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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宋》


第一章 夜鬼

天圣七年元月四日,繁华昌茂的东京汴梁街头,人们正在欢庆新年之时,灯火通明的夜市中突然出现一个年约30左右的女人,此女眉目姣好却衣不遮体状若颠狂,嘶吼狂奔于街市之上逢人就咬,把好几个路人的头面皮肉都咬撕吞食。

巡街路警等十几名壮汉立刻上前抓捕,却没想到此女力大无比又身手轻灵,竟然打伤几个路警之后蹿上房顶逃了,众人在惊骇之余才有人想起,此女竟然是前朝真宗皇帝身边的一个女官尚宫,家就在东京汴梁城内,十二岁入宫只陪伴了真宗皇帝几年,就因真宗晏驾而断了前路。

因牵扯到宫帷中人,这件事情就大了,开封府衙只得将此事上报大内,但宫中却再也寻不到这个前朝尚宫的人影,她的家里人也不知她的去向,就在所有人都满头雾水之时,夜间的开封城内却诡事频发,接连几个晚上,城中四处都发生了咬食头脸面皮的恶性事件。

身着劲装,身配铁尺的寇天青此时就在城北陈桥门,坐在城中五丈河旁的开宝寺铁塔顶楼,紧皱双眉的看着已经进入暮色中的这座汴梁东京城,身为京西都巡检使的他,已经连着三天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睡不了觉,也就没有什么饿感,全身无力却又不得不圆睁双眼,又到了入夜时分,又到了众鬼出没的时候,手下的人都四散到各个街巷去了,可是据他这几天来的经验,手下这些兄弟就算全副武装的几人一组在街巷巡夜,恐怕也不是一个夜鬼的对手,到时还得是自己出手。

从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上判断,这些案件已经不是一个尚宫女官所能犯下的了,开封城内的百姓惊恐万分,把这一连串的案件称为夜鬼噬人,全都躲藏在家中不敢外出,把诺大的一个东京汴梁给弄了个万巷齐空宛如鬼城。

一时间宫内民间全都惊恐无比,大宋朝的实际掌权人太后刘娥,更是发下严旨让地方上如期破案,可是诏令虽急却没有人敢接这道旨,因为这些官员全都心里明白,这里头的事好像不简单。

真宗朝时颇有些宫帷密闻传于民间,这个噬人尚宫更是牵连到那个扑烁迷离的狸猫换太子的传闻之中,要查吗?当今在朝的圣天子赵帧和太后刘娥,还有好几个大佬元臣正是这出大戏里面的主角,还要查吗?真查下去可不止是自己掉脑袋的事啊。

一想到这里,那些官员们就全都束手一旁不敢沾边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年过30,两年前已进士受封大理评事的包拯却自请将此任一力担当,大理评事本就是大理寺的刑狱断官,他虽然官低职浅,却一向以刚直不阿著称于世,本来按着规制,包拯是不能专断此案的,然而大理寺的司,丞等首官全都缩头不前,一看现在有人送死一般的来接这个火炭团,当即就全都撂手让包拯自便了。

寇天青本是名相寇准之孙,十八岁晋身从八品的秉义郎,入刑部专司京城缉拿捕盗,四年来仗着他的精明强干与祖父在朝中留下的人脉余萌,竟然升到了正七品的京西都巡检。

本来他这个都巡检是不归大理寺统辖的,但京城中连续出现如此大案,雷霆震怒的刘太后严令之下,当即将汴梁城内的所有缉员全都遣出,又被那些避之不及的官员们一个不剩的全都甩到了包拯的头上。

包拯这个愣头青也不打怵,给他送来多少他就接收多少,并且分门别类的全都做了安排,连京城里专管扑火灭烟的潜火队都一把抓了过来。

本来寇天青对包拯是颇有些不屑不满的,因为他这个巡检司与大理寺互不统属,还同样都是正七品的官阶,凭什么老子就要接受你的领导?

可是没过几天,他这点子火气就出不来了,因为随着接触日深,他发现这个外貌如铁锅炭炉一般的黑炭头还真是一点私心都没有,想挑他的毛病都找不到,这还不算,这个黑炭头不光人黑,手也是真黑呀,京东路的都巡检赵庆春外号立地铜猴儿,不但在巡检任上公干多年,还是当今赵家皇族支脉,就因为不尊奉包黑子的命令还顶了一句嘴,被这个黑老包当堂打了40棍子,因为衙堂上没人敢下这个手,这包黑子大怒之下居然又把抡棍子动刑的差事给兼了。

经此一事,就再也没有敢对黑老包不敬的了,不但是因为这个包拯脸黑手狠,还因为听闻此事的太后刘娥给他赐下了三对水火大棍,并且派出六个宫中侍卫来,只要包拯一声令下,这六个大汉当即扑过去就打。

一想到那三对胳臂粗的水火大棍,寇天青就后脑勺直冒凉风,好在这位黑包爷不是不讲道理,不然就凭连日来的徒劳无功,从自己往下的这几百人个个都得被打得起不来榻床。

就在他强打精神暗自苦笑之时,却突然发现塔下有人影一闪,接着就看到一个几乎寸缕未着的汉子,连蹦带跳的从旁边的墙后翻身跃下,手脚并用的蹲伏在地向空中不断嗅闻。

寇天青心中一凛,顺手抓过早准备好的一张劲弩瞄向那个汉子,终于让自己碰上了,无论怎样也要抓他一个活口。

瞄着那汉子的腰胯处一弩打出之后,寇天青飞身跃下铁塔,顺手抓住早准备好的长绳的同时,抬手将一枚信弹打向空中。

弩箭带着劲风噗的一声打中那汉子的大腿,但那个汉子却仿彿不知道疼一般顺手扯掉打中自己的弩箭,竟然带着怪叫飞身扑向正从塔顶下落的寇天青。

寇天青眼看着对方狰狞扑到,只得将长绳甩开后抽出一对精钢铁尺,略挽了个银花分刺那汉子的两肩,已经状如罗刹恶鬼一般的汉子根本就无视两条精钢铁尺,带着怪啸竟然一爪一个的迎尺而上,在噗噗两声被刺穿了双掌之后,还能运出一股巨力拧抓尺刃。

这一拧抓让寇天青心中大骇,好大的力气呀,自己双手无伤还紧抓着尺柄呢,却仍然被对方堪堪拧脱手这双铁尺,好在两人此时都从空中落地,那个汉子被寇天青一脚踹中胸腹,重重落地的剧震让他双手一张,寇天青顺势抽回自己的双尺,借着那蹬踹之力轻轻巧巧的闪到一旁。

夜鬼汉子只是略叫了一声就又从地上跃起,喉中带着咆哮又开始手脚着地的围着寇天青缓缓打转,寇天青手按双尺也小心的戒备着他,刚才那个信炮已经发出,再只需片刻,自己的手下弟兄们就能回来了。

那汉子两只眼睛血红一片,只是围着寇天青略一打转,就带着怪叫伸爪扑来,寇天青脚下连闪躲开他这一扑,手中铁尺更是直接刺中那汉子好几下,可那汉子却浑然无事一般转身厉吼,也不管自己全身都在冒血,张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又如恶鬼一般的扑来。

寇天青眉头皱起,不下死手制不住对方了,可下了死手这个活口也就没了呀,就在这矛盾万分之时,却猛然听到身后有个女人喊道:“小心后面。”

喊声刚落,寇天青就觉得身后恶风陡至,幸好有这一声唤,寇天青猛然一个纵跃蹿到一旁,这时他才看到,后边竟然又有一个披头散发都看不出男女了的夜鬼,鼓着一双爪子悄无声息的扑到他刚才所站之地。

冷汗瞬间就浸透了他的后背,如果这一下没人提醒,他估计就算扔在这里了,来不及和人家道个谢了,两个夜鬼又全都向他扑来,寇天青脚下连环错步,一边躲闪还击一边吼道:“多谢这位小娘子的提醒。”

那个姑娘却怒喝道:“你骂谁呢?”

寇天青当即一呆,自己也没骂人啊,此时另一条黑影已经从房顶冒了出来,只从那在夜色中闪着红光的眼睛,寇天青就知道又来了一个夜鬼,这下可是真坏了,自己只能勉强和两个夜鬼周旋,再多加一个绝对应付不下来。

要逃吗?不行,自己若逃刚才给自己示警的那个小娘子又该怎么办?她宽袍大袖的一个女人家又怎么会是这几个夜鬼的对手?

不行,就算扛不住也得扛,想到这里寇天青猛然怒喝:“逃,小娘子你快逃。”说罢将两只铁尺有如泼风一般的舞成一团烂银,照着眼前两个夜鬼的要害就插。

不要什么活口了,先把眼前这两个弄死再说,一个夜鬼被铁尺正插中咽喉气嗓,这一下致命却不是立时就死的伤,所以这个夜鬼呵呵鬼叫一边喷着血沫一边抓住寇天青的手臂,照着他的上臂就是一口。

寇天青用另一只铁尺一下洞穿了这个夜鬼的大嘴直接从颅后穿出,但另一个夜鬼此时却已经扑到了,寇天青想抽出铁尺想去反击,却发现铁尺被卡住根本就拔不出来,情急之下想要闪避,却发现自己被那个死了的夜鬼抓住而完全动弹不得。

就在他暗叫着我命休矣之时,突然看到有一道黑影闪电一般从黑暗之中蹿出,带着怒哮与扑来的那个夜鬼扭打到一起。

寇天青趁此机会挣开那个死夜鬼的抓缠,扑到扭打处仔细一看,却发现刚才扑倒另一个夜鬼的,竟是一条黑背黄腿双耳竖立如刀的巨大狼犬。

寇天青呆了一呆,但立刻一尺刺入那个夜鬼的心口,此时的大狼口正发出咆哮咬着野鬼的喉咙不断来回甩动,而夜鬼的两只鬼爪也正死死掐着大狗的两肋。

两个夜鬼被杀,第三个正要扑来的夜鬼立刻掉头就跑,大狗甩下身下夜鬼立刻吠叫着追了上去,此时寇天青才注意到,这条大狼狗的身上竟然还披挂着极其怪异的战甲,就是这么一发愣的动作,却引得那条大狼狗扭头喝骂道:“你缺心眼儿呀?快追呀。”

这条狼狗发出的正是刚才那个小娘子的声音,寇天青略微一呆后当即浑身汗毛乍起,盯着那条狼狗道:“你……你是和我说话?”

那条狼狗又掉头追向夜鬼,但却边追边骂道:“算了,追过去你也连条狗都不如。”

地二章 六哥

寇天青虽然心中惊恐万分,但却更是被这条说人话的狗给气着了,老子再怎么样也比狗强吧?

虽然这一惊吃得不小,他仍然拔腿紧追在那条狼狗的后面,前面的狼狗四条长腿快得成了一溜烟,眼瞅着越跑越远,寇天青自幼习武手脚轻健,如果现在换成是别人,早就被远远甩在后面了。

夜鬼力大无穷移动能力远超于常人,但被那条大狼狗追出一段之后竟然怪叫一声扑上墙头,转眼间就翻进去没了踪影,狼狗追在后面也扑向墙头,但这面墙却很高,它连扑了两次都没上去,寇天青此时也追到旁边,一边喘气一边加着小心的道:“那个狗……那个犬仙大人,咱们……。”

还没等他说完,只听那条大狼狗恶狠狠的道:“叫六哥。”

寇天青惊呀的看着狼狗道:“六哥?可我听您的仙音,你是……个母的吧?”

大狼狗又恶狠狠的道:“蹲着。”

寇天青疑惑的道:“什么?您是让我蹲下?”

大狼狗气急败坏的道:“让你蹲下你就蹲下,聋啊?”

寇天青赶忙蹲下道:“是,是,谨遵上仙法旨……。”

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大狼狗已经蹿上他的后背,借着一蹬之力蹿上墙头就不见了,寇天青被狼狗这一蹬差点来了个嘴啃泥,但他马上又从地上跃起,连退两步之后也攀着墙头跳了过去。

一跳进院中,就进入到了一片黑暗寂静之中,大狗墙外的街巷虽然昏暗,但却因有街灯的火烛光,勉强还能把周围看个清楚,但进到这墙内就不行了,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他的落脚之处好像是这个宅院的后园,现在是冬天,所以园中草木早就凋谢得只剩下枯枝荒草,随着寇天青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他顺手抽出腰间铁尺,正想蹲在地上好好分辨一下大狼狗跑过去的痕迹,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人声犬吠闹成一团。

寇天青立刻寻着声音跑了过去,刚转了个弯,就发现一群仆从打扮的男人手持扫帚长镐等物,打着火把将那条大狼狗团团围在一道紧闭的门前,众人呼喊喝骂着却没有人敢上去,而那条黑背黄腿的硕大狼狗,也眦着一口白森森的利齿紧靠着房门向众人不断发出咆哮。

寇天青赶忙喊道:“住手,全都住手。”

一个四十多岁管家模样的男人迎过来道:“站住,你是什么人?竟敢私闯我沈宅?不怕我家……。”

寇天青可不管他说的这些,跑到近前将自己的巡检腰牌给他们一亮,对众人道:“巡检司查案,所有人等不得轻动。”

众人全都被唬得一阵交头低声,却再也没人敢上前来挡他了,那个管家模样的男人为难的对寇天青道:“上差到此可是为了……为了这条畜牲?”

寇天青现在可不敢得罪这条会说人话的神犬,所以大声怒喝道:“叫六哥,叫它六哥,我巡检司办案,闲人速退,违者……。”

还没等他的话说完,大狼狗已经带着吠叫钻出人丛,迅速跑向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寇天青顾不得再摆官架子,劈手夺过一支火把也紧随在后,眼看着大狗钻进小楼,寇天青赶忙回身去问那个跟在身后的管家:“这小楼里住的是谁?”

管家慌张的道:“此乃我家小姐的秀楼,大人啊,我家小姐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大人可不能惊扰了她呀。”

寇天青咬了咬牙没说话,但在心中却暗叫了一声不好,这个沈家小姐怕是有大难了。

他举着火把几步冲进楼中,但刚刚进楼,就嗅到空气中传来的浓重血腥,顺手又用火把四处一照,就发现不远处的楼上木板缝隙正在不断的往下淌着鲜血。

随后而入的沈宅管家也看到了正在不断淌下的鲜血,当即惊呼一声就要往楼上冲,但寇天青却一把将他拽到身后,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将铁尺横在胸前,一步步的踏上了二楼。

来到楼上他就看到地上躺着一具年轻女人的尸体,这女子只穿着贴身小衣仰躺于地,但头面皮肉却都已经被啃食得露出森森白骨,颈间那被撕烈咬断的血管却仍在突突的向外冒着鲜血。

寇天青看得皱眉一叹,随着他跑上来的管家却惊呼一声扑到尸体上大叫道:“小姐,小姐呀。”随后就发出嚎啕哭声。

寇天青举着火把在屋中走了一圈,此时他感到非常意外,因为噬人恶鬼和那条大狗已经都不见了,他来到楼边凭栏向四下望了一圈,下面漆黑一片,只有那一群没敢跟来的家丁院奴在远处打着火把向小楼这里不断张望着。

线索断了,现在的寇天青就算想追那条大狗和夜鬼都无从下手,只得边向楼下走边道:“去报官吧,待仵作验过尸后再给你家小姐入敛。”

哪知道管家此时却从地上蹦起,发疯了一般的扑过去揪住寇天青喝道:“杀才莫走,你放出那条畜牲将我家小姐咬成这样,我沈家岂能与你善罢?杀才狗官,今天我要让你与小姐抵命。”

寇天青很理解眼前这个管家的心情,所以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袖子道:“你家小姐是夜鬼所杀,不是那条叫六哥的大狗,我们也是追着那个夜鬼到的你家,我叫寇天青,是京西都巡检史,现在夜鬼的案子都归南衙开封府办理,我跑不了,你家小姐上案立档之时我也会在衙堂上,到那时你有何不明之处竟可与主官说。”

管家哪管寇天青的解说,仍然死拽住他道:“不行,你不能走,你这杀才纵狗犯下这等大案还想一走了之?来人,你们快来,先给我围住这狗官。”

寇天青不由得双眉皱起,他现在是真没时间与这个管家闲磨,所以一抖袖子道:“若误了我办案是要打你刑罪的,闪开。”

管家哪里肯松手,竟然一把抱住寇天青喊道:“来人,你们快来呀,别让这个凶徒跑了。”

寇天青现在可是真动气了,一挣膀臂喝道:“给我闪开。”

这一挣立刻就把这个年近50的管家给挣得连退数步,身体重重撞上身后的衣橱,管家后脑撞中衣橱一阵天旋地转,噗嗵一声栽到地上,寇天青本来想走呢,但却在管家倒地之后,意外的又听到衣橱里传来异样的身音,这声音他很熟悉,正是皮肉软物磕碰到木板时所发出的声响,里边有人?

第三章 登徒子

寇天青一把将倒地的管家拽到旁边,手举火把缓缓用铁尺一拨开那柜门,立刻就看到一个人影一头扑出。

幸好手中有火把照明,不然寇天青这一铁尺就刺出去了,扑出来的人根本就没往他的身旁来,而是歪身直接栽出倒在了地上,寇天青这才看清,原来从柜中倒在地上的竟然是一个年青姑娘,满头乌黑秀发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光,但身上穿的却是睡觉时的抹胸小衣,露出的皮肉白得都耀眼。

因为这姑娘面朝下的扑倒,所以寇天青看不清楚她的面容,此时寇天青非常头疼,自己该怎么办?冬日寒冷,应该是扶这个姑娘起来,但这个姑娘现在穿的……也太过清凉了。

没办法了,眼看着这个姑娘的身上无伤,她应该是被吓昏过去了,等她清醒之后自己还有话要问她呢,所以寇天青将火把往旁边的一个空花瓶里一插,横抱起姑娘就走向床边。

他的手与这姑娘的肌肤一触,那滑若凝脂的感觉却让他心头一荡,但他赶快又收拢了自己的心神,自己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又从幼年起就饱读诗书,怎么能生出如此龌龊不堪的念头来?不过眼前太黑了,若是能看清这姑娘长得什么样貌,也是件不错的事嘛。

将姑娘抱到床榻,他刚想借着远处的火把光把被子取来给姑娘盖上,却突然发现这个姑娘已经醒了,正瞪着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

寇天青心中一慌,因为自己现在正把那姑娘半搂在怀中去探身拿被,这个姿式,可供解读的种类可是太多了呀,四目稍一相投,这姑娘突然怒喝了一声:“登徒子。”又抬手甩了寇天青一巴掌。

寇天青被这一巴掌打愣了,就这一错愕中,姑娘已经从床上一跃而起退向墙边,火把离他俩很远,所以这里的光亮昏暗得很,眼看着这位姑娘就要赤脚踩进地上的血泊,寇天青怕她滑倒了,就赶忙起身喊道:“脚下,脚下有……。”

哪知道这姑娘见寇天青站起,竟然发出一声惊叫,先是双手拢到胸前护住,但转眼间看到地上另一个姑娘的尸体后,竟然操起桌上的一个茶壶,怒喝着运足力气砸了过来。

姑娘这一壶什么准头都没有,她瞄的是寇天青,但出手后就歪得奔着倒在地上的管家去了,管家此时正好醒转坐起,却被这一壶正砸到面门正中,还什么都没看明白呢,就又哼了一声歪倒在地上,那个姑娘惊叫道:“胡管家来人啊,登徒子你好大的胆,快来人啊。”一边喊着,一边又开始四处找东西。

寇天青赶忙长揖道:“小娘子莫慌,小可是京西都巡检使,并非什么歹。。。。”

都没等寇天青的话说完,那姑娘又把一个瓷瓶砸了过来,寇天青伸手接过放到一旁又道:“姑娘莫慌,小可。。。。。”

到了此时,那个姑娘才发现自己小衣跣足的及为不妥,她想去床上取被裹身,却又觉得太靠近寇天青而又退了回来,耳边听得有有很多人大呼小叫的冲进小楼,寇天青无奈,只得解下身上的长披风扔给姑娘道:“小娘子,在下巡检司寇天青,先告辞了。”说罢又是个长揖,跑到楼边凭栏跳了下去。

暂时肯定是说不清了,他又记挂着外面那些兄弟,所以匆忙跑出沈宅,登上一处望火的桥楼向四外看了一圈,发现离他百丈外的一个街巷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就赶忙跑向那里。

还以为是那里正在抓捕夜鬼呢,等赶过去他才知道,竟然是两伙人正在气势汹汹的吵架,一伙人是他的巡检司从吏,另一伙却是刑部的人。

这两伙人争吵的原因也很简单,一个夜鬼被他们杀了,但是哪伙人杀的却弄不清楚,为了报功,所以这两伙人吵得就差动手了。

一看到寇天青赶到,巡检司的众人当即大笑,寇天青是巡检司主官之一,正七品的官,这些刑部小吏哪敢在他面前顶腰子?

果然,一看到寇天青赶到,所有刑部吏员全都气焰矮了半截,他们这里最高的吏员之不过是个丛八品下的教头,都不入流,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还如何敢在寇天青的面前放肆?

眼看着自己巡检司的人气焰高涨,寇天青的心里反而有点犯了难,宋朝的制度是官属设立繁杂多头共管,所以各职司员在办差时向来是互不相让有时还大打出手,就没有一处能共处的。

如果今天换了是别处的司衙来抢功,寇天青是绝对不会相让的,这一让过之后,他自己在巡检司里就不好混了,但偏偏今天却不同,刑部侍郎周用成乃是他寇家的通家之好,自己入仕已来又多蒙人家的提携,所以这个黑脸他没法唱。

所以他走进人群之后先打了个哈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死了的夜鬼道:“都是自家人嘛,吵闹个什么?”

一个巡检司的司员上前道:“大人,是他们先出言不逊的,这个夜鬼的致命伤是钱老四的透胸一刀。”

刑部一个吏员赶忙道:“不对,致命一刀是我刑部的高有吉所伤,喉头一刀入肉五寸,气嗓都砍断了,不信大人可以验看。”

寇天青略一点头,又看了几眼那个夜鬼尸首,他现在心里很奇怪,野鬼之难捉难斗他是充分领教过的,他们这些人是怎么弄死这个夜鬼的?

就算心中有疑问,现在也不是追问的时间,所以他对众人道:“将夜鬼的尸体立刻运往开封府衙,其他人快快散去巡街。”

那个刑部的小主事一抱拳道:“先请大人示下,砍杀这个夜鬼的头功是谁?”

寇天青笑道:“以你们刑部的人为首功,我们巡检司的人不和你们争这个首,明天把斩杀夜鬼的简报送到府衙时,一定要写细些,好让我们能多些线索。”

那个刑部小主事兴奋的抱拳笑道:“遵令,多谢大人,下官们先去了。”

他们这些人一走,巡检司的众人虽然没敢顶撞寇天青,但一个个的看上去却全都心中不忿,寇天青对他们笑道:“你们莫要叫这个撞天屈,我今夜在开宝寺也击杀了两个夜鬼,这份功劳咱们全都有份,就把这里的大半个让给刑部那些人又能如何?”

众巡吏一听到这个当即全都展颜露出笑容,其中一个更是抱拳笑道:“都巡大人好手段啊,竟然一个人就弄翻了两个夜鬼。”

寇天青苦笑着摆了摆手道:“也不光是我自己,还有一条大狗帮了我的大忙,我今夜在开宝寺遇上了三个夜鬼,两死一逃,这开宝寺怎么一下子会出现三个的呢?你们随我来,咱们去寺里好好查看一下。”

第四章天道

十几个巡吏一听到寇天青的号令,立刻自动分成前,中,后三股,开始向开宝寺的方向前进,眼看着街面上没有什么异常,寇天青问身边的一个巡吏道:“你们是怎么碰到夜鬼的?钱老四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当胸给了夜鬼一刀?夜鬼没进攻你们吗?”

那个巡吏道:“回禀大人,那个夜鬼当时正好从我们面前跑过,四脚着地的那个跑法,本来我们是追不上它的,但它在飞身上墙时也不知怎么就没飞上去,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撞回来了,它这一跤落地正好被我们给围了个结实,但小人等的本领低微,就算围了它也追砍不着,只能和这个夜鬼穷耗,就在这个时候,刑部的那群杂碎来了。”

寇天青道:“然后呢?你们一起出的手?”

巡吏苦笑道:“不是呀我的大人,刑部那些个杂碎也一个有用的都没有,只在那里咂呼却没人敢往上冲,不过人多了些,到是把那个夜鬼围得更严实了,那个夜鬼身体灵便又气力惊人,我们这些人有好几回都差点在它手里出了折损,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个夜鬼与我们斗着斗着突然放声大哭的瘫软在地,就是趁这个时候,钱老四和刑部的那个狗才同时出了手。”

寇天青皱眉道:“夜鬼没躲闪也没反击?”

巡吏道:“没有,当时就断气不动了。”

寇天青听罢双眉锁得更甚,夜鬼的能力他可是亲自领教过的,刚才钱老四那当胸一刀虽然将夜鬼刺了个对穿,但却没伤到心脏,刑部那人割喉一刀虽狠却也不是瞬间致死,按着夜鬼的能力,它是还能再硬撑一阵的,可怎么当时就死了呢?

就在此时,另一个巡吏道:“对了大人,我好像还听到那夜鬼喊了一句,苦吔……。”

寇天青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喊了一声?”

那个巡吏道:“喊的很是含混不清,所以我也不敢确定。”

寇天青陷入沉思,因为如果是真,就和他心中一直猜测的情况有些贴近了,正在此时,前边哨探的那队人中有一个跑回,向他一拱手道:“巡检,到开宝寺了,但是……情形好像有些不对。”

寇天青赶忙加快脚步道:“可是有兄弟和夜鬼接触上了?”

那人道:“没有夜鬼,但那庙里却有好些女人在活动。”

寇天青意外的啊了一声又问道:“你没看错?确是女人?”

那人道:“不会看错,全是些四五十岁的婆子,全都拿着香蜡纸马在那里乱跳呢。”

寇天青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冷哼一声对身旁的一个手下道:“你去,多找些巡街兵警过来,把这些婆子全抓到衙门去看押起来,让她们的家属一个一个的来赎,签押据保不得轻纵了她们。”

这些个无事都要搅出事来的可恶婆娘,寇天青久在捕缉司衙,知道这些婆子就是那个什么新天道的信徒,说是一个道门宗教,但正宗的道家却把她们这个斥为邪秽,这些人全都是中老年的富家婆子,平时就是乱传乱蹿的多事恶妇,现在聚成一路就更加的无风不起浪了。

不是富就是贵,有的仗着家中男眷在朝为官,更是目空一切的肆意妄为,这开封城中之要有一点的风波,就会被这些婆子添油加醋的扩散到四方,把一个本无大碍的小事传成塌了天的大祸,把城中百姓弄得人心惶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这个,朝中屡发严令让从重处置,但关乎着很多大员重臣的内眷,想管还真下不了这个狠手,所以这些严令下了也等于是白下,就算捉到,也顶多就是训上几句就放了。

可是今天却不一样,夜鬼之危早就把开封城里的百姓给吓得魂不附体,如何还能禁得住这些长舌妇的哄乱?再说了,这些妇人虽然可恨却也犯的不是死罪,夜鬼现在闹得这么厉害,如果被她们碰上了,又有几个能逃得出性命去呀?

一个巡吏回去叫人,寇天青领着剩下的人就封了开宝寺的前后门,这开宝寺本是赵宋官家的家庙,平时是不对普通百姓开放的,但现在正是新年之中,每逢年节大日,就连赵宋官家的花园别馆都对百姓开放,就更别提这一座庙了。

只是有一件事寇天青想不明白,新天道不是自称是道门正统吗,怎么跑和尚庙里来做她们的水陆道场了?这庙里的和尚怎么也不出来管管?

封门之后,寇天青就领着人往里闯,可还没等他到内殿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接着就见到一个巡吏捂着半边脸从里面跑出,又听到一个妇人在内殿咆哮:“巡检司是个什么鸟衙门,还敢来管老娘的事?告诉你们那个什么鸟巡检使,老娘就在这里等他,只要他敢进来,就老大一个耳刮子过去。”

那个挨打的巡吏仓惶跑出,一看到寇天青就挡住他道:“大人,里边的是御史中丞裘济世大人的大娘子,那是三品官的内眷,咱们惹不起呀。”

寇天青的眉头一皱,在这东京汴梁城内当差,有一些人是不能不多加小心提防的,这个御史中丞裘济世就是其中最顶尖的一个,此人浑名毬儾疯狗,在朝中做的是专门奏本砸砖的言官,本来做这个官的人都懂得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的道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事情不太过分,他们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能过就过。

但这裘济世却不一样了,只要官员们被他抓到一点的把柄他就深挖狠咬无限上纲,恨不得刨了人家的祖坟他才做罢,但他这些作为却并不是出自公义,而是藏了满腹的私心在里边,有人都把他比成了武周时期的周兴,来俊臣这等酷吏。

他的这个做法别说是朝中百官,就连当朝的天子赵祯都看不下去了,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裘济世要收敛一些,可这个裘济世竟然仗着是太后刘娥的心腹,连皇帝的话都没放在眼里,表面喏喏的可转过身去就依然故我,只把赵祯这个少年皇帝也给气了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众巡吏都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寇天青,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官这回是遇上大麻烦了。

第五五章 胭脂虎

寇天青苦笑,他知道眼前的事该怎么办,但对付完这些可恶婆娘,自己今天却也干不成什么别的了,想到这里他暗叹了口气低声道:“钱四哥,马壮直,你俩一会上到庙内房顶学夜鬼哭嗥之声,但不可现身。”

众人闻听此言全都会心一笑,寇天青又道:“其余人等随我来。”

一进内殿,他就见到十几个衣着华贵妇人满头珠翠的妇人全都怒目而立,为首的妇人看上去四十出头,但却看上去面容姣好皮肤细腻,而且眉宇之间还带着一股让人难已描说的悍气。

这就是裘御使的浑家,京城中有名的一只胭脂虎,裘御使也正是靠着他这位夫人的关系,才在朝中横行无忌的。

说来也是一段奇遇,当今的太后刘娥本是个伶人出身,早年间与丈夫流落京城靠着卖唱为生,所租住的就是这只胭脂虎家的偏室,胭脂虎那时年纪尚小,但与刘娥却极其投缘,没过多久就与刘娥认了干亲姐妹,自此之后常年的走动不断。

此后胭脂虎嫁与当时还是穷书生一个的裘御使为妻,刘娥靠着自己的奇遇与一顿如虎操作,竟然登上了大宋王朝的最高权力巅峰,当今的大宋,已经被好多人都看出是当年武周代唐的前兆了。

真宗朝时,刘娥能独宠于后宫听说也有这个女人的功劳呢,曾不止一次的在宫中留宿多日,与刘娥同在真宗面前侍候,很是得真宗皇帝的欢心,连带着他那个头上绿油油了的丈夫,也如炮仗一般的接连升官。

这样一个女人是不能招惹的,她那个连狗都嫌憎的男人,都是靠着老婆的势力才敢如此嚣张的,不但不能招惹,还得好好结交呢。

所以寇天青在外殿时就略微一整袍冠,进入内殿后更是远远长揖道:“小可京西都巡检使寇天青,拜见几位大娘子。”

众女人全都冷哼,拿眼角斜看着他,那条名动天下的胭脂虎更是冲着寇天青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嚼了眼前那个青年人,一个七品小吏也敢在这里搅闹自己的好事?简直就是活腻了。

就在她运气在胸鼓劲于腹,准备先来个她早就名动天下了的雌狮之吼时,却看到这个眉目英朗面若冠玉的青年人快步走到近前,看着自己先愣了一下,才若有所思的道:“娘子好一副人中凤凰的样貌啊。”

待这句说完,这青年又惊慌的躬身长揖道:“小可刚才孟浪了,还请娘子休要见怪。”

这番话一说完,胭脂虎的狮威立刻就被浇灭了大半,她本来就对自己的样貌极为自信,再加上面前这个青年郎君又真的很入她的眼缘,所以对方一客气恭敬,她那运足了力气的狮吼功也不好马上发出来了,向寇天青略微福了一福道:“妾身裘门于氏,参见这位官人。”

虽然话说的客气,但语气和面容却仍是十分冰冷,显然还准备着要随时翻脸给寇天青来个雷霆一击呢,寇天青眼中看得明白,但却装出一副完全不知的模样来道:“敢问裘家大娘子,是谁让您和众位娘子聚集到此地的?”

胭脂虎双眉皱起,脸带怒意的对寇天青道:“怎么?妾身等人的行踪,要先向大人禀报吗?敢问大人,这爪手伸的太长……不怕被剁了去?”

寇天青嘿然苦笑道:“大娘子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呀?此地在一个半时辰之前曾经连出了三起噬人夜鬼的案件,两个夜鬼被在下等人格杀在当场,另有一个逃遁无踪了,这里不是善地,这些夜鬼们专捡他人的头面啃食,不但致人死命还将人的样貌毁得不成样子,诸位大娘子……真的不怕?”说罢用眼睛打量起这些女人的头面脖项来。

这些女人平时个个养尊处优,全都对自己的容颜极为看重,一听到寇天青的这番话,当即就全都吓得变了脸色,她们平时出门都带着很多的下人仆妇,所以人多胆气也壮一些,唯独今天,为了保什么劳什子的密,竟然都只带了个丫鬟出来。

胭脂虎本来还想与寇天青发发威,她也害怕得紧,就想借坡下驴的借这个威势赶快抽身回家,虽然不知眼前这个年青人说得是真是假,但真要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对她这位富贵在身的大人物来说就太不值了,特别是寇天青说的夜鬼专门吃人面皮,更是让她从后背丝丝的往出冒凉气。

可还没等她故作这一回的威严,却突然听到两边屋顶突然传来啾啾鬼叫,接着又是一阵沙哑妖邪的怪笑之声,十几个妇人瞬间全都脸色惨白的靠到一起,都大呼小叫的开始乱喊乱叫,连那只胭脂虎都变颜变色的开始花枝乱颤,寇天青刷的抽出腰间铁尺道:“兄弟们,把众位大娘子护到中间,诸位莫慌,夜鬼还不是小人们的对手。”

众女神情稍安,不住口的开始夸赞巡检司诸人,都说只要回去,就让家里的老爷官长为众人请功,边说边哆哆嗦嗦的如同软泥一般,被众巡吏搀着走出庙门。

寇天青等人心中暗笑,有的巡吏还趁机动手动脚的在这些富贵娘子身上着实占了不少便宜,这些大娘子全都逃命要紧,就算不满意也没人敢多说话,但从庙门内逃出只有半里多地,突然有个女人喊道:“哎呀,春红还在庙里呢。”

其他的大娘子们也顿时开始呼红唤绿的叫嚷个不停,到了此时寇天青才得知,原来这些大娘子只顾着自己逃命,竟把带来的丫鬟全都给忘到寺中了。

寇天青在心中暗骂,但表面上也没法说什么,只得让众巡吏先护送这些女人回衙,自己再返回开宝寺去找那些丫鬟,这些婆娘虽然个个都欠揍却身份尊贵,可不能让她们出了问题呀。

等寇天青赶回开宝寺内,一进寺门却发现了钱老四那被咬撕吃尽了大半个头面的尸体正倒在院中,寇天青倒吸了口冷气,抽出铁尺边向内院中走边喊道:“老马,马壮直何在?寺内的僧人何在?”

任凭他连声呼喊,可是回答他的却只有夜色中那有如鬼泣的呼啸风声,寇天青此时顾不上别的了,冲进众丫鬟藏身的右侧偏殿一脚踹开房门,却发现屋中连一个人都没有。

寇天青暗叫不好,摸出火摺子四处一照,只在地时找到两只同是左脚的绣花鞋和一支银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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