我们是属于一个叫赤色军团的国际性大组织的,赤色军团甚至拥有导弹部队,所以我们希望诸位能够自重。从此,我们就只有老老实实地从拜也伦公司手中拿货了。……求求你,给我海洛因吧……”

片山拿出来了一点海洛因,用淀粉纸包好,让山田村就着简装的矿泉水吞了下去,然后片山说:“不过,好象拜也伦公司秘密输入清醒剂之事败露了,对不对?”

“是啊,不过,赤色军团的事最终还是被隐瞒了起来。听说杀人部队也仍然留在日本。除了杀人部队之外,他们在日本还有一个智囊团。”

“的确是这样吗?”

“只是听说……一年之后,我因杀死妻儿和攻打三光会而被捕了。后来,我的同伙劫持了日航飞机,使我得以释放。”

“那时你知道不知道劫机的那伙人是赤色军团的?”

“不知道。他们不仅给了我自由之身,还把我送到国外以躲避三光会的报复,但是至于对方是谁,他们一句解释也没有。”由于吸食了海洛因,山田村的表情变得生气勃勃,甚至露出了笑容。

“你是乘坐日本政府的专机到达非洲北部的利比亚的,与你同行的是同样获得特别释放的杀手——谷奇兄弟,对不对?我问你,在利比亚等你们的那帮家伙说了营救你们的原因了吗?”

“啊,他们说是因为看中了我们有杀人的胆量。还说他们是赤色军团的。赤色军团的事业是要从那些压榨不发达国家而繁荣起来的大国那里征收税金,以援助贫穷国家的民族解放运动,是一个世界性的大组织。但是对我来说,无论什么借口都无所谓,谷奇兄弟也和我一样。不管怎么说,我们有一个月一万美元的薪水。如果有什么活动的话还可得到额外津贴,万一被抓住了也有人营救。有这么好的条件,我当然就答应了。三天以后,我和谷奇兄弟拿到了伪造的护照与二万美元,在意大利、巴黎绕了一圈,然后飞往加拿大。曾参与劫机的两位伙计C·3和C·5和我们同行,那不是他们的名字而是代号。C·3和C·5一个会英语一个会法语,于是他们就作了我的翻译。到了加拿大的多伦多,我和谷奇兄弟坐上了等在停机坪上的一辆轿车,在车上我们被蒙住眼睛。接着,我们又上了一架小型飞机。飞行了大约四个小时,我们又被蒙上了眼睛,换乘另一架飞机,这次不允许我们摘下蒙眼布了。……大约过了三个小时,飞机降落在森林中的一个简易机场上。那里的西边有一座微微覆盖白雪的险峻山脉,后来才知道,那就是落基山脉。从那里,我们又骑马走了三天,通过了一个山口,终于到达了训练场。那儿是一个有山谷、有密林有湿地也有原野的荒凉场所。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个标记,就是在演习场南边不远的地方有座中央缩进去一块,象臼一样的山。训练场的几个山洞是武器弹药库和教官们的宿舍,受训的人则住在帐篷里。那里差不多有一百名学员和五十名教官,我们每天要接受格斗术、射击术与登山训练。C·3和C·5在到达训练场后的一周后就不知到哪儿去了。”可能是海洛因所起的作用,山田村特别的饶舌。

“学员中只有你们三人是日本人吗?”

“是的,其它的是白人与黑人与混血儿。”

“那么,训练到什么时候?”

“大概待了两个月。”

“训练结束后,是直接去马达加斯加的吗?是不是为了庞萨号?”

“不,……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马达加斯加上船的?”

“是马来西亚的船员说的。”

“这帮畜牲……结束了在加拿大的训练,我们被蒙上眼睛,飞到了温哥华。在那里我们与其他学员分了手。”

“你们住的饭店叫什么名字?”

“记不大清楚了,是平民区的一个大饭店,里面还有日本式饮食,餐厅的名字好象是一种什么花的名字。第二天和C·5一起飞往欧洲,一周之内在巴黎、汉堡等地逗留了一下。后来我们就飞往马达加斯加岛。到达马任加后,C·5给了我们伪造的船员证件,决定我和谷奇兄弟假冒南朝鲜人,C·5要求我们发誓在登上已入港等候的庞萨号后必须绝对服从事务长的命令。自从那次告别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C·5。”

“你们在马达加斯加的马任加港时,住在什么地方?”

“基金巴还是拔旁巴记不清楚了,反正靠近港口。除了我们外,还有近二十个南美人和黑人,一起上了庞萨号。”

“从加拿大出来之后,除了C·5,你还碰到过其它的劫机分子吗?”

“没有。”

“碰到过拜也伦公司的人没有呢?”

“你、你怎么知道的?”

“到底有没有?”片山的目光陡然一亮。

“偶然碰到的,我、谷奇和C·5在西德法兰克福的卡赞卢大道上的日本航空公司的分店,看到了一个正在收款台接待客人的职员,那人原是拜也伦公司的营业部长佐原。那家伙留着歌星一样的胡子、带着一副银框眼镜、头发也弄成了大背头,但他肯定就是佐原。我把这事告诉了C·5。C·5听后并没感到吃惊。他告诉我他虽然不知道佐原这个名字,但是这个男人是受雇潜入日本航空公司,为赤色军团收集清报的,而且参与策划了劫机事件。”

“佐原的年龄、相貌和体形呢?”

“看上去有三十七、八岁,对于日本人来说是瘦高型的,而且很英俊。”

“C·5对佐原除了上面所说的,还讲了些什么?”

“没有。”

“那么,再说说你和谷奇兄弟打死从日本大使馆出来的侦察官的事吧,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会闯进来?你们似乎是有所准备的吧?”

“再给我支烟吧。”

“好。”片山答应了山田村的要求。

山田村深深地吸了一口后说:“是穷巴打电话通报的。穷巴的治安警察日夜监视着日本大使馆。”

“那么,赤色军团的大本营在哪里?军团长是谁?”片山问道。

“象我们这样的下层人士怎么会知道?”山田村回答。

片山对山田村进行了长达二个小时的审问,最后山田村嚷着要去医院。

“好,知道了,今晚就到这儿吧,因为要把你送到基地的医院去,所以你先睡一会儿吧。”片山说着踢了山田村的头一下,山田村昏了过去,然后片山把还绑在他脖子上的手榴弹拿下来,又从暗兜里拿出了一套塑料注射器。他从藏在钱包里的海洛因中拿出了大约零点一克,在筒装矿泉水中溶解后,给山田村进行了静脉注射。一般毒品中毒者的血管里一回注入的海洛因量是零点零二克。所以把零点一克海洛因直接注入血管的话,即使山田村这样惯于吸毒的人也会昏睡过去,而且会睡很长时间,如果再多一点的话就有可能将他致死。

片山把山田村又装回了轿车的行李箱里,山田村曲着腿睡得很好。片山驾驶着车子从车侧的大路进入了路桑哥市区。检查所里一个人也没有。看来检查站人员被全歼的情况使得首都防卫军大受震恐了。片山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给日本大使馆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回到车上,片山就出城到了郊外,在距离检查所五公里的路堤边停了车。他用茶色的围巾把脸蒙上,又将微型机关枪吊在脖子上。他下了车,蹲在车影里。

这时从城市方面开过来一辆大型卡车,带着装有铝制挡板的车箱,车箱的右侧亮着一盏青白色的电灯,左侧则是一盏黄色的电灯。在距离轿车五百米的地方,卡车放慢了速度,并用那两盏灯时明时灭地打着信号,到距轿车二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从驾驶室里下来了一个腿很短的矮胖男子,是个日本人,他举着双手,“下雪了。”他说出了暗语的第一句,是关西那边的口音。

“在乞力马扎罗的山上。”片山回答着。

“但是马上就会化了。”那个男子回答道。他是日本大使馆的特工月形。

蹲着的片山站了起来,走近卡车,仍没摘下蒙面,右手搭在腰间的手枪把上。

“你把山田村抓住了吧?”月形靠近片山悄悄地问道。

“是的,甩开跟踪了吗?”片山也悄悄地问。

“今晚没被盯梢,穷巴死了以后,路桑哥的警察头头们正在热衷于争夺他留下的位置,谁也不想干事了。”

“这真是一个好机会,那我就把山田村交给你们吧。”

“稍等一下,在卡车上还有一辆车子是备用的,小心一点为好。”月形说着便朝卡车使了个眼色。两个看上去象日本人的男子从驾驶室里下来,转到卡车的后面,打开车箱尾部的门,用绞盘和提升机放下一块跳板,将一辆桑多塔小车开下来。

片山也打开了轿车的行李箱,山田村打着呼噜睡得很死,看上去没有呼吸困难的症状。为了保险起见,片山把山田村的脚捆了起来,移到大卡车上。大卡车后退了几下以后,朝着城市的方向飞驰而去。

片山与月形在片山的轿车里大约交谈了一个小时。随后,月形开着桑多塔朝着日本大使馆驶去,过了一会儿,片山想到应该要一个节流圈,所以就开车追赶桑多塔。但是桑多塔不管直跑还是拐弯都比片山的车快。片山的车在拐弯的时候车身屡次发生倾斜,所以就在主要街道上向右一拐,朝着路桑哥湾方向开去,速度也慢了下来。

在通过北埠头以后,片山在路桑哥湾北部小丘上一座大房宅附近停下了。这座邸宅建在一块宽约五百米,纵深八百米的私人圈地上。私人圈地的南端有一条马路,路对面是这座邸宅的停放快艇的停船场。这座邸宅是卡美利大总统阿蒲多尔·巴卡尼的别墅之一,但巴卡尼由于害怕暗杀和政变等等,几乎全部时间都是缩在首都的官邸中,所以这座邸宅已有一年以上的时间未曾使用了。别墅的私有土地用高达三米的铁栏杆围着,巨大的庭院就象没有收拾干净的热带植物园。

片山把车停在离正门一百米的地方,从这里向西北七百码的海面上就停泊着庞萨号。停在别墅停船场上的长达七十英尺的快艇和长达三十英尺的快艇看上去已有很长时间没用了,好象也没有人来收拾,不仅涂着的颜色都褪了,吃水线下面还爬满了牡砺和乌滑子贝。

打开轿车的行李箱,片山拿出工具箱,走近了铁栅正门。门和锁都已经锈了。他用金属棒把锁弄开,又小心地尽量不发出声音。打开门后,片山回到车上,以常速开进门内的广场。片山把门从里面关上,用锁锁好,将车子推进了广场旁边的茂密灌木里,掩藏好使得从外面看不出来。

现在看守巴卡尼别墅的是巴卡尼的伯父——园艺师老夫妇俩以及分开住的格库一家子,这些都是从月形那里听来的。片山左手拿着卷起来的绳子,沿着车道向小丘走去,途中在长着许多竹子的地方站住了。他用刀子选择一根直径约五寸的竹子,砍下二米左右的一段,把刀子和竹子顶端紧紧地捆起来,做成一支短枪。

建在小丘上草坪间的二层楼的别墅里黑得厉害,而在离此三十米的地方有一间木平房里却漏出灯光,附近还有两辆沾满露珠的小型车。小平房的门被闩上,片山用那支自制枪的刃部插进了门的间隙准备把门闩拨开。拨门闩的声音太大了,片山马上躲在门的旁边。

“谁啊?”屋里传来一声当地土语问话。当然片山没有回答。

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门,然后门开了,一把散弹枪露了出来,枪的位置就在片山的头上面。一个象园艺师一样的男人走出门来,他的腰间别着的二连枪的枪柄露在外面。

片山把自制短枪一闪,直接割断了园艺师的喉咙。园艺师身高达二米八十,体重有三百公斤。那支散弹枪看上去象是他的一件玩具。他被刺中之后,被切断的声带里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同时拿着枪转向片山。片山抢上一步刺瞎了他的双眼。园艺师用双手捂着双眼,慢慢地坐在了走廊上,趁此机会,片山纵到他后面,把枪捅进了他的后心。园艺师立刻就死了。

这时园艺师的妻子和四十岁不到的格库夫妇以及他们二十岁的儿子,十六、七岁的女儿都在各自的卧室里被吓呆了,他们似乎连打电话给警察都没想到。格库的女儿虽然还没有发育成熟,但已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如果不是感到恐怖的话,她的脸一定是天真烂漫的。

片山把他们都绑了起来,只是让格库的带眼镜的儿子阿贝尔到离此二百米的下风处替园艺师挖一个墓穴,把他给埋葬了。然后,他把阿贝尔、还有他的父母和妹妹、再加上园艺师的妻子带到了那座大房子的二楼的大厅里。片山打算在这里观察庞萨号。由于小丘的北边也是巴卡尼的地盘,所以这座大别墅与庞萨号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千码。

片山又把阿贝尔的手脚绑了起来,阿贝尔只哀求着要保全其性命,片山不加理睬,给阿贝尔和他母亲拉拉以及园艺师的后妻萨米拉的静脉里各注射了零点一克的海洛因。给阿贝尔的妹妹夏拉萨特则注射了零点零二克。确定四个人已经昏睡过去了之后,片山给格库·阿美特松开了绳索,让他站起来。

“到厨房里去。”片山用英语说。

“啊,你只杀我一个人吗?”阿美特用英语叫喊着,哭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给我做点吃的。”

“真的吗?愿意,愿意为您效劳,只要您饶了我的命。”阿美特站了起来。“不过,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如果你想暗杀大总统那是白费心机,大总统总是和十二个保镖在一起。”

“如果杀了大总统的话,你就会被开除了吧?不必担心,我对于大总统毫不关心,只不过是为了在这里观察港口的情况。”

“噢,明白了,和庞萨号发生纠纷,杀了人的就是你吧?即使你把脸涂黑了也骗不了我。”

“你这么认为也没什么。”片山回答。

在一楼二十米见方的厨房里有两个美国制的巨大的冷藏库和两个同样巨大的冷冻库。片山用冰冻的伏特加漱了漱口,然后开始就着葡萄酒吃了起来。他先喝了羊脑汤,吃了肚子里塞了米私香料的烤鸽子,然后吃了四磅铁扒牛排,最后又吃了二十粒粘了果酱的葡萄。饭后,喝着最上等的白兰地,吸着巴卡尼大总统专用的雪茄烟。那上面印着巴卡尼的肖像和卡美利国的纹章。片山感到有些醉了,紧张的神经也松驰了下来。喝完一瓶白兰地后,他让格库拿着半打矿泉水和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回到了二楼。

片山上了一下厕所,又把格库反剪双手捆了起来。他把熄了灯的轿车开进了别墅旁边供巴卡尼专用的车库里,拿了武器弹药,手榴弹等必需品又上了二楼。格库·阿美特正在想办法把绳子解开,看到片山回来了,就闭上眼睛佯装睡着的样子,片山给他注射了海洛因,这回他可是真的睡着了。片山把从车上拿来的东西都放到大厅隔壁的一间宽大的豪华卧室里,打开了那瓶威士忌后把灯关上了,随后拉开窗帘、百叶窗,打开了窗户。

片山在落地台灯的地方架起了望远镜,对准了距此一千码左右的庞萨号,由于这座别墅是建在小丘之上的,所以甲板上的情况大部分都能看见。看上去庞萨号的船员们已从恐慌中安静下来了,甲板上只有十个人在站岗,舰桥上的灯也灭着。片山用放大三十倍的望远镜慢慢而又仔细地一个一个地看着那些站岗的人,片山由于从小受到的训练,所以夜里的视力极好。谷奇兄弟可能躲在船长室里。片山一边想着一边合衣躺在巴卡尼的大席梦思床上。

不知什么时候片山睡着了。他开始做梦了,是有关片山在“绿色贝雷帽时代”休假时交往的日本、南朝鲜、夏威夷、香港、美国本土或欧洲女郎的梦。

在那严酷的生存率极低的绿色贝雷帽时代,三个月能够轮到二周的特别休假。在激战中熬过来的绿色贝雷帽们,把短暂的闲散光阴全部倾注在喝酒喧闹和女人身上。从新宿的饮食专门学校毕业,博多的饭店继承人由美……,片山在电影院街偶然看见她后便一见钟情。他偷偷地跟踪了三天,知道了她的生活规律。

由美住在登户多摩川边的高级公寓里。她每天早上很早就来到多摩川边,向在河里游泳的鸭子扔白米和大麦,这是由美心情最泰然的时候。片山伪称自己是社会生态学者,以此身份去接近在河边喂鸭子的由美。就在当天晚上,由美喝了混有少量海洛因的啤酒,片山趁机占有了她为身体。

对于在少年时代就离开了日本的片山来说,由美是第一个日本少女,而对由美来说,片山是第一个占有她的男人。由美告诉片山,她在与片山第一次见面的那一瞬间,就预感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由美那使劲一把就会折断似的细腰里竟潜藏着令人无法相信的弹力……在她的羞涩中满含着火山一般的热情……片山从分配给休假将士的山王饭店搬进了由美的公寓。

但是,为了防止逃跑,军队必须掌握休假士兵的住处,所以由美的屋子里常常打进来英语电话,也有片山的战友约他出去游玩的电话。与由美相识三天后,片山把自己的身分告诉了由美;他并不是研究动物生态的,而是一个“绿色贝雷帽”。那一夜,由美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哭了好长时间。片山认真地告诉由美,他虽然是个“绿色贝雷帽”,别说南越的一般民众,就连越南的游击队员也没打死过。他好不容易说通了由美。由美劝说片山马上退出军队,到她家做上门女婿。但是,对于片山来说,即使他的一颗心都献给了由美,可他自己是个连明天的命运都不知晓的战士,他的身体是不自由的,同时片山是在险恶的战场上凭着一支来福枪熬下来的人,让他忍受每天装模作样地盯着帐簿过生活也是不可能的。

每次片山应战友的电话之邀,到大塚的花街柳巷或赤坂的俱乐部去游逛,总是很晚才疲惫地回到由美的房间,而由美总是做好了片山最爱吃的火锅在等着他。

在接近假期结束的一天,片山和他的战友们乘军用飞机飞往南朝鲜制造了一起骚动之后便又马上返回日本。由于横田机场的滑行跑道上有积雪推迟了着陆,等片山回到由美那里时已经是早上了。那时,由美由于忍不住寂寞,象夜叉一样地疯狂淫乱。片山看到后好象精神上突然裂了个大洞。他连看也没看由美一眼,抓住自己的皮箱便跑出了由美的公寓。从此片山再没看见过由美。休假结束时,由美转到了马格莱特·霍夫普中尉的床上。

另一年,片山曾把赤坂俱乐部女招待志麻小百合藏在军用运输机上带到了夏威夷。前年,和他一块儿度假的巴莱鲁·莱幸尔曾是个地区马术冠军,身材十分出色。在床上,她有着强韧的腰力并有节奏地扭动着,险些要把片山晃下来……她的头发散发着被太阳烘干了的枯草的气味……

片山的梦又转到了欧洲。长得象阿拉伯或东南亚妇女的罗马的塔尼拉,把两腿挂在片山的肩上,……在达到高潮时一定要抓住她后面的头发,拧她的脖子的马德里的艾娃……感到太满意了就象失了魂似的巴黎的卡莱莉,把项链和钱包忘在了片山的房间里……完事之后,用舌头把片山的全身洗了一遍的西柏林的玛丽娜……在大学生宿舍的蒸汽浴室里,与片山贪欢过度而引起心脏麻痹症的科隆的克利斯基娜……跳着迪斯科,被片山一逗就跟着上旅馆的斯德哥尔摩的女学生英格丽特和阿娜特,虽然还没有发育成熟,却掌握了连娼妇都不如的技巧……做了十天临时妻子的贝尔格莱德的安莱娜献身的样子……达到高潮时会发出狂笑的布达佩斯的苏妮……。

这会儿,片山又在伦敦海德公园的凳子上让房东的女儿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咬着她的如火焰一般的赤黄色的头发……

突然好象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片山睁开了眼睛。天快亮了,屋子里也渐渐清晰起来,片山看到夏拉萨特用肩和膝盖爬进了这间屋子,她的手脚还被捆着。由于很长时间没有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了,所以片山晚上睡得很死,没有发觉夏拉萨特已到了屋里。

“求求你,你愿意对我怎样就怎样,只要你别杀了我们一家……”

“不杀你们,只要你们乖乖的。”片山坐了起来,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片山下了床,检查一下来福枪,短机关抢和手榴弹,看看是否被人动过了。

“你愿意对我怎样就怎样吧。”夏拉萨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片山。

“明白了。”片山不怀好意地笑着,赤裸着身体,然后解开了夏拉萨特的绳子,脱了她的衣服。

夏拉萨特的乳房就象足球一样,她的腰强健发达,腿则细长柔滑。她仰卧在床上,用左手臂蒙住了眼睛,两个膝盖屈了起来。片山从钱包里拿出了一些海洛因给夏拉萨特,然后就一边吸烟,一边等着海洛因见效。过了一会儿,夏拉萨特用野兽一般的声音叫道:“快点……求求你……”一边扭动着身体。看到这些,片山也兴奋起来,他扑了上去……

二十分钟以后,两人满意地拥抱着,就象在睡梦中一样。这时片山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细微而尖锐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下来,快速穿上牛仔裤,一边问:“是谁跑了?”他的声音十分可怕,脸上挂着冷酷的表情。

“我哥哥……阿贝尔逃跑了……大约四五十分钟以前……别杀了我!”夏拉萨特呻吟着。

“四五十分钟前?他以前吸毒吗?”片山一边心里骂自己在拥抱夏拉萨特之前没去检查一下大厅,一边问道,同时穿上了衬衫和外套。

“总是抽鸦片,因为比美国烟便宜。”

“这个畜牲,所以他能醒过来。”片山一边骂一边穿上鞋,扎好弹带。他想,由于阿贝尔平时吸毒,所以对海浴因注射就肯定有了抵抗力。

阿贝尔是在四、五十分钟前逃跑的。在夏拉萨特用肉体引诱片山的时候,他肯定与庞萨号或者路桑哥海上服务公司取得了联系,这样的话,连傻瓜都会知道秘密潜入巴卡尼邸宅的是谁了。

来福枪的箱子只会碍事,于是片山把它扔了,再把装满了弹药和手榴弹的火药包捆好,挎上了来福枪,他把微型机关枪吊在了左肩上,冲着夏拉萨特的心口捣了一拳,把她打晕了过去。他快速地用床单把她裹了起来,然后抓住她的脖子和脚,朝着敞开了的窗户走去。他把夏拉萨特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这时,在草坪和附近树林里响起了十几声枪响。以这座官邸为中心,周围100多米都是草坪,被扔出去的夏拉萨特被几发子弹打穿了。她的身体先碰到了邸宅的墙上,发出了干脆的声音,然后便落到一楼,碰碎了一楼的窗户玻璃。

片山从腰间子弹带里拿出了破坏型手榴弹,朝着枪响的地方,一个接着一个地投了出去。子弹从窗户飞了进来,打得天花板上的石灰粉纷纷落下来。但是,枪击被爆炸的手榴弹打断了。

片山用微型机关枪进行了一阵猛烈的扫射之后,退到卧室中央打开了火药包。他拿出了二十枚破坏型和杀伤型手榴弹,插入了子弹袋,然后扛起炸药包,从卧室里逃了出去。

大厅里的三个人还都迷迷糊糊的,只是不见了阿贝尔。片山飞身下了楼梯。他已浑身是汗了。这时,片山刚才藏身的二楼卧室里爆炸了一颗火箭炮弹,接着又响起了迫击炮的炸裂声。房子就象要坍塌似的猛烈震动着。已经下到一楼的片山,从邻近的窗口用微型机关枪向外扫射。他左手把着机关枪,右手扔出了手榴弹,然后从窗户跳到了后院,沿着“Z”字形跑了起来,一面还向后不停地扔着手榴弹。

好几发子弹从他身边擦过。他一边还击着,一边跳进了树林中,此时似乎心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他用牙齿拉开了握在右手里的手榴弹的安全针。这时前院还在向着巴卡尼的邸宅发射着一枚接一枚的火箭炮弹和迫击炮弹,二楼已在火焰的包围中慢慢坍塌了。

从海上庞萨号射过来的大炮弹正好命中巴卡尼的邸宅。五发大炮弹过后,巴卡尼的邸宅就彻底崩塌了。

片山尽量不发出声音,在热带植物园一般的树林中,迂回着准备绕到正中门去。从后院的草坪上,机枪疯狂地向树林里扫射,袭击者可能是害怕片山的回击吧,他们也不敢踏进树林。这时,在正门与邸宅,后门与邸宅的连结线上的树林中,爆炸了一发又一发的迫击炮弹。

离邸宅已经百米的片山注意到了旁边耸立着的巨大的洋槐树。他灵机一动,把别的武器扔在树下,背着来福枪,爬上了洋槐树。他爬到树的顶端。斜上方的邸宅的残骸,停着五门迫击炮的正门,还有海上的庞萨号都历历在目。通过树叶间的缝隙,能够看见在草坪上操作迫击炮的六、七个男人,还有五个被刚才片山的还击打死或打伤的男人并排躺在地上。

片山往来福枪里装满子弹以后,就开始进行猛烈的扫射,由于子弹碰到树枝或树叶后会弹起来或向旁边飞,所以瞄准的时候必须十分当心。他把准星对准了那个站在三门迫击炮旁边进行指挥的男人的腹部,扣动了板机。距离大约六百码,比片山预计的高了一点,所以子弹打穿了那个男人的胸部。他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又打倒了那个背着无线电通讯设备正在进行通讯联络的男人。机枪手进行还击了,但是他似乎没有找到片山的确切位置,所以都打空了。

片山只用了两分钟,就把在草坪上的男人都给收拾了。相距五百米,他们的容貌看不清楚,但都是白人和黑人,所以谷奇兄弟不可能混在里面。

正门方面的人可能是听到了片山的枪声,机关炮弹、迫击炮弹接连不断向这边飞了过来。片山快速滑下了洋槐树,背起子弹带,火药包和微型机关枪就跑了起来。接二连三打来的迫击炮弹把树都打断了。树林里尘土四起。片山朝着海岸线的方向跑着。庞萨号甲板上的几门大炮发出了轰鸣,炮弹呼啸着从上空飞过,集中在刚才片山呆着的那棵大洋槐树的周围爆炸了,火柱直冲云霄。

片山在林间穿梭着,靠近了正门。大炮、迫击炮的发射声和爆炸声惊天动地,所以谁也没有发现他。他悄悄潜入到离正门内广场只有七十米的地方,用放大八倍的小型望远镜仔细地观察那些在广场上的男人们。他们现在正朝着树林里漫无目标地发射着迫击炮弹,一共有十一个人,都带着钢盔和耳塞,穿着土黄色的作战服。谷奇兄弟也在里头。哥哥真一正抱着一挺机关枪,带着分指手套的弟弟真二正在传递子弹。他们开来的四辆四轮驱动车和两辆五十铃十吨大卡车,正停在他们的右面,也就是正门的旁边。但是在四门迫击炮的后面,停着一辆打开车篷,放下了纱窗的威里斯吉普,有一个男人盘腿坐在引擎盖上,正对着无线电话话筒在说什么。

片山用小型望远镜仔细地看了看这个男人,突然他感到心跳加速起来。这个男人就是马罗尼——庞萨号的事务长。他是这条船上的赤色军团的头头。片山曾在资料上看过他的照片,所以记得很清楚。他是一个有着卷得很厉害的黑褐色头发和一副色鬼相的中等身材的男人。片山觉得不管怎样,都要把马罗尼和谷奇兄弟生擒活拿,如果能抓住活的话,就能让他们坦白内幕。

凭着树木的隐盖,片山接近到离广场只有三十米的地方。马罗尼他们似乎仍未注意到片山。片山没有带耳塞,所以连续不断的迫击炮的发射声把他的头都震疼了。他悄悄地来到了树林边,等着那些男人们把炮弹用完。如果因为片山的手榴弹而引爆了迫击炮弹,那么不但马罗尼和谷奇兄弟会当场死亡,片山自己也会有危险。

他们二人一组操作迫击炮,搬弹手把迫击炮装入炮口之后,射手便立刻利用光学瞄准器来调节炮弹的射程和发射方向。就在这帮人刚把迫击炮打完的一刹那,片山便从大树后面一个接一个地把破坏型手榴弹投了出去。那些男人们刚想用吊在肩上的自动步枪回击,但马上被手榴弹爆炸掀了个人仰马翻。共中有个家伙还被自己想回扔过来的手榴弹炸去了脑袋。

片山投出去的十个手榴弹都爆炸了,这时还活着的只有谷奇兄弟和马罗尼了。弟弟真二的肚子被炸裂了,肠子一个劲儿往外流,他的脸也被炸碎了一半。哥哥真一左臂肘部以下都被炸没了。马罗尼的内脏挨了几块手榴弹的碎片,一边吐着血,一边爬着想逃跑。

片山拔出别在腰间的柯尔特手枪,打飞了马罗尼的右手无名指,停了一下,又打碎了他的左手大拇指。他又给了真二一枪,送他上了西天。接着,他走到真一面前,把挂在腰间的绳子割下来一半,在他右肘的上方使劲绑住用来止血,同时用剩下的绳子把他的右腕给捆住,将真一身上带着的手枪和刀子扔在了地上。马罗尼的手也被反绑到身后。

马罗尼开来的威里斯吉普的钥匙还在那里插着,车身的右侧挨了手榴弹碎片的撞击变得坑洼不平了。片山发动汽车,引擎响了起来。片山把真一和马罗尼扔到了后面的货仓里,再把火药包和武器等放到了助手席上。他坐到驾驶座上,开着车子爬上了小丘……

片山驾驶着吉普行驶在丛林中,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熄了火。交错的树枝盘在一起,遮住天空,就象屋顶一样。他要确证一下马罗尼和谷奇真一的生死。两个人并没有顺当地死去,只是由于来自地面的打击和剧烈的震动而窒息。他把两个人放到潮湿的地上。太阳被树木遮住,所以这里很凉爽。

他从放在助手座位上的挎包中拿出了威士忌,左手用力把握着马罗尼的两腮,使他张开口,右手握着瓶子,往他口里灌威士忌。马罗尼在无意识中喝下了三分之一瓶威士忌,被酒精呛得咳嗽起来。片山给谷奇也强行灌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他给自己留着了。他搜查了慢慢开始苏醒的马罗尼的衣服,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片山脱掉马罗尼的裤子和内裤。他的下身暴露无遗,能看见位于下腹部和大腿上带有手榴弹弹片的伤口。片山咬牙挑开伤口上的皮肉,点着火柴烫烧起伤口来。当火柴杆燃尽了的时候,马罗尼发出一声惨叫,终于恢复了意识。

“杀了我吧!”他呻吟道,用的是英语。

片山一边蹭着己经干了的鼻血一边说:“我并不想杀你,如果你肯开口。”

“你,请你先说明你的身份!你大概是受雇于日本政府吧。不过,你没有我的任何证据。”

“要问的是我。你就是阿尔多·马罗尼吧?”

“我隐藏起来也是没办法的。”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赤色军团联系上的?”

“赤色军团?我不知道。”

“行了。好好听着,你现在身受重伤,是否想得到帮助我不知道。你认为我是受雇于日本政府?你错了。我的雇主是合众国的某个组织。该组织与军方联系密切,我们的组织可以让你到路桑哥的美军医院做手术,伤好之后让你在合众国隐居,可以给你整容并改名换姓。凭借我们组织的力量,这点儿事是很容易的。是死在这非洲的热带森林中好呢,还是在美国度你的第二人生好呢,现在就是该你选择的时候了。”

“等,等一下,让我考虑考虑。”马罗尼口齿不清地说。

“当然可以。有的是时间。”片山点燃了从马罗尼那儿夺来的云丝顿香烟。

“请给我一支。”马罗尼象喘息似地说。

片山割断了反绑在马罗尼双手的绳子,抽出一支烟,往里面倒了约两克的海洛因,然后连同打火机一起扔给马罗尼。

过了五分钟,马罗尼的目光转向片山,似乎要把片山看透似地,嘟哝着说道:“是个圈套,对吧?一定是的。什么医院啦,隐居啦,投下个好诱饵,好让我上钩……”

“要是相信我就是大白痴,不过,要是过于拖拉,那只有耽误你的生命。”片山温和地说。

“明白了。现在,除了信任你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五年前,我乘利比亚的船航海结束后,与住在那不勒斯公馆的情妇作乐。她的名字叫安吉拉,她丈夫的名字叫托尼奥,是一家跑车公司的大老板。

“我和安吉拉在托尼奥的卧室里干得正来劲,托尼奥那个混蛋闯了进来,我一下就明白了,是那个迷恋我,而我却没有理睬的女佣斯提拉告的密。

“托尼奥右手握着手枪,左手拿着喷火器,他一边恶毒地辱骂我们,一边用手枪威胁着我们,让我们赤裸着身体落到地上来,四肢着地地爬。他把夹在耳朵上的卷烟取下来,把火对着喷火器的管口想点燃火,那个家伙是想用喷火器烧我们的关键部位。

“他点火的时刻注意力分散开来,给了我一个可乘之机,我疯狂迅猛地扑向他。

“这个混蛋丢开烟卷和喷火器开了枪,但是这家伙的准头太差了,子弹没有射中我,而射了安吉拉的头。我和托尼奥扭在一起,要夺他的手枪。就在我们互相扭打的时侯,枪响了,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畜牲!真要命……请再给我一支烟,还象刚才一样加点麻药。”

“知道了。”片山于是又往香烟里掺了些海洛因扔给马罗尼。马罗尼贪婪地拚命吸烟,吐出烟圈后说:“我接着把因听到枪声而颤抖不止的斯提拉打死在女佣住的房子里,然后在公馆的一层浇上了汽油,点着了火之后,乘上我自己的汽车回我的公寓。

“但是,我刚驶上道路,就发现除了托尼奥的车,另外还停了三辆轿车。三辆车把我的车围在中间,从车上下来的蒙面人用短机关枪指着我,让我下车,我刚刚迈出车门,头就被一个坚硬的物体猛击了一下,昏了过去。

“当找醒来的时候,我被绑在某个地下室的椅子上。三个蒙面的男人进来,只放开我的右手,让我写杀死托尼奥和斯提拉的供词。当我在供词上签完字,蒙面人就说他们不把供词交给警察,问我是否愿意加入他们的组织。我除了接受没有别的办法。那个组织就是赤色军团在那不勒斯的支部。他们想诱骗绑架托尼奥,然后索取赎金。他们正观察托尼奥的住宅时,发现托尼奥深更半夜满脸杀气地回来了,于是他们就跟踪他到了院内,看见了所发生的一切。一开始他们见我把他们的人质给杀了,想处死我,后来觉得我有杀人的勇气,便想让我加入他们的团伙。

“在我被关在地下室的三天中,赤色军团干得很漂亮。那个事件的调查结果是托尼奥连带女仆强迫安吉拉一起情死,然后放火烧了房子,有关我的事,报纸一点儿也没有登载。”

“那个地下室是在哪个建筑物下面?赤色军团的那不勒斯支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被蒙着眼睛带出了地下室,直接到了米兰。而后参加了成为正式成员的仪式。为赤色军团索取献金,在一个执拗的汽车制造厂主要负责人下班的时候袭击了他,用机关枪打断了他的双膝。对于这个汽车制造厂,赤色军团自称是意大利亚肃清同盟。”

“那个主要负责人的姓名?”

“安佐·巴加尼,是个经理。怪可怜的,据说现在已经引退,正在努力适应戴着假肢行走。”

“那么吃过这次苦头,汽车厂是不是交了献金?”

“恐怕是的。”

“赤色军团的米兰支部在哪里?你在米兰住在什么地方?”

“我的住处对着大学,位于威斯康提大道与考尔索大道相交处的附近。是汽车修理厂的二楼,那个修理厂的名字叫托尔夫。军团的支部位于什么地方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个仪式一完,我就被送到黎巴嫩的巴基斯坦难民营接受军事训练。两个月的训练结束后,我被送到离以色列边境很近的前迸军营。为了训练出实战的胆量,我被转送到多种多样的前进军营,并不断地袭击以色列的军事基地。三个月的实战训练结束后,我又回到了海上,主要任务是为赤色军团的海上抢劫提供和传递情报。象这次亲自上抢劫船是第一次,也打算是最后一次。这次事情若成功,我将得到三百万美元,我就引退一段时间,然后军团再给我准备好新的证件,这样,我再回到海上,东山再起……”

“看来这美好的计划是被我破坏了,我可干了坏事。不过,这也是我的工作,请不要恨我。现在除了刚才所讲过的,还用什么其他形式与军团合作?”片山问道。

“大约三年前,军团以意大利北方解放同盟的名义绑架了米兰的综合化学制品公司——摩尔迪勒查公司的经理比埃德洛并成功地索取了二十亿美元的赎金。”

“怎么,那也是赤色军团干的么?二十亿美元的赎金,在当时是有史以来最高的赎金。报纸,电视等宣传工具花了很大的笔墨描述了这件事,我也读过一些有关这事的记录。据说没人确认有意大利北方解放同盟这么一个组织,原来这是赤色军团随便臆造的名字。”

“是这样的。我是从本部的联络员那儿听说的。还有比那更重要的是证据。被绑架的比埃德洛就被关在卢森堡籍的卡摩西卡号的船舱中,我在船上当事务长。”

“据说你现在是中尉,你是立了什么功升到中尉的?”

“是因为从那以后一个月,我成功地往日本运送了武器弹药。手枪二百支、短机关枪三十支、弹药三吨。这些被藏在开往横滨的装满牛皮和猪皮的货舱中。”

“是什么人来接应的?”

“拜也伦贸易公司派来的人。”

“原来如此。不过,现在终于该讲一下赤色军团的本部在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胡说!本部也不知道,支部也不知道,那你是怎么按照军团的命令行事的呢?这话是讲不通的。”片山说。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配有一个直属于本部的联络员。只有有事的时候,联络员才会来见我,我这边也是一样,有紧急情况的话,就给纽约的245-858×打电话。一般情况下,半小时以内,联络员就会给我打电话来。”

“他是谁?那个联络员?”

“埃米利埃·卡米罗,我从托尼奥那儿准备逃跑的时候,逮住我的三个蒙面人中的一个。我正式加入组织以后,他才让我看见他的真面目。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看样子象北意大利人,金发蓝眼,带有托马里口音的人。”

“那个家伙自称是赤色军团的人,你怎么就相信他呢?”

“我的工资,做完大事后发的奖金,都由他存入我银行的帐户中。”

“那个埃米利埃现在是不是在庞萨号上?”

“昨天还在,他是在路桑哥港上船来的,但是据说有事要和本部商量,昨天离开了卡美利。”

“畜牲!那么,庞萨号的船长阿列克桑德罗是做什么的?”

“是个胆小的家伙,他的阶衔是少尉。他是在庞萨号离开日本港口之前才加入的组织。他是因为迷恋金钱才加入组织的。埃米利埃说军团觉得让一个船长当一个普通士兵面子不好看。他们只是因为国情才给他一个少尉的待遇,一等水手乔·门迪斯也是新兵,他当了个曹长。”

“这么说,船上到底还是你当了最高负责人。有关货物的事情跟日本政府的交涉结果如何?”

“日本政府总是这啦那啦的争取时间。所以埃米利埃向本部请示究竟是炮击日本使馆,然后让那艘船自己炸沉好呢,还是请求雇佣军增援好呢,或是让船返回埃塞俄比亚的阿利托尼亚的玛萨港。”

“为什么是玛萨港?”

“要说为什么选择玛萨港,那是因为阿利托尼亚的各种势力交杂在一起,日本政府完全没有力量插手。”

“请你说出赤色军团的本部在什么地方吧,军团团长是谁?”片山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不知道,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马罗尼使劲地摇着头。

“请你说出来!”片山说着,从马罗尼的裤子中抽出皮带,用力抽打马罗尼的侧腹部。马罗尼尖声叫喊,四肢痉挛。

“别打了!我的肚子已经成碎片了。都是你的手榴弹弹片……”他呻吟着,乌黑的血从口中流出来。片山又一次举起了皮带。

“别打了……本部和头儿的事我不知道,是真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赤色军团的真正面目,军团似乎是有一个显耀的政治目的,实际上只要有可能,它什么都插手。也与流氓和暴力集团有交往,曾经出钱让暴力集团捣毁银行。”马罗尼一边咳血一边说。

“举个例子。”

“你还记得四年前,古雷迪·纳肖纳莱银行的戛纳分行和巴黎银行总行的地下大金库被人从下水道打通,夺走了几十亿现金,宝石以及贵金属这件事吗?”马岁尼一口气说了这些,然后把身体卷曲在一起吐了血。

“据说是叫法鲁赛的极右团体指使暴力团伙干的,可最终也没能确认是否存在这么一个组织。”

“那当然……是赤色军团干的。他们出钱,并策划好了暴力集团的逃跑路线……暴力集团抢到的三分之二都上缴了军团。这是埃米利埃喝醉了酒失口说出来的。”

“那个暴力集团的头目叫做乔治的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埃米利埃没有告诉我那么多!”

“讲实话!”

片山用皮带狠劲抽打马罗尼的脸,马罗尼的脸被打破,腮上的皮裂开,带血的牙从口中迸出。

马罗尼怒发冲冠:“杀了我吧,畜牲!你还说要帮助我?不许笑!你还能继续骗我吗?我已经知道你的真心。杀人魔鬼,你,也算人吗?你是披着人皮的恶魔!”他叫喊着,血红的眼晴里充满仇恨。

“别充好汉。我知道,我也许确实是有着人的形状但却不是人,对于想加害我的人来说我是死神!去年圣诞节的前夜,我最心爱的妻子和儿子、女儿在巴黎的百货商店购物时,被不知哪个混蛋安放的炸弹炸死了,从那时起我就丢掉我仁爱的心。”片山一字一句地说着,也止不住怒发冲冠。

马罗尼发出了让片山感到脊骨发凉的阴笑声:“哈,你知道了吧,炸那个百货商场也是赤色军团干的,女人和孩子都死了吧?那么,杀了我吧!”

“嗯。是要杀的。关于赤色军团的事,即使不问你,也能从你的伙伴口中知道。”

“你太小看军团了。什么时候要你的命就跟玩儿一样。”片山把全身力量都集中在皮带上向马罗尼的脖子上抽去。马罗尼脖子上的肉都绽开了,露出了颈骨和声带。

“这是为晶子报仇!”片山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这阴冷的声音,猛抽全身痉挛的马罗尼的腹部。

“这是为亚兰报仇!”

“这是为理图报仇!”片山一边诅咒着一边往死里打。

“这是我自己的仇恨!”片山用皮带抽到马罗尼的眼上,他眼球突起,四肢一松断了气。

片山喘息了一会儿,想扔掉手中沾满血肉的皮带,可握皮带的右手攥得紧紧的,动不了。片山用左手掰开右手的手指,让皮带掉到地上。

他又转向了谷奇。谷奇真一也恢复了意识。似乎强行灌进肚子里的酒精效果也不大,他象发疟疾似的全身抖个不停。牙齿也咯咯作响。

“帮帮我!”谷奇用英语叫道。

“为了让你说话方便,用日语讲吧。我的妻子是日本人,我会说日语。”片山用东京话说着,右手轻轻甩动,想使手指上的血印退去。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谷奇呻吟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但谷奇所说的内容与山田村所说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过了中午,片山的询问中断了一下。谷奇的左臂由肘部起被打断,上膊用绳子绑着起止血作用,但这时已经发生了坏疽,散发出恶臭。

片山从挎包中拿出面包,大红肠和泡菜作成三明治,但谷奇诉说干渴、痛苦和对生命的担心,吃不下三明治。如果谷奇这时受打击而死就难办了,所以片山从腰间的急救箱中取出吗啡,让他喝下去。谷奇终于平静下来,吃东西了。

马罗尼的尸体也开始散发出臭味,片山把它拖到一二十米外的树下。为了增加食欲,他稍微喝了点威士忌,吃了些三明治,又喝了一点汽水,然后躺倒在地上。虽然有树荫,但森林中的湿度高,很热,片山想起了一家四口一起生活的日子。

一九七一年圣诞节休假的前夕,从地狱般的越南战场生还的片山健人,被誉为“杀人机器人”的模范而升任中校。片山被晋升为中校的同时,又被任命了美陆军特种部队第六战略纵队、第三大队B中队的中队长,成为六个小队的总指挥。当时,虽说身处临近北越的前线地带,但有一个小队来保卫B中队野战本部。因此片山除了制定作战计划或和大队以及在外作战中的各小队取得无线电联系外,便是做各种枯燥无聊的事务性工作。片山渐渐不愿干那种事务性工作了,因此他常和大队长吵架。

一九七二年三月,片山被召回西贡的总司令部。片山此行随身带了退役申请书。到达总司令部后,特种部队的威利亚斯将军便对片山说道:“坦率地讲,你好象并不适合做事务性工作,所以准备派你去非洲的莫桑比克。莫桑比克是葡萄牙的殖民地,但现在莫桑比克解放阵线游击队却将葡萄牙军队打得狼狈不堪,当然那些葡萄牙蠢货也涣散得太不成样子。正因为此,上级决定我们特种部队和海军陆战队秘密介入这场战争。在对抗游击队的战斗中,我们是想请你充分发挥才能。如果你同意的话,除了工资、战时补贴、战斗补贴以外,每个月还额外支付二万美元的奖金,这当然由中央情报局提供,待遇还不错吧?”

“好象是这样。”片山微笑着答道。

在日元升值,美元跌价的现在,干了二十多年的美军中校,其年薪才二万五千美元,如折合成日元,和军龄相同的日本警备人员的年薪几乎相同,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片山曾趁着这次在越南的扫荡作战的慌恐之际,通过暗杀恶德的华侨商人以及越南人暴发户和新兴军阀等而夺得了现金一百万美元,其后又通过军队内部的秘密经纪人将夺来的宝石卖掉,又收回二百万美元,然后他将这些钱已分别存在瑞士和夏威夷的日本人银行内。

虽然片山手下已有一部分钱,但他想反正到哪都是冒着生命危险,索性不如到个薪水较高的地方去干为好。况且就是他强硬地提出退役请求,只要是没负重伤,上面是不会痛快地接受的。另外,他还有一种想在非洲建一番功勋的欲望。

在去莫桑比克之前,片山和派给他的五十名部下先在巴西的马特·克索进行了训练。马特·克索是块人迹罕至的地方,环境比越南的湄公河三角洲更为恶劣。

那个秘密基地中共有三十名葡萄牙人教官。在这个基地上,片山他们每天训练的第一项内容便是熟悉使用AR10自动步枪。因为萄萄牙军队都使用AR和FM自动步枪。这两种枪都很少出现子弹传送不良的毛病。

白天葡萄牙人教官教片山他们葡萄牙语,而晚上又有一些姑娘们教他们。所以在这一段时间中他们的葡萄牙语进步很快。这些姑娘中,有葡萄牙血统的白人姑娘,也有各种混血姑娘。

每周有三天,他们和熟悉这里地形的葡萄牙人教官一起出去狩猎动物和鱼类,并练习生吃它们。对于那些类似于貘和猪之类的身体较大的啮齿类动物,片山还能吃得一下,但由于猴子一旦被剥下皮后和人差不多,片山就难以下咽,往往是勉强塞进又吐了出来。

葡萄牙人教官常以好战的印第安部落阻碍马特·古索开发计划为名,邀片山他们出去袭击印第安人,但片山仅跟他们袭击了一次,因为他认为以自动步枪、机枪和火箭炮去扫射手持弓箭、飞箭和原始刀的印第安人的行为是不道德的。尽管如此,当拿着涂上剧毒的箭头的印第安人前来报复时,片山也照样象打靶子一样一个个地把他们击倒。葡萄牙人教官总是把这些印第安人的尸体切成一块块的并向片山请道:“中校,尝一尝这个,先试着吃一些,宽宽心胸,这样将来饿极了的时候,便什么都能吃了。”他说着把人大腿部的肉塞到片山面前。

“你自己吃吧。”片山不耐烦地抓起那教官的头发,拿起一块人肉便塞进他那开的大嘴中。

三个月后,由片山的50名部下和海军陆战队侦察队组成的“屠夫之队”乘坐着美军用运输机,来到了位于莫桑比克西部的罗得西亚。然后在罗得西亚首都索尔兹伯里郊外的一个军事基地和五十名葡萄牙雇佣军汇合,此基地距莫桑比克只有数十公里。

当时是一九七二年夏天,莫桑比克被黑人解放阵线席卷。他们占领了三个省份,也即全国的一半领土成了解放区。在游击队的地雷和集中炮火的攻击下,葡萄牙军的机械化部队受挫,常常是一日只能前进几公里,以致在解放区内,葡萄牙军队的据点渐渐被分割成孤零零的点状。片山他们的任务是清除位于莫桑比克西部太特省内正在施工中的卡波拉水库周围的游击队。卡波拉·巴萨水库若建成后,其规模将居世界第四。但是,这个太特省已处于解放阵线控制之下,葡萄牙军队只控制了省会太特市,以及连接太特市和水库的几条干线公路。

载着片山他们这支“屠夫之队”的数十架飞机和直升飞机群,一面用火神式机关枪向下扫射,投掷大量炸弹和大型汽油弹,压住热带森林内游击队的防空炮火,一面飞临卡波拉水库的上空,这一机群由洛克希德大力士武装运输机和运送着防雷特别装甲车的空中悬吊直升飞机以及战斗用直升飞机组成。飞机下面,延伸着深而陡险的大峡谷,不仅有着热带森林和热带干树草原,而且还可见无数的山丘和高山,这样的地形,对于游击队的出没活动是极为便利的。由于此时距离干季结束的十一月还有充分的时间,故而沼泽和小河并未干涸。

运输机以及超大型直升飞机拖着巨大的飞尘,落在了水库用地内的一个简易机场内。从上面卸下了大批物资:数十辆特殊装甲车,十万加仑的汽油和石油,制作凝固汽油弹的大型电冰箱,以及各种生活必需品,而且还有酒类。看到这些东西,葡萄牙陆军的正规部队、特种部队以及秘密警察都美得不得了,简直要欢呼雀跃起来。

经商讨决定,由“屠夫之队”中的海军陆战队和25名葡萄牙人特种部队人员一起负责,以装甲车实施巡逻。属陆军特种部队的和其余25名葡萄牙特种部队人员归片山指挥,他们的任务是乘用攻击型直升飞机空降到敌据点附近——一边和海军用无线电取得联系,一边徒步巡逻。

他们每人腰间携带八梭子AR10自动步枪所用子弹,每梭子弹二十发。且背上还背有三十梭子子弹,除此以外,他们还分担携带着夜营用器具、食品、饮料和夜间狙击用的红外线观测仪。不仅这些,还有反坦克火箭炮及其炮弹、机关枪和十二串四十毫米榴散弹自动发射器的炮弹和枪弹。他们每人的负荷重量超过了八十公斤。正因为如此,在路中被敌人打倒下的多是被重荷压得摇摇晃晃的葡萄牙人。片山在这里看到了整个林子连人带房子都被葡军烧掉的惨景,也看到了因受嫌是葡萄牙人特务而被黑人解放阵线用火烧着的黑人的情景。

片山所指挥的部队,在开始的一段时间,为了熟悉地形,主要是白天行动,这样损失相当大。但随着地形的熟悉,行动便渐渐改为游击队所不擅长的夜间行动了,人员的损失率也大大下降,达到了5%左右。

即使是在战时,这一带仍不失为一个野生动物的宝库。在伏击游击队取胜的早晨,他们总是要享受一下狩猎的乐趣,大家一起去狩猎大象、水牛、犀牛、狮子以及大爱兰羚、幺鹿等。片山的部下们常爱用机关枪横扫大象,或用手榴弹去炸犀牛,以得到那些高价的犀牛角。这种犀牛角被人们信奉为可做春药,故而其价甚高,但片山并不象他的部下们,他喜欢冷不防地掏出他那不离身的柯尔特手枪,在三秒钟内将七发子弹射进大型动物的脑中或骨髓中。为了应付紧急情况,他还常常练在枪中只剩一颗子弹时,快速更换弹匣的功夫。

但是,命运的恶神临近到了片山面前。那是临近雨季的十月末。片山他们的“屠夫之队”得到情报,一百多名游击队员正聚集在临近赞比业国境的一个被葡军放弃的战略村内。于是他们乘着直升飞机去,并在那距那里约十公里的地方降落下来,趁着夜幕向那个方向摸去。

当时正是临近大雨季,湿气很大,他们把那大雾笼罩下的战略村紧紧包围住,在黎明四点开始了战斗。

游击队因为就生活在那里,熟悉地形,于是展开了顽强的抵抗。因为有大雾,红外线观测仪器几乎失去了作用,而且,增援的直升飞机无法准确地攻击,所以片山他们不得不进行苦战。道路上埋的地雷太多,装甲车根本不能开进来。

天终于亮了,晨雾开始消散的时候,直升飞机也开始能准确地发现战略村的位置,向那里射击、炮击和轰炸。片山他们的地上部队也用剩下炮弹和子弹向里面射击。

当我方侦察兵竖起两个手指,把“胜利歼灭”的信号送来之前,片山的部下已经有六人战死,五人负重伤了。他们把进村的敌人残余消灭后,请求直升飞机救援伤员。一看到降落的直升飞机,片山身旁一个负了轻伤的葡萄牙人雇佣兵就跳起来向直升飞机做V字手势。就在那个士兵着地的时候,恐怖的爆炸声同时响起来,片山的面前一片亮光,接着,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在直升飞机里片山曾一度恢复了知觉。

“我怎么了?”他朦朦胧胧地嘟囔着。

“别担心。马上就要到医院了。那个混蛋的葡萄牙小子被地雷炸得粉碎,并且连累了你,中校先生。”

听到的是那个“屠夫之队”军医克那兹大尉的声音。片山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他第二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一位生有日本人容貌的白衣少女正在恬静地看着他。这时,他发着高烧,处于朦胧状态,在他的眼里,那姑娘犹如女神一般。

“你是谁?我怎么了?这儿是什么地方?”片山挤出几句英语,声音沙哑,嘴唇因发烧而干裂,渗着血。

“您不是会说日语吗?刚把您送来的时候,您一直用日语说梦话来着。”姑娘用日语说着,声音很温柔。

“我……我的国籍是日本。这里是哪儿?能告诉我吗?”片山改用日语说道。

“这里是赞比亚的首都卢萨卡……卢萨卡国立医院的特别病房……克那兹军医和我给您动了手术。从您的肠子里取出二十三块碎片。但您不用担心,已经没事了。”

“那么,您是医生了?”

“啊,还忘了告诉您了……我叫晶子……影山晶子……作为医疗协助团的义务医生被派到这个国家来的,如果说起这个国家黑人医生的水平来……”晶子说着耸了耸肩。

“听说这个国家的药品严重不足。”

“我给您用了抗生素。我们的血型正好相同,所以我才帮助了您。”

“那么,我……我的身体里流的是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的血了!真是太感谢你了。”片山想去握晶子的手,但右腕为了输液而被夹板固定着。

“我没想让您蒙恩……只是因为我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十足的民族主义者。能给日本人做些事,我感到很高兴。”

“谢谢你。我的日本名字叫片山健人。我妈妈是日本人。”

“……啊,如果您需要药品请不用担心。军医克那兹大尉为您从罗得西亚运来了很多药品……好了,您现在休息吧……”晶子温柔地说。

“对不起,请把我的手枪拿来好吗?武器如果不在我身边,我就睡不好觉。”片山喘着气说道。

“每天都得这样吗?”晶子嘟囔着,从床底下拿出片山的子弹带,从手枪皮套里拔出柯尔特手枪给片山。“从您被送到这儿以来,谁也没摸过这把手枪。快睡吧,现在该是睡觉的时间了。”她说着,把那支手枪放在枕头下,用手轻轻地合上片山的双眼。片山用左手握住晶子的手,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身体象野兽一般健壮的片山虽然有着惊人的恢复力,但是他却不想提前出院,晶子也不允许他早出院。片山渐渐地能走动了,晶子每天都到片山的病房来,给他送来贵重的红茶,美洲咖啡和小甜饼,和他聊天。

有一次聊天时,晶子说:“我们全家都是医生。我也是从东京神田的一所医科大学毕业的,然后在东京的一家综合医院实习,并且通过了全国的医师考试。我的父母总想让我跟一家私立医院院长的儿子结婚,每天都跟我提相亲的事,还给我拿来照片看。可是,我那时所向往的是自由的青春,自由的生活。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海外医疗协助团公布的招募参加赞比亚医疗队的简章。

“我,我想研究在日本很少有人研究的热带病,当然不是在设备先进而齐全的大医院,而是去实地炼就一套随机应变的本领……所以,立刻就去应募了。加上没有哪个医生愿意跑到那么遥远的地方来,当然就拍板了。爸爸、妈妈都快气疯了。

“不过,说真的,我真的后悔到非洲来,越是深入地了解非洲人,就越感到只剩下一种幻灭感,那些人总是得寸进尺,还未从长期的殖民地劣根性中解脱出来。”晶子变得激昂起来。

对于在由美这样的日本女人面前碰壁的片山来说,从一开始就不加掩饰、充满激情的晶子的确很是新鲜。片山向美国陆军提交了退役申请。他滔滔不绝地向晶子谈起了自己的过去。

住院已快满三个月了,片山的伤势已基本愈合,他时刻能感受到晶子的气息,浑身也渐渐充满了活力。又过了一星期,盼望已久的大喜报终于送到了手里:美国陆军授与片山殊勋十字章并破格晋升他为准将,同时批准他作为名誉除队而退役。

在接到通知书的当天晚上,片山和晶子在片山的病房里,开了个只有他们两人的晚会,晶子带来了许多可口的食物。他们拉上窗帘,在烛光下饱餐了一顿,然后,合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尽情地跳了起来。片山一边跳,一边偷偷地背过手给门上了锁。片山将晶子搂得紧了些,贴着晶子的腹部,然而,她并没有挣脱。

“求求你,跟我结婚吧,我这一辈子太需要你了。”生平第一次,从片山的嘴里吐露出这番心声。他没命地在晶子的脖子上吻着。

“太自私了……”晶子左右扭动着脖子,轻声嘀咕道,但是,她并没有推开越搂越紧的片山。

“我爱你……我太爱你了……”片山轻轻抱起晶子,又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一边不停地狂吻着,一边替她脱下了丝绸连衣裙。晶子双目紧闭,拼命并拢两腿,片山仔细端详着晶子那完美的裸体,白而嫩的乳房显得那么让人爱怜……

晶子呻吟着,开始了挣扎,由于剧痛,她不时地用头去撞击床上的铁架。

床单上留下了点点血迹……晶子含着泪珠,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片山的脸庞。

“身为医生,直到二十六岁还是处女,是不是挺可笑?”她低声说道。

“别乱说……从今往后,我只为咱俩活着,答应我,跟我结婚吧。”片山用嘴唇吸去晶子不断夺眶而出的泪水。

晶子父母当然反对这门婚事,但这并没有能阻挡这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他们在卢萨卡的教堂里举行了婚礼。晶子到美国列席了片山的受勋和退役仪式,之后,便陪片山回到了日本,并安了家。不久,片山又通过过去的战友,受雇于非洲的狩猎会社,晶子则在闲暇时靠行医贴补家用。待生下长子亚兰后,晶子便一心投入了家务活。晶子的父母见到了可爱的外孙,终于认可了他俩的婚事,片山对亚兰以及此后不久出生的理图非常宠爱,享受着天伦之乐……

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脸颊上挂着泪珠,全身象被浸泡在汗水中一样。直升飞机不只一架,至少有五、六架,它们不时从丛林的林梢上掠过,似乎在搜索片山他们。犹如条件反射一般,片山快步跑回吉普,取出来福枪、微型机枪和弹药,跑到了五十米外的一棵形状象雨伞的大树底下。

直升飞机来回盘旋着,向吉普这儿飞了过来,但是由于从林茂密,片山无法看见直升飞机。直升飞机似乎也没有能发现什么东西,轰鸣声渐渐远去了。片山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抬腕瞅了瞅手表。快下午四点了。

由于紧张,片山竟出了一身汗,他又回到谷奇呆的地方,谷奇满脸灰白,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象头死猪一般。莫非死了吧……片山咋了一下舌头,试了试他的脉搏,还没有死,呼吸微弱但仍有节奏。他从包中拿出油质雪花膏和肥皂,来到刚才开着吉普越过的水沟旁,用雪花膏涂擦在抹着黑鞋油的脸上、手臂上,然后用肥皂水和混浊的沟水洗干净。

他回到吉普旁,摇醒谷奇,见到除去黑油的片山,谷奇并未显出惊异的神色。再次审问,并没有能从谷奇嘴里取得重要的收获,而他却又进入意识朦胧的状态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己全部消失,片山当即决定在天黑之前穿过丛林。照片山的原定计划,还将在从林呆上两三天,让喧嚣平息下来。但是,在这期间难保谷奇不死,另外,要是庞萨号自沉或离开路桑哥,又怎么是好?于是片山载上谷奇,将车开回到公路上。天色渐黑了。

有好几辆车开了过去,但尽是些老爷破车,排气管“突突”地往外冒着烟。忽然,片山发现从远处的热带草原方向驶来一辆奔驰汽车,看上去还不错。片山急忙回到吉普上,迅速开动起来,朝路桑哥方向加速行驶。一会儿功夫,奔驰便开了上来,车轴距较短,是辆小型的奔驰。里面坐着一对黑人伴侣。

片山让吉普呈蛇形状向前行驶,使得奔驰欲超不能。被迫降低车速的奔驰,突然加速,想瞅准缝隙超过去。片山当机立断,驾驶吉普朝旁边的奔驰撞去。为防撞、防震而加固过的奔驰的侧部钢板顿时被撞飞了。奔驰自身未能幸免,轮胎下冒起一股青烟,一头扎进一旁的丛林。惊慌失措的黑人男子竭力想控制住汽车,但是后轮陷入深深的泥潭,动弹不得。吉普摇摇晃晃向前冲出几十米,总算没有失去控制,片山将吉普停稳。奔驰里的那对男女从车窗爬出来,没命地跑进了丛林中。从吉普上跳下的片山,过去一看,见车上的钥匙已被他们带走,便端起枪声相对较小的微型机枪,向那两人逃跑的方向,打了一梭子弹。那儿立刻传来男人的惨叫和女人的惊呼。

“我并不想杀你们,只要把车钥匙交给我,就让你们活命,否则,就宰了你们。”片山用英语高声叫道。

“饶了我们吧!一切都听你的。”传来女人尖利的哀求声。

不一会儿,出现了一个高个子女人,浑身还在不住地哆嗦。后面跟着一个男人,也是高个子,正不住地翻着白眼。那男的身着三件一套的法国式西服,裤子拉锁开着,里面早已湿成一片。女人连衣裙的扣子也不知上哪儿去了。两人与片山的目光一对,便惊恐万状地跪倒在地。两人臀部都异常发达。男人向片山示意钥匙串所在。片山取过钥匙串。

“谢谢了,那么,姑娘,把衣服给我脱了。”片山讪笑道。

“什、什么,你想干什么?”女人惊叫起来。

“很遗憾,你们不得不在这儿等着……不到天黑,你们就无法上公路求救,好了,快脱!”片山朝俩人面前的地面上开了两枪。

“脱,我也脱,求求你放了我们。”那男人惊恐地叫着,站起身,哆哆嗦嗦地脱光了所有衣服,蜷缩在一起,那女人牙齿上下直打架,脱去衣服,乳房高高地挺立着。

“好极了,给我跑进丛林里去,用尽全力抱在一起,就是在夜里,也能驱寒。”片山又威胁性地打了两枪。两人光着全身,没命地向丛林跑去。

片山捡起两人的衣服,回到吉普附近,从臭烘烘的男人的裤兜里翻出驾驶执照和钱包。接着他又用吉普将奔驰拖上了公路。连同谷奇,片山把吉普上的所有东西一古脑挪到了奔驰上。刚才那女人湿乎乎的内裤和裙子掉在了助手席的地板上。他把刚才那两人脱下的衣服都留在了吉普上,又从吉普车上取出备用的五加仑装汽油罐,打开塞子,把汽油泼向吉普车,用火柴点着了火。吉普车立刻被浓烈的火焰包围了,顿时黑烟滚滚,片山开动了奔驰。工具室破烂的汽车在路桑哥并不少见,所以,不致于引人注目。这辆车好象是属于某大使馆的,时速可超过一百八十公里。

路桑哥市区入口附近的检查所,照例空无一人。奔驰进入市区,在一个完好的公用电话亭旁停下,片山下了车,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走进去拨动了接通日本大使馆的秘密号码。打完电话,回到奔驰,汽车划了一个U字型,开到离检查所三公里处,停在了路边。片山遮住了脸部。

与上次相同,这时开来一辆日本产的大型卡车,后面牵引着一节拖车,上面被什么东西盖住了,从外面是绝对看不见里面的。从拖车里开出一辆达特桑小车,驾驶的是月形。更令人惊异的是里面还开出一辆轻型客货两用车。谷奇被拖进拥有急救设备的卡车内,卡车带着拖车开走了。

月形和片山将奔驰内的东西移到达特桑车里,车里还有月形事先预备的东西。月形驾驶着达特桑,片山驾驶着轻型客货两用车,从奔驰边开走了。

这种多用途的轻便车能适应各种道路条件,即便在路面条件极端恶劣的条件下也能行驶。片山紧紧跟在月形的达特桑车后面。

十公里以后,汽车拐进一条横马路,路面情况出奇的糟糕。达特桑蹦蹦跳跳的,显然减慢了车速,片山驾驶着轻便客货两用车,一下子便窜了上去,开到了达特桑的前面。片山领头开了五公里,在避车线处停了下来,等待一路颠簸而来的达特桑。

达特桑停在了斜对面,月形走下车,过来钻进轻便客货两用车,坐在了助手席上。他们一边吃着月形带来的盒饭和装在纸杯里的即食豆酱汤,一边交换近来的情报。月形提供了一个情况,尤为重要。

“在法兰克福的佐原逃跑了。他不仅会说德语,还熟知西德的各种玩乐场所,从日本来的众议员助手需要夜生活的向导,他就被当地的日本航空公司录用了。现在知道,他曾是拜也伦贸易公司的营业部长,从三天前起便不知去向。在日本航空公司法兰克福分公司,他的办公桌上留下了指纹,经查与佐原的一致。他在日本航空公司用的是千叶这个假名。”月形一口气将情况介绍完。

两个半小时后,他们将月形事先预备好搁在车上的一包东西,仔仔细细核对了一遍。又稍过了一会儿,月形的达特桑汽车,渐渐消失在夜色笼罩的街道的远处。

自天黑以来,气温下降得很厉害,片山从月形留下的包里取出鸭绒睡袋,钻了进去,闭目沉思。

就这样过了三个小时,片山重又驾驶着轻便客货两用车,向路桑哥市西南部荒无人烟的海岸急驶而去。一般二轮驱动的汽车遇到陡坡,都比较难以控制,然而片山驾驶的车是四轮驱动的。他熟练地操纵汽车,开上了满是碎石的沙滩,在离海浪不远处停了下来。

片山取出简易潜水衣、脚蹼、以及美国水下呼吸器。这种特殊的水下呼吸器,能保证潜水员在深七米的水中,缓行三小时,全速行进也可达一小时。由于安有二氧化碳还原装置,不仅可将从口中呼出的二氧化碳循环利用,而且还可有效地抑制气泡的产生,以免敌人发现。附在这种特殊水下呼吸器上的人工肺,由于片山嫌麻烦被他拆卸掉了。

片山套上潜水衣和脚蹼,戴上防水手表,身背呼吸器,慢慢地潜入海水中。在水中游动了大约五分钟,确认这种特殊水下呼吸器一切功能均属正常,片山重新浮出水面,关上调节器,回到岸上。

一小时后,片山驾驶的汽车开到了巴卡尼总统的别墅附近。根据从月形那儿得到的情报,路桑哥警察和卡美利宪兵队在处理完尸体后就撤走了,赤色军团也没有人留下。然而,要是不亲眼证实一下,片山便不会心安理得。

片山右肩挎着乌吉微型机枪,手指依旧按在扳机上,开着车从已被破坏的后门进入巴卡尼的别墅,一直通向一片草地面前,片山将车掩藏在灌木深处,关闭了马达。尽量不发出哪怕是一些轻微的声响。他登上山丘,然后又从面向大海的山丘的另一面走下来,来回巡视,确信没有埋伏。

在面向路桑哥湾一侧的山丘腰部,片山终于发现一处袭击庞萨号的绝好地点。四周因受炮击,树木倒成一片,即使采用低姿势,也能看见庞萨号。从这儿到庞萨号,直线距离约为八百五十码。他在一颗撞倒的大树后面坐下,将来福枪架在下面的树干上,试着朝庞萨号瞄准。因为有大树作枪托,所以比卧射更稳定。片山一边瞄准,一边修正观测镜,直到满意之后又回到了轻便客货两用车。

他沿着路桑哥湾,驾车开进了一片湿硬的海滩。从这儿到庞萨号直线距离约为一公里半。海面上横七竖八地停泊着无数艘轮船,将庞萨号挡在了后面。同样从庞萨号上也不能发现片山。

片山从月形转交的东西中找出四颗水雷,将水雷的定时器调到天亮前,把它搁进了两个帆布大口袋。他脱下衣服,换上潜水衣,背上水下呼吸器。待一切穿戴完毕,他又把帆布袋绑在了腰间的皮带上。四个水雷的重量超过了一百五十公斤,但比壮年的赤鹿要轻得多。他跃入海水中,套上水下呼吸器的口罩,拖拽着两个大帆布袋,开始了潜游,气泡立刻就消失了。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庞萨号附近海面以下十米处,居然没有被发现。终于,他潜到了庞萨号边,他先解下一个帆布袋,取出一颗水雷。在水中,水雷显得并不是很沉重。他打开水雷的磁力开关,将它吸附在船右侧的螺旋浆和操舵机室下的船腹部。在另一侧的船腹,片山也按同样方法安好了一颗水雷。剩下的两颗水雷,被安放在船中部的机关室下的左右船腹。片山从海底捡了一些碎岩石塞进帆布袋,以代替刚才的水雷,按原路返回。

片山从浅滩浮出海面时,压力表显示呼吸器的压缩空气含量已不足五分之一。不多时,片山已驾驶着原先那辆轻便客货两用车来到了巴卡尼总统别墅的后门,此时,他已脱去了潜水衣,换上了西部牛仔风格的工作服。

从后门到山丘的车道,长年失修,显得十分荒芜,杂草丛生,高达丈许。翻过山丘,片山刹住车,跳下来,站在跟刚才选定的狙击点三十米左右的树林里。离天亮还有不少时间,片山趁机喝着咖啡,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厚厚的三明治。吃完,又往嘴里扔进一颗口香糖。然后,他钻进睡袋,抱着微型机枪,倒头便睡。这一觉足足睡了五个小时,显然,在梦中并未出现晶子和孩子们,但醒来依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

片山将许多口香搪一齐抛入口中,拼命地嚼起来,不多会儿,片山的脑子便清醒了许多,天色依然很暗。他下车解了个手,然后含上一个巧克力糖,来到先前选好的狙击点,用三角架把望远镜固定住。他把望远镜的倍率调到二十五倍,仔细地观察着庞萨号甲板上的情况。甲板上到处都点着灯,所以,大体上能看得清楚。

甲板上设了十个哨位,站岗的有各种人种,桥楼上站着两个白人雇佣兵和四个黑人。哨兵们大多以轻机枪作为武器。甲板上用帆布遮着的,恐怕是迫击炮和大炮吧。船桥上四挺重机枪占据着四个角,好象是口径为五十毫米的水冷式重机枪。

片山耐心地等待着……终于,东南方的天气渐渐呈现出青灰色,树上的小鸟开始零零落落地鸣叫起来。

发生爆炸的时间与预计的差不多,正值日出前的一瞬间,周围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从庞萨号的尾部和中央部的两肋,激起了巨大的水柱,船身随之剧烈地晃动起来。爆炸声传到片山耳朵里时,甲板上十个哨兵中有几个人已迫不及待地跑向了救生艇,船身的剧烈震动与摇晃,使得他们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甲板上。

片山毫不迟疑,端起来福枪,开始了狙击,他首先瞄准了船桥上,冲这边设置的重机枪旁的白人。也许是船身不停摇晃的缘故,一连打了四枪都不命中。包括往弹仓里装填子弹,片山一分钟能打十五枪。从命中第四个人开始,片山大致掌握了一定的规律,打两枪便能命中一人。也就是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

对方晕头转向。盲目地朝这边开枪射击,但着弹点与片山相距甚远。从船桥上和船舱里跑出来的家伙们,纷纷想跳海逃命。这时,庞萨号船头高翘,开始缓缓下沉。船桥背后烟囱一般高大的排气筒冒着黑烟,燃起了熊熊烈火,这火似乎是来自发生火灾的机关室。

片山一刻不停地射击着,看见一个打一个,其中一个身着船长服的家伙正好被击中脸部,顿时满脸开花,扑倒在地。没准儿,他就是船长阿列克桑德罗。

来福枪的枪管终于过热了,装填子弹时,军用皮手套触到火烫的枪身,立时便变焦,发出一股恶臭。二百发子弹后,甲板上以及船桥上已经几乎没有留下一个具有战斗力的人。他又朝甲板上的居住区射了近百发子弹,然后调过枪头,开始一个一个地收拾那些跳进海里的家伙。船身背面的那些家伙运气要好些,但他们为了不被下沉的庞萨号引起的大漩涡卷进去,惊恐地,拼命向远处游去。

片山的来福枪已经过热了,连操作都发生了困难,由此产生的游丝严重影响着射击的命中率。他分几次将水罐中的水洒向枪身。水一旦落在枪身上,立刻变成了水蒸汽,青烟缭绕。枪身硬是冷却了下来,片山又开始狙击那十来个跳海逃生的家伙。但是他们只是脑袋露出海面,十发子弹中只能命中一发。况且,他们还在不断游动,有些远在一千码之外,打中他们近乎于不可能。其中大多数又是东南亚人或黑人,恐怕还算不上赤色军团士兵。

庞萨号的机关室由于大量海水浸入,先前的大火已基本灭了,只是依然浓烟滚滚,夹杂着大量水蒸汽。而且,由于船舱隔壁的作用,浸水范围扩大的趋势受到了抑制,庞萨号避免了彻底沉没。船尾在最大吃水线附近,便不再继续往下沉,船头虽然高高昂起,但随着船头贮油罐不断进水,不久就可能便整个船身恢复水平位置,只不过吃水程度厉害些罢了。片山站起身,拿起武器弹药和望远镜,回到了轻便客货两用车上。

庞萨号,也就是帕罗玛号的大火已完全熄灭,爆炸和沉没的危险也已不复存在。轮船公司及各家保险公司将登上帕罗玛号,并宣布拥有轮船及船上货物的所有权。为了取得帕罗玛号上的货物,朗斯·帕西菲克公司的卡米尼特号货轮,已在路桑哥湾的湖面上等候入港,船上还乘有五十名陆上自卫队特种部队的精锐士兵。他们携带着各式武器及弹药。他们是不久前刚空运到卡美利的近邻——利比里亚的。

日本政府决定,作为贿赂送给巴卡尼总统港湾实力人物一百万美元。巴卡尼总统的别墅曾被赤色军团搅得乱七八槽,想必他不会不答应,所以此事有望顺利解决。与赤色军团敲榨勒索的十亿美元相比,日本政府这次的百万美元,贿赂真可谓小巫见大巫了。如果这样,事情便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如果赤色军团招集新的雇佣兵卷土重来,那么化装成巴拿马籍船员的陆上自卫队特种部队将会大派用场……

第六章

片山在戛纳附近顺利地通过了法国护照管理处的检查,驾驶着汽车向里昂疾驰而去。此时已是翌日深夜。在里昂加油后,片山又沿着欧洲一号公路向巴黎驰去。巴黎距里昂四百多公里。为了弄清是否有人跟踪,他时而从一百二十公里突然加速至二百公里,时而强行超车。睡意袭来,片山将口嚼烟塞进嘴里。

一到巴黎,他就急忙到夜间营业的加油站往油箱里灌了七十升汽油。开着自家用车拉客的妓女殷勤地走上前来,片山冷冷地把她推开了。片山开着乳白色轿车走了不一会儿,又遇到了一个用西班牙语向他打招呼的妓女。在十字路口等待绿灯时,另一个把车横在他前面的妓女也用不标准的西班牙语向他喊叫。片山这才意识到他开的是一辆西班牙牌号的汽车。于是他甩开妓女,把车停在一个僻巷里他卸下车号牌,将一辆巴黎牌号的车子车牌卸下来,装在自己的车上。当他开着装上了巴黎车号牌的车来到大街上时,知道这是本地车的妓女们便不再来招惹他了。

为了消除对巴黎的陌生感,片山驰车在闹市中穿行。虽然已是深夜,皮埃尔和香榭里榭大街的酒吧仍在营业;黄色书刊店和放色情电影的影院附近,拉客的声音不绝于耳。艺术繁荣的巴黎是同性恋者的天堂。那些假装在观看彻夜通明的商店橱窗,实则在等候嫖客的街娼中有五分之一是男性。在专营男色的大戏院及夜总会附近,也有不少浓妆艳抹的人,其中大多是做过性改变手术的男性。

德布特所属的地中海银行总部,设在歌剧院附近的银行大街上。名如其实,银行大街上银行林立,证券交易所也很多。地中海银行虽不如慈善团“互助会”总部那么肃穆苍然,也算得上一座现代化的大建筑了。

与卢浮宫旁的慈善组织“互助会”总部相连的杰拉罗海运大厦,也就是赤色军团的秘密总部,是一座法国及南欧常见的口字型建筑。地面建筑有四层。建筑物正面,有一个足以通过大型卡车的拱型门,通向中间的庭院,使各种车辆能直接出入建筑物的各部分。

能够容纳五六十辆车的庭院,停着三十几辆车。大厦面向大街一面的灯光已经熄灭了,而庭院旁边有灯光的房间里或许正开着如何处置片山的会议。几个身着制服的警卫在庭院里持枪巡视。片山驱车离开了杰拉罗海运大厦。

玛德莱努寺院附近的弗尔琴高级食品商场已在眼前了。这里虽已修整了爆炸后的痕迹,片山还是不由地想起了妻子和孩子被炸死的情形。他停下车,托着头,嘴里狠狠地咒骂着德布特。

片山再次发动起车,在离桑拉乍尔车站三百米左右的路旁找到了一个停车场,把车停在那里。近处有家面向夜班工人的大众饭店。片山走了进去。三分之一的座位上有客人,大多身著工作服。这里不可能拉到生意,所以没有什么妓女的身影。

片山喝着装在廉价杯子里的波遮尔啤酒,吞下了一份牛排。付了帐后,片山买了五张电话卡。因为有些公用电话可以直接使用硬币,所以他又换了些硬币,并准备了用来付小费的零钱。地下厕所里并列着几个公用电话间。片山找到一本还没被当成手纸撕烂的电话簿,寻找着曾经加害于他的暴力团和情报所的电话号码。没有搬迁的家伙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被他记了下来。

整整一个多小时,片山几次将电话卡塞入电话投币口,从电话簿中随意选个号码便拨动键盘。他一本正经地跟睡意朦胧地来接电话的对方说着话。这样做是为了不使店里的人因他在厕所呆得太久而产生怀疑。当接电话的人开始勃然大怒时,片山便挂掉电话。

片山登上地面,与即将上班的清洁工人一起走出了店门。欧洲多数大城市都是凌晨打扫街道,自天一些街道则禁止大型卡车通过。

蔷薇刺组织的头目倍尔纳·布锐奥尔的住处,就在与布罗纽森林相连的高级住宅区的一所别墅里。巴黎居民大多住在公寓里,而别墅以独门独户居多。倍尔纳的家也是一座附有大院子的独门建筑,墙高门狭,尽量使外面的人无法窥到这座深府大院里的情形。

当片山驾车从倍尔纳家前面慢慢驶过时,东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片山把车开出了一个街区,做好各种准备后,他又步行回到了倍尔纳的家门口,从铁栅栏上轻盈地翻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个池塘。三辆小车停在那儿:一辆黑色的里姆真、一辆CX2200型车及一辆高尔夫。房屋是二层建筑。片山还记得门厅的自动门的开关在什么地方,但他担心电动机的声响会惊醒什么人。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在房门口转了一会儿。最后,他将刀子插入门缝,拨开了门栓,然后轻轻推着门,灵巧地取下门锁。一层是佣人的住处,二层有倍尔纳及其前妻、儿子和当时的妻子维蕾丽的房间——当然,这是一年前的情形。

走过了摆满了美制电器的厨房,片山用左手轻轻打开了女佣的房门。屋里,倍尔纳的司机兼贴身警卫克勒德光着身子,呈“大”字形睡在双人床上,毛毯掉在地下。被克勒德占了床的女佣,用毛巾被裹着身子,像猫儿一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一支十四连发自动手枪套挂在床头。克勒德没有右耳朵——那是大约一年前被片山削掉的。

片山象幽灵一般移近克勒德,然后把手狠狠地插进他的侧腹。克勒德顿时象遭了雷击一般,四肢一挺,失去了知觉。片山又凑到栗色头发的女佣前,用手勒住她的脖子,她也当即昏了过去。片山把她身上的毛巾被拉下来,撕破,将克勒德和白晳丰满的大个子女佣绑起来,嘴里塞上了毛巾。

旁边是克勒德的房间,所以现在没有人。再旁边是中年女管家兼厨师的房间。她也被片山打昏过去,绑了起来,嘴里塞上了毛巾。杂役少年和他的“妻子”——秘书弗兰索娃在“她”的屋里相拥而眠,片山把他们也打昏了,嘴里塞进毛巾绑了起来。一层的全都处理完了。

登上楼,片山先确认了别的房间都没有人之后,才悄悄地潜入倍尔纳和维蕾丽夫妇的房间。房间的墙壁上和天花板上都镶满了镜子,象情人旅馆一样。

倍尔纳是个身材魁梧,五十五六岁的男子。从他的小腹到胸部,刀伤及缝合的痕迹呈一条直线,那是被片山刺伤后,在医院留下的印迹。金发碧眼的维蕾丽只有二十二三岁,身体呈现出优美的曲线。床有普通双人床的两个大。倍尔纳侧身搂着维蕾丽。片山径直走到床前,倍尔纳忽然睁开了眼。镜子里映出了他那朦胧的因惊恐而睁大的睡眼。

“把你惊醒了,抱歉。”片山淡淡地说。

“是、是你?恶魔回来了!”倍尔纳全身都在发抖,呻吟着向维蕾丽靠过去。

维蕾丽睁开眼,从镜中看到了片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安静点儿。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我可不喜欢尖叫声。要是不闭嘴,我可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片山说道。维蕾丽眼珠一翻,昏了过去。

“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被驱逐到国外了吗?怎么又回到了法国?”倍尔纳呻吟道。

“我知道了杀死我妻子和孩子的仇人。想请你帮我报仇。这些以后再商量,现在嘛,先请你安眠。”说着,片山用手勒住了倍尔纳的脖子,使他昏迷过去,然后用撕裂的床单当绳子,把倍尔纳和维蕾丽捆起来,嘴里堵上毛巾。片山走出屋子,按了一下正门的电钮。大门开了。于是,他把停在路边的乳白色轿车开进院子,关上了门。

把装满手枪、子弹和手榴弹的提包以及装有从瑞士银行取出的现金的保险箱运进倍尔纳的卧室以后,片山把倍尔纳的秘书弗兰索娃扛进了倍尔纳夫妇的房间,把他放在沙发上。受到震动,弗兰索娃醒了过来——这是一个三十七八岁,头发稀疏的瘦男子。

片山从左边房间的酒柜中取来酒,洒在倍尔纳的肚脐周围,然后点上了火。酒吐着青白色的火焰燃烧着。由于疼痛,倍尔纳醒了过来,但身子被捆着,他无法动弹。片山在还不很清醒的弗兰索娃身上也如法炮制。火熄灭后,片山从床边的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骑在椅子上,开始喷烟吐雾。抽完烟,他用刀子把倍尔纳嘴里的毛巾挑了出来,然后背对着惨叫的倍尔纳,把弗兰索娃嘴里的毛巾也挑了出来。干完这一切,他又骑在椅子上,开始在一块钢板上磨刀子。

“你,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我是跟撒初说过你害我,可是,为了情报局能生存下去,不能不与撒初搞好关系啊!这个你总明白吧?”倍尔纳已是声泪俱下。

“你是说,我那时无缘无故地找了你的麻烦?别开玩笑了!在那之前,难道不是你把我的藏身之地告诉了旧OAS小组而得到一笔钱吗?老子可是遭到了暗杀呀!”片山嘴角浮起了一丝冷酷的笑。

“不是我出卖的你!我只是承认你曾经加害于我。”

“是嘛!得啦,先不说那个了。我被阿尔及利亚同盟炸毁了弗尔琴商店这个假情报所惑,进行了一番无用的调查。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阿尔及利亚同盟。阿尔及利亚反独立秘密军事组织的旧OAS也与爆炸无关。我最近才明白,阿尔及利亚同盟只是赤色军团这个商业恐怖组织的化名之一。害死我心爱的妻子和儿女的是赤色军团!”片山的脸上和声音中都透出一股阴森气。

“呵,还是赤色军团……”倍尔纳呻吟一般地说。

“你知道这个组织吧?”片山的眼睛闪着鬼火般的亮火。

“等等!不要再让我吃苦头了!你被驱逐到国外后,我也开始注意到赤色军团的存在了。是吧,弗兰索娃?”

“是这么回事!”弗兰索娃尖声答道。

“很好,慢慢说吧!”

“你也知道,我是办股东调合会的,认识的人很多,和各公司的头儿都很熟。大企业难免会有些纠纷,他们想把股东总会不知不觉地解散,这就需要我的蔷薇刺组织的帮助。我们谁也离不了谁,这你知道吧?所以,我自然得和有关的公司经理等人商量对策。弗尔琴商店的头儿们不光被我,也被其它股东混子疏忽了。我那时根本不能给你提供有用的情报,这你应该清楚。如今,巴黎的商业恐怖活动越来越厉害,公司被迫付给恐怖组织的保护费甚至都影响了公司的经营。这时候,总算搞清楚了从各公司榨取钱财的恐怖组织似乎有一个总头目,那便是赤色军团。”

“怎么知道的?”

“是这么回事。比如A公司每月向B暴力团交十万法朗的保护费。这时又来了个C暴力团,威胁说倘若不每月交十五万法朗保护费就炸毁公司或是谋害公司的头儿。A公司既然已向暴力团交了保护费,当然就会要求B暴力团教训教训C暴力团。过了一段,在什么地方发生枪战或是爆炸事件,反而是B暴力团给消灭了。我们暗地里找到了暴力团的残存人员一审问才知道C暴力团原来是一个叫赤色军团的大组织的下属组织。再比如,D公司已经给E暴力团交了保护费,这时F暴力团又想来插一手,结果F暴力团被消灭了。找来留下小命的人一审,才明白E暴力团是赤色军团的下属组织或者是它的别名。也就是说,赤色军团使用各种化名,眼看就要把巴黎的恐怖组织都控制了。这个与我有关系的公司被迫交钱的地方一般是在列支敦士登托迪姆精密仪器公司、劳埃尔化学公司、龙农油脂公司等。”

“劳埃尔化学和龙农油脂两个名字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怕是跟托迪姆精仪一样,环球事业公司也是赤色军团的。企业向赤色军团交钱时不大多通过阿罗彼娜银行吗?”片山问道,心想:早知这样,一到欧洲马上来找倍尔纳就好了,真是走了不少弯路。

“你怎么知道阿罗彼娜银行的事的?环球事业公司真的与赤色军团有关系吗?”倍尔纳喘着气问。

“你不知道环球事业公司的事吗?”

“不知道。真的,我发誓!你怎么知道的?”

“老子杀了几个赤色军团的家伙才搞明白的。”片山又觉得自己虽说走了些弯路,还是有所收获的。

“我比不上你,你是不顾命的人。”

“撒初也知道赤色军团的存在吧?”

“嗯。不过对手过于庞大,连总部在那儿,谁是头儿都搞不清楚,所以好象没法下手。”

“你也不知道赤色军团到底是什么组织吗?”

“不知道。我倒真想搞明白。这阵子,企业为了减少向赤色军团交钱而造成的损失,开始削减付给我们股东调和会的钱。这么下去,我们的生意可就完啦。”

“是这么回事,”弗兰索娃插了一句,“那些不够意思的公司不景气,还想让赤色军团收拾我们呐!”

“好了,明白了,”片山面对着倍尔纳:“就是说,赤色军团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只要能把赤色军团消灭了,你就会被各公司的人感激,顾问费也会大大提高。主顾再一增加,你就可以成为法国头号的股东调和会了。”

倍尔纳混浊的眼中燃起了野心勃勃的光,但很快又换成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说:“不可能。我跟你不一样,我得顾命。你尽管跟赤色军团斗,别管我。”

“是嘛!就是说,让我一个人去消灭赤色军团,你他妈的舒舒服服地享受啊?”

“不,不是那个……”

“我没有你的帮助也不好办。并没说让你去拼命嘛!只要让你的情报网给我办事就行了。”

“只要情报就行了?”

“还有,把我介绍给有用的暴力团。不是让你白出力。我给你四十万瑞士法朗做谢金。换成法国法朗可就近百万了啊!当然,我不会告诉税务局的。对暴力团也会按劳付酬的。”片山说道。

倍尔纳眼睛里又现出了光泽。四十万瑞士法朗折合日元近五千万。

“当真?要是真的,你把钱给我看看。”倍尔纳叫道。在法国得到免税的五千万日元可是非同一般的。

“行,先给你四十万瑞士法朗瞄一眼。”

片山把装钱的保险箱放在床上,从中取出四叠每张一千瑞士法朗的钞票送到倍尔纳的眼前,向他显示着那不是伪钞。

“你把捆在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我得亲自检查一下是不是真钱。”倍尔纳呻吟一般地说。

“这么说,你同意我的话了?”

“要是真钱就同意。”

“好吧。”片山把捆在倍尔纳手脚上的绳子都解开了。

脸上带着烧伤的倍尔纳坐在床上,仔仔细细地把四百张票子查数了一遍。最后,他伸出手来:“好吧,咱们成交了!”片山跟他握了握手。

倍尔纳整了整睡衣。片山又把弗兰索娃身上的绳子都解开了。倍尔纳取出一件睡衣递给弗兰索娃,然后问片山:“我想先把这四十万瑞士法朗收进金库,但不想让你知道保险锁的号码,你说怎么办吧。”

“金库就在右边的书房里吧?我不看就是了。只是,你要是不老实的话,我马上送维蕾丽去地狱。你嘛,不能让你轻易死去,得慢慢把你折磨死。”片山说着,“嗖”地从后腰抽出了柯尔特手枪晃了晃。

五分钟后,片山和倍尔纳、弗兰索娃三人坐在了家庭饮酒间里。弗兰索娃在煮咖啡。

“还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吧。你不知道赤色军团的头儿是谁吗?”骑在椅子上的片山问沙发上的倍尔纳。

“不知道。告诉我,到底是谁?”

“德布特。”

“什么?”倍尔纳大吃一惊,几乎从沙发上掉下来。

“是的。德布特。地中海银行集团的总头儿,慈善组织‘互助会’的会长。”

“不可能……”

“赤色军团的秘密总部设在‘互助会’大厦旁的杰拉罗海运大厦里。我怀疑地中海银行和建筑都在地下与赤色军团总部的建筑连在一连。”

“你说德布特是赤色军团的头儿,有什么证据?我怎么也不相信。”

“这也是德布特做后台老板的环球事业公司里的列支敦士登的要人透露的。”片山轻描淡写地说。

“环球事业公司和托迪姆公司的后台老板都是德布特啊。那他们肯定有巨额资金。”

“想让你搞清楚的是,德布特现在在不在巴黎。还有那小子的日程表我也想知道。再就是他的家庭成员。电话簿上没有他的家的地址,这个我也要知道,顺便了解一下警卫情况。”

“我全力以赴。”

“把地中海银行和杰拉罗海运公司职员的情况也给我调查一下。”

“知道了。”

“还有。给我搞一张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以及赤色军团总部的杰拉罗海运大厦一带一的下水道地图。”

“下水道?一提下水道我想起来了,有传闻说赤色军团曾将钱给水老鼠银行抢劫团。”

“德布特会这么干的。那样,水老鼠银行抢劫团也会把抢来的钱存在那小子的银行里的。”

“真是赚钱的天才。我倒想向德布特学一手了。”

“对了,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德布特有一个外号叫科沃地的得力助手。从前是爱尔兰国民军的恐怖分子。科沃地是赤色军团的参谋长,同时,可能是连系赤色军团与德布特的唯一途径。他也曾当过德布特的贴身警卫。听说他很有一手。你给我查清这个科沃地是谁。”

“知道了。这件事很棘手,不过我尽力而为。我认识的人多,一定把那家伙的照片搞来。”倍尔纳答道。

天亮了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倍尔纳和弗兰索娃使用书房里的两台电话机,向倍尔纳的下属逐个发出命令。与倍尔纳有关系的实业界、政界的人们也接到了电话。

片山将倍尔纳的贴身警卫克勒德、女佣、女管家和杂役少年关进了地下室。为了让他们醒来时有填饥解渴的东西,片山在铁桶里给他们放了几杯水、几根红肠和几块火腿。维蕾丽则被松了绑,关进卧室旁边的浴室里。

不一会儿,倍尔纳的部下和朋友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回电话了。倍尔纳和弗兰索娃一边吃着夹着红肠、奶酪的法式面包,喝着葡萄酒,一边记录着电话内容。对于那些想面谈的部下,倍尔纳一律以患恶性感冒为由拒绝了。

到傍晚时分,两人收集了相当不少的情报。每次有人来送重要情报,片山总是把倍尔纳捆起来,他和弗兰索娃一起到门厅,让弗兰索娃签字,他自己付小费。

看来,德布特不在巴黎。至于他去了哪儿,暂时还不清楚。因为与地中海银行还是与杰拉罗海运公司都是由德布特单方面进行联系。德布特的私宅在风得布尔的一个农场里,从巴黎开车得花一个多小时。他家里的人半个月前到外地旅行去了,家里只留下了佣人。科沃地的照片不仅搞到了面部的,而且有全身照,可这人从昨天起就从巴黎消失了。科沃地没有妻室,好象在赤色军团总部有专用卧室。

片山把地中海银行和杰拉罗海运公司的副手以及在这两个企业兼职的家伙们的情况都刻进了脑子里。在送信员送来的文件中还有这些人的照片。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大厦以及赤色军团大本营的杰拉罗海运大厦一带的地下水道图也搞到了手。银行大街的下水道高七米,宽达三十米,每隔宽度六米就有一条深沟,成为地下水的主道。另外,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大厦以及“互助会”大厦和杰拉罗海运大厦之间的两条马路下面有宽七米的下水支流,汇入银行大街的总水道。另有一条宽三米的支流与侧道相平行,一条四米宽的支流从大下水道侧道的底下与主流相连。假如有将三座大楼连接在一起的隧道的话,应当是在下水道支流的底下了。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把卡车或气罐车弄进地下水道?”片山问倍尔纳。

“侧道这么宽,就是为了让车通过。在环卫局或是别的地方可能有出入口。我来查查看。”倍尔纳说完,又打了几个电话。查出的结果是:从地面向下水道通车的出入口在巴黎各下水道管理事务局内,离银行大街最近的出入口在中央第三管理事务局内。

“再给我查一下运输液化石油气的气罐车集中在什么地方。中小型车的集中地都要查,当然是装有甲烷、乙烯等气体的气罐车。还有,查一下暴力团袭击什么地方最容易得手。”片山说。

“我明白你的意图了。你是想在地中海银行的地下道里引爆液化气吧?液化气的爆炸力可是不得了啊!比炸药还厉害呢!”倍尔纳独自笑着,又开始打电话了。

在进入巴黎北部四十公里左右的一百六十号公路,就有一个液化石油气运输车的专用停车场。气罐车司机们就住在那个汽车旅馆里。这些都搞清楚了。那个地方二十四小时营业,为了预防事故发生,周围两公里内不许建任何建筑。

“好了,让电话歇歇吧。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我所想的你大概都明白了。你看干这事那个团伙最合适?”片山手里端着咖啡杯子问道。

“这个嘛,我觉得野牛团最合适。那帮家伙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还讲义气。”倍尔纳擦着脸上沁出的油汗答道。

“这个野牛团有多少人马?”

“有五百人呢!团长默里斯·罗兰。这人在二次大战的抵抗运动中可是个人物。他在抵抗运动中搞破坏活动成了癖,战争结束后,怎么也受不了和平无聊的生活。法国人是最没气魄的了,不过至少那家伙是个例外,而且他从不失信。默里斯·罗兰手下有几个从抵抗运动中活下来的爽气人和外国部队里的退伍兵,现在还拉着一帮横冲直闯的小阿飞,你打算付给默里斯多少钱?”

“还没决定。”

“是吗?那么,这样办好不好:先让默里斯自己出价,我在他叫的价上砍下百分之三十,你付给我百分之十的回扣,怎么样?”

“让默里斯叫价,他会要得很高吧?”

“包在我身上了!我不能不为自己着想吧?你的报复我可受够了。”

“好吧,就这样。不过,默里斯这人会跟我们合作吗?那家伙会不会一听赤色军团的名就吓趴下,向赤色军团出卖我们?”

“不会的。那家伙也正为赤色军团把资助他的大企业和富翁们一个个地夺走了而恼火呢!默里斯可能不会跟你说这个,因为他一说,你可能会少付他钱。他还不只是恼火,他损失了不少钱。为了跟赤色军团争赞助者,他们死了不少人。七个人被赤色军团杀了,二十个人成了残废。野牛团也想把赤色军团的总部摧毁,只是不知道赤色军团的真面目,甚至连总部在哪儿都没弄清,只好干咬牙。”倍尔纳说道。

“那么,你就与默里斯联系吧。”

“啊,明天请默里斯和副团长来吃午饭吧。到那时再定。现在可以把我老婆和佣人放出来了吧?我会跟他们说的,你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当然可以。你跟克勒德说,想赚钱可别打我的主意。对,给克勒德五千瑞士法朗,管家三千、女佣和杂役各二千法朗做为压惊费。对,你也辛苦了,收下这笔钱吧。”片山取出十张千元法朗的票子,递给倍尔纳的秘书弗兰索娃。

弗兰索娃搓着手。“这可真是太……”

第二天早晨,片山在倍尔纳书房的沙发上睁开了眼睛。他条件反射地朝墙上的钟看过去:七点半了。由于兴奋,他直到凌晨四点才睡,此时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硬。他起身悄悄走近倍尔纳和维蕾丽的卧室,轻轻地推着门。看到两人正相拥而睡,片山又返回了书房,把武器和保险箱搬进了书房旁的浴室里。刮了胡子,又用小剪刀把鼻子下的胡须修整好,他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用冷水刺激了一下肌肉,消除了酸硬感。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戴上手枪,朝镜中的自己富有魅力地一笑,片山回到书房,用从倍尔纳那儿缴来的钥匙将浴室的门锁上。上了锁,多少可以放心些,至少等于在向倍尔纳他们说:“不许动这里头的东西。”

他下楼到了一层的饭厅。二层也有个饭厅,但都是请客用的。一层的饭厅里,倍尔纳的贴身警卫克勒德和秘书弗兰索娃在吃简单的法式早餐:涂果酱的奶油面包和牛奶、咖啡。

克勒德认出了片山,脸上掠过一丝屈辱的神色,但很快又挤出一个扭曲的、热情的笑,说:“早上好。谢谢你昨夜的关照。”说着,轻轻点了点头。

“这回的事干好了,奖金可是大大的。”片山回答。女管家、女佣和杂役少年都从与饭厅相连的厨房走出来向片山致谢。

“大家都很健康,我也就放心了。我的早饭不要大陆式的,要英国式的:半罐桔子汁、十片烤脆的咸肉、四个煎鸡蛋、十片用猪油烤的面包,多涂点黄油和果酱。还有,吃饭时要红茶,饭后要咖啡。”片山微笑着吩咐他们。

片山一边用早餐,一边与克勒德和弗兰索娃交谈,以创造出一个友好的气氛。十片面包,他涂了四分之一磅黄油。

十二时十五分,野牛团的头儿默里斯·罗兰和他的秘书杰克、副官阿兰·鲁诺、默里斯的二个贴身保镖、阿兰的贴身保镖一起,乘坐着四门小轿车准时来到了。默里斯和杰克身着礼服,出去迎接的倍尔纳夫妇也穿着礼服。弗兰索娃则是一身大礼服。片山没有带礼服来,所以穿着网球装。两辆轿车的司机被带进一层的饭厅,默里斯等人则被引入二层的大厅。

野牛团的老板默里斯·罗兰年近六十,长得膀阔腰圆,面部棱角分明,很有精神。他的眼睛是茶色的。副官阿兰·鲁诺中等个子,瘦瘦的,彬彬有礼,但那双蓝眼睛给人以冷酷的印象。片山由倍尔纳以恒尼·卡塔亚玛·玛克道冈的美国名字介绍给了默里斯他们。妻子被杀之后,片山曾大闹巴黎。默里斯他们对此一清二楚,所以听到片山用化名,反而感到奇怪。

“你就是那个魔鬼阿肯吗?”默里斯对片山表示了兴趣。默里斯的贴身保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手伸向腰间的手枪。

喝过香槟之后,一行人进入了客人用的饭厅。杂役少年负责倒酒,女佣往上端菜。整个午饭过程中,他们只是海阔天空地聊天,对交易的事只字未提。默里斯端着咖啡、捏着烟卷儿回到大厅,说道:“现在开始吧。”

大厅里,只有默里斯和秘书、阿兰、倍尔纳和秘书、片山六个人,其它的人都被关在门外。倍尔纳先开口了:“赤色军团的老板是德布特。”

野牛团的人大吃一惊。于是,他们开始了激烈的讨价还价。野牛团的人时不时躲到大厅一角进行密谈。

“好吧——”两个小时以后,默里斯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他一边慢慢搅拌着咖啡和奶油,一边说:“如果你们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得把液化气罐车搞来十辆左右,控制一个地下水道管理局,把液化气罐车运到地中海银行下面一带,是吧?不过,气罐车的引弹得由你来做。爆破用的材料,不管是塑性炸弹还是定时雷管,我们都可以提供。”

“赤色军团的报复可怕吗?你恐怕并不在意是让你的部下引弹还是由我引弹这个问题吧?”片山说道。

“不,这可是个大问题。液化气所毁坏的建筑物将不只是与赤色军团有关的三个。受连累死去的人也不会少。是亲自动手还是只提供材料,对良心来说可大不一样。而且,要是被逮起来,判刑轻重也不一样。”默里斯老谋深算地一笑。

“那好吧。不过,你们可得保证,我引爆炸药时不被赤色军团或者撒初包围。”片山苦笑了一下。

“你对我们野牛团放心好了。再说,我们想趁着爆破的混乱,从地中海银行和别的银行的金库里抢点儿现金。杰拉罗海运大厦里那帮赤色军团的人要统统杀死。所以,背叛了你,等于往我们自己脖子上套绳索。”副官阿兰说道。

“你给我活捉几个赤色军团的人。我想让他们说出军团的组织情况和德布特的去向。”片山说。

“当然,这个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尽力而为吧。不过,要是那帮家伙全被炸死了,我们也不负责任。”阿兰答道。

接着,片山开始与野牛团谈判酬金的数目。开始,默里斯·罗兰要一百万美元。倍尔纳坚持说野牛团可以从附近的银行抢得大量钱财,三十万美元都太多了。经过激烈的争论,他们以五十万美元成交。片山把相当于二十万美元的瑞士法朗的定金交给了默里斯的秘书。

第二天晚上十点左右,片山驾驶着野牛团为他准备的一辆偷来的高尔夫小汽车,向旧中央市场附近的巴黎第三下水道管理局开去。野牛团的两个人开着阿尔诺车在前面引路。要在大街上众多的车辆中穿行,这两辆轻型四轮的小车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片山把挡板卸开,将现金保险箱、手枪和自动来福枪都装进了狭窄的车厢里,还在上面蒙了一层保险膜——这只是自我安慰一下:事到如今,对野牛团的人再不信任也没办法了。万一被出卖,他就是还击,身体也会被子弹打成蜂巢。

快到第三管理局大门时,片山他们蒙上面,在工作服的左胳膊上系上了黄色缎带。大门的窥视窗打开了,接着,大门也开了。院子里停了三十几辆车,二十多个野牛团员正在待命。他们也都蒙着脸,左胳膊上系着黄色缎带。

“管理局的夜班工人都被关进了地下室。地中海银行和杰拉罗海运大厦附近有三百多个兄弟在伺机动手。气罐车马上就要来了。”一个人走上前来,对片山低语道。此人正是副官阿兰。

五分钟过后,载满液化石油气的气罐车队也到了,其中有五辆长十米、高三点五米、宽二点七米、容积为一万升的中型车,六辆长六米、宽约二米、容积为四千升的小型车。大型车可装三万升,但在地下道中运行不便。

“停车场的家伙们都被我们捆起来了。等在那儿的弟兄们也会把后去的司机捆起来的。不用说,要是警察狗子来了,就让他们举起手来,谁敢抵抗就送谁上西天。不过,一人塞给他们三千法朗,谁也就不抵抗了。”开气罐车的头儿向阿兰汇报着。

与地下水道相连的车辆出入口宽十米、高达六米,大型气罐车也可以轻轻松松地通过。六辆小型气罐车打头,五辆中型车相随,其后是片山的高尔夫,野牛团的人乘坐的十辆小车在最后,一行人沿着缓坡,滑到下水道主流的侧道上,向银行大街奔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抵达目的地。六辆小型气罐车中的三辆被安排在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大厦之间的马路下的下水道支流的侧道上,另三辆被安排在“互助会”和杰拉罗海运大厦之间的路下。五辆中型车则被安排在与三座建筑最近的大下水道侧道上。从气罐车上下来的司机和助手们坐进了同伙们的小车里。

“给你准备好了一百公斤塑性炸药和六个装有雷管、磁铁的定时炸弹。我们离开后你就开始工作吧。液化气极易引弹,有一个定时装置就差不多了,不过为防万一,多给你准备了几个。你知道怎么用吧?”阿兰指着手推车向片山示意。

“啊,我以前用过。”片山答道。

“那,我们就在管理局等你了。”阿兰轻轻拍了拍片山的脊背,坐进了自己的车。野牛团的车沿着侧道一辆辆开走了。

只剩下片山一个人了。他打开附近的电灯,在昏暗的灯光下,剥开保险膜,开始检查手推车中的塑性炸药。由于不安,他的手心满是汗水。塑性炸药和定时装置是真的吗?气罐车不会是空的吧?想到这些,片山越发不安起来。塑性炸药外观很象塑料,手感象橡胶,而且,只要没有起爆装置,你怎么切它、揉它,它都象橡胶一样决不会爆炸。切开一块塑性炸药,片山凑上去闻了闻,一股刺激气味扑鼻而来。检查完干电池和定时起爆引以后,片山坐进高尔夫,将车尾倒入支流侧道,把车向转换了过来。然后,他回到手推车处,将塑性炸药分成了各五十公斤的两堆,一堆放在停在地中海银行和“互助会”大厦间的下水道侧道上的中型气罐车上,另一堆放在“互助会”大厦和赤色军团总部杰拉罗海运大厦下面的气罐车上。他将雷管嵌入定时引爆器里,把两堆塑性炸药中分别插入三个定时引爆器。磁铁使引爆器与气罐车车厢铁板紧紧贴在一起。看了看手表,片山将第一个引爆器的时间定在二十五分钟以后,拔下安全栓,按通了电源。定时器滴滴答答地走了起来。片山把其余几个装好,时间稍稍缩短一点,以便让它们同时起爆。

熄灭了下水道的电灯,片山跳上了高尔夫发动汽车。开出一公里左右,他停下车,从行李厢中取出自动步枪、子弹带和手榴弹。片山将子弹压入枪膛,把枪斜立在助手席上,用苫布遮严,腰里缠上子弹带,又把脸蒙上了。他重新发动了车。车灯向上照着,车窗打开了。

片山的小车刚从车辆出入口进入水道管理局的院子,阿兰他们跑了过来。

“还有十九分五十秒爆炸。”片山来了个紧急刹车,右手有意无意地按住腰间的柯尔特手枪,瞥了一眼手表,喊道。

“知道了。以后的联系还在老地方。别忘了剩下的钱。”阿兰说。所谓“老地方”,是指倍尔纳的家。

“知道了。”

片山再次猛地发动起高尔夫,看门人慌忙把门打开了。片山身后,野牛团的人们各自冲向自己的小车。他们不是去追片山,而是为了到引爆现场去抢点钞票,当然还要与赤色军团本部的家伙们交上一手。

片山离开管理局后便解下蒙面,从赛巴斯特波大街拐向格朗·布鲁洼大街,把车停在银行大街上与地中海银行,杰拉罗海运大厦等对面的一座大楼旁。这座公寓大楼与杰拉罗海运大楼相距大约三百米。片山抓着步枪,打开这座十层建筑的自动门,沿着太平楼梯向楼顶奔去。片山打算好了,万一警卫人员来追,就把他打昏。即使有人叫来警车,大爆炸一发生,警察也就会对片山失去兴趣了。

一口气登到楼顶的片山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有三分钟就要爆炸了。为了防止爆炸的碎片损伤眼睛,他带上强化玻璃镜片的眼镜。然后,他倚在屋顶的铁栅栏旁,观望着三栋大楼。

爆炸同时发生了。与其说是定时准确,不如说是因为诱爆而同时发生了爆炸。爆炸力比预想的更巨大。倘若在地面上引爆那十一辆气罐车的话,恐怕离开三百米远的片山也会在瞬间化为灰烬。

地中海银行等三座建筑,在青白的烟雾中仿佛向上腾起了十几米。离爆炸中心二百米以内的银行大街上的建筑物都不见了。灼热的气流一直传到了片山的周围。激烈的震荡和热风的冲击,使得片山所在的高层公寓摇晃起来。片山差点儿摔在地上。屋顶裂开了缝,象大地雾一般。隆起的三座建筑物向烟雾开腾的银行大街崩塌下去。被炸起来的小石子嗖嗖地飞了起来。被炸毁的不仅仅是三座银行。爆炸中心附近的大厦至少倒塌了十五座,其中十二座是银行,还有二十家银行毁坏严重。

火焰很快消失了。被炸得一塌糊涂的杰拉罗海运大楼好象没有幸存下来的赤色军团成员。片山骂着错估了液化石油气爆炸力的自己。为了到杰拉罗海运大厦近处去查看一下,他又朝太平楼梯跑去。

跑下楼梯,片山听到从玻璃全被炸毁了的窗子里传出的人们凄惨的哀叫。公寓前的大街下陷了两米左右。片山停靠高尔夫的地方也裂开了大缝。

片山拐了个大弯,朝杰拉罗海运大厦的后面开去。路上到处都是人们扔下的汽车,片山不得不时常跃到人行道上去行驶。他在离杰拉罗海运大厦的废墟一百米左右的地方下了车,蒙上面,抓着装满子弹的自动步枪向前走去。他脚底下好几次打滑,腾腾热气使他象进了蒸气浴室。

背着从各个银行抢来的现金的野牛团的人来来往往。他们认出了片山左胳膊上的黄缎带,没有向他开火。片山踏上了废石场一般的杰拉罗海运大厦的遗墟。地上有人的肢体,也有烧焦了的死尸。

听到一声呻吟,片山吃了一惊,迅速端起了枪。呻吟声是从对面二米多高的石块堆中传来的。片山小心翼翼地绕了过去。他趴在一米半高的残壁上往那边一看,身子不由地一震。躺在那儿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胖男子,热风卷走了他的衣服,他几乎是光着身子。肠子流了出来,额头和右半边身子烧焦了。他虽然捂着,两眼却已经瞎了。

“我是救护队员。镇静些!你是什么人?”片山蹲在那人旁边问题。

“吕西安·贝尔格曼……救命……地中海银行的常务董事。”那人总算挤出了几个音节。

常务董事这种高级人员是不会在银行加班工作到深夜的。他在杰拉罗海运大厦遭炸,肯定是赤色军团的领导层中的人物……

片山抿嘴一笑,闷声问道:“德布特和科沃地现在在哪儿?”

“你……问这个……干嘛?”

“杰拉罗海运大厦里的伙计们除了你都完了。我得马上向头儿报告。”片山说。

神智不清的吕西安似乎相信了片山的话。“德布特先生现在在纽约……不是在纽约的支部……在波斯顿大街的……库拉得纳公园附近的杰克逊不动产……大厦里……电话是……”吕西安说出了电话号码。

“为什么不呆在纽约支部,却跑到那个地方去了?”

“他在那儿……伏击一个……国籍不明的混血小子,他总找赤色军团的麻烦……等着他上钩……在那儿,开枪也不会……有多少人吃惊,而且……那个地方,现在……大部分是赤色军团的了……难受死了……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快……”吕西安吐出了一口黑红的血块。

“德布特的赤色军团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告诉我。我可不能总当傻子。”

“你没有必要知道……还是快救救我吧。你真是自己人吗?”

“是自己人。那至少告诉我军团纽约支部的地址吧!我连那个都不知道……”

“在五号街……九十四号……康其南他尔信托银行……”

“军团为什么要在加拿大腹地研究中子弹?”

“好啊……明白了……你……到底是个骗子……见鬼去吧、混帐小子!……你竟想知道研究中子弹的目的……啊!你正是军团的大敌……混血的野小子吧?……你就是那个被逐出法国的小子……片山健人……只因为老婆儿子被杀死了就……干这种惨绝人寰的事……真是个疯子……不过,你也快完蛋了……你一到纽约就会叫你见鬼……你瞧着吧……”吕西安用右手抓着喉咙和胸部。

“为什么我一到纽约就会死去?”

“机场也……有人……埋伏……”说到这儿,一团血块堵住了吕西安的喉咙,他发出一阵死前的痉挛。

片山忍着恶心,开始给吕西安做人工呼吸。可是,所有的肋骨都被折断了的吕西安,终于没能返回一口气来,脉搏也停止了。片山脸上沾着从吕西安肺里吸出来的血,象个恶魔一般,踉跄着站了起来。

第七章

四天后,片山乘坐由巴黎直达美国德克萨斯州休斯顿的巨型喷气客机,到达休斯顿国际机场。乘客的大部分好象是为参观因登月火箭而著名的美国宇航局载人宇宙飞船中心而来。

片山根据吕西安临死之前的话判断,从欧洲直飞纽约的肯尼迪机场很冒风险了。在肯尼迪机场,赤色军团的大量刺客肯定在磨拳擦掌,对片山严阵以待。可是,为了从欧洲飞往美国,大多数场合下,还不得不经由纽约或芝加哥的国际机场。为了防止劫机事件发生,旅客登上飞机时要经过X线检查,所以片山身上不能带武器。如果在肯尼迪机场的候机室里遭到赤色军团的袭击,他就不可能占上风。从巴黎到休斯顿的直行飞机一周只有两次。按说飞到远离纽约的德克萨斯州,该是赤色军团意料之外的事情。并且德克萨斯一直保留着这样一个传统:枪支的所有是住户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

在等待休斯顿之行的三天里,片山向野牛团支付了余款,将回扣交给倍尔纳,袭击了德布特的私邸,把兼任地中海银行和杰拉罗公司两方董事的那家伙的私邸也给袭击了。但是,留在德布特私邸的只是些下人,他们既不知德布特及其家属的去向,也不明白赤色军团之类的事情。兼任地中海银行和杰拉罗公司董事的那家伙也已经逃跑了。

片山又通过日本大使馆,与雇佣自己的政府机关取得了联系。并与从卡美利辗转到巴黎的秘密特使月形会面,一起消磨去不少时光。

在休斯顿国际机场下了飞机的片山,已剃掉了胡须,戴着金黄色的假发,眼球粘上了角膜镜片使之看起来是碧蓝色的。片山从月形那里得到了伪造的法国大使馆一等秘书的公用旅行证和外交签证,可自由出入海关。然后提着两个大旅行箱,向机场内的出租汽车公司走出。

这时片山出示了贴有与现在的金发蓝眼形象相近的伪造驾驶执照,租了辆日本产小型汽车。他将两个大旅行箱放进车厢,又把挎包扔在助手座上,就驱车直奔有四十公里远的休斯顿市区。道路两旁立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仙人掌。在美国,最高车速被限在九十公里以内,在此限度内日产车可尽情使用,其性能确实令人满意。

片山在一个汽车旅行旅馆办理了住宿手续,将一个大旅行皮箱和挎包搬进自己的房间。他取下角膜眼镜,戴上浴帽,开始冲淋浴,然后再把角膜眼镜装好,穿上短裤。他穿上西服衬衫,从旅行箱里取出藏在枕套里的柯尔特自动手枪,上好子弹,别在腰带里部。身穿夹克衫的片山在去旅馆咖啡店的途中,买了顶西式麦秸草帽戴在头上。西式草帽质地精良,做工考究,不象日本草帽那样软不拉塌的。

西方餐厅里有许多活泼可爱的姑娘向大玻璃杯里为您倒满可口的美式咖啡,一边还微微浅笑着。片山要了鸡汤,牛排和酸甜的沙拉,饭后水果要了白兰瓜。大块牛排上涂着有法国土豆和小圆葱的调味汁。咖啡杯一空,旁边的女招待员就给殷勤地注满。无论是旅客还是旅店里的人,都没有对讲西部土话的片山显露出敌意。在这个汽车旅馆中,好象片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这多么难得。

品尝完白兰瓜的片山准备了充足的小费,一边在柜台上付着帐,一边打听市内主要的体育用品商店和剩余军需品店。旅店也卖香烟,片山就买了五小罐丹麦产口嚼烟。片山不大喜欢法国产的口嚼烟。他把西式草帽的帽檐向下拉了拉,就开着日产车买东西去了。

片山先在鞋店里买了双西式长筒靴,据说这种鞋经磨,干粗活和登山时也能穿。套在脚上,把原来那双皮鞋盛在纸袋里拿着。鞋店店主劝片山到离市中心三十英里远的小镇福特蒙蒂去看看赛马。片山又到另一个商店买了些东西,其中有三件防弹西服背心。

接着片山进了一个大的枪支店。先买了装有一千发子弹的子弹包,两把可插在长筒靴里的尖刀。现在袖藏尖刀也非常时髦。需跟凶犯面对面搏斗的刑警多在手枪之外再在靴子里和袖子里备上尖刀,甚至于有种皮带扣尖刀,象短剑一样形状的尖刀套装有金属制的弹簧钩,以便装在靴子里。要拔出尖刀时只需用拇指挑开套子上的一个子母扣就行了。

片山在店内转悠着,在十字弓的货架前停下了脚步,这种弓比普通弓更有力。在这货架上还摆着一种英国制造弓箭,标价是四十四美元九十九美分。这种弓的特长就是凭借一个小杠杆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拉开单靠人力就很难拉开的弦。另外片山又买了五十支箭,四刃箭头三百个,以及备用弦及携带用皮革套子。又找了几本旧电话簿作靶子。

片山在拍卖处理军用枪的货架前花了七十美元买了把M16自动步枪,这可是在近五百支枪里挑选出来的精确度最高的一把。又买了五千发M16用的子弹。一下子买了五千发子弹,却没有一个德克萨斯人对此露出吃惊或怀疑的脸色。

片山先回下榻旅馆,然后开着日产车沿着四十五号公路向福特蒙蒂驶去。道路两旁是长着稀疏牧草的牧场,散乱在此的牛群正在从石槽里饮水,远远望去白花花一片。干枯的乱草被风卷得团团飞舞,路边横陈着被杀死了的豪猪的尸体。他看完赛马,回到旅馆。他摘下假发和角膜眼镜,躺在床上还不到五秒钟就酣然入睡了。

翌日晨,熟睡醒来的片山组装了M700来福枪,接着将烧坏了的M16自动来福枪的枪身卸下来,换上昨天买来的新件。在旅馆的咖啡厅里用过早餐后,片山买了三明治用纸包起来,然后又在自动售货机那儿买了几罐清凉饮料。把运到房间里的行李都堆在车上,就出去进行M700来福枪和换了枪身的M16自动来福枪的试射。防弹西式背心也得检验一下其效力。即使不到射击场或遥远的野外去,对牧场主说声是来打草原上的野狗的,对方也会很乐意打开大门的吧。因为这些野狗会给畜群带来瘟疫。只要主人同意,在牧场打几发子弹算不上什么违法。这儿可不同于地域狭窄的日本,牧场规模很辽阔,片山无论在远离牧主房屋的地方做些什么,都不会引起主人的过分关注。

第二天午后,片山乘飞机到达新泽西州的劳卡罗机场。从那儿到纽约的曼哈顿陆上距离约为六十英里。片山从机场的出租汽车公司租了辆不太惹人注目的费尔蒙特轿车,把那一大堆行李全收到行李箱内。他上了机场附近的九十五号公路,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卡车非常多。他在停车区的厕所里摘下假发,取下使眼球发疼的角膜眼镜,装进纸袋,放在汽车的遮雨板上。

片山吃完炸面圈、鲜鸡汤和咖啡的便餐,就驾车跟在运输烟草的卡车后面向前驶去。片山转向纽约·希提再往东行。他的车是新泽西州的牌照,所以同拥有其他的牌照的车一样,一在交通路口停住,那些挥动着棒球拍和棍棒的阿飞就象蝗虫似地跳过来索取小费。片山把准备好的五六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撒向车外,这些危险的家伙们放过片山的车子后,又打了几下车子的行李箱。

片山在杰克逊不动产公司的大楼周围若无其事地转了一圈,又寻找可以很好地观察这幢大楼的建筑物。赤色军团的人正等在这幢大楼里呢。

片山又一次渡过哈莱姆河,在曼哈顿五号街观察着赤色军团的纽约支部康其南他尔信托银行,附近有犹太博物馆。五号街表面看起来挺正常的,街里的巷子里站满了男妓和女妓,色情电影馆和烟草黑店鳞次栉比。片山偷换了一辆有纽约牌照的汽车,搬过行李,稍微开了会儿,就到自由商场里买了大量的食物和饮料。

他把车停在位于杰克逊公司对面,距离为五百码的一个十二层空楼的院子里,此处遍布烂砖碎瓦。那幢空楼和杰克逊不动产公司之间毫无遮拦。多么不合情理。片山向这幢给烧得墙壁剥落的大楼的楼梯走去。电梯已经坏了,而且电路也被切断。片山一边搜查着各层的各个房间,一边向上登去。一直爬到楼顶之后,在十层的1027房间,搬进些残留下来的金属制桌椅,堆在门口附近,筑成一个只能容一个人进来的简易障碍物。从这儿阻击杰克逊公司非常有利。

片山把一个垫子铺在混凝土上做床,又在皮夹克里套上防弹背心,约有两公斤重。这种防弹背心是用三十二枚交织成十字型的特殊纤维装在尼龙套子里制成的,能分散炮弹的冲击力。尼龙套子是白色的,片山用从休斯顿的汽车旅馆里买来的化学染料把它染成不太显眼的橄榄绿色。

片山把从休斯顿买来的望远镜架子支在窗口附近。调好焦距,弓着腰坐在一把残破的椅子上,观察着杰克逊大楼的每一个窗口。相当于距二十五码远用肉眼观察,所以大楼外侧各房间里的家伙都能看清楚,照片上看到过的德布特和科沃地都不在那儿。

片山用个小汽油炉煮了咖啡,烧牛排,又吃了些腊肠,填饱了肚子,然后在1027房间的已烧毁的厕所里方便了一下,打开睡袋的拉链往里一钻,美美地睡了一个小时。

睡醒时外面已是薄暮,房间里一片漆黑。自然是没有电灯,对面杰克逊不动产公司灯火通明。片山在窗边一张桌子的残骸上面铺了块毛毯,左手拿一把来福枪——药室和弹仓里都没上子弹,然后歪着身子坐在椅子里,他瞄准杰克逊大楼里的人,一个一个地对准发空枪。

外面己是夜色笼罩,片山把脸和手都涂成褐色,穿上防弹背心,套上从旧衣店买来的颜色斑驳、皱皱巴巴的皮外套,再将步枪和弹着观测仪藏到天花板里,出了大楼。

约走过七个街区,进入一个叫做“阿米高”的大酒吧里,在这个演奏着拉丁音乐的店里,顾客好象都是些波多黎各人。片山在柜台边的凳子上落了坐,慢慢啜饮着一种用热水温过的甜酒。波多黎各人中见面熟的男人特别多,所以片山开始跟左右的男人们搭话。左侧的男人把酒吧侍者递过来的一杯甜酒一气喝下去,吐出一口火热的气息,说道:“这几年在纽约,特别是在这一带持续发生的放火和爆破事件,开头确实是波多黎各独立运动激进派的示威运动。……其后都是联邦调查局和警察们做的圈套好使激进派暴露出来。不久,那些已经破旧得再也租不出去的大楼的主人们,为了捞取保险金而花钱让小流氓放的火。就是枪击战,最先出手的也未必是激进派,而是警察首先挑衅。为了自卫,我们这边就还击了。

“再回到放火和爆炸的话题上来吧,这个时候,都是那些大资本家让我们之中的一些败类干的。这是个诡计啊,他们要把这一带变成废墟,然后压价购买,赶出我们,建成只有白人的豪华的现代化城市。”

片山又要了一杯甜酒递给他,并问道:“这些巨头中最显眼的是哪家?”

“杰克逊不动产公司。头儿的名嘛,不太清楚,听说他拥有许多家银行。”那男人爽快地说道。

正当这个时候,酒吧不远处交替响起了手枪、榴弹枪还有自动来福枪的激烈枪声。连流弹的呼啸声都能听见。正随着爵士乐跳舞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变得如化石一般。片山左侧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枪递给一个酒吧侍者,那人把它塞进了垃圾箱。

随着一阵激烈的脚步声,门被一脚踢开了。大约有十几个男人冲进来,其中混着三位穿警察制服的警官,他们在门口附近排成一列。其中有个带手枪的便衣,还有些人腰间别着榴弹枪(短把儿),或将M16自动来福枪抱在胸前。

“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有个袭击我们的混蛋逃进这个酒吧了。你们都给我趴在地上,墙旁边的小子们,面向墙举起手来!”一个叼着雪茄的中年男白人,左手扬了扬证件怒喝道。

“真是岂有此理!听到枪声后,根本就没人进来。”酒吧老板叫道。

“再胡扯我就叫你这个店关门!”

联邦调查局的分队长,扬起手枪把天花板上的一块小型球面反射镜给打碎了。枪声凄厉,被玻璃片击中的一些客人惨叫了几声。顾客和侍者们,有的趴在地板上,有的对着墙举起了双手。片山飞快地解开皮外套的纽扣,慢慢地从凳上站起来。

“想死啊,混小子!”分队长把手枪对准片山。

片山飞快地给腰里别着的柯尔特装上了子弹。片山一猫腰,上身向后一扭晃了一下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边拔出手枪一边用拇指扣下了扳机,连发了十发子弹。片山一边射击一边取出预备枪弹,当柯尔特枪内只剩下一发子弹时,他飞快地拔出空弹盒,把预备枪弹上好。这时,防弹背心的左胸部被击中了,他踉跄了一下,又飞速地直起身来继续射击。

来搜查的那些警察们,二秒钟之内,脸上挨了子弹倒下去。其中有些警察还击了,但因为太仓促,没射中片山,子弹射到顾客身上或飞到天花板上去了。最可怜的是两位女顾客,脑门上挨了几粒子弹,头盖骨的上半部被凄惨地打开了。

片山飞快地瞄一眼皮夹克上左胸接近心脏部位的弹痕,一边把手枪顶在腰边,越过死尸向酒吧的门口走去。他把联邦调查局分队长的头部踢了一脚,脑浆四溅,然后跑到外面去了。酒吧里的顾客中说不定会有联邦调查局的或赤色军团的奸细,而且乱枪之中有不少波多黎各人丧了命,所以片山还是及早逃走为妙。

片山转了几圈又回到那栋残破大楼里,在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用圆珠笔式手电筒检查防弹背心。背心有十几根特殊纤维被击破了,片山的左胸部有块直径约十英寸的青瘢。

那个夜晚,片山就在1027号房间里,把睡袋的拉链拉开,手枪放在手边,服下镇痛剂就睡着了。

天亮了,并没有人来袭击他。睡一觉之后受伤处的疼痛也几乎消失了。片山吃了顿早饭,稍微休息一下后,坐在一把残破的椅子上。他一边嚼着干肉一边调整望远镜的焦点,对准杰克逊公司的大门口,观察着那些来上班的家伙们。因为长时间摆着一个姿势,不一会儿脖颈和背部就发酸了。

突然射来一串子弹。枪弹轰鸣声中片山感到背部右侧挨了一枪,他一边把望远镜一推,一边向前倾了下身子,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望远镜落在地上。防弹背心受到激烈的枪击,几乎把肺中的空气全给挤了出来,片山眼前一片漆黑,右手来不及去摸腰间的手枪。连续地,一秒之内第二发、三发、四发、五发子弹都击中了背部,额头碰在墙上倒了下来。片山心急如焚,无论如何也得反抗,但是防弹背心上挨了太多的枪弹,肢体都给震麻木了,怎么也拔不出枪来。终于拔出来了,可一个男人走近来,一下子把片山的柯尔特手枪夺走了。

此时片山的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另外两个男人把片山身上的皮夹克拽了下来,防弹背心给脱了下来。他们搜查了片山的全身,怕他藏着其他武器,发现靴子里面的尖刀时,他们耸耸鼻子笑了:匕首之类的东西问题不大。

两个人拿着防弹背心和那件千疮百孔的皮夹克,回到房间入口附近的一个简易障碍前边。他们扔掉防弹背心和夹克,手轻轻按在腰间手枪的枪把上。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男人,全身发散着一股邪气,左手握着左轮式手枪,右手拎着片山的柯尔特,站在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栅栏门前边。片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意识开始清楚了,眼前也不再感到发黑,他明白运动神经也正苏醒过来。那高个子男人脸颊瘦得如刀削斧砍一般,两眼如燃着鬼火的黑洞,薄薄的嘴唇紧抿成一字。这个面貌凶狠的男人是赤色军团的参谋部长,并且是德布特的随身警卫。

“你好象在找我们吧。没想到吧,反被我们给捉住了。我是科沃地。先生,我是不是可以称你为肯特?”高个子发出阴森森的声音。

片山嘶哑着嗓音问:“现在德布特在哪儿?”

“这小子真让人吃惊。”科沃地发出一阵象来自地狱深处的笑声,“虽说穿着防弹背心,普通的男人若挨了五发枪弹,肋骨也该给打碎了。可这小子还来审问咱们哪,有骨气!你们该好好学学肯特的顽劲儿!”说着,瞟了一眼立在两旁的两个男人。

“巴黎的弗尔琴食品商店是不是你下令炸毁的?”片山挤出呻吟般的问声。

“弗尔琴商店?弗尔琴……弗尔琴吗?这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在那次爆炸事件中,你可爱的老婆和儿女都一命呜呼了。真可怜。如果你找个美人再婚的话,大概就不会发生这事了吧。虽然你留恋死去的老婆和孩子,可这事对我们双方都是种不幸啊。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军团来说。”

“具体向弗尔琴食品店装置炸弹的混蛋是谁?”

“这小子越来越让人吃惊了。往后,你怎么报这仇呢?那个向食品店装置炸弹的士兵在爆炸西柏林新闻社的时候,逃得迟了,被炸成了粉末。”

“是吗?……听了这个,我心里好受点了。可是,向奴才们发出指令的你,你的老板德布特这个混蛋却还活着。”片山象要吐出来似地说道。

“这家伙真有意思。你是说还想与我较量较量?你的手枪可拎在我的手里哪!”科沃地又阴险地笑了,“你小子步枪是玩得不错,又快又准。我就坦白地承认了吧。听说昨夜你一眨眼间就把联邦调查局那些笨蛋警察收拾了。快速射击对我也不是难事儿,免不了你会说比不上你,那咱们就来场公平比赛吧。”

“公平比赛?同时拔出枪来是吗?”

“别做梦了!我这么天真吗?把你的柯尔特手枪里的子弹全取出来,关上滑机,然后往弹匣里装上一发子弹,把枪还给你。要是你在手枪放到皮套里之前打开滑机把子弹顶上膛的话,我就毫不客气地开枪。我的左轮手枪里装着六发子弹。我也把它装到皮套里,只是我一拔出来就能射击。我发出开始的手势,咱们俩就对射。”科沃地撇了撇薄薄的嘴唇。

“你把这称作公平比赛吗?这是杀人。你真不要脸。”

“不要脸?象你这样没抵抗能力的男人想杀多少不能杀?从这方面来说,可以说是公平比赛了吧?”

“我受了伤,身体不能自如地活动。”

“别叫苦了。来,开始。先跪起一条腿直起上身。”科沃地面带残忍的表情命令道。

片山苦着脸,一边呻吟着一边服从了科沃地的命令。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科沃地左侧的男人把片山的柯尔特拿了过去。他先从枪上把弹匣拔下来,咬在嘴里,用手拉一下滑机把顶上膛的那颗子弹弄出来扔掉。然后拉下滑机,扣住扳机压下枪栓。接着,他把含在嘴里的弹匣拿到手里,把弹匣内的子弹一粒粒拔出扔掉。他把空弹匣给科沃地看过以后,把掉在混凝土地板上的一颗子弹捡起来压到弹匣里,“咔”的一声把这弹匣压进枪把的弹匣室里去了。

这种柯尔特式自动装填手枪,即使弹匣被装上了,子弹不上膛,不用说是不能击发的。必须用个什么办法将拉开枪栓和顶上子弹的过程在瞬间完成。

“好了,还给他。”科沃地对左边的男人说。这男人弯下腰,推一下柯尔特使它滑向片山。这枪正好停在片山身旁。

“好了,捡起来。捡起来后,慢慢站起来吧。”科沃地把左轮手枪对准片山命令道。片山按他所说的做了。

“好,慢慢地把手枪收到皮套里,然后慢慢地伸出右手。”

“明白了。”片山一边想要有口嚼烟该多好啊,一边慢慢地把手枪收到皮套里,因为科沃地没命令,所以他没把皮套扣扣上。

“好,你们俩瞧着点,这小子要有什么异常举动就开枪。”科沃地命令左右的部下。两个男人从枪套里把枪拔出来扣住扳机,两把都是左轮手枪。

片山判断科沃地上衣里面肯定穿着防弹背心。果然,当科沃地掀起衣角,往腰间金银雕花的皮套里放回左轮手枪的时候,M3型防弹背心的一部分显露了出来。还穿着保护睾丸的裤衩。

科沃地还没把手从枪上拿开就叫道:“开始!”飞快地把左轮手枪拔出来了。但是片山的枪却先打响了。一枪打中了科沃地的脖子根。科沃地带着难以相信的表情,在子弹的冲击下象个陀螺似地转了个圈,左轮手枪不由得向着左侧的男人连开几枪。科沃地碰了下桌椅堆成的简易障碍物,被几个跌落下来的铁椅子压在下面。

坐在地上的片山从靴子里用左右手各抽出一把匕首。科沃地右侧的男人吐着白沫向片山放了一枪没击中。片山把两把尖刀向他投去,那男人的咽喉和心脏都被刺中了。被科沃地打中腹部的那个男人看一眼枪孔中滚出的肠子昏死过去。

片山用口衔着重新装上子弹的柯尔特手枪,一脚踏在被两把刀刺死的男人身上,抽出了那两把刀子。接着把那男子的手指割断了。他把刀子上的血在那死尸的衣服上擦了擦,收到靴子内侧,拽住压在椅子下的科沃地的左手拖了出来。

“我赢了,你用这肮脏的手,不会发射得比世上的神枪手更快。好了,说吧,德布特藏在哪儿?”片山逼问道。

“告、告诉我……药室不是空的吗?你……你怎么……”科沃地好容易才发出声来。

“用枪套使滑机后退,不懂吗?你这混蛋!”

“是、是吗?……没听说过这种技术……太快了,我没……没看见……我输了……”

“德布特……这混蛋在哪儿?”因为背部疼得厉害,片山跪在地上问道。

“加拿大的……秘密基地总部……在中子弹开发研究所……”

“中子弹己投入运用了吗?”

“啊,要追德布特的话,你就追吧……只是……美国和加拿大的国境线……正在被我们为军团所封锁……还有飞机通向加拿大所有美国机场,加拿大机场……哥伦比亚,阿尔巴特和的黎波里的主要道路上遍布我们军团的检查所……从美国到加拿大的主要道路上设下了……”科沃地一边口吐血沫一边说。

“德布特藏身的秘密基地总部的确切位置是什么地方?”

“在尤伊空和的黎波里交界处的……的黎波里境内有个格里兹里·帕瓦湖……总部在从湖东侧的马肯基山脉中挖出的地下城市里……”科沃地呻吟道。

“赤色军团的……德布特的最后目标是什么呢?”

“中子弹……现在只完成了二十发……如果造出几千发的话……美国的具有代表性的几个核物质处理企业都合并起来……核物质大量运到加拿大的秘密基地后,造出几千发中子弹只是时间的问题了……总之,那个时候……通过使用中子弹……就能占领拥有即使是西方也比不上的丰富的天然资源的加拿大了……加拿大的主要城市和……工业地带……军事基地……油田附近……受到了中子弹的攻击后,即使加拿大人大都死掉了……可从中子弹的性质来看……城市本身,工业,军事基地……都是不会受到损伤的……”

“德布特不是在做梦吧?”片山吐了口涌上来的黄水说道。

“征服了加拿大,德布特就成了皇帝。赤色军团就是加拿大的新国军……我将成为新国军的大元帅……新帝国应该在加拿大诞生……只要宣誓对皇帝一世效忠,那苦于资源贫乏而人口过剩的以色列人、埃及人、日本人就都能获准移居加拿大……通过收缴税金逐渐巩固新帝国的基础……然后我再发动政变推翻德布特……”科沃地开始了垂死前的痉挛。

片山扛起那装有武器弹药的行李包逃走了。他在路上偷盗了一辆带篷汽车,用微型机关枪开道,迅速遁去。科沃地杀片山不成反被击毙,这可以说是赤色军团最大的失策了。

此后的大约一周时间里,片山一直隐藏在距纽约长岛尖端很近的避暑胜地汉普顿·贝斯的空别墅里。背上强度的打击伤使片山觉得连内脏都在疼痛。不过,吃着隐蔽处地下仓库的罐头,度过了一阵悠闲自在的时间以后,他的身体竟恢复到可以做剧烈运动了。通过别墅里的电视和广播,片山了解到,在许多港口、机场以及街道,每天都在发生几起不明动机的杀人事件。电视里放出的被害者的照片都不能说和片山无相象之处。这大概是赤色军团将其认做是片山而误杀的吧。

片山计划骑马越过落基山脉而潜入加拿大。进入加拿大以后,沿着加拿大落基山以接近塞尔温山和马肯基山。幸运的是,位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和艾伯塔省交界处的美国西北部的蒙大拿落基山是片山在美国陆军特种部队时参加冬季山丘训练的所在地。而且,片山在成为非洲的职业猎手以后,曾因非洲大雨季节无法工作而回到美国度假。那时正值冬季,他在科罗拉多州的丹佛郊外租了一所别墅,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狩猎生活。他的狩猎范围,不仅从自己的别墅到科罗拉多落基或是怀俄明落基,有时还一直远到北部的蒙大拿落基。诸如麋鹿、黑熊、灰熊、黑尾鹿、白尾鹿、落基山白山羊、野绵羊、山狮等野兽都是蒙大拿落基的大猎物。在蒙大拿,片山曾下圈套捕获过在加拿大毛皮异常昂贵的海狸和大山猫。落基山脉那些靠步行或骑马才能通过的小路上没有边防检查站。片山要从蒙大拿落基到加拿大落基还算是轻而易举的。但问题是如何才能从纽约平安地抵达蒙大拿落基。

片山的伤已经痊愈。他把这一周长起来的胡须用剪刀整理了一下。脸上和手上沾染的颜料不知什么时候也已消失了。在开车出发前,他来到附近的旧衣店,买了一大套狩猎用羽绒服和毛料上衣,在鞋铺里买了一双狩猎长靴和一双带有羊毛衬垫的雪地鞋及备用的鞋垫。另外还买了狩猎用的M3型防弹背心。此外,又购置了一些野外生活必需品。

回到自己的隐藏处,片山丢掉那些用于城市生活的衣服,把今后用得着的东西整理好放进了两个带防冻拉锁的大帆布包。为了放八毫米口径步枪、M16自动步枪、乌吉微型机关枪、散装的强力弓弩及子弹、箭、手榴弹等,他不得已又装了一帆布包。他把这些东西塞到一辆卡迪车中,驱车来到距隐藏处不远的南汉普顿港。在那里他租了一辆高速摩托艇。从南汉普顿到新泽西州的朗布兰奇港约有70英里,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听到片山要付三倍运费,船主兼司机喜出望外,并不唠叨着去问这位慷慨的主顾因何不自己开车去。

在朗布兰奇的小码头没有发现赤色军团的人,片山换乘的士来到五英里外的伊顿城,在那儿他偷了一辆西倍雷牌汽车,径直驶往州际80号高速公路。塞满武器弹药的大帆布包就放在助手席上。

沿着80号公路,从伊顿城算起走行了50英里以后来到新泽西州的罗卡威城郊外。在距那里不远的地方有个很大的卡车停在休息场。片山到达这里的时候已是午饭的时间了。停车场上几十辆大型力格十八轮卡车开着引擎。垂直排气管都在喷吐着白烟。用于长途运输的大力格车上贴着途经各州的牌号,这是他们的义务。

片山换上他那天蓝色的毛料衬衣,外面套上羽绒狩猎服又穿上先驱者牌的西部羽绒骑士服,从装有取暖装置的西倍雷车上跳下来,径直朝那些停放着的卡车走去。他是要查看一下汽车的牌号。在这些停驻的卡车中,标有纽约、新泽西法尼亚、俄亥俄、印地安那、伊利诺斯、威斯康星、明尼苏达、南达科他、怀俄明、蒙大拿爱达荷、华盛顿等州名,纽约至西雅图的挂车或卡车大约有二十辆。这个卡车休息场很有色彩,司机休息间、餐厅、旅行客店、加油站、修理工厂及洗车设施、计量机、小卖部、投币洗衣房、浴室等等,真是样样俱全。女招待自不必言,业务范围还广到为留宿司机提供陪伴女郎。这里的司机休息间很象日本的茶室。片山将那三个大帆布包放到这里备有的柜子里。然后开着那辆西倍雷来到罗卡威市街,把车弃于路旁,叫了辆的士又回到休息场。

片山走进餐厅,找了位子坐下来,向女招待要了个清汤及带色拉的快餐猪排,外加一杯咖啡。然后朝那些司机发了话:“有谁能把我带到西雅图?条件嘛,我除负责对方的食宿外,外加五百美元。我是一个小说家,想以大型力格车和汽车休息场为舞台写一部小说,以期一举成名。我会充当一个很不错的助手的,我的名字叫迪贝,迪贝·斯潘东。本来我写的作品总是滞销,所以想必诸位是不会知道我大名的。”这样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你刚才讲的当真?”“你真肯出五百美元?”好几个司机都这样追问着。“唉,食宿费我也包了。不过话可说明,搞女人的钱我可不付……五百美元嘛,我可以预先支付。”片山回答。

一般来说,一个卡车司机拼死拼活干上一年也就二万美元,扣除税金大约净赚一万五千美元。一天最多超不过五十美元。所以片山的话音刚落,便有十几个司机都到了。在他们当中片山选中了一个看上去很稳健,名叫顿·马克雷卡的苏格兰血统美国人。看样子他有三十二三岁。片山拿出五百美元付给顿,并和他握了手。而后笑着对那帮吵吵嚷嚷的司机们说:“诸位不要记恨我,下次哪儿再见面的话,我会请你们干一杯的。”

用过餐以后,片山付了钱,当然包括顿的。一切停当,他从柜中取出了那三个帆布包。戴着西部帽的顿帮片山拎着一个包,俩人一起朝顿的车走去。

顿仔细检查了拖车的连接情况,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跳上司机座。就在驾驶台后边有个可供休息的空间,里面还备有床。床下是空的,可以放些杂物。顿把片山的三个包放到床下,然后从腰间取下连发手枪,装进了枪套里。

片山坐到了助手席上,但这助手席很硬,坐着很不舒服。顿打开无线报话机,而后将装有途经各州通行证及货单等各种重要票证的小盒子放到保险匣中。车缓缓开动了。

顿一直缄默无语。卡车在限速55英里有十几条车道的80号公路上行驶着。当时速开到60英里以上时,顿终于不再沉默了。

“越战以后,我被解除了兵役,在纽约的一个大运输公司工作。两年前,用自己的薪水买了这辆车独立出来。这车有四百马力,在平坦的路上即使满载,最大时速也可开到80英里。但是,由于全国统一的限速55英里,所以没有护卫的话很少开出高速来……这次的货物是从纽约港装车的瑞典家具,预计四天后运到西雅图。若是加油的话,花三天到西雅图,再用三天回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不想这样蛮干。”

“我也参加了越战。我父亲是苏格兰血统,老婆和孩子都死于事故了。”片山说。

“你真不幸……”

“听说有一个称做赤色军团的商业恐怖组织,在高速公路上设了卡子,你听到过这个传闻吗?”

“那帮家伙就是赤色军团啊,不过他们从不向大力格伸手。因为,我们有无线报话机,大家联络好以后,转瞬之间就可成群结队地通过去……”

顿敲着挂在计器盘上的手枪枪套说:“本来,在伊利诺斯州,不把枪藏起来的话,被警察发现,要交罚金的。有时遇上赤色军团找麻烦,就舍命开车冲过去。汽车是上了保险的,只要大家口径统一,即便是我们首先撞他们,也是能从保险公司领取保险金的。”听了顿的话,片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隔五六十英里便有一处的避车带里,停着五六辆赛车式轿车。长相酷似在巴黎时的片山的人或是开敞篷小货车的人,只要驾车一过,这几辆轿车便猛地追上去,挟其停车。不过,可幸的是大力格十八轮没有遭上此事。

三天后,片山在蒙大拿州的斯里·福克斯城,借口痔痛难忍下了顿的卡车。片山不仅没有从那五百美元上打折扣,相反又付了五十美元,算是给顿的小费。顿说了几句安慰片山的话,便高兴地驾车走了。

斯里·福克斯城就在距美军特种部队福特冬训基地不远的地方。落基山脉虽已近在眼前,但这里在蒙大拿州算是相当靠南的了。片山来到街上的汽车店,以五百美元买下了一辆外观与奔驰同样的达特桑敞篷小货车。在这里买车不象日本那样有许多麻烦,只要告诉店主一个住址,当然伪造的也无所谓。再签个名,付足车钱及一些税金,买卖也就成交了。所以,用了不到30分钟,这辆车便属于片山了。

片山驾驶着达特桑避开州际高速公路,穿行于郊外公路向北行进。他将两个内侧经过防水处理的帆布包放到行李台上,又将装有武器弹药的那个帆布包——也是防水的——搁在助手席上,以便随时都能打开拉链取出武器,包上面还盖了一个座垫。

蒙大拿州的大部分地区已在大猎物的狩猎季节公开。在蒙大拿,虽然国家森林、国家公园很多,但即使是国立公园,大部分也并非属禁猎区。片山继续驱车北上。沿途虽属高原,但海拔并不是很高,所以森林的树种还是非常繁多的。诸如杜松,平壤松、枝条下垂的骑士松、菲律宾红柳桉木、铁杉木等等,在这里几乎是处处可见。听到森林里不断响起的枪声,潜藏于灌木丛间的白尾鹿、翘着长耳朵的黑尾鹿都急速窜出后横穿公路。

片山的车以70英里的时速在州都赫勒纳旁边擦过,继续往北驶向大瀑布城,森林区已经过去,左手一直到落基山都是平原,右手非但是平原,且是一眼望不到边的。

距大瀑布城已经不远了,大瀑布城东西五英里,南北三英里,不过是个中等城市,但这里卖名牌商品的店铺却很多。片山在这儿买了些最后必需的物品,便来到了邮局,他给洛杉矶发了三封挂号信。收信人地址写的是雇佣片山的组织联络所,寄信人姓名署上了杰克·约翰逊。信的内容是片山来美国后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当然,用的全是暗语,这就不必说了。

冒着被赤色军团发现的危险,片山进了一家饭馆。这顿饭对于片山来说也许是他在文明世界的最后一次晚餐了。油炸裹上面衣的牡牛的睾丸,是这儿的名菜,称做蒙大拿牡蛎。还别说,这东西真有些牡蛎的味道。中间夹有大蒜泥的烤面包片味道很香,连素不吃大蒜的片山都津津有味吃个不停。

在这个兼营迪斯科舞厅的酒吧休息厅里,附近大学的男女学生们,有的在唱歌跳舞,有的吃着糕点轻食,还有的在转抄同学的笔记。其间颇有些漂亮的女孩子,片山感觉自己的下腹在发热。可是,想到这里也许已铺开了赤色军团的网,终不能久留,片山便很快出发了。

片山取道向西,直奔落基山脉。距天黑还有些时候。以附近的民用机场及马尔姆斯·汤姆导弹基地起飞的喷气机划过清澈的长空,留下一条条白色的飞行云。夕阳终于把周围的一切染上了红色。正前方就是白雪覆盖的连绵不断的落基山。因路面结冰,轮胎打滑,片山不得不减慢了车速。路旁的空地上停放着从其他州或是蒙大拿州东部来此狩猎的猎手的马车,左端也全是山了。再往前行向左转过一个弯以后,沿着山间谷地有一处猎人牧场。片山故意不走猎人牧场,而选择了一条不好走的路继续前行。太阳已经落山,寒意也袭了上来。路边的马车旁有几个腰间别着两支手枪、肩背来福步枪的猎人正在喝着奥林匹克啤酒聊天。在蒙大拿州,法律规定,狩猎时猎手必须要在身上系一条色调华艳的桔色布巾。这是为了防止误伤。当然,穿件红背心也可起到同样的作用。

再往前行,有一个如今很少使用的简易飞机场。道路的右侧有个小木屋,那是值班人休息的地方。这小木屋是片山离开奥卡斯塔后见到的第一所房子。继续走行三英里,又出现了一幢非常考究的山间别墅,那是大瀑布城最有名的诊疗所的院长,一个很有钱的狩猎爱好者的休息地。别看这小别墅全为木造,可比水泥建筑的耗资多得多。片山曾在那小别墅中受到过茶点的招待。今晚,那里灯火全无,也不见汽车的踪影。于是他决定不经主人同意留宿在那儿。因为晚上越过大陆分水岭是异常危险的,这一点片山比谁都要清楚。

公路快到尽头时,片山向右拐去。这里构筑着栅栏,里面圈养着猎人牧场的马匹。为了防止马的逃脱和灰熊的袭击而修建的栅栏内,豢养着五十多匹马和骡子。栅栏附近有个简易厕所,还停放着四辆已废弃不用的拖车车斗。其中的三辆放的是客人的物品,另外一辆盛的全是干饲料。

淡季时就放牧这些山地马,旺季时则把马圈在栅栏中,随时听用。一般来说,两人一组的狩猎,首先两个猎手要每人一匹马,加之向导、厨师、外勤各一匹,另外运送行李又要四五匹,这样算来,一个捕猎队总要十匹左右。常备五十匹马是不算很多的。

天完全黑了下来。片山跳下汽车,搓了搓冻僵了的手指,然后用钢丝撬开斗车上的门锁,确认一下里面自己所需的东西,又把锁上好了。 问题是如何将这辆达特桑处理一下。想了一会儿,片山决定将这辆车沉到院长别墅与机场间马路边的沼泽里去。他又上了车,顺着刚才的公路往回开,在别墅的院前熄灭了引擎。他还是用老办法打开门上的锁。片山进了屋,里面一片黑暗。他打开了手电筒。

迎面是大厅,厨房和饭厅在右侧,在左侧是备有大暖炉的会客室。墙壁上或房梁上放着动物标本。贴挂在墙壁上仅灰熊和黑熊的带头和爪的毛皮就有十来张。这里的主人有四个儿子,也都颇喜欢狩猎。墙壁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刀具。片山把自己的三个行李包放到里边寝室中的壁橱里。为了以防不备,他把机关枪拿在手中走了出来,并把门又锁上。

片山把车沉到沼泽中,复又返回别墅。刺骨的寒风刮了起来,中间夹杂着雨雪。片山走近别墅,发现窗帘的空隙间漏出油灯的亮光,他感到不快。再一走近发现院子里停着一辆西倍雷牌四轮驱动车。左肩背着乌吉短机关枪的片山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别墅。从里面传来了女人的悲号和男人的咆哮。片山打开厨房那侧门的锁,从门缝查看里面的动静。在那暖炉旁的墙壁边上,一个手持匕首的姑娘正在被人追逐着到处乱躲乱藏。这是一个印第安姑娘。虽然她有点白人血统,但面部和身体都充满着野性。她的上衣已被撕破,隆起的乳房全部裸露在外,乌黑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距姑娘三米左右,背向片山站着一个健壮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手中的枪正对着那印第安女郎。

“你就死了那份心吧。身为肖肖尼·印第安人却敢违抗印第安保护官的命令。快把刀子扔掉。老老实实地躺到我的怀里,我可以保证不让你做绝育手术,而且我还保证不让别人知道是你在暗处狙击了派来传达解散不法集会命令的保安官格雷格,把他打成了重伤。我看见是你开的枪,但我替你隐瞒了。我说,艾丽,听见没有,我不是跟你说了要在你身上给我传宗接代吗。快扔掉刀子,把双腿叉开。不然的话,我杀了你以后,你也得从命,哈哈哈……”那男的淫笑着,逼近了姑娘。从他的醉语中,片山听出,这是房主桑达斯的次子吉姆。

“别靠近我!”姑娘怒目而视,尖声叫着,“你有妻子和孩子,却又在外边和别的白人姑娘乱搞,这是路人皆知的。为什么现在又死缠住我这个印第安人不放。今天,你又突然给我带上手铐把我弄到这儿!”她仍用刀子防卫着。

“什么他妈的为印第安解放运动献身,都他妈的是瞎话。今天我要让你看看白人的强悍。怎么样,比你男友那印第安人的脏东西好看得多吧。”吉姆说着,打开裤子上的拉锁,把他的下身裸露在姑娘的面前。

“你那玩意儿算什么东西,看上去就好象是卡曼贝尔的奶酪。”姑娘虽一副惧怕的神情却很干脆地冷冷地回敬了一句。

“你这条母狗,看我不杀了你。”恼羞成怒的吉姆打开了手枪保险。

“住手,吉姆。”片山推开房门朝吉姆大喝一声。在此同时,他的乌吉短机关枪也早已对准了吉姆。

“谁?”一副狰狞面孔的吉姆转身朝片山望去。早已看到片山的印第安姑娘的刀迅速刺进了吉姆的左后背。吉姆叫骂着再次向姑娘举起了枪。这时,片山的机关枪响了,一梭子子弹快要把吉姆的颈骨都要射穿了。吉姆倒在了床边,开始了死前的痉挛。

姑娘望着把空弹夹放到口袋的片山,用好似肖肖尼·印第安的语言叫喊着跑了过来,把脸颊埋到片山的怀里,搂住片山哭泣着。她的乌发散发出柠檬的香气,身体又传来了香瓜那诱人的馨香。片山用左手轻轻地抚摩着姑娘的后背,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这时,他忽地感到下身发热了。

隔了一会儿,姑娘终于平静下来。她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你是哪个部落的?我是肖肖尼的。”姑娘用英语问道。

“我的血统有一半是日本人。就象很早以前从亚洲越过当时还是陆地的白令海峡来到加拿大或美国的印第安人的亲族一样。我的名字叫垦·卡塔亚马。你就叫我垦好了。你的名字呢?”

“我叫艾丽·布莱顿,其实布莱顿不过是白人给随便加上的姓……我……我杀了人。”

“我和你一起干的,艾丽,我们是正当防卫。”片山感觉下半身很不舒服,这是人的情感所致。艾丽哭肿了的眼睑,在片山看来确有些妩媚。

“我才不会信那家伙的鬼话呢。他与内务部印第安局那帮家伙串通一气,是要杀我的头的。你也将会象猎物一样遭到他们的追捕的。怎么样,我们一起逃吧,去加拿大,那里有我们印第安人的部落,有我认识的朋友,他们一定会帮助我的。当然还有你。”艾丽不停地说着。片山没有作答,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艾丽的眼睛。

北美大陆的印第安人大多已失去了祖先的土地,生活在政府指定的区域里。这些区域统称为保护地区。片山听说,只要生活在这区域中,就可不纳房租和一切税金。他们的最低生活水准也由印第安局予以保证。可以说这种地区是一个大收容所。一旦离开了这片保留居住地,就只能干最下等的工作,当然也不会再享受免除房租及税金的优待了。

艾丽又开口了:“看你带着轻机枪,想来也一定是有特殊原因吧。咱们一起逃吧,我求你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将成为你的累赘?”片山还是没有作声。

“你不用担心,我从小就习惯落基山脉的山地生活。春天,我循着麋鹿的踪迹,拾取鹿角卖给商人。越过国境进入加拿大也是常有的事。鹿角根可以做西部皮带的卡簧,而将鹿角粉碎后在香港可用来制造春药。所以还可以赚不少钱的。一季有时可以挣到一千英磅。而且我还知道什么野菜可食,什么野菜有毒。还有草药我也晓得一点。当然,用飞镖、使用弓箭、来福枪我都是一把好手。就连捕骑放牧的山地马我也不会输给男人的。”

“我明白了,”片山终于张开了口,“我也正巧到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有事。正如你看出的那样,我目前正遭人追捕,详情现在也讲不清。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我的对手是一个庞大的组织,因此我不可能走大路出境。”

“那我们的利益不正巧一样吗?”

“好象是那样的。”

“白人虐杀我们印第安人,抢走我们的土地及主要食物来源——美洲野牛,建立了现在的合众国,这是没有必要向你解释的。看到印第安人饮酒后醉如烂泥的丑态,便存有各种偏见,虽无可指责,但这片土地本来是属于印第安人的,”艾丽越说越动情,“白人政府已经把我们弄得七零八落,却还不甘心,现在正在执行着杀光印第安人的计划。”

“当真有这样的事?”片山不敢相信。

“不错。从60年到70年,全美的印第安人口的确由50万人上升到近80万人。但那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白人欺骗印第安姑娘而生下了许许多多私生儿。印第安人口的激增使政府感到恐慌,所以开始强制印第安妇女做绝育手术。姑娘们只要稍微生点毛病来到医院就医的话,就会被施以麻醉,然后奸污施行绝育手术了事,真是猪狗不如的待遇。从71年到现在已有近40%的妇女被强行做了绝育手术。在学校也是严禁使用传统的印第安语。”

“我明白了。那些话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一下吉姆的尸体、血迹和他的汽车。然后灭炉熄灯。否则点着灯的话就可能有人来。明天,我们到猎人牧场去弄几匹马,便即刻出发。”片山果断地说。

他打开卧室的壁柜,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确认没有人摸过。吉姆的连发式手枪及枪套、子弹袋都交给了艾丽。艾丽背朝片山,解下腰带,把枪套和子弹袋串到皮带上,问片山:“你认识吉姆?”

“唉,就算认识吧。不过,现在我看你最好还是到里边桑达斯一家装着狩猎用服、用具的柜橱里选几件自己喜欢的衣物来。”片山对着艾丽说道。

片山打开厨房地板上的盖,把吉姆的尸体藏在其中。从吉姆背上拔下的刀子经擦拭后又插回垂于暖炉旁的刀鞘中。他把掉在地上的手铐挂在自己的腰带上。艾丽把擦地板血迹的破布和自己的破上衣放到暖炉上烧掉了。她那臀部的轮廓透过合身的牛仔裤清楚地展现出来。

片山来到已是满天飞雪的屋外,将吉姆的汽车存入木结构的车库。片山复又回来时,艾丽已到里屋去了。那天夜里,艾丽也住到了片山选择的卧室。两人分睡在左右两个床上。艾丽好象很耐冻,她脱光了衣服钻进了被窝。片山的两只狼一样的夜光眼发痴般地盯视着艾丽那黑暗中的裸体。漆黑的房间里,艾丽好似耳语一样轻轻地讲述着印第安人悲伤的历史和悲惨的现实。

“你以前见到的印第安人,是否都是那些勒索酒钱,酒后发疯、醉倒路旁之徒?”

“这样的家伙并不少见。”

“不过,垦,你要知道,他们都是白人印第安政策的牺牲品,都已经对人生绝望了。政府拨给印第安保留地的财政预算的大部分,包括人事费等等,都落到了白人行政官员的腰包中,能用到印第安人身上的钱,那真是微乎其微的。”

“这也太过分了。”

“不仅仅是祖先传下来的土地,就连传统文化的继承权利也被剥夺了。生活在保留地内过着牲畜不如生活的印第安人只有借酒消愁。用强度的酒精驱赶自己那绝望的心理。”

“他们也真是……”

“过量的酒精喝下肚以后,精神变得麻木的家长们会在孩子面前毫不掩饰地性交。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也逐渐养成酗酒的恶习,而且乱交对他(她)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白人的一瓶成士忌就可以使印第安姑娘倒入其怀,再后来便是生出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这样的姑娘中十五岁以下的也不是少见的。”

“是这么回事啊……”

“而印第安的老首领们,只考虑自己和本部落的利益,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要把所有印第安人团结起来共同抗争,相反却把我们觉醒了的印第安人秘密集会的详情全部汇报给了白人……以前是那样有民族气节,让人值得自豪的印第安人,今天却过着奴隶般、牲畜般的生活,我实在是不能忍受了。”

“确实如此啊。”

片山听着艾丽的讲述,不时地插入只言片语,表示自己在听着。这期间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感。

商量着明天的行动计划,不觉之中已睡着了。一种很怪的声音把片山惊醒了。那是远处郊狼的嗥叫。纵然知道是郊狼在叫,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他妈的……”片山骂道。远处又传来了郊狼的狂嗥。

艾丽从床上滑落下来,“太可怕了,我知道是郊狼,可仍感到很害怕……以前,在山里夜宿时听到这狂叫,差点把我吓死。”她惊惧地叫着,隔着毛毯紧紧地抱住了片山。

片山拨开毯子,搂住艾丽,吸吮着她的乳头。很快艾丽的乳头在片山的口中发硬了。顺着艾丽的胸窝往下抚摸……艾丽的腰部肌肉极富韧性,那鲱鱼般的蜜壶的皱褶美妙地收缩着,片山想要喊出声来了……到午夜两点,两人交合了三次。而后吃了点夜宵,便抱在一起成眠了。

到了早晨九点钟,片山才睁开眼睛。这时艾丽已不在床上。他走出卧室,看到一副行猎打扮的艾丽正在厨房的窗旁拉开窗帘一条缝向外观望着。在她脚下放着一个大尼龙包。片山用那带着薄冰的水缸里的水漱着口。片山回过头来,她正在往嘴唇上涂着口红。片山吐掉口里的水来到艾丽身边,抚摩着艾丽的后背。

“牧场的外勤很快就要回去了,那送客人和向导来的两辆吉普也呆不长。”艾丽低语着。外面在下雨雪。

艾丽的听力比刚起床的片山要好很多。不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汽车由远而近,前面一辆是运送饲料的卡车,接着是两辆吉普。

“那三辆车什么时候开来这里的?”片山问道。

“八点左右。”

“那样的话,这帮家伙要到十点半以后才能出发。因为他们装行李是要花些时间的。我们可以稳稳当当地吃顿早饭了。”片山去洗脸了。

因为不能生烟,艾丽便用煤油炉烤了些面包夹香肠,并做了足够吃十顿的三明治。片山呷了一口热咖啡,对艾丽说:“这短机关枪给你用,分解方法我来教你。”

片山把乌吉机关枪和几个弹盒递给了艾丽,并把拆卸、组装及使用方法告诉了她。然后他把M16自动步枪和机关枪的枪口都用透明胶布贴上了。子弹透过这种胶布射出后,其弹道不会发生变化,然而如枪膛中进去了雪的话,那就糟了。因为枪膛中塞满雪发射的话,很容易炸裂枪身。

十点半左右,两人背着枪和行李走出了别墅。两人身穿的衣服都是有防水性能的狩猎服。这时栅栏内的马和骡子只剩下三十匹了。大概有两个狩猎队已经出发了。艾丽查看了一下马的足迹和粪,认为他们已出发二十多分钟了。这一点片山亦有同感。很快,两个人各自选好了自己中意的马和马鞍。另外又取两匹马,装了马的饲料及足量的食盐。

两人忙了不到一个小时,一切准备就绪便立刻出发了。片山肩背着M16自动步枪,左手拎着缰绳,右手牵着用绳子连接在一起的四匹行李马走在前面。艾丽跟在距行李马十米左右的地方担任警戒。不用说两人都带着防寒通气手套。否则带一般的皮手套,里边的热气出不来,不仅手套会变硬,还很容易引起手的冻伤。

进入柳树林后前行不久,便是圣·里贝河的上游。在那里他们让马饮了水。过了河开始走蜿蜒的山路,攀登落基山。这时天空已飘起了雪花。蒙大拿落基的山腰往上每年积雪到六月,九月却又开始降雪。过了这一带越过分水岭,西部落基不能说是一马平川,路也好走多了。因为这附近是落基山隘路最多的地带。这一区域内植物繁盛,树种很多。前边谷地里出现了一条激流,这是流向太平洋的。坡道很陡的狭窄山路的右侧是一悬崖,左侧便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马不时地在路上打滑。终于,两人走出了这段最难行的山道。

晚上,两人在针叶树林中扎下了帐篷。附近流淌的小河不时传来哗哗的水声。片山用斧头砍了些枯木,点起了篝火。他们用锅把打来的水烧开。然后艾丽又烤了几块牛肉。片山打开从桑达斯家拿来的日本造收音机。从电台报告的新闻中连赤色军团这个词都没听到。看来赤色军团的势力已渗透到美国政府中也未可知。

吃过晚饭,艾丽用小铁铲把大部分赤红的炭火移到帐篷中,剩下的便用土掩上了。帐篷里不一会儿就热了起来,使人感到身在冒汗。艾丽脱光了衣服,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她让片山也脱了衣服,然后用热毛巾为他擦拭着身体。在淡淡的炭火的光亮下,片山第一次看到了艾丽的全裸体。除了下腹部有一伤痕外,艾丽的身体真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美妙绝伦了。

片山抓住艾丽的腰想要把她抱起来,艾丽忙说:“等等,我还没洗呢。”她从片山的手中挣脱出来,开始擦洗自己的身体。

嘴里叼着香烟,等得很不耐烦的片山,看到艾丽把毛巾往桶里一扔,便立刻把她压到了那简易床上。艾丽发出了兴奋的呻吟声。她用一只手臂蒙住自己的双眼。不一会儿她的双腿开始痉挛。并请求片山快些与她合体。片山依从了。不过他小声问艾丽:“怎么样,没关系吧?”

“我真想给你生个孩子,垦,真的……可是,我……我,很遗憾,我已没这个能力了。三年前在北达科他州的一次集会上,他们以煽动暴动罪为由把我逮捕了,然后就在当地给我强行做了绝育手术……因为不在同一个州,所以吉姆不了解此事……不过说是绝育手术,也只是割断了输卵管……垦,我要到日本去做修复手术……”艾丽喘吁着说道。

“只要我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后还活着的话,我一定带你到日本最好的医院,让那里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

“我太高兴了,垦,我真是太幸福了……”艾丽激动地吻着片山。

两人都累了。艾丽跟片山谈起了家事。她的外祖母是被四个白人轮奸后才生下她的母亲。

第二天一早片山起来喂了马,然后迅速收拾好行囊出发了。这一天走的净是弯路,要按直线来算的话,估计北上了有三十英里。越往北天就越冷,且积雪也愈来愈深了。马陷到雪里去,如不马上把它拽上来的话,就极易休克死掉。

天色已晚,他们在一个背风地安下了营。片山着手做个石弩。艾丽为寻些小动物和野鸟到林中去了。不大一会儿,艾丽面无血色地跑了回来。片山急忙问:“怎么,出了什么事?”艾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追,追来了,保安副官查理追来了。”

“查理?”片山叮问了一句。

“查理·黑顿斯德。这个印第安人的败类,甘做白人的走狗,自己还自鸣得意呢。”

“你看见那家伙了?”

“我看见他的马了,就在离这不到一英里的地方。”

“查理是个既残忍又狡猾的家伙。几个月以前有个喝醉了的印第安人杀人后逃到了山里,查理用了两周时间把那个人的首级提了回来。他说是那人首先朝他开枪,他还击时将那人打死的。其实他是在杀人取乐。”

“他妈的……”片山骂了一句。

“我突然感到非常害怕便逃了回来……这样也好及时通知你。”

“嗯,干得不坏。这家伙一定是想到黑里等我们睡熟时再来袭击。要不是你发现得早,我们可要吃亏了。不过,现在不必担心,看我来收拾他好了。”

片山说着,紧紧抱住艾丽,深深地吻了她。

“带我一起去,我要跟你一起去。”艾丽乞求道。

“不,你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把炭火弄到帐篷里去,灯就那样点着……然后把乌吉机关枪架好在那儿等待时机。我回来时会做出布谷鸟叫声的。若没有做出鸟叫而有人来靠近帐篷或是走过帐篷的话你就开枪。另外,别忘了把子弹盒准备好。”片山在艾丽的耳边说道。

离开了艾丽,片山拔出腰间的柯尔特自动手枪,打开了枪的保险。片山虽带着石弩,但万一弩击不中的话,那就得冒着把别的猎人召来的危险用枪击毙这恶棍。

在艾丽进帐篷时,片山闪身进了草丛。简易油灯的光很弱,在外面看不到帐篷内艾丽的身影。在距帐篷近一百米的地方,片山爬出草丛,站了起来。从这里可以看到一公里外、可能藏着查理的小山丘的顶部。片山没有急着向土丘靠近,而是远朝艾丽尾随查理马迹的地方摸去。他不时地突然转过身,藏到树后,查看是否有人在追自己。

来到刚才艾丽走过的地方,片山仔细查看了是否在此之前有过查理来过的迹象。当他确认确实没有以后,才顺着艾丽的足迹,悄悄向小河边靠近。不久,他听到了查理的马的嘶叫声。片山不想去惊动查理的马,所以没有靠近它。

查理渡河的地点很快被片山发现了。那里的水流当中有几块岩石。片山踩着一块块石头过了河。然后谨小慎微地攀登着小山丘追寻着查理的踪迹。仅只四分之三英里的距离,片山却花了两个小时。

颧骨突出的查理就藏在山丘的另一侧,即靠近片山和艾丽宿营地的那一边。常绿松木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就好似天然的屋顶,查理就潜藏在下面。他趴在那里,身上盖一件手织的印第安毛毯,不时地用望远镜朝片山他们的帐篷方向望去。狩猎民族的视力之好确实让人难以相信。查理的眼睛大概比片山的夜光眼更为厉害。查理的身边放着一支来福枪。

片山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斜侧爬行着向查理靠近。透过石弩上的望远瞄准镜,片山窥视着查理的一举一动。他想,如果箭矢碰到树枝或树叶就会打草惊蛇,所以准备尽量靠近他时再放箭。为了不发出呼吸声,片山张着口吸气,寒冷的气流冲到肺里,使他感到阵阵作痛。

距查理只有十五米了。这是查理不能察觉的最远极限了。片山瞄准了查理的后胸射出了一箭。糟糕,由于刚才没来及把准星调配好,箭射偏了直插入查理的腹部。疼痛难忍的查理迅速绰起来福枪准备反击。这时,片山的第二支箭又到了。这支箭不偏毫厘直射入查理的胸膛。查理扔掉了来福枪,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他全身颤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片山抓起一把雪送到嘴里,润了一下喉咙,并拔出手枪来到查理的近前。确信查理已死,他又把枪放回了枪套中。片山摸出查理口袋中的打火机,并借其光亮查看了查理的携带物品。在查理的钱包中他发现一份地方法官签发的艾丽的逮捕令。罪名是绑架吉姆·桑达斯和盗窃牧场马嫌疑犯。看来吉姆的死尸目前尚未暴露。片山烧了那逮捕令,然后俯身取下查理的望远镜,朝帐篷望去。帐篷前的篝火的残渣和帐内漏出的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映入片山的眼帘。

片山把查理的尸体掩埋了以后,回到河边,解开了查理的马的缰绳,在旁边的树林中片山将查理的行李马也找到了。骑着查理的坐骑,牵着行李马的片山回到帐篷附近,一边学着布谷鸟叫,一边对艾丽喊道:“艾丽,没关系了,我已把那家伙干掉了。”

帐篷内一下子亮了。左手拿着松油火把,右手抱着乌吉机关枪的艾丽从里面冲了出来。

“啊,垦,你真的活着回来了!”艾丽把乌吉挂到帐篷旁的树杈上,又哭又笑地跑上前来拥抱着片山。

第二天,第三天,两人都是争分夺秒地向北赶行着。当然查理的两匹马也与他们同行着。利用休息时间,片山把石弩的瞄准器修好了,然后启程出发。从国境到不列颠·哥伦比亚北端大约八百英里,到格里兹利·帕瓦湖多达一千英里。满打满算,一天走三十英里,要到格里兹利·帕瓦湖附近的赤色军团秘密基地本部也需要一个来月。不过反过来,或许有这样的好处,那赤色军团可能认定片山早已放弃袭击德布特,或是认为片山早已死掉而疏忽大意。以后的每天,他们都沿着加拿大洛基山脉继续北上。一旦马不行了,片山与艾丽便换乘别的马,并用套马索拉住放牧于山间的马匹作替补。加拿大马远不如蒙大拿的马善攀登。一旦马不行了,走不动了,便剥去留有烫痕的那部分皮放掉它。

加拿大洛基山脉,几乎整日被风所困扰。正面迎着风简直出不来气。风吹积雪遮天盖地。出发一个月以后,片山他们在广大的威林斯顿湖北端再一次越过大陆分水岭,来到洛基山东侧。也许是由于太平洋时时吹来的暖风,湖面还没有结冰。两个人的印第安帐篷早已被一头难耐饥饿的冬眠前的灰熊用它那尖利的爪撕得粉碎,肉食被劫,两匹马也被它咬死了。

片山他们顺着溪谷、树林、草地前行,一天天地接近列多·维尔夫家族大本营的所在地——穆司古瓦河上游。黎明前的气温居然可以降至零下二十度。曾经是捕猎羚羊的这一带,不知怎么的却有那么多的驼鹿。在薄暮中,带着小驼鹿的母驼鹿,会睁开那双近视眼惊罕地瞅着从它们前面走过的马匹。正是发情期,有的公驼鹿错把没有角的马当成了母驼鹿,便喘着粗气奔将上来。有一次,他们看到一群灰色的森林狼把一只小公鹿赶到一个深厚的积雪处,不管那驼鹿如何拚命地顽抗,群狼还是拽出它的肠子,撕扯着它的背上和臀上的肉——硬是把它活活吞吃下去了。

叫列多·维尔夫的印第安老人虽然看似有些不和善,还是痛快地把片山他们当作客人迎了进去。艾丽与片山向他献上了三十来张鼬皮。他们被安排住在部落边缘的帐篷里。片山在那儿休息了三天。与艾丽交合之后,片山表情严峻地说:“我明天一个人走。我感谢你的照顾,可我必须一个人走。我无论如何得去办一件事。原谅我的固执。”

艾丽搂抱着片山,激动地说:“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是……”

“我老婆和两个孩子一年前在巴黎被杀了,那个杀害他们的邪恶组织的头目他就藏在从这向北的地方。我要向这家伙报仇。你是不是从列多·维尔夫那听说过,从这向北一百二十英里起,足有纵跨四个州的广大地域是禁区?”

“听说过的。哪儿有武装巡逻,去打猎的印第安人都被赶了出来,还有人一去不返!都说是被杀了,还说,那里面象是在玩打仗游戏……”

“别去啦,那等于你去自杀。”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到那时,咱们再一起打猎、捕鱼,过咱们的快乐时光。还可以一起去日本。”

“如果你非去北边不可,那也带上我!”

“那怎么行!从蒙大拿到这里,只不过是快乐的假日旅行罢了。但是,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战争,才是你无法想象的肮脏的战争。所以,我直说,你只能成为我的累赘。”片山的表情变得冷酷起来。

“你怎么这么说!”

“我要向你坦白,艾丽,我曾在你最讨厌的‘绿色贝雷帽’里呆过,还晋升到了准将。是杀人的老手。”

“即使那样我也爱你……你别去!……什么也别说了!”艾丽把自己的唇贴在了片山的唇上。

将近黎明时,才把艾丽说服。其间,二人两次交合。艾丽离开帐篷,来到列多·维尔夫的帐篷,天亮后回来了。近十点时片山去向列多·维尔夫告别。列多·维尔夫向他赠送了部落内最强壮的三匹马。另外赠的东西还有:两张美洲野牛皮和四张驼鹿皮,120斤用干肉粉制成的干粮,以及马饲料。艾丽站在部落所在的草地上,向片山挥着手,直到他消失在树林之中。

片山渡过了几条结冰的河,通过了几处潮湿地带。第四天下午,他进入了赤色军团的领地。刺骨的寒风卷起积雪,刚刚冒出的马汗在马鬣鬃上便结成了冰凌。

还没有见到敌人的踪迹。片山选择山道策马前行。由于接近森林边界,参天巨木并不多见。在干枯的白桦和落叶松上铺满了绿苔,远望去似新发的芽。穿过一片矮树林及灌木丛,片山来到河岸附近岩石间的雪地上。他把野牛皮铺在那里,又在上面放上四张驼鹿皮,然后放上他的睡袋。

第二天黎明前,气温降至了零下四十度。片山呼出的气息变成冰碴儿沾在了睡袋上和野牛皮上。他看到了一座石臼般的山坡,似乎便是山田村接受军事训练的演习场的标记。

从那以后,又过了十几天。片山越过塞尔温山脉的分水岭,从那里可以俯瞰介于马肯基山脉之间的广大的帕瓦湖。塞尔温与马肯基两山之间大约五十英里。庆幸的是,片山和他的马还没有被发现。但常可以看见雪野上空直升飞机及轻型飞机在作侦察飞行,用望远镜还可以看到大型雪上巡逻车。于是片山决定只在夜间行进。既已至此,只要马料足够,就没有什么发愁的。片山倒好说,实在不行,他可以杀死驮马充饥。问题是雪地上留下的足迹。不管怎么说他不能直奔位于帕瓦湖东侧的敌人大本营。最好的方法是选择大风雪的夜晚,迂回地绕向敌人本部,这样,足迹也可以很快被新雪埋起来。所以那一日,他拽着三头马一路跌滑着,顺着岩石满地的谷地和灌木密集的斜坡下到了山腰附近,准备在那里等待夜晚的到来。

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只把马拴在了小河附近。自己躲在五十米开外的巨岩之间形成的一个大雪包那里。用绑在鞍上的铲子、斧头挖出一个雪洞,缩在里面。那夜没刮暴风雪。只静静地下了半英寸厚的粉雪。片山没有出雪洞,把天线伸出洞外,用耳机听着半导体收音机。

“加拿大是一个统一国家。不管是英裔加拿大人还是法裔加拿大人都是在加拿大这个统一国家之下享有平等人权的真正的加拿大人。”

收音机里传来了用英语、法语不断重复的声音,是在宣传魁北克的独立运动。关于赤色军团一点也没有提到。关掉了收音机,片山用节约下来的汽油在小炉上煮沸了些雪水,往肚子里灌了许多红茶还有黄油和盐。吃完了便倒头睡去。

第二天早晨是个眩目的晴天。风卷雪花飞舞着。片山戴着绿色的狩猎镜和薄手套,准备出去小解,却猛然间听到了马蹄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他反射性地左手紧握住“突击队员弩”箭筒,右手握紧自动来福枪。他从雪洞悄悄爬出,从岩石后边窥视发出声响的方向。只见两个男人身穿发白的防寒迷彩服,一只手握着狙击用的M14自动来福枪,骑着马向片山拴好的三匹马那里走近。两人还带了两匹驮马。戴着那种据说可以不沾雪并且即使呼出湿气也不结冰的狼獾皮帽,看起来象是印第安人。如此大冷天,他们却只在毛袜上套一双鹿皮短靴,而且似乎满不在意。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架无线电报话机。

“比瓦族的偷猎者的马吧?”

“不,说不定上边经常挂心的那个叫做什么健的家伙呢!看我顺着他的脚印走走。你来检查检查行李。”

“我看,咱们还是先用无线电联络一下的为好。”两人在咬着耳朵。是一口方言浓重的英语。

于是片山猜出这两人是赤色军团的侦察员。片山一时犹豫起来,不知是用来福枪好,还是用弓箭好。最后他选定了弓箭。幸好两人在马上都背对着片山,距离大约是五十米左右。片山瞄准了那个背无线电报话机的家伙的脑袋。一松弦,当箭还在空中时,片山早已又拉起了弓,安上第二支箭,瞄准第二个人的脖子射了出去。第一个男人被箭射中了脖颈,从马上滚落了下来。受惊的马咴咴地扬起前蹄。另一个男人惊叫一声,在马上回转身,扭头看着自己的同伴。正在这时第二支箭射来了。它从那人的肋腹部穿入,透过他的胃从另一侧钻了出来。他抛掉了手里的M14来福枪,从马上滚了下来。他悲嗥地挣扎着,要把箭拔出来。片山搭好第三支箭,边“吁、吁”地吆喝住侦察员的马匹,边走近两个人。

背无线电报话机的人颈椎被完全射坏,当下就死去了。被射穿腹部的那人悲鸣道:“杀、杀了我吧!快让我痛快地死吧!”

“大本营里不是有医生吗?这样的伤动个手术,不到一个月就好了。”片山说道。

“你,你是谁?”那人痛苦地眯着眼睛。望着满脸胡须的片山。

“我是印第安比瓦族与白人的混血儿,是猎人。说,赤色军团这个基地的大本营在哪?你们的上司德布特住在哪里?”

“我哪儿知道!你干嘛要打听这些?”

“我的同伴进了这个基地被杀死了。我要会会你们的老板,向他要赔偿金……怎样,要是你不依着我,我就不让你好死。先给你塞上个家伙,省得你咬碎自己的舌头。”

“别这样……我说……我都说,你千万别这样……”

“你的总头目德布特还在这个基地吗?”

“噢……他在离中子弹研究开发所向北一英里的作战本部里……我从不知它的名字叫德布特。我们过去管他叫吉乌斯,现在叫德布特王,我们还没有亲眼见过他。”

“德布特王?笑话!你等着,我去拿地图。”

片山说着,捡起了弓箭,急速回到雪洞。从一个包中拿出一张精密地图——以熊掌形的帕瓦湖为中心,连无名小河乃至各山脊的标高都有标志。他把弓箭和箭筒放在雪洞,背起来福枪,重新回到那人身边。那人正在拼命地爬着想逃,血染红了周围的雪地。当他看到了片山又回到了那里,不由得浑身泄了劲。片山让那人坐起,靠在树干上,又把那人的右手腕复了原,使他把握住铅笔。片山打开地图,说道:“来,在作战本部和中子弹研究开发所注明一下。识字吧?”

那人左思右想,在地图上的两个地方划了个×。片山又问了作战本部和中子弹研究开发所的内部情况。

“那里只有高级干部才可以进入。我们这些印第安侦察员和战斗员住在作战本部北面三英里左右的大洞窟里。还有武器弹药库。虽然说是洞窟,但靠着原子发电,还是有电可使,象饭店一样。随军妓女也有百人以上。再往北,还有雪上用车的车库。”

“原子发电炉在哪里?”

“在中子弹研究开发所往南一英里左右的地方。用湖水冷却发电时产生的蒸气,使我们的暖气设备也很完备……太疼了……畜牲……”

“现在战斗员有多少人?”

“只有七百人吧。”

“印第安侦察员呢?”

“两百人。分两组,各组一百人两周一换,每两人又组成一小组骑马在山上巡逻。”

“这么说现在有五十组在山上巡逻?”

“啊。你小子撞上我同伴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少说废话。用雪上用车在平地上巡逻的是战斗员吗?”

“啊。另外,洞窟里还有直升飞机和轻型飞机等,在中子弹研究开发所往南二英里的地方。所有这些设施在地下都有相应的通道。不管怎么说你小子玩不赢。”

“你那同伴早已不知是进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我倒想问问他背的那无线电报话机……你们组的暗号是什么?”

“这可不能告诉你。你要是知道了,还不杀死我?”

“我可不想跟你这儿磨嘴皮子。时间紧迫,我会满足你的愿望,让你死个痛快。”片山用戴着薄薄手套,已经冻僵的右手从长筒靴内侧摸出一把匕首。在这样的冷天里若直接用手去摸金属会被粘在上面。金属似乎也显露出它的惧寒冷症,若用力过猛会崩了刃。

“等等!是SC-二。要是发现情况就与本部的指挥室联络。指挥室的暗号是DROO-。”

“什么时候从居住地出发巡逻的?”

“五天前。”

“这么说回去还要一周多时间?能不能带我走一条不被其他巡逻者发现的路?”

“岂有此理。”

“那你在地图上指一下。”

“怎么可能?我们侦察员发现情况不对,总是不管什么路线不路线,而出没于任何地方。”

“明白了,谢谢。”片山用匕首从耳朵孔挖入那人的脑中。

他查看一下两人的四匹马上的行李物品,发现了桔子、糖果和面包,大肆饕餐了一顿。他从那里拿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而把其余的连同他的死尸一起埋在雪堆里。把他的马带到下游,割断喉管杀死之后,只取了它们的肝脏,剩下的还是埋进了雪堆。又顺着自己的脚印回到洞里的片山,把一个马肝沾上盐和胡椒填进自己的肚里。又打开夺来的无线电报话机的开关,窃听印第安侦察员、雪上巡逻车同指挥室的联络。他们还不知道片山已经杀死了一个侦察员小组。

五天后,片山迎着暴风雪,在向马肯基山脉中的麦迪辛山逼进时的一个夜晚,被另外一组侦察员发现了。

天还没亮,暴风雪突然消失,天上升起了月亮。片山把马拴在湿地一侧的树林里,把马鞍放了下来。为保险起见,他又拉长了天线,打开无线电报话机开关。从里面传来了方言浓重的兴奋的声音,报话者显然是在竭力大声说“……发现了可疑脚印……三匹马的蹄印向大本营方向去了。蹄印的印纹与我们不同。听到没有,DROO?完了。” “这里是DROO……听清楚了……请报告现在的位置,SC二七……完了。”指挥室的声音也兴奋紧张起来。

“迪鲁特二四与洛麦欧三二交接处……现在向高地移动,用望远镜看见他了!……确实不是我们的同伴……是入侵者……拴着三匹马……其位置在洛鲁特二四与洛麦欧三一一带……离这儿大约五百码距离……请求允许狙击,完了。”

“这么暗的情况下,相隔五百码不大可能命中。靠近到三百码时再射击。最好射他的脚与腹部,要活捉。我们还要派雪上用车。好好干!完了。”

“明白。完了。”侦察员挂断了。指挥室在向雪上用车和其它侦察员布置着。

自然,那时片山并没有傻呆呆地站着。他把无线电报话机放在倒地的树上,斜披起M16用的子弹带,左肩挎上M16。与此同时,不断地探寻着印第安侦察员的踪迹。在夜间比狼眼睛还灵的片山,认出了沿着北侧山坡压低身子下来的正是两个印第安侦察员。他取下固定在鞍上的来福枪,迅速把子弹上膛,用左肘支在倒树上,单膝抵住树干,透过来福枪上放大七倍的镜片瞄准了其中一人的胸口。当时的距离约是四百五十码。枪的射程是五百码,但在这样的冷天里是会减速的,所以这样的距离正好射击。

在风雪中,枪声并不怎么震响。吃了枪子的那个男人一头跌在岩石上滚落下来。另一人举着M14乱放一气,片刻间,又被片山射来的第二发子弹射中了脑门。片山又装入两发子弹,并拉上了保险。他打开报话机,听到指挥室的人暴躁地喊叫:“怎么回事,SC-二?SC-五报告说听到你们那响了两枪,完了。”

事已至此,只有打、打、打了!离德布特那儿还有数十英里就陷入这种局面,令片山不由诅咒起天神来。然而他又条件反射地行动起来,把马鞍重新安好,腹带扎紧。解开了拴马的绳子。片山把来福枪和另一支莱明顿枪重又固定在鞍上,左手拿着报话机和马缰绳,两脚用力把马肚子一夹,那马便扬起尘雪,飞跑而去。后边跟着两匹驮马。

刚才他通过的湿地的对面,有一个山丘正好伏击敌人。片山策马向那里奔去。再打开报话机,从里面传来了忿然的指挥官的声音及其它声音的对话。往回走了二英里,来到了那灌木丛生、岩石裸露的山丘。山丘高约二百米;片山穿过巨岩之间,打马上山。

夜幕渐渐退去。二三十辆大型雪上用车顺着片山的脚印追来。为了保护眼睛,看清物体,片山戴上了射击眼镜。片山等它们距他只有一千码时,开始用莱明顿枪发动狙击。敌人用重机关枪和火箭炮来反击,可为重重巨岩阻挡,无法伤及片山。

片山靠着一支莱明顿枪,用二百发子弹全歼了二三十辆雪上用车,前后不足二十分钟。这时大群直升飞机开来了。从微型枪筒上有六连射装置,它以小发动机、油压装置为动力高速旋转着射出枪弹。片山躲在巨岩下的空洞里。这时直升飞机开始投小型炸弹。轰轰的爆响溅起尖利的岩片,岩片钻进片山的身体,使他身上血色斑斑。如果不是穿着防弹背心,他恐怕早就没命了。

正在这时,伴随着强烈的机动声响,大约五十架标有加拿大空军和美国空军标志的喷气式战斗机在片山和敌人直升飞机上空低低地飞过,向着麦迪辛山突进。正在攻击片山的直升飞机群绕开麦迪辛山逃离了。

片山从岩石下爬出,摸出蒙在上衣里的望远镜——它居然没有被击碎——站起身,透过镜片,追寻战斗机群。向着麦迪辛山俯冲下去的最前列的十架空军战斗机,从翼下发射了导弹后,猛然来一个急回旋,避开山体迅速上升。导弹直奔似乎是装有原子炉的洞窟。导弹上装有核弹头。立刻,从洞窟里爆出了凄绝的闪光,使整个麦迪辛山摇荡。片山慌忙地把黄色的射击镜片换成了绿色镜片。战斗机队的第二组向中子弹研究开发所射去了核导弹,第三组向作战本部,第四组向印第安侦察员及战斗部队员的居住区,第五组向雪上用车车库分别投射了带核弹的导弹,然后升空回转。麦迪辛山仿佛象大地震的震中那样崩裂了。尘埃蒸腾弥漫,蘑菇状烟云在上升。大地在震响,片山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巨大的震动令他站立不稳,为了防备不被滚动的巨岩撞碎,他到处爬着。他手里仍紧握着枪杆。战斗机群在灰熊湖上空重新编队,向片山所在的山丘上空飞来。想必是要回空军基地吧。

这时,麦迪辛山东侧的标高四千米的高山——印第安·齐夫山山顶上,有什么东面啪地闪了一下。当飞机群飞临片山前一英里左右的时候,从那山顶闪出一道线般的银色的导弹。它在编队的正中附近爆炸了。如果不是带着绿色的射击眼镜,在那种难以言说的闪光之下一定会马上成为瞎子的。强烈的冲击波使片山趔趄着。

爆心部位的三十架左右顿成碎片。余下的二十架左右发疯般地忽而上升,忽而急速旋转下落,终于或是爆炸,或是扭动着飞行了一会而堕落了。有三架撞到了片山所在的山丘上,碎片一直飞到片山那里。飞行员的血肉也四处飞溅。

从印第安·齐夫山顶发射导弹定是赤色军团开发研究的中子弹无疑了。既然导弹受令发射,那么德布特一定还活着。也许他事先已得知加拿大空军和美国空军要来袭击,所以才迁到了很可能设在印第安·齐夫山的导弹发射装置控制室。这时,片山早己承受了中子弹放射线的照射,虽然一时还没有反应,但过一段时间后,其影响一定会出现于全身的。

天摇地动已稍稍缓和下来。报话机碰在岩石上已损坏。片山开始找自己的马,三匹马都死了。有被巨岩撞死的,有被吓死的。片山决定在这个山丘等待德布特的到来。如果他还活着——片山有种确信的预感——他一定会找到要破坏他野心的片山的尸体,并在上面吐口唾沫。而且,他还要在前来破坏基地的战斗机残骸上撒泡尿的。

片山发现他所在的山丘那正对着印第安·齐夫山半腰处,由飞落的岩石和丛生的灌木形成了一个绝好的隐蔽所。他向那里运去武器弹药以及马死尸身上卸下来的睡具、食物和望远镜。如果食物用尽,他准备靠死马肉和雪团过活。

在隐蔽所的苔藓山,片山卷起驼鹿皮当枕头,又裹上睡袋和驼鹿的毛皮,再把从侦察员那儿夺来的狼獾皮帽盖在脸上躺下,手里还提着那杆枪。他又在狼獾帽上穿上两根鹿筋,使得轻轻一拉,就可以露出双眼,看到外边的情况。

忽又降起了雪。雪积在片山身上,远看去象雪地里埋葬着野牛或是狼獾的尸体。那一动不动的情形倒真象一具死尸。侦察的直升飞机已经飞来好几次了。片山轻轻拉下帽子上的鹿筋,清楚地看到了戴着防毒面具的飞行员的样子。然而飞机却没有发现被雪埋着的片山——他已成了自然景物的一部分了。飞机走了。

雪一直下到将近中午。从老远传来了雪上用车独特的排气声。死了般的片山这才从睡具中爬出,往嘴里放了些嚼烟。突遇极冷空气,枪上的透镜罩上了一层雾气。片山用布把雾气擦了,又从防水布包着的行李中取出子弹带斜披在身上,头上戴上狼獾皮帽。他从岩缝之间用望远镜看去,只见三台雪上用车尘雪飞扬地向这边开来。三人都穿着黄色的放射能防御服,戴着防毒面具,背上背着氧气瓶。片山定睛一看,正中间的那个人似乎正是德布特。他不由得要狂叫起来。

他以前见过德布特的照片,那是个微黑的清秀男人。头顶秃得厉害,余下的头发却是高贵的银丝;眼睛似乎蒙着沉郁。现在虽说戴着面具,只能看见他部分面孔;但从那独具个性的眼睛来看,肯定是德布特。

三台雪上用车在飞机残骸那里转了转,终于又向片山这边开来,距离有三百码。片山吐出嚼烟,做好膝射的姿势,估摸好寒冷带来的子弹减速及雪车行进带来的距离缩短诸因素,他连射了三发子弹。

枪响气断——德布特身边的两人的脖子都被打烂了。在三百码的中近距离内,八毫米的莱明顿枪子儿是可怕的。另外一发子弹击中了德布特的右肩。失去了控制的雪车东摇西晃把德布特甩了出去,然后轰地撞在岩石上头朝下翻倒在那里。引擎止息了。另外两辆雪车的发动机也不响了。

片山重又往枪膛里推上了子弹,狂吼着走下山丘。德布特一边在雪地里痉挛着,一边用左手去摸右腰上的手枪。这时,片山手里的枪也狂吼了一声,德布特的左手腕粉碎了。片山站在双膝已扎入雪中的德布特前面,弯下身子,用皮绳牢牢绑住他的左手腕上部,然后要摘去他的面具。

“别这样,别!……我给你十亿美元……我不要沾上放射能。”德布特通过蒙于面具内部的扩音器,发出陷入恐慌者特有的尖利声音。

“少费话!”片山把面具从防御服上使劲拧下来扔掉。

“我不想死!帮帮忙!健。从今以后咱们携起手来一起干。你想捞多少钱都可以。”德布特悲嗥着,他的血染红了雪地。沉郁的眼神不知藏到哪里去了,只剩下马上就要发狂的眼睛。

“是你叫人杀死了我的老婆孩子。”

“那,那纯属偶然……是事故……我对你的家庭表示同情……真的……我给你一亿美元的赔偿金。带我去瑞士银行,我用现金支付!救救我!……”德布特带着哭腔说道。

这时德布特求救的眼晴突然定住了。片山回头一看,只见一架武装直升飞机向这边飞来。片山把德布特拉到一旁的飞机残骸下面。

飞近的直升飞机怕把德布特也炸死,一直不敢发炮。片山举起来福枪象自动枪一样地连射着。中弹的飞机一边胡乱地放着炮一边坠落下来。轰地燃起一团火。炸碎的机体和飞行员的血肉一直飞到片山那里。

片山侧面望着这一切,全身震颤着说:“老婆、孩子的命不是用钱能买来的。我要杀死你。”

“不……不……你他妈是恶魔的化身!”

“我要把这话还给你。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犯了神经病,想要做什么加拿大的皇帝。”

“我是犹太人。我们认为只要母亲是犹太人,不管父亲是哪国人都是犹太人。犹太人可依靠的只有钱。就是以色列,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被阿拉伯推翻。所以我想把新的加拿大变成犹太人可以安居乐业的帝国。”

“算了吧,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不过是想做新帝国的皇帝好为所欲为,是不是?”片一山一字一顿地说。

“我承认。我很早就向往权力。我认为男人最高的荣耀便是以自己的意志驱使几百万、几千万、几亿傻瓜为自己效劳。……我收买了操纵着美利坚合众国财政界的犹太裔巨头……可是这帮畜牲,却因为害怕而出卖了我……就是那些我带他们进来参观的人说出去的!”德布特叫喊着。

“你的梦该醒了。我现在要代替晶子、亚兰和理图来给你处刑。”片山用匕首把德布特的防御服划破撕下来,又划破里面的衣服,把他脱个精光。德布特那老斑点点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发疟疾般地抖动着。

“这是为了晶子。”说着,片山剜出了德布特的右眼球。德布特惨叫一声。

“这是为了亚兰。”片山削去了德布特的鼻子。

“这是为了理图。”片山割开德布特的肚子。又抓一把肠子,递到他面前让他看。惨叫不已的德布特猛然昏了过去。

片山用一根沾满树脂的木棍,点上火,把德布特施过割礼的阳物烧焦,让他恢复了意识。

“这个呢,是为了我的愤怒。”片山割断德布特烧焦的阳物,塞进他悲嗥不止的嘴里。

尾尾声

雪已没到大腿。片山跌跌撞撞地象不倒翁一样向南一步步走去。中子弹射线穿透全身,它的影响已在片山全身出现:皮肤溃烂,意识模糊,疼痛仿佛要从内脏向身体各个部分扩张,他只感到浑身乏力。这时似乎支撑着片山的只是他的意志力。

在雪下埋着的岩石上绊了一下,片山又倒下了。他脸埋在雪地里,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做了一个梦。在他的灵魂徬徨于生死之魔境的时候,他做了这个梦。家里炉火正旺,一片温暖。喜气洋洋的晶子、亚兰和理图正张开双臂,欢迎久别的片山归来。被三人拥抱着,历经恶战的片山真想就那么睡去,真想就那么进入那甘美的梦境。

这时,艾丽出现在梦中。她扶起片山,拉着他的手,要他赶快回到那到处是麋鹿、驼鹿、山鸡、野鸭的森林、山野去。

片山猛然间睁开眼睛。然而,他用那渗出鲜血的双唇嗫嚅道:“还是先让我歇会儿吧,一会儿就成……”说道,又合上眼睛。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片山的头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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