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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玺》


0001 看见

低矮的屋里,除了腐败的稻草,什么摆设都没有,阳光熹微,一股霉味。

李蘅远看见自己披头散发的坐在墙角。

尽管已面目全非,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

一根两指粗的铁链箍在脚踝上,另一端,深深的钉在屋子地基的石头里。

那个自己,正在用手指抠着链扣,哗啦……哗啦……一下又一下。

那个自己,指头上指甲已经剥落,剩下的一截血肉模糊,昏暗的光线下打在上面,身下的稻草上,落下形状奇怪的阴影。

动作还在重复,铁链纹丝不动。

李蘅远心像是被毒蛇咬了一下,霎时就疼的冷汗直流,她为什么做这种事?

是谁给她加的铁链?

“夫人,您来了?”略冷的风透过开裂的墙壁,将外面的声音吹进来,女子嗓音略粗,带着谄媚的讨好。

李蘅远动动耳朵,这声音很熟悉。

她抬头看着唯一的天窗,有一枝海棠花横斜而过,虽然很远,但她还是看见了。

海棠花开时节,春意盎然。

可是她的窗前,明明是名贵的牡丹。

这画面既陌生,又熟悉,到底是哪里见过?

哗啦,屋外铁锁落下的声音,漆面斑驳的门吱呀一声,涌进来一股新鲜空气,随即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小小脸蛋,白净肌肤,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玲珑身段和婉约气质。

李蘅远才看她一眼,耳边就响起恶狠狠的话:

“我与楚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要不是因为你存在,我怎么会是妾室呢?我自己的名字被人抹杀,要顶着你的名字活着,你这贱人,你想想你是多么的碍事。”

“我当然不会让你死了,因为楚郎不想让你死,我们要看着你痛苦的尖叫,看着你饱受折磨。”

“楚郎娶你,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你,就是让你生不如死,你跑吧,跑吧,跑出去这个屋子,跑不出去这个院子,跑出去这个院子,跑不出去这个宅子……”

“这里不是你的老家,你家人都死绝了,没有人会来接你……”

这些话正是进屋这女子说的,她为什么要说这些?李蘅远不懂,感到头疼欲裂。

女子煽动着手走向墙角的自己:“呀,屋里什么味啊,真真熏死人了。”

墙角的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李蘅远耳朵里又流入女子不胜其烦的声音,场景还是这间屋子,不过窗棂,要鲜艳一些。

“这还是含着金勺长大的阿蘅小娘子吗?面目全非,你阿耶都认不出你了。”

“这里的生活你不习惯吧?别怕,你生来富贵,所以没见过老鼠蟑螂,其实它们都很可爱,你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没有她们陪着,多寂寞啊?”

像是为了配合女子的嗤笑,一只鞋底长的黑鼠,顺着铁链一端,爬上墙角自己的脚,那鼠尖嘴猴腮,身子烂了半边,上面一团白蛆在蠕动。

李蘅远胃里一阵阵恶心,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可是脚像生了根,目光也不受控制。

——她呆住了。

顺着老鼠向上爬的方向,她看见墙角的自己,空着的那只脚,露出森森白骨,已经让人生生掰断。

李蘅远头皮发麻,眼框发热,她到底是怎么了?

墙角的自己依然镇定自若,拎起老鼠尾巴向前一抛。

李蘅远抱着头要躲开,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

那老鼠就落在进来的女子胸口上,白蛆如饭粒般纷纷落下,给她红色襦裙加了些许点缀。

“救命啊,救命啊……”绣着层叠芍药花的绣鞋,一脚踩在残羹冷炙上,接着便在地面跳起了别样“胡旋舞”

喋喋不休的声音瞬间变了调:“来人,来人,救命……”

没由来的,李蘅远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映雪!你怎么了?”屋外一阵混乱。

忽的狂风一般,一位穿着蓝色细布宽袍的男子破门冲进来:“映雪……”

他把女子抱起,神色担忧:“怎么了?”

女人勾住男子的脖子大哭:“阿郎,娘子往妾身身上丢老鼠,妾身好心来为她送行……妾身好怕……”

“别怕,这里污秽肮脏,我先带你出去。”男子小心翼翼将女子抱出屋子,跟门外人交代了一些话。

不一会功夫,他大步反回,冲到墙角自己面前,抬手就是两巴掌:“你这贱人,映雪好心来给你送行,你竟敢用老鼠吓唬她,你简直恶毒透顶,心肝都烂了……”

“贱人,淫1妇,婊子养的……”

市井妇人都骂不出来的话,一连串的从他空口中溢出。

李蘅远顿感头冒金星,瘫倒在地上。

等她再次睁开眼,已经跟墙角的自己合二为一。

男人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拉起来:“我再给一次机会,说,你阿耶的宝藏都藏哪了?”

“宝藏?”

“贱人,还不说……”又是一巴掌。

李蘅远眼前的黑不是天黑的黑,是古井之黑,漫无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来了,面前的男人还在,还多了两个中年男人。

一个脑满肥肠,相貌丑陋,一个五官正常,但下巴直接和肩胛骨连在一起,是个罗锅

那二人搓着手看她,目光猥琐,像是饥饿之人看着盘中的大餐。

李蘅远目光缩了缩。

男人表情狰狞:“呵呵,小淫1妇。”

“害怕了吗?”

“你如果不说,我就这二位大哥好好伺候伺候你,五年没碰过男人,你之前那么多侍卫,应该很空虚寂寞吧?”

“那你就更别想得到一分钱,我是不见天日的人,还不如一直快要烂掉的老鼠自由,我怕什么?大不了一死。”李蘅远话一出口,就愣了,她为什么这么说?

男人还在说,她控制不住的要和他针锋相对。

“你怕,你很怕,不然你干嘛添嘴唇?这是你紧张时候惯有的动作,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呢,你舍不得死。而且,我没有碰过你,我知道别人也没有,你还干净如白纸,怎么会不怕呢?”

“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诬陷我骂我?你囚禁我五年,不就是因为这个罪名吗?”

“因为你是淫1妇生的小淫1妇。”

李蘅远觉得脑袋要爆炸了,不想说话,只想打死他,打死他。

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阿蘅,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也不侮辱你母亲,这次是真的。”

“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是你我最后的机会,有人找我要你,我已经答应了,你如果不说,我就让外面的人毁了你,免得你处子之身,再被别人怜惜。”

李蘅远道:“你要把我送人?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是玩物,你没有资格把我送人。”

“我的妻子只有映雪,虽然她只能叫李蘅远,但你永远都不再是李蘅远了。所以你说不说?说了,我能保你完璧,不说的话,就算是我不稀罕要的,也不能便宜萧掩那个反贼。”说到这里,男人目光一瞬间敛起,隐隐带着恨意。

李蘅远头疼欲裂。

“说还是不说?”

“你放开我。”李蘅远挣扎。

“看来你是不想说,二位大哥,这**很不听话,就交给你你们了。”

门咣当一声,先前已经离去的两个男人破门而入。

李蘅远吓得脸失血色:“不要,不要,别碰我……”

“我要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0002 醒来

“我要杀了你们……”

西池院,檐下长廊,小盈提着水壶路过,听见卧房里传出心肝摧裂的喊声,喊声几近崩溃。

她心中一惊,忙推门进了屋子。

“我要杀了你们……”喊声越发凄厉了。

小盈将茶壶放下,拉开西边卷帘,穿过三层帷帐,终于在屏风后看到挥舞着匕首的三小娘子。

三小娘子双目瞪圆,牙关紧要,神色痛苦,攻击着虚无的空气。

“娘子。”小盈叫了一声。

这时三小娘子把匕首对向她自己的脖颈。

那匕首寒光闪动,一看就锋利无比,这一下下去,娘子还不血溅当场?

小盈来不及细想,一下子扑过去,将娘子压倒在榻上,双手握住娘子的手不放:“娘子,您醒醒啊……”

李蘅远听见耳边有人告诉她“您梦魇住了”,她一个激灵看向前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就见一个十六十七的女子趴在自己身上。

那女子编发半开,形容稍有狼狈,不过她相貌清秀绝伦,只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这些许狼狈不影响她的气质,反而有种妩媚之美。

李蘅远看着她手中的匕首吓了一跳,梦中的惊吓都忘了大半;“你是何人?怎么会在我的床上,你要干什么?”她拢了拢胸口衣领。

小盈:“……”

她忙将匕首丢到一边,站好跪下,道:“婢子小盈,听见娘子呼喊,情急之下,擅闯娘子闺房,请娘子责罚。”

“你说我叫嚷?”李蘅远目露沉思,声音低低的。

小盈肯定的点了点头:“是。”

想起来了,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个男的自称她的夫君,要问她父亲宝藏的下落,还要把她送人,如果她不说,就要毁了她的清白。

李蘅远想的心头一揪,明明是个噩梦,可是梦里的每一句话都萦绕在耳边,每一个片段都那么清清楚楚,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叫映雪的女子,那个长的白皙斯文的楚郎。

还有那两个拉着她衣服的畜生……

现在回想起来,还身临其境般。

李蘅远深深的打了个寒颤,双手痛苦的抱着头:“我不要……”

小盈大急,忙抬起头:“娘子,您又魇住了?”

清脆的女子声音将李蘅远拉回到现实,她四顾看了看,錾珐琅的棚顶,蜀绣八折屏风,大石国的地毯……

金色阳光从屏风后投射进来,照在棚顶挂着的烟雾般淡蓝色帷帐上,像是将蓝天搬到了屋里,正好就在床榻的最上方,投下最梦幻的影子。

奢华舒适,这正是自己的闺房,不是那间小黑屋。

她长舒了一口气,道:“我这是怎么了?我觉得头好疼,好累。”

小盈道:“奴婢听闻娘子受伤了,四日没醒,大夫又说您没有大碍,但不知为何不醒,大家正商量要请道士来家里,给您收魂呢。”

“四日没醒?”李蘅远摸着后脑勺的伤,眉尖微蹙,双手支在榻上想了想,啊,春天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她去散步,坐在假山上休息,突然就载下去,那是因为,背后有人推她。

她心扑通扑通跳,刚刚醒,怎么什么事都模模糊糊的?

李蘅远抬头看了看:“对了,你说你是听说,我没见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盈盈盈一笑道:“婢子是茶水房伺候的小婢,娘子从前没见过婢子。”

小婢是院子里的登记低的婢女,她身边有两个大婢,四个二等婢女,平时都用不过来,其他掌管衣食住行的小婢有多少,根本就数不清。

茶房就在正房左侧,一个小耳房,是离正房最近的屋子。

李蘅远看这小盈有十分姿色,笑起来一点也不怯懦小气,见之可亲。

她淡笑道:“你应该叫大盈。”

小盈忙叩首:“谢娘子赐名。”

李蘅远噗嗤一笑道:“我是逗你玩呢,没有要给你改名字的意思。”

小盈抬起脸,笑容娇俏。

李蘅远道:“你倒是个伶俐的,怎么会到茶房去呢?其他人呢?”

李蘅远是柱国公李玉山的掌上明珠。

柱国公李玉山,御史中丞、平卢节度使,范阳节度,河北采访、平卢军等使……他的官衔有一大堆,是国之重臣,统领北方三郡。

李蘅远自幼丧母,李玉山怕家人不能善待李蘅远,所以亲自带养在身边,但他要行军打仗,在李蘅远五岁的时候,不得已把李蘅远送回到上京老家。

可是依然怕家人不能善待李蘅远,所以直接给李蘅远在李家大宅之外又修了宅院,教养之人全部李蘅远生母信任的人,要不然就是从新买的。

李家大宅里的一个都不重用。

而她,正是李家大宅的家生子,所以在李蘅远的院子里,就算再优秀,也会被排挤在外。

小盈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的情况跟李蘅远说。

沉吟一下道:“婢子一直在茶房,不知道姐姐们都去哪了。”

李蘅远蹙眉道:“这就奇怪了,你说我昏迷四日,她们不照顾我,在我昏迷的时候全部不在我身边?还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们反了吗?”

李蘅远身边的大丫鬟,向来都是松散的,又被李蘅远宠的地位极高,就连李家大宅那边的人都要对她们敬畏三分。

只要李蘅远不说,就没人能敢惹她们,这样的下人,更可气的事都做了不少,她们能不管混迷中的李蘅远,也就不稀奇了。

可是以前李蘅远从来不会计较这些。

小盈想到娘子的性子,再听娘子的问话,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抬头看着娘子。

晒得微黑的肌肤,壮士的身材,胖的圆溜溜的脸,那股憨厚劲依旧,只不过,茶色的眼睛,好像比之前明亮了许多,里面有股精光。

小盈心中一动,娘子好像变了,但又好像没变,到底……

这时就听李蘅远道;“我饿了,让人备饭吧。”

这位娘子好吃是一绝,不然也不会这么壮实,才十四岁,横着能把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装下。

这么快就忘记了下人,想到了吃,小盈心想,一点也没变。

小盈站起来道:“是。”

躬身就要退下。

她起身的动作,手腕正好露在外面,李蘅远见她雪白的肌肤上多了一条深刻的刀痕,皮肉外翻,鲜血顺着指尖往下滴答,全部落在地毯上。

太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了,竟然早没有发现婢女受了伤。

再看地毯上安静躺着的匕首,上面还有血痕,正是自己伤的人。

李蘅远道:“不用你管吃食了,去外院找大夫,养好伤来见我。”

李蘅远从不亏待下人,更不会亏待替自己挡刀子的人。

小盈手捂住伤口,盈盈福身:“是。”

0003 改变

小盈走后,李蘅远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用帕子擦拭干净,然后放回到枕头底下。

这是阿耶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一定要随身带着武器防身。

阿耶出生入死,对生命格外珍惜,很怕她遇到危险。

防身……

李蘅远心中一颤,她又想起方才的梦了。

梦里,她可以防身的东西都哪去了?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娘子,您醒了?”屏风后走出来一个身影,看着她,一脸喜色。

这是她的二等婢女樱桃。

见到樱桃,李蘅远梦都气忘了,茶色眸子满是怒意,眉心拢在一起:“你们都当我死了是吗?我是昏迷不醒,是受伤,不是睡着了,你们怎么敢不留人就撇下我不管。”

樱桃却没因为李蘅远黑脸就感到害怕,她们都了解李蘅远,是个纸老虎,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糊弄两句,就忘了。

樱桃忙笑道;“婢子去给娘子看厨房午膳了,万一娘子醒了饿了呢?”

“厨房都做了什么?”李蘅远忽然想知道丫鬟会怎么回答,以前,她从来不会想到要考验任何人。

听李蘅远语气和善了许多,樱桃心里不着痕迹的嗤笑,她们家娘子还有个软肋,只要有吃的,就高兴的姓什么都忘了。

不过厨房里有什么她还真不知道,四郎君又抬举了一个好姐妹,她们去吃酒去了。

樱桃随便编个菜名;“婢子再去催一催,蒸了一只羊羔。”

胡说八道。

李蘅远就是再傻,也知道有伤的时候大夫不会让吃羊羔。

她看着樱桃大喇喇离去,心凉了半截。

她昏迷不醒,四天,醒来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在,回来了也不问她伤势缘由,连杯水都不倒,就知道哄骗她,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不对,李蘅远陡然间愣住,这些婢女以往也是这样不尽责,不过自己总是在外面玩,回来的时候她们也玩够了,所以没在意。

这么说,还是自己纵容的?

李蘅远总感觉今天她不正常,婢女们也不正常,一边思考,强打起精神,给自己倒一杯水,润了润干渴的喉咙。

陆续的,桃子,桂圆,汤圆,芝麻,都回来了。

她们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桂圆和汤圆挎着胳膊,一路嘀嘀咕咕,见到她,除了芝麻,谁都没表现的喜出望外。

“跪下。”李蘅远想不计较,这些都是她宠爱的婢女,跟她一起长大,可是心火上燎,根本压不住脾气。

“你们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每个月的花销,都是她给的,你们就不怕我醒不过来?在我昏迷之际,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守在我旁边伺候,是不是太薄凉了些。”

不是说今天不会醒吗?

四人忙跪成一排。

随即桃子不紧不慢道:“婢子出去的时候,她们都在呢。”

桂圆和汤圆齐声道;“婢子出去的时候,芝麻在。”

芝麻声音委屈;“婢子每日要去给老太太回话,禀告娘子的伤势,奴婢是才出去的,奴婢走的时候,屋里有人啊。”

李蘅远看着她。

芝麻想说出来那人的名字,最后低下头。

原来她们平时都是这样相互推诿责任的。

李蘅远气的伤口疼,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以前她太不经心,看桃子桂圆汤圆,只有一瞬间害怕,之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之前没留意,就是她的问题所在。

李蘅远又想起那个梦,那样真实可怕,如果它不是梦,是老天对自己的警示,不正好说明,这些婢女都不忠吗?

受伤醒了都找不到人,如若遭难,谁又会在身边?

倏然又想起梦里的那个声音。

“夫人,您来了?”对那映雪极其谄媚,这绝对是个熟人的声音。

李蘅远目光在每个奴婢脸上扫过,沉声问:“还有一个水晶呢?”

水晶是李蘅远最信任的大婢女,六个婢女,就她还没回来。

芝麻听得心头一颤,忙把头低下去,她去给老太太回话的时候水晶还在,打扮的花枝招展,肯定是去见何家郎君去了。

可是娘子很喜欢何家郎君,如果让娘子知道水晶背地里贴近何郎君,娘子一定会气疯的。

桃子桂圆汤圆都说不知。

芝麻嗫喏道;“奴婢不知。”

李蘅远瞳孔一缩,心下已了然,三人强作镇定,一人目光闪烁,这四个人,都知道水晶去哪了。

她是草包,不管事,但是大家相处这么久,谁的小动作是什么意思她都知道。

不爱管,宠着她们,是因为觉得大家都是人,都应该活得高兴,没人约束她,她也不想约束别人。

不是她傻。

不过别人好像不这么认为。

李蘅远思路渐渐清晰,于是淡声道:“既然一问三不知,那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呢,我阿耶买你们是给我当祖宗供着的?显然不是,你们忘了自己的根本,你们是婢女。”

四人都熟悉娘子大喊大叫,这样平淡的说出冰冷的话,还是第一次见。

真真害怕了。

全都低头不语。

李蘅远心里摇头,就凭那个梦,一个也不能留。

道:“你们走吧,我不要你们了。”

语气轻飘飘不带一点感情。

四人看她说的认真,都吓坏了。

芝麻委屈的哭了。

桃子语气慌张:“娘子,奴婢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您要把大家都赶出去,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李蘅远是说过,大家死活都在一起,不分开,这样多好。

她自嘲一笑:“可是你们没答应啊,我想,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天呐,娘子还会有除大喜大怒之外的表情,几个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时李蘅远一挥袖:“下去。”

四人不敢再多话,灰溜溜退出去。

到了门口,正好碰见樱桃带着厨房的人过来。

一行八人,每人手里一个食盒,保守估计,得有二十道菜。

除了芝麻,其他三人大喜,忙把樱桃拉到一边。

桃子道:“娘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星,说要把我们都赶出去,一会她吃饭的时候你劝劝她。”

樱桃不以为然;“娘子只要有吃的,什么气都消了,可惜她醒的仓促,来不及做那么多,不过这些也够了。”

“够了够了,你可别忘了给我们求情。”桂圆道;“别忘了,咱们可是去了一个地方,娘子把我们赶走,肯定也不会留你。”

樱桃心想,我才没你们那么傻,那么晚才回来。

她对桂圆的话心生不满,但是面上不显,笑着答应:“这有何难,你们等着吧。”

不过这次她们都失算了,李蘅远用餐的时候一脸肃然,生人勿近,根本没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

樱桃一脸不解的走出来:“怪了,怪了,娘子生气就一阵,今个我却连话都不敢说,吃饭的时候也没好。”

就是没帮她们求情,桃子三个都在院子里等她,听了一顿埋怨樱桃。

樱桃不服,几人阴不阴阳不阳的相互讽刺了几句。

最后樱桃道:“你们跟我实在是说不着,娘子发的话,我能怎么办?与其在这里攀我,还不如想办法让娘子消气。”

吃饭都不能哄好,恐怕只有求助钱嬷嬷了。

李蘅远最最亲近的人有三个,其生母的贴身婢女,钱嬷嬷,第二就是水晶,第三是李蘅远的亲小姨,李玉山的姨娘,冯微。

小桃是一等大婢女,李蘅远虽然让她们滚,但是是在屋里说的,外面人不知道,等于白说,权利都在。

小桃一边让人打听李蘅远醒来的经过,又派人去找钱嬷嬷。

钱嬷嬷掌管西池院内院大小事务,在李府的地位,比老太太还高,经常有人会宴请钱嬷嬷,讨她照顾。

钱嬷嬷今日没有去吃四郎君的姨娘酒,还真不知道被谁请走了。

0004 传唤

钱嬷嬷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笑起来人很温和。

桃子等人见一三十岁左右的妇人从外面回来,正是钱嬷嬷,忙迎上去,哭天抹泪的将李蘅远的火气说了遍。

末了桃子道:“嬷嬷,娘子因为婢子等都不在身边,就不分青红皂白要把婢子们赶出去,婢子走的时候屋里明明留了人,要罚也得罚最后一个人吧?”

钱嬷嬷一看,只有水晶不在,就明白了,最后走的人是水晶。

不交代一声就把李蘅远一个人扔到屋里,这样的婢子着实可恨,可是李蘅远喜欢这水晶啊。

丫鬟中,水晶嘴甜手巧,芝麻老实勤快,就这两个人喜欢围着李蘅远转,其他几个,都养的跟主子一样,没大没小。

这样一比较,水晶就很突出,即便犯错,李蘅远找不到玩乐的时候又会想起她,离不开这个婢女。

钱嬷嬷扫了众人一眼,不太高兴道:“还推诿?大夫再怎么说没事,人还是晕着的,都不在,你们几个心里也没有娘子,平时就太无法无天,都赶出去也不多。”

桃子几个敢糊弄李蘅远,却不敢糊弄钱嬷嬷,他们伺候娘子,确实不走心。

可大夫说的,李蘅远根本没事,不醒可能是冲撞了什么,不是人力所能及。

她们留下来有什么用?

却不想人这么快醒了,倒霉。

几人唯唯称是,说了一堆恭维话,求钱嬷嬷帮忙求情。

钱嬷嬷最喜欢好听话,她身为西池院实际掌家人,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能耐。

听桃子几个嘴跟摸蜜一样,扬手一笑:“也不是多大的事,等着吧,我这就去见娘子,一会就好了。”

桃子几个听她保证,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下来。

钱嬷嬷掀了帷帐进到李蘅远卧室。

屏风已经折起,屋里空出好宽敞的地。

四月里阳光正好,透过棋盘格的雕花大窗,肆无忌惮的落在屋里的每一个角落,金碧辉煌的屋子,陇上耀眼的光芒,越发富贵逼人了。

靠北的床榻上,李蘅远穿着红火色睡袍,翘着腿坐着,露出长腿和一双小脚丫,面色凝重,看着前方的虚空发呆。

微黑的脸和腿上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她们家娘子在屋里呆不住,春天刚来,就晒得黝黑。

钱嬷嬷看娘子胖的圆溜溜的小脸,还是那般憨厚的样子,哪里像丫鬟说的那么凌厉了?

她走过去叫了声:“娘子,您醒了,老奴见您四日不醒,实在心急,就去打听会叫魂的神人,可是醒了,让人担心死。”说完眼眶就红了。

嬷嬷不是不管她,嬷嬷是去想办法了。

李蘅远被噩梦惊吓,又被下人辜负,在听到钱嬷嬷的解释和宽慰之后,心底的恐惧和委屈一股脑全发出来,拉着钱嬷嬷的手大哭:“嬷嬷,我做梦了,梦见你们都不见了,我被人关起来,那些坏人还打我,不光打我,羞辱我,还要把人送人。”

钱嬷嬷虽听得没头没脑,笑着坐在李蘅远身边,将她拢在怀里轻拍着背:“傻娘子,谁敢打你,嬷嬷第一个不依,还敢侮辱你卖你?国公知道不将他们碎尸万段?”

所以梦里的情景,简直像笑话一样。

李蘅远愣愣的看着钱嬷嬷:“真的不可能吗?”那个映雪可是说家里人都死光了,万一是真的呢?

钱嬷嬷道:“当然不可能了,梦都是反的,想是娘子昏迷的太沉了,所以才会做噩梦,娘子实在害怕,找个道士来收一收吧。”

钱嬷嬷一手将她带大,为了她,做了自梳女,一辈子都不可能嫁人的,嬷嬷当然不会骗她。

李蘅远点点头:“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

说完,想起头上的伤,想跟钱嬷嬷说被人推下假山的事。

钱嬷嬷这时却提起外面的四个婢女:“都是跟娘子一起长大的小丫头,今日是真犯了错,但是撵出去是不是太苛刻了些?让她们过来磕个头,好好认个错,娘子也就别往心里去,娘子还小,不知道这恶名的可怕之处,咱们虽然独门独院的住着,可是那边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纵然有国公宠着娘子,可是国公山高皇帝远出门在外,这家里,多少也得顾及些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可不喜欢您这样。”

刘老太太是李蘅远的亲祖母,李蘅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阿婆十分不喜欢她,做什么都是错。

所以她一般不过阿婆那边去,可是架不住阿婆总找她,长辈,又不能不见,那样父亲知道了会为难。

想到如果把婢女撵出去,阿婆一定会数落她心狠不懂体谅下人,李蘅远不情愿的点点头。

“不过水晶,我一定要惩罚她。”

“娘子不是最喜欢水晶?水晶怎么了?”

“我……”

李蘅远正说了,樱桃拉了卷帘进来:“娘子,老太太那边来人了。”

钱嬷嬷忙站起来:“定然是听闻娘子醒了,派人来看娘子的了。”

李蘅远一抬手:“让她进来。”

进来的是李老夫人身边的大婢女红玉,后还跟着李蘅远的奶娘。

奶娘进屋后自动自觉的就站到墙角一边去。

红玉开口笑道:“娘子醒了?看精神不像是昏迷四天的人。”

难道她还是装的?

李蘅远也纳罕自己身体的异常,但是这并不能作为这下人讥讽她的把柄。

没等红玉说完,她抬眼盯着红玉:“按照你的意思,我应该什么样?”

红玉听得一愣,她说什么了?

想了想,以往三小娘子可不是这么难说话的主,她不过说了一句开场白而已。

李蘅远家中行三。

知道这红玉是找话题,但是说的话太让人不舒服了,红玉的态度,就代表阿婆的态度,亲祖母,孩子昏迷不醒,不应该很紧张吗?

不嘘寒问暖就罢了,哪能说出这么阴不阴阳不阳的话。

李蘅远心中莫名升起邪火,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冷声道;“好了,你说你什么事?”

本来红玉还想慰问这位娘子几句,可见她态度这般不耐烦,也就作罢了,反正他们那边人,到这边从来没有好脸色。

红玉道:“娘子要是没有大碍,也应该去见一见老太太,都四天了,老太太可等着呢……”

0005 拧着

送走了红玉,李蘅远把奶娘叫过来问话,才明白为什么她刚醒,阿婆不派人来探视她,却非要让她过去,原来大夫说她没事,阿婆就真不担心。

阿婆六十大寿又到了,想把李梦瑶从庄子上接回来,找她要排场。

李梦瑶是姨娘刘氏所生的庶妹,刘氏是阿婆娘家侄女,对于李梦瑶,同样的孙女,阿婆更疼李梦瑶,是更疼许多。

李梦瑶比李蘅远只小了一岁,母亲死后,父亲把李蘅远带在身边养,实在力不从心的时候只能把李蘅远从边关送回李家大宅,那时候李蘅远五岁。

正是冬天,李蘅远跟李梦瑶一起烤火,李梦瑶拿着翻动炭火的钳子去烫李蘅远,李蘅远躲得快,所以只在额头上留了一个疤痕,不然眼睛有可能瞎。

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要把李梦瑶处死,阿婆以死相逼,这才保住李梦瑶一命,但是李梦瑶自此不能在留在李家,被放到庄子上养活。

父亲责怪阿婆看护不利,也不放心李蘅远在李家大宅,就在旁边修了宅子让李蘅远自己当家。

李蘅远和李家大宅的隔阂,是有原因的。

父亲没有同意让李梦瑶回来,祖母迫不及待让她过去,肯定是想让她答应,这样父亲就不会追究。

李蘅远虽明白应该孝敬阿婆,让阿婆尽享天伦,可是阿婆这种做派,她真是不开心,不开心又因为那人是阿婆,不能发泄出来对长辈不敬,所以这心口就像是有棉花堵着般难受。

见李蘅远面色不虞,站在李蘅远面前的奶娘声音低低道:“婢子是跟芝麻一去过去跟老太太回禀娘子的情况,老太太听说娘子还没醒,就让芝麻先回来,留下婢子说过寿的事,老太太交代奴婢,若是娘子醒了,一定要劝娘子去见她,所以婢子回来晚了。”

奶娘是阿婆在母亲没生产前就找好的人,是阿婆的人,以前李蘅远对她敬而远之。

今日听她说话,却感觉出了不同。

她的的确确是在把自己这边的情况说给阿婆听,可是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给自己警告。

是什么样的阿婆,不问伤情,醒了非要人去见她?还为了李梦瑶的事。

奶娘语气有躲躲闪闪,不像是在挑拨离间,倒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直说。

李蘅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间疑神疑鬼起来,可是她控制不住,控制不住的要去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动作,控制不住的要去分析她们的心里。

就像钱嬷嬷,明明是她最敬爱最信任的人,可是钱嬷嬷也没有问她伤势如何,就说婢女的事,她也介意的。

提起婢女,李蘅远压下心底的烦躁不安,抬头看着奶娘,她知道奶娘此时很怕她,尽量放软了声音道:“芝麻和您是一起过去的。”

奶娘还不知道她发脾气的事,被问的有些茫然,点了点头:“是。”

李蘅远道:“好了,我知道了,您先下去吧。”

奶娘动了动嘴,最后低下头说是,就退下了。

李蘅远侧头看向钱嬷嬷:“嬷嬷,您说我过去祖母那边吗?”

钱嬷嬷道:“娘子既然醒了,没有大碍,是应该过去的,老太太重礼,您不去,她觉得您没规矩。”

提起这位祖母,她的家族,还颇有些来历。

南匈奴人。

早在西汉南匈奴就与汉皇室通婚,南匈奴一直自称是高祖皇帝的“外孙”。

五胡乱华,南匈奴全盘接受汉化,以与汉族人通婚为荣,以汉文化正统自居。

皇族改姓氏为刘姓,甚至建立了新的大汉政权。

祖母的先人,正是那位在左国城建立新汉政权的刘渊。

刘渊就是汉化匈奴,特别喜欢学子汉族人的规矩。

称王之时,有人提出复兴呼韩邪单于旧业,刘渊说要做就做汉高祖,魏武帝,呼韩邪有什么好学的。

他比汉族人还汉族人。

过了百年,到了今朝,祖母继承祖先遗志,变本加厉,将汉族人的规矩整日挂在嘴边。

汉族人什么规矩?士族大家规矩,阶级规矩,人分高低贵贱,业有三六九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孙女和阿婆,那孙女要完全听阿婆的话,不然就是不孝顺。

李蘅远从小听阿婆说规矩,都烦透了。

她可不是他们匈奴人,李家是杂胡,母亲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汉族人。

反正就不是他们匈奴人,也不要守什么规矩。

李蘅远听了钱嬷嬷的话心有很是生气:“我头疼,不去。”

说完就挺尸一般躺在榻上,两腮气得鼓鼓的。

钱嬷嬷看得好笑:“娘子真是小孩心性,红玉都来过了,您能不能动,她不会给老太太说吗?再说,大夫都说肯定没事。”

李蘅远垂下肩膀,她确实能走能动,可是也不能代表头不疼啊,平日里太贪玩,磕磕碰碰惯了,所以这些人都不拿她当回事。

她忽然抬起头道:“嬷嬷,我不是摔得,是有人推我。”

说完又一骨碌坐起,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蹙眉:“有人推娘子?咱们自己家的园子,怎么会有人敢推娘子?您是不是又做梦了?”

那她好端端的,怎么会自己掉下来?

明明感觉后面有人推了一把,手不算重,可是她没防备,掉下来后眼睛一抹黑,就什么也不知道,没看见身后的人。

可也如嬷嬷所说,自己园子,谁敢对她下手?

那人手真的不重,难道真的是在做梦。

李蘅远有一瞬间恍惚,分不清虚虚实实了。

她摸着后脑勺,贴着膏药,伤势还在,但是能跑能跳,也没有太大反应,别人推的,应该不会伤的这么轻,或许真是她搞错了。

“哎呦。”不能再想了,再想头晕。

钱嬷嬷听她叫,忙过来扶住她:“您真的不舒服?不是跟老太太怄气?”

不想又好了。

李蘅远坐直了道:“那我也不去,我小姨呢?怎么不见小姨?我要跟小姨说话。”

除了钱嬷嬷,她还可以找小姨商量,如果小姨让她去,她就去。

母亲死后,阿耶怕她没人照顾,应该是别人照顾都不放心,就纳了小姨为妾室。

母亲和小姨是滴滴亲的姐妹,冯家只有她们这两个女孩子。

钱嬷嬷听李蘅远找冯氏,脸上露出难色:“这几日姨娘日夜在娘子身边守着,忽略了六小娘子,六小娘子从昨晚开始高热不退,所以姨娘今日没有过来。”

六娘李不悔是小姨的亲生女儿,是李蘅远的妹妹,今年七岁,还是小孩子。

李蘅远大急:“六娘病了?我得去看看。”

她抬腿就走。

钱嬷嬷喊道:“衣服,衣服没换呢。”

李蘅远道:“自家院子,没有外人,不必换了。”头也没回出了卷帘门。

钱嬷嬷还在受人之托,追出去问:“桃子她们还等着给娘子赔罪呢。”

“回来再说吧……”

钱嬷嬷手扶着门槛直摇头:“真是,这个急脾气……”

0006 反常

早前小姨冯微和李蘅远住一个院子,后来生了李不悔,父亲就让冯微搬到西池院左边的月宿院去了。

西池院和月宿院中间隔了一条夹道,李蘅远从侧门出,过了夹道,向前几步,就是月宿院的正门。

月宿院只有西池院一半大,进了院子,能看见台阶下的空地上摆了两排茶花,花朵全是素白的,崇檐斗拱的院子在它们的衬托下,越发严肃了。

冯微喜静,性子如白花一样淡然。

这不是李蘅远喜欢的风格,她没有多看,直接上了台阶。

柱子后伺候的婢女早早打起青色素面锦帘,恭恭敬敬的叫着:“娘子请。”

李蘅远嗯了声,迈步进了屋子,过了玄关就是厅室。

厅室内饰也朴素的很,跟李蘅远的奢华浮夸不能比,小姨斜靠在鲤鱼戏莲落地屏前的平榻上,双目微瞌,许是听见动静,慢慢睁开眼,见是她,微愣,在婢女的搀扶下坐起:“大夫说没大碍,我还不信,可是真醒了。”

李蘅远在塌下的锦缎下盘膝坐下来:“小姨我没事,钱嬷嬷说小妹病了?”

冯微神色疲惫的叹口气:“自打你受伤后,她就开始发热,请了古郎中来开了药,今日倒是见强,睡了半个时辰了。”

古郎中是家里养的老大夫,治个头疼脑热什么的,都很拿手。

李蘅远点着头道:“我去看看小妹。”

冯微在婢女的搀扶下,跟着李蘅远一起进了左边起居室。

这是冯微卧室,装饰都是极素的,李不悔躺在米色纱帐里,身躯小小,很是单薄,毫无生气的颜色显得她有些可怜。

都是因为自己病了,小姨疏忽了妹妹,妹妹才病的。

李蘅远很是内疚,掀开纱帐坐在榻边注视着李不悔,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平日里妹妹跟自己不太亲近,她也不敢抬手触碰妹妹,就这么坐着,希望妹妹赶紧好起来吧。

冯微见李蘅远圆溜溜的小脸垮下来,心中有一瞬间不解,李蘅远是她看着长大的,没心没肺到了家,平日里哪会流出关心人的表情?

莫不是看错了?

没有看错,李蘅远还帮李不悔掖了被角。

冯微莞尔,道:“没事了,她很快就好了,倒是你,刚刚醒,找大夫看过没有?伤还疼不疼,你那天好端端的,怎么能从假山上摔下来了呢?”

李蘅远茶色的眸子泛起一层郁色,看了看冯微身后的下人。

冯薇会意,让人都下去,然后拉着李蘅远跪坐下来:“怎么?还有别的隐情?”

李蘅远低声道:“小姨,我觉得是有人推我,当时我坐的好好的,突然身子耸动一下,没来得及看,我就掉下去了,但掉下去之前,我好像眼前亮了一下,看见一道光,光线很柔,那种感觉,不好形容,方才跟钱嬷嬷说,钱嬷嬷说我做噩梦,不是真的。”

“有人推你下假山?”冯微好看的杏眼瞪圆,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李蘅远形容的很具体,也不像是假的。

正说着,纱帐里的人突然发出声音:“阿娘,阿姐。”

甜甜糯糯的童音,是李不悔醒了。

李蘅远和冯微的谈话被打断,二人站起来,又回到李不悔榻前。

李不悔坐起来一下子扑到李蘅远怀里:“阿姐,我好想你。”

李蘅远和冯微都愣了,李不悔性格完全是冯薇的翻版,特意安静,李蘅远好玩好动,两个人玩不到一起去,还差着年纪呢,而且李不悔跟李蘅远向来都不亲近。

小妹突如其来的依赖,让李蘅远心里软软的,应该是小妹生病了才会如此。

她抱起李不悔坐在怀里,突然见到李不悔手腕上的白玉镯子,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柔润的光,如明珠生晕。

李蘅远叫着冯微:“小姨,就是这个光,看来我见到了那人带的饰品,就是没看真切,这样说,应该是个女的。”

冯薇眉间微蹙:“你真的看到了?”

李蘅远点头:“看来我要好好查一查,那日到底谁在园子里。”

她们这边人少,谁去园子,看门的婆子应该都记得住。

冯微道:“若真是如此,当然要揪出背后的凶手,不然放在家里,岂不是很危险。”

李蘅远也是这样想。

李不悔把玩着李蘅远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累丝的工艺将细小金花也做的巧夺天工,不是她手上的玉镯能够媲美的。

她抬起头找着话题;“阿姐,你和阿娘在说什么?”

冯微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女儿话这么多,还跟李蘅远这么亲近,不过女儿还在生病中,做什么都能迁就。

她对李蘅远晃晃手。

李蘅远立即会意,低头问着李不悔:“你喜欢姐姐的镯子?”把话题岔开。

李不悔心头一阵阵激动,有李蘅远当姐,真是高兴的让人想哭,以后是不是她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了?

她点着头。

李蘅远把镯子褪下来塞给她:“不过你现在也戴不了,留着玩吧。”

李不悔拿着镯子对着阳光看,喜出望外。

冯微紧蹙了眉头。

李蘅远倒是没发现李不悔的异样,她抱累了,将李不悔放在身边,抬起头看着冯薇:“小姨,还有一件事你听说了吗?祖母让我醒了马上去见她,应该是跟我说接李梦瑶回来的事,您说,我该怎么回复祖母?”

冯微摇头:“之前还不曾听说。”不过这个李梦瑶她是见识过的,小小年纪时,就视李蘅远为眼中钉,差点毁了李蘅远的容貌,因此她们所有人都被李玉山骂了一顿。

“若是看之前的样子,肯定不让她回来,可是事隔多年,不知道现在学乖了没有。”

李蘅远道:“我不是不让她回来,也不是怕她学不乖,是祖母行事太让人生气,她们没有告知阿耶,就想着让我点头,这样阿耶以后追究,就可以推到我身上了,怎么总让我做这些便宜事。”

冯微见李蘅远气鼓鼓的,没有同仇敌忾的感觉,反而心头疑窦丛生,李蘅远竟然能想到这一层,以前李蘅远可什么事都不动脑。

李蘅远还不知道小姨正在怀疑自己的改变,侧头看着一直盯着她看的李不悔,皱皱鼻子道:“小妹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去见祖母?”

0007 双魂

李蘅远站起来,刘老太太捂着胸口道:“阿蘅留下。”

走在前面的长辈们纷纷回头,给李蘅远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屋内静下来,红玉碧玉将众人走后留下的锦垫忙撤下四个,留了两个大的放在刘老太太塌几前面。

李蘅远在左边那个盘膝坐下,正好对着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看着她一阵阵头疼,要说的正事都放在一边。

“坐没坐相,你是小娘子,这么大咧咧一盘,你看好看吗?”

李蘅远道:“我看不见。”

刘老太太差点吼出来:“我看着心烦。”

“这就怨不得别人了。”李蘅远眼珠滴溜溜的瞄着刘太太的腿:“您自己不也盘腿坐?还管我。”

“我是老婆子,也不愁嫁人,你才是小娘子,你明不明白?你以后还要嫁人呢,这么没规矩,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刘老太太不喜欢李蘅远的原因之一,别的小娘子压制性子也要学习的规矩和矜持在她那里一文不值,提起来都能把人气死。

李蘅远笑道:“您要是操心这个,那您大可放心,阿耶说了,挑三拣四的人家才不是好人家,跪着腿累,为什么一定要跪着?不跪着就是没规矩,谁订的规矩?我就说非要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的规矩,才不是个规矩,它就是有有些老太太欺负小娘子的借口。”

我的天呐,刘老太太真想跳起来打人了,这死孩子说一句顶十句,还说她欺负小孩,真是没法活了。

李蘅远见老太太要吵,无辜道:“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可得走了,我还的处分刘姨娘去呢。”

刘老太太气势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太手虚抓着李蘅远:“阿蘅呐,你真不知道阿婆因为什么事生气?阿婆年纪大了,希望子孙承欢膝下,你妹妹九年都不在家,阿婆想她了。”

说着用衣角轻轻的擦眼睛,李蘅远见她眼眶干干的。

道:“您假哭,骗我。”

刘老太太真的快要吐血了。

李蘅远蛮横,非要处置刘氏的话,不出人命怕是阻止不了。

以为她软下来这死孩子就能就着台阶往下下。

到底还是那个缺心眼。

刘老太太红着脸道:“我是不是你阿婆?”

李蘅远不甘示弱:“您是不是我阿婆?”

刘老太太一愣,更气了:“你是不是我孙女?”

“我到底是不是你孙女?”

见李蘅远气势不减,本来还有些笑意的脸上陡然间变得冰冷。

刘老太太这下真哭了:“瑶瑶也是小时候无心犯的错,你阿耶记恨我,你也记恨我,你们没一个孝顺的,我当初就不该听阿耶的话嫁到李家来,就不用生你阿耶,就没有这些事了……”

又来了,李蘅远放软了声音:“阿婆?”

“呜呜……”

“阿婆……”

“呜呜呜……”

李蘅远无奈之下给老太太擦擦眼泪:“别哭了,妆都花了。”

刘老太太哇的一声。

亲祖母,李蘅远到底还是心疼老太太的,见老太太真哭了,忙让一旁的红玉过来安抚。

刘老太太想起年轻时的往事,却越来越伤心,到最后,自己都止不住了。

红玉急的看着李蘅远:“娘子心疼心疼老太太吧,真哭出好歹可怎么办?”

别人又说她把祖母气死了。

李蘅远收起抵触心情,道:“阿婆不就是想四娘回来?可是阿婆为什么不好好跟我说?非想着算计我压我一头,同样都是孙女,怎么我就叫阿蘅四娘就叫瑶瑶?我不甘心,您要是好说好商量,做出个好态度来,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老太太被这幽怨的语气惊的忘了哭,想了想扁着嘴道:“你觉得蘅蘅好听还是远远好听?”

红玉:“……”

李蘅远道:“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您厚此薄彼您自己心里清楚。”

刘老太太捂着胸口:那个有刘氏血脉,当然更亲近。

其实说白了,李蘅远不在乎李梦瑶回来与否,她就是气不过老太太算计她。

见老太太不好过,道:“承认不?是刘姨娘怂恿您不走好路,就想着歪门邪道控制我?”

刘老太太双手捂着肚子:“胃疼。”

李蘅远一哼:“您不跟我说实话,休想让李梦瑶回来。”

刘老太太转着眼珠道:“瑶瑶是一定要回来的,不然我就让你守孝。”

李蘅远被她以死相逼都气笑了,道:“既然您这么能耐,还找我干什么?”

李梦瑶回来很简单,老太太就想孙女了,接回来,就算二儿子不高兴,能把亲娘怎么样?

说到底李梦瑶被送走,是因为有错处,李蘅远若是不原谅她,她回来,在家里也不好过。

两边宅院看似个过过的,国公的俸禄和食嗣也都归李家大宅这边了,李蘅远的花销,国公另外金库送来。

可是李家那么一大家子,根本不够花。

经常需要李蘅远的金库补贴。

没人愿意得罪李家小祖宗。

刘老太太一想那个没良心的二儿子就忍不住真伤心,本来她才是李家老祖宗,二儿子给她宠出一个小祖宗。

李蘅远见李老太太眼泪汪汪的,道:“咱们娘俩处了近十年,谁不知道谁什么样?您知道我气在哪里,再心疼您也不能眼瞎这口气,这是尊严问题。”

刘老太太垂死挣扎:“我是阿婆,你是小辈,你得尊重我孝敬我。”

李蘅远陈小脸:“偏心阿婆不需要别人心疼,再说,我哪里不孝敬您了?”她指着老太太摸额上的红宝石:“不愿意要还给我。”

刘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哎呦哎呦叫起来。

李蘅远不耐烦站起:“我走了。”

刘老太太急的满脸通红,红玉跟着相劝:“娘子,娘子,怜惜老太太吧。”

李蘅远回头看着老太太,目光刁蛮:“说不说?”

刘老太太无法,一边委屈哽咽,一边认错:“是丽娘怕你不肯同意,所以让我装病哄你服软,阿蘅,阿婆活不过这个春天了,你就对阿婆好点吧,阿婆以后有事直接跟你说,不再说你不孝了……”说完,不知是不甘心,还是没面子,低头垂着塌几干哭:“我的命好苦啊!”

0008 嚣张

西池院两边空地摆了时下最名贵的牡丹花,重瓣压枝,富丽堂皇,一进院子,周围浮动的都是牡丹香气。

春光真是无限好啊。

水晶一进来,却感到气氛有些压制:“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晒太阳?”

桃子等人垂头丧气在门口站了两排。

见水晶还不知祸事临头,桃子负气冷笑:“明知道屋里没人,还走的干净,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娘子,这下好了,大家伙都被你连累了,以后谁也不用在里面伺候了。”

水晶听着不对劲,心中咯噔一声,问道:“是谁怪罪下来了?”

芝麻小声道:“娘子醒了,找人找不到,发了脾气。”

水晶水灵灵的杏眼微敛,皮笑肉不笑道:“娘子昏迷不醒,你们谁也没有把娘子放在心上,我是给娘子求医问药去了,你们还有脸把事情推在我头上?平日里娘子什么事情不是我打点的,要找你们鬼影子都没一个,可真是多劳多责,现在一个个黑着脸是给我看呢?”

芝麻委屈地垂下眼皮:伺候娘子,她才是最尽心的一个。

桃子知道水晶受宠,自己又确实错得很,一甩帕子,不出声了。

桂圆做着和事佬:“水晶姐姐,现在不是咱们相互推诿的时候,娘子发了脾气,说一个都不要,你看这一关怎么过?”

水晶也不是个夯货,她是去见何子聪了,一旦李蘅远追查,情况就不美了。

所以现在真不是窝里斗的时候,她可以保住这些人,同时不让这些人说她的坏话。

她道:“你们先跟我说说,娘子醒来的经过,到底怎么发的脾气?”

桃子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是茶房里一个叫小盈的婢子最先发现李蘅远醒了,还替李蘅远挡了一刀。

桃子说完,桂圆接过话:“不知道在娘子面前怎么编排的咱们,不然娘子也不可能发那么大的火,还替娘子挡了刀,不用说,一下子就飞到枝头当凤凰了,也难怪娘子要把咱们赶出去,原来是有会溜须拍马的了。”

芝麻知道事情经过,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没有人在房里,难道让娘子没人伺候才好吗?

他知道桂圆怕被别人抢位置,所以在挑拨离间,按照水晶的性格,小盈就要危险了。

但她向来人微言轻,嘴又笨,就算想找李蘅远帮小盈诉说委屈,最后也会被水晶桃子等人花言巧语给糊弄过去,只会让娘子更加讨厌她。

而且现在娘子不问青红皂白明显是要将她一并赶出去了,自身难保,还如何帮别人说话。

那边水晶听说李蘅远不在房里,被红玉叫了两次,应该是去老太太那边了,一想正是时机,扭着胯去了茶房方向。

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就能就听见里面的呵斥声。

“你这眼皮子浅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整天就知道钻营攀高枝,一心想着糊弄娘子,在娘子身上捞好处,岂能让你这种人靠近娘子……看你的狐媚样子,好在娘子是个女孩子,这要是小郎君,还不脱光了衣服爬上娘子的床,不知耻的货,再敢脏了上房的门,立即拉出去配人……”

水晶骂人一口气能骂很多,芝麻听见小盈的哭声。

还有小盈模模糊糊的争论声:“姐姐们都不在,难道要让娘子醒了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你们伺候娘子就是伺候,我这里就是攀高枝了?大家都是娘子的婢子,比的是谁尽心尽力,凭什么姐姐敢这么诋毁我?要不咱们找娘子评理去……”

争辩,只能让水晶认为这人不听话,水晶又骂了几句,出来便叫下人把小盈堵着嘴拖到外院去,绝不准她到李蘅远面前出现。

芝麻眼见小盈一脸不忿被人强拉出去,觉得十分不踏实,她走到水晶面前低声道:“这丫头替娘子挡了刀,要是娘子要起人来怎么办?”

水晶嗤之以鼻,李蘅远什么时候记性好过?就算有过口头承诺,她们不提醒,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李蘅远会找一个小婢?她们院子,这种小婢多得去了。

水晶警告芝麻:“我看你最喜欢在娘子面前嚼舌根,你若那么替这小婢抱不平,我可以成全你,将你也安排到外院去。”

外院的月钱和内院的没法比,李蘅远还时不时会赏赐一些,芝麻需要这笔钱,她的母亲身体不好,还有弟弟要养,她不能离开李蘅远。

而她知道,水晶要是真排挤她,有手段把她赶走。

她惶恐道:“我也只是一提,是怕娘子责怪姐姐,并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最好。

水晶瞪了芝麻一眼,叫着桃子:“钱嬷嬷呢?你们跟钱嬷嬷商量过没有?”

钱嬷嬷有风湿肩痛,不能上夜,李蘅远拨了单独的院子给她,还有下人伺候着,李蘅远出门的时候,她就会回自己院子。

桃子把钱嬷嬷的去向说了,末了道:“嬷嬷已经帮着说了好话,不过娘子当时急着去看六小娘子的病,就说回来再说。”

所以她们的心才会上不去下不来,以往李蘅远会直接做出决定,不会把人吊着。

不过这次她们做的确实太过分,哪怕留下一个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风波,李蘅远再好糊弄,也是主人。

是她们养尊处优太久了,把这件事给忘了。

桃子的目光又暗暗瞥向水晶,都是这个贱人的错。

水晶没有看见桃子的恶意,她想了想道:“娘子去老太太那边说不定会生气回来,就更不好说话了,你们去叫钱嬷嬷过来帮衬,剩下的事,我来担着,不过你们可都得听我的,谁要是心里起腻,别怪我不客气。”

她这是警告,因为别人擅离职守是去喝喜酒,她擅离职守可是找何子聪。

其实桃子几个早就寻到了蛛丝马迹,但是李蘅远那人缺心眼,告状不见得能拉下水晶,还有可能被水晶反咬一口。

如今水晶这样声色俱厉的大包大揽,她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跟水晶拧成一股绳。

桃子立即吩咐人去请钱嬷嬷,水晶也叫了一个人:“去看娘子到哪了,好提前回来禀告。”

说完看向桃子几人:“一会娘子回来我们就跪在门口哭,娘子心软,看不得别人受委屈,你们都哭的真挚些,上坟时候哭什么样,一会跟娘子就哭什么样。”

桃子等人点头,小婢子领命转身,这是就听门口传来声音:“你们上坟时哭的也不怎么用心,这是把我当鬼糊弄呢。”

0009 摸底

李蘅远并没有去见刘老太太,她正是叛逆的时候,老太太逼的越紧,她就越反感,所以等着古郎中给李不悔看完病,古郎中说没有大碍。

她又让古郎中给她看了伤口。

古郎中说人都醒了,伤也不重,就是没问题,只拿了膏药和一个保险子给她,别的草药都没开。

还和小姨说了做梦的事。

直到这些事忙完,她才从西池院回来。

正好听见水晶说的话。

李蘅远一脸肃然道:“要不是亲耳听见,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你常常防贼一样的让人监视我,原来你们会在我回来之前,做好部署,原来这院子里还有一个副娘子,比我说的话,都管用。”

她声音不见以往的愤怒狠厉,冷冷的却让人听了心头发颤。

桃子几个已经见识过她今日的变化,忙低下头。

水晶一脸尴尬,挽住李蘅远的胳膊,试图挽回局面:“娘子,您醒了?看样子是好了,真是老天有眼,也不枉费何郎君亲自去庙里给娘子求了平安符,现在看来,这平安符没戴上,就已经起作用了。”

还很聪明的转移话题。

李蘅远神色不变:“平安符?”

睡觉忙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桃木斧来:“是郎君求得,然后派人来递消息给婢子,婢子就去拿了,没想到这符才到手,娘子就真醒了,真是天可怜见的,婢子们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来。”

桃子几个真没想到水晶能拿出平安符来,还是从何子聪那边拿来的,这么看,她没有背着李蘅远勾引何子聪?

李蘅远手里搓了搓桃木斧,心头一声冷笑,她李蘅远自小在金窝银窝里打滚,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种平安符,随便哪个庙门口都有,都说是大师开了光的,其实是平常人就能得到,根本不用求。

真正的大师会写符咒折起来包好,用的时候烧成灰和水喝了,以起到驱邪安神的作用。

她将桃木斧攥在手里,微笑道;“表哥有心了。”

水晶以为骗过了李蘅远,心头一阵暗喜,一个桃木斧怎么可能是何子聪去求的,是她看见何子聪的小厮卖回来给下面人玩,顺手就要了一个,还真派上了用场。

李蘅远见水晶嘴角含笑的看着她,她也笑了,喊着众人:“都站累了吧?外面的滋味不好受吧,随我进来。”

水晶朝桃子挤挤眼睛,那意思是,看吧,她就是有办法能让李蘅远瞬间消火。

桃子心里确实佩服,若是她,敢跟何子聪来往,可不敢透漏给李蘅远知道,可是水晶偏偏敢,还能找到正大光明的理由,一个桃木斧,不仅解救了她们众人,还能把何子聪的殷勤表现出来,可真是一举两得。

不过也只有李蘅远那种傻瓜才好骗,可惜没办法,她们的主子就是傻瓜。

樱桃是一起跟李蘅远在月宿院回来的,在那边,就隐隐感到娘子与以往的不同,今日的娘子,竟像个大人,什么事都沉稳许多,这样叫着她们,好似不是要给她们安慰,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她不由得担忧起来,之前以为娘子只是要拿桃子四个开刀,她心里还有点小确幸,现在看,好像都是待宰的羔羊。

跟樱桃一样有了危机感的还有桂圆,她走在队伍最后面,一抬头正好看见李蘅远因大步疾行,而使得睡裙的裙角都飞起来,那飞起来的弧度,可不是轻飘飘的,鼓着风,很有力的样子。

娘子真的会这么轻易过去?

她想起李蘅远之前在屋子里的冷漠,四月天,后背心冷个通透,娘子好像变了,或许在隐忍,等着进屋里发作呢?

想及此,她立即勾手,叫来一个门口伺候的小婢子,低声叫道:“快去把钱嬷嬷请来,别耽误了。”

小婢女弓着身跑开,桂圆这才跟上前面人的步子。

李蘅远的厅室里,摆着一座六扇连屏的云母屏风,上绘烟笼牡丹长卷。

屏风前铺的是秀满唐草花纹的绛色丝毡,丝毡上放着粉底彩绘八角几,八角几旁还有一座纯金圆形香薰,镂空的表面上磕着繁复纠缠的葡萄藤纹,里面点的是百合香。

香气甜腻,富贵逼人。

李蘅远坐在几旁,不动声色的看着跟进来的婢女们。

在外面还好好的,六个丫鬟被她一反常态的态度惊的有些不知所措。

水晶局促的绞着帕子,感受到这不是熟悉的气氛,心有些慌,但她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赔笑道:“娘子,婢子给您烹茶吧。”

李蘅远没出声。

水晶不敢擅自走动,又道:“听说红妆来找娘子两遍,老太太那边怕是心急知道娘子的伤势,娘子怎么不去见老太太呢?”

只要是关于祖母那边的事,婢女们向来乐于出主意。

李蘅远似笑非笑道:“阿婆叫我,跟你们一样,并不是关心我的伤势,是要跟我商量李梦瑶回来的事,李梦瑶你知道吗?我的庶妹。”

其实她们已有耳闻,李蘅远昏迷之前,李老太太就说过寿的时候要把李梦瑶接回来。

因那句跟你们一样,并不是关心我的伤势,众人都窘的满脸通红。

水晶按照对李蘅远的了解,揣测过后笑道:“四小娘子跟娘子就差了半岁,听说模样和性情都是极好的,正好跟娘子作伴,这是好事啊。”

是的,她以前听说家里来了兄弟姐妹都会很兴奋,极其渴望有人陪着玩耍。

水晶,已经将她摸透了,不分好坏的,什么都顺着她的意思说。

李蘅远转了话题,指着六人:“战成一排。”

六人莫名其妙又不得不从,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站好了。

李蘅远目光挨个从她们脸上身上扫过,之前总觉得这几个人哪里不对劲,现在看清楚了。

除了芝麻编了两个辫子,其他五人,都将头发挽成髻,带着时下正盛开的花,这是贵女们才会有的打扮,而她们,甚至比她这个主人,都要光鲜亮丽。

尤其是水晶,香粉敷面,点绛唇,头上插着一串春桃,杏眼如波,一派大户人家小娘子的打扮。

李蘅远多看了两眼她头上的桃花。

水晶被看得不自在,叫了声:“娘子……”

“你去见表哥,真的是给我求平安符?”

0010 发作

话就这么被打断了,水晶感觉到了娘子的不对劲,再不敢托大,低眉顺目道:“郎君时时担心娘子的伤情,但是碍于功课,夫子管得严,所以不能来探望,就求到婢子这里,婢子真的是去帮娘子取平安符去了。”

李蘅远道:“碍于功课?夫子管得严?不能时时探望?这是你帮表哥找的借口?看来你对表哥的了解,比我还要多,真是个有心的婢子。”

语气不重,但说出的话不傻的人都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水晶不知道李蘅远的锐利之感从何而来,来不及细想,先认错再说,她忙跪下。

接着桃子五个也跟着跪下。

李蘅远见水晶支支吾吾答不上话,道:“那我替你说了吧,家中栽有桃花的地方,只有堂哥的竹院和表哥的紫霞院,堂哥的花草,谁敢碰一下会断手断脚,所以你这桃花只能是表哥那里摘来的,可是表哥也是爱花之人,怎么会允许你折花呢?总不可能你自己不顾身份,去偷表哥的桃花吧?看来,你跟表哥相处极好,表哥才会允许你折他的花,还戴在头上。”

李蘅远话语一出,满座皆惊,她竟然还有这份心机,能从水晶呆的头花上分析水晶跟何子聪的关系。

桃子等人顿时有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

李蘅远昏迷了四日,真的就脱胎换骨了?

相比较震惊,水晶心头还多一些恐惧,她头上的桃花,是她央求何子聪给她戴的,竟被李蘅远一眼看穿,她岂敢承认。

忙道:“是婢子背着郎君偷偷折的,郎君若是知情,肯定会责骂婢子一翻,娘子……”她顿了一下道:“婢子给娘子丢脸了,请娘子责罚。”

偷一朵花和跟何子聪私下往来比较,前者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李蘅远陡然间瞪大眼睛,琥珀色的眸子精光乍现:“好啊,偷盗者,按罪当斩断手臂,偷的少的,一只手,偷的多的,两只手,你这一串桃花,是新罗国的品种,价值不菲,怎么也得断两只手才行,去门房领罚吧。”

轻飘飘的语气跟闹着玩一眼,好像也真是闹着玩,没听说过花还可以这样算钱,竟算到比双手还珍贵,但六人都感觉到了,这不是个玩笑。

桃子诧异的看着水晶,真的就失宠了?

水晶像是被钱塘江的浪潮给打翻了,晕头转向,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跪行向李蘅远:“娘子,婢子再也不敢了,求娘子开恩,婢子七岁起就跟在娘子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娘子顾念旧情,就饶了奴婢这一遭吧。”

七岁,那时候李蘅远五岁,九年了。

水晶的身世,李蘅远知晓,水晶父母双亡,是被婶子给卖进来的,李蘅远小时候看她听话,还会找吃的玩的,就一直留在身边,这么多年,都丢不下。

九年,就算是养猫狗也会有感情,何况是一只鞍前马后的人呢?

李蘅远看水晶哭的梨花带雨,有一瞬间心软,可是脑海中突然又涌入那个声音:“夫人,您来了?”

同样的谄媚示好,但已不是对她,是对别人。

李蘅远陡然间大怒,一脚将水晶踹开:“卖主求荣,奴才嘴脸,你让我看得恶心。”

李蘅远虽然小,但是长得壮,力气也大,水晶心口受到重击,顿时喘息不畅,在地上哀叫翻滚。

这突然起来的凶狠把桃子五人都吓哭了,之前她们还见到水晶利落的发落了小盈,现在就轮到水晶自己,真是风水轮流转,不知道下一个是谁。

李蘅远叫着芝麻:“去叫人把她拖出去,主仆一场,我不要她性命,但也不想在看到她,打发庄子上去。”

斩钉截铁的语气预示着绝不容人求情。

没等芝麻反应,水晶滚起来抱住李蘅远大腿:“娘子,娘子,您不能这么对我,我伺候您这么多年,你怎么狠得下心……”

或许是叫声太凄惨,或许是兔死狐悲,其他五人都有些动容,看看水晶,又看看李蘅远,哭声更大了。

李蘅远道:“芝麻。”语气很不耐烦:“磨蹭什么?你也想被罚?”

芝麻被点了两次名,吓得身如筛糠:“娘子,娘子,婢子不敢。”

“什么不敢?”

芝麻感觉天要塌了一样,水晶一直在她之上,她哪里敢带人抓水晶,叩头在地上:“婢子不敢,婢子真的不敢。”

李蘅远知道她的想法,暗叹一声,就这么一个看着好的,还是扶不不起来的阿斗。

樱桃突然道:“娘子,婢子去叫人。”

说完也不等李蘅远答应,起身就往外跑:“来人,来人,把水晶拖下来去……“

这句话,水晶常呼唤别人做。

见樱桃如此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水晶疯也似的扑上去:“你这小贱人,恨不得我死是吧?我跟你拼了。”

“你自己背着娘子勾引何家郎君,就应该受惩处……你快放开我头发,啊……放开我头发……看我不抓破你的脸……”

二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真真的下死手,毫无女孩子应该有的矜持,比恶犬相斗还不如。

芝麻都要吓晕过去了。

桃子三人也看得心惊胆战。

好歹她们还算有眼色,没有去拉仗,李蘅远也没管,任凭她们相互伤害,直到外院的粗使婆子进来,才把二人分开。

樱桃头发被水晶抓下好粗一缕,头皮都见血了,疼在在地上打滚。

水晶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花的跟被鸡爪子刨了一样。

李蘅远解了气,懒得再看水晶一眼,让婆子将水晶嘴堵了,赶快拖走。

水晶直到出了西池院的穿堂,还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被李蘅远发落了,像曾经她发落别人一样,但是她比别人都惨,别人是去外院伺候,李蘅远说了,永远都不用她。

其他五人也觉得不真实,樱桃被小婢子服下去休息,周围空气凝结的像是水银一般沉重,到这是,她们才敢承认,水晶是真的被拖走了。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她们了。

0011 余波

周遭的空气像是被冰封了一样,沉重的让人窒息。

钱嬷嬷是看着李衡远长大的,从来没见过李衡远如此严肃过。

不过李衡远到底是尊重她,给了她蒲团,让她坐在身边说话。

一开始,钱嬷嬷有些忐忑。

她是被小婢女叫来的,说娘子回院子了,桂圆有请。

娘子这几年大了,已经不需要人背着抱着,伺候有婢女们围着,她可以偶尔清闲,所以她并没有因为婢子传话,就火急火燎往这边赶。

交代好院子里的下人办事,才优哉游哉的过来。

到了门口一看,却再也无法镇定。

娘子处置了最宠爱的婢女水晶,方式是最不留情面的一种,让人拖下去。

看娘子的态度,水晶大势已去,但是余波犹在。

钱嬷嬷作为西池院的当家人,自认为对李衡远的性格了若指掌,此时也不由得心虚了,可忍不住还是得问:“娘子,您向来疼爱水晶,为什么今日一改常态,就因为她没在床边伺候?”

若是别人问,李衡远肯定要反问,难道这一条都不够?婢女不伺候主人左右,发落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但这人是钱嬷嬷,母亲身边的老人,把她带大,为了她终身不嫁。

她不可以那么呛人。

李衡远说了实话:“嬷嬷,我不是跟您说了,是梦,我梦见我被人囚禁,别人打我骂我,水晶叫着梦里骂我的人夫人,显然她那时候背叛我了,我不能留她,她会当叛徒。”

钱嬷嬷睁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起来:“梦,梦?就因为一个梦?”她不好说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其妙:“娘子您就因为一个梦,不是因为表公子,也不是因为老太太?是因为梦发落了水晶?跟了您九年,您这样做,让人知道了会觉得您薄凉。”

李蘅远也知道这件事说给谁听,别人都会觉得她小题大做。

可是梦里的情景是那样真实,水晶的话犹在耳边。

她一脸无辜道:“嬷嬷,我也控制不住啊,看见水晶就压不住火,还留她在我面前,我会夜不安枕,打发出去吧,再说,我虽然打发她出院子,也没把她怎么样?庄子上本来就需要人打理,您若是觉得她委屈,那那些常年在庄子上劳作的人呢?别人做得,怎么到她这里就是委屈了?我又没要她的命。”

到外院,可能还做个粗使丫头,但是庄子上是真真要下地的,哪个女子年纪轻轻的会愿意干这种活?

钱嬷嬷明知道李衡远说的没错,水晶是国公买回来的,供李衡远差遣,李蘅远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要命,也是理所应当,可到底是相处了九年的大活人,说送走就送走,难免让人觉得心寒。

嬷嬷此时才恍惚记起,她带大的这个孩子,是国公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愿意,可以为所欲为,而她们,只是个下人。

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她都忽略了。

眼皮不由得乱跳,道;“娘子就是婢子的命,婢子当然不是觉得水晶委屈,她一个贱婢,娘子觉得她不尽心,处置就处置了,婢子是怕娘子落不好的名声。”

钱嬷嬷的急于撇清,李衡远没多想,她就知道嬷嬷最心疼她。

终于露出笑模样,道:“我以后听嬷嬷的话,不再随便发脾气处置人了,不让嬷嬷操心。”

钱嬷嬷立即想起进门时的场景,婢子厢房里,有哀嚎的声音传出,以往偷懒耍滑的小婢们战战兢兢伺候在空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拉个人问是谁受了伤,婢女说是樱桃让水晶扯掉了头皮在上药。

她就知道屋里的光景会更吓人。

果真没错,屋里四个婢女伏地喊冤,桃子三人打扮的用心的妆容,全都哭花了,坐上的小娘子却无动于衷。

处置完水晶,李衡远打算把别的婢女一起送到外院去,除了芝麻,一个不留。

当时的李衡远,冷漠果决,茶色眸子斜睨着看人,十分不近人情,就像李玉山发火时一模一样,让好人心肝都要颤上一颤。

后来还是她求情,西池院由她掌管,人若是都由李衡远处置了,她平日里积下来的宽厚美名会被人质疑——别人会觉得她左右不了李蘅远了。

最后李蘅远同意芝麻留下来重用,其他几个都降等,那意思是以观后效。

所以,李蘅远变得再不可捉摸,到底还是听她话的。

这让钱嬷嬷在畏惧的黑暗之中终于见到光明。她在国公手下都能生存下来,何况小小的李蘅远。

细想,很快意识到,李衡远的变化根本是因为那个梦。

看来这个梦,不能掉以轻心了,钱嬷嬷问道:“娘子梦里婢子是什么样的。”

“除了水晶,其他人都没梦到。”

阿弥陀佛!

钱嬷嬷终于将心放下,勾着手臂将李蘅远拢在怀里:“娘子长大了,婢子老了,快要赶不上娘子的想法了,娘子以后可别嫌婢子才好,把婢子跟水晶一样扫地出门,婢子可受不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李蘅远笑道:“嬷嬷怎么会跟水晶一样,水晶卖主求荣,嬷嬷为了我婚都不成,嬷嬷对我的衷心,她一个头发丝都赶不上,切莫与她比较。”

钱嬷嬷心里还沉浸在李蘅远不管如何发脾气,但对她都是不一样的庆幸之中,并没有听出李蘅远这不是在安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也没保证说对她最信任。

反而是需要她表衷心的。

……………………

李蘅远发落水晶的事很快传遍整个东西两府。

月宿院,李不悔从榻上挣扎惊起:“发落了水晶?”她的想法是意外和奇怪,还有些对未来不知的恐慌。

水晶是定然会背叛李蘅远的,处置才能让李蘅远避免伤害,李蘅远这样做不仅不是薄凉,是自救之举。

可是除了她并没有人知道,她也没告诉过李蘅远。

她想起李蘅远跟冯微说的那个梦。

她的灵魂穿到了李不悔身上,李蘅远会做梦给自己警示,怎么大家都像是重活了一次,天漏了?

0012 变化

周遭的空气像是被冰封了一样,沉重的让人窒息。

钱嬷嬷是看着李衡远长大的,从来没见过李衡远如此严肃过。

不过李衡远到底是尊重她,给了她蒲团,让她坐在身边说话。

一开始,钱嬷嬷有些忐忑。

她是被小婢女叫来的,说娘子回院子了,桂圆有请。

娘子这几年大了,已经不需要人背着抱着,伺候有婢女们围着,她可以偶尔清闲,所以她并没有因为婢子传话,就火急火燎往这边赶。

交代好院子里的下人办事,才优哉游哉的过来。

到了门口一看,却再也无法镇定。

娘子处置了最宠爱的婢女水晶,方式是最不留情面的一种,让人拖下去。

看娘子的态度,水晶大势已去,但是余波犹在。

钱嬷嬷作为西池院的当家人,自认为对李衡远的性格了若指掌,此时也不由得心虚了,可忍不住还是得问:“娘子,您向来疼爱水晶,为什么今日一改常态,就因为她没在床边伺候?”

若是别人问,李衡远肯定要反问,难道这一条都不够?婢女不伺候主人左右,发落了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但这人是钱嬷嬷,母亲身边的老人,把她带大,为了她终身不嫁。

她不可以那么呛人。

李衡远说了实话:“嬷嬷,我不是跟您说了,是梦,我梦见我被人囚禁,别人打我骂我,水晶叫着梦里骂我的人夫人,显然她那时候背叛我了,我不能留她,她会当叛徒。”

钱嬷嬷睁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起来:“梦,梦?就因为一个梦?”她不好说自己此时的心情,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莫名其妙:“娘子您就因为一个梦,不是因为表公子,也不是因为老太太?是因为梦发落了水晶?跟了您九年,您这样做,让人知道了会觉得您薄凉。”

李蘅远也知道这件事说给谁听,别人都会觉得她小题大做。

可是梦里的情景是那样真实,水晶的话犹在耳边。

她一脸无辜道:“嬷嬷,我也控制不住啊,看见水晶就压不住火,还留她在我面前,我会夜不安枕,打发出去吧,再说,我虽然打发她出院子,也没把她怎么样?庄子上本来就需要人打理,您若是觉得她委屈,那那些常年在庄子上劳作的人呢?别人做得,怎么到她这里就是委屈了?我又没要她的命。”

到外院,可能还做个粗使丫头,但是庄子上是真真要下地的,哪个女子年纪轻轻的会愿意干这种活?

钱嬷嬷明知道李衡远说的没错,水晶是国公买回来的,供李衡远差遣,李蘅远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哪怕要命,也是理所应当,可到底是相处了九年的大活人,说送走就送走,难免让人觉得心寒。

嬷嬷此时才恍惚记起,她带大的这个孩子,是国公的掌上明珠,只要她愿意,可以为所欲为,而她们,只是个下人。

这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她都忽略了。

眼皮不由得乱跳,道;“娘子就是婢子的命,婢子当然不是觉得水晶委屈,她一个贱婢,娘子觉得她不尽心,处置就处置了,婢子是怕娘子落不好的名声。”

钱嬷嬷的急于撇清,李衡远没多想,她就知道嬷嬷最心疼她。

终于露出笑模样,道:“我以后听嬷嬷的话,不再随便发脾气处置人了,不让嬷嬷操心。”

钱嬷嬷立即想起进门时的场景,婢子厢房里,有哀嚎的声音传出,以往偷懒耍滑的小婢们战战兢兢伺候在空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拉个人问是谁受了伤,婢女说是樱桃让水晶扯掉了头皮在上药。

她就知道屋里的光景会更吓人。

果真没错,屋里四个婢女伏地喊冤,桃子三人打扮的用心的妆容,全都哭花了,坐上的小娘子却无动于衷。

处置完水晶,李衡远打算把别的婢女一起送到外院去,除了芝麻,一个不留。

当时的李衡远,冷漠果决,茶色眸子斜睨着看人,十分不近人情,就像李玉山发火时一模一样,让好人心肝都要颤上一颤。

后来还是她求情,西池院由她掌管,人若是都由李衡远处置了,她平日里积下来的宽厚美名会被人质疑——别人会觉得她左右不了李蘅远了。

最后李蘅远同意芝麻留下来重用,其他几个都降等,那意思是以观后效。

所以,李蘅远变得再不可捉摸,到底还是听她话的。

这让钱嬷嬷在畏惧的黑暗之中终于见到光明。她在国公手下都能生存下来,何况小小的李蘅远。

细想,很快意识到,李衡远的变化根本是因为那个梦。

看来这个梦,不能掉以轻心了,钱嬷嬷问道:“娘子梦里婢子是什么样的。”

“除了水晶,其他人都没梦到。”

阿弥陀佛!

钱嬷嬷终于将心放下,勾着手臂将李蘅远拢在怀里:“娘子长大了,婢子老了,快要赶不上娘子的想法了,娘子以后可别嫌婢子才好,把婢子跟水晶一样扫地出门,婢子可受不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李蘅远笑道:“嬷嬷怎么会跟水晶一样,水晶卖主求荣,嬷嬷为了我婚都不成,嬷嬷对我的衷心,她一个头发丝都赶不上,切莫与她比较。”

钱嬷嬷心里还沉浸在李蘅远不管如何发脾气,但对她都是不一样的庆幸之中,并没有听出李蘅远这不是在安慰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也没保证说对她最信任。

反而是需要她表衷心的。

……………………

李蘅远发落水晶的事很快传遍整个东西两府。

月宿院,李不悔从榻上挣扎惊起:“发落了水晶?”她的想法是意外和奇怪,还有些对未来不知的恐慌。

水晶是定然会背叛李蘅远的,处置才能让李蘅远避免伤害,李蘅远这样做不仅不是薄凉,是自救之举。

可是除了她并没有人知道,她也没告诉过李蘅远。

她想起李蘅远跟冯微说的那个梦。

她的灵魂穿到了李不悔身上,李蘅远会做梦给自己警示,怎么大家都像是重活了一次,天漏了?

0013 归心

有小婢将廊下的小灯笼一串一串点燃,隔着窗棂,室内更加明亮了。

李蘅远吃饱了之后觉得从醒来开始聚结在心里的郁结之气消散了大半。

想了想叫来芝麻:“趁着没有落匙,去把守园子门的婆子帮我叫来。”

芝麻目光战战兢兢,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蘅远都被她气笑了:“怎么别人那么大胆,你也是在我房里的,胆子跟老鼠一样,有什么话?”

芝麻摇着头:“婢子就是怕娘子责罚。”

李蘅远挑眉;“我好端端的责罚你干什么?”

芝麻却不觉得如此,虽然之前她也不跟水晶等人同流合污,但是到底她们的事,她都知道,要是追究起来,总有知情不报的错处。

李蘅远认真的看着芝麻:“我自己不辨忠奸,怎能妄想听到忠诚之言,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好的。”

芝麻诧异的抬起头,这话竟然是她家娘子说的?

娘子吃喝玩乐在行,可从来没这么懂得道理过,还无比精明的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衡远见婢女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实在气的好笑:“别看了,快去吧,耽误我大事,我可真的会罚你。”

芝麻觉得自己在做梦,直到被廊上的过堂风吹醒,才知道李衡远是真的变了。

她忍不住欣喜,因为娘子更为了自己。

这样以后自己的勤勤恳恳,就不会被视而不见了。

婢子的厢房在东厢第一间,两个屋子。

之前桃子和水晶住在一间,现在李衡远把芝麻调配到上房,桃子只能住在芝麻的空位上,跟汤圆桂圆樱桃四人住一起。

在窗前,她眼见着芝麻从李蘅远房里出来,又领着小婢出门去,嫉妒的眼眶发红。

芝麻一定是被娘子特别嘱咐,替娘子办事去了,以前她不屑帮李蘅远办事,恨不得躲清闲,反正办好办坏都一个样。

今日则不同了。

樱桃迫不及待投诚,李蘅远都赏赐了一根足金的累丝花钗。

芝麻不仅赏了钱财,还拿了名贵药材赏赐给她生病的老母。

这是多大的脸面?

李蘅远变了,钱嬷嬷说,李蘅远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变得愿意动脑了。

什么噩梦不该是她关心的,李蘅远知人善用才是主要的。

芝麻背着人,疾步匆匆,一看就是大事,办妥了芝麻就会更受待见,比以前水晶的地位只会高,不会低。

桂圆走到身后道:“别看了,看也没用,娘子突然开了窍,知道平日里就芝麻最勤快,咱们要是以后不好好表现,肯定会被赶出去,娘子,可没那么好糊弄了。”

真的吗?

桃子回头看向得意的把玩着金钗的樱桃。

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要跟樱桃一样果断,虽然破了头皮,但是不用看娘子冷漠无情的脸啊。

水晶拖出去,樱桃去处理伤口,屋里就剩下她们四个人,她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的情景。

李蘅远要把她们都送走,只留芝麻。

当时她真的觉得踩在悬崖边上,前面就是猛虎,绝望极了,那时候才明白,平日里别人都拿她们当个人物一样,可是没有李蘅远,她们什么都不是。

原来,她们就只是个婢子,可以随意被发配。

要不是钱嬷嬷顾念旧情,她现在会在哪?

桃子打了个冷颤,推门出去。

汤圆在后面叫她:“干什么去啊?”

桂圆回头看着汤圆,冷笑道:“去表衷心去了,人家毕竟是大婢子,平日里也只是比水晶稍微差一点的待遇,不会坐以待毙的。”

汤圆有些急了:“那咱们怎么办?”

桂圆抱着胸看向樱桃;“你倒是有胆色,就不怕变得太快,娘子反而厌恶你。”

樱桃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听了桂圆的话,吓的一愣,坐直了道:“能吗?娘子还赏赐我了。”

貌似是不能了,李蘅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对于投诚者,既往不咎,还表现的十分雅量,这样别人就不会怕因为曾经得罪过她不敢示好。

会让其他观望的人安心,敢于为她效劳,桃子的离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想完,桂圆又觉得有些好笑,李蘅远就今日办成了水晶这一件事,缺心眼了十几年,哪能就厉害到这种地步。

桃子跪在自己面前认错,这是李蘅远早就预料到了的事。

今天这些婢女,除了芝麻,都令她非常生气,她们凡是有一个是真心对她的,都不会抛下她去吃喜酒。

当樱桃毫无节操的表忠心的时候,她甚至是厌恶的,如此两面三刀,如何能用。

可是突然间她又想到,必须得用,不然她永远得不到可以利用的人。

对,是利用,今日的事也让她长了记性,婢女,不是用来当姐妹的,好用就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会有这么多想法。

不过感觉不错。

李蘅远声音淡淡道:“我不是说了以观后效吗?你既然也没犯什么大错误,我会原谅你的。”

桃子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她说的是真的。

不过好歹没有把她赶出去。

她看着眼前塌上的茶壶,忙道:“奴婢给您倒茶吧。”

李蘅远不置可否,樱桃自动自觉的伺候着。

这时卷帘响了。

“娘子,秦娘子来了。”

是芝麻进来回话,李蘅远点点头:“让她进来。”

桃子见李蘅远没有叫自己走开,窃喜着跪倒一边。

不多时,在芝麻的带领下,一个四十岁的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身材丰腴,长着一张笑面,看起来十分可亲。

妇人见到李蘅远跪下来:“婢子见过娘子。”

李蘅远道:“花园子的门,一直都是你看守?”

秦娘子低头称是:“大多是都是婢子在看守,偶尔有事,会叫许娘子替班,许娘子是管湖里船只的。”今日李家上下都知道娘子发落了水晶,不知道娘子撞了哪路邪神,于是她回答的十分小心。

李衡远总在屋外跑,虽不过问家里的事,也知道自己的园子很大,主子又少,所以很多人偷懒,比如守门的婆子。

她说有人替班,其实就是在说,也不是一直会守在那里。

李蘅远没有跟她计较这些,问道:“四日前我从假山上掉下来你可知道?”

提起那天,婆子也吓坏了,虽与她无关,但是李蘅远是她们国公的掌上明珠,真要摔坏了,国公一怒之下,说不定整院子的人都要陪葬。

真真惊险。

她心有余悸道:“那日正是婢子看门,听说娘子要去赏花,里面花匠和外人全部撤了出来,拔草的花娘也都躲得远远的,就湖里船上放了人,怕娘子要游湖,所以当时,实在没有可疑的人到院子里去。”

李蘅远谅婆子不敢撒谎,这些安排,她一问别人就能知道真假。

可真的就没人推自己吗?

秦娘子突然道;“对了,还有就是六小娘子在娘子之前进了园子。”

0014 破局

李不悔在婢女莺儿的陪同下去过园子。

不过李蘅远怎么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妹妹头上,妹妹才那么小不说,小姨和妹妹是她除了父亲之外,唯一对她好的亲人。

李蘅远摇着头道:“我知道了,你再想起什么记得来回我,先下去吧。”

秦娘子没捞到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惩罚,急忙退出去。

屋里随后变得安静,百合香的气息让人想睡觉。

桃子突然跪到李蘅远面前:“娘子,您问园子里都有什么人进去过,是否跟您的伤势有关。”

李蘅远道:“你说的不错,我是怀疑有人推我下假山,可是我不确定,一问下来,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摇着头道:“恐怕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桃子咬牙道;“娘子请将这件事交给婢子查,若是真有人要害娘子,婢子一定差个水落石出。”

“哦?”李衡远眼里满是兴趣:“你觉得是有人害我?”

李蘅远醒来之后变化太大,桃子不信她会无的放矢,可是李蘅远也没让钱嬷嬷去查找,而是亲自过问,这让她有些摸不清。

不管有没有,她得先揽下事得到李蘅远的信任。

“婢子害怕真有其人,有心要害娘子,现在却逍遥法外,这很危险。”

这个衷心表的还不错。

李蘅远道:“我本来不想声张的,因为我也记不清,钱嬷嬷年纪大了也不想让她过于操持,那么,就交给你吧,别闹太大动静,万一没有这个人,别人会说我小题大做。”

桃子明白了李蘅远的想法,叩头称是。

婢女真是越来越听话了。

李蘅远满意的点头,将桃子打发下去,留下芝麻上夜,之后就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阳光如无情的手,将李蘅远叫醒。

芝麻桃子等人穿戴朴实,早就在帘外候着。

李蘅远把她们叫起来伺候自己洗漱穿衣,忙完后,发现樱桃不在。

“她伤的很严重?给她请大夫了吗?”

樱桃一大早就出门去,没有交代行踪。

桃子抿着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正说着,樱桃进来了:“娘子,婢子想,昨天的事老太太一定听说了,但是她没派人过来问娘子话,怕老太太要刁难娘子,婢子一大早就去打听,老太太气病了。”

桃子听了嗤之以鼻,真是个欠登。

李衡远见樱桃跑的两颊潮红,笑了笑道:“气病了?谁把祖母惹生气了。”

没等樱桃回答,李蘅远丢玩着手里的金簪:“反正不是我。”

樱桃无可说了。

…………………………

刘老太太的卧室跪满了儿媳,她盘膝坐在榻上,有小婢子捏肩,红妆和绿意分别站在身后。

耷拉着眼皮,神态萎靡,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但福气很重的脸颊白里通红。

李蘅远进来一看,嘴角慢慢竖起,哪里病了?

这时正听见右下第二位的三婶问:“老太太眼看着要过六十大寿,怎么说不好就不好了?到底怎么气着了?”

水晶被打发之前,提议过把李梦瑶接回来。

传言有说水晶是恃宠若娇才被处分,也有人说是因为何子聪,当然,更多的人认为,是两边因为李梦瑶的事在打擂台。

余氏说话的时候嘴微撇着,眼神闪光,明知故问的说话,肯定是要挑拨离间。

屋里的各位,哪个不知道双方的矛盾?

李衡远向来不喜欢这个耍奸卖快的三婶。

又看祖母捂着胸口要说话,她道;“这还用问,当然是水晶。”

众人听见声音都看向她,长辈们都亲切的叫她。

李衡远找了大伯母甄氏旁边的空隙坐下来,看着祖母:“您不用因为水晶奴大欺主就气成这样,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把她收拾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怎么成了她收拾水晶了。

刘老太太黑着脸:“我不是……”

“那是因为别的婢女?”李蘅远托腮看着刘老太太,微黑的小胖脸一派悠闲,但目光冷淡:“还是奶娘?红妆绿意?”陡然间坐直了看着老太太身另一侧的刘氏:“不是姨娘您吧?我可是听说,老太太生病之前,就你们几个在老太太屋里,到底是谁?”

这意思,就差明说一切都是刘氏挑起来的了。

刘老太太差点跳起来,人一下子就精神了。刘氏让她装病,然后威胁李蘅远接人,不接,就一直病到家里来客人,李蘅远再无法无天,也不能不在乎世人的看法。

就连李玉山,也不敢背负不孝名声。

可是以往会不甘心承认自己不孝,又被逼的不得不承认的李蘅远,今日学会推卸责任和刁难别人了。

这就好比一只待捕的小羊羔,突然变成狼崽子。

刘老太太有些不解和畏惧,李蘅远熊起来什么事都可能干得出来,别真把事情挑明了,她把儿媳们都叫过来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李蘅远服软,可不是给侄女扣罪名。

“你还有脸说别人……”刘老太太决定自己左右谈话的节奏。

“我不说,谁来说?她们都欺负祖母好性,除了我,就再没人管得了了。”李蘅远见老太太真是装病,说话的时候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刘氏:“姨娘,你说是不是?”

对于这个生杀大权在握,又骄纵无礼的死丫头,刘氏向来的相处对策都是避而远之。

死丫头订上了自己,刘氏本能的朝老太太那边躲了躲。

余氏看得津津有味,用帕子遮住笑的明显的脸,李蘅远是个草包,没大没小的生气了可谁都骂。

刘老太太没扳回局面,呵道:“你是要气死我?”

李蘅远当然不想气死祖母,祖母再不好,有一次她在院子里玩躺在水缸后睡着了,下人有人说看见她去水塘边,祖母以为她淹死了,哭的晕了过去。

那种担心不是假的。

可是祖母偏心也不是假的。

就说这病吧,祖母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会气病了?显然是想叫她来,有事需要她帮忙,不晓之以情,不真心致谢,偏偏使用这种强压人的手段,想她屈服,还要坏她名声。

——祖母和刘氏惯于在她头上扣不懂礼数,不贤不孝的帽子。

李梦瑶要回来,身为生母的刘氏肯定没少撺掇老太太,又来这招,李蘅远可不想再束手就擒了。

她偏头看向刘老太太,目光如炬:“阿婆是因为我没有处置刘姨娘,所以说孙女要气死您?好,刘姨娘挑拨我们祖孙之间的关系,目无尊卑,我这就让人把她拉下去发卖了。”

余氏差点笑出声,刘氏孩子都有十三岁,哪能说卖就卖,可是被小辈这样刁难,还是很没脸啊。

刘氏又羞又怒又怕,脸色一阵一阵的变化。

刘老太太两招下去不管用,急中生智,哎呦一声歪在下去,红妆忙扶住她。

李蘅远骂道:“都是刘姨娘不好,看把祖母气的。”

刘氏敢怒不敢言。

刘老太太:“……”

本来计划好的事,背了好几遍的台词都用不上了,不孝的罪名无法扣在李蘅远头上,就绝对不能让她当着儿媳面再给自己难堪。

“你们都给我下去。”她一拍大腿吼道。

0015 交易

李蘅远站起来,刘老太太捂着胸口道:“阿蘅留下。”

走在前面的余氏回头,给李蘅远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李蘅远没理她,站着没动,很快的,屋内静下来,红妆绿意将众人走后留下的锦垫忙撤下四个,留了两个大的放在刘老太太塌几前面。

李蘅远在左边那个盘膝坐下,正好对着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看着她一阵阵头疼,要说的正事都放在一边。

“坐没坐相,你是小娘子,这么大咧咧一盘,你看好看吗?”

李蘅远道:“我看不见。”

反正人都走了,刘老太太恢复跟李蘅远单独在一起时才会有的状态,吼出来:“我看着心烦。”

“这就怨不得别人了。”李蘅远眼珠滴溜溜的瞄着刘太太的腿:“您自己不也盘腿坐?还管我。”

“我是老婆子,也不愁嫁人,你才是小娘子,你明不明白?你以后还要嫁人呢,这么没规矩,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刘老太太不喜欢李蘅远的原因之一,别的小娘子压制性子也要学习的规矩和矜持在她那里一文不值,提起来都能把人气死。

李蘅远笑道:“您要是操心这个,那您大可放心,阿耶说了,挑三拣四的人家才不是好人家,跪着腿累,为什么一定要跪着?不跪着就是没规矩,谁订的规矩?我就说非要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的规矩,才不是个规矩,它就是有有些老太太欺负小娘子的借口。”

我的天呐,刘老太太真想跳起来打人了,这死孩子说一句顶十句,还说她欺负小孩,真是没法活了。

李蘅远见老太太要吵,无辜道:“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可得走了,我还的处分刘姨娘去呢。”

刘老太太气势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胖手虚抓着李蘅远:“阿蘅呐,你真不知道阿婆因为什么事生气?阿婆年纪大了,希望子孙承欢膝下,你妹妹九年都不在家,阿婆想她了。”

说着用衣角轻轻的擦眼睛,李蘅远见她眼眶干干的。

道:“您假哭,骗我。”

刘老太太真的快要吐血了。

李蘅远蛮横,非要处置刘氏的话,不出人命怕是阻止不了。

以为她软下来这死孩子就能就着台阶往下下。

之前看着变了,到底还是那个缺心眼。

刘老太太红着脸道:“我是不是你阿婆?”

李蘅远不甘示弱:“您是不是我阿婆?”

刘老太太一愣,更气了:“你是不是我孙女?”

“我到底是不是你孙女?”

见李蘅远气势不减,本来还有些笑意的脸上陡然间变得冰冷。

刘老太太这下真哭了:“瑶瑶也是小时候无心犯的错,你阿耶记恨我,你也记恨我,你们没一个孝顺的,我当初就不该听阿耶的话嫁到李家来,就不用生你阿耶,就没有这些事了……”

又来了,李蘅远放软了声音:“阿婆?”

“呜呜……”

“阿婆……”

“呜呜呜……”

李蘅远无奈之下给老太太擦擦眼泪:“别哭了,妆都花了。”

刘老太太哇的一声。

亲祖母,李蘅远到底还是心疼老太太的,见老太太真哭了,忙让一旁的红妆过来安抚。

刘老太太想起年轻时的往事,却越来越伤心,到最后,自己都止不住了。

红妆急的看着李蘅远:“娘子心疼心疼老太太吧,真哭出好歹可怎么办?”

别人又说她把祖母气死了。

李蘅远收起抵触心情,道:“阿婆不就是想四娘回来?可是阿婆为什么不好好跟我说?非想着算计我压我一头,同样都是孙女,怎么我就叫阿蘅四娘就叫瑶瑶?我不高兴,您要是好说好商量,做出个好态度来,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

老太太被这幽怨的语气惊的忘了哭,想了想扁着嘴道:“你觉得蘅蘅好听还是远远好听?”

红妆:“……”

李蘅远道:“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您厚此薄彼您自己心里清楚。”

刘老太太捂着胸口:那个有刘氏血脉,当然更亲近。

其实说白了,李蘅远不在乎李梦瑶回来与否,她就是气不过老太太算计她。

见老太太不好过,道:“承认不?是刘姨娘怂恿您不走好路,就想着歪门邪道控制我?”

刘老太太双手捂着肚子:“胃疼。”

李蘅远一哼:“您不跟我说实话,休想让李梦瑶回来。”

刘老太太转着眼珠道:“瑶瑶是一定要回来的,不然我就让你守孝。”

李蘅远被她以死相逼都气笑了,道:“既然您这么能耐,还找我干什么?”

李梦瑶回来很简单,老太太就想孙女了,接回来,就算二儿子不高兴,能把亲娘怎么样?

说到底李梦瑶被送走,是因为有错处,李蘅远若是不原谅她,她回来,在家里也不好过。

两府看似个过个的,国公的俸禄和食嗣也都归西府李家这边,李蘅远的花销,国公另外金库送来。

可是李家那么一大家子,根本不够花。

经常需要李蘅远的金库补贴。

没人愿意得罪李家小祖宗。

刘老太太一想那个没良心的二儿子就忍不住真伤心,本来她才是李家老祖宗,二儿子给她宠出一个小祖宗。

李蘅远见李老太太眼泪汪汪的,道:“咱们娘俩处了近十年,谁不知道谁什么样?您知道我气在哪里,再心疼您也不能咽下这口气,这是尊严问题。”

刘老太太垂死挣扎:“我是阿婆,你是小辈,你得尊重我孝敬我。”

李蘅远沉下脸:“偏心阿婆不需要别人心疼,再说,我哪里不孝敬您了?”她指着老太太摸额上的红宝石:“不愿意要还给我。”

刘老太太揉着太阳穴哎呦哎呦叫起来。

李蘅远不耐烦站起:“我走了。”

刘老太太急的满脸通红,红玉跟着相劝:“娘子,娘子,怜惜老太太吧。”

李蘅远回头看着老太太,目光刁蛮:“说不说?”

刘老太太无法,一边委屈哽咽,一边认错:“是丽娘怕你不肯同意,所以让我装病哄你服软,阿蘅,阿婆活不过这个春天了,你就对阿婆好点吧,阿婆以后有事直接跟你说,不再说你不孝了……”说完,不知是不甘心,还是没面子,低头捶着榻干哭:“我的命好苦啊!”

李蘅远又竖起嘴角,跟阿婆吵架次数多了,她是第一次赢,感觉真好。

0016 警告

各退一步,李蘅远又重新盘腿坐下来。

刘老太太实在看不得她的大刀阔斧的坐像,比大孙子都爷们。

目光嫌弃的暼到一边,说着自己的要求:“你亲自去把瑶瑶接回来,这样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你们姐妹感情很好,瑶瑶当年是无心之过,你已经原谅她了。”

李蘅远对李梦瑶谈不上原谅不原谅,那时候她很小,现在都不疼了,早都忘了。

她刚要点头答应,陡然间心头一揪。

“李蘅远,你真以为我们是亲姐妹?我只当你是肥猪,养胖了宰了吃,有阿婆帮衬,你的一切,都属于我。”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声音疼的李蘅远差点灵魂出窍。

她捂着胸口流下冷汗,好久才反应过来。

刘老太太看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死孩子的演技,她学十年也追不上。

她不满道:“怎么?方才说孝顺我,现在就变卦了?还要假装被我气的心口疼是不是?”

红妆拿了帕子给李蘅远擦汗,碰到李蘅远的额头,凉的像是冰。

或许小娘子不是在找借口?

李蘅远摸摸胸口,又不疼了,她看看四周,红妆和老太太目光有等待和好奇,不是她们两个的声音。

“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啊?”刘老太太心急追问。

李蘅远留了个心眼,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刘老太太脸黑了:“原来说了那么多,都是诓骗我的,你是不是真要气死我才满意?”

李蘅远诚然道:“阿婆,我记得您小时候不也有不喜欢的庶妹吗?你想想,若是你,你能立马答应吗?你总得给我些时间,我好好考虑考虑,起码让我知道,四娘这些年是个什么样子。”

刘老太太很久都没出声,过会抬起头道:“你是要派人去打听瑶瑶吗?”

李蘅远道:“这个您就别管了,在您寿辰之前,我肯定给你答复。”

怎么也得让李梦瑶提前半个月回来熟悉家人和环境,寿辰那天会有很多亲友来。

刘老太太道:“五月十六之前。”

还有二十天,李蘅远道:“您等我消息吧。”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事就是她反悔了,想让她立即就答应,可是死孩子说了,她未出阁时候,也有厌恶的姐妹,要不是那个小贱人陷害,她也不用嫁给老死头子,杂胡之家,怎么能配得上皇族之后。

好在后来家族败落了,那个妹妹抢走了心上人却过的还没自己好。

刘老太太慢悠悠一声长叹:“想起她过得不好,我这心啊,就好受多了。”

知道老太太在说什么的红妆:“……”

李蘅远蹙眉:“啊?”

刘老太太不耐烦的挥着手:“没事了,你想好了可定要来回我啊,别让我等太久……”

“别忘了……喂……记得啊。”

李蘅远啪的一声合上卧室的门,耳根子彻底清净了。

一撇头,正好看见刘氏走在前面。

“站住。”李蘅远叫住刘氏,敢听声?

刘氏虽是长辈,但在李蘅远面前,姨娘的身份就不够瞧。

她忙转过来屈膝行礼:“三小娘子。”

李蘅远大步走到她面前,和她一拳之隔,虽不及她个子高,踮着脚仰着头瞪着他。

倏然放大的小黑脸让刘氏本能的想逃,但是她不敢:“三小娘子……您……”她语气期期艾艾。

李蘅远茶色眸子一沉,怒意上脸:“方才偷听了是吧?”见刘氏半张了嘴,李蘅远沉声道:“敢撒谎我就剪了你的舌头。”

刘氏气得脸色煞白,抿紧了嘴。

李蘅远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挑拨离间,阿婆本来是好阿婆,都让你给怂恿坏了。”

刘氏忍了李蘅远九年,可是以往李蘅远从来不会正面和她起冲突,顶多黑着脸瞪她一眼,这样训儿子一样的训她,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她要紧了牙关道:“妾身到底是长辈,娘子就不怕传出去别人笑话吗?”

李蘅远道:“我阿耶说了,你是给阿婆娶的姨娘,不是阿耶的姨娘,也不是我姨娘,要不是看在阿婆的面子上,就凭你撺掇阿婆给我扣不孝的帽子,我就可以将你卖了。”

“你……”

“我再也不会任你坏我名声了。”李蘅远突然恶狠狠的道,说完,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乎起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来。

刘氏却因为她从未有过的果决语气和冷漠吓得后退两步。

大草包李蘅远,对任何事情都混不吝的李蘅远,为什么突然间思维这样清明和凌厉起来。

李蘅远为了阿婆实难将刘氏怎么样,尽管她可以随心所欲处置没由来厌恶的人。——刘氏在未出阁的时候就深得刘老太太喜爱,就像是老太太自己的女儿,动刘氏,等于动老太太的命。

警告说完,李蘅远又白了一眼刘氏,这才甩袖离去。

刘氏又惊又气,在李蘅远走后立即闯进刘老太太的房间:“姑姑,阿衡实在欺人太甚。”

好像谁没经历过似的!

这个侄女来诉苦,刘老太太想起方才的自己,肝疼。

见刘氏跪在对面埋头痛哭,刘老太太又不忍心了,咧嘴道:“你看看我,知道我为什么天天吃丸药了吧?顺气!以往一天一粒的量,我正琢磨着找大夫说说,阿蘅脾气更大了,量就不够了。要不你也添一副?”

刘氏没听懂,双目擎着泪水看着自己的姑姑,目光懵懂。

红妆:“……”

刘老太太叹息的十分可怜:“以往也气我,可嘴没这么叼,今天说一句顶十句,我看我是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这些刘氏在外面都听见了,李蘅远今日确实反常,她擦擦泪道:“姑姑,阿蘅刚醒就变性情,是不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

也没变得那么夸张吧?

刘老太太看向红妆:“你说呢?”

红妆突然瞪大眼睛道:“忘了跟您说,听娘子那边人说,娘子做了个噩梦,说有人要害她,就开始不容人了。”

对,是不容人了。

刘氏眉稍蹙起:“做噩梦?”

刘老太太哎呦我的天呐一声:“做个噩梦都要我半条命,要是真有人要害她,她不得先气死我?哎呀呀……”然后就捂着胸口,闭眼沉痛道:“冯氏阿衡怎么会生了这么个不敬尊长的东西。”

不敬尊长!

刘氏回头看着门口的帘子,那里当然没有李蘅远,但是李蘅远在那里让她饱受屈辱,噩梦?会让她梦想成真的。

0017 尊重

一个七八岁的小婢子在廊下踮着脚喂鸟,李蘅远见那鸟通体艳黄,叫声清脆,走到小婢子身后:“新来的鸟?”

刘老太太年轻时就喜欢鸟,在院子里养了许多品种。

喂鸟的小婢子也是新来的,并不惧怕她,脆生生道;“这黄鸟是园子里的下人孝敬来的,老太太说叫声好听就留着,可婢子在家的时候认得它,这叫喜欢啄人眼睛,娘子您眼睛那么好看,可离它远一点。”

李蘅远起了好奇心,用手指在笼外逗着鸟:“它这么厉害吗?”

小婢子点头。

李蘅远想去找老太太要来,看这鸟能不能打过大公鸡,去外面斗鸡,她总输。

“阿蘅。”突然有略微清冷的声音叫她。

李衡远回头一笑:“大伯母?”

在院子空地上,正是逝去的李大郎的未亡人甄氏领着婢子站在那里。

甄氏是中馈夫人,身份本身就极具威严,她又常年守寡,打扮和性子都很冷淡,所以人看起来严肃不容易接近。

李蘅远小时候很怕她,今天突然发现,大伯母有什么可怕的?

看甄氏一直看着自己,分明是故意等她的。

她走下台阶道真是面前:“大伯母您叫我?”

甄氏道:“正有事要请你帮忙,过些日子老太太过寿,这边厨子和榻几都不够,要从你院子借十个厨子,其他家具也要用的。”

六十大寿是要大操大办的,阿耶都会从边关赶回来。

李蘅远道:“是这种事啊,您还用特意跟我说一声吗?都是钱嬷嬷管着,您找她要,她就安排了。”

甄氏脸上蓦然现出淡淡的笑,道:“到底是你的院子,人和物都是你的,钱嬷嬷只是帮你管着,还是要与你说一声才行。”

李蘅远也笑了,大伯母跟别人不一样,知道她不理这些琐事,也不会过问,但每次有事,还是都会先跟她说,再去办。

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她之前从来没有在意过。

忙对甄氏道谢。

甄氏莞尔:“傻孩子,伯母向你借东西,应该是伯母道谢,你谢什么啊?”

“谢大伯母拿我当大人,不骗我啊。”

甄氏笑容更暖了,以前这孩子跟她不亲的。

李蘅远随后问甄氏李庆绪在干什么。

李庆绪是甄氏和李大郎的唯一孩子,之前甄氏还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李家大娘子李露,不过李露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剩下李庆绪就是甄氏命根子。

提到儿子,甄氏脸上笑容不见了,但眼里的温柔目光不变,道:“他能干什么?最近迷上了魏晋时期的人物,说什么嵇康是天下唯一真名仕,学嵇康在竹林里建了个铁炉,打铁呢,你大哥你是知道的,没一刻着调,打铁……”说完,她自己忍不住都笑了。

背后的婢女也有无可奈何的感觉。

李庆绪这个人交朋好友,喜读书,不受拘束,有些离经叛道,也正是因为如此,虽然他是国公府的世子,但是不喜兵事,李国公也没有逼他参军,世子继承的是国公府的爵位,但是不参军,节度使的军权就不一定给他。

李庆绪也不以为意,他不在乎这些。

李蘅远知道这位大堂哥眼里没有自己,转了话题,就又跟甄氏说到老太太的寿辰,问了姑姑是不是要来。

甄氏道:“出去说吧。”

这院子不是她们任何一个人的地盘,所以说话不方便。

李蘅远其实只是随便问问,没想跟甄氏说这么多话,显然甄氏也是如此。

——她们出了老太太宁馨院的大门,甄氏那边的下人就来回话,是院子里的琐事,甄氏就有要过去的意思。

李蘅远如今会看人脸色,又对甄氏说了声谢谢,就找了借口跟甄氏辞行了。

甄氏和陪嫁娘子阿香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阿香见左右无人,道:“夫人好似对三娘子高看一眼,她自己不知事,老太太也因为心结排斥她,您对她再好她都不懂。”

甄氏侧头道:“到底想说什么?”

阿香道:“婢子就是替夫人抱不平,借她几个厨子榻几还要跟她说一说,您知道四房那边,一个月要从她那里捞多少油水?不然四郎君养那么多女人哪来的钱,别人都敞开量的拿,夫人您是中馈夫人,而且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世子爷的,国公是……。”

甄氏陡然间立起眉毛,面如结了一层冷霜:“胡说八道,你知道你口中的她是谁?”

阿香吓了一跳。

甄氏道:“别以为我与你亲近,就忘了自己的本分,阿蘅是府里正儿八经的小娘子,她是你的主子。”

阿香委屈的低下头:“奴婢错了,请夫人责罚。”

甄氏长叹了一口气,眸子中的冰冷不变,显然对阿香极其失望:“我知道你是替我抱不平,可是到底有什么好抱的?大郎自己死得早,能怪的着国公吗?国公早早立了世子,也是给了绪儿,我还有什么好不平衡的,至于别人,老太太偏心四房从阿蘅那里拿东西,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别人拿了,我也要去拿?阿蘅只是个孩子,欺负一个孩子,你觉得良心过得去吗?”

阿香羞的哭出来。

甄氏又道:“是你觉得反正既然别人也拿,不如我也拿?甄府的规矩我不知道你都学哪里去了,竟然这么眼皮子浅。”

也是被李家风气带坏了,李蘅远是个钱多的草包,李家大宅这边却十分拮据,谁都想从李蘅远身上刮好处,反正她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心里也没数。

各房有本事的都刮,就是多多少少的问题了。

甄氏主持府中中馈,要想刮李蘅远,实在比别人都容易,可府里经常捉襟见肘的时候,她只是借,之后都还,从来没占过李蘅远一各铜板的便宜。

阿香摇着头:“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甄氏脸上的寒霜融化了一些,声音也轻柔了不少:“再没有下次,不止是因为这是教养,也是为了你好,阿蘅是小,她总有一天会长大的,我觉得,就是从昨天开始。”

阿香擦擦泪不解的看着甄氏。

甄氏想到李蘅远方才的致谢,谁说李蘅远心里没数,或许只是没人教,一旦她觉悟了呢?

0018 竹马

李不悔觉得上一世听到的关于李蘅远的传言有许多不实。

都说李蘅远是个草包,吃喝玩乐在行,别的什么事都不走心,但是这是李蘅远为了李梦瑶的事,第二次来找冯微了。

——如果真是没脑子的缺心眼,会这样矛盾纠结吗?

可惜她现在“病着”,那个死小孩的灵魂一旦她睡觉就会跟她抢身体,害得她时刻担心她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白天是一点觉都不敢睡的,晚上也总是惊醒,精神很萎靡,就想不全利弊,怕万一说错话引起别人怀疑,那天她要李蘅远的首饰,冯微狠狠的骂了她一顿,这她才知道,原来小娘子们都要矜持。

而且李蘅远也没有要问她意见的意思,跟冯微坐的离她老远。

冯微亲手做的江南风味小点心,李衡远没说几句话,就吃光了一盘。

接着擦擦嘴。

冯微道:“还要吗?”

李蘅远舔了一圈嘴唇,沉吟良久不舍得的道:“中午厨房说有骆驼蹄子,我先不吃了。”

留着肚子吃别的,李蘅远好吃,还得吃的五花八门。

冯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李蘅远擦干净嘴,道;“小姨也不知道怎么办?”

还是之前她们说的话题,到底要不要按照老太太的意思,不计前嫌且隆重的把李梦瑶接回来,让李梦瑶一回来就有高人一等的地位。

冯微道:“老太太讨厌你阿娘,连带着我也讨厌上,要是知道我给你出主意,还不得闹的鸡犬不宁。”

李蘅远一想,老太太为何会闹?小姨的意思就是不让她接人。

冯微又道;“可是不接,老太太又怎会善罢甘休?她是最讨厌我们家,恨不得刘氏把我们都踩在脚底下,九年才找到这么名正言顺的借口,怎么可能放弃了?”

这也是李蘅远顾及的地方,老太太有时候为答目的不计代价,她真怕老太太闹出个好歹。

所以最终还是得答应来太太。

李衡远心中叹息一声,道:“我还是按照我之前说的,看李梦瑶这些年变成什么样了?值不值得我对她好?”

冯微本就不爱做声,犹豫不决的事,她就更不爱表态了。

正打瞌睡的李不悔听见声音突然恍惚一下,之后撇撇嘴。

李蘅远刚好回头碰见她的目光:“妹妹的病怎么还不好?换个大夫吧。”

李不悔忙坐直了,道:“已经好了许多了,就是犯困,古郎中就很好。”

冯微道:“是,就是总睡不醒,我问了老人,说可能冲撞了园子里的花神,晚上去树下烧点纸。”

李不悔生病之前去过园子,这个李蘅远知道,那秦娘子特意提了。

冯微和李不悔都坚持没事,她不好再说什么了。

正没话题的时候,桃子和莺儿走进来。

李蘅远以为桃子特意来找莺儿打听园子里发生的事,桃子低声道;“娘子,何郎君来院子里看您了。”

“表哥?她不是学业很重吗?怎么来了。”

李蘅远说完,冯微和桃子都有些意外,以往听到何子聪来找她,李蘅远会恨不得跑丢鞋,赶紧回去。

李蘅远就是这么喜欢何子聪,何子聪是李家大姑奶奶的儿子,大姑奶奶和姑爷早死,何家无人照顾何子聪,刘老太太就把何子聪接回来亲自抚养。

何子聪这个在李家长大的李家外孙,跟李蘅远青梅竹马,刘老太太的意思,也希望何子聪能娶李蘅远,就能当李家半个家,所以总是有意无意撮合。

长辈允许,小辈两情相悦,婚事就差一个水到渠成的契机了。

可是今日李蘅远竟然还说闲话的问问,不是风一般就走。

桃子不知如何回答,恭敬的弯下腰。

李蘅远跟冯微和李不悔这才作别:“我先回去看看。”

冯微站起来送她出门。

人都走后,李不悔扶着褥子想,何子聪,倏然就露出不屑的笑意,李蘅远还当他是香饽饽?如果他对李蘅远好,李蘅远最后怎么会嫁给一个郎中,何子聪会看上李梦瑶的。

…………………………

和桃子走在夹道上,李蘅远的脚步并没有加速,而是回头看着桃子:“问过莺儿了?”

桃子道:“莺儿当时和六小娘子在梨树下菜花瓣玩,并没有见到可疑人物。”

院子里有二十颗稼接过的梨树,开的花朵又大又白,花期还很长,是春天赏园子时必看的风景。

不过那日她在湖边假山,梨树在西北角,离的很远。

李蘅远听完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小姨和妹妹是她最亲的人,可是种种迹象表妹,妹妹有很大嫌疑。

她当然不信妹妹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李不悔的性子却跟之前不太像。

她是因为做了噩梦,梦的无比真实,所以她好害怕梦境成真,性格转变,她要变好。

但是为什么会做噩梦?

李衡远说不清楚,她就是怕李不悔也变了,变好变坏她控制不住。

不过还好,方才看莺儿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做坏事的人哪敢难道镇定?而且李不悔那么小,也不可能想到有预谋的指使莺儿。

最好的情况,就是自己真的是迷糊记错了。

李衡远交代桃子:“再问问园子里其他人,如果都没异样,就不查了,大概是我记错了。”

桃子揽下事不过是权宜之计,真查起来发现根本没有线索。

她忙不迭的点头,可算有借口推出去了。

………………

鸟语花香的季节,人当然要在屋外透气了。

李蘅远一进院子,就见何子聪在牡丹丛前来回走动,他今年十六岁,身子如拔竹节般窜高,侧影,已有玉树凌风的胚子了。

李蘅远却没有以往的欣喜,长得再好有什么用,跟水晶勾搭连环,可见不能对她从一而终,阿耶肯定不会喜欢。

许是等久了,何子聪脸上的不耐烦逐渐明显,突然抬步向大门口:“阿蘅?”看见李蘅远又停住了:“你回来怎么不出声,鬼声鬼步的吓我一跳。”

又看向立在一边伺候的婢女们:“你们也没看见。”

婢女们低头敛息,没人出声。

李蘅远站在原地不说话,目光愤懑的看着他。

何子聪感觉哪里不对,以往李蘅远院子里的人,可不会配合李蘅远一起来冷漠对待他。

0019 厌恶

感受到了满院子的肃然之气,何子聪想到来意,笑着走过来拉李蘅远的手:“阿蘅你终于没事了?”又上下打量李蘅远,一脸欣慰:“看样子是好了,真真急死人,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李蘅远抽回自己的手,看着何子聪:“所以你会怎么办?会去帮我求平安符?会去帮我找大夫?然后都不会来看我一眼,捎信给我的婢女去取,然后帮我的婢女攒花戴,原来,这就是你担心我时会有的样子,可真是费心了。”

何子聪道:“是水晶婢这样说的?她竟然这样说?”

李蘅远闷不做声把脸转到一边。

何子聪道:“我听说你发落她了,要是她这样说,那发落的太对了,她何时找过我?昨日她来我院子,说是有事见我,我问过后知道你没醒,想她也没什么事,就没见,谁知道她跟我的随从要后院开的桃花,还好我没见她,不然我这罪名可就洗不清了。”

李蘅远回头敛目看着何子聪:“什么罪名?”

何子聪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李蘅远有这么威严的时候,茶色眸子不带一点感情,显得她气质都没那么蠢了。

真变了?

他一笑,再次拉住李蘅远的手:“表妹,你昏迷不醒我着急又上火的,先生布置的课业都没心思完成,落下好多,我哪有时间见她,你要相信一个贱婢都不相信我吗?”

李蘅远道:“那你的意思,我发落她还发了错了?”

发落水晶,有一条传闻就是水晶和他走得近。

何子聪哪敢反对,道:“对,怎么不对,这样满嘴谎言的婢女打发了才是正经,而且我看她平日里伺候你,也不如其他姐姐上心,当时是因为你太喜欢她,就当养个玩意儿,如今打发了正好,我还省得担心呢。”

李蘅远看看身后的桃子一眼。

桃子忙低下头,何子聪和水晶到底什么关系她也不知道,只是听水晶提起过,表公子温柔和气,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郎君。

她们都是李蘅远的婢女,看家里老太太和李蘅远的意思,多半李蘅远会嫁给何子聪,到时候何子聪就是她们正儿八经的男主人,水晶对何子聪好奇,她们当时觉得可以理解,也没人去探究。

何子聪看了主仆二人交流,又一笑:“我忙里偷闲,只除了昨天没来看你,剩下都来了,你让我顶别的罪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了,说我不关心你我可不服,不然你问姐姐们,我来没来?”

其他婢女都站得远,李蘅远见她们低着头没有异样,再次看向身后的桃子。

桃子硬挤出笑,然后低下头。

李蘅远跟何子聪闹别扭不会坚持多久,何子聪一哄李蘅远就会好,这是自小以来的经验,真认为人家二人拌嘴就可以说什么实话的话,那她也太蠢了。

何子聪,早晚都是主子。

李蘅远收到桃子给的肯定目光,心里的郁结之气顿时散了不少。

跟表哥从小一起长大,表哥对她说过无数的海誓山盟,如果表哥骗了她,她一时真是难以接受。

转回头看着何子聪:“是我误会表哥?表哥真的跟水晶没有背着我说不清。”

何子聪黑着脸道:“难道我在你心中是那样的人吗?没有你,我来往你一个婢女干什么?你竟然这么不信任我,还有什么兄妹情谊可说,我再不出现在你面前碍眼就是了。”

说着,转身就走,青色的儒衫随脚步翩翩而动,很是好看。

李蘅远有些后悔说出伤人的话了,抿着嘴看何子聪的背景,但是没有叫人。

何子聪陡然间一回头,看着李蘅远噗嗤一笑:“以后还冤不冤枉我?“

如玉的脸庞和怜爱的目光让李蘅远彻底消了气,她嘟着嘴一转身:“我回房了。”

何子聪忙跟上去。

桃子暗暗撇撇嘴,怎么样?就知道李蘅远是斗不过一肚子心眼的何子聪的。

何子聪跟在李蘅远身后心已厌烦无比,每次都要让他来哄,李蘅远又丑脾气又不好,跟水晶差的十万八千里,要不是阿婆说李蘅远才是李家未来的当家人,他才不要讨好这个黑熊精一样的表妹呢。

李蘅远跟何子聪在厅里坐下来,桃子在一旁伺候茶水。

李蘅远虽不生气了,但也没主动理何子聪,叫着桃子:“去外院请高先生来一趟。”

高尚,李玉山留给李蘅远的大总管。不过除非出行,李蘅远是用不到他的。

桃子正要下去,何子聪问道:“你要出门?”

李蘅远沉吟一下道:“阿婆没有告诉你?她要把四娘接回来,还让我亲自去接,四娘小时候害过我,我总得知道她如今变好了没有?不敢冒冒然去接。”

所以让高尚去打听。

何子聪心安理得的把桃子遣下去,然后把其他婢女也支开,行为娴熟,显然是做惯了的。

李蘅远之前没觉得,突然很不爽,她的婢女,为什么谁都能指使?

何子聪还不知道自己犯了李蘅远的忌讳,人都走了,他笑嘻嘻朝李蘅远一眨眼,道:“你根本不用去打听,问我就行了。”

李蘅远感觉他要献宝,好似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她不高兴问道:“你知道李梦瑶?怎么知道的?”

从四娘变成李梦瑶,这就是危险的信号。

李蘅远暂时还得哄着,何子聪不甘心的想。

李蘅远没回来之前,他和李梦瑶最好了,小表妹温柔可爱,很是听他的话。

李蘅远小时候却很烦人,比现在还烦人,被舅舅惯的要天上的星星都得给她摘,摘不下来她就敢把你扔梯子上不让你下来,不管你死活。

吃也吃不过她,她吃完了还要抢别人的,不给会让婢女打人。

李蘅远小时候对他做过的那些罪孽,简直罄竹难书。

光讨厌还不止,越长越丑,别人女大十八变,她简直成了黑瞎子成精。

何子聪有时候很想不通,当年粉琢玉雕个小娃娃,茶色眸子跟琉璃做的一样,漂亮极了,怎么就变的这么丑?

李蘅远见何子聪突然不说话,表情想哭的样子,诧异道:“表哥?李梦瑶是怎么你了吗?”

0020 先生

何子聪回过神来道:“倒不是四表妹怎么我了,是我知道你肯定为难,所以一早就帮你打听好,四表妹烫伤了你,舅舅差点打死她,她哪里敢不学好?而且小孩子打架,不都是无心之过吗?她在庄子上很乖巧,姨娘给她请了教书先生,学了很多学问和诗词歌赋,不回再像以前一样,跟你吵架了。”

李蘅远记得小时候何子聪总说她欺负李梦瑶,李梦瑶自己摔破了皮,都要跟刘老太太说是她推的。

表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相信她的来着?

——李梦瑶被送走,表哥突然变了一个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李蘅远叹口气道:“表哥你怎么那么关注她?你也喜欢诗词歌赋,是不是希望她回来,然后你们又可以跟小时候一样,欢欢喜喜的天天在一起玩了?”

李蘅远没变,还是那个心里藏不住话的草包。

只要让他知道李蘅远的想法,这个草包就永远逃不出他的手心。

何子聪将面前的吃食推给李蘅远:“净胡说,我是为了帮你探清虚实,才让人去庄子上走一趟的,再说,你也不忍心见阿婆难过是不是?你没有母亲,我父母双亡,咱们都让阿婆操碎了心,现在长大了,总不能不替阿婆着想。”说完用怜爱温柔的目光看着李蘅远:“阿蘅,我最幸运的事,就是以后能跟你一起孝敬阿婆。”

李蘅远心中一凛,她常常因为表哥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而感动。

但细细追究起来,表哥好似什么承诺都没说啊。

她们是表兄妹,一起孝敬阿婆也没什么不妥?

但若是之前,她会觉得,表哥是在跟她表白,想和她成亲。

一语双关的话其实最做不得数。

李蘅远突然觉得兴致缺缺起来,哪怕何子聪小意殷勤说她很爱听的话,她都心不在焉。

——这个表哥说话太滑不溜手。

该吃午食了。

李蘅远问何子聪留不留食?

何子聪道:“我跟你说的四表妹的事你怎么想的?”见李蘅远沉着脸,他站起来摸着李蘅远的头:“我是为了你和阿婆。”

她也是为了阿婆才会犹豫。

李蘅远心中叹息一声,到处都是李梦瑶,现在谁看见她都说这件事,真烦死了。

她道:“我知道分寸,不会气坏了阿婆的。”

虽没松口,也是不甘心的垂死挣扎。

何子聪露出满意的笑容,同时心存向往,其实他和四表妹一直有书信往来,四表妹画了自画像给他,花朵一样的女孩子,让人顾画就移不开眼睛,心都随到她的庄子上去了。

何子聪没有留下来吃,李蘅远用了美味的骆驼蹄子,还是让人把高尚叫来,去打听李梦瑶的为人,何子聪的评价,她是不信的。

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觉得像这两天这么疲惫过。

醒来的时候直接就是日头偏西,细密的光线将屋子的五福金丝绒毯染成紫红色,耀眼至极。

李蘅远伸了个懒腰。

在窗前纳鞋底的芝麻听见声音立马站起来:“娘子,醒了?”

这一幕有些熟悉,李蘅远拍拍头:“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李蘅远到底没想起来忘了什么事,因为樱桃进来说,说女先生派人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阿耶虽是武将出身,但是及其重视家中子弟的教育。

郎君们请的先生是诗句多被乐工制曲唱歌的曾冀州衡水主簿王之涣。

李蘅远还记得大堂哥吟过王先生的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将哲理和景物情势柔和的天衣无缝,真是千古绝唱。

女先生李蘅远不知道她的来历,从她记事起,女先生就被阿耶安排过来教她,好像一直在李家。

她不喜欢课本上密密麻麻看着就惹人厌的东西,但比较喜欢女先生。

女先生跟阿耶仿佛年纪,至今未嫁,却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高兴就放肆笑,不高兴就黑下脸,特别特立独行。

李蘅远在先生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叫做潇洒的气质。

可惜她功课不好,还经常逃课,完不成课业先生会打她手板,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但是今日先生派人来问她。

李蘅远能不惊喜吗?

“是先生特意派人来问的?”

樱桃点头:“先生还问了娘子身体好了没?送了一些零食来。”

李蘅远高兴的差点拍巴掌,霍先生竟然这么关注她,以前怎么没感觉到啊?

要知道她虽然是李家最最受宠的小娘子,可先生是不吃这一套的。

樱桃看她喜上眉梢,像是何子聪又送了什么好玩的来一样高兴。

笑道:“娘子这样子,是要上课去了?”

“去,怎么不去。”秦先生记挂着她呢,李蘅远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坐起道:“正好还可以躲清静。”

霍先生上课的时候,谁都不许扰乱课堂。

樱桃和芝麻对视一眼,显然芝麻对于李蘅远说的话很迷茫,她却知道李蘅远要躲谁。

……………………

以往觉得无比动听的鸟叫,突然间就聒噪了。

刘老太太一大早就觉得心里很烦躁。

刘氏用过早食后过来安慰:“还在担心阿蘅不答应?”

刘老太太无比懊悔道:“昨天不该容她想的,就应该按死了让她答应”跺着胖乎乎大脚又道:“她要是哪根筋错了不答应,我可怎么办?”

可是现在再反悔逼着李蘅远不给空隙,自己是长辈,那死孩子肯定又要说她一把年纪欺负小孩子了。

刘氏倒是不像刘老太太这样着急。

李梦瑶离家九年,跟刘老太太的联系就是每年都要送礼物孝敬老太太。

但毕竟不在身边,感情上差很多。

要说老太太是因为无比的疼爱李梦瑶,就难为李蘅远则不尽然。

可是老太太有个自己都体会不到的缺点,也可以说是优点,就是争强好胜。

李蘅远若是直接答应让李梦瑶回来,老太太怕也不能多偏心。

可李蘅远偏偏不答应,老太太就会跟李蘅远僵持到底。

老太太急了就算是小事,命都敢不要。

李蘅远虽然是个草包,但极重感情。

最后肯定会心痛老太太答应的。

刘氏扶着刘老太太坐下,道:“聪儿昨日跟蘅远说了,蘅远最听聪儿的话,怎么会不答应。”

刘老太太急了:“聪儿去找她都没有立即松口?天呐,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一头倔驴了?不行,我非得治治她这脾气。”

倔驴?刘氏看着刘老太太暗暗点头,像。

红妆从西池院回来告诉刘老太太:“娘子让芝麻背着书包、拎着食盒上课去了。”

“上课?”刘老太太更急了:“她就是故意躲着我。”

讲课的女先生严厉,上课时候谁也不能打扰,很显然的,李蘅远这是躲灾去了。

刘老太太黑下脸:“堵着,看她一直不下课?”

0021 指点

上课的地点是李府花园的锦鳞轩室,一座宽敞的木屋,地基建在曲池水最浅的地方,四周都是水源。

李蘅远在夏天的时候会偷偷跑到门后洗脚,被霍先生抓到,要打手板。

但她还是乐此不疲这么做,因为叩开地板,会发现屋下的清水中,有很多躲凉爽的金鱼游来游去,十分有趣味。

通往锦鳞轩室的石子小径两旁种满珍贵的花草,此时正是姹紫嫣红时节,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让人目不暇接,空气中漂浮的也都是花的浓郁香气。

李衡远穿着绣娘新给她做的骑装,粉嫩嫩的颜色,上好的云锦,心情可美可美的走在路上。

她对院子熟悉到闭眼都不会走丢,因此知道附近有一种花心可以吃,十分甜。

正好到了路段,她舔舔舌头,芝麻发觉了异样,忙叫住她:“娘子,快要上课了,别的小娘子肯定都到了。”

李衡远有些垂头丧气。

正说着,身后传来声音:“阿蘅?真的是阿蘅啊,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

李衡远回头看,有三个小娘子从她的来路方向走来。

那三人从高到矮排着,最大的那个中等身材,瓜子脸,眼角上挑,虽不是绝色,但举手投足间有股自然而然的妩媚气质,让人过目不忘。

这人正是堂姐李娇娥,三叔的女儿。

紧挨着她的是罗诗梦,不是李家嫡系女孩,是罗副将的女儿,国公府住有的不仅仅是李家人,还有边关一些其他将领的家眷,都住在国公府外围。

这些人家的子女,也和李家子女一起上课。

罗诗梦身后侧紧跟的就是四叔家的女儿,李珍珠。

罗诗梦丰腴白皙,气质大方,是大家嘴里的大美人,李珍珠还没张开,小小的个子很清瘦,性子比李不悔还要沉默,又胆小,所以不怎么讨喜。

她们这些人都是来上课的,也经常一起走。

李衡远虽很婶娘们都不亲近,但跟姐妹们很好。

“二姐……”她跟三人分别打招呼,之后道:“方才芝麻还说只我一个晚了,看,你们不是都在我后面?”说完茶色的眼睛一挑,瞪了芝麻一眼。

芝麻无奈笑道:“那是因为娘子不想好好上课啊。”

芝麻的眼睛向花丛那边看,其他三人就明白了,这一带能吃的东西,可能都被李蘅远找过了。

李娇娥噗嗤一笑,拉住李蘅远,但却没有继续李蘅远好吃的话题,她扯着李蘅远粉的扎眼的骑装,笑得莞尔:“妹妹今日好精神。”

方才也是李娇娥夸她衣服好看。

李蘅远笑的不好意思:“芝麻说没黑的好看。”

芝麻无奈的低下头,她想说的是不衬肤色。

“好看,怎么不好看,芝麻一个婢女懂什么?”李娇娥嫌弃的瞪了芝麻一眼。

李蘅远笑的憨厚:“好看就行。”

李娇娥听了和罗诗梦暗暗相视一眼,眼里分明都带着讥笑,不过转瞬即逝。

李蘅远没瞧见,还在傻笑,李娇娥和罗诗梦一人挎起李蘅远的一条胳膊,挣着跟她一起走。

李蘅远自然也很高兴跟姐妹们亲近,说着感兴趣的话题,笑的无比开心。

走在最后的李珍珠微微停下一步,看着三人的背影眉头暗暗蹙眉。

直到轩室门口,李娇娥和罗诗梦还在夸奖李蘅远有眼光。

这时候的李蘅远总是嘴拙的,黝黑的小脸羞的涨紫。

李娇娥和罗诗梦见李蘅远根本听不出来她们是反话,李蘅远分明是丑人多做怪嘛,心里都笑开了花。

突然一个身材修长的美丽女子从轩室里走出来,肃然看着她们三个。

女子白裙在清风中飘摇,背着手,凌厉的目光让人不敢鄙视。

不用说,女子正是霍先生。

李蘅远叫了先生好。

霍先生神色不变,看着李娇娥。

李娇娥和罗诗梦立即放开李蘅远的胳膊,二人齐声问着先生好,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

霍先生道:“你二人先进去,阿蘅随我来。”

李蘅远突然被点到名字,既兴奋又紧张,跟着先生的步伐,到了轩室后窗外,那里直面曲池,视野十分开阔。

霍先生低头看着清澈见底的曲池水,李蘅远见她黛眉一直竖着,很是紧张,捏着手问:“先生?”

霍先生道:“阿蘅,看水面,看到了什么?”

先生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李蘅远很是不解,但霍先生的语气十分温和,一点没有方才在门口的严厉,李蘅远心下一松,笑的很甜的往下一看。

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霍先生微微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吗?”

李蘅远捏着手,虽不知道先生让她看的是什么,但先生那种锋芒在背的凌厉目光总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霍先生道:“我看到了丑,你晒得那么黑,还穿粉红色,是嫌自己黑的不够亮眼?”

果真是要批评她不会打扮。

李蘅远觉得很委屈,她低下头:“她们都说好看呢。”

李娇娥一身淡紫色的襦裙,是魅惑的颜色,和她相貌相得益彰,罗诗梦肌肤白嫩,不挑衣服。

这两人都看出李蘅远的丑,所以才跟她走的那么近,这样就能显出她们的漂亮。

霍先生也从小娘子的时候过来,怎会看不出学生们的心里?

可是李蘅远这种没有弯弯心眼的人却不懂。

霍先生为李蘅远的迟钝生气,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学生,可是她总不能挑拨人家姐妹之间的关系。

忍着不满道:“我平日里不也教你如何穿搭吗?你信她们还是信我?”

李蘅远抬头又看看霍先生宛若仙人的姿态,突然鼻子一酸,低下头倔强的摸了一把眼泪:“信先生。”

不学无术的小娘子,突如其来的伤心让霍先生坚毅的心一软。

同时也有些内疚。

李蘅远自幼丧母,国公当宝贝一样宠爱着,有个争强好胜跟孩子也要挣个胜负的阿婆,她的生长环境,身边除了恭维讨好的小人之外,能指点她的人几乎没有,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光凭她的心意,她高兴就行。

自己不该这么严厉的。

霍先生抬手抚上李衡远的头顶:“阿蘅,你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先生记得有一次,五娘将先生的砚台打碎了,不敢说,是你替她顶的罪名。”

李衡远诧异抬起头:“您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当时她就站在窗外,后来那些目睹一切的小娘子们,也都指证是李蘅远打的,没一个人替李蘅远说话。

人缘差到这种地步。

霍先生越想越替这孩子不值。

柔声鼓励她道:“你最孝顺,还仗义,是先生的得意门生,先生怎么会不知道你的为人。”

得意门生?!

李衡远惊的吞咽一口,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先生我功课不好啊。”

“那只是暂时的,因为你还不知道那些道理的重要性,一旦知道,以你的聪明,会学的最好。”

李蘅远高兴的飞起,先生说她聪明?可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聪明,她听过下人说她是大笨熊,难怪阿耶说只要霍先生当她的先生。

霍先生这边话一出口,见李蘅远又不辨真假的笑的开心,心中好生无奈。

这就是李蘅远,很容易相信人,功课那么差,怎么可能是她的得意门生?

不过好在李蘅远是很聪明的,还明白事理,她没有骗人。

她曾经因为李蘅远贪玩打过李蘅远,按照别人说的,李蘅远蛮横霸道,应该记仇厌恶她才对,但是并没有,李蘅远还是很尊敬她。

哪怕身边有无数的人恭维着,对,恭维捧杀,李蘅远也能本能的区别对她用心的人,只是李家没人愿意对她用心。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被人往废了养,可惜。

0022 闹课

霍先生暗忖对李蘅远人生的担心,不过见李蘅远此时笑的开心,茶色的眸子弯成两泓美丽的泉,不由得也微微露出笑意。

“所以,你相不相信先生?除非你不到处跑了,变白了,不然不可以穿这个颜色的衣服,凡是艳丽颜色的,你都不能穿,只会显出你的不缺点。”

李蘅远脑海中蓦然想起梦中的那个自己,虽面无全非,但好像也比现在好看。

哎呦,她怎么这么丑?

她有些沮丧。

霍先生就知道,如果是对别的小娘子说,别的小娘子会以为她在笑话人,但是李蘅远不会,她能听进去别人的劝解。

她想了想又笑了:“不过小孩子长身体最重要,不必比这些东西,你总有一天会长大,自己就会分辨善恶美丑,到时候就会向你认为的美,去努力了。”

李衡远眼珠一转:“先生,我要是一直也分辨不出呢?”

“那你就丑一辈子。”

李蘅远:“……”

…………………………

轩室内,窗下,李娇娥和罗诗梦蹲了一会,什么都没听见。

李娇娥气急败坏站起来,看一眼窗外,其实李蘅远和霍先生离窗口有一段距离。

“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罗诗梦道:“先生方才看你的眼神不友好,不是要跟阿蘅说咱们坏话吧?”

谁知道?

李娇娥脸上涌起一层寒霜:“不管她说什么,一会别忘了咱们的计划,我已经忍受她很久了。”

罗诗梦道:“我已经跟其他人说好了,按计划行事。”

李娇娥见李蘅远和霍先生随时都有可能看向室内,也随时都有可能会来。

她一摆手:“坐好了,不要打草惊蛇。”

窗牖挡不住飞花斜枝的风景,也挡不住翠鸟偶尔的啼叫声。

轩室四周临水,滋润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身在这样的环境中,真是一种享受。

不知道是环境的关系,还是霍先生方才的话太管用,李蘅远和霍先生谈完话回来,再读书,觉得今日看课本,拗口复杂的句子很容易就懂了。

霍先生捧着课本在摆放的井然有序的长案中前后踱步,她鞋底和地板发出的轻微声响,显得室内十分安静。

她念道:“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予不能从……”

李蘅远跟着念。

念完,却发现李娇娥等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和霍先生。

十几个人全不做声,只是看着,气氛怪异的让人心头发毛。

李蘅远因为方才霍先生跟她说的话,隐隐察觉李娇娥她们对她不友好。

她回视过去:“都看我干什么?”

霍先生看着李娇娥:“先生教大家读书,为什么你们不跟着念。”

霍先生说完,其他女子又都看向李娇娥。

这里李娇娥最大。

她慢慢站起道:“先生,长安的贵女如今都流行学长孙皇后的女则,班大家女训,您还教我们吕氏春秋的反言,是不是想耽误我们的前程。”

这话就太过分了,阿耶说了,霍先生的道理比那些规矩重要。

李蘅远听得竖起眉毛。

李娇娥又道:“您虽为先生,可也是受雇与我们家的,当然是学生想听什么,才讲什么,是不是?或许,您不会讲女子该有的示范和言行?”

李蘅远怒道:“二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先生,我最喜欢先生了,先生是阿耶给我雇佣的,不是李家。”

请先生是李玉山的主意,钱也是李玉山花,他的主要目的当然是教育李蘅远。

这是刘老太太都要默认的事,其他女孩子,不过是顺便带一带。

李蘅远说霍先生好,按道理,谁都不可以换先生。

所以李娇娥才心急。

李娇娥想到婢女跟她说的,长安城的贵女们是什么样,她就觉得被这个自以为是的霍先生给坑了,她也是李家贵女,可就是因为生错了地方,就成了土包子。

长安城的贵女举止有度,高贵气派,她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因此她一定要联合其他姐妹,除了不可能被说服的李蘅远。

她们都商量好了,既然换不了先生,她们就有资格要求先生教别的。

李娇娥到底不敢得罪李蘅远,笑道:“妹妹,可并不能因为你喜欢,就说先生教的好,教的对,你是国公府第一贵女,更应该有好的仪态,以后才不会给府上丢脸,才能嫁个如意郎君,可是先生从来不教咱们这些,不知道是居心何在。”

李蘅远还要帮霍先生说话。

霍先生已走回讲台,将书本放在案子上,抬手制止住李蘅远,并道:“世上先有人,才分男女,我永远不可能教你们女则女戒,除非这世上有男则男诫,我也没有什么不良居心,就是我从来不会认为女子应该为了出嫁学什么,学习不应该是为了明白事理自己高兴?”

摇摇头:“对牛弹琴,既然这样,我话也说明白,你们可以不愿意听我的课,但是我很愿意教,我不仅愿意教,我还不会说你们不愿意听就出去,这样反而成全了你们,都给我听着,觉得不好听,不愿意听,也得听,不然你们就有本事把我换掉,但是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你们谁也没有这个本事。”然后看向李蘅远;“除了她。”

李蘅远被霍先生那句人先有人才分男女而震惊住了,阿婆就曾因她不是男孩还这么宠着跟阿耶吵过架。

当时阿耶对阿婆大发雷霆,说不管男女,是他的孩子就宠着爱着。

原来阿耶是这个意思,区分男女之前,应该是大家全是人。

霍先生果然如阿耶所说,是好先生。

李蘅远心中像是有一股豪气破土而出,她要做和男人一样女子,目光坚持的看着李娇娥:“除非郎君们也学女则故事,读女戒规矩,我们就学,不然,郎君学什么,我们就学什么,我也只要霍先生。”

李娇娥力争道:“妹妹,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更是为了你好啊,你是李府的脸面。”

李蘅远想到方才李娇娥恭维自己的话,分明不漂亮,李娇娥可以什么都不说,她又没问,或许就不表态,干什么非反着说,就是心里拿她当傻子。

脸立即沉下来道:“我看不出你是为我好,我就是我,做什么李家的脸面?我学习也不是为了嫁人,你要做你做去。”

不等李娇娥说话,又道:“先生是阿耶请的,钱也是阿耶出的,姐姐若是不愿意学,就让三叔给姐姐请先生,您自己学,也没人拦着,干嘛非要我的先生讲别的?”

目光又一扫:“你们也是,想学的自己回家找你们阿耶阿娘请先生,蹭着我的课,还要嫌弃我的先生,你们不觉得羞愧吗?还学什么女戒,做人的起码道理都没懂。”

0023 复返

李蘅远虽霸道,可从不跟姐妹说刻薄的话,她很大方的。

现在这意思,是不让她们听课了吗?

李娇娥气的身上发抖,她阿耶是庶出,阿娘又不管中馈,维持表面的风光生活都费力,哪有闲钱会给她请先生。

即便有,也会花在弟弟身上。

想要学自己想学的东西,她能做的,唯有让李蘅远发话。

可是显然的,这草包跟霍先生一条心。

可姓霍的教那些四书五经能有做个规矩的女人讨男人欢心吗?

不教正经东西,现在还不准她上课?

她也姓李,凭什么?

罗诗梦的座位和李蘅远紧挨着,见气氛尴尬,拉着李蘅远的衣角:“阿蘅,二姐不是有意的,我们还是请先生上课吧。”

这个和事佬也夸自己分明很不合适的衣服好看,也不见得是好人。

李蘅远抿着嘴看着她。

那质问怨怼的目光让罗诗梦心头一颤,李蘅远是怀疑她什么了吗?她可不能得罪李蘅远,李娇娥还姓李,她只姓罗。

“阿蘅,我们没有不喜欢霍先生,你误会了。”

李蘅远冷冷道:“那就好。”

还没有消气,罗诗梦手里捏紧了帕子,李衡远今日这么难说话或许不是霍先生的事,是之前霍先生拉着李蘅远,跟李蘅远说了什么?

先生怎么可以挑拨学生们之间的关系呢?

她看向李娇娥,眸子若有所说又很冰冷,如果霍先生想给李蘅远做军师,那更得赶走她。

李娇娥看懂了,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候,年龄最小的李珍珠承受不住重如水银般沉重的剑拔弩张气氛,小声的哭起来。

大家都听到了。

李娇娥看着霍先生,目光有些得意。

讲课吓哭了小娘子,被刘老太太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把霍先生赶走了,怎么之前她没想到这个办法。

李蘅远突然回头看着李珍珠:“别哭了,今天这事是二姐姐不对,下了课我会亲自很三婶和四婶说,让三婶好好管教管教二姐姐,也让四婶明白,到底是谁把你惹哭了。”

这黑脸的姐姐变严肃,李珍珠哭的更大声了。

李娇娥则气急败坏的看着李蘅远:“阿蘅!”

李蘅远将她接下来的计划打乱了。

李蘅远一翻白眼:“干什么?”

台上霍先生将下面小娘子的表情一览无余的记在心里,心中腻歪的同时,竟有些惊喜,李娇娥分明要算计她,可是大家嘴里十足草包的李蘅远,竟然看出来了。

是真的开窍了?还是只是个巧合?

到底不能让课堂再乱下去。

霍先生敲着桌子:“老实给我上课,不爱听的,加两堂。”

台下立即鸦雀无声。

霍先生平日积威已久,李娇娥敢反她是豁出去了,如今李蘅远还打算不让她上课,李蘅远多虎啊,万一说的是真的呢?李娇娥为自保,再没出声。

李蘅远根本没那意思,霍先生都发话了,她也闭了嘴。

小娘子们老老实实听了一堂课。

接下来是课间休息,霍先生出去了,李娇娥见李蘅远难得的没有出去玩,坐在案前写字,撇了撇嘴:装模作样。

她走到李蘅远身后。

洁白的纸上投来一片阴影,李蘅远回过头,蹙眉道:“二姐,你还要跟我吵架?”

李娇娥道:“我是要跟你说对不起。”她笑着坐到李蘅远身边“阿蘅,我真的也很喜欢霍先生,没骗你。”霍先生讲课生动有趣的很,真的是特别适合讲课,不过内容她不喜欢罢了。

罗诗梦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暗暗点头,得罪李蘅远其实不要紧,立即说两句好话,就过去了。

李蘅远对李娇娥道:“你对不起的是先生,先生辛辛苦苦教我们,都是做人应该学的道理,你却不领情,你跟我说对不起好像是搞错对象了。”

罗诗梦意外,怎么还过不去了?

李娇娥有些尴尬,道:“我一会就跟先生道歉。”又道:“妹妹你可别因为这件事就跟我起了隔阂,咱们才是亲姐妹。”

李蘅远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衣服:“真的好看吗?”

李娇娥恭维李蘅远惯了,脱口道:“当然了,多漂亮的衣服?”

罗诗梦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霍先生真的搞了什么鬼。

李蘅远沉下脸道:“我自己照过了,不好看,本来我就黑,穿上她,不露牙齿不知道我是人,以为是骑装成了精。你作为姐姐,不想指点我,也可以不恭维。可你一个劲的说好看,让我信以为真,让我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你根本没安好心。”

李蘅远说完,越发觉得难过和羞耻,如果不是园子里可能碰见郎君,她就脱了。

李娇娥攥着帕子,心吓的扑通扑通乱跳,李蘅远竟然看出来了。

怎么办?

她焦急的看向罗诗梦求助。

罗诗梦这时候也没了主意,今天的李蘅远,不是她熟悉的李蘅远。

她忙笑打圆场:“阿蘅你不相信我们吗?哪里是恭维你,你的衣服确实很好看啊,最上乘的云锦,寸锦寸金,身上金线用了不知道多少两,你还有一个院子专门养绣娘,都是江南的手艺人,怎么会不好看,你说,会不好看吗?”

李娇娥反应过来:“是啊,衣服很好看的。”

就是穿的人丑。

李蘅远蹙眉,这两人当她听不出来吧?

可是又一想,人家说的没错,衣服是好看,她也觉得好看,自己丑,怪不得别人。

李蘅远第一次的,觉得原来自己的相貌不美,会影响对其他人的判断——人家又没撒谎,不撒谎是好的品质,那她到底该不该生气?

李蘅远忽然站起。

李娇娥和罗诗梦吓了一跳:“阿蘅,我们没有骗你,你干什么去?”

李蘅远抿着嘴:“我有事要跟霍先生请教。”

又去找那个姓霍的,肯定要说她们坏话。

李蘅远一走,李娇娥就将李蘅远桌上的吕氏春秋摔个凌乱:“这个草包,她以为有二伯宠着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吧?先生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先生,等着,四娘马上就回来了,同样是二伯的女儿,四娘比她漂亮比她懂事,什么都比她强,看二伯还惯不惯她。”

“惯着还有老太太呢,看她能横行到几时……”

李娇娥骂的正来劲,罗诗梦突然挤着眼睛,还想伸手拉她的样子。

“干什么?”她吼道。

“她是想告诉你,看见我了。”

李娇娥一回头,一双圆溜溜的茶色大眼,正毫无感情的斜睨着她。

0024 疑心

李蘅远是要去问霍先生梦的,水晶背叛,侍女不衷,祖母偏心……好像她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现在是姐妹李娇娥,这让她明白一件事,她有难的时候可能不用人死光,本身就不会有人管。

当然梦是假的,除了水晶,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就是想查起,都无从下手,人也没有跟噩梦较真的。

梦只能是警示,她就想问霍先生,是她哪里不好?大家为什么这样对她。

可她刚走到门口,见霍先生正从她的小书屋往这边来,李蘅远想起来上课时间到了,于是立即返回轩室,正好听见李娇娥在骂她。

不是她的错觉,李娇娥就是这样厌恶她,却装作慈姐的样子哄骗她。

一股凉意从背后透到心里,李娇娥,又一个水晶,李蘅远真的觉得好难过。

李娇娥被逮个正着,脸上吓的惨白:“阿蘅,阿姐不是那个意思,四娘是个姨娘生的,怎么能跟你比,方才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她抽泣起来:“阿蘅,你不要生姐姐的气。”

李蘅远甩掉李娇娥伸过来拉扯自己的手:“我方才还疑惑的问自己,是不是我对姐姐太苛刻,我长得丑,姐姐没有说错,看来,我真是太善良,李二娘你我同宗姐妹,你看我出错不拉一把就算了,你还推我,推我你有本事抗着啊,被我发现还认怂,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我告诉你,阿婆希望李梦瑶回来,我已经打算把人接回来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我不接了,交给你,你跟她好去吧。”

李娇娥一下子跪下来:“阿蘅,不要。”她拉着李蘅远的大腿:“不要跟阿婆说,阿婆会认为是我破坏了四娘回家的事,她不会饶了我的,还会责罚我娘,我求你,你千万不要告诉阿婆。”

李蘅远哼的一声退后一步,不让李娇娥拉她。

李娇娥哭的涕泪涟涟,一脸懊悔之态,让人看着好不伤心。

李蘅远抬头看,突然发现学堂里的姐妹对她投来畏惧和不认同的目光。

她蹙眉道:“是她骂我在前,你们还可怜她?”

可她有父亲宠着,连祖母都要让三分,什么都说一不二,即便有理,平日嚣张跋扈的印象也深入人心。

李娇娥立即明白自己的优势所在,李蘅远不得人心,一旦闹起来,只要她不承认,没人会帮李蘅远作证。

那她得做个态度出来,表面哭的可怜:“阿蘅,我方才真的不是说你,你其实是不想让四娘回来,又不好跟阿婆交代,就往我身上推吧?”

先前还承认的话,突然就死不认账,还倒打一耙。

李蘅远气的浑身发抖,抬起头问道:“你们方才都听见了?”

一个一个都低下头,没一个人替她说话。

都是水晶。

李蘅远想到曾经对她们的掏心掏肺,这些人中,所有人都拿过她的好处。

她气眼泪在眼圈打转:“原来如此,原来我如此不受待见。”回忆梦里的一切,越发确定自己有朝一日遭难,不会有人伸出手。哪怕是亲姐妹。

她不让眼泪流出来,瞪大眼睛挤出一抹看似不在意的笑:“李二娘,咱们姐妹情谊今日就到处为止,以后我李蘅远再不会天真的把你当姐姐。”没人救,她就自救,绝不再吃这些人给的包着糖蜜的砒霜。

“阿蘅。”李娇娥见李蘅远眸子里迸射出来的光肯定又冷漠,心头一蹦,真的害怕了,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要的是姐妹们都向着她,李蘅远还不介意。

“阿蘅,妹妹,我真的没有说你啊,姐姐都给你跪下了……”

李蘅远却无动于衷。

罗诗梦心里急的跟惹祸上的蚂蚁,她不想得罪李蘅远,可也不想李蘅远占上风,到底怎么选。”

身后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众人都看过去,是霍先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在向李蘅远轻轻摇头。

李蘅远看见了,绕过李娇娥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确,再跟李娇娥纠缠下去只能让人觉得她得理不饶人,不再理这个人就是了。

李娇娥见李蘅远不管她怎么哀求都不出声,心慌的不行。

她还要死缠烂打求原谅。

霍先生从门口走进来道:“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子?还想学女戒?女戒难道就不会告诉你,做错事别人不原谅就应该自己思过等待原谅吗?”

李娇娥道:“我没有骂妹妹。”

霍先生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她也知道李蘅远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是李娇娥在自以为是的想把李蘅远玩弄与鼓掌之上了。

她冷下脸道:“如果你再不起来上课,那我只好请王先生和郎君们过来看你,看你们这些小娘子都学了些什么。”

她们丢脸,教书育人的先生也会跟着没脸,正常的先生,绝不会让外人看自己学生的短处。

但李娇娥知道,她们这个先生有种比李蘅远还缺心眼的傻劲,说到就能做到。

她急忙擦干眼泪站起,她可不要被郎君们看见,会影响在郎君们心里的形象的。

霍先生又看着其他人:“都不上课了?那都去王先生那边跪着。”

女孩们像被弹弓打散的麻雀,你推我赶的,忙跑回自己的座位。

轩室内又恢复了安静,朗朗读书声起。

李娇娥却读不下去,回忆方才种种,总觉得李蘅远没之前好骗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别人说李蘅远做了噩梦就开始不饶人,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谁一年到头还不做个噩梦?

她的疑问,同样在罗诗梦心里也产生了,罗诗梦比她还多个烦恼,李蘅远眸光都变得精明了,那要怎么跟她和好?

李蘅远看着前方的虚空,心思已经飘到那个梦里。

自从梦醒,身边人一个一个的都不是自己原来以为的样子,那是不是那个梦会实现?其实不是警告?而身边的人,又都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真是烦恼,老天能不能再给一点提示?

当……当……当……

带着回音的敲铃声响了三下,终于放学了。

李蘅远得霍先生示意后,第一个冲门轩室的门。

李娇娥和罗诗梦看见了,书本都来不及收拾,提裙就是追,不求得李蘅远原谅,她们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

李蘅远拉着芝麻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算准了是她们追来,亲姐妹,打骂都会显得自己不容人,那就躲着吧。

轩室回院的石子路尽头有一条岔路,是通往范阳学院的。

范阳学院就是她们家的学院,阿耶取得名字。

岔路上有郎君们愉悦的谈笑声,都是同一个铃声,那边也下课了。

李蘅远见大堂哥李庆绪跟他的要好同窗走在最前面,不能假装没看见,可是大堂哥不太待见她,她只站在原地微微一礼:“大哥。”

0025 打人

稚气未脱的女子声音传来,让走在路上的少年们皆为一愣。

李庆绪身旁一位绿袍少年一下子躲到李庆绪身后:“李蘅远!”

他声音无比惊恐。

李蘅远有些尴尬,家里学习的郎君们小时候都是她的玩伴,这人家的芝麻糊饼做的好吃,她抢过两次,可是后来阿耶回来知道跟她讲过道理了,不可以吃别人的东西,因为可能有毒,更不能抢别人的东西,那是土匪才会干的事,她就改了,阿耶还领着她去道过歉。

可现在看,人家心里还是有阴影的。

李蘅远又硬着头皮叫了声:“刘家哥哥好。”

路上的少年都吓坏了,我的天呐,范阳一霸会跟人问好了。

少年们齐齐抬头,看着太阳出来的方向。

李蘅远:“……”

她已经羞愧的无地自容,自己原来这么惹人厌,李娇娥等人不是东西,那么她的坏毛病,也得改。

下定决心,李蘅远礼貌的对李庆绪鞠个躬:“大哥,那我先走了。”

一直用鼻孔看她的李庆绪内心拢在一起:“你今天很奇怪,怎么这么有礼貌?你是不是又去我院子偷鱼烤了?”

悔改这么难吗?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好不好?谁这么大的人还偷东西?

李蘅远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回头见李娇娥等人已跟上来,碍于有李庆绪在,李娇娥才没来纠缠,若是此时走,肯定要和李娇娥一起走一段路。

李蘅远突然上前几步,在李庆绪身边停下,这位大堂哥离经叛道,个性也怪异,从不跟她们这些妹妹玩耍,所以大家都怕他,正好用来当李娇娥。

李庆绪侧头看看这个印象不怎么深刻的堂妹,当然,他对哪个堂妹印象都不深。

还是黑不溜秋的样子,不过毛绒绒的大眼里,眸光清澈的像两泓泉,不像是做坏事的样子,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什么都没问,抬起头看着前方。

前面李娇娥和其他女孩过来行礼:“大哥。”

李庆绪用鼻孔嗯了声,迈步往前走。

小娘子们让行,李蘅远和其他郎君跟在李庆续后面,突然有人喊道:“阿掩,怎么这么慢?”

李蘅远陡然间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掩?演?衍?

李庆绪也停下脚步回过头:“阿掩还没跟上?”

语气带着李蘅远从未听过的轻松笑意。

其他人都笑呵呵的:“怎么这么慢?”

“萧二郎要么不来上课,来先生准舍不得放他……”

真的姓萧,李蘅远想起来了,家里上课的郎君太多,这个萧掩跟大哥仿佛年龄,比她大三岁,不是她的玩伴,是萧副将的儿子,单名一个掩。

哎呦,梦里有这个人啊。

把自己当玩物要走的就是他!

“你们在说我什么?”如寂静山涧缓缓流淌的小溪般好听的声音响起,这声音离着不远,细品一下,声音又如有了年头的老酒般醇厚,让人觉得回味无穷。

李蘅远诧异回头看,就见春花烂漫的小径上,一白衣长衫少年信步向她们走来。

他身形硕长,胖瘦恰到好处,原本清淡无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多了许多翩然之感。

骄阳的细密光线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瑕疵的面容白的透明,束发上金环闪闪,又让他高贵异常,庶人不可逼视。

剑眉英气,星目如浸了水的黑宝石……好像没有任何缺点,好看的不真实。

李蘅远听见旁边的小娘子压制不住的低叫:“还从未见过比阿掩哥哥更好看的人。”

“是啊,是啊……”

李庆绪听了妹妹们这样无礼,公开议论他人长相,可都没有翻脸,也没觉得丢人。

萧掩是他最欣赏的人,什么兰芝玉树,翩翩公子,在萧掩面前都不过而而。

长得好还不是萧掩的最大优点,待人接物皆有章程,心思缜密无人能及,可是从不会用自身的优点来贬斥任何人,谁有需要,还都会帮忙,真是应了那句话,君子世无双。

什么都好,这院子里就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李庆绪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不喜欢萧掩的人,不喜欢的都瞎。

他正想着感觉一个黑影蹭的从身边飞驰而过,接着,就听前方传来不小的吃痛声。

“你敢拿我当玩意与人交易?你以为我是谁?我是李蘅远,岂能让你欺凌……”

李庆绪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方才想了什么?

他又听见了什么?

李蘅远迎面给了萧掩一拳,直接打在鼻子上,鲜红的血液从俊挺的鼻子里喷发而出,萧掩捂着鼻子直接蹲下去。

周围人一阵阵尖叫:“天呐,李蘅远把萧掩打了。”

“李蘅远打了萧二郎。”

“李蘅远打了阿掩!”

“萧掩被李蘅远打了!”

天地间好像是煮开的油锅遇到水,一下子就炸开了。

李庆绪气的大吼:“李蘅远,你这个蛮子。”他奔到李蘅远面前直接把李蘅远推了一个跟头:“蛮子,你连阿掩都打,你还是不是人?”

“绝对不是人,太野蛮了……”四周的人全部与李庆绪同仇敌忾,用无比厌恶的目光看着李蘅远。

甚至那个怕了她很多年的少年,都义愤填膺的叉起了腰。

什么情况?

李蘅远惊讶无比,这些人,就因为一个萧掩,是要吃了她吗?

大堂哥甚至出手打她。

李蘅远连连后退,求助般的寻向芝麻。

芝麻就在李庆绪身后,哎呦,这个一向老实的婢女都用幽怨的目光看着她。

到底什么情况?

李蘅远自问打人无数,还没遇到过这么硬的茬,不是这萧掩硬,是旁人都疯了吗?

她叉腰给自己壮胆:“怎么了?我是李蘅远。”

“你就是个蛮子……”

周围人就差仍她臭鸡蛋了。

李庆绪用明明白白的警告语气告诉她:“一定不会这么算了,一定要替萧掩讨公道。”

其他人附和。

李蘅远见几个小娘子都气哭了,比打在她们身上还难受。

她眼珠转了转。

李庆绪道:“你再使坏,我真的打你,你怎么可以无缘无故打人?打的还是阿掩。”

无缘无故?

李蘅远这才回过神来,因为一个梦,打人师出无名啊。

而且方才她还信誓旦旦悔改,怎么就打人了?

见大堂哥眼眶都红了好像要吃人,李蘅远心里有些忐忑:“我……”

“我们都不要理这个蛮子。”李庆绪扶起萧掩,其他人纷纷掏出帕子递给李庆绪……

众人都忙着安慰萧掩,李蘅远被挤出去老远,并且谁都不理她。

李蘅远:“……”

看着众人有意识的排斥,她说不好什么心情,真是……

就因为打了萧掩?

0026 声讨

宁馨院的厅房,刘老太太正在和刘氏说话,红妆掀了帘子进来,有些气喘吁吁:“老太太,姨娘……”

刘老太太没等红妆说完,焦急的伸长了脖子看着红妆:“堵住了吗?阿蘅呢?不肯来吗?我就知道这死孩子死犟死犟的,再气我,我就让她守孝。”

红妆等老太太连珠炮一样的说完,才急着摇头:“不是,三小娘子把萧家郎君打了。”

“打人啊?她打的架那就多了,这有什么好稀奇?”刘老太太感叹道:“从回来,就没消停过,这两年长大了我以为她学好了,这不,又跟人打架,她没救了。”说完伸出手:“去把账本给我拿来。”

红妆没有动,憋的表情极为难受的样子:“老太太,这个不一样,打的是萧家郎君。”

“就是李家郎君都打过,萧家郎君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要钱?管阿蘅要去,她自己有钱。”

“不是,是萧二郎君。”

刘氏不解道:“哪个萧二郎君?”

刘老太太道:“是啊,没听哪个姓萧的这么了不起,阿蘅打他还能反了天?萧二郎怎么了?萧二郎,萧二郎?哎,谁?”

红妆跺着脚:“是萧掩啊,萧副将的长子,萧公子,萧二郎,萧掩。”

刘氏觉得耳熟,突然间瞪大了眼睛看向李老太太:“那孩子?”

“我的天呐。”刘老太太直接站起来,急急看看红妆:“是萧二郎?”

红妆心想我之前说的是别人?

她忙不迭的点头:“把人鼻子打流血了。”

“苍天啊,破了相没有?”刘老太太恨的牙根直痒痒。

红妆道:“应该没有吧,围着的人太多,婢子无法近前。”

刘老太太气的颤巍巍的看着刘氏:“这个蛮子,连萧二郎都打,她怎么下得去手?”拳头敲在手掌上:“根本就下不去手嘛,那么好的孩子。”

那个萧二郎刘氏见过,温文尔雅的君子,什么都很优秀,怎么可能得罪李蘅远呢?

“姑姑,别说了,阿蘅哪里分得清美丑,可惜了萧家孩子,从不与人计较的人,又是阿蘅,阿蘅就是仗势欺人,人家只能吃着亏了。”

“谁说让他吃亏?”刘老太太胖的白皙的大脸往下一拉,怒上眉梢:“看我怎么罚他。”

刘氏想了想,低声道;“姑姑,现在可不是罚阿蘅的时候啊,万一真生气了,不接四娘怎么办?”

刘老太太心中哎呦一声,因为是萧掩挨打,把这个茬给忘了。

可是被打的是萧掩啊?就这么放过那个黑麻麻的东西?也太没天理了。

正想着,房外响起喧哗声。

刘老太太听是儿媳妇们过来,对红妆使了个眼色。

红妆出去迎人,等甄氏,余氏,尹氏三人进来的时候,刘老太太已经坐好了。

“怎么这么齐?”

余氏先脱了鞋跪坐在刘老太太对面:“阿娘,可不得了了,阿蘅把萧家郎君给打了,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蛮横的人?打萧二郎,怎么下得去手的?”

刘老太太也觉得很有必要问一问李蘅远是怎么想的,手不觉得有罪吗?眼睛长哪里去了?

刘氏在一边轻轻的咳嗽一声。

刘老太太一改心疼的表情,肃然道:“那定然是萧二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余氏嘴要撇上天:“阿娘,萧二郎怎么可能有不对的地方?尤其是跟阿蘅比,听说阿蘅上课的时候还逼着二娘给她下跪呢,她是惯犯,看谁不顺眼就欺负人,您还帮她说话?”

刘老太太摸着胸口,听说那么好的孩子被打,她都要气死了,谁要帮那个黑麻麻们的东西说话?

刘氏又咳嗽一声。

刘老太太要忍不住了,回头竖起眉头:“别使动静了,我都要气死了,这么打人还纵容着她?不罚她?”

刘氏:“……”

余氏听了眼睛闪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光:“还不罚?不罚要上天了,老太太您不罚阿蘅,这次是打萧掩,下次就敢打您了。”

那可不,连萧二郎都能下得去手,这天下还有她打不得的人?

刘老太太连连点头,看向甄氏;“老大媳妇,你怎么说?”

这家以后还得甄氏管。

甄氏本不负责教养李蘅远,不过今日这事,她心里先入为主的也认为是李蘅远不对。

毕竟萧掩那孩子,在府上有口皆碑,不会与人起争执的。

她敛衽道:“到底还不清楚阿蘅为什么打人,萧二郎是好的,可阿蘅一天比一天懂事,也不像是以前的欺负人,要不问一问吧。”

刘老太太叫着红妆:“她跑哪去了?给我叫来,我必须要好好问一问,她怎么就下得去手?”

西池院,钱嬷嬷和李蘅远对着坐着,钱嬷嬷也在问李蘅远这个问题:“娘子,怎么下得去手的?”

打完人后没人理她,她心中又恼又愧,就回来了,路上遇见的人都会问她这个问题,怎么下得去手的?

那萧掩就那么好?

可是梦里怎么会有他?

李蘅远舔着嘴唇。

钱嬷嬷道:“这次婢子也不帮着娘子,那萧二郎多仁义的人,长得又好,要是咱们家孩子,我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可能打他?”

李蘅远:“……”

打完人她也觉得自己过分,可是现在嘛,钱嬷嬷真的好过分。

李蘅远嘟起嘴道:“我又不是无缘无故打他,我梦境他向一个坏蛋要我,我是谁啊?我是李蘅远,岂是他们可以随便交易的?我不打他丫的?”

钱嬷嬷听得头疼:“娘子,又是那个梦?又是那个梦?您因为这梦,打发了水晶,把老太太都气哭了,现在又打萧二郎,谁能信您啊?您等着吧,老太太一定会来找您算账的。”

李蘅远做了个不服气的鬼脸,这个萧掩还是宝了?

正想着,桃子和芝麻走进来,躬下身道;“娘子,红妆来了。”

李蘅远见二人比之前还恭敬,点点头:“让她进来。”

红妆进来后恭恭敬敬说了来意:“老太太要请娘子过去。”

比之前态度都好多了。

李蘅远又纳闷,她什么时候把红妆也收服了?

红妆看着这位冥顽不灵的小娘子,心里是气的,可是小娘子连萧二郎都打得,打她还在话下吗?还是夹起尾巴做人吧。

0027 认罚

月宿院自然也听说了李蘅远打人的事。

向来都安静的像空气一样的冯微听了都摇头:“这次一定是阿蘅不对。”

李不悔正好醒着,莺儿给她用牙签插着牛肉干送到嘴边。

嚼着美味无比的西域美味,舌尖上的快感却不如以往来的痛快,因为她心烦。

李不悔捋顺着前世的过往,上辈子的萧掩是个极其出色的人,只跟李玉山打了一次仗,就被李玉山看中,一直带在身边,听说李玉山临死的时候,将军权都交给了他。

可是这样优秀的萧掩跟李蘅远可没什么关系,没听说有任何交集。

对啊,李玉山把军权给了萧掩,萧掩怎么不娶李蘅远,让李蘅远嫁郎中呢?

没碰上?

有可能,其实她对萧掩了解也不多,就是一个优秀的少年,早早跟李玉山上战场了。

李玉山死他继续戍边。

可是这辈子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不会因此李蘅远就发现萧掩的好,赖上萧掩吧?

李不悔暗暗担心,像萧掩那么优秀的郎君,她肖想一下都是罪过,真怕李蘅远赖上萧掩,萧掩据说人极好,那就算李玉山死了,李蘅远不还是有依仗吗?

到时候怎么跟李蘅远分家产。

莺儿又叉了一块肉干给李不悔,道;“三小娘子虽然蛮横,但对娘子和姨娘倒是真心,连肉干都分给娘子吃,要知道人家都说,从三小娘子那里要吃的,等于虎口拔牙。”

李不悔突然坐直了看向前方,她担心什么?

李蘅远败了她有姨娘指望,李蘅远不败,她是李不悔啊,是李蘅远疼爱的妹妹,不管怎么样都涉及不到她,那她还担心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这个身体可真是好啊,而且按照上一世的经验,萧掩过了老太太寿辰,就应该参军了。

冯微的大婢女采莲这时走进来,跟冯微说李蘅远被刘老太太叫走了,看样子是要挨罚,问冯微要不要管。

冯微轻轻摇头:“阿蘅自有分寸。”

李不悔也这么想,李蘅远那么要风得风要雨的人,根本也不需要认罚,按照她的草包性子,也根本不会认罚的,让她们闹着去吧。

……………………

宁馨院,刘老太太一手拿着账本,一手笔下飞龙走蛇:“阿蘅,这是第一百零七笔,虽然跟上一笔打人事件比,中间隔个两年,但是这次最恶劣,竟然因为一个梦就打人家老萧家那么好的孩子,我都给你记着,等你阿耶回来跟你算账,这回,他指定不会饶了你。”

谁都不知道,其实阿耶每次都没饶了她,不过是在人后教训她。

李蘅远坐在刘老太太面前抿着嘴不说话。

刘老太太写完了放下笔,等墨水干了将账本交给红妆:“都给她保存好了,看她都做了多少恶事,简直罄竹难书。”

红妆算了算,刘老太太记录李蘅远惹过的祸,也就七本账,还不算罄竹难书吧?

刘老太太交代好手中的事,回过头又义愤填膺道:“可是等你阿耶回来没时候,我必须要给萧二郎一个交代,现在就罚你去跪祠堂,三天,不准出来。”

刘老太太审问李蘅远,甄氏和吴氏站在刘老太太左边,听了刘老太太的惩罚,二人相视一眼,还挺重。

余氏旁边没人,只能跟刘氏用眼神交流,李蘅远都霸道惯了,从来没跪过祠堂,怎么可能会领罚?

刘氏极其厌恶这个余氏,虽然她只是个姨娘,但皇族后裔,不知道比商女出身的余氏高贵多少,所以她即便看清楚了余氏的幸灾乐祸,也乐与见李蘅远受教训,可还是不愿意跟余氏交流。

头微微转向刘老太太那边,不去看余氏。

余氏目光落空,闹了个没脸,轻哼了一声。

刘氏还是没理她,不过不理归不理,余氏的想法还是对的,李蘅远不可能去跪祠堂,不说别的,就说这三天吃什么?

别人一天三顿饭,李蘅远得吃五次,还不算零嘴,三天不吃东西,她不得把祠堂掀翻了?

要是李蘅远真的不肯领罚,可不可以跟老太太说,让李蘅远立即答应把女儿接回来,就将功抵过了。

刘氏正畅想着,李蘅远恭恭敬敬给刘老太太鞠了一躬:“孙女领罚。”

“你敢不领罚?”刘老太太突然吼出来,吼完一愣;“你说什么?你领罚?”

李蘅远蹙眉:“领罚。”

那她听错了?老太太求助般看向刘氏,怎么可能这么乖巧就领罚了?

刘氏也觉得越来越不懂李蘅远了,这人是不是摔傻过?

甄氏和吴氏交流一眼,也都十分意外。

李蘅远最怕别人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她了。

近来这样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怎么她就不能知道错了?

打人不对是错了,领罚。

哪怕那个人是梦里的萧掩,也要领罚,毕竟还只是梦。

尤其涉及到家里的军官人家,父亲打仗在外,靠的就是这些人,万一因为自己,这些人跟父亲起了嫌隙,再闹出什么不好事怎么办?

不能因为一个梦鸡飞狗跳。

若梦是真的就更不该冲动打人,应该是小心提防,而不是打人暴露自己。

所以她来的时候就想好了,什么惩罚都认,只要能让萧家出气,萧副将就会好好的跟着父亲打仗。

以后也克制不冲动,先动脑子再动手。

嗯,就这样。

李蘅远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刘老太太已做好了她反抗的准备,可是后面的招数都用不上了,她下的命令,也不好再收回,让红妆和管事婆子把李蘅远送去祠堂,见李蘅远走的时候脊梁挺的笔直,认罚可能是真的,但绝对不是因为她权威,这样想刘老太太就有些后悔,反正死孩子还是不服她,早知道要多罚她两天。

李蘅远真的进了祠堂,这又引起不小的轰动。

最为满意的是李庆绪,阿掩大度不计较,一直说自己没事,也不要难为李蘅远就回家了,他可不能这么算了。

若是阿婆不管这个堂妹,他就亲自写信给二叔,堂妹已无法无天了。

至于别人说的妹妹反常,他是没感觉到,刚打了人,还不是那德行?

认错倒是及时,可做错事认罚是天经地义的,当然,鬼知道家里的妹妹们原来什么样。

何子聪做为李蘅远青马竹马的表哥,最了解李蘅远,他听到消息后就很懵,李蘅远对他不再言听计从他很费解,打萧掩更是他意料之外,还有些害怕,以后也得这么打他吧?

可当他觉得这个大黑熊无法无天,自己后半辈子全部要毁掉的时候,大黑熊却乖乖进了祠堂。

嘿,谁能告诉他这个表妹为什么突然这么奇怪吗?

不过统统包括了,李家这些人中,最着急的还是李蘅远院子里的人,娘子好吃啊,跪祠堂可没吃的,她们要怎么把吃的送进去?

0028 诱惑

东西两个李府,其实只隔着一堵墙,墙上有门,到了晚间,就会落匙,芝麻胆小,是错误都不敢犯,桃子只好跟樱桃合作,贿赂了门房,带着李蘅远爱吃的东西,到了东府。

——祠堂在东府西北角。

桃子对那门房乔婆子再三叮嘱:“我们还回来呢,您可别走,不然回不去了。”

乔婆子道:“二位姑娘放心,替娘子办事,老婢还哪有不尽心的。”

桃子和樱桃沿着小路朝祠堂方向有去,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们出发的时候,其实早已有人在路上堵着她们。

白日里不好行动,李娇娥算准了李蘅远的下人会挑晚上时间来送吃的,李蘅远那么压迫她,好不容易李蘅远倒霉,她怎么也得让李蘅远饿上三天。

不光李娇娥,刘老太太知道这个孙女最怕什么——没吃的。

这下好了,孙女不是不怕她吗?那也休想让她网开一面。

绿意也在路口设了埋伏。

还有李庆绪,就怕李蘅远得不到教训,他是派了人大摇大摆守在祠堂门口的。

当然,这一切热闹,对于刚刚睡醒的李蘅远来说,是另外的世界。

李家是杂胡,老国公平西有功,才得来的爵位,之前的老祖宗不知道是哪里混的流氓,毫无底蕴,就是暴发户。

李家暴发户的特点就是爱阔气,祠堂可想而知的,修的十分气派宽敞,前院后殿,左右耳房。每晚光祭祀的油灯就要点上九九八十一盏。

李家也没有那种不准许女孩祭拜祖先的规矩,所以李蘅远被关的地方是正殿,正是祖先排位之所在。

一缕浅浅的光从门缝里投进来,将理石地面照出一条缝隙。

李蘅远这才知道,这是月光,天都黑了。

她已半天没吃东西,肚子咕噜噜叫,第一次明白什么是饿。

头冒金星不说,心情抓心挠肝的烦躁。

李蘅远心想,早知道这样受罪,就不逞能了。

身后的远处就是神龛,上面供奉着李家逝去的男人们。

长明灯的照耀下,这些排位上的名称清晰可见。

李蘅远回头跪在李奉天牌位前:“别人孙女也不认识,就只能求翁翁一人,翁翁,阿蘅可是您的亲孙女,您保佑阿蘅今晚有吃的吧,不然阿蘅出去,就不让人给您烧香。”

刘老太太天天说老国公的坏话,在李蘅远心里,这个翁翁不是好东西,所以她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不妥

说完,对着牌位磕了一个头:“全指望您了。”

磕完,头更晕了,她负气的坐在蒲团上,早知如此,就不磕这个头了。

翁翁可能也指望不上。

忽地,从门缝中吹来一股阴风,排位前的两排长明灯齐齐忽闪一下,忽明忽暗的感官,让四周景物显得有些诡异。

李蘅远打了个冷颤,身上汗毛竖起,她本不怕这些东西的,可四周静的只有她的呼吸声,这要是有什么事?上哪叫人去?

破屋偏风连夜雨,她心里也只是有点害怕,陡然间殿外却传来一声婴儿啼哭。这哭声凄凉至极,划破长夜的寂静,极为阴森恐怖。

李蘅远这下子头皮都麻了,不会是真的有鬼吧?

他回头求救似的看向李奉天的排位,可是方才还好好的翁翁,此时看,漆的鲜红的名字像是人血,满满从发黑的木牌里渗出来。

李蘅远都快哭了:“难怪阿婆说翁翁不好,您再吓唬我,我让阿婆找您算账。”

排位纹丝不动,所有排位都纹丝不动。

油灯亦如豆苗跳跃,发着明亮的光。

李蘅远竖起耳朵听了听,哪有什么婴儿啼哭,根本就是自己吓自己。

她拍着胸口回过头:“咔……咔……”艰涩响亮声音就在门后,是什么人在挠门的感觉。

李蘅远刚放下的心,再次跳到嗓子眼,她奓着胆子站起身:“谁?谁在吓我?”她心想应该不会有人这么无聊?听自己的声音,已经在颤抖。

“咔……咔……”有节奏的声音并未停止。

李蘅远蹲下身拔出皮靴里的匕首,自打做噩梦之后,她就凶器不离身了。

“谁?你敢过来,我就跟你拼了。”

“咔……咔……咔……”挠门的声音刺激的李蘅远想尖叫,这东西不怕她,这时候,她不可能再天真的以为是有人在故意吓她,其实一开始也没觉得。

所以这不是好东西。

李蘅远举着匕首蹑手蹑脚躲在门后,打算这东西敢进来,她就给它致命一击。忽地,她吸吸鼻子,不对不对,凭借她多年经验,外面一定是好吃的,香的出奇。

挠门的声音停了,李蘅远等了一会,那边跟殿里一样,安静的可怕。

可香味还在。

她终于受不了,用匕首撬开门栓,门后就是准备香案的小厅。

厅里因为没有祖宗排位,不怕有日月之光,靠南的方向有两扇大窗,窗外明月高悬天幕,月光如剪碎了的银子般,撒在厅里,地面一片冰凉。

借着这光,李蘅远看见一只肥硕的灰毛白斑猫蹲在厅里,正好面对着她,猫儿琥珀色的眼睛在宁静的夜里比星光还亮,可这猫却不吓人,它太肥了,一张大饼脸比她脸还大,嘴里叼着一大片肉片,目光囧的委屈。

“原来是你这坏东西吓我?”

李蘅远一颗要被吓裂的心,终于安心的合在一起,她来不及感慨猫的可爱,吞咽一口口水,香味就是从猫嘴里发出来的,太香了。

“过来。”李蘅远饿的根本想不起阿耶的叮咛,什么有毒的话,就想把肉片占为据有。双手勾着引诱着肥猫。

谁知肥猫看她一眼,直接窜向西边耳房,目光满满的鄙视。

李蘅远怒了,至今还没有什么人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把好吃的带走。

李蘅远跨过门槛追过去,发现那猫又跳上耳放的西窗,这猫简直神了,用爪子抠开窗栓,直接从窗棂撬开的缝隙钻出去,末了又给她一个无比骄傲的眼神,像是对这里轻车熟路。

李蘅远咬咬牙,她还追不上这猫了?

别看她壮,一个利落的攀爬,就跃上窗台,动作简直身轻如燕。

常在外面跑,爬高上树的本领要是都没有,那就白混了。

猫儿叼着肉片又在窗下看她,李蘅远被香味馋的无法自持,也忘了自己是受罚,跳下窗离开祠堂。

0029 闯入

李蘅远从不知道,祠堂的院墙外是一条长长的夹道,有夹道,说明另一侧可能是院子。

——其他军官的家眷就住外围,应该是那些人家。

猫咪又悄无声息的越上另一堵墙,跳下去可能就是别人家,李蘅远不打算追了,可是那猫好故意气她,蹲在墙头不走,晃着脑袋,显摆着嘴里的香肉。

又来这招,李蘅远气的牙根痒痒。

说起来她跟这猫才认识,从祠堂一直跟到这,这猫已经耍她好几次了。

猫十分胖,神态慵懒,一看就是懒猫,她以为自己轻易就能逮到它。

可是懒猫跑起来十分敏捷,她根本跟不上。

懒猫一旦发现她追不上了,又会在原地停下来等她。

此刻又是如此!

李蘅远看着它嘴里的肉舔舔嘴唇,凭她多年吃肉经验,这肉色泽饱满,月光下泛着油光,不是炙烤烹煮的,是别的做法做出来,她都没有试过。

原来这时候铸铁技术还不那么发达,可以炒菜的铁锅十分难得,食用油的种类也很少,所以猫嘴里的肉,是炒出来的香气,李蘅远没吃过。

凭着对厨子的向往和要赢猫的志气,李蘅远一跺脚:“就跟你比一比。”

她一个惦步,又爬上高墙,猫儿见她有所行动,早就无声无息跳下去。

等李蘅远坐在墙头向下看,猫已经没了。

这还真是一个小小庭院,不过是后院。

一片樱花林正对着后室后门,花木栽种的四四方方一片,是人为故意修整过的,此时正是花木含苞时候,清冷的月光下,从墙上一看,冠头淡粉一片,不过也是四四方方的,平整的像一块温馨的毯子。

这到底是谁家啊?

李蘅远不明白这主人怎么会这么无聊,连树的长势也要管。

等他跳下山墙,再看其他景致,越发觉得主人古怪,不管是什么摆设,都是成双的,而且必然长得一模一样,还要左右对称,像树木这些不可能一模一样,那就修剪的高傲胖瘦一模一样。

李蘅远:“……”

真的,院子整齐的像是供人观赏的精致,住人,有些可惜。

李蘅远见后室灯光微弱,沿着花木旁边的圆木栅栏小路走过去,没什么声音。

从干干净净的台基旁绕到前面,悬山式的堂屋里灯火通明。

李蘅远听了听,不过还是没有人声。

刚好天边的圆月钻到云朵里,四周一暗,背后的冷风吹来凉意,李蘅远心想,不会是鬼屋吧。

她拔出匕首猫着腰走向堂屋,屋侧种了一圈美人蕉。李蘅远查了一下,横着三竖九,左边二十七棵,都开着黄色的花,不用说,右边肯定也一样。

后面是横四竖二十五,正好一百棵。

等她数的忘我,到了前窗下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香味让她迈不动脚下步伐。

就是这个味道。

李蘅远闭眼吸了吸,哎呦,就在屋里。

明柱下没有人,她蹬蹬蹬跑上台阶,等站稳了才发现,脚下的木板也不知道是怎么擦的,亮的光可鉴人。

她看着地板上自己的脸颊有点脏,赶紧擦了擦,低头看,鞋子在翻墙的时候沾到了灰,地板踩出了脚印。

摔!

到底是哪个变态的家里这么干净,她都不好意思踩了。

堂里传出温柔的男子声音;“阿甲,什么事?”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蘅远抓抓头,不好意思道:“我不是阿甲,打扰了。”

屋里的人在没说话。

李蘅远努着嘴向屋里看,心想着要不要进去。

正这时,轻轻的吱呀一声,正对着她的轩窗被人从里向外打开:“是阿蘅小娘子?

窗口闪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白影,一双如星的眼睛波光流转,温柔至极,正隔着窗纱看着她。

李蘅远吓得后退两步:“怎么是你?”这如玉的面容,不正是白日里打过的萧掩吗?

萧掩微微颔首:“有事?”又道:“进来说吧。”

之后他就从窗口走远了,不一会的功夫,厅房的正门就开了。

闯到仇人家里,李蘅远自己也说不好此时的心情,但鬼使神差的不想走。

她舔着嘴唇走到门口。

萧掩正在门的另一端等着她:“进来吧。”

李蘅远抬起脚,见门口金黄的地毯一尘不染,她又把脚落回去。

左右踢了踢,小靴子留在门口,穿着洁白的袜子走进去。

萧掩看着门口摆放歪歪斜斜的靴子,好看的剑眉蹙了蹙,俯下身将靴子朝外摆好,靴口对的整整齐齐,摆完后停了一会,确定不会变了,这才反回屋里。

李蘅远已到了肉香味传出来的东稍间,明亮的屋内,正中间摆了一张小方几,几上四个小菜,摆盘和刀工都漂亮的惊人。

李蘅远吞咽着口水,哎呦,她好想吃,真的好想吃。

“阿蘅小娘子?”那个温柔的声音就在身后。

李蘅远回头看着跟过来的白衣少年道;“那个,那个……”她舔了舔嘴唇:“你在吃夜宵啊?”

萧掩点着头:“还没吃。”

李蘅远想了想,笑道:“对了,我打你的伤好了吗?”不问伤势就管别人要吃的,好像不太地道,但看脸,好像没有肿,还好还好,能少结点仇。

萧掩微笑点头:“原来阿蘅娘子这么晚来,是为这件事而来,已经没事了,流那么多血,不是阿蘅小娘子打的,是在下本身鼻子就有伤,有劳您惦记。”

啧啧,她有多大力气难道她自己不知道。

李蘅远心想,难怪大家都说萧掩人好,之前所有人都声讨她的时候,萧掩就没出声,如果当时萧掩说什么不满的话,她当时肯定不好脱身,现在明明是她冲动打坏了人,萧掩还帮她找借口,真给她留面子啊。

她咧嘴笑了笑:“真是对不起,我就是来跟你道歉的,虽然晚了点,但你别介意啊。”心里同时想,这么好的人,吃他家的东西不会有事的。

萧掩见比他低了一个头的小姑娘茶色的眸子里满是算计的光,心里也笑了,看来他们的误会已经解除了,但面上不显,道:“娘子还有何事?”

李蘅远心想这是要赶她走吗?指着桌上的菜,忍不住添嘴唇:“好吃吗?”

萧掩想了想:“稍等。”

然后回到屋里,跪坐在蒲团上,轻轻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笋丝尝了尝,看向滑门的地方点点头:“好吃。”

李蘅远:“……”

她都急死了,这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不邀请她啊?

终于在再三的暗示无果下,李蘅远提出了无礼的要求:“我饿了,你能不能分我一半吃的,我可以给你钱。”

萧掩道:“原来是这样。”之后看向窗外放向:“阿甲,在吗?给阿蘅小娘子拿碗筷。”

李蘅远听他声音如天籁,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什么梦都忘了,终于可以吃东西了,翁翁是个好翁翁。

萧掩见李蘅远迫不及待的跑进屋子盘膝坐下来,蓦然就笑了,不过很快笑容就僵在嘴角,他看到了李蘅远的坐姿。

0030 请君

李蘅远高高兴兴用完了一餐美食,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见萧掩已不在几边,靠北的墙壁有张长塌,萧掩坐在榻的一端,他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奇怪的东西,萧掩正埋头想着什么。

一直没有看她。

吃饱喝得,李蘅远的精神也回来了,她看着萧掩宛若春花秋月般的俊颜,陷入思考。

这世上真的有萧掩,那那个梦……

上课的时候她刚祈求老天爷给个提示,萧掩就出现了。

所以这个梦?

萧掩,真的有他表现的那么美好吗?

李蘅远想了想,站起来对着萧掩一鞠躬:“多谢您的款待,白日里的事,我真诚的跟您道歉。”既然什么都搞不清楚,就不如按兵不动。

萧掩放下手中铜钱,抬头微笑:“无妨的。”

萧掩声音还是那般轻柔,蓦然一笑,明艳的俊脸如月破云出,夏花齐放,勾人心魄让人移不开眼睛。

李蘅远对相貌是没什么要求的人,尤其是自己的相貌。

此时也想,人或许是应该长得好看些,也能让旁人心情愉悦。

可是这样春花秋月般美好的人,怎么会侮辱她呢?

她又赶紧摇头。

梦只是警示,不能就先入为主评判别人的好坏。

李蘅远这样想着,又蹙蹙眉,如果自己真的是这样的想法,干嘛会处置水晶呢?

噩梦已经不知不觉的在心里扎根,原来是她自己没感觉到。

那到底要如何对待萧掩?

她回忆那个噩梦,关于萧掩的地方,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坏人说,萧掩要她……

这对出了嫁的人来说,确实是侮辱。

李蘅远垂头丧气,想不通。

萧掩的声音慢悠悠的:“阿蘅小娘子没吃好?”

李蘅远告诫自己,还是原来的对策,按兵不动,她笑了:“吃的很好。”

再次说着感谢:“那我先走了。”

萧掩没说话,玉笋般的手指敲了小几两下,随后屋里便传出一声细细的猫叫,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叫声倒是不高,胜在突兀。

李蘅远忘了要走,寻着声音向脚下一看,正是那只勾引她的大脸,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从方几的下方走出来,扭着肥硕的屁股,姿势傲慢至极。

然后猫跳上榻,跳到萧掩的怀里。

萧掩摸着猫的头,那猫就乖乖在他身上蹭了蹭,然后趴到他腿边。

李蘅远张大了嘴:“你的猫?”

萧掩轻轻拂过猫脸:“你可以叫它萧媛媛。”

“噗!”李蘅远一下子喷出来,这真的不是人名?

可这一喷不得了,方才吃过的东西喷到地板上。

哎呦,人家这么干净,李蘅远大窘。

在门口伺候的萧甲听见声音闯进屋里,看着地毯上的污渍,吓得脸都青了,抬头看看自家郎君面色未改,心想,这是假象,郎君心里肯定已经恶心坏了。他不敢怠慢,拿着抹布掸子,赶紧把脏的地方收拾干净。

看方几也不整洁,闷着头,又快速的把方几收拾好。

终于屋里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萧甲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一眼局促尴尬的李蘅远,突然间捂住了嘴,阿蘅娘子嘴边沾了芝麻粒,这个他要怎么办?

他不过是个下人,绝对不可以去碰阿蘅娘子的,就是提醒,也是罪过吧。

可是不提醒,郎君一晚上能睡着觉吗?

天呐,这个芝麻粒到底怎么办?

傻了的下人李蘅远没有多关注,把人家屋子弄脏了,她对萧掩连连说着对不起。

萧掩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掏出帕子擦掉她嘴角的芝麻,然后道:“没关系。”

我去,这还没关系?都亲自上手了。

阿甲看着郎君的不规矩,心跳都停了,郎君甚爱干净,这些东西平时可是从来不碰的。

他不怕睡不着觉吗?

李蘅远也感觉自己懵了,正好好说话呢,突然黑影压过来,男子身上的皂角香气让她心像揣着只兔子砰砰乱跳,接下来,那人就抬起手去摸她的脸。

我的阿耶……除了阿耶可没有男的摸过她的脸。

李蘅远当即怒了,不就吃顿饭吗?

“你摸我干什么?别以为我不懂,先生教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是不是占我便宜呢?”

被怒吼声吓得回过神来的萧甲:“……”

他们家郎君瞎吗?除了萧圆圆,什么东西不是干干净净的,阿蘅娘子地位再高,也黑的不符合郎君的口味,谁要占她便宜。

萧掩心里笑了,李蘅远,好像比想象中精明点,嗯,也没传闻中那么讨人厌。

面对着怒气,他一脸歉意道:“在下唐突,因为小娘子嘴边沾了芝麻粒,就帮着小娘子擦干净,我这个人有点小怪癖,看到不和谐的东西,若是不动,会睡不好觉。”

坦白的令人震惊。

萧甲张大了嘴,他今天一定是侍奉错了主子,郎君从没跟人解释过自己啊。

就算萧掩不说,李蘅远也感觉到了。

原来是自己吃相不好,李蘅远怒气顿消,不好意思的摸摸脸蛋:“是我打扰你在先,是我闯入你的地盘,是我的不对,不怪你。”

萧甲眼珠转了转,这位阿蘅小娘子也比传闻中明白事理多了。

见李蘅远怒气已消,萧掩道:“只要小娘子不要再打我一拳就好。”

说完又是一笑,又如冰雪消融般,笑容温暖的能把一切不平都忘了。

李蘅远感到这人在调侃自己,不介意的挥挥手:“我也不是有心的,真诚向你道歉,我已经被关祠堂了,被狠狠的罚了一顿。”

萧掩语气意外:“祠堂。”

萧甲暗暗撇嘴,这就是惩罚的结果?

“那个……”李蘅远感觉自己把自己装里了。

萧掩又笑了:“在下知道阿蘅娘子已经真心悔过了。”

不管是不是,李蘅远觉得萧掩能给她台阶下,这个人真的如春风般让人觉得舒服。

梦里的事,就介意不起来。

一时间屋里气氛十分融洽,笑声阵阵,而且这么一说开,李蘅远也忘了要问自己被猫引诱,是不是萧衍故意的问题了。

萧掩见李蘅远放开来,引着话题,终于问出自己的不解:“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小娘子,小娘子打在下的时候说什么,在下将小娘子当做玩物?是什么意思?在下欺辱过小娘子?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在下毫无印象。”

0031 再请

萧甲也有很多疑惑的事。

郎君晚上是从不吃夜宵的,临时起意,就把阿蘅小娘子招来了,还不是故意吗?

——阿蘅小娘子他认识,太有名气,刚打完郎君引起轰动。

谁都知道,阿蘅小娘子喜欢吃,闻着香味就能找来。

而且他们家院子可不是谁都能进的,阿蘅小娘子坐在墙上的时候,屋里就有警报。

所以郎君肯定是故意引小娘子过来的,这么费尽心机,还要驯服萧媛媛。

难道他就是为了问刚才的问题?

——小娘子打他的时候为什么说那些话?

啧啧,他们家郎君怎么突然间这么无聊,阿蘅小娘子想打人编些理由还稀奇吗?就是没理由想打人也不稀奇啊。

不过他也蛮好奇?再粗鄙的人,也舍不得打郎君,这阿蘅小娘子到底怎么想的?

李蘅远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盯着她,不高兴的回过头,是那个白面小随从。

萧甲正一副“快说我听听的样子”,还认真的竖着耳朵,冷不丁对上一双毛绒绒的茶色大眼睛,吓得一激灵,这感觉就是做坏事被捉住了一样心虚……

“我……”

抬头看郎君也看着他,他忙躬身行礼,默默退下去。

萧甲走后,李蘅远想,或许说开了,她也能摸摸萧掩的底。

对萧掩道:“我真不是有意,是因为我做了一个极可怕的梦。”

另外,她实在,萧掩让她觉得很亲和,就将梦境全数告诉了萧掩,不想真的跟这么温和的人有误会:“所以刚听见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抑制不住了,你说怎么那么奇怪?我跟你也不熟,怎么会梦见你呢。”

原来那么惨!

萧掩神色凝重,目光灼灼的看着李蘅远:“万一不是梦呢!”

“啊?!”李蘅远瞪大眼睛:“难道你真的会对我做这种事?我没有欺负过你啊,当然,今天的不算。”

萧掩心想,你那个境遇,有人要等于拯救吧?

他摇摇头:“我是说万一。”想了想又问:“还有别的吗?你还梦见别的了吗?”

其实关于萧掩那部分,都已经模糊了,李蘅远摇头,愁眉不展:“再没了,都是不认识的人和物。”不然她会更害怕那个噩梦,还无从下手的感觉。

真的,一提这个梦,她就觉得好沮丧。

萧掩这时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不会再发生了,是梦,别怕。”

安慰她的声音小心翼翼。

李蘅远心头划过异样的感觉,肩头能感受到萧掩手掌的温热,这感觉让人……羞涩,不知所措,这小子真的不是在对她动手动脚?霍师傅讲过,不许男人碰身体。

她想推开萧掩,可又怕损了萧掩的面子。

到底怎么办?

萧掩这时候就把手拿走了。

霍先生也说,男人要欺负人的时候,若不是遇到强势,是不会放手的,所以萧掩不是占便宜,李蘅远心中微讪然。

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她就忘在脑后了,萧掩有更令人不解的地方在吸引着她。

“你相信我的梦吗?听你的话,感觉你相信?”

萧掩道:“除了我是坏人,别的都信。”

如果是真的,就都是真的,如果一个不是,就都不是。

李蘅远又整理下思绪,萧掩的意思也是不信吧?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听见她因为噩梦而做出反常的事没有笑话她的人,她以为萧掩是不同的,所以对这人很有好感。

可是人家也是当梦看的。

又没人可以商量了。

李蘅远因萧掩说了那句“别怕,是梦,以后不会发生了。”而有些感动的感觉褪去,就不打算再亲近萧掩了。

第一萧掩好坏未知。

虽总体评价还可以,就是喜欢动手动脚。

但总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她无法掌握,这样的人以她的脑子,不应该凑的太近。

嗯,那就顺其自然,顺气自然就是她是国公府的小娘子,他是副将家的长子,他们年龄也都大了,就不用太靠近。

这样可以免得被萧掩算计,要是万一梦中的事有应验,到时候再盯着萧掩找线索不迟。

李蘅远找到了以后要如何跟萧掩相处的方案,觉得方案非常不错。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道谢:“谢你安慰我,那我先走了,还受罚呢。”

萧掩看着李蘅远的目光从忧郁变成坦然,纠结的圆溜溜的小脸也一瞬间舒展了,知道她做好了某些决定。

这决定好像对他没什么好处。

况且,他还没同意让她走呢。

还有一晚的机会,以后接触就难了,有些话,必须得跟她说。

萧掩琢磨着留人的方法,

这时,哗啦一声帘子响,打破了屋里的沉闷气氛,随即,一个青年男人闯进来。

看着来人,萧掩暗暗蹙眉。

李蘅远被来人吓了一跳,细看之下,又变成了满脸好奇。

这青年算是英俊,浓眉大眼,头发十分短,但莫名的还挺有形的,穿着奇装异服,腿毛都漏在外面。

哪国人啊?她们王朝万邦来朝,新罗,龟兹,色目,倭国……甚至突厥人她都见过,但是从没见过这种衣不蔽体的服饰。

白色的短衣料子很细腻,软软的给人的感觉随意又舒服,裤子,……暂时叫裤子吧,裤脚到膝盖,两腿边的装饰扣子不是金属的,但很有光泽……

不像是穷的,是故意穿的短,到处都透着古怪。

哎呦,他们国家这样不有伤风化吗?她想露胳膊,都要被阿婆一顿骂呢。

看着全身都透着奇怪的青年,李蘅远又忍不住羡慕,真想穿他的衣服。

“什么人啊?”她忍不住问道。

来人却破口大骂:“萧掩你这个食古不化的古人蠢才,快点把时光环还给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李蘅远小圆脸纠结在一起,他说啥呢?

萧掩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对李蘅远道:“阿蘅先不要出去。”

哎呦,怎么还给她改了称呼了?

李蘅远自打这个奇怪的男人进来,就只能处于懵懂状态,到底怎么回事?

就见萧掩拉着那人衣角:“别吓到她,咱们出去说。”

那人哼了一声跟他出去了。

李蘅远想了想,还是遵守别人家的规矩,没有出门,却在屋里听见男人杀猪般的尖叫声。

0033 入瓮

李蘅远听萧掩说的晕头转向,圆环,奴隶,……都给她了?

她不缺人伺候啊,萧掩为什么都给她啊?

其实这是梦吧?

李蘅远抬起手去掐萧掩,可那嘴角噙着笑意的俊脸又让她下不去手。

她张开大嘴,准备咬自己,萧掩轻轻捧着她的脸。

手掌略带粗粝的温润触感让李蘅远呆若木鸡。

哎呦,表哥都没这么大胆过,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萧掩一笑,又放开手,道:“想知道是不是梦,点下这里就行了。”

少年好看的手指再次拉过她的手腕,那种不知所措的酥麻感又回来了。

李蘅远身子僵着都忘了呼吸,之前两次,萧掩都没有别的意思,这次也是吧?

萧掩一抚圆环,很快放开手。

那圆环机关被触发,突然发光了,蓝幽幽的光比烛光强烈,将它附近的事物全部笼罩在光下。

李蘅远感觉自己要羽化,圆环发光的地方还有奇怪的文字。

萧掩点了一下像小太阳的东西,屋外岳凌风就心肝摧裂般的嚎叫起来:“萧掩,我没有能量会死的,啊,别点了,别点了……”

萧掩抬起头道:“他不听话,你就可以这样惩罚他,他就会如万蚁噬心般痛苦,再也不敢反抗,也不怕他对你不利,他不能攻击自己的主人。”

“所以你把奴隶给我,是怕奴隶伤害我?”

萧掩神色诚恳道:“不止,这环,只要你点一下小太阳,岳凌风就会知道你在哪,有什么危险他都会感知,他又不敢让你受害,就会拼死保护你。”

这不等于身边安排了一个无形的侍卫吗?

李蘅远听出门道来了,萧掩这是为她好。

“可为什么?咱们不相熟,我还打过你,你送我这么大的礼,我很不安啊。”

李蘅远耿直,有什么不解的,就会直接问。

萧掩就等着她这句话呢,笑道:“实不相瞒,我看你面相,你有劫难,会处处受人钳制,所以才会把岳凌风送给你。”

“这都能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阿婆可不是处处钳制她?

李蘅远对萧掩敬佩的点头:“准呢,真的很准,我眼下就有一件烦心事,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说完一翻眼睛,还是不对,萧掩在避重就轻。

她看着萧掩一笑:“就因为你会算命就给我这环?那你现在还没把房子赔光,好让人意外呀。”

萧掩听李蘅远拐弯抹角不相信他,肃然道:“当然不是谁都给了,要看眼缘,我与人交往,就凭一个缘字,你能梦见我,不管好坏,总是缘分吧,我看阿蘅人也不错,就不想你吃亏。”

这样诚恳的态度,说的李蘅远心中所以疑惑顿消。

“对不起啊,我又怀疑你了。”怎么用了又字?

李蘅远朝萧掩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小牙,样子傻兮兮道很真诚。

萧掩也笑了,道:“你信了就好了。”

信。

这环太奇特,根本不是她们能造出来的,而且方才萧掩点完小太阳,外面的楚凌风就立即有反应,萧掩点的不止一下,他们节奏一致,这是在有屋子阻隔的情况下,无法假装出来的。

所以岳凌风和萧掩不是串通。

岳凌风真的跟环一样,是未来人。

萧掩捧着她脸的热度还在,感觉真实,也不是梦。

李蘅远转着手腕看时光环出神,忽闪的大眼全是天真的好奇之色,她真的信了。

萧掩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跟李蘅远的关系,这就又近了一步。

窗外岳凌风的声音还偶尔能飘进来:“萧掩……你大爷……你到底怎么知道我的?”骂骂咧咧,但他始终没敢再进来。

李蘅远耳朵突然动了动,看向萧掩问道:

“对了,他是未来人?”

萧掩指着她手上的时间环:“还不信吗?不然我们尝试,去他的时空吧?”

李蘅远赶紧摇头:“我可不去,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阿耶会找我的。”

萧掩抿着嘴:“其实我也不知道去的方法。”

所以他在开玩笑?

李蘅远微愣,看不出萧掩还挺有意思的。

收回心思道:“我是有事要请教您,如果有未来人,会不会有之前的人活过来?”

萧掩带着笑意摇头:“死了按理说就活不过来了,但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未来人可以做出时光环,或许就有呢。”

李蘅远真真害怕了,她一下子抓住萧掩:“所以你说我的梦可能是真的不?或许我就是死了一回回来的。”说完放开萧掩垂下眸子:“那我家里到底历经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萧掩你当时为什么那样对我?”

又来了,萧掩刚张开嘴。

李蘅远的小黑手突然又抓住他的胳膊:“你能抓到未来人,你很有本事吧?怎么抓的?把上辈子的我也抓到呗。”

萧掩嘴角抽了抽,好吧,她只是顺口一说。

原来李蘅远耿直坦诚,从不以恶意揣测人是真的。

萧掩低头看了下被他们推到一旁的小几,顿时就竖起嘴角,笑了:“我可以帮你算一卦。”

李蘅远不了解萧掩,只觉得他此时笑容与方才的明月清风不同,多了些更神采飞扬的的感觉。

却不知,这是萧掩在大局已定之后才会有的惯有笑容。

发自内心的笑。

李蘅远也被这笑容融化了,这人梦里好坏自己不重要了,梦就是老天给她的警示,她还要更多的警示。

萧掩帮她,她不会亏待他的。

李蘅远随后随着萧掩的目光看,视线落在旁边的小几上,在萧掩出去的时候看了小几上的羊皮图,那是一副八卦。

她歪着头:“岳凌风是你算出来的?你真是活神仙呐。”

萧掩抿着嘴:“你想算什么?哦对了,只能算吉凶,你要说出具体的事,不能模棱两可问我什么时候会发财。”

“这样啊?”李蘅远不知道从哪里算起好,想了想眉毛一挑,眼下最大的事就是李梦瑶要回来的事,阿婆吵的好烦,她已经放弃抵抗,打算把李梦瑶接回来了,可是一提起李梦瑶,胸口就疼的发颤,到底该不该接她?

李蘅远道:“我庶妹,阿婆要接她回来,我肯定拦不住,但我如果按照阿婆的吩咐将她兴师动众接回来又不安,你帮我算算,她回来对我来说,是吉是凶?”

萧掩的嘴角更翘了:“好。”

将卦图铺好,从袖口翻出六枚铜钱,李蘅远看着他好看的手指如舞蹈般动着,手里的铜钱哗啦啦响,她心都跟着提起来,到底吉凶啊?

突然萧掩停住动作,歉意的看向李蘅远:“忘了,六爻卦象每日只能起一卦,不然就不准了,我早上起过今日运势,已经用过了。”

“啊?!”李蘅远眉稍蹙起:“你不是逗我玩呢吧?”

萧掩目光认真:“我萧掩从不说假话。”

看惯了萧掩的温文尔雅,陡然间的严肃让李蘅远有些不知所措,“我……”

好吧,不要质疑人家了。

“抱歉。”李蘅远说完,局促的拉着衣襟,她感觉周遭气氛都很尴尬。

这时,不知道去哪里溜达回来的萧媛媛跳到萧掩腿边,然后伸了个懒腰。

萧掩看着猫一笑,弯成月牙的双眸温柔之际。

李蘅远看呆了。

萧掩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傻样,忍住笑道:“不要紧,日久见人心。”

“啊?!”李蘅远眼睛转了一下,明白萧掩说的什么意思了:“哦”了声。

接下来实在不知道要跟这个刚刚熟悉的人说什么。

李蘅远回头看看外面的天色,哎呦,黑天,忘了她还是待罪之身呢。

她站起道:“真得走了。”

“稍等。”

萧掩从衣架上拿下一个黑色披风给李蘅远系在身上,披风是他的,又太长,萧掩蹲下来把下面也系了个漂亮的结:“祠堂晚上会冷,而且穿着这个,黑夜里比较隐蔽,别让人发现你跑出来,老太君又要骂你了。”

李蘅远愣愣的看着萧掩,这人体贴的像阿耶,这种事也能帮她想到。

“你不是我哥哥吧?”李蘅远忍不住又问出来,说完又吐吐舌头,哥哥在梦里是坏蛋。

萧掩对她奇怪的想法到没很惊讶,只是忍不住笑了,站起道:“那我阿耶可能不会高兴,而且我没听我阿娘提起过。”

李蘅远为自己的唐突羞的黑脸酱紫。

萧掩将披风帽子帮她扣上:“小心。”

李蘅远就算再不解,也得走了。

李蘅远走后,萧甲进来收拾屋子。

萧掩看他将榻上的垫子拎了起来,道:“放下吧,今后我要习惯……她。”

“啊?!”萧甲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真的不扔掉吗?真的吗?公子您的东西,别人用过就都扔了,阿蘅小娘子用了就不用扔?真的吗?”

萧掩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萧甲:“你最近皮痒?”

萧家肩头都耷拉下去了,阿蘅小娘子也太配不上郎君了吧?

0034 疑问

萧掩告诉李蘅远一条不必翻墙的路,从萧院前门出来,绕过夹道正好是西府四房的院子,四叔大晚上还在呼朋唤友,同样花园的角门,根本没锁,也没人看着。

李蘅远走过之后极其担心,这样松散有外人进来怎么办?

她想着,得找机会跟阿婆和大伯母提一提,毕竟这府她没有权利管。

天上皓月当空,可白日里珍贵的花草在月光下,也只能是奇形怪状的样子,一点没有花木该有的美丽和妖娆。

到了池塘边的小路,凉风习习,不过李蘅远却感觉不到冷,身上带着皂角香气的披风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怎么会冷呢?

李蘅远咧嘴一笑,这个萧掩,人虽说不清的奇怪,但性格不错。

暂时他是好就可以来往,一旦他变坏,就绝交。

想完,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争辩声,李蘅远走近了听,是桃子和樱桃给她送饭被李娇娥抓到了,就听李娇娥道:“阿蘅自己说的认罚,转身就反悔了?咱们可要到老太太面前说道说道……”

李蘅远听的摇头,从在课堂上争吵那一刻起,她就再不把李娇娥当姐妹。

这人原来真的爱看她受苦。

不过不怕的,饭没送到,阿婆也说不过她,婢女们虽然被抓个正着,但她不发话,也没人敢惩处她的婢女。

李蘅远小心翼翼绕着李娇娥她们走,对于送饭之事毫不担心,自己不被抓就行。

好在萧掩说的对,这披风实在隐蔽。

一路上李蘅远发现阿婆和大哥都派了人堵给她送饭的人,真是赶尽杀绝啊。

不过是自己犯错在先,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等到了祠堂前殿门前,门是锁着的,身后又传来灯光,看祠堂的老婆婆念叨叨的声音由远及近:“今天关了阿蘅小娘子,得去看看火烛,别出事了。”

李蘅远心头忽的一惊,要是有人想害她,这真是个好时候,一把火烧了就完了。

又摇摇头,她死了,阿耶会让全家人陪葬的,所以没人敢担这个险。

这是不是说,如果梦里的事是真的,阿耶肯定出事了?

李蘅远心突然揪起来,急的不行。

老婆婆举着的灯光越来越近了:“也不知道阿蘅小娘子淘不淘气,要是偷跑出去,可得告诉老太太去……”

李蘅远暗暗吐吐舌头,这个也是奸细。还没发生的事她强迫自己不要想了,绕到耳房东侧,阿婆锁上一扇门,祠堂还有窗呢,嘿嘿嘿……

佝偻身躯的老婆婆打开祠堂门,四处照了照,没什么异样,又轻轻推开后殿的门,门里地面上,稚气未脱的小胖孩儿四仰八叉躺在拼接的蒲团上睡的正香。

老婆婆如树皮的老脸露出笑容:“睡吧,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那笑容像是努力扯出来的,在昏暗的有灯后,显得有些诡异。

……………………

萧掩坐在墙头,看着对面祠堂里的幽光远去才收回目光,他跳下墙头,身法轻盈飘逸,月光下宛若仙人降落到了凡间。

一位深目高鼻的美艳女子站在墙下,在他落地的时候问道:“郎君为何等人上钩的时候又不算了,万一明日阿蘅小娘子不来了呢?”

这女子是胡汉混血,叫萧乙,是萧掩小时候在街上捡回来的女乞丐。长得很有异域风情。

萧掩不看她,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急不得,一晚上发生这么多事,她能想的明白吗?第一次想不明白,她后面就会对我有防备,若是她明日再来找我,说明她已经信了我八成,到时候再算不迟。”

萧乙追着主人的步伐:“郎君……”

他们家郎君已不需要上课,今日去了,还让阿蘅小娘子打了,郎君的身手,那草包如何能靠近?

所以郎君是心甘情愿被阿蘅小娘子打的。

晚上不吃夜宵的人,突然亲手做了饭菜,之后阿蘅小娘子就找过来,这还不够巧合。

要知道她们在下午的时候,就接到了消息,阿蘅小娘子被关祠堂了,李家祠堂跟他们院子就隔了两堵墙。

最奇怪的,郎君可不是神棍啊。八卦图是用来学兵法的,没有大事,不需要拿出来,现在拿出来要给草包算命?

郎君所做的一切,分明是为了取得李蘅远的信任,接近李蘅远。

可是为什么接近?

沉吟良久,萧乙才接上之前的话:“阿蘅小娘子是个草包,一点脑子都没有,不讨好她,郎君一样能平步青云。”

萧掩前面还有耐心的等着,陡然间挑起眉头看着萧乙:“所以我做事,要与你交代?”

温文尔雅的人瞬间变了样子,威严冷酷的眼神吓得萧乙慌忙跪倒:“郎君,婢子多嘴。”

萧掩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在我眼里跟萧甲萧丙……一样,都只是我的工具,不要妄图以为已经是女子,就可以管到我的头上,是不是平日对你太友好?敢说小娘子是草包,你是什么东西?”

萧乙低声抽泣起来。

“跪一个时辰,再有下次揣测我的事,别说我不留你。”

萧掩说完转过头进了卧室,再没多余一眼。

徒留萧乙在月光下跪的笔直。

………………

鸟啼将李蘅远叫醒,李蘅远拨开门闩,见窗外天已大亮。

她回头看地上的披风,果真那不是个梦,在抬起手腕看了看,圆环都在。

她做了个鬼脸,昨晚真的去萧掩家了?萧掩没有因为她打人而记仇,还对她莫名其妙的好。

李蘅远抖落着避风,里面掉出了点心,这也是萧掩怕她白天饿到给她包的,甜咸都有,他们北方人,重咸口,吃甜点不当饿。

萧掩对她,真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啊?!

李蘅远想说霍先生曾经的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昨晚她身在其中,对萧掩就全然信任了,此刻再想,一切都太巧合。

猫,岳凌风,萧掩的好……她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脑中总想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处处都透着不对劲,又抓不住。

李蘅远一天都在想萧掩——在萧园的见闻,萧掩的和善?

终于被她抓住一点,萧掩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慢慢的,她摸上自己的脸。

然后嫌弃的摇头,人应该有自知自明的。

不是这个,那到底为了什么呢?

真如萧掩所说是缘分?

李蘅远努力回忆梦里关于萧掩的事。

陡然间,茶色眼睛瞪大,眼前像是明晃晃飘着四个大字:“反贼萧掩”

老太爷啊,那个坏蛋说:萧掩是反贼。

李蘅远吓的在地上跳脚,报官,告诉阿耶,不然整个国公府都得被他连累。

一撇头,门缝里透过来的阳光正好打在眼睛上,李蘅远身子一抖,一下子清醒了,他们正是太平盛世,万邦来贺,怎么会有人反?

而且萧掩现在才十七,梦里她最多也就二十,萧掩二十多岁就能当反贼?

他是副将的儿子,拿什么反。

“又被梦耍了。”李蘅远想通过后,发现身上都出了冷汗。

所以萧掩不可能是反贼,那梦也不可能是真的。

李蘅远松了口气,可是萧掩真的很奇怪啊,她心头又忍不住的问自己,萧掩到底什么目的。

丫的不是为了讨好她,好让阿耶提拔他爹吧?

李蘅远想到最可能的可能,捂住了嘴巴,之前不是没有人给她好吃的,让她跟阿耶说好话。

太不可思议了,那么清丽绝尘一个人,眼界怎么会这么低?

李蘅远十分可惜的摇着头,将披风上的糕点捡起来吃,嗯嗯,好吃,不过她也不会上当。

0035 撒网

夜风送着阵阵花香,天上明月当空,萧院的美好景致显得井然有序,却不乏温馨。

萧甲支了梯子放在墙上,把墙上黑墨一团的影子扶下来,等影子落地,他笑到:“阿蘅小娘子您怎么又来了?”

李蘅远心里暗暗记下这个下人不会说话。

好像她愿意来一样,萧掩明显有目的,谁愿意来?

不是饿吗?

她低头看着草地上仰着大脸看着她的萧媛媛,还有这只猫,又换了新花样馋她。

李蘅远看着萧甲没心没肺的笑容心中一动,哪有那么巧?分明是他们派萧媛媛引诱她。

萧甲对李蘅远防备的目光视而不见,低头抱起肥猫道:“娘子又是跟媛媛过来的吧?媛媛一走,婢子就知道娘子要来了。”

“为何?”

“因为媛媛之前也带过馋猫回来,不过人还是第一次。”

李蘅远:“……”

萧甲咧嘴笑的憨厚,不像是故意骂人。

李蘅远一边跟着萧甲走一边试探问:“这猫经常出去?”

萧甲道:“可不是,最爱去祠堂那里,万一哪天不在那,我家公子急的都吃不下饭,一定要亲自去找的。”

李蘅远从没遇到吃不下饭的事。

她自动忽略萧掩对猫的喜爱,道:“媛媛很喜欢去祠堂?总去?”

萧甲回头朝祠堂方向努努嘴:“所以娘子在祠堂有见过老鼠吗?”

这附近,唯有祠堂人迹稀少,草木旺盛,老鼠也就多。

李蘅远微愣,这倒是真有可能,也就难怪萧掩对园子里的路那么熟悉了。

她暗暗吐吐舌头,这么说,又冤枉人家了。

说话间萧甲已站到明柱旁,先是把猫放下,萧圆圆在门口蹭蹭爪子就跑进屋了。

李蘅远见廊下灯光还是昨日那般明亮,橘红色一片,在这寂静的夜晚,光下精致的堂屋显得梦幻不真实。

可她莫名的肯定,不是梦,她又来了,哎呦,怎么又来了么?

来都来了,别想那么多了。

李蘅远心里说服着自己,踢掉小靴子在萧甲之后进到屋里,萧掩和岳凌风正跪坐在正厅方几对面手谈。

方几后有个半人高的长条屏风,正好将二人于后面的长榻隔开,屏风装嵌之物不见富贵,但细纱底面刺的蝴蝶兰图案十分精巧,紫色的蝴蝶展翅高飞,栩栩如生。

光从屏风两边的鹤嘴铜盏上照过来,正好打在檀木格子的黑白子上,黑子闪亮如宝石,白子泛着柔润的光。

岳凌风还是一头利落的短发,但今日已换上青色澜衫,风格看着颇为怪异,但他有刀凿斧刻的侧颜,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看着也十分养眼。

萧掩自不必说,一颦一笑皆有故事,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就跟画上走出来的一样,李蘅远怀疑他是吃好看长大的。

二人在一起就是一副诡异和谐的美好画卷。

还没等李蘅远站定,萧甲已道:“公子,阿蘅小娘子又来了。”

李蘅远差点摔了一个趔趄,不好意思的看向萧掩:“那个……”

萧掩抬起头道:“翻墙过来的?”

李蘅远想解释,都是萧媛媛领的路。

萧掩对面的岳凌风这时露出一个大酒窝;“这不是我的小黑丫主人,你咋又来了?”

李蘅远羞的快要无地自容了,不就是蹭顿饭吗?

她咬着唇道:“等我重获自由,会奖赏你们的。”

岳凌风瞪大眼睛:“你这还不自由呢?”

李蘅远:“……”

她看向萧掩,见萧掩嘴角噙着笑的看着他们,心想,这两人昨天还打的你死我活,今天又好了,男人可真是善变。

萧掩丢下棋局站起来带李蘅远去用食。

萧甲没有得到别的吩咐,和岳凌风大眼瞪小眼一阵,随后萧甲防备的看着岳凌风,这人来了才七天就能和公子对局,是他的劲敌。

岳凌风被萧甲看的不耐烦又不得不压抑着声音道;“谁愿意啊?你主子就是个变态,他对我十分了解,我会什么他都知道,我怀疑他在我家中按过监视器。”

萧甲先是蹙眉,然后用看傻逼一样的目光看着楚凌风。

岳凌风气的想大叫,萧掩之所以敢向兄弟一样跟他相处,是因为掌握着他的生死门,可是他对萧掩却一无所知,这种感觉能好吗?

谁他妈的愿意让未知的危险人物高看一眼。

萧甲见眼前的人周身陡然间散发出一股暴躁之气,他后退两步,这是个暴躁的傻逼。

里屋萧掩看着李衡远吃完,检查她脸上很干净,桌上也没有米粒,这才安心的舒了一口气,孺子可教。

李衡远昨天发现萧掩有洁癖,今日她吃的很认真干净。

抬起头见萧掩微笑着看着她,就像面前挂了一个小太阳,这感觉真舒服。

她颔首道:“多谢款待,又欠你一个人情,说吧,你想让我阿耶怎么提拔你阿耶,告诉我,我给阿耶写信,阿耶没有不答应的。”

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阿耶经常破格提拔人,萧掩这样聪慧,他阿耶肯定也很优秀,就给萧掩这个面子。

萧掩听了一笑,拉起她的手道:“去净手,时辰正好,卦象可以开局了。”

手心相贴,已没有之前的尴尬,李蘅远不解的看着萧掩,难道她想错了?

可是走后门到底是不光彩的事,萧掩风光霁月的人物,她不敢再说第二遍。

萧掩帮李蘅远涂了香豆,看那架势,还要给她洗手。

香豆的滑腻和肌肤的接触让李蘅远不知所措,心跳的厉害,她忙道:“我自己来吧。”

萧掩执着不肯:“你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你洗的不干净。”

李蘅远:“……”

原来是嫌弃她脏,难怪,可她都这么大了难道她洗手还不会?

犹豫间,手已经洗好了,萧掩帮她擦干,萧掩的手劲不大不小,鹿皮巾柔软舒适,李蘅远感觉回到了小时候,跑出去玩了一手泥巴,阿耶舍不得揍,就会让人打一盆水来教她洗手,大手牵着小手……

李蘅远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异样感觉,表哥以后能这么帮她洗手吗?

“好了。”萧掩放开李蘅远道:“去榻上等我。”

李蘅远乖巧哦了声,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原来萧掩自己也要焚香净手,说好给她起卦的。

萧掩坐回到榻上,将八卦图展开平铺在小几上,然后拿出六枚铜钱:“开始了。”他的眉心陡然间拢上一股肃然之意。

0036 水坎

萧掩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端按在一枚古铜色的铜钱上,指甲便因为用力泛出了红晕,末端一点小小的月牙白。

李蘅远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好看到这种程度,连手指甲都那么好看。

铜钱被他的手指灵活的在八卦图上飞速的移动着,如同穿花拂柳一般。

李衡远呆呆的看着,突然也伸了一根手指头,按在了一枚铜钱上。

铜钱是古铜色的,按着那一半的是如玉般的指尖,按着这边一半的……

李衡远看了看自己黑短胖的手指,正要缩回去,对面那玉笋似的手已握着她的手,把她温柔的拿开。

“以后教你,听话。”

李蘅远脸红的跟虾子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后萧掩将铜钱洒到八卦图上,李蘅远调整了情绪坐直了,这是给她占卜,关系到她的人生。

萧掩将爻相记录下来:“一九阴,九二阳,六三阴,六四阴,九五阳,六六阴,上坎下坎,这是四大难卦中的坎卦。”

萧掩记录完,认真的抬起头。

李蘅远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一共多少挂?”

“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

李蘅远瞪大眼睛不愿意认同:“六十四卦,就四个难卦,还让我碰见了?”

萧掩挑眉点头:“何为坎,你看下雨之后,地面经常被冲断,这一条沟,那一条壑,这就是坎,坎后面就带着坷,这一卦,大凶。”

果真不好。

李蘅远看向萧掩,神色也十分认真:“不瞒你说,我这庶妹自小就伤害过我,呐,这里就是她烫的,现在还有浅浅的疤痕。”

李蘅远忘了萧掩有洁癖,将额头伸过去给萧掩看。

萧掩忙点头:“好在没影响容貌。”

李蘅远摆摆手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阿婆说四娘不是故意的,她想把四娘大张旗鼓接回来,我本不在意的,可是当我想答应她的时候,心里总有个反对的声音,如今看这卦象,也是不同意了。”

萧掩道:“坎卦就是水卦,水是源源流淌,有恒性,有长性,你在看整个坎卦阴阳爻呈现的图样,像不像浪涛一波接一波的打过来,如果浪涛是危险,那么坎卦就是告诉你,你的危险会接连而至,层层坎陷。”

“哎呦,一个危险还不够,还得一浪接一浪的?”李蘅远急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我最担心的是我阿耶啊,我为什么会有危险,说明我阿耶保护不了我了。”

萧掩见她红了眼眶,一笑,声音慢慢柔下去:“阿蘅。”

他的声音似带着魔力,让李蘅远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发出来,但她忍住了眼泪,扁着嘴抬起头:“萧二郎,你说我还会被人囚禁吗?我阿耶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又纠结那个梦了。

萧掩道:“先不要慌张,虽然出的是坎卦,卦象很危险,但你看九二和九五的位置,都是实心的,说明只要有诚信,就能渡过难关。而且卦象已出,心中就会有警醒,不见得是坏事。”

李蘅远道:“我是很诚信的人啊?难道我还没有诚信?”

萧掩递过帕子给她:“也要相信别人的诚信。”

帕子洁白柔滑,李蘅远犹豫一下,接过帕子,但她不知道要用帕子干什么,她抬头不解的看着萧掩,萧掩灿若星辰的眸子目光灼灼的,在看她。

那目光坦然友善,像是在对她保证着什么。

李蘅远刚想问为什么,就看到眼下的卦象,要相信别人的诚信。

萧掩已经说得这么明白,她再问,岂不是就怀疑人了?

李蘅远压抑着本能的防备,点着头:“还有吗?”

萧掩道:“还有就是别自己吓自己,李梦瑶回来的事,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咱们不管她。”

咱们……

李蘅远听得心里有种异样,不知道这是萧掩的口头禅,还是对她暗示什么。

要相信别人的诚信。

李蘅远再次将心底的疑惑压下去,点着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室内莫名静下来,其实他们认识才两个晚上,第一次相交时颇不友好。

李蘅远站起:“我该走了。”

萧掩任务完成,随她站起:“送你。”

廊下的串串纱灯明亮照人,将廊下笼的橘红一片,四周寂静,花草在光下寂寞的怒放着,摆动着,萧院廊下,又像是虚幻的。

萧掩再一次帮李蘅远系好披风,穿好小靴,然后摆摆手。

李蘅远颔首行礼:“多谢款待。”抬起头道:“对了,我们今日吃饭坐的是胡凳?”

萧掩道:“这样腿就不会酸了。”

李蘅远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她们家虽然是杂胡,但是有个食古不化的崇汉老阿婆,市面上流行的胡床胡桌都不让用。

这回回去她就要置办一些来。

远处孤独的黑影消失在无尽的夜里,萧掩眉心微敛,转过身,突然一张俊脸在眼前扩大,萧掩轻轻闪了下身,跟岳凌风之间留出门槛的空隙来。

“再有下次,我可能会毁了你这张脸。”

岳凌风无所谓的吹吹额头的碎发:“你舍不得我的。”

萧掩笑道:“好胆量,痞态尽显”

说完,迈步回屋。

岳凌风跟上去,脸已经沉了:“我痞子?萧掩你摸着良心说,我有你痞吗?有你坏吗?看不惯李蘅远坐姿,屋里垫子全部换成胡凳,你也不嫌麻烦。”

萧掩道:“我那是关照她的腿。”

到了榻前,见萧掩恬不知耻就坐下去,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岳凌风呸了一声:“谁信?就说这卦象,明明水火济既,非要说上坎下坎,你别以为我不懂啊,我在正厅听的清清楚楚,说你没目的?挑拨人家亲人直接的关系,谁信啊?”

萧掩正摆弄着铜钱,抬起头笑道:“你的本事,我自是知道的,不然留你干嘛?直接杀了多么省事。”

萧掩虽然笑着说的,到那没有感情的音调谁都能听出他不是开玩笑。他曾经动过杀心。

岳凌风吓得一激灵,后退一步,看看卦象又看看萧掩:“你控制我,跟接近小黑丫头有关是不是?你到底什么目的。”

萧掩纤长的手指将铜钱逐个夹起来,特有的手法十分灵活好看,随后目光从八卦图上移到岳凌风的脸上,道:“你也说这是水火济既卦,没有我,阿蘅如何能水火济既,否极泰来?我的目的,就是让阿蘅平安。”

岳凌风转身就走,没一句实话。

0037 走出

门锁响动,早已睡醒的李蘅远忙坐起来,将披风折好放在偏西的神龛下,抬起头时候正好看见神龛上的排位,冯衡,李玉山之妻。

这是母亲的排位,李蘅远一岁半的时候,母亲就生病去世了。

父亲说母亲是十分优秀的女子,儒官家的长女,既饱读诗书又有担当。

他对母亲一见钟情,他还说过,只爱母亲一个人。

这话就不尽然了,李蘅远掐指一算,李梦瑶小她半岁,不悔是母亲死好几年之后生的,那还理所应当,可李梦瑶呢?

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李蘅远将母亲排位用袖子擦了擦放好,也许是因为阿婆,父亲迫不得已吧。

她对母亲实在没有印象,心里的依仗全是父亲,她不愿意猜测父亲对她撒了慌,而且父亲一身肝胆的汉子,母亲都死了,没必要骗她。

门闩动了,李蘅远走向门口。

红妆领着一个小婢子站在门侧:“三小娘子,婢女奉老太太之命,来接您出去。”

三天已过,她得先去听阿婆训话。

李蘅远透过门看着远处的金色阳光,来的时候是下午,现在上午,其实还可以关她一段时间。

阿婆又开始迫不及待了,看来又要说李梦瑶回来的事,无论是梦的提示,还是自己的感受,再加上昨晚萧掩的卦象,她都不能对阿婆妥协,李梦瑶愿意回来就回来,但是她不能亲自去接,更不能给这个庶妹任何助力。

萧园,萧掩负手站在廊下明柱旁,他白色的袍角随着清风轻轻摆动,打在柱旁黄色花朵上,他像是踩着花云,随时都可能乘风归去。

岳凌风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着,骂了一句shit,这小子随便往哪一站都是一幅画,他一个直男都不得不说一声好看。

“喂……”

萧掩看着四角天空外有一只白鸽飞过,说了声:“嘘,阿蘅去见刘太君了。”

岳凌风嘴角带着鄙视:“你这只黄鼠狼还真是对李蘅远上心啊,你到底是什么企图呢?李蘅远现在要经历的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萧掩视线没动,道:“是对阿蘅很重要,我虽然不认识李四娘,但知道她不是好相与的,阿蘅只要露出一点点对她的善意,就会被那对母女利用,所以一定不能让她答应刘太君的要求。”

楚凌风登上台阶绕道柱子后将萧掩好好打量一翻,突然瞪大眼睛:“萧掩你重生了,我可不是你们古人,我们那,这样的小说多的去了,但我想不到现实中真的会有人重生。”

萧掩回头看他,眨眨眼,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

楚凌风道:“你上辈子就认识我,也认识李蘅远,不然你干什么对我们这么熟悉?你接近我和李蘅远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不要告诉我你喜欢李蘅远,你也不瞎,给我个正当的理由。”

萧掩笑道:“你真是好笑,阶下之囚而已,我是很欣赏你,但是杀了你,对我也没有多大影响,你别自以为是,最后反害了自己,我最后给你一次忠告,就是别想着算计我,要听话,最后一次,之后不会再说了。”

说了一堆警告的话,最后他也没承认他是重生的,但也没否认。

岳凌风暗暗咬着下唇,这个黄鼠狼不上钩啊。

他见萧掩又转回身,手肘搭在萧掩的肩膀上道:“兄弟,我不问你了,反正我也回不去,还得靠着你这张饭票呢,那么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向你投诚。”

萧掩推开他的胳膊。

岳凌风站的还是离他很近:“别这么小气嘛,有什么事是兄弟可以为你效劳的?”

萧掩看向李家大宅的方向一眼,轻轻拨开楚凌风:“下盘棋吧。”说完,转身回屋。

萧衍方才的神色十分严肃,岳凌风顺着他之前的目光看向,李蘅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让黄鼠狼萧掩都这样忐忑不安,需要下棋来排解心中的紧张。

………………

宁馨院正房,富丽堂皇的内室中,富态的妇人坐在长榻上向隔断的拉门张望,刘氏细声软语的话语她全都听不进,茶色的眼睛瞪大了,满脸写的都是兴奋的期待之感。

“怎么还没过来。”

她话语刚落,绿意就拉了门进来:“三小娘子到了院门口了。”

不用人说,这人正是等李蘅远消息的刘老太太,刘老太太一边汲鞋一边忙问:“怎么样?看见人了吗?憔悴没有,还能动吗?让她不听我的话,哼哼,知道什么是饿了吧?我才是家里的老祖宗。”

绿意犹豫一下,见老太太已经朝她的方向走了,眼角堆着得意的笑,到像是自言自语,不是问话,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低下头。

刘氏跟在老太太身后。

等二位主子都出去了,绿意也跟了出去。

绕过落地屏后就是座榻。

甄氏妯娌三人都被刘老太太叫来了,站在座榻前铺就的红底五福纹路毛毡毯左侧。

右侧是各房的小娘子和冯薇并四房的姨娘,除了病着的李不悔,女眷都在。

刘老太太好不容易抓到李蘅远的短处,受罚后训话,恨不得全府的人都知道。

到了座榻前,绿意扶着刘老太太上座,刘氏待老太太落座后,和绿意分封两边,站在刘老太太身后。

这就好像老太太的亲信一样。

余氏对面正好是冯微,余氏给冯薇使眼色,都是一样的姨娘,怎么刘氏就要显得高人一等。

冯微看见余氏两耳挂着的宝葫芦样式的赤金耳坠眉心几不可查蹙了一下,然后撇开眼。

闹了没脸,余氏也不在意,撇撇嘴,一个姨娘,在她正头娘子眼前站,有什么好清高的。

院子里这时传来声响,定是李蘅远过来了。

余氏看向一脸期待的刘老太太道:“阿娘,三日没见阿衡,阿蘅肯定饿坏了吧?”

这个庶子媳妇愿意卖快,刘老太太实在烦她,但是她烦人的同时还有点让人舍不得休弃,她总能在你需要的时候,说让你开心的话。

刘老太太敛着笑意道:“这是她应该的,不然长不大。”

余氏抿着嘴角,她就知道,老太太最喜欢看李蘅远吃亏。

甄氏有余氏和尹氏挡着,微微侧头看向门口,三天没吃东西,也不知道李蘅远会饿成什么样,从来没挨过饿的孩子啊。

正想着,红妆的身影已显现在门口:“太君,三小娘子给您请安来了。”

0038 再谈

李蘅远精神十足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的给刘老太太请安:“阿婆,让您挂心了,是孙儿的不孝。”

包括冯微在内,大家都十分意外。

关了三天,这人怎么不吵不闹,跟没事人一样。

刘老太太细看之下,是不是长高了?

或许是她花眼看错,三天不可能长个子。

但该有的憔悴呢?饿的扶墙,耍驴,呼喊,闹事……这样她就又可以有的放矢了。

可这死孩子没有啊。

刘老太太朝绿意勾手指,绿意立即把耳朵附过去。

刘老太太言语带着怨气,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溜进祠堂给她送吃的了?”

绿意道:“只第一天抓到了桃子和樱桃,奴婢敢保证,再没人去过,白日里婢子问了看祠堂的老婆子,娘子一直都关在门里,很老实。”所以怎么可能有人过去呢?有四层障碍。

刘老太太预想的乐子没看到,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冯氏阿衡生的这个黑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跟她作对。

她哼了一声看向李蘅远:“知错了吗?”

训斥终于来了,李蘅远低头道:“孙儿知错,以后绝不无缘无故打人,不让阿婆操心。”

她之前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认错,没什么好让人惊讶的。

但是乖巧的态度与离开时的倔强有些出入。

之前也认错,但那好像是为了应付什么事。

现在,是真的下定决心悔改一样。

刘老太太等着李蘅远不服呢,她就可以多骂几句,可是这好像也行不通了,死孩子突然间滑不留手,你说什么是什么。

这三天对李蘅远来说不白关,既整理了梦醒以来的疑惑,再加上卦象的提示,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像打萧掩之前决定的,身边不怀好意的人绝交,她确实有的错处,自己也改。

刘老太太抓不到李蘅远的错处,气的头顶冒烟,一想,笑道:“那我之前跟你说的事,你也想好了吧?后天就把瑶瑶接回来,我已经等不及要看孙女了。”

李蘅远蹙眉,说好的六月初十。

刘老太太见李蘅远之前的乖巧果真是装出来,若是真听话,应该当即就答应。

她想发作,突然又怕李蘅远没眼色,让她在媳妇面前没脸,对甄氏道:“大郎媳妇带着人先下去,我要与阿衡商量接瑶瑶回来的事。”

这句话一出,好像李蘅远就已经是答应了。

甄氏见老太太跟李蘅远玩心眼,看了李蘅远一眼,见孩子低着头没说话,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也爱莫能助。

妯娌们都下了长廊,余氏悄悄的问甄氏:“阿蘅真的同意了?”

甄氏回头看她道:“弟妹也在,就不用我叙述吧?阿蘅同不同意,弟妹可以自己想的。”

余氏明知道李蘅远斗不过老太太还明知故问。

甄氏说完,带着下人去张罗事了,余氏又碰个钉子。

冯微和尹氏并肩正好走过余氏身边,二人谁都没有看她。

余氏叫住二人:“你们看大嫂什么态度?老大媳妇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如阿蘅有面子。”

冯微看了她的耳坠一眼,蹙眉道:“二夫人慎言,您这么说是想让我们家阿蘅遭人唾弃?大夫人是长辈还是中馈夫人,她不过一个小娘子,岂能越过大夫人。”

“你……”冯微话少,但是说出话来极其凌厉,又有李蘅远和李玉山做后盾,是从来不吃亏的。

余氏的不服又咽回去:“有什么了不起。”

冯微自动在她话语前补上一句,一个姨娘。

余氏简直不可理喻,冯微被余氏闹的心头莫名烦躁,拂袖就走。

尹氏垂着头跟冯微一起。

余氏见了差点将帕子撕碎,火冒三丈道:“尹氏这个丑八怪,窝囊废,难怪四郎院子里一堆姨娘,好好的正头娘子她不交往,喜欢跟姨娘凑在一起。”

余氏骂的声音不小,而且还没出老太太的院子,廊下伺候的婢女都听见了。

离得近的婢女们会暗暗相觑一眼,目光都是对余氏的鄙夷,虽然李三郎是庶出,可也风流倜傥一个人物,怎么就受得了这么肤浅的余氏呢?

与房外的热闹不同,屋里李蘅远和刘老太太面对面坐着,都是同样的茶色眸子,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凌厉气势,谁也不肯相让。即使没有言语,也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

李蘅远下定决心要改坏毛病,但妥协刘老太太不是其中一项,阿婆这种人就是你越软弱,她越得寸进尺的。

刘老太太眼睛疼了,肩膀下垂,怒火滔天的气势顿时消弭无形。

“阿蘅,你到底什么样才肯答应阿婆啊?”

李蘅远圆圆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您自己可以派人去接,我不拦着,但是让我一个小娘子去接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吧,上头还有大伯母,三伯母,四伯母,您派出去哪一个都比我师出有名,干什么非要逼我呢?”

那能一样吗?甄氏是定然不会去的。

李梦瑶又是带罪之身离开的李家,李蘅远不接她,就代表李玉山和李蘅远都没原谅她,外人不好说,家里的人谁还敢对李梦瑶好,日子一长,家里的事就会传到外面去,最后亲戚朋友都会知道李梦瑶不受待见,就找不到好亲事,一生不就毁了。

刘老太太明白李蘅远就是找托词,对李梦瑶的防备,都写在严肃的小黑脸上。

她突然叹息一声,接着就放软了声音:“阿蘅,你真的以为我只是偏心吗?瑶瑶也是二郎的亲生女儿啊,你阿耶厚此薄彼出了名,让别人怎么看他?带病打仗,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情有义,将士们才能心服口服,才愿意为你卖命,可是对亲生女儿都弃如敝履,如何让将士们相信,这人能好好对他们。”

老国公和李玉山兄弟俩都是军队高官,但可不是刘老太太辅佐的,都是老国公的母亲封老祖宗的功劳。

李蘅远道:“阿婆,这您就骗不了我,我也跟随阿耶好几年,带兵打仗不光要有情有义,还要自己有本事,赏罚分明,不然才没人信服,李梦瑶残害亲姐,罚她怎么了?而且我嫡她庶,没听说谁家庶女要跟嫡女平起平坐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管李梦瑶。”

0039 妥协

刘老太太终于发现孙女的不同,脾气还是那个脾气,但是会分辨是非黑白了。

孩子懂事长大,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是这个孩子变了,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李蘅远目光沉稳坚定,这表明,越发不好控制。

想及此,刘老太太陡然间拔下盘发上的双股累丝堆花的金簪,放到喉咙处:“你答不答应?”

李蘅远浓眉竖起很是生气:“阿婆,不要闹了,动不动就以死相逼,您有吃有穿有人伺候,养的白白胖胖,活着不好吗?就为一个李梦瑶……”

其实她还有一堆话要数落刘老太太,眼睛却在这一刻陡然瞪大,茶色眸子都是惊慌,吼道:“阿婆,你傻啊?来人,快来人,阿婆自尽了。”

刘老太太竟然真的用力,喉咙处的白细肌肤慢慢渗出一股血来。

血红的耀眼,李蘅远吓得魂飞魄散,她本想跳起来夺下金簪,但腿像是灌满了铅,沉重的无法挪动。

“阿婆,阿婆……”她急的哭出来。

刘老太太将簪子又推了推,发出低哑的声音:“不要过来,你听不听我的话?”

李蘅远给刘老太太磕头,叫道:“阿婆,你不要死,不要吓唬我,阿蘅都听你的话。”

刘老太太见李蘅远额头都磕肿了,哭成泪人,心中有稍许安慰,这还差不多,她真怕李蘅远就不管她。

答应了侄女不说,家里人都放了话,到时候李蘅远就是不接李梦瑶回来,那就是下她的面子,骑虎难下,舍命也得试一试。

刘老太太乘胜追击道:“你答应去接瑶瑶了?”

李蘅远还有什么是不允的,哭道:“您放下来,我什么都答应您,接,我亲自去接。”

“用你出行的卫队,让范阳百姓都知道李府还有一个四小娘子,并且三小娘子跟四小娘子关系极好。”

“说了答应,您快把手放下来啊。”李蘅远正无助之际,红妆绿意和刘氏进来了。

刘氏见了刘老太太的血大叫:“姑姑。”眼泪立即就流出来,看着李蘅远:“你要逼死你阿婆?”

李蘅远委屈的抬起头,长长的睫毛湿的打成一缕缕,她恳求似得看着刘老太太:“阿婆,阿衡错了,您不要吓我。”

这时红妆和绿意已经冲到刘老太太面前,红妆将刘老太太的金簪夺下来,绿意用帕子堵着伤口。

刘氏还要训斥李蘅远,刘老太太给她一个闭嘴的眼神,然后垂下眸子看着伏地大哭的李蘅远,气若游丝道:“既然你答应了,阿婆就原谅你了,好了,你起来回去休息吧。”

李蘅远摇头:“阿婆,我要看着你伤口没事。”

刘老太太:“……”

“走吧,你也饿了好几天,你姨娘会帮我请大夫的,你帮不上忙。”

刘氏听完也转了风向,叹息道:“阿蘅你阿婆就是被你逼成这样的,你还不听她的话,要逼死她?还是一会大夫来,让外人都知道,你把阿婆逼得寻死。”

李蘅远虽听着刘氏话不好听,但阿婆真的为了李梦瑶就寻死,她嫉妒伤心,可更怕阿婆出事,磕了个头楚楚可怜道:“那孙女退下了。”

李蘅远抹着眼泪三步两回头的走了,她一走,刘老太太立即哎呦一声:“快快,别让人进来。”

绿意忙去守门。

红妆扒着刘老太太脖子一看,伤口虽然流血,但就一个小点。

刘老太太道:“别让阿衡知道了,那么粗的簪子,我能真插进去吗?那我就真死了,她和她老子一样,不让我省心,我总得留一招。”

老太太金簪尾部特意打了一个细细的针头,这样刺破肌肤就容易许多,针头也不长,不会造成太大伤害,当年李玉山要打死李梦瑶,老太太用的就是这一招。

刘氏是见识过的。

她垮下脸走到刘老太太面前,心疼的看着伤口道:“竟然都到了这个地步,要是您不表个态度,阿蘅都不肯就范,姑姑,那瑶瑶回来怎么办?您还拿着簪子逼着阿蘅对瑶瑶好啊?”

刘老太太想回忆着李蘅远方才惊慌失措的样子,会心一笑道:“放心吧,我的孙女,最听我的话。”

刘氏挑眉看着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道:“阿蘅虽然喜欢惹我生气,但是到了真格的,是真心疼我,可惜是冯氏阿衡生的,要是你肚子出来的就好了。”

刘氏擦着眼睛,一脸伤感之态:“侄女没那个福气,老太太还是别说了。”心中却对刘老太太恨上了,老太太跟李蘅远到底是亲祖孙,一点小事老太太就能想到李蘅远的好,除了自己,谁也不是对女儿全心全意的。

………………

李蘅远哭着从刘老太太房里出来,这是大事,很快东西两府就知道了大概问题之所在。

采莲轻声说着外面的传闻,冯微在窗前认真修剪着盆栽里枯掉的黄叶子,不知道为什么,这盆花总是涨势不好。

她听完后,修剪也完毕了,放下剪子回头伸出手,立即有小婢子拿过手巾来。

采莲跟在她身后道:“阿衡小娘子答应了,后天就去接四小娘子,外院的人都在安排……”

就妥协了,意料之中,刘老太太惯会以死相逼亲人,李蘅远和李玉山都孝顺,而刘老太太的心,却是偏的。

冯微擦着手道:“帮不上忙。”

没头没尾,躺在榻上假寐的李不悔却明白冯微什么意思。

冯微当然不希望李蘅远跟李梦瑶好,她跟刘氏都是姨娘,各自的女儿也有攀争的。

可是能怎么样?就算她是李玉山托付的照顾李蘅远的人,面对咄咄逼人的刘老太太,也不得不明哲保身。

李不悔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一抹笑,其实不用担心,影响不到她们。

李梦瑶要回来才好,家里热闹才有戏看。

…………

白子轻轻扣在棋盘右下一角,萧掩抬头看着岳凌风。

岳凌风撇撇嘴;“你是古人,当然棋艺比我高,我可不觉得输给你惭愧。”

萧掩没做声,因为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美丽的胡姬来到棋盘对面,低声道:“公子,刘老太太以死相逼,阿蘅小娘子后天就去接李梦瑶。”

“妥协了啊。”萧掩声音轻轻的。

岳凌风嘿嘿笑:“赢了棋局有什么用?你的阿蘅还是没斗过老太太,啧啧,这老太太欺负小孩够有一套的啊。”

萧掩一颗一颗的收拾着棋子,声音如潺潺的流水般让人心旷神怡:“你知道疖子吧?冒头的时候是最疼的,但是也只有冒了头,这疖子才能好。”收拾完,抬头一笑:“一切尽在我的掌握。”

0040 生病

太阳大好,春末,一天比一天热了。

点缀着院落的各色花卉齐放,争奇斗艳的让本就恢弘大气的建筑多了许多繁华,节度使老娘的宅院,不是普通富贵人家可比。

刘老太太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在廊下喂着养着五年的八哥,八哥嘴甜,老太太一靠近,就说这长命百岁的吉祥话,逗得老太太嘴角的法令纹都加深了。

倔驴一样的孙女听话了,留着自家血脉的孙女要回来了,再过几天就是自己的六十大寿,到时候高朋满座的,都是来给自己送祝福了。

老太太看着天边的太阳,真是晃眼睛,她就跟着太阳一样,是家里的定盘星,只有自己能发光发热,照亮每一个人,天呐,她真是有本事,让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高兴死了。

刘氏从院外走进来,带着一脸轻快的笑。

刘老太太走出廊下朝她招手:“去看过了吗?阿蘅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可别让她委屈了咱们瑶瑶。”

刘氏刚用过饭,摇头道:“还没去。”不过李蘅远敢不准备吗?她眉宇间都是得意之色。

这时一个编着两根粗辫子的小婢子在跟门房说着什么。

下人打扮都差不多,区别在服饰和腰带。

刘老太太一看,绿色丝带,是自己院子里的小婢,刘老太太给刘氏递了个颜色。

刘氏仰头看过去:“说什么呢?进来。”

小婢迈着快速的碎步低头走过来,到了距离主人两臂长的地方停下:“回太君姨娘的话,奴婢千雪,跟着红妆姐姐去问四小娘子准备行程之事……”

她话才说一半,刘老太太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明日就要出发了。”

千雪不敢抬头看主子,道:“还没准备,三小娘子病了。”

“还没准备?”刘老太太突然提高了声音,意识到了什么,蹙眉问道:“病了?”

“是,拉的厉害,据说昨晚折腾一宿,人都起不来了。”

刘老太太用眼睛斜睨着千雪:“怎么会那么巧?”

刘氏看着院门口的方向幽幽一叹:“姑姑,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阿蘅表面是答应了,但是跟您使了计策,她身体多好啊?满院子的人都生病了,她都不会生病,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明天要接瑶瑶回来了,她就病了。”

总不能让李蘅远拖着病体去接李梦瑶,这样别人怎么看?李蘅远也不会答应。

刘老太太低头看着脖子上为了遮掩伤口而围着的丝巾,简直就是个笑话,她以为那孩子对她多孝顺,这不,进了一次祠堂,学的这么坏。

刘老太太气得将丝巾扯下摔在地上踩两脚:“无法无天,装病,我这就去找她算账。”

窗外骄阳似火,照在薄如蝉翼的雪白窗纱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与李蘅远卧房的富丽堂皇相得益彰,屋子更加富贵不可逼视了。

李蘅远软趴趴的趴在榻上,下巴垫着枕头,一点精神都没有。

榻下古郎中跪在锦垫上给她扶脉。

古郎中身后,是三个有头有脸的大婢女,红妆就在其中。

年过半百的伯伯凝目蹙眉,脸色有些沉重,在一旁伺候的桃子忙问:“娘子怎么样?到底什么病?”

古郎中没回答她,过了一会放开手才抬起头看她:“奇怪,是内里大热之症,表皮不热,但怎么会腹泻的这么厉害呢?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病。”

桃子就更不知道了。

她一脸担忧道:“娘子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重?”

桃子芝麻在一旁听了看向李蘅远,觉得娘子一晚上人就瘦了呢?

李蘅远又不行了,芝麻扶她起来去恭室。

红妆听了半天看了半天,更加确定,不是假的,真病了,这可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桃子问古郎中吃什么药。

古郎中摸不透病情,本不想开药的,但李蘅远腹泻太严重,他又怕伤了元气,于是道:“开副止泻药来,然后再请别人来看看,老朽实在能力有限。”

桃子跟了古大夫出去领方子,然后叫来小婢去外院抓药。

红妆急着跟刘老太太回话,大丫头都走了,她也没打招呼,直接往回走。

过了两院月亮门后的回廊中,红妆遇见刘老太太并刘氏领着婢女婆子走过来。

红妆急着脚步迎上去:“太君,娘子是真病了。”

刘老太太脸拉的老长,本不愿意相信的,可是红妆是她除了刘氏之外的第一心腹,不可能骗她。

但她不甘心:“真的病了?不是装的也不是跟别人串通?”

刘氏一边搀着刘老太太的胳膊,一边焦急的看着红妆,李蘅远早不病晚不病,现在关系到她的女儿了。

红妆语气肯定:“就算古郎中可能说假话,但是娘子频繁出恭不是假的,婢子跟过去两趟看见了。”

刘老太太嫌弃的挥着鼻前的空气:“她是真的会找时机啊。”

刘氏深蹙眉,怎么想都觉得太巧合了,难道是天意?

月宿院,冯微一脸淡然的从厅房走到卧室,看不出她脸上的悲喜,当然,这是她惯有的表情,就是人淡如菊,没有表情。

李不悔坐起来道:“姨娘,阿姐真的病了吗?”

冯微用过早餐后没多久就被西池院的婢女告知李蘅远生病了,这是看李蘅远才回来。

见到女儿,冯微脸上的淡漠之感褪去了不少,嘴角微微带笑:“阿蘅是病了,这次病的很严重,一时都离不开恭桶,是她自小以来,病的最严重的一次。”

冯微说完坐在女儿旁边摸着女儿的额头;“你也是,也不热了,怎么还是睡不好觉?”

一个肉体两个魂抢,能睡的好嘛?

李不悔感觉到那个真正的小丫头李不悔因为母亲的触摸魂魄在激动发抖,她暗暗笑着,小丫头现在能影响到她,但是阳气越来越少,已经没办法控制身体了,一点都不可能。

假以时日,肯定会魂飞魄散的。

她面上不显,安慰着冯微自己很快就会好的。

一边思考李蘅远生病的事情。

0041 招数

太巧了!

前世的檀香虽然不在李蘅远这边伺候,但是像李梦瑶回来这样重大的事,她还是记得的。

从来没听说过李蘅远生病,李蘅远身体不好是后来有人陷害,所以才会嫁给郎中。

这时候的李蘅远蹦蹦跳跳壮的比牛犊子还结实。

那她怎么就病了?

还是在打算接李梦瑶回来的前一天。

李不悔记得上一世李蘅远早早就带着自己的奴仆侍卫,从城外的庄子将李梦瑶接回来,为了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李家还有个未婚待嫁的四娘子,李蘅远特意走的城里中央大街。

没有顶棚只有云木低栏的奚车,用两头白骆驼拉着,李蘅远一身耀眼的红色骑装,可是她太黑了,正好衬托旁边奶白色儒裙的女孩子有多白净,那女孩子纤柔温婉,略微冷淡的气质让她如清水芙蓉般娇俏,真是我见犹怜何况男子。

百姓们好多人都来围观,后来平阳城的公子哥就以相识李家四小娘子为荣,李梦瑶又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被万人追捧。

当时她就在门口迎接的,恨不得也坐上那辆悉车,也站在李蘅远身边,成为李梦瑶。

但是这一世情况怎么不同了。

李蘅远这么病着,还能去接李梦瑶了吗?

跟李不悔有同样疑问的,还有就老太太。

“阿蘅真病了,那还怎么接瑶瑶回来?”

从李蘅远那边回来,刘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座榻上问面前的几人。

本来大家都以为李蘅远是装病,可是人拉的都起不来床,根本出不了院子,如何出城。

刘氏方才也陪着刘老太太去看了李蘅远,红妆说的都是真的,见到本人比想象中还吓人,李蘅远拉的嘴唇发白,人好像都轻了一圈。

那种样子,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可是这样女儿就不能被隆重接回来。

刘氏急的去摇刘老太太的胳膊:“姑姑,想想办法吧,您不希望瑶瑶早点回来啊?”

刘老太太道:“那能有什么办法?阿蘅病了,总不能抬着恭桶让她去接吧?只能等了,古郎中说她治不好,再去请别的大夫来,总之还有几天空余,再延迟两天吧。”

“可是过几天阿蘅还是不好呢?难道她一日不好,就一直不接瑶瑶?”

刘老太太被侄女说的心烦意乱:“可我能怎么办?你又希望是阿蘅亲自去接,又等不了,阿蘅也确实病了,你自己说,能怎么样嘛?”

刘氏眼珠一动,白皙如玉的俏脸涌上一抹算计,她把其他下人都支配下去,只留下刘老太太的心腹红妆绿意。

“姑姑,其实阿蘅去不去,也没那么大关系,她去不了,我们可以找跟她身材相似的人带着帷帽替代她,这样别人还是会认为阿蘅心疼瑶瑶。”

红妆绿意对视一眼,冒名顶替!这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刘老太太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人以为是阿蘅就行了?”

如果这么简单,她们随便派个人去不就行。

刘氏道:“我的意思是,阿蘅虽然不能去,但是可以让她同意她的车驾侍卫跟着去,只要有那些阵势在,就算阿蘅不亲自去,也不会有人怀疑。”

到时候她还可以让那些侍卫车驾在城里多走两圈,女儿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国公爷的女儿,想找什么好人家都不愁。

刘老太太连连摇头:“你难道不知道,阿蘅的侍卫是她走到哪,跟到哪,她不出门,任何人都差遣不动,这是二郎特意订下的死规矩,就是为了保护阿蘅的安危,就算我……”说到这里,老太太心里像是被冷水浇了一下,那个儿子对自己,可没这么重视过。

“不要肖想了。”刘老太太继续道:“再说阿蘅也不会发这个话。”

李蘅远驴是驴了一点,但是最听她阿耶的话,那些侍卫是给她保命用的,她阿耶交代过她不可以借给别人用,她怎么会违抗?

而且:“我也不能开这个口,一旦让二郎知道,你知道后果的。”

李蘅远的安危,就是李玉山的底线,哪怕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调动李蘅远的侍卫也是不可饶恕的事。

红妆和绿意听了在心里连连点头,同时也为她们自己捏把汗,要是真出事,刘老太太还是国公的阿娘,她们什么都不是,只能是替死的份。

刘氏岂不知刘老太太在这方面是没胆子的,她抱住刘老太太的胳膊往下坠,在刘老太太耳边小声说着:“我知道姑姑不愿意让人说您哄骗阿蘅,这件事咱们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刘老太太蹙眉不解:“怎么做?”

刘氏道:“您忘了阿蘅身边还有个钱嬷嬷了?她其实一直想讨好您老人家,是您不给她面子,她管着阿蘅的院子,可以让她封锁消息,就说阿蘅病好了,再让她拿阿蘅的信物找李儒慕,等替身出门的时候先戴上帷帽,反正阿蘅特立独行经常搞怪,也没人敢问她,这样随车和侍卫们也都蒙混过去,瑶瑶就能按照原定的时间直着腰板回家。”

刘老太太不信:“那钱嬷嬷怎么会听我们的,阿蘅什么事都交给她做主,她就是东府的一家之主,人家为什么要背着阿蘅听我们的。”

因为刘老太太嫉妒钱嬷嬷能得到李蘅远的一切,所以经常排挤这个钱嬷嬷,名正言顺的老祖宗,跟一个下人斗气也是够了。

刘氏道:“其实钱嬷嬷人挺好,国公和阿蘅防着咱们这边的人像贼,钱嬷嬷可没少借给大嫂钱财啊,说明钱嬷嬷还是识大体的,只要姑姑您一叫她,准成。”

还有一点必能拿下钱嬷嬷的原因刘氏没说,钱嬷嬷除了儿女什么都不缺,其实儿女也不算缺,她把老家的侄子接过来,钱六在东府被叫做奶哥哥,比奶娘的女儿地位还要高,还管着东府的园里杂物,是个人物呢。

这样钱嬷嬷缺的就只剩下尊重,主子的尊重。

她最怕的,就是别人看不起她,最乐意表现的,就是自己的能耐,希望别人都拿她当盘菜。

刘老太太沉吟良久,还是摇头,她不敢保证李蘅远知道了会怎么样。

心中有想做坏事怕被抓的忐忑,又隐隐有些内疚感,说到底,李蘅远也是孙女,她不想瞒着孙女。

0042 牛肉

刘氏见刘老太太犹豫不决,帕子抹着脸的哽咽:“对阿蘅来说,又不会掉块肉,但是瑶瑶要是灰头土脸回来……姑姑,您知道庶女的地位的,您想让瑶瑶嫁个落魄人家还是富贵人家的庶子?瑶瑶身上可是流着刘家的血脉,咱们是皇族后裔,您忍心?甘心?这一次回府对瑶瑶来说至关重要,这是她反身的最好时机。”

泪水流过越发显得娇美的容颜和伤透心扉的声音让刘老天天思绪拉远。

这么优秀的女子,是她们刘家的人啊。

刘氏家族在太宗时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到如今,除了她一个老婆子还是国公府的老祖宗,其他人都不知姓谁名谁。

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事实。

刘老太太心更堵得慌,当时想让这个乖巧聪慧又温婉大方的侄女嫁给二儿子,刘家说不定就还能坚持一代,可是二儿子去剿匪,莫名其妙就带回两个江南女子,说什么高官之后,父亲被匪徒杀了,谁知道呢?

反正冯氏阿衡那贱人不是个好东西。

可是二儿子就是鬼迷心窍,娶为正妻不说,她安排的侄女看都不看一眼,最后还是她强行勒令,才能做个妾。

瞅瞅,这不是气死人。

现在到了孙女这一代,就成了庶女,庶女头上还扣个谋害长姐的帽子。

要是自己不帮一把,真的一辈子就毁了。

刘老太太神色动容,也淌了两滴眼泪:“你说得对,这是瑶瑶翻身的绝佳机会,咱们不能错过。”

刘老太太的话让两个婢女心头发慌。

接下来就是更让她们心颤的吩咐了。

刘老太太叫着红妆:“午睡的时候去把钱嬷嬷悄悄请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

金灿灿的圆形香薰镂空表面,烟雾袅袅,在午时白灼的阳光下升华,烟雾发着淡紫的颜色,窗前像是被拢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外面的风景多了一些梦幻色彩。

李蘅远被疼痛的感觉惊醒,翻了个身,桂圆立即来扶她,汤圆听见声音也过来了。

桃子樱桃和芝麻守了一宿,已疲惫至极,李蘅远让她们休息去了。

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李蘅远又泄了一次。

完事后感觉中午吃的东西都被掏空了。

她回躺在榻上的时候道:“再去给我弄点牛肉来。”

这位娘子,哪怕是病成这样,也忘不了吃。

汤圆如今管着传菜,道:“娘子,那牛肉不知道是哪个院子孝敬来的,昨晚就吃没了。”

李蘅远这才想起来,她昨晚的食物中有盘酱牛肉,因为牛马是大牲口,要种地,不准食用,很难得,所以她一口气全吃光了。

那肉是她让桃子去感谢萧掩,萧掩给她带回来的。

李蘅远先是揉揉肚子,然后舔舔嘴唇:“钱嬷嬷呢?没过来吗?”

钱嬷嬷一中午没见人了。

桂圆和汤圆相视一眼,桂圆道:“嬷嬷或许去睡午觉了。”

没有嬷嬷,这两个婢女对厨房不熟悉,不知道能不能弄到牛肉啊。

李蘅远心叫可惜,脑中却蓦然显出一盘精致的笋片,那也是之前不常吃的东西,北方厨子不擅长烹饪这些。

萧掩家的厨子做菜真好吃。

想到吃,李蘅远就更睡不着了,在榻上翻来覆去,尚总管请来的大夫这时到了。

汤圆和桂圆把人接进来,长满白胡子的老人给李蘅远望闻问切一翻,最后摇摇头:“娘子的症状老夫从未见过,不敢胡乱下方子。”

然后就是一副我无能,你们快给我诊金放我走的表情。

这已经是第四个大夫了,都看不出是什么病。

而且李蘅远看似不娇但是贵呀,谁也不敢胡乱用药,除了古郎中的一副止泻药,至今什么药都没喝过呢,当然,古郎中的药也没见效。

桂圆忙把老大夫送出去,到了门口,正好迎上古郎中过来。

古郎中一身灰色圆领袍,十分低调,药箱也没带。

桂圆疑惑不解:“古叔,您是想好了娘子的病了吗?”

古郎中沉吟一下道:“院子中可还有其他婢女病的?”

桂圆睁着细长的凤眼,模样十分精明:“没有啊,怎么?是瘟疫?”

古郎中忙摆手:“别瞎猜。”

桂圆心都提起来了,暂时看李蘅远就是拉的厉害,还没大状况,要是大病,她们脑袋不够掉的。

古郎中又问道:“平时娘子的吃食是谁试吃?”

见古郎中凝眉不解的样子,很是让人焦急,桂圆指着自己:“就是我,到底怎么了?”

古郎中心想,那就不是中毒,家里主子用饭之前,都有试吃的,若是中毒,婢女肯定也有事。

他摇摇头:“那我没事了,先走了。”

桂圆看着他的背影好生莫名其妙。

桂圆回到房里,李蘅远坐在榻上一直盯着汤圆问话,她心里咯噔一下,娘子又做噩梦了?

悄声走过去大气都不敢喘。

李蘅远一偏头正好看见她,问道:“你没事是吧?”

又是莫名其妙的话。

桂圆眼珠转着:“娘子,婢子应该有什么事?”

如果只中毒的话,桂圆是试吃的,肯定也会中毒,可不是中毒怎么没有大夫知道是什么病呢?

李蘅远在大夫走后想到了萧掩。

酱牛肉啊酱牛肉,萧掩给的酱牛肉,因为是萧掩送的,她太喜欢吃,就没让桂圆试吃。

所以中毒的就她自己,桂圆没事。

这一切就说的通了,是萧掩给她下的毒。

李蘅远气的要哭。

阿耶就说不准她到处找吃的,怕人下毒,她竟然去萧掩家里两次。

萧掩故意接近,百般示好,让她放下防备,最后是想毒死她。

这无缘无故的,当时就应该打死他。

正当李蘅远暴跳如雷的时候想到了,也不是无冤无仇,打过人家一拳,完了,就记仇了。

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出尘绝世的人,竟然这样小心眼。

她都不记恨他呢。

动机和可能性都有,李蘅远在心里已经确定是萧掩在害她,捂着肚子要叫郎中:“完了,我要死了,被人害死了。”要中毒身亡了。

钱嬷嬷在这时拉起卷帘走进来:“娘子又疼了?”

看着钱嬷嬷,李蘅远找到了主心骨。扁着嘴拉着钱嬷嬷,要诉说委屈,她怎么又犯错误,又那么相信人?

钱嬷嬷因心中有事,迫不及待道:“娘子,您病了答应老太太的事,四小娘子还接不接了?”

0043 私会

李蘅远茶色的眸子瞬间冷下去,斜睨着钱嬷嬷。

那绷得紧紧的小圆脸像是陇上一层寒霜,哪有一点憨厚好欺的样子,十足的凌厉。

钱嬷嬷吓坏了,刚从刘老太太那边回来,家里的老祖宗都托她办事,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说明她比国公的老娘本事还要高一些。

所以不能不接,人家那么信赖和依仗。

可是到底不是一件小事。

她想知道,李蘅远对这件事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大。

如此看来,好像十分难为。

李蘅远心里想的是别的事。

多亏了钱嬷嬷提醒,她才理清楚整个过程。

阿婆当时以死相逼,非要她接李梦瑶。

然后她打算去的时候就病了,这样自然就不去了。

如果推断的没错的话就是萧掩下的毒。

萧掩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卦象……”李蘅远看着钱嬷嬷的目光慢慢移到地面,然后就直了。

上坎下坎的坎卦,萧掩已经明确的告诉他,不能接,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一开始就反对。

李蘅远抹着额头的浅痕看向桂圆:“确定牛肉你没吃?”

桂圆被她利剑一样的目光吓得跪倒在地:“娘子,您没让我试吃啊。”

是了,因为是萧掩送来的牛肉,在萧掩家吃过东西,她已心无设防,又是上好的牛肉,她最喜欢的食物,舍不得分给别人吃。

这一切都是萧掩设计好的无疑,不是要毒死她,是让她出不了院子,接不了李梦瑶。

萧掩在极力的反对她对李梦瑶好。

李蘅远砰的一声躺回到榻上,望着榻上的帷幔出神,萧掩到底是好是坏啊?如果是坏的,确实,她非常不想接李梦瑶回来,现在正好找到借口了,萧掩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明白她的想法,给她找到了合情合理的借口。

没有别的办法,李蘅远委屈的摸着肚子:干嘛下药啊?还这么狠。

桂圆被问了一句话娘子就倒仰了,这是她气得?她真没吃!

她看向汤圆,汤圆居高临下看着李蘅远眼珠乱转,显然思绪混乱的样子,回头对桂圆摇摇头,没有,娘子是怎么了猜不到,近来娘子越来越奇怪。

钱嬷嬷看着李蘅远的样子却松了一口气,李蘅远方才对桂圆也是那么严肃,显然是心里想到了别的事,所以表现出来的样子,不是针对她们。

可是接不接人的话,再不敢问。

她屁股斜搭在榻边摸着李蘅远的手:“娘子,您到底怎么了?”

李蘅远坐起来道:“嬷嬷,去叫人帮我把萧二郎请来。”

屋里的人除了桃子谁都不知道李蘅远给萧掩送过礼物,也不知道萧掩给李蘅远送了吃的。

听到之后全部惊诧如吞了鸡蛋。

钱嬷嬷吞咽一口道:“娘子,就算是咱们院子打人,别人也会知道的,再说萧二郎挺好的孩子,别老欺负人家了。”

“噗……”李蘅远捂着肚子打滚,自己都不知道是笑的还是肚子疼的……

汤圆和桂圆扶着李蘅远去恭室,钱嬷嬷不断的向后张望,确定人不会那么快回来,到李蘅远卧榻右侧的梳妆台前打开一个妆奁。

那里面零星放着几个赤金首饰。

钱嬷嬷在最下层摸出一块如拇指大小的金鱼玉坠来。

别看小,但是这是信物。

冯衡小时候就因为这条小鱼栩栩如生,所以特别喜欢,一直戴在颈上,后来李玉山就给了李蘅远,当做李蘅远调遣侍卫的信物,李蘅远不能亲临,只要拿着吊坠给李玉山的养子李儒慕看,李儒慕就会把李蘅远出行的事情安排好。

最东侧传来不大的水声,钱嬷嬷手一抖,忙把玉坠放到袖口里,合上妆奁归位,然后去隔断接李蘅远。

“这要泻到什么时候?”

钱嬷嬷说着看似关心但无关紧要的话。

李蘅远脚步虚浮往前走,摸着肚子想,虽然拉肚子不好受,但是拉完之后肉皮软软的,身上好像清爽许多,如果不是毒药,萧掩也没那么坏。

她摆摆手:“晚上再看吧。”

晚上会发生什么事,钱嬷嬷看向桂圆和汤圆,二人都摇着头。

娘子虽然还说着一样的语言,但是她们已经听不懂了。

风乍起,卷着窗下的残花,远处黑云四合,没有一点星光,好似预示着大雨的来临。

李蘅远手撑着窗台看了一会,只有院子灯笼所照之处还有视野,其他地方什么也看不见。

人不会来了。

她捂着肚子转身,忽的旁边卷帘拉起:“娘子。”桃子迈着猫步用细若蚊呢喃的声音说:“萧家郎君来了,就在门口。”

李蘅远大喜,本来准备下午就叫萧掩来,可是看着满屋子的下人,心里隐隐觉得不妥。

她就改口了。

自己也不知道在防备什么,后来又想,一旦让人知道她与萧掩来往,可能就会挖出受罚时跑去人家吃饭的事,所以人都会笑话她鄙视她,而且夜会男子,好像也不妥。

总之,是不该跟别人说的,但她见萧掩又有急事,就选在夜黑风高的晚上。

李蘅远急忙到了厅室看四处摆设规不规矩,还好,婢女很勤快,自己也没乱扔,鼻子嗅了嗅,回头问桃子:“有味道吗?”她现在拉肚子,可不是什么好病。

桃子用不解的目光看着李蘅远:“百合熏香,一贯钱一两,娘子您怎么了?”

桃子死也不会想到李蘅远是因为要请萧掩进来了而紧张,那个翩然若仙的男子,他特别爱干净。

李蘅远看听了桃子的话,长吁一口气,交代道:“只你知道,不许跟任何人说,也不许任何人发现了,去把人请进来然后守门。”

桃子也觉得李蘅远这种私会萧掩不妥,让何子聪知道了怎么算?老太太知道了怎么看,家里其他人怎么说?

她们家娘子已经十四,国公还当是小孩子惯着,岂不知穷苦人家都有的成家了。

但是娘子让她黑天把人请过来,她无法忤逆。

桃子点头称是。

李蘅远扶着墙壁慢慢走到八角几旁,几旁是康国来的毛毡做的锦垫,又圆又厚,看起来好暖和。

天气还没发热,这些春秋的物品都没换。

今日又有阴风,正合适,李蘅远笑着坐下去,抬起头正好看见身着黑色斓衫的萧掩从门口玄幻走过来。

0044 提醒

在李蘅远印象中,萧掩总是白衣翩翩的样子,剑眉星目,俊朗无双,气质清淡如水,温和谦顺一个人。

但此时点缀着金线的黑衣让萧掩棱角分明的脸焕然生出许多冷漠之感。

眉眼没有淡淡笑意的他,像是山巅冰雪,洁白美好却不可攀附。

刚好窗棂凉风又起。

李蘅远心头蓦然升起一股寒意,她确定,这才是真正的萧掩,近而不亲,所以之前的好都是假象,他接近自己,一定是有目的的。

没等萧掩道面前,李蘅远已立起眉头道:“是你给我下的药,不用抵赖。”

萧掩灿若星辰的眼睛弯了弯,整个人立即就温文尔雅起来:“我想阿蘅也应猜到了。”

竟然没有否认。

李蘅远请萧掩来,就是想质问萧掩下药的事,可火气发出去,萧掩根本点不燃。

李蘅远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甘心道:“给我个理由。”

“难道阿蘅猜不到吗?”萧掩说完,看看眼前的锦垫:“阿蘅该请我坐下,在我家时,我可没有怠慢你。”

李蘅远眼睛睁了睁,这竟然是萧掩说出来的话,她以为萧掩是什么都表面浑不在意然后放在心里的人。

既然人家已经提出来,李蘅远也不好再板着脸,微微抬手:“您请坐。”

萧掩坐下,身形如行云流水般,确实连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都好看。

不过李蘅远没时间关注他这个,问道:“你是因为不想我接李梦瑶回来,所以才对我下毒。”

“那不是毒药,毒药是会死人的。”

萧掩声音慢悠悠的,李蘅远又不高兴了:“只要对我造成了伤害,就是毒药,我现在……”她皱皱鼻子,离不开恭桶的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

再说,吃药的不是他萧掩,他当然不害怕。

一头小老虎想发脾气还得忍着,真是辛苦,萧掩看着李衡远蓦然竖起嘴角:“好吧,你说是毒药就是毒药,但我认为,能帮助人的,不管是什么药,都是好药。”

话里有话,李衡远叫他来最在意的也正是这个:“我不能接李梦瑶?”

萧掩:“绝对不能。”

李衡远沉吟一下又道:“我问你为什么,你肯定也不会说?”

萧掩道:“具体为什么,我觉得根本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你阅历太少,经常性的识人不清,会被有心之人钻空子,另一个,坏人太坏。”

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她傻?

李衡远半敛起眼睛,一脸防备:“那我又为何要信你?”

“为何?”萧掩浅笑,笑容好看如花,让人很想亲近,但微微上提的嘴角,李衡远感觉到他好像志在必得什么。

萧掩继续道:“因为你要自己感受,我到底是要害你,还是为你好。”

如果她单纯的认为萧掩是要挑拨她们亲人之间的关系,那么萧掩就是坏人。

但是她梦醒后脑子清醒多了,阿婆是偏心的,婢女是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李娇娥简直就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是要害她的。

所以有时候亲人,亲密的人,也不见得就是都好的。

李梦瑶是她从心眼里不想理的人,萧掩的药帮了她大忙。

李蘅远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萧掩,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是萧掩身姿俊朗,神色坦然,让人无法从心底里去厌恶他。

那怀疑的感觉,也就不由自主少了。

李蘅远长吐一口气道;“最后一个问题,既然是为我好,你为什么要为我好,我们本无瓜葛,你之前什么卦象是不是骗我的?缘分之说也是骗我吧?知道我在祠堂,让萧媛媛引诱我的也是你。”有些事当局者迷,可是一旦跳出那个氛围,那些怪相也就能想通了。

萧掩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屋子蓦然间静的的出奇,李蘅远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萧掩会如何回答?

沉吟良久,最后萧掩低头一笑复又抬起头:“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荒唐,我的理由我自己也不信,我就是想让你平安,没有别的意思。”

屋子又静的针落可闻,李蘅远又看了萧掩一会,他好看的嘴角没有动,没有下文了。

这种理由没头没脑,让人如何信服?

李蘅远道:“所以你真的骗了我,还说自己不会撒谎?”

萧掩瞪大眼睛:“我何时骗你?你有什么好骗的?是你自己跟着萧媛媛闯到我家,把我的夜宵都吃了,卦象真假你自己不会判断吗?至于下药,我承认之前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可是我告诉你了,你不会觉得对不起老太太吗?我到底哪里骗你了。啊?”

萧掩陡然间咄咄逼人的追问让李蘅远十分愧疚。

她没有色,这个肯定了。

吃了萧掩的夜宵……呃,也是真的。

至于其他,萧掩在帮她啊。

李蘅远最怕对不起别人,这么说来,萧掩就真的是人好而已,声音气势都低下去:“我接受你的好意,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你不要跟我生气。”

一个没人教没人管,身边只有佞人的小娘子,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分析出利弊,并且大胆的相信一个不熟悉人的话,虽然他使了点手段……

但李蘅远是有魄力和能力的,萧掩相信。

而且认错态度好,孺子可教。

他又露出温和的笑意,心里暗藏志在必得,道:“事情还没完。”

还没完?她就拖着病不去接李梦瑶,阿婆寿辰快到了,自己就会把人接回来,总不能逼着带病的她吧?

看着萧掩眼里的意味深长的笑意,李蘅远摇头,阿婆肯定又起幺蛾子了。

李蘅远道:“既然你要帮我,好人做到底,你说如何把这件事直接解决了?我听你的就是。”

萧掩道:“这样吧,我手头上也没可用之人,你派两个人给我。”

萧掩只是家里副将的儿子,不像她,阿耶留给他好些侍卫呢。

李蘅远道:“你等着。”她站起来走向梳妆台。

萧掩看着她开妆奁的动作,嘴角又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李蘅远摸着妆奁底层空空如也,神色大变,怎么会没有呢?坠子是阿耶教给她调遣侍卫的,她每次用完,都会放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李蘅远突然回头,正对上萧掩含笑且肯定的眼睛。

她惊的退后一步,身子依靠在梳妆柜上:“这个妆奁,只有我和钱嬷嬷能打开。”

萧掩道:“要相信自己看到的。”

李蘅远使劲摇头:“不可能,没有跟我说过,她拿去做什么?”

萧掩摊摊手。

李蘅远快要哭了,能干什么,当然是调遣侍卫用,可是钱嬷嬷有什么事要调遣侍卫?

漆黑的夜空陡然间闪过一道光,是闪电将天的黑幕撕裂,李蘅远和萧掩齐齐看向窗外,接踵而至的闷雷咔的一声……

0045 揭穿

一夜大雨,清早起来,地面都是湿漉漉的。

天上骄阳高照,雨过天晴的空气却让人十分舒服。

钱嬷嬷踩在西池院后院通往外院的理石夹道上,出门前忐忑的心情被好天气冲淡了不少。

她不应该接受刘老太太的相求,越想越不应该。

不是能力不够,是李蘅远看她的凌厉目光一直印在脑海。

那孩子大大咧咧的,但是对李梦瑶和刘老太太好像伤了心,这件事要是事发,恐怕不能轻易过去。

迎面走来两个月宿院的大婢女。

“钱嬷嬷?奴婢给钱嬷嬷请安?”

“您老这是做什么去?还劳驾您老亲自走一趟,用不用婢子帮您?”

看,每一个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就算是大婢女,也任由自己差使。

若是不能帮刘老太太一个小忙?她还是西池院的掌家人吗?

心里有了倾向,钱嬷嬷笑眯眯的答应着:“去给娘子办件事。”

李蘅远特意交代钱嬷嬷的,那就是别人无法插手的,在李蘅远心里,钱嬷嬷比刘老太太还要亲上一层。

大婢女们知趣的让开路,恭送钱嬷嬷。

钱嬷嬷微微仰着头过去。

迎着微冷的清风,她慢慢的笑了,真是,有什么好害怕的,她是在替娘子做事啊。

刘老太太为了李梦瑶都抹脖子了,难道她不替李蘅远答应?

答应是替李蘅远尽孝。

再说,李蘅远从来都离不开她,生气,也很快会过去的。

钱嬷嬷劝服了自己,很快就将一开始时的危机忘在脑后。

过了垂花门,就是东府的外院了。

比内院占地还要多,不过院子已没有内院的精巧或者恢宏。

有的地方,树荫遮盖下,能看见联排的厢房,都是粗使下人住的。

在院子中轴路的两边,又是一个个精巧的院子,靠东边,离大门不远,地二座,就是侍卫李孺慕的住所。

李孺慕是李玉山在被突厥人屠杀的村子里捡回来的孤儿,收做养子,教授武功。

后来李玉山看他个性内敛,不会与人交际,就没让他上战场,留下来保护李蘅远的安危。

虽闷嘴葫芦一样,倒是对李蘅远忠心耿耿的。

钱嬷嬷走到院子门口,伺候侍卫的小厮认识钱嬷嬷:“嬷嬷,您老过来了?”

语气态度无不恭敬。

钱嬷嬷听的心里慰贴至极。

微微颔首,用眼皮瞭着小厮:“公子在吧?老身要吩咐他办点事。”

小厮忙道:“不巧,公子打算出门,在跟尚总管商量出行之事呢,在前院大堂。”

李蘅远病着,李孺慕往哪出门?没有李蘅远的命令,他如何出门?

钱嬷嬷摸着手里的玉坠蹙眉:“去哪里?”

小厮道:“奴婢不知。”

一副好怕的模样。

钱嬷嬷想了想,摔着帕子继续往前走。

一进府院有一大片碎青石空地,那是前院侍卫下人点卯用的。

空地后面,有一长排厢房,就是总管每日发放命令的场所。

此时空地上站了几排下人,有管事在训话,外院事物钱嬷嬷不管,只看一眼,就进了厢房正中间一排,这里就是大厅了。

大厅里只有一个扫撒的小婢子在擦拭门窗几柜。

钱嬷嬷道:“可看见孺慕公子?”

小婢子忙站好了,手指指着西边,钱嬷嬷跨过正厅的中间隔断走向西边,到了第二个屋子,见李孺慕正在窗前看着窗外。

屋里布置的亦如个人家会客的厅房,雪白的北墙挂着猛虎下山的字画,两边是隔断的十字格栅拉门,前面对开大窗。

正中间褐色毡毯上放着四角小几,几上是吃喝的拼盘,几后一张长屏风将后面的摆设都挡住了。

钱嬷嬷看了一眼几上的吃食蹙蹙眉。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地方吃东西,这是外院会客用的屋子,或者商量事情,不是宴息室。

她看向窗边,就这一个人,定是他了。

“孺慕公子。”钱嬷嬷一下子从方才的不满转为笑意,李孺慕也算主子,坏规矩就坏吧。

李儒慕愣愣的回过头:“钱嬷嬷。”然后好似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微微颔首。

这是问好了,这人总是后知后觉的比别人慢一拍。

钱嬷嬷看着李儒慕深邃的眸子一笑:“听说您要出门啊。”

“嗯!”

就没下文了。

李儒慕也胡汉混血,长得英俊还有些异域风情,就是这一棍子只能打出一个屁的个性太让人烦了,所以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哪个女孩喜欢他,他喜欢哪个女孩,李玉山也不在家,没人管他,二十好几亲事都没定。

钱嬷嬷想,没有李蘅远的命令,李孺慕就算出门也是办私事,不能越过她。

她走到李儒慕身前,拿出小鱼吊坠:“去安排娘子出行车驾和仗势,娘子要出门。”

李儒慕看着小鱼吊坠却不接,脸还是那般木木的。

钱嬷嬷暗暗叹息一声,不说清楚,这人就这么艮。

她和声细气道:“娘子要去接四小娘子,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你去组织一下,稍后就出门了。”

李儒慕没有向以往一样直接去,抬起头道:“娘子不是病了吗?还去接人?”

尚总管请过大夫,但是钱嬷嬷不觉得只知道尽忠的李儒慕会去打听李蘅远的病情。

李孺慕除了管李蘅远的出行,别的事就只剩下练武。

至于其他侍卫,也是这样闲闲的。

东府外院各司其事,基本不会越界。

钱嬷嬷笑道:“娘子已经好了,自己的亲妹妹要回来,她哪能不去接,你快去准备了。”

李儒慕摇头道:“嬷嬷敢保证?娘子真的好了?怎么我昨晚去问尚总管,总管还说下午请了大夫来呢?嬷嬷是娘子身边的老人,娘子看着身体虽好,可也不能病着折腾啊,万一病大发了,别人不心疼,心疼的应该是嬷嬷您吧?”

接着又道:“要是娘子不去,嬷嬷是知道阿耶的规矩的,我们这些人,不能离开娘子附近,否则咱们都要受罚。”

钱嬷嬷没想到不善言辞的李儒慕突然会说这么多话。

她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是又想不起来,道:“怎么公子还不信老身了?娘子是老身一手带大的,还能折腾她不成?真的好的。国公的规矩老身更不敢坏了,万一娘子遇到好歹呢?所以怎么可能不是娘子去,就是娘子,真的是,要接四小娘子回来。”

李儒慕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见钱嬷嬷还是脸不改色的撒着谎,接过小鱼坠走到屏风前:“娘子。”他深深一躬身:“出来吧。”

钱嬷嬷正因为李儒慕接过玉坠而以为大事已定,感到欣喜,陡然间听到李儒慕叫妹妹,吓得身形抖了一下:“孺慕公子,您在叫谁?”

“嬷嬷,兄长是在叫我。”

0046 出发

屏风后传来冰冷的声音,接着李蘅远在桃子的搀扶下从苍鹰展翅的长卷后走出来。

她微黑的小脸好似因为这两日连续腹泻而瘦了一圈,突显睫毛浓密的茶色大眼更加灵动深邃。

气色看着不好,但目光十分清亮。

哪里还有往日的憨娇之态,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钱嬷嬷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凉水,清醒的同时,差点魂飞魄散,背后心吓得瞬间都是冷汗。

“娘子……”她又有些难以置信。

娘子怎么会在这?

李蘅远接过李孺慕手中的小鱼吊坠,拎起来给钱嬷嬷看:“我昨晚就知道它不见了,而能打开妆奁的只有嬷嬷和我,我没有动,那就只有嬷嬷了?我原本还不敢相信嬷嬷会背叛我,可是你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背着我,差遣我的侍卫,还是为了接曾经烫过我的李梦瑶,嬷嬷你是不是疯了?李梦瑶给了你什么好处?我把家都交给你,你就这么对待我。”

她越说小脸涨得泛紫,显然是气的。

能不生气吗?当她看见钱嬷嬷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气得发抖,但她多么希望钱嬷嬷是别的事来找兄长,或许不是别的事,但是也不要说出来。

她给钱嬷嬷设置了那么多暗示,桌上的吃食,是她最爱吃的。

李孺慕那么不善言辞的人,今日却问了那么多话。

这都是提醒。

可是钱嬷嬷为了帮助别人出卖她,已经兴奋的忘了形到什么都不顾。

根本就没引起她的注意。

钱嬷嬷就算还搞不清楚李蘅远为何会出现在屏风后,但看李蘅远咬牙才没有发出来的脾气,也知道她已经被抓现形了。

一下子就慌了:“娘子,我……”

她不能像婢子一样给李蘅远跪下,因为李蘅远是她带大的,那样就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可是不解释清楚,看李蘅远不断起伏的胸膛,显然比想象中还要生气。

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气。

钱嬷嬷在脑海中组织着语言。李蘅远这时候却抬起手打断她,回头看着桃子:“先把嬷嬷带回去关到她的院子厢房里,不要惊动其他人。”然后看向李儒慕:“兄长可以带人出发了。”

钱嬷嬷听李蘅远的意思不是要当即惩处她,可是这样吊着,更让人心惊胆战,因为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还不如直接一刀踏实。

她不走,她要知道娘子到底怎么想的才安心。

急的发问道:“娘子,您要干什么去?您听婢子解释啊。”

李蘅远盯着她委屈到不行的脸冷笑:“你不是很喜欢李梦瑶吗?跟阿婆串通在一起要接她回来,我如你们的愿,就接她回来。”

亲自带大的孩子目光淬冰的看着自己,这让钱嬷嬷一时无法接受,她后退三步身子瘫在窗墙上:“娘子,这不会的,您不会接了。”怎么可能还去接?

不接,还要吊着她,娘子到底想干什么?钱嬷嬷再不认为自己完全了解李蘅远,再没用那种气定神闲的自信可以让李蘅远原谅她,她急的像是在受炮烙之刑,在火板上行走。

“娘子,您跟老奴说说呀?”她去拉李蘅远。

李蘅远不耐烦的躲着她,同时看着桃子:“还不送她回去。”

桃子去拉钱嬷嬷,钱嬷嬷不动,不能走,李蘅远还没说她的想法。

桃子低声道:“嬷嬷,您也是老人,别让婢子为难。您这样,娘子更气。”

钱嬷嬷心头一惊,对,李蘅远在气头上更倔。

虽不甘,还是桃子走了。

李蘅远待她走后狠狠一瞪眼,后朝李孺慕一挥手。

李孺慕立即出门。

李蘅远目送着李儒慕离去,怨怼的泪水慢慢蓄满眼眶,这些人不是都逼她接人吗?她这就接。

………………

刘老太太比往天早醒了一刻钟,她归结原因是因为担心孙女的事。

没办法,侄女孙女都得依靠她,不操心不行啊。

显然刘氏比她起的还早,她还没有梳洗完,刘氏就过来了。

“姑姑,我帮您盘头吧。”

梳头的婢子让到一边,刘老太太坐在梳妆台前,刘氏开始动手。

刘氏是刘老太太哥哥的庶女,刘氏的姨娘最大的优点就是心灵手巧,能梳一手漂亮的头,刘氏继承了那姨娘的本事。

刘老太太被刘氏伺候的十分舒服,没白疼这个侄女一场,到现在下人一堆,可是刘氏有时间还要给她梳头做袜子呢。

刘氏选着摸额给刘老太太带上,完毕,老太太对着镜子一照,珠光宝气的珍宝戴在自己头上真是福态富贵,旁人不可比拟,正是老祖宗的样子。

刘老太太大喜。

正好绿意从外面进来。

刘老太太和刘氏头回过头去。

刘老太太问道:“有动静了吗?”

绿意将屋里婢女都打发出去,见老太太要站起,忙过去扶着,低声道:“钱嬷嬷的小婢女送消息来了,钱嬷嬷去了前院之后慕儒公子就带着人出发了,老太太放心,成了。”

刘氏楚楚动人的小脸露出满意的笑意。

刘老太太又问道:“不能露馅吧?我突然觉得不踏实了,万一要那替身说话怎么办?”

绿意道:“您老安心好了,替身都是钱嬷嬷安排的,嬷嬷还派了娘子院里的一个三等婢子跟着,有事嬷嬷的人和婢子都能挡着,而且儒慕公子什么样的人?只要没有意外,他问都不会问。”

李儒慕内敛的有些木。

也是看中他这一点,她们才敢实施这个计划。

计划都是刘氏和钱嬷嬷定的。

刘老太太点着头回头看着刘氏:“要是桃子几个能跟着去就更好了。”

李蘅远这几天抽风,婢女都畏惧她了,而且她病着,贴身的婢女肯定调不动。

不然替身会更令人信服。

刘氏扶住刘老太太的另一边胳膊:“放心吧,不是已经出发了吗?就证明没事,而且李儒慕难道还认得阿蘅跟哪个婢女亲近?他都不管的。”

只要李儒慕不查,就是钱嬷嬷的人最大。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宴息室。

刘老太太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肴,饿了,心里仅存的那一点担忧也忘了,叫着刘氏:“没吃吧?一起。”

刘氏因女儿即将回来而心中兴奋,九年,母女生离,只有一月能见一次,还是她去庄子上,下午就得赶回来。

其中的痛苦是那些儿女在身边的人感觉不到的。

还有对李玉山和李蘅远的恨意,等女儿回来,她要让这两个人付出代价。

如此兴奋激动,本吃不下,但是女儿要回来了,得哄老太太开心。

刘氏道:“侄女给您布菜。”

绿意哪敢劳驾她:“姨娘还是奴婢来吧,您陪太君就行。”

左有婢女伺候,右有家侄陪伴,孙女也马上就回来了,刘老太太一顿饭吃的,这个舒心。

0047 聚齐

甄氏住在西府第一进院子,翡翠堂。

刚撂下碗筷,阿香就从外面进来:“夫人,老太太那边来人说,让夫人穿戴整齐,领着各房的夫人小主子去见她。”

本来也到了要去请安的时候。

甄氏不解:“为何特意交代下?”

阿香摇着头,道;“只听说老太太今个特别高兴。”

刘老太太本打算今天让李蘅远接李梦瑶回来的,可是李蘅远都病了,接人的事自然不能成。

怎么还会这么高兴?

她这个婆母是喜怒形于色的。

甄氏心中有种惴惴之感,但是没说出来,告诉阿香:“随便找一身适当的行头就好,不必特别隆重。”

但也不要失了当家人的身份。

阿香跟甄氏配合这么多年,一点就透。

得了吩咐就躬身下去了。

翡翠堂距刘老太太的宁馨院要路过三房的院前,甄氏和阿香从后门出来,路过一个直行转角,向东,就是三房的院子。

余氏领着李娇娥刚好从院子里走出来。

余氏上穿红底撒花的金线小衫,右襟带着一抹绿,像是一片绿叶隐藏在如火如荼的花丛中,别有新意,下身一条雪白的石榴裙,白里通红,果真与众不同。

可惜头上快要把发髻压塌了的饰物实在太累赘了,头重脚轻生生毁了一套好衣服。

而且靓丽的色彩跟她嘴边的纹路相衬,有些不合时宜。

这位三弟妹,总能把国公府绣娘做的衣服穿出乡间土财主妾室的感觉。

甄氏蹙眉道:“三弟妹不然换身衣服,娇娥都让你衬托没了。”

李娇娥是淡紫的襦裙配白色抹胸,肩头披了一条撒花的披帛,头上的五穗珍珠钗能看出是精心打扮过,但是跟余氏一比,衣服黯然失色。

母亲都应该是衬托小娘子的,哪有让孩子站在自己的阴影下的?

余氏却将甄氏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当即沉下脸:“大嫂自己穿不了,就嫉妒别人穿吗?我不觉得哪里不妥,再说是老太太让精心打扮的。”一翻眼珠子:“是了,反正大嫂怎么打扮都是那样子。”

此时民风开化,对女子衣饰没有过多要求,都是什么流行就追捧什么,汉人装饰,胡服,骑马装……都是被追捧的对象。

可甄氏是寡妇,再开化,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总不能穿的太艳,听余氏话里话外挤兑自己,甄氏暗暗摇头。

不听人劝,她也没办法。

于是叫上阿香:“走吧。”

余氏和李娇娥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着甄氏孤傲的背影,李娇娥道:“阿娘惹大伯母生气了。”

余氏撇着嘴:“她是大嫂,哪有资格生气,有什么事她敢落下我?”

又道:“就是看你爹能挣钱,我们穿戴的好所以嫉妒,他们大房没爷们,四房那个是败家子,都想着踩我一头。”

李娇娥也是这么想,只有他爹是庶子,所以别人都挤兑她娘,啊,五叔也是庶子,可是五叔才十八,还没定亲。

于是也不再说阿娘什么了,总不能让别人数落到阿娘头上还不还嘴。

一行人又在刘老太太的穿堂前遇到尹氏领着四房的姬妾和孩子从花园子那边过来。

甄氏站下来等尹氏,余氏见尹氏穿戴也很贵重,因为老太太特意交代过的,不重视会被骂,但是尹氏相貌平平,别说跟四房的姬妾比,就是稍有姿色的半老徐娘都比不过。

跟她,就更没法比了。

余氏笑着停下来,等尹氏过来,热络的拉着尹氏的手:“弟妹一家子可真是齐。”

李家四郎李玉郎重色之人,一院子的姬妾。

尹氏相貌平平,空有正妻之位,一点也不受李玉郎待见。

一个正妻,最没脸的事莫过于丈夫女人多了吧?

余氏竟然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人家一大家子人。

尹氏身边抱着小郎君的红姨娘笑的得意,她就是四房的姨娘,她跟余氏热络的打着招呼,余氏竟然也搭话,理一个明显要踩正妻一脚的姨娘。

甄氏见尹氏丑脸上没什么波澜,但眼底分明透着委屈。

余氏想抬高自己压着别人,就太过分了。

甄氏招手叫着尹氏:“珍珠也带过来了?今日都不用去课堂了?”帮尹氏解着围。

李珍珠是尹氏唯一的女儿,尹氏不受李玉郎待见也是因为没儿子。

不过尹氏好像不介意孩子是男是女,她待李珍珠如珍宝。

听大嫂问起自己的女儿,不太愿意讲话的尹氏笑了,把李珍珠推到甄氏面前:“你还没有给大伯母请安。”

李珍珠问安,甄氏说好。

尹氏抬起头道:“老太太说有大事,小娘子们停课了,这不都赶来了吗?”

甄氏接到的命令也是带孩子,不过他们家李庆绪大了,住外院,肯定不在其中。

李娇娥,李珍珠,还有四房妾室的庶子都在,确实大阵势。

甄氏点着头。

这时红姨娘问甄氏:“大夫人,老太太让咱们过来干什么啊?”

这个红姨娘因为生了李玉郎唯一的儿子,在四房地位比尹氏还高。

不过她一个妾室还没资格在这些夫人中问话,这里不是四房,甄氏也不想给她好脸让尹氏没脸。

于是声都没出。

叫着尹氏:“带孩子进去吧。”

“嗯,大嫂先请。”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穿堂。

红姨娘将两岁的儿子李庆砚交给奶娘抱,等甄氏没影了,撇撇嘴。

这时一直没挪步的余氏道:“人家是大夫人,就是了不起。”

红姨娘不屑一笑,道:“咱们也该进去了。”

对于这些稍微有点地位的人,余氏都愿意与之交谈,她拉着红姨娘的胳膊:“想知道老太太什么事?”

红姨娘睁着狐狸媚眼好奇的看着余氏:“什么事?”

什么事?听说李蘅远早早就带着人马出发,这可瞒不住她们三房,之前说好的要接李梦瑶回来,还能有别的事?

“定是四娘要回来了呗,不然老太太有什么高兴事用这么兴师动众?”

“四小娘子?二房刘姨娘生的那个?”

红姨娘只在四房地位高,出来很少能到老太太面前,所以消息没那么灵通,尤其是家里的主子,不是她能议论的。

一种优越他人的快乐涌上余氏眉稍,她像是一个先生,对红姨娘娓娓道着李梦瑶的传闻:“这个四小娘子啊……”

0048 骗子

“四小娘子长的什么样我们还没见过呢。”

儿媳孙子孙女都到齐了。

刘老太太却没去厅室,在里间跟刘氏和婢女议论着李梦瑶。

绿意问完,打探消息回来的红妆忙道:“定然是像姨娘和太君一样,都是有刘家血统的人,那可是皇族之后。”

其实刘氏跟刘老太太就不像了。

刘老太太有波斯血统,难得的茶色眸子,特别能打动人,近年是岁数大了发福,所以看不出当年的艳丽。

刘氏姨娘是新罗人,脸有些扁平,但刘氏脸生的小巧,肌肤白,温婉的小家碧玉。

李梦瑶小时候是在家的,刘老太太记得,像刘氏。

但红妆的话她爱听,她们刘家人嘛。

刘老太太乐的嘴都合不上了,道:“猴急,今天就能回来,还不够你们看?看了就知道了。”

说完嘴合不拢,脸上笑容更得意。

红妆心里帮刘老太太接上一句:我们瑶瑶,定然是最好看的,姓刘的嘛。

这时有小婢子进屋相请,说大夫人那边问请老太太出去商量事。

刘老太太拉长了脸道:“就知道催催催,能有什么大事,既然这么急,让她们去二门等着,等就知道什么事了。”

刘老太太硬是把人都叫来,是要让媳妇孙女们去门口接人的,这些才能显的李梦瑶受重视。

当然,东府的都没叫,因为怕走漏风声被李蘅远知道,李蘅远再闹起来就不好看了。

至于之后李蘅远肯定会知道,那时候人不都回来了吗?也就不怕了。

而怕走漏风声,叫这些儿媳来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事,人来之后也没说。

现在人多阵势是够大,媳妇们想不明白什么事,就开始坐不住了。

之前已有余氏问过两次,这又来问。

刘老太太卖关子不理儿媳,此时以为大儿媳也是问这件事呢,就不满了。

婢女悄声走后。

红妆扶老太太在坐榻上起来,道:“大夫人是想让您给个准话吧?”又道:“也不知道四小娘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家,但大夫人稳妥,告知大夫人也无妨。”

李梦瑶回来还需大夫人多提携,毕竟与亲朋来往的事都是大夫人在做主。

“这里到别庄是两个时辰的路,队伍早早就走了,可也得下午回来。”老太太说完,叫着刘氏:“走,出去看看她们,怎么就这么心急要见我?瑶瑶回来还早着呢。”

说完,刘氏过来扶住刘老太太的胳膊,绿意在前面打帘子,帘子另一端又出现了方才催促的婢女,她手还没落下。

绿意蹙眉:“怎么又来,太君就出来了。”

刘老太太拉下脸,这儿媳妇怎么这么不懂事,三番五次,她多坐会都不行。

小婢女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神色,好像她也懵懵懂懂的,她道:“是大夫人接待了个像乞丐婆一样的小娘子,说是四小娘子回来了,大夫人不敢定夺和认人,让您派人过去瞧瞧,是不是四小娘子。”

刘老太太提着的气没忍住:“放她娘个屁,我们国公府的小娘子,怎么会成乞丐婆?说话之前不动动脑子,瑶瑶又不是没家的孩子。”

红妆道:“不知道什么人知道娘子要回来了,所以开玩笑呢吧?”

“骗子,肯定是骗吃骗喝来的。”刘老太太将帕子抖在小婢女脸上,一脸愤怒道:“这年头的骗子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行骗骗到国公府来了,当国公府的人都是傻子呢?你们都是傻子吗,这也信。”

刘氏眉稍蹙起,心想是什么人敢冒充女儿,还能找上门,这里到底是国公府啊。

小婢子被骂的战战兢兢。这时刘老太太气还没消,道:“去跟老大家的说,什么阿猫阿狗她都能放进来,当国公府是城门了是不是?”小婢子转身离去,刘老太太还在嘟囔:“老大家的不会办事,就算是乞丐婆,没有她把人放进来,怎么会有这种笑话?还去接待,我看她是越来越糊涂了,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人说她精明,我……”

提起一口气,但后面的话始终没说出来。

红妆绿意和刘氏都能接上。

刘老太太最喜欢的是四房,但是尹氏不成器,不然老太太早就把不会看她脸色的甄氏换掉了。

换不掉,甄氏为人处事又公道大方,府里的人信服甄氏的人越来越多,所以老太太就更讨厌甄氏。

不过再讨厌,没有可以担当的人,老太太还是得让甄氏管家。

换中馈夫人的话,老太太再生气也不敢说出来。

听了刘老太太的埋怨,刘氏心头突然一凛,甄氏那么有章法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放乞丐婆进来,还亲自去看了,说明这个小乞丐有特别的地方,不会真的是女儿吧?

想完,暗骂自己傻瓜,钱嬷嬷的人都带着李庆绪去庄子上接人了,李庆绪在,怎么可能让女儿像乞丐?

红妆绿意心头也起了疑惑,二人相视一眼,红妆道:“要不奴婢去看一看吧,万一……”

“你也放屁。”刘老太太陡然间怒了:“我的孙女怎么会成乞丐婆?都在这里放屁。”

红妆说错了话,再不敢言语,乖顺的低下头。

刘氏和绿意想求情,看刘老太太拉的老长的脸,也都把要说的话咽下了。

刘老太太抬步走向厅室,脸上怒气犹在,孙女像乞丐一样回来?放屁,都是甄氏在放屁。

“阿婆,阿娘!”

老太太话音刚落,拉帘之外就出现一个黑影,黑影跪下,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腐败臭气。

老太太吓了一跳,后退三步:“来人呐,我的天呐,这是哪冒出来的狗东西,怎么跑我房里了。”

甄氏从厅房那边过来走到黑影身边:“阿娘,她说她是瑶瑶。”

“你就知道……”放屁两个字没说出来,那黑影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旁边:“阿娘,我是瑶瑶,阿娘,救我阿……”

这人满身泥浆,披头撒发,脸上应该是有妆容,早已经哭的大花脸,额头还沾血,跪在地上,地毯一摊污泥,天呐,她鞋也丢了。

如此狼狈落魄之态,怎么可能是李梦瑶呢?即便养在庄子上,李梦瑶也是国公府的小娘子,有奶娘和婢女伺候,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刘老太太九年没见过李梦瑶,真假都认不出,叫着甄氏:“哪里弄的脏东西来污我的眼,还冒充我的瑶瑶,拖出去打死,怎么可能是瑶瑶……”

刘老太太一直喋喋不休,被她挡在身后的刘氏突然推开她冲到门槛外:“你是瑶瑶,我的瑶瑶……”

虽形容不堪,但泪水冲洗过的肌肤雪白细腻,水杏一样的眼睛不是谁都能长的,不正是她的女儿吗?

“瑶瑶,你怎么会在这,怎么变成这样子?”刘氏一下子跪地,捧着女孩的脸,女孩已哭的说不出来话,她抬头看向甄氏,声都变了:“大夫人,我的瑶瑶怎么会在这?”

刘老太太被刘氏推了一个跟头,被红妆扶起来又惊了一个跟头,等听了刘氏的话,如遭雷击:“真的是瑶瑶?”苍天,怎么可能。她也看向大夫人甄氏:“到底怎么回事?”

0049 本尊

听着刘老太太和刘氏质问的语气,甄氏也不高兴了。

她让小婢子通知了两次,这两个人都不去认人,最后一次刘老太太还骂人。

要不是她看这女孩年纪跟李梦瑶对的上,状态也有些奇怪,把人带进来,李梦瑶都快被门房送到衙门离去了。

时间倒回到刘老太太在屋里得意的时候。

一进二门靠墙的地方有一排后罩房,平时有头有脸的内院下人处理和外院有关的事,不方便出去,就在此地。

甄氏被下人从刘老太太院子里叫出来,说大门口有女子要死要活,非说自己是李梦瑶。

国公府是要名声的,不能让人死在门口,而且李梦瑶确实是近日要回来,事情太蹊跷,虽听说那女孩是一个人,还很狼狈,但甄氏还是让人把她带进来了。

甄氏站在罩房第三间窗外往里看,女孩跪在管事婆子面前啼哭不止:“这位娘子,我真的是四娘啊,您去告诉我娘,我回来了……”

她一个劲的强调自己的身份,

甄氏不认得李梦瑶,李梦瑶是受罚去的庄子,除了刘氏定期去看她,其他家人都对她不熟悉,也就是因为老太太和刘氏总念叨,大家才记得有这么个人。

甄氏最后一次看到李梦瑶,还是九年前李梦瑶被塞到牛车里的时候。

屋里的女孩细看之下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但也不能说明她就是李梦瑶。

甄氏不是唐突之人,听了一会,女孩没有说出什么实质的证据,她转过身,正好去给老太太送信的下人小跑着过来:“大夫人。”

甄氏一脸肃然道:“又不是大事,这么急干什么?慢慢说。”

婢女停在她面前,喘息着摇头:“被老太太骂了,骂婢子是傻子,这样的小娘子,怎么可能是四小娘子。”

其实甄氏不知道的,老太太还骂她放她娘的屁,但是婢女没说。

甄氏也是怕这个,万一她把人领到老太太面前,这女孩根本不是李梦瑶,她少不了要被老太太责骂一番,这还是小的,冒认亲属,她可是中馈夫人,丢不起这个人。

点头道:“我知道了,既然老太太说不是,就给她几吊钱,送出去吧,别再让她在门口闹事,实在不行,送到县衙去。”

吩咐完,她就要走了。

她身后的门却在这个时候咣当一声:“大伯母,我真的是瑶瑶啊,我是四娘,大伯母……”

里面一身臭气的女孩突然间冲出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甄氏黛眉微蹙,不过到底不知道是无赖还是走投无路的人,她没有呵斥她,只是声音有些冷淡:“快放开,这成何体统。”

接待女孩的管事娘子跟出来脸吓得惨白,道:“大夫人,这死丫头听见您说话,就跑出来,婢子没拦住。”

女孩却死活不撒手:“大伯母,我真的是瑶瑶,我要见我阿娘,我要见阿婆,求您带我去见老太太。”

大夫人黑着脸什么都不用说,附近听到的下人就赶过来,起手八脚把女孩拖走。

垂死挣扎的背影远去,女孩嘴被堵着,但留下一个极其绝望的眼神,甄氏心中一动,那双眼睛,倒是长得像刘氏。

可别真是李梦瑶啊。

但人已经下去了,她也有自己的难处,就没管。

回来的路上管事娘子却从后面追上来。

“大夫人,婢子们一个没抓住,那小娘子撞在回廊的柱子上了。”

撞柱?甄氏有些气了,这是要赖在她们国公府吗?

“可有性命之忧?”

管事娘子道:“还醒着,却死活不肯走,婢子们怕出人命,就赶紧过来禀告您。”

大夫人想了想:“我去看看。”

二门在的回廊上,围了七八个婆子。

有一个身材跟竹竿一样的,正好背对着二门,她指着坐地不起的女孩道:“就你这样子,连我们家下人都不如,你要是四小娘子,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就算真的要饭花子,国公府的下人,也不该这样无理。

甄氏呵斥住婆子侮辱人,上了回廊,坐地的女孩拨开人群爬向她,哭的撕心裂肺:“大伯母,大伯母,快救救我吧,我真的是瑶瑶,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顿了一下,她又道:“您戴着珍珠耳坠,我差点拽豁您的耳朵。”

最后是受了伤。

一句往日纠葛,让甄氏瞪大眼睛停下脚步,这人真有可能是李梦瑶。

以后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她把女孩带到老太太屋里,刘氏确认了,是李梦瑶。

忍受着质疑和怨怼的目光,甄氏还是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一边,一点没落的,事无巨细的,她不愿意之后刘老太太想起什么由头,再找她骂一顿。

索性都说了。

刘老太太听完甄氏的叙述,指着甄氏的鼻子道:“你怎么当的家?孩子回来还要往外赶,这头上的伤,原来是你造成的。”

刘氏和李梦瑶本来就哭的伤心,刘老太太的话像是在为她们的伤心鼓劲,二人抱头在一起,哭声好不悲切。

看吧,甄氏就知道把人救下来是错,最后要是不救,更是错。

不过到底是自家孩子,弄成这样,她是中馈夫人脸上也无光。

也不恼,等老太太发泄差不多了,提醒道:“阿娘,眼下是不是先把四娘安顿一下,然后您是要惩要罚,再行打算,现在四娘……”

伤着臭着,跟小要饭花子一样。

刘老太太顿时急了,顾不得训斥甄氏,叫着红妆绿意:“都死人吗?还不带小娘子去清洗。”又拍着大腿:“请古郎中啊,有伤……”

老太太屋里的人忙碌起来。

甄氏被骂了一通虽能接受,但心情到底不会舒服,就找了借口出来。

到了外间厅室,各房的人都堵在门口。

甄氏已经够烦的了,揉着额头道:“都散了吧。”

余氏在最前面,双目放光:“大嫂,那个真是四娘?”

她们都听说了。

甄氏点头。

余氏语气更加兴奋:“那咱们还去不去二门接人了?”

甄氏用你说呢的眼神看着余氏?她方才不是说散了?

只一眼,甄氏就先走了,懒得理余氏的明知故问,老太太兴师动众要接人,最后接个小华子回来,这事能了了?

谁愿意挨骂谁就留下来吧。

0050 吃惊

阳光亦如早上一样灿烂,湿意褪去,周遭空气冷暖适宜,窗外经过洗礼的花木更加艳丽动人,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天气啊?

刘老太太的心情,却再没有早上那般喜悦。

儿媳等人全都退下了。

下人各就位的候命,大气都不敢喘。

她坐回内室的平榻上,焦急的等待着,过了一会,拉帘还是没有动静。

刘老太太叫着绿意:“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夫到底怎么说?”

绿意刚去刘氏院子里问过,道:“古郎中说是皮外伤,无碍,至于四娘子还没过来,是因为要里里外外洗漱一边。”

刚回来的时候太臭了,面目全非。

刘老太太知道做这些事需要时间,可是她心急想知道孙女到底经历了什么,明明李蘅远的人出去接人了,怎么才到上午,人自己回来了,李蘅远的人还没踪影。

因不知前因后果,她又不敢冒冒然去问李蘅远。

又等了一刻钟,刘老太太等不及了,叫着绿意:“你去偷偷问问钱嬷嬷,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李梦瑶怎么自己回来了?

绿意得了命令去东府找钱嬷嬷,找了一圈,下人都说没看见,或许在三小娘子屋里。

李蘅远的屋子绿意此时不敢进,心想着只能无功而返。

走在西池院和月宿院的夹道,正好碰见从西池院角门出来的莺儿。

“莺儿妹妹,去见三小娘子啊?看见钱嬷嬷了吗?”见有可能帮到自己的人,绿意眼睛都亮了,装作无意的跟莺儿打招呼。

莺儿给她行了礼,摇摇头到:“我们家娘子要吃三娘子院里的肉干,我去找了桂圆姐姐,并没有去上房,也没有见到钱嬷嬷。”

绿意有些失望。

莺儿突然问:“是四小娘子回来了吗?”

绿意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胡乱点着头:“嗯。”

反正一会家里人就都知道了,瞒不住。

二人再没话说,就分道扬镳。

莺儿拿着肉干回到月宿院,李不悔今天精神了不少,正在窗前走步子活动筋骨。

其他下人都不在,莺儿在屋子正中间的小几上放下肉干道:“娘子,四小娘子回来了。”

李不悔回头看着莺儿,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因为李梦瑶今天回来在她的意料之中。

——早上莺儿碰见钱嬷嬷去前院办事,后来李蘅远的卫对就出门了。

钱嬷嬷上辈子没听说做过什么对不起李蘅远的事,但她死的很突然,李玉山的死讯刚从边关发出来,钱嬷嬷就死了。

倒像是陪李玉山去了一样。

还有一点很令人费解,李玉山一死,李蘅远就落魄了,不然不能嫁个郎中。

可之前李玉山给李蘅远的钱呢?

如果说都是李梦瑶和刘氏弄走了,也不太可能,管着李蘅远钱财的人就是钱嬷嬷,李蘅远草包,钱嬷嬷可不会把钱轻易给别人,还都给了。

越想越匪夷所思。

不过一点现在是肯定的,这个将李蘅远自小带大、李蘅远无比信任的人,其实不是对李蘅远忠心耿耿。

要不怎么她去前院,侍卫出发,李梦瑶就回家了。

可是据冯微回来说,李蘅远现在还在闹肚子,根本不会调动侍卫。

这一切都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李不悔暗暗笑着李蘅远的愚蠢,说着风凉话:“这下阿婆高兴了,终于如愿以偿。”

说完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李蘅远到底没斗过那边的人,李梦瑶风光而归,以后李蘅远会失去更多的东西,上辈子她不过是个婢女,只能靠听说,这辈子终于可以亲自鉴证了。

莺儿道:“老太太没有高兴,还大发了脾气,四小娘子是自己走回来的,奶娘下人全没在,好像还掉沟里了,差点让门房当要饭的送到衙门去。”

“什么?”李不悔诧异回过头:“不是奚车侍卫?打马游街,自己走回来的,还掉沟里了?”

莺儿点头:“婢子偷偷听见樱桃对桂圆这么说的,应该就是没错。”

这怎么可能?

李不悔嘴里要塞下鸡蛋了,这和她上辈子听得看到的,一点也不一样,板上钉钉的事怎么还能变呢?

正当李不悔沉浸在和上一世生活的对比中,莺儿突然道:“娘子,您以前不爱听关于三小娘子的事,您是不是忘了?”

李不悔看着莺儿似笑非笑的眼睛,如梦初醒。

………………

当绿意回到宁馨院的时候红妆并刘氏簇拥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娘子,正在往内室进。

绿意见那小娘子水杏的双眼总像是含着无尽情谊,温温柔柔的看人,真是软到骨头里。

就跟刘氏一样,一朵清新的小家碧玉。

一看就知道是洗干净的李梦瑶了,难怪老太太喜欢,跟黑不溜秋的李蘅远一比,就是云泥之别。

绿意来不及行礼,一行人已经进到老太太屋里。

绿意心想,这小娘子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弄的那样狼狈,于是忙跟进去。

一进屋,刘老太太看着孙女已经傻了。

“还真是我的瑶瑶,跟你阿娘一个样,不能出错了。”

原来她还在怀疑,刘氏已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有什么好假的。

李梦瑶哽咽着,慢慢跪倒在红妆早就铺好了的锦垫上,给刘老太太磕了头:“瑶瑶见过阿婆,阿婆,瑶瑶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说完,跪直了,如露珠大小的眼泪一滴滴从眼里流出,在娇嫩的脸上添了两条泪痕。

那委屈的小模样,就如雨中荷花般清秀,真是我见犹怜。

虽之前根本没有相处过,但白白的小人阿婆阿婆的叫着,声音软软的极为好听,刘老太太心都要化了,又疼的不行,道:“还不扶起来,我的天啊,额头上还留着伤呢,不能留疤吗?”

刘氏擦着眼泪道:“还好,古郎中说不能,不然我也不要活了。”

红妆和绿意已把李梦瑶扶起来,刘老太太看着一眼侄女,但没管她,张着两只手叫李梦瑶:“快来让阿婆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梦瑶跪坐在刘老太太座榻下,仰着小脸。

刘老太太仔细看了,额头磕破一层皮,应该就是甄氏说撞柱弄的,还好不是真撞。

可那也不行啊,刘老太太心里埋怨着甄氏,拉起李梦瑶的手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的奶娘婢女呢?家里不是派人去接你了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0051 大白

提起上午的遭遇,梦瑶觉得自己遇见鬼了,母亲派人给她送信,说今日李蘅远的车驾会去庄子上接她,她兴奋的一宿都没睡好,离家九年,终于能回家了,还是李蘅远亲自接,一进家门就能扬眉吐气,再没人敢说她是谋害嫡姐的罪人。

天还没亮,她就醒了,婢女画江给她梳洗打扮,奶娘挑着重要的、值钱的东西打包。

本来她有不少东西舍不得扔,但是马上就要回家了,家里什么没有,那些穷酸玩意就什么都不带了。

三个人,两个包袱,她们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李蘅远。

终于在天放鱼肚白的时候来了两个人,一个美艳的胡婢,一个机灵的侍卫。

二人告诉她,天降大雨,进庄子的路不好走,车驾和其他阵仗都在庄头等着呢。

那胡婢气质高冷,衣着不俗,要不是自报家门,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也有人信,可不就是国公府能养出这样的人?

她不疑有他,带着婢女奶娘就跟胡婢和侍卫走了,到了庄头,队伍没有,马车只有一辆。

她当即就摔了脸子,母亲说了是李蘅远的车驾亲自来接,怎么是个灰色棉布的单排马车?

她本不肯上车,要为难胡婢和侍卫,可是不曾想,那两个狗彘二话不说,安慰都不安慰她一下,直接就把她打晕了,到现在后颈还疼的厉害。

李梦瑶回忆到此处,委屈的想杀人,哭声更大了:“阿婆,是有人害我啊,奶娘和婢女都被两那个坏人扔下了,他们就带了我一个回来,到了城里,把我叫醒,丢在下水沟,告诉我自己爬回国公府,不然就再也别回来,呜呜……”

我的天呐,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绑架劫持国公府的小娘子,屋里的人都呆住了。

对,就是绑架,劫持。

还针对的是她生的楚楚动人的宝贝孙女。

刘老太太一口恶气当即就提起来,火冒三丈。

“什么人这大胆,去报官,县令呢,都干什么吃的,城里都进土匪了他不想干了?”

可若是绑架劫持,为什么又把人放了?

红妆绿意对视一眼,心中恐惧莫名。

李梦瑶泣不成声:“阿婆,这些人又不像是想要我性命的。”

接下来的事她因为太苦,太委屈,太没脸,都表述不清了,她一身污臭,没人肯伸出援手帮忙,又不认得路,找不回庄子,身上值钱的物件被洗劫一空,只能跟人打听国公府在哪,可是没人愿意帮她,好在她记得平阳城有七十八坊,国公府不在坊间,正北的一片地全是国公府的。

她看着太阳的方向摸回国公府,到了门口腿都走直了。

看门的门子见她落魄不肯让她进,她是挨了两棍子后拼命喊出自己的身份,又要撞死在国公府的雄狮子上门子才进去禀告的。

后面的事,甄氏的下人接待,院子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阿婆,这两个人分明是想把我绑回城,然后不管不顾,让我自己回府,应该就是府上的人,不然谁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氏一想到这府里有这么一条毒蛇在害她的女儿,就恨的牙根痒痒,可是印象中府里没有这样的胡婢。

刘老太太听的心头一颤,孙女说的确有道理,把人抓回城,扔下不管,李梦瑶虽然九年不在家,但是跟家里一直有联系,她走的时候也记事了。

刘氏也不可能不告诉她回家的路,再说国公府,平阳城就这么一座,全城的人都知道在哪。

李梦瑶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娘子。

那两个人的目的是让李梦瑶自己摸回家的。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刘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跟亲信商量事情经过,屋外小婢女慌慌张张进来通报:“太君,前厅来了逸风道长的徒弟,说是看出府里有不洁之气,要进后院净院,因那道人说的有理有据,连四小娘子回来,三小娘子的病他都知道,大夫人不敢大意,也不知道要不要留下,所以请您示下。”

“算的这么准?”刘老太太信道不信佛,平时有解释不清的现象,他都会请道士到家里做法。

刘氏听了却如五雷轰顶,道:“姑姑,绝对不能让臭道士进来,您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李梦瑶眼睛一瞪,咬着唇,脸气的快要滴出血,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刘老太太仔细一琢磨,神色无比惊诧的看着红妆:“阿蘅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红妆忙去外面打探,不多时白着脸回来:“太君,那小道是逸风道人的关门弟子,极其有名气,他就是儒慕公子刚刚请回来的。”

刘老太太差点没坐稳,眼睛都直了,方才婢女说,四小娘子回来和三小娘子的病道士都知道,这话分明就是李梦瑶回来,把李蘅远方病了。

当初把李梦瑶送走,说辞就是命硬克嫡姐,这不就应验了吗?

可是那说词是胡说八道的,因为两个孩子打了架。

现在这小道要是进来,却要做准了。

她这一段时间来,为了李梦瑶回来有个好名声,好前途,做足了准备,怎么还会有这样对李梦瑶不利的传言出现?

刘老太太强提着气又叫红妆:“你是说,李儒慕早上不是去庄子,是去了道观?”

看眼前的形式,是这样的,红妆低下头。

刘老太太又看向已经吓傻了的李梦瑶:“你说有人把你绑到城里还丢下,让你回庄子不行,回府也狼狈不堪。”

李梦瑶哇的一声大哭:“阿婆,你救救瑶瑶吧。”

刘老太太一个恍惚,这是要人命了。绿意红妆手疾眼快扶住她。

刘老太太慢慢站起,恨恨的道:“去西池院。”

什么都不用说了,暗自把李梦瑶绑回来,却不要性命,因为她不敢,李梦瑶没命,事情就闹大了。

不要命却也可以要半条命,请了道士驱邪,坐实了李梦瑶命硬的传闻,今后谁还敢亲近,哪家敢娶?

所以,指使侍卫不是去接人,是找道士祸害人,就能不动声响获得大把的同情,这事是李蘅远干的没跑了。

把她策划很久的美事打乱,让她宝贝孙女一进门就恶名昭著。

那个孝顺耿直的阿蘅,怎么就学这么坏了。

刘老太太想着都哭出来:“阿婆也骗,我找她去。”

0052 上门

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李蘅远捂着肚子坐起。

桃子伺候在她身边,忙问道:“娘子醒了?好些了没有?”

萧掩说了,这药是岳凌风配的,无解,得她自己慢慢恢复。

李蘅远瑶瑶头:“还是不舒服。”

看着窗外的方向又问道:“怎么好像有人说话,是阿婆来闹?”

桃子把床帐挽了个花挂起,挡光的屏风也收了,一边回话道:“不是老太太,是个清水芙蓉般的小娘子,她们说是四小娘子,来给娘子认错,婢子们没有您的命令,没让她进上房,红妆陪着,在东厢门口哭诉呢。”

现在东西两府的人都知道李梦瑶灰溜溜的回来了。

李蘅远敢采用萧掩的计策阴刘老太太和李梦瑶,就不怕她们上门找。

但竟然不是阿婆来,李蘅远有些意外。

这不是阿婆的个性啊,阿婆风风火火一个人,被人骗的这么惨,怎么会不找上门?

一琢磨,笑了。

老太太来找她,无非能责问两件事。

第一,为什么绑李梦瑶?她是长姐,做这种事不仁厚。

嘿嘿,可是绑李梦瑶是萧掩的人办的,根本没有把柄落在阿婆手中,她不承认谁有什么招?

第二件就是请景云道长的事,可她病了不好,请道士不对吗?

谁说义兄出发就是接李梦瑶了?钱嬷嬷说的,可是阿婆敢说出钱嬷嬷来?那是不打自招。

或者谁要是能说出她请道士不合理,就是不想她好。

到时候主动权就在她手,处置人阿婆也没话说了。

李蘅远抿嘴笑,阿婆肯定也明白到了这一点,来是自讨没趣,所以不能来。

但阿婆急脾气上来,不见得她自己能想明白,是她身边那几个军事分析的吧?

红妆绿意劝不动阿婆,最大可能性是刘氏不让阿婆来。

李蘅远目光又看向窗外,也有可能是新回来这个。

尚总管真的派人去打听李梦瑶了,一如何子聪所说,样样出色,庄子上的人也有口皆碑。

若是之前,她肯定很喜欢这样的人。

可是水晶,李娇娥,钱嬷嬷,甚至萧掩,已经让她意识到,越是美好的人,可能越聪明,或许就对她存着心机呢?

李蘅远冷笑,阿婆她都不怕了,会怕一个已经回来没有背景的李梦瑶?

李蘅远收回目光又想了想,抬起头看着桃子:“去把李梦瑶打发走,她本来就克我,还跑到我的院子里来,难怪我的病更严重了。”

桃子听了陡然间瞪大眼睛,她们家娘子可越来越精明了,以前谁求求她就过去了,李梦瑶也是来求她原谅的,并没有说回来受委屈的事。

可娘子这句话,就跟李梦瑶一辈子都划清界限,这意思,是绝对不会原谅李梦瑶。

还有李梦瑶回来这件事,她虽不知经过,可也知道和娘子有关,娘子当晚跟萧二郎密谋了很久,第二天她们抓了钱嬷嬷的人让李孺慕送走,那边人就全部狠狠的被阴了。

娘子,真的已经不是那个草包了。

桃子再不敢对李蘅远起一点点二心,得了吩咐,立即出去。

厢房门口有五六个婢子在围观,李梦瑶和红妆已经进屋了。

桃子心想,你们真是不知道娘子大变样,还敢看热闹。

她低低咳嗽一声:“还不干活去,一点规矩都没有。”

大婢女发话了,小婢女一哄而散。

桃子进到门,见李梦瑶跪坐在樱桃的位置上哭的厉害,红妆说着李梦瑶的不容易,樱桃几个被吵醒,睡眼惺忪的都在安慰李梦瑶呢。

因为之前没有李蘅远的吩咐,谁也不知道她要拿这个妹妹怎么办,故而大家还都敬着。

若是被李蘅远知道樱桃她们对李梦瑶这样客气……

桃子不想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不知不觉就被娘子忌讳,再次刻意咳嗽一声。

樱桃揉着眼睛:“桃子,娘子醒了吗?”

这个欠登还要帮人家做和事佬?

桃子看着李梦瑶和红妆,二人都用迫不及待的目光看着她。

桃子依然一脸肃然道:“醒是醒了,可是身体不太好,四小娘子您还是先回吧,娘子此时不见客的。”

这是拒绝她?

李梦瑶看向红妆,早就听阿娘说,李蘅远是个草包,她特意不让阿婆来闹事,以为自己求一求李蘅远就行了。

毕竟她们都是猜测,找李蘅远闹没有证据,有证据也对谁都不好,所以应该放低了姿态求原谅。

可怎么李蘅远却不肯相见?

红妆默默摇了摇头,到现在为止,她都不信劫持李梦瑶、请道士来,是李蘅远做的,可是这人就是做出这种事来,谁知道李蘅远到底怎么了?

红妆帮不上忙,李梦瑶站起来抓住桃子的手,一看这个人就是能跟李蘅远说得上话的。

她道:“姐姐,我刚回来,还没有给阿姐请安,怎么也要见一见啊。”

用袖子当着,将早就放在手里的赤金镯子悄悄塞到桃子手里,然后对着桃子莞尔一笑:“姐姐,阿姐不会不见我的,是吧。”

这金镯子少说也有二两重,她可不信,有人会拒绝金子的诱惑,尤其是一个下人。

桃子见李梦瑶脸上挂着笑,但泪痕犹在,如雨后荷花一样清纯娇艳,真是谁看了都要心软,可手上沉甸甸的东西算是怎么回事?

她八岁起就伺候李蘅远,李蘅远如是得了新首饰,只要她们多看两眼,就会摘下来送给她们玩,不管多贵重,李蘅远是从不看重这些东西的。

说句托大的话,她又什么东西没见过?什么东西得不到?

会瞧得上一个赤金镯子?

看来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心机不是一般的重,但也有些太看不起人。

桃子拉着李梦瑶的手,又把桌子不动声色塞回去,道:“娘子还病着,真不便见客,听说景云道长还没走。”

李梦瑶又摸到镯子,惊得都忘了和嘴,李蘅远就是个草包,但她身边的人却买不通?

她不信。

可是人家就是不收。

李梦瑶心里慌乱起来,如今她人已经回来,是不可能再回庄子上从新来一遍了,最好的翻身机会已经错过,就不可以再失去李蘅远的庇护。

要知道虽然有阿婆挡着不让进,那个景云道长还没走呢,那都是李蘅远布置的棋,万一那道士说她命格不好,这辈子就毁了一半。

不管多么困难,都得见到李蘅远,让她跟自己好。

0053 认错

李梦瑶收回贿赂下了狠心,先是哭着看向红妆:“红妆姐姐,阿姐这是不肯见我吗?祖母的话她也不肯听?”

红妆求助似的看向屋里的婢女们,这都是在李蘅远面前能说得上话的人。

桃子看出了红妆的意思,回头叫着樱桃:“芝麻忙着,你们谁醒了去伺候娘子,不要在这里扎堆。”

汤圆和桂圆睡得比较晚,而且又是可以接近李蘅远的时候,樱桃自告奋勇,让桂圆汤圆去睡觉,自己去了上房。

樱桃走后,桃子以不要吵到汤圆和桂圆为由,把李梦瑶和红妆客客气气请出厢房,在门口,她笑道:“四小娘子刚回来,一定很累,又有很多话要对太君说,我这里就不留姐姐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赶人。

可是红妆在西池院完全没有能说上话的地方。

她无奈的看看李梦瑶。

就见李梦瑶水杏的眼睛动了一下,然后提着裙子,走向台阶下。

桃子吓了一跳,忙道:“我家娘子不见客。”

可等桃子追到地方,李梦瑶轻轻一跪,对着正屋的窗口道:“阿姐,小妹来给您请安了,您要是不原谅小妹,小妹就一直跪到您原谅为止。”

她并没有进屋,而是下跪认错,这举动,让西池院的人都猝不及防。

…………………………

院里的小婢子都在往外走。

李不悔听见动静从榻上爬起,到窗前看了看、

正要回头叫莺儿,莺儿就拿着鞋样子进来了。

“娘子听见动静了?”

李不悔脸上带着防备;“出了什么事?她们干什么去了?”

莺儿将鞋样子放到李不悔榻头一个小箱柜里,语气不在意的道:“四小娘子跪在三小娘子院子里请求三小娘子原谅,可能是三小娘子无动于衷,四小娘子就一直不走,事情传开了,闲着的人都去看热闹了。”

“这种热闹也看?”

莺儿抬起头看着李不悔道:“娘子忘了,三小娘子大大咧咧,对人也很少苛待,所以下人经常会出入她的院子去玩,她都不甚介意的。”

所以去看热闹也不介意。

李不悔心想,这个草包到底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治家不严,就是坏事的根本。

想到这里抿嘴笑的不屑,管她严不严,又碍不着她的事,她就只管享福。

那个小崽子的魂魄又淡了一圈,现在只有天天哭的份,等她彻底拥有这个身体,她就是国公府真正的小娘子了。

突然莺儿问道:“娘子,您说这次三小娘子会原谅四小娘子吗?三小娘子跟以前有些不同,谨慎了许多,不过嘛,根子上到底没有变。“

李不悔见这丫鬟说话的时候似笑非笑,一双本毫无特点的眼睛,眸光中陡然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像有询问?审视?

总之,态度给人的感觉是居高临下的。

李不悔心惊胆战,被莺儿那句根子上到底没有变给吓到了。

这丫鬟不是在说她吧?她根子变了。

怕丫鬟乱说她什么,她尽量学着李不悔该有的语气道:“阿姐是心软的人,重感情的很,四姐都跪下了,阿姐当然会原谅四姐了。”

莺儿微微摇头:“真的是这样吗?”

按照前世的经验,是真的会原谅。

李梦瑶这一跪,绝不简单,能成全她自己尊敬长姐的好名声,她一占了理,那么李蘅远就不占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李蘅远若是还不原谅她就太不近人情了,而李蘅远蛮横霸道本来就出了名,再不知道收敛,家人更会厌恶她。

所以能想到下跪招数的李梦瑶,是十分难缠的角色。

——上辈子,李梦瑶在李蘅远身后做了三年跟班,李蘅远放屁她都要说哪里飘来一股仙气,真是跪舔至极,不然也不能让李蘅远那么信任她。

可是当李玉山一死,她就伸出獠牙,跟刘氏一起,把李蘅远的所有东西都占为己有。

前能屈,后能伸,这就是李梦瑶。

她现在跪李蘅远,无非是用苦肉计逼迫李蘅远接受她。

李蘅远可以不原谅她,但是这样的人她要达到目的,就算是让她跪死,她都能坚持下来,要是真跪死了李蘅远就得落下苛刻的名声,想来李蘅远身边的人不会让李蘅远犯傻,名声对女子很重要。

若是原谅,妥了,李梦瑶就是个狗皮膏药,一旦明白李蘅远有弱点。就会得寸进尺的要李蘅远给她好处了,帮她正名,搬进李蘅远的院子,让何子聪爱上她,在李蘅远没人庇佑的时候,把李蘅远一脚踢开,最后李蘅远看病的钱都没有,只能嫁给一个郎中,还是远嫁……上辈子的事又来个全套。

这一跪,怎么样的结果,都是李蘅远要吃大亏,不管是自愿还是被逼,李蘅远最终都会原谅李梦瑶,坚持也坚持不了多久,然后重复上辈子的老路。

“会,会……吧。”可李不悔不知道莺儿想要什么答案。

莺儿一笑道:“娘子怎么这样紧张呢?婢子只是随便说闲话的,是觉得三小娘子这次将老太太骗的惨,或许她就不原谅了呢?”

也是,在李梦瑶回来这件事上,李蘅远的态度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

想到李蘅远进来的所作所为跟自己前世的认知不同,李不悔突然有点烦躁。

前世的经验好像到现在都没用上,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像是明明煮熟了的鸭子,却害怕它随时会飞走。

莺儿又笑道:“娘子怎么又慌张了呢?放心,四小娘子会心想事成的,别忘了,还有老太太呢。”

碰上李梦瑶和刘老太太的组合,真是神仙也跳不出坑啊。

李不悔认同的点头,随后回过神来不解的看着莺儿,这婢女什么意思?她放什么心,她跟李梦瑶也不是一伙的。

“我……”

可是婢女已经走远了,去做活计了,仿佛方才她说的话,她做的事,都是幻觉,她还是那个勤劳朴实的莺儿。

李不悔咬了咬唇,难道是她多想了?婢女方才真的只是在闲谈李蘅远会不会原谅李梦瑶?

或者实在试探她!

0054 死局

樱桃看着自家娘子用餐,有些摸不着头脑。

美食当前,娘子却有了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厌倦,甚至不想把满桌子的菜肴都尝试一遍。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娘子那么爱吃,现在只想吃之前喜欢吃的,新花样都不尝试,用娘子的话,不吃遍天下,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看,多反常?

李蘅远是在跟刘老太太生闷气。

李梦瑶软软一跪,娇滴滴的请她原谅,她知道李梦瑶在逼迫她,用以退为进的手段逼迫她。

原谅了没好,不原谅要被指责。

李蘅远本来豁出去了,打算把李蘅远打一顿丢出去。

再不济请景云道人进来,让他赶走李梦瑶,还能坏李梦瑶名声。

可是刘老太太那边显然也想到了她会怎么做。

派红妆来告诉她,若是她不原谅李梦瑶,就让李梦瑶跪死谢罪。

但是,她要是敢把人丢出去或者动武力使阴招,她就来跪她,让别人看她李蘅远多威风,祖母都要低三下四。

从没听过阿婆跪孙女,李蘅远当然不敢让阿婆跪。

不孝的大罪,可不是开玩笑的,她阿耶都不敢担。

李蘅远又想起老太太还背着她要动用她的侍卫,也是为了这个李梦瑶,阿耶千叮咛万嘱咐的事阿婆都敢违背,都是因为李梦瑶。

李梦瑶,李梦瑶!

李蘅远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孙女,李梦瑶就是阿婆的心肝宝贝,她就是六指,指甲盖,死皮,汗毛……

桂圆见李蘅远才吃了两碗饭就用筷子撒气式的戳着个个菜肴,显然是不吃了在浪费,心中倏然一惊,她们家娘子可爱惜事物了。

确实反常。

“娘子,厨子做的不和胃口?”桂圆问道,可是二十八道菜,总有合胃口的吧?

李蘅远看着窗外,问着别的话题:“还没走?”

现在阖府上下,应该没人听不懂她这句话问的是谁,就是跪着求原谅的李梦瑶。

从中午跪倒下午了,真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那位四小娘子却有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心劲头,一动没动。

桂圆刚要回话。

因为桃子忙别的事去了不在,而没人约束的樱桃违背桃子的告诫,低声劝道:“娘子,怪可怜的,不然让四小娘子起来吧?”

李蘅远回头看着樱桃冷笑:“我不让她起来吗?我说我从来没记恨过她,小时候的事还拿出来说什么,她也受到惩罚了。我让她起来回去休息,是她自己不肯起来啊,不是还是你传的话吗?所以,她哪里是跪我求原谅,分明是博同情要坏我名声,不然,你怎么就心软了。”

桃子眨眨眼睛,好像真是这样啊。

李梦瑶一跪下来,娘子就告诉她,让她去告诉李梦瑶赶紧起来,不是不原谅她,是她们命中相克,不宜走的太近,让李梦瑶长途跋涉的才回来,赶紧去休息,可是李梦瑶不听。

不过娘子这话也确实不像原谅人家啊。

樱桃道:“四小娘子怕是想娘子亲自出去扶起她,对她说安慰的话,这样别人也能看见,她才好做人。”

“所以她真的是求我原谅还是在为自己捞好处啊?还想我亲自出去扶她?为了她,阿婆算计我,她还好意思让我扶她啊?

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假如对方不原谅你,做一些正确的事让对方原谅,日久天长来补偿,如果这样对方还不原谅你,就应该默默走开去忏悔,哪有逼着别人原谅的?现在我不原谅她,好像是要逼死她一样。

可是她不知道我的想法吗?为什么不肯安安静静的走呢?”

李蘅远说到这里茶色眼睛白了白,撇着嘴道:“别以为我不懂,这是给我下马威,没安好心。”

樱桃是才想到这一层,她若是想求一个人原谅,心急的也想无所不用其极的示弱。

可是这样真的是希望别人原谅,还是自己怕失去别人给予的好处啊?

她看着李蘅远转过头的背影,猛然间打了一个激灵。

天呐,她都想不清楚的事,李蘅远竟然一眼看透了。

这还是草包李蘅远吗?

不对,外人不清楚娘子变化,她跟娘子朝夕相对,娘子自打做噩梦那天醒来,就已经不是草包了。

难怪桃子时时约束她不要跟娘子乱说话。

樱桃一下子跪在地板上:“娘子,您可别不要婢子啊。”

砰的声音吓得李蘅远一跳,回头不解的看着樱桃:“这用餐呢,你怎么我了?跟李梦瑶勾结了?”

看吧,一点就透,真不是草包了。

不过她可没勾结。

樱桃把自己心里害怕的地方说出来,她之前给李梦瑶求过情。

李蘅远听了本打算安慰她几句的,一想,婢女们还欠教育,就道:“你现在的状态,就是李梦瑶,忘了我说的日久天长了?”

樱桃差点哭出来,想了想赶紧起来,日久天长的衷心才是求原谅,不然就是逼迫。

天呐,娘子不光是精明了,说话都会拐卖抹角,她可真是涨见识了。

一旁默默无语看着听着她二人说话的桂圆此时也有些胆战心惊,李蘅远虽还有些耿直,但把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这份洞察力,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李蘅远跟樱桃说完话放下筷子,再次转过头看着窗外,婢女到底是下人,再怎么折腾闹不出她的掌控,可是李梦瑶不同,李梦瑶有阿婆护着,这么难为她,她一定得给李梦瑶给教训。

是了,阿婆她是不能动的。

但是李梦瑶给她出了个进退维艰的难题啊,到底要怎么破了这一局?

…………………………

阳光熹微,艳鸟啼鸣,初夏的清晨,到处都是美好的景致。

刘氏却没心情观赏,头都没梳,就从跨院跑到宁馨院来。

小婢女们见是她,都躬身退后,行礼问好,没人阻拦。

刘氏匆匆进了厅室,里面没有,她拉了帘子进内室。

哗啦的声音惊动了正在梳头的红妆,昨晚她守夜的,才起。

红妆低声道:“姨娘怎么这么早?”

还早?她的女儿在李蘅远院子里跪了一晚上,这样下去人都要没了,谁还能能睡得着?

刘老太太榻上传来鼾声。

刘氏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没一个人真心心疼。

0055 一宿

刘氏走到刘老太太榻前将金色床帐拉开。

红妆看了忙跟过去:“姨娘,老太太因为四小娘子的事凌晨才睡,这刚睡实诚。”

刘氏回头看着红妆,眉宇间一片愠怒之色:“瑶瑶怕是回不来了,只有老太太能管得了李蘅远,再睡,老太太就等着哭吧。”

所以李蘅远这次是真的狠了心,过了一晚上也没原谅李梦瑶。

红妆一噎,明白了刘氏的心疼,可她也心疼因为李李梦瑶觉都睡不好的刘老太太。

这时候榻上传来重重的咳嗽声。

刘老太太醒了,红妆松了一口气——在刘氏那边,她不用做恶人了。

忙拿了痰盂过来,放在老太太床边。

老太太吐了一口,慢慢抬起眼看着刘氏;“天已经亮了吗?”

刘氏心已恨得不行,但还得忍着,泪眼朦胧跪下去:“姑姑,阿蘅还是不肯原谅瑶瑶,您真的要让瑶瑶跪死吗?”

刘老太太微微点头,伸出手让红妆扶起她,坐好了之后,目光深沉的看着前方。

保养得当的乌黑长发垂在脑后,茶色眸子如古井无波,不再像以前一样,喜怒形于色,此时看不出悲喜,这是她难得一见的稳重。

上次出现这种表情,是老国公去世,上上次出现是老国公开始纳第一个妾室,老太太生来自负,哪能忍受丈夫背叛?就这样。

再上次出现,应该是生李玉山的时候,太夫人要抱李玉山过去养在自己身边,之前,大郎李玉明就是太夫人以刘老太太不贤粗鄙为由,强硬抱走的。

两个嫡子,都不在她身边长大,没一个跟她亲近,老太太孤寂又咬牙坚持的时候,是这个状态。

红妆年岁小,只经历过老国公的死,当时老国公要将家产的一半分给最疼爱的儿子,庶出的李五郎李玉善。

老太太就是这种表情,将李家耆老都请来,将老国公骂的狗血喷头。

之后老国公再也不敢说让庶子继承家业的话。

当然,再后来老国公也没活多久,耆老们走后,刘老太太直接把老国公的药都断了,治都不给他治,那时候有李玉山在外掌控军队,就是刘老太太的依仗,李三郎和李五郎觉出了事情有蹊跷,可也不敢参与嫡母和父亲之间的争斗。

刘老太太就胜利了,熬死了说一不二的婆婆,气死了有负与自己的丈夫,成为了李家至高无上的老祖宗,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

直到后来李玉山惯出来一个无法无天不服管教的李蘅远。

老娘和女儿之间,李玉山明显更疼爱女儿,刘老太太就觉得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所以特别看不惯李蘅远。

心情,也没那么畅快了。

所以,这种神色出现,就是老太太下了决心,要做重大选择的时候。

红妆看一眼刘氏,刘氏也感觉到了老太太的不一样,抬起头,祈求般的看着老太太:“姑姑……”

刘老太太垂下眸子看她:“瑶瑶有没有烫阿蘅?”

刘氏哭诉:“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阿蘅不也打过瑶瑶吗?”

可是李蘅远却从来没有下过那么重的狠手,最多让李梦瑶伸出手来打手板。

因为霍先生在李蘅远不听话的时候喜欢打手板,她就记住了,妹妹不听话,也打手板,这和李梦瑶的性质不一样。

刘老太太之前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李玉山要杀死李梦瑶,她就不得不强势的阻止了,李蘅远毕竟没有大碍,李梦瑶罪不至死。

李玉山把李梦瑶送庄子上她却没有阻拦,她也觉得这样的惩罚适中,所以九年都没有接李梦瑶回来。

如今她就要六十,李梦瑶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她希望子孙承欢膝下,更希望子孙都有好前程。

因此,才决定接回李梦瑶,而且跟李梦瑶的罪过相比较,惩罚已经够了。

回来后,两个孩子该相亲相爱,她也享受天伦之乐。

这是她原本的打算,也是她向往的,但是李蘅远一下午都不理李梦瑶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想法行不通了。

她去让红妆给李蘅远捎话不准打李梦瑶的时候的时候,李蘅远也让红妆给她回了话。

李蘅远说绝对不会原谅李梦瑶,李梦瑶可以跪着,最后难堪的只会是她们。

以前孩子特别孝顺她,说狠话有,但是没有让她难堪的时候,现在的李蘅远,分明想看她笑话。

这次,李蘅远真的伤了心了,她逼的。

刘老太太想通了事情的脉络,她有错,刘氏李梦瑶都有错,语气带着无奈道:“阿蘅被咱们逼急了,她是倔强的人,你让她消气,就得真心认错,你也说瑶瑶悔过了吗?那好,就让瑶瑶跪着,跪道阿蘅满意为止。”

所以刘老太太的决定就是,李梦瑶确实错了,李蘅远不原谅李梦瑶是因为李梦瑶心不诚,故而过了一晚上,老太太都没管。

天呐,刘氏一听傻了。

她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这么跪下去不得死人啊?

老太太是疯了吧?

她抱着老太太大腿,声都变了:“姑姑,过了一宿了,阿蘅一点心软的迹象都没有,阿蘅自打做梦之后就变了,难道您都忘了吗?不然瑶瑶是怎么被人绑回来的。”

刘老太太身影一顿,她怎么把这个茬忘了,她的阿蘅之前谁说什么都相信,因为那孩子从来不撒谎,不撒谎的人,她就想不到别人撒谎,阿蘅之前耿直孝顺,可是昨天狠狠的摆了她一道,学会了撒谎的孩子,就不会再相信别人说的话了。

刘老太太又怨恨起李蘅远来了,她其实也没做什么,不就跟钱嬷嬷商量动用她的侍卫的吗?

李蘅远又不出门,在家能有什么危险?养侍卫就是白吃饭的,至于生那么大的气,连性子都要改变,让人摸不透。

刘老太太茶色眼睛又涌现愤懑的光,看着刘氏:“你是说,阿蘅会看着瑶瑶死?也不原谅瑶瑶?”

已经明摆着的,李蘅远不知道是开了哪个窍,不那么好摆弄了。

刘氏哭声不止:“阿蘅已经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实话总是扎心和令人愤怒的。

刘老太太的沉稳之气全无,怒火中烧道:“那就让瑶瑶回来,不求她,难道我还庇护不了自己的孙女?”

这话刘氏可不信,刘老太太还有个宝贝儿子李玉郎呢,一个月的花销顶一院子的人,老太太那点家底都被李玉郎败光了,她和女儿能得到什?

0056 双招

刘氏并没有将刘老太太的庇护瞧在眼里,摇头道:“本来就翻不过身,现在回来阿蘅没原谅还记恨,那怎么行?不说阿蘅真的和瑶瑶好,起码得像姐妹,瑶瑶是要前途的,总不能跟我一个姨娘住跨院吧?您得让阿蘅娘子容得下她啊。”

所以还得让李蘅远摒弃前嫌,可想了许多办法不是不行吗?

刘老太太都要急疯了:“我没有办法。”

刘氏哭的红肿的眼睛陡然间闪过一抹狠厉,转瞬即逝,随即她抬起头看着刘老太太,杏眼满是无助之色,极其可怜道:“您也得让阿蘅娘子吃些压力了……”

……………………

李蘅远没有梳洗,就站在窗前看了一会,远处院子的空地上,一个瑟缩的淡黄色身影跪在那里,孤寂且执着,像是疾风中的劲草,让人会心生敬佩之感。

李梦瑶过了一晚上竟然还不走,是真的想让她落下逼死庶妹的罪名吧?

之前倒是有点小看了她的忍耐力。

李蘅远想到这,一脸敬佩的笑道:“倒是一个能吃苦的,可惜不用在正地方。”

桃子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了看,然后低下头道:“娘子不止,四小娘子晚间在空地上睡了一觉,趁着人没起的时候,又跪了下来。”

所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坚韧,没人的时候会偷懒的。

李蘅远噗嗤一声笑了,道:“你们这些促狭鬼,看着她呢?”

微微收敛笑意,又道:“够苦的了,晚上睡地上?不也很苦吗,她都不怕病了。”此时才是初夏,晚上风寒露重,搞不好会死人呢。

桃子没附和李蘅远的话,显然的,娘子是调侃对方,并不是同情。

李蘅远收回目光到盥洗室去洗漱。

等出来的时候汤圆已经备好吃食,桂圆在逐个试菜。

过了一会,桂圆没有任何问题,李蘅远才坐下来用餐。

今早胃口不错,刘老太太就是谁弱帮谁,她跟李梦瑶比,李梦瑶在刘老太太心里永远都不是弱者,别指望老太太能向着她,想通了,就没什么可伤心的,多吃一碗饭。

刚放下筷子,樱桃从外面急急忙忙进来,走到李蘅远面前的时候步子和声音都小了,道;“娘子,您没发觉今日院子里特别冷清吗?”

李蘅远疑惑的“嗯?”了一声,因为李梦瑶跪求,引来好多人下人围观,好些人同情,方才一看,好像真没人了,连院子里本来的婢子们好像都规规矩矩的,以往,她的院子的下人是最散漫的。

这么一早,肯定不是都出去玩了。

李蘅远抬头看着樱桃。

桃子瞪了樱桃一眼道:“卖什么关子?到底得了什么消息,还不快告诉娘子?”

樱桃见桃子日益得李蘅远的信任,也不敢再向以前一样不服桃子,忙道:“我听别院的下人议论,娘子连亲生妹妹都苛待,肯然是冷无无情的人,所以现在她们都怕您,不敢来了。”

李蘅远呵呵冷笑:“那真是太好了。”

之前骂她是草包,表面说都怕她,其实都算计她,现在是真怕她,不是求之不得吗?她都不用整顿院子里的风气了,李梦瑶帮了大忙。

正说着,门口帘子刷拉一声,一个俊朗严肃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表妹,你要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你以为别人怕你就是好的吗?愚蠢,你知道名声对一个人多重要,你要是担下了恶毒的名声,以后谁愿意娶你。”

是何子聪不请自来。

李蘅远病的第二天,何子聪有来,之后就一直派人来问了,应该是觉得腹泻肮脏,就躲了吧。

不知为何这一大早突然出现。

桃子已明明白白感觉到了李蘅远的变化,再不敢有之前把何子聪当自己主子的想法,所以李蘅远没发话,她连安都没请。

樱桃虽喜欢拔尖,但是很有眼色,她看桃子行事。

只有桂圆见何子聪进来颔首一礼,之后看姐妹们都没动,她就有些茫然。

除了看门的下人,都算是有规矩了,不会越过她拿别人当主子,李蘅远对婢女们方才的表现很满意。

坐的四平八稳不动,看着何子聪:“表哥一大早在骂谁愚蠢?”

这声音似笑非笑,有些莫名的疏离感。

愠怒都写在脸上的何子聪一愣,等看清了李蘅远,又一愣,怎么好像好看了?他暗暗摇头,不可能,这才几天没见,一定是李蘅远性子更刁蛮,所以眼神变化,显得没那么蠢了。

他向李蘅远走过去,因琢磨李蘅远到底哪里不对劲,因此忽视了婢子们的变化。

跪坐下来道:“当然是你为难瑶表妹愚蠢……你……”

李蘅远不爱听,抬起眼看向桃子;“先把屋子收拾干净。”打断何子聪的话,说完起身,去了外面厅室。

何子聪见这个表妹今日不太对劲,凝眉一想,站起来跟过去。

厅室内没有下人,何子聪明白了,李蘅远是要单独和他相处,心中厌烦无比。

没等李蘅远落座,因烦腻不客气的抓住李蘅远的胳膊:“你让瑶表妹跪了一天,她会没命的。”

李蘅远被扯了个趔趄,积蓄了好几天对阿婆的怒意,本来就发泄不出来,还有人敢对她动手?

真是急了,甩袖子推开何子聪:“你最好搞清楚,是她要跪我,还是我我在强迫她?明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偏偏勉强我做事,非要我原谅?我到底要原谅她什么?我只是想让她离我远一点啊,我让她走她都不走。”

李蘅远跟何子聪相处最多使小性,可从没动手推开过他啊。

还大吼,这真是不敢想象的事。

见李蘅远真的翻脸,本原怒意上脸的何子聪傻了。

站稳后瞪着眼。

李蘅远道:“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走吧,不要跟我提李梦瑶。”

方才他还觉得李蘅远要单独跟他相处,现在赶他走?

何子聪更敢相信。

想了想,李蘅远是吃软不吃硬的,他还有目的,现在不是琢磨李蘅远脾气大的时候,放软了声音道:“阿蘅我也是着急,为你找想的,你这么难为瑶表妹,对你落不下什么好处,本是亲姐妹,怎么可能井水不犯河水?……”

说到这里,脸上多了诚意的笑,指着门口的珠帘道:“你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这就是物极必反的证据,如果所有人都怕你,你不成了万人恨了?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所以你快去扶瑶表妹起来,你们相亲相爱的,别人就都会说你宽容大度,这样的名声多好听……我都是为你好,听我的话。”

0057 巧了

何子聪的话,让李蘅远打心眼里厌恶。

下人能在一夜之前就全变了样,什么力量能够做到?哪怕她是真的冷血无情。

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制造假象。

李蘅远原本以为刘老太太不能这么对她,可是自打何子聪进屋,她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阿婆在制造舆论坏她名声的同时,还指派何子聪来当说客。

是想让人觉得她苛刻无情,从而让她受不了压力,然后跟李梦瑶和好。

一边让她自己觉得自己不好,一边让跟她一起长大的何子聪来危言耸听,双管齐下。

可这些人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从前她不懂事,都知道这种虚名不当饭吃。

如今懂事了,也知道自己是国公府最得宠的小娘子,她的荣辱兴衰根本跟别人的眼光无关,都系在阿耶身上。

当然,宽容友好的人谁都喜欢,或许等她落难了,因为曾经的宽容有人能伸出手来帮帮她,但是就为了这个名声,就去扶起李梦瑶?

之前可以,现在这个李梦瑶太刻意要跟她好,甚至自己的身体都不顾,明眼人一看就是有所图谋。

扶起李梦瑶,后果不是宽厚的名声,是摘不掉的草包帽子。

李蘅远看着何子聪的眼睛。

话说回来,她都明白的事,难道何子聪看不明白?

阿婆的偏心是没治了,何子聪可是天天说对她好的。

他们一起长大,何子聪该来吗?

该来也不该是让她扶李梦瑶起来,应该是帮她想办法把李梦瑶赶走吧?

李蘅远心头突然一揪,如果是之前的她,会不会真的觉得表哥替她操心,设身处地替他找想,从而就听表哥的话,让李梦瑶和阿婆得逞?

李蘅远又想起那个梦,不说梦的真假,假如自己突逢巨变,表哥会怎样?

寒意一瞬间从脚底板升到心头,让李蘅远如堕入冰窟。

表哥之所以来,是因为阿婆发话吗?他就是紧张李梦瑶吧。

李蘅远一直不说话,何子聪对上她的茶色眸子,微敛的目光深沉如水,沉静的让人紧张。

她手揪着胸口,脸色一阵阵发白。

这绝对不是好的表情。

表妹是看出他的想法了?

不不不,何子聪差点因自己的想法笑出声,表妹是草包,怎么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定是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怕别人疏远她,不然揪着胸口干什么?害怕啊。

何子聪又有些恨铁不成的幸灾乐祸之感,到底是草包,李蘅远是国公府最得宠的小娘子,无论是苛刻还是大方,都不缺恭维的人,怕什么?

不过她怕才好啊,不然怎么震慑她?让她对李梦瑶好。

何子聪拉着李蘅远的手道:“想通了吧?没事,想通就好,快去把瑶瑶扶起来,别让阿婆操心。”

李蘅远还想听何子聪能说出什么可笑的话,用醋意满满的语气道:“我看表哥是更心疼李梦瑶,不然你去扶她起来吧,正好把她带走,算是帮我解决麻烦。”

何子聪听了嗤之以鼻,还吃醋?以为他不愿意?

李梦瑶是真好看,九年没见,方才他在院子外惊鸿一瞥,肌肤白嫩如雪,一双水杏眼清纯动人,比画上走下来的还好看,简直就是她心中的仙女。

所以他见她受苦,才会方寸大乱,当时恨不得打李蘅远两巴掌。

但是那又怎么样,瑶表妹不受宠,舅舅的家业都是留给李蘅远的,他是寄人篱下的人,没有产业,只有先娶了李蘅远,拿到财产,才能无忧无虑的跟瑶表妹过安稳日子。

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暂时不能而已。

何子聪忍着心中的烦腻,晓之以理道:“阿蘅,你又在怀疑我了是不是?我这都是为了阿婆,阿婆都快让你气死了,还有瑶表妹,她不是舅舅的亲生女儿吗?你是长姐,你在逼迫瑶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舅舅的处境有多难堪,都是他的孩子,她是希望你们和平友爱,还是斗的你死我活?”

李蘅远面无表情的看着何子聪,又是拿阿婆做筏子,比孝顺,没人比得过她好吧。

何子聪再次对上李蘅远湖水般静谧的眼睛,微愣,可惜了一双好眼。

要是长在瑶表妹脸上会更好看。

他忙收回心思,拉起李蘅远的手趁热打铁劝道:“表妹,我仔细想想,我是不是为了你好?你有个贤良之名,将来做个一品夫人,我们一起孝敬阿婆,将家业打理的井井有条。”再生几个孩子的话他就说不出来了,李蘅远太……哎,今天好像没以往那么丑了,不过没关系,不能跟李蘅远生孩子,不然孩子丑,生孩子还是得李梦瑶那种姿色的。

何子聪脑中飞快的想着,就笑了:“你说你落下尖刻无情的名声,成家之后,哪有夫人愿意跟你走动啊,没有走动,你怎么打理好这个家,别人家相媳妇都要询问这些事的。”所以要是没有自己,李蘅远嫁都嫁不出去。

李蘅远刚要骂何子聪不说人话,婢子的声音从帘子外响起:“娘子,萧家郎君求见。”

萧掩?何子聪诧异的看向李蘅远:“你不是把他打了吗?他找你干什么?”

李蘅远迫不及待站起来走向门口,完全没听进去何子聪的话。

不能当着萧掩的面骂人,萧掩那么风光霁月的人,她多跌份?

再说,李梦瑶一直跪在院子里,像佛一样,还不能打出去,要怎么办?她需要有个商量的人。

她已迫不及待的想见萧掩了。

何子聪见李蘅远突然间面露喜色,暗淡星河的眼睛倏然间就亮了,瘦了一圈的小脸神采奕奕,就像是一朵含苞很久的花骨朵,左等右等它不开,不经意间,它瞬间就绽放。

那种美丽叫惊艳。

何子聪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他方才用了什么词?惊艳。

要笑掉大牙了,他是没见过美女吗?

显然不是,李梦瑶比李蘅远温柔娇嫩,好看多了。

何子聪一愣,瞪大眼睛,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李蘅远抛下他去接别人?不是,李蘅远瘦了。

“娘子好似瘦了些?吃不好吗?”门口,萧掩见李蘅远出来,上下打量她一边,然后笑道:“在下不是送了厨子给娘子。”

为什么瘦了,李蘅远相信萧掩最清楚不过。

不听萧掩调侃,拉过他的袖子:“进来,我有话问你。”

二人进来后正好碰见李蘅远身后的何子聪。

六只眼睛对在一起,神色各异。

0058 选择

萧掩举世无双的容颜跟李蘅远并肩出现在面前,还没打算走的何子聪心中突然很不舒服,看着李蘅远:“你又要欺负何家郎君?”

又看向萧掩:“阿蘅骄纵无理,她的话,你不用听的。”

他不愿意两个人有什么瓜葛,李蘅远虽不爱色相,难保长大了不变。

至于萧掩,阖府上下都夸他人好,他可不这么看。

被李蘅远打了一顿仇都不记,还能自己送上门,显然是想利用色相引诱李蘅远,萧掩阿耶不过是个小小副将,要是李蘅远喜欢上萧掩,萧掩就能一步登天了。

这两个人暗中勾结,李蘅远说不定会给自己带绿帽子。

何子聪满身心的防备着,还想再说什么拆散二人的话,这时就见萧掩微微颔首:“何兄好。”然后直起身,那如云破月初的笑容晃得人眼睛疼。

见面笑嘻嘻,不是好东西,何子聪还来不及回礼。

萧掩又道:“在下有要事要与阿衡商谈,何兄请便,失礼了。”

说完,拉着李蘅远的胳膊就要往西边的小厅进。

何子聪惊的合不拢嘴,阿衡?!

请便?!

失礼?!

阿衡是他萧掩能叫的?请便失礼他还没说呢,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你俩等等。”

何子聪追上去。

萧掩和李蘅远同时回头看,都面带不解。

如此整齐的动作更加激怒了何子聪,她们这样配合默契,好像老早之前就认识,不就是李蘅远打了萧掩一顿吗?

萧掩这种可以屈服在淫威之下的小人真是令人恶心。

可是万般怒气都得憋在心里,这里是李家大院,他和萧掩也没有嫌隙,不能动怒。

何子聪笑出来:“萧兄,阿蘅不懂事的,别说错话冒犯了你,上次因为你还关了三天祠堂呢。”

说完拉着李蘅远的手将李蘅远拉到自己身边,回头问李蘅远;“是不是?有什么话,我陪你说,你别又打人。”

抬起头看萧掩看着他和李蘅远笑,笑容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他知道,萧掩肯定对他十分不满意。

当然,不满最好,他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跟李蘅远有过多的接触,他是男人,李蘅远是他的,他的摇钱树。

这样想,何子聪将李蘅远又拉近了些,李蘅远最听他的话,他一会得好好告诫告诫李蘅远。

李蘅远感受着何子聪反常的亲近,眉心不自觉的拢了一下,表哥的话不是让她记萧掩的仇吗?

表哥应该是不想她与萧掩走得近,可是萧掩帮了她大忙,让她看清身边的是非善恶。

表哥除了让她对李梦瑶好,还做了些什么?

做人要分得清是非。

李蘅远抽出自己的手,回头对何子聪道:“表哥你先走吧,我跟萧二郎有话说,不是你能听得。”

萧掩对何子聪又是一颔首,然后在李蘅远的牵扯下,跟李蘅远近了屋子。

随即,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十字格拉门哗啦一声合上了,一个一低的背影在拉门的另一端消失无踪。

四周也陡然间静的针落可闻。

何子聪张大了嘴看着拉门,不是他能听的?

我的天哪,他竟然被李蘅远甩下了了,李蘅远竟然为了萧掩甩掉了他,还不是他能听的?

李蘅远能跟萧掩说什么啊?那个草包!

何子聪又想起萧掩回过头那一抹轻松的笑意,不是轻松,是得意。

还有那个伪君子。

这两个狗东西肯定要说什么苟且的话。

何子聪急的去撞门,没等碰到,桃子在身后道:“郎君,四小娘子快要晕倒了。”

见何子聪果然放下李蘅远,急急忙忙去找李梦瑶,桃子看着门口晃动的珠帘摇摇头。

水晶说何子聪好,可是何子聪明明好色无情,娘子越来越精明,快让何子聪原形毕露吧。

桃子想着,慢慢掀开珠帘向外看,见何子聪正扶着李梦瑶问长问短。

她淡淡一笑,李梦瑶快要坚持不住了是真的,可不能让李梦瑶死在她们院子里,何子聪正好过去,又不会打扰李蘅远和萧掩说话,她方才的一嗓子,真是恰到好处。

……………………

“刘氏不是要让李梦瑶死在你的院子里,一旦你心狠不顾李梦瑶,她会让刘老太太来坏你名声,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别人说不孝忤逆?当然,你也不能弄死李梦瑶,现在不能,李梦瑶现在死了,都是你的责任……连带着国公的声誉都会有影响,国公在北方独大,早就有人看着不顺眼,是丞相经常在皇上面前打圆场,皇上才这样信任国公,要是御史一本参到皇上面前说国公治家不严,咱们都无法预测皇上会怎么做……”

西小厅面积狭小,只供一榻一几而用。

但装饰温馨。

棚顶吊着淡粉的绡纱,极薄极轻,像是烟雾一眼,垂到四边墙眉。

靠南正是齐地基的大窗,跟正厅的的雕花窗纱都是一样的。

其他三面,则是活动的拉门,通往别处。

实木的地板和拉门颜色统一,浅黄的原木色,干净朴实。

置身其中,有一种很舒适的随意感,白日里李蘅远最喜欢在这里睡觉。

可此时却睡意全无,她和萧掩对面而坐,都侧对大窗。

萧掩的声音婉耳轻柔,在娓娓给她讲着李梦瑶跪求的厉害之处。

一进来,他开门见山就讲,讲之前她自己也想到了的后果。

用暴力,会招来阿婆,任其跪着,会败坏名声,最后也会招来阿婆。

杀死李梦瑶也不行,她没想过任何人死,她不是屠夫,阿婆也会受不了的。

所以她才做不了决定,举步维艰。

“好似我只能选择原谅她了。”

萧掩听着属于李蘅远认命叹息,莞尔一笑:“阿蘅,人没有知足的,你让一尺,别人就会想进一丈,所以你已经看出来李梦瑶不怀好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步,你可以让李梦瑶自己走,就万事大吉了。”

李蘅远用比吃屎还难的表情看着萧掩:“你以为我这一晚上为什么睡不好?”

萧掩都被她搞怪的表情逗笑了,经历那天晚上,李蘅远对他的戒心没那么大了,渐渐随意。

他满意的点头:“我来,就是告诉你办法的,打蛇,要打七寸,对付李梦瑶,你要知道她的最终目标是要什么。”

李蘅远想了想,摇头:“要什么?”

萧掩的勾起嘴角,李蘅远听着他的声音,发现他好像又好看了。

0059 初见

眼前一阵阵的黑,腹内空空如也,双腿早已麻木。

李梦瑶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一直有书信来往的表哥何子聪扶着她的肩膀用关怀且温柔的声音说:“表妹,你还能坚持吗?李蘅远是个蛮子,她喜欢打人一大拳头就跑,根本不顾及别人疼不疼,我怕你跪死这里她心里也没感觉,不然咱们走吧。”

走?

李梦瑶虽然脑袋晕沉沉,可也知道不能这么走了。

这么走了叫半途而废,昨天下午和一晚上吃过的苦,就都白熬了。

而且更不可以跟何子聪走。

何子聪本来都是寄人篱下的,他也要依附刘老太太。

何子聪只有娶到李蘅远,才能算翻身,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跟他有任何牵连。

李梦瑶想到回来之前的种种,阿娘和奶娘都说,就凭她的相貌,一定能找一个举世无双的富贵公子做正头夫人,哪怕她是庶女,阿耶不喜。

眼前突然一亮。

李梦瑶抬起头,前方有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在向他缓缓走来。

那身影踩着骄阳洒下来的细密光线,整个人被镀了一层金色,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而透明。

李梦瑶眼睛看直了,这不就是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吗?

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男人,灿若星辰的眸子一闪一闪的,像是会说情话,剑眉斜飞浓郁,英气逼人。

李梦瑶忘了痛苦和饥饿,差点叫出来。

萧掩大跨步路过李梦瑶,看都没看她一眼。

李梦瑶感觉到身边涌过一阵清风,带来好闻的皂角香气,一瞬间,那香气又没了。

她精神大振,回头看着一脸疑惑的看着她的何子聪,也顾不得那么多,问道:“这人是什么人?”

之前她恍惚看见他的背影,那背影进了李蘅远的房间。

不会是跟李蘅远好的人吧?李梦瑶觉得胸口陡然间闷了一下,不行,她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子聪现在最讨厌的人就是萧掩,见表妹问萧掩的时候因困顿而失去生气的双眼突然灼灼放光,心头警铃大作:“你问他干什么?”

李梦瑶岂能不知道何子聪的嫉妒,他们已经互通信件九年,信里何子聪跟她说过许多情话。

虽何子聪不是理想的夫君,但只要是跟李蘅远有关的人,她都要锁在身边。

故而也不得罪何子聪,委屈道:“就是阿姐房中突然出现了郎君,很好奇,他怎么可以来去自由。”

何子聪撇撇嘴:“他啊?阿谀奉承的小人,你不知道你回来之前阿蘅把人打了吗?就是他,萧副将的长子,萧掩,被人打了还能笑嘻嘻的上门,一点自尊都没有,十足小人……”

何子聪喋喋不休的骂,李梦瑶心里失望至极。

原来只是副将家的郎君,那还不如她国公府的庶女地位高。

这也就难为他要阿谀奉承李蘅远了,其实哪里是阿谀奉承,一定是李蘅远看中了他的姿色,所以逼迫着来的。

她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男的心甘情愿喜欢李蘅远,甚至愿意面对李蘅远。

何子聪不就是特别讨厌李蘅远吗?

都是被逼无奈的。

而且阿娘和何子聪都说。

李蘅远相貌丑陋,如黑瞎子成精。

“李四娘,你确定要跪死在我院子里,就是不走吗?”有些稚气且带有厌恶情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眼前的光也被挡住了。

李梦瑶抬头看,就见一身形比自己高出约莫半个头的女孩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

她穿着米白色的小衫和浅蓝色襦裙,小衫的袖口和领口都用金丝绣着精致的葡萄藤纹路,无论是款式还是花纹与她年纪相得益彰,整个人显得俏皮可爱。

浓密睫毛包围下的茶色大眼波光流转,斜睨人的时候闪着灵动还有一点点小奸诈的光。

明明五官精致,只是身材稍微有些结实,但正是因为年少的结实,才美的英姿飒爽。

对于见多了矫揉造作的女孩的李梦瑶来说,李蘅远的气质强大的让她自惭形愧。

她是李蘅远!

李蘅远确信自己的眼睛。

可这哪里是丑?

说好的黑瞎子成精呢?

不蘅远只需再稍稍瘦一点,就是美人胚子。

李梦瑶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她唯一引以为傲的姿色难道也比不过李蘅远吗?

她愤愤不平看向何子聪,何子聪是不是瞎?女孩长大了会变的。

何子聪听见李蘅远说话,哪里还看李梦瑶,一骨碌站起道:“阿蘅,你跟萧掩都说了什么?”

李蘅远审视的目光从李梦瑶身上落在何子聪脸上:“那表哥在这里干什么?您不是应该走了吗?跟李四娘还有没说完的话?”

何子聪心头陡然间一跳,方才李蘅远出来的时候,他是不是正扶着李梦瑶?

他一只手捂上自己的嘴,来回的擦拭着。

其实这是极其尴尬之下又找不到借口的表现动作。

李蘅远嘴慢慢撅起,表哥就是喜欢跟长得白净的小娘子在一起,其实表哥根本就不喜欢她。

她以后都不理他。

看着李蘅远眸子里的光越来越疏离。

何子聪终于回过神来。

道:“我还没找你说,那个萧掩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再私下里跟他来往,我就告诉阿婆去。”

李蘅远是说做就做的性格,哪怕何子聪突然吃醋似的不讲理,她也不理。

她低头看着李梦瑶:“说你呢,你真要跪死在这里吗?”

从李四娘到说你呢,李梦瑶感觉到了李蘅远对她深深的厌恶之情。

这可不是好现象,更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跪行两步到李蘅远脚下,仰着头的时候眼泪瞬间流出,哽咽道:“阿姐,我们是亲姐妹,瑶瑶回来必须给姐姐请安,不能对姐姐无礼。”说完磕了个头:“小时候的事都是瑶瑶对不起阿姐,阿姐您大人大量,就原谅瑶瑶吧。”

一个头下去,再起来额头就红了。

不管是话语还是姿态,都低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李蘅远脑海中一下子就想起上学的时候,那个骂她“长的丑又什么都不是”被她发现一下子就怂了的李娇娥。

也是这样低三下四,也是这样楚楚可怜。

她看向四周,不过这次除了何子聪,再没人敢用埋怨的目光看着她。

很好,当时霍先生已经教给她这种人怎么对付了,其实用不着萧掩提示,她自己也应该找到解决之道的。

李蘅远舔了舔唇缓缓开口:“李四娘,你知道阿婆的寿辰要到了吗?到时候家里会来很多夫人贵女,韩陵董家的太君也会来……”

0060 回来

宁馨院内室,刘老太太坐在榻上闭着眼。

刘氏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二人都一言不发。

她们在等李梦瑶回来。

一早,刘氏说刘老太太应该给李蘅远些压力了,刘老太太没脑子,一想李蘅远越来越不服管束,就让红妆和绿意去约束院子里的下人,不准到李蘅远的院子里看热闹。

更跟下人们说,李蘅远苛待庶妹,鲁莽无情。

下人们应该昨日见到了李梦瑶的惨状,本来就觉得同情一宿没得到原谅的妹妹,现在老太太都骂李蘅远,还会有几个人认为李蘅远是无辜的?

在情理上,李梦瑶已经占到先机了。

别小看这种名声,李蘅远本来没那么讨人厌的。

刘氏想着这些年对李蘅远暗中的诋毁,眼角涌上一丝笑意。

她常常宣传李蘅远做的恶事蠢事,再加上刘老太太无意之间帮忙,李蘅远才会被大家讨厌。

李蘅远从来不懂得好名声的重要性,万一哪天李玉山死了,她恶名在外,谁会愿意帮她。

大门口没有出现李蘅远相送女儿的身影,刘氏十指攥紧,敢让她的女儿跪一宿,她要让李蘅远不得不亲近女儿,还要恶名远扬,让她付出代价。

刘老太太突然说话:“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聪儿也劝不动?阿蘅这下恨死我了吧?”

为了让李蘅远受不住压力跟李梦瑶和好,除了让下人疏远李蘅远,刘氏还给刘老太太出了第二招,让亲人去对李蘅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面是外人的压力,一面是亲人的失望言语,李蘅远就会就范。

但是这个说客人选很重要。

刘氏提议甄氏,李蘅远对甄氏有少许恭敬,可能甄氏不招惹她吧,她们之间距离有些远,但正是因为疏远,所以才客套,这时候甄氏出面最恰当不过。

不过甄氏好像知道老太太会找到她头上一样,派人去问的时候,就病了。

哪有这么巧?

刘氏想验证真假来着,可是女儿等不及,老太太也心急等不了,就想找钱嬷嬷,但是钱嬷嬷已经失踪两天。

左右无人,中间有何子聪。

之前让李蘅远接李梦瑶回来的时候,何子聪失败过一次,不过那次应该跟李蘅远对何子聪的信任无关,是后来有变数。

李蘅远喜欢何子聪到什么程度?之前,每天都要去何子聪院子里见何子聪一面才能放心去玩,

何子聪临走的时候她还叮嘱过,如果李蘅远不同意,就把他们成亲的事透一透,李蘅远那么喜欢他,就会就范了。

刘氏道:“阿蘅那么听聪儿的话,聪儿会劝服她的。”何子聪喜欢李梦瑶,不会不尽全力。

刘老太太心里没底,何子聪去了半个多时辰了。李蘅远近些日子以行事又总让人出其不意。

她微叹一声,李梦瑶跪了一晚上,还能挺多久呢?

刘氏见刘老太太一脸焦急,道:“姑姑,要是聪儿都劝不好,您亲自去一趟吧。”

同时想,何子聪劝不回来更好,目的要让李蘅远身败名裂啊,假如刘老太太去跪李蘅远,那样才是大不孝,身败名裂,李玉山都会被御史弹劾。

她恨不得老太太立即就去,可是老太太毕竟还惦记李蘅远,不想给李蘅远这么恶的名声,所以迟迟不做决定。

刘氏又恨刘老太太对李梦瑶不够尽心,面上不显,只劝道::“也不是让您真跪,就去去就行,阿蘅到底是心疼您的,她要是真敢让您跪,您就白疼这个孙女了,那不如疼瑶瑶,自己家的孩子,瑶瑶能孝顺您。”

李蘅远调皮不听话脾气还不好,另外的孙女虽然才相处一会,可是温温柔柔的说话都不敢大动静,对自己也是一口一个阿婆,叫的人心软。

刘老太太权衡一下,她确实指望不上李蘅远,也不能不管李梦瑶的未来。

艰难点头:“阿蘅若是真的变得这般绝情,我就去跪她,看她敢不敢也让我这老太太跪一宿。”

刘老太太语气坚决,刘氏心中大喜,眼睛涌起一抹如刀锋般锋利的光。

只要刘老太太去,哪怕不跪,李蘅远也能传出忤逆大不孝的名声,别忘了还有她。

眼看着家里的亲戚就要来了,这才是她让李梦瑶坚持下去的原因,不然谁跪她一晚上?

到最后,亲朋好友都排挤,前途尽毁,这就是李蘅远不知好歹的代价。

刘氏见刘老太太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加想笑了,一对傻瓜。

又怕刘老太太发现她的得意,忙扭头看向窗外。

再等一刻钟,何子聪不回来就让老太太去,到时候就算是神仙来,也没办法给李蘅远指路。

突然院门出现浅黄的身影,出去时刻关注动静的红妆和绿意架在两边,何子聪高出来的头在最后。

她们四个急急往院子里进。

那浅黄身影不就是女儿?竟然回来了。

刘氏觉得有些许不甘,就这么回来了,她的杀手锏还没有使出来。

何子聪倒是真尽心,李蘅远也真是草包到家了。

不过到底回来了,女儿可是跪了一天一夜啊。

刘氏心又疼的针扎了一样,回头就往身后的拉帘处走:“姑姑,回来了。”

刘老太太见刘氏没头没尾丢下这句话就跑出门,想了一下,大喜,果然大外孙子出面,那个倔驴就答应了。

刘老太太也等不及婢女给穿鞋,塔拉着一双睡鞋,就跟出去。

厅里红妆绿意将一脸惨白的李梦瑶放到榻上,正要去通禀,刘氏和刘老太太一前一后就出来了。

二人先是问好。

刘氏将二人拨开,直奔女儿,见女儿坐在榻上泪水涟涟的看着自己的膝盖,刘氏也哽咽了。

坐到女儿旁边道:“好在是回来了。”然后叫着红妆:“还不去给小娘子拿金疮药。”又叫绿意:“去把古郎中请来。”

两个婢女下去了。

刘老太太一脸欣慰走过来,问着李梦瑶:“吃了大亏吧?好了,苦尽甘来,你阿姐这次原谅你,明儿个阿婆就让你住进她的院子里,你们两个朝夕相处,以后就会越来越好了。”

委屈了一路的李梦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0061 原因

女儿哭的厉害,刘氏心疼的将人抱住:“哭吧,遭了这么多罪,人家有国公宠着,你没有,委屈也只能挺着,好在没让你跪死,事情过了,发泄发泄就算了,咱们娘俩不受待见。”

刘老太太听着侄女孙女的委屈,心如刀绞,都是一样的孩子,那个儿子就非厚此薄彼。

可是她说不听啊,安慰道;“以后可长记性,你阿姐性子变了,再有下次,可没这么轻易就原谅你了。”

这是什么安慰?李梦瑶哭的更大声了。

何子聪看的心急,跺脚道:“哪里就轻易了?现在也没轻易,阿蘅没有原谅瑶表妹,是瑶表妹自己回来的,你们都想什么呢?”

啊?!

刘氏诧异的看着李梦瑶:“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刘老太太想了想,叹息一声:“挺不住回来也对,难道跪死。”

刘氏看着李梦瑶坚决的摇头,这不是女儿的个性,她也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能自己回来,一旦自己回来,就什么戏都唱不下去了。

“到底怎么回事?”刘氏问出来的声音有些尖利,不回来也没关系,死不了人,她杀手锏还没使出来呢。

何子聪也看向李梦瑶,其实李蘅远就说亲戚要来了,李梦瑶就说坚持不住要回来,具体为什么,他也不懂。

最可气的,他问李蘅远跟萧掩到底说了什么,李蘅远找借口也把他赶出来。

怎么这两个表妹的心思都看不懂了?

李梦瑶看六只眼睛都看着她,突然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瑶瑶,瑶瑶……”刘氏吓得六神无主。

刘老太太垂首顿足道:“郎中,快叫郎中,这两个冤孽,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就嫁给他们老李家……”

……………………

等李梦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刘老太太正房的小暖阁里。

刘氏叫她醒了,低声道:“人都走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古郎中来说膝盖的伤需要按摩,不过没说晕过去的问题,刘氏就知道女儿是装的了。

李梦瑶当着母亲的面也不掺假,神色委屈道:“阿娘,你们怎么都说李蘅远是草包长的丑?她不是草包,她跟我说,老太太过寿,韩凌董家的老太君会过来,这您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吗?您不是说,老太太也有心跟董家联姻吗?”

韩凌董家,乃大儒董仲舒的后代,百年世家,五胡乱华时,中原世家南迁,但这支董家因祖宗的学识被胡人皇帝赏识,既没有抄家也没有屠杀,因此也没有南迁,子孙延绵后世,越发昌盛了。

不过自前朝起,世家的地位就越来越下降,反而向李家这些的士族开始崛起。

太宗时又修了新唐书,世家的姓氏全部被排除在外,到了此时,已经难再到达往日辉煌。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董家老太爷也出息,考中了进士,董家还是范阳的地头蛇,百年世家气韵,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能比得上的。

早三十年,董家这样的人家,也不会跟李家联姻。

刘氏很诧异:“她真的这么说?她怎么会关注这种事?”

李梦瑶幽怨的看着母亲:“她就是知道了,关注了,还话里话外威胁我。”

刘氏因为听刘老太太提到董家嫡孙还没有定亲,有意李家,就做好了让李梦瑶嫁给董家嫡孙的打算。

虽不是嫡长孙,但也能分到家产,还不必伺候公婆。

不过也不是那么好嫁的,百年世家,自然规矩大,尤其是董家那位老太君,最是讲究的,孙媳妇绝对不可能有一点不好的名声。

李梦瑶去跪李蘅远,看起来好像是李梦瑶示弱,李蘅远不近人情,但是仔细追究,是李梦瑶在用苦肉计来逼迫李蘅远啊。

刘氏不敢保证董太君知道后就能猜出李梦瑶的目的,但毕竟掺入了姐妹争端,还会揭发出李梦瑶小时候烫伤李蘅远的事,董太君不会喜欢。

刘氏难以置信的摇头:“李蘅远竟有这份心机?用董太君要挟你?”

李梦瑶差点哭死:“都是你说的,她根本就不蠢。”明明精明的很,李蘅远的意思很明显,亲戚要来了,她再不走,就把她的事告诉董太君,本来要控制李蘅远,也是为了找个好归宿,如果因为这个失去董家,就得不偿失。

李蘅远抓到了她的七寸,让她只能自愿离开西池院,现在李蘅远少了她带来的烦恼,也不用面对刘老太太的指责,简直把这件事解决的天衣无缝。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草包?

“呜呜呜……她也不丑,哪里丑了,你们净骗我。”

丑还是丑的,刘氏还不认识李蘅远?但是这招蛇打七寸确实漂亮。

刘氏拍着女儿的手安慰女儿,但是怒火中烧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

李蘅远行事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可不是精明,性格一点没变。还是爱吃,上两天刚因为一个梦打人,聪明人谁会做这种事?

“李蘅远就是草包,这种对策绝对不是她能想出来的,她有帮手。”刘氏想了千万种可能,最后就是这个了。

“萧掩?”李梦瑶脑海中瞬间显现一个举世无双的俊颜来。

刘氏蹙眉:“什么萧掩?”

李梦瑶把萧掩跟李蘅远来往的事说了:“不能是他吧?那么英俊……阿娘你一定要帮我想办法除掉李蘅远,我不要,我不要……”

……………………

李梦瑶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回来不说,腿跪的落下伤,得修养几天。

刘氏安抚好女儿,从暖阁里出来,刘老太太一晚上没睡,此时正载在榻上。

刘氏见她闭着眼,也不管她是不是睡着了,坐在榻边拍着她的肩膀:“姑姑。”

刘老太太一激灵坐起,见是刘氏,忙问道:“瑶瑶醒了吗?”

李梦瑶当时不说回来的原因,是为了不让何子聪知道,毕竟婚事还没着落,何子聪还有用,不能断了何子聪的念想。

刘老太太倒是可以知道真相,反正她跟李蘅远一样的草包。

刘氏将李梦瑶回来的原因说了一遍,问道:“姑姑,您说阿蘅自己能想到这个法子?不是阿蘅背后有什么人,在挑拨阿蘅跟您的关系吧?这样阿蘅就会越来越不听话了。”

刘老太太将李蘅远身边的人满打满算,摇摇头:“不可能有这个人,阿蘅身边哪有一个是能当大任的?”

但如果是李蘅远自己,更不可能。

刘氏眼珠一转道:“姑姑,听说萧掩去过阿蘅的院子,等他出来,阿蘅就来跟瑶瑶说了那些话,不是萧掩在挑拨吧?”

0062 不解

刘老太太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刘氏:“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是萧家的孩子啊?”

萧掩的人品有多好,阖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怎么可能挑拨人家亲人之间的关系。

刘氏道:“可是萧掩为什么会和阿蘅有来往?在这种时候,这不是太巧了吗?”

刘老太太又道:“难道这还想不明白吗?阿蘅多霸道啊,之前打了人家,现在指不定又用什么方法要挟人家去见她,她一定是别的事,萧二郎人品好,是屈服,不信咱们就去调查调查。”

刘老太太为了证明自己眼光不会错,也要证明萧掩的清白,不等刘氏反驳,叫来红妆:“去阿蘅那边问问,娘子和萧二郎有什么来往。”

红妆去了,刘老太太回头看着刘氏:“不信你就听着。”

刘氏心想,不管是谁,要是敢帮着李蘅远,她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哪怕是小孩子不懂事。

萧园花厅。

萧掩坐在平榻上伸着手:“解药。”

他面前的岳凌风总你疯了吗的眼神看着萧掩:“跟你说了没解药,她会自己好的。”

萧掩道:“我今日去见阿蘅,三日,瘦了一圈,现在看气色还没好,你别跟我玩花样,要是阿蘅有什么事,最先死的就是你。”

岳凌风怒着脸道:“疑人勿用,我是大夫,再下作也不会给人下毒,你懂什么叫职业操守吗?这就是操守,不用医杀人。”

以萧掩岳凌风的了解,他也不认为岳凌风会偷偷做这种事。

而且李蘅远要是死了,李蘅远跟时间环合体,岳凌风也活不成。

他是担心岳凌风有解药,到关键时刻来威胁他把时间环摘下来。

因为……

“可是你明明说只是会腹泻,很快就好,怎么还没好。”

实在是因为他看李蘅远太胖了,帮她减减肥。

岳凌风听萧掩语气软下去不少,他的脾气也下去了,道:“李蘅远湿寒体质,我用的是热药帮她泄掉不正常的水,以后身体会更好,还能长个呢,不过嘛……嗯……量多了点。”

见萧掩瞪眼,岳凌风忙道:“别别,我还没说完,李蘅远体质好,这点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再过两日,保准生龙活虎。”

萧掩还是斜睨着他,不过目光已经不那么锐利了。

岳凌风笑嘻嘻坐在萧掩身边,用手肘碰着萧掩胳膊:“看你这紧张的样子,好像又不是为了利用她,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李蘅远了吧?”

又道:“还公开去人家的院子,你也不怕引起人家家长的注意?你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的交往吗?好吗?”

萧掩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星目微挑,嘴角淡然的笑意又让他恢复了往日的温雅模样:“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有些时候躲不过,他们需要习惯我和阿蘅来往,不过想查我,可没那么容易。”

说完,向外走去。

岳凌风知道他去见那个景云道士了,本来是请来帮李蘅远对付李梦瑶的,碍于刘老太太太护着李梦瑶,都没让景云进宅子,李蘅远也没在这上面过于坚持,还是给刘老太太一些余地的。

当然,刘老太太也给了李蘅远一些余地。

但景云是请来了,有用没用也得客气送走,谁让人家名气大?

岳凌风朝着潇洒的背影直摇头:“没否认,就是承认了喜欢人家咯,不过怎么会有这种嗜好,喜欢黑的?”

……………………

李蘅远的院子根本没什么秘密,红妆打听一番以后回转,告诉刘老太太:“娘子不知道怎么吃到了萧家的饭菜,说好吃,萧家郎君给娘子送过两次吃食,今天也是这个原因,听说,还送个厨子给三小娘子。”

刘老太太看向身边的刘氏:“你看吧?”李蘅远那个人,知道谁家吃食做的好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了,她有一个狗鼻子。

“以前也常有,人家不给她送,她就抢,你想啊,萧掩那孩子多仁义,能打的过阿蘅那蛮子?都是碍于阿蘅的淫威不得已而为之,人家只是送吃的,怎么可能挑拨阿蘅嘛?再说,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刘氏一想也对,要是李家其他人站在李蘅远那边还有情可原,萧掩完全是没有瓜葛的人。

“那是霍先生?”

刘氏只能想到她了,那个老女人实在可恶,刘老太太都不怎么教育李蘅远,姓霍的却会,所以李蘅远虽然草包,但是不惹人嫌,起码的道理都懂得。

李家人也不是不喜欢李蘅远,存粹的李玉山太把李蘅远当宝,同样的一家人,别人就生了嫉妒之心。

红妆这时摇头,霍先生教书确实教的很好,可是她以前可没掺合过李家的家事,不然李玉山再怎么器重她,老太太也要想办法把她弄走了。

“娘子闹病,一直没出院子,霍先生派人问候过,可是那小婢子都没见到娘子。”

而这种事,应该要亲自转达吧?不然李蘅远怎么参透奥秘,怎么下定决心?

红妆这么一说,也不是霍先生。

刘老太太拉着脸看向刘氏:“就是阿蘅自己学坏了,你怎么就不肯承认?”

刘氏眉心拢着,那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的草包精明了?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啊。

刘老太太突然一拍大腿:“不是钱嬷嬷吧?假装听我的话,其实跟阿蘅联合起来坑我,不然说安排好了接瑶瑶的人是她,怎么接的?现在又不见人影,一定是躲起来了,就是她,一定是这个狗东西。”刘老太太激动的垂着两边榻板:“果真冯氏阿衡的人不能粘,没一个好东西,我怎么被这狗东西迷了心窍,气死我了……”

刘氏见老太太要一发不可收拾,反正不管什么原因,老太太最后都会归结与嫁到李家来。

刘氏忙拉住她的胳膊打断她的话:“姑姑,一定不是钱嬷嬷,您还是想想别人吧。”

刘老太太狐疑道:“你怎么就敢保证?”

刘氏目光闪烁一下:“是我推荐的人,肯定不是她。”

“那你说她人呢?先前你说阿蘅把她抓了关了起来,可是阿蘅什么脾气我会不知道?她发现有人对不起她,还能这么沉的住气,当时就把人骂一通处置了。”

所以她们才会大意,就因为钱嬷嬷没消息,才不知道李蘅远将计就计,暗中派人去绑架李梦瑶,然后一步输,现在就被压的死死的。

刘氏这么一想,心惊的厉害,李蘅远的改变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那到底是她自己变了还是有人指点?

“姑姑。”刘氏急道:“钱嬷嬷肯定是不会出卖咱们,她一定是让阿蘅关起来了,至于为什么只关不处置,肯定有原因,若是阿蘅自己变了还好些,若是有人指点,就是有人在教您的孙女跟你离心离德。”

这么严重?

刘老太太唬的脸都变了色,她的孙女,谁敢那么大胆子。

“那我该怎么办?”

刘氏深蹙眉:“不管是有人指使还是阿蘅自己的主意,先把钱嬷嬷找到再说,至于其他,是人是鬼,总会现出原形的。

刘老太太点着头:“有理。”忙叫着红妆:“一定要打探出钱嬷嬷的下落。”她也很想知道这个老婆子怎么会失手。

又看着刘氏:“要是钱嬷嬷没跪,真让阿蘅关起来,连我都没听到风声,那阿蘅的鬼主意可真是见长了。”

刘老太太还是更倾向于李蘅远自己变了,是因为那个梦,做梦后李蘅远就越发古怪。

刘氏之前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可是总不愿意相信,若是李蘅远自己变聪明了,她不是多了一个对手?这可真不是好消息。

0063 乱始

西池院正房的西数第三间,正好与小厅相连,是李蘅远的大书房,她之前不怎么用,所以房里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今已让下人收拾出来,墙上挂满大家的字画,还有诸葛亮司马相如等人亲笔书写的锦绣华章。

画案与书画用具放在屋子左边一角。

书案李蘅远让人搬到了窗前。

对着敞开的轩窗,吹着徐徐的清风,闻着牡丹花香,读书才有趣味。

当然,她也是最近两日才发现读书有乐趣的。

从霍先生说,君虽尊,以白为黑,臣不能听;父虽亲,以黑为白,予不能从。

看看多有道理,阿婆虽长,以黑为白,阿蘅不能听。

多读书,人就可以变聪明。

李蘅远还发现萧掩厅里,房里,总会看见书籍,那还没去他的书房呢,若是书房,肯定更多书。

她今日读的是《礼记·中庸》。

萧掩说了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就是这本书上的。

现在明知道钱嬷嬷也不可相信,阿婆也偏心,李娇娥那种姐姐不安好心,九年的青梅竹马其实表里不一,指不定还有谁呢。

她总不能一辈子依靠萧掩,得自己学习。

找到了:“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

“凡是有准备才能成功,没准备就会失败……”

李蘅远嘴中嘀嘀咕咕背诵着,然后工工整整在纸上写下大字。

桃子一进来,就见窗下案前,一个笔挺的背影规规矩矩坐在那里书写,肩膀阔却不似之前的肥厚了,有了棱角,腰线也出来了,虽谈不上玲珑有致四个字,可一看就是女孩子柔软的身躯,不再是五大三粗。

娘子的眼睛有颜色,但是发丝浓密垂垂,黑亮如瀑,就那么随意的散在脑后,清风一吹,翩然欲仙。

身恭发恣,别有一番认真之美。

桃子也是这两天才有幸见到这样的李蘅远,真的啃书本念书,跟以前不一样,跟着这样的主子,人才有前途。

桃子走过去道:“娘子,该吃午饭了。”

李蘅远不情愿的放下书本:“就吃午饭了?不是才吃过?”

哎呦,读书都不记得吃饭了,怎么这么认真啊?那可是吃饭啊。

桃子笑的合不拢嘴,指着窗外:“不信您看嘛?”

白灼耀眼的太阳挂在中天,确实是正午了。

李蘅远高高兴兴放下书本,睡完午觉再来读书。

不过在吃饭之前,还得去趟恭室,萧二郎下的这个药太狠了,还没好。

李蘅远从盥洗室出来,汤圆已摆好饭菜,桂圆在试吃。

见到李蘅远,桂圆问道:“怎么好几天不见芝麻?芝麻去哪里了?”

李蘅远大眼一眨,微微笑道:“她去照顾钱嬷嬷了。”

除了桃子,桂圆和汤圆都诧异。

桂圆放下筷子道:“嬷嬷病了?难怪好几天没见到嬷嬷。”

李蘅远道:“原来你们还不知道啊?我以为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桂圆和汤圆的目光不解。

桃子给两个人暗示,让两个人不要多问,李蘅远釜底抽薪把李梦瑶接回来的事并没有瞒着谁,虽然没有证据,但两府的人肯定都认为是李蘅远干的。

不过具体怎么操作的,知道的人没几个,钱嬷嬷被她请回来之后,就再没现过身,桂圆几个还不知道跟钱嬷嬷有关呢。

李蘅远坐下后却没瞒着,道:“她出卖了我,我在惩罚她,把她关起来了,由芝麻看着。”说完,她叫人布菜。

由于她说话的语气听不出悲喜,可说话的内容却事关她最敬重的钱嬷嬷,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桂圆再没敢问,忙开始布菜,心中同时在想,关起来,可是她们院子就这么大,钱嬷嬷不在自己的院子里,那关哪了?

……………………………………

头顶有轻轻的,踏踏的脚步声。

钱嬷嬷坐在一张阔榻上,看着眼前忙碌的芝麻。

屋子四面无光,只有榻前不远的小几上有一只火光充足的烛台。

这里是李蘅远内室下的储藏室,不用的家具堆了一地。

芝麻是来送饭的,在摆盘子。

李蘅远自打那时抓到她私自调遣她的侍卫,就让人把她关到这里,一直没有理过她。

饮食起居,都交给了芝麻。

这种不审不问好像要任她自生自灭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就好似脑袋放到了铡刀里,却不知道别人控制的铡刀什么时候落下。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

芝麻忙完了,走近了说着用餐了。

钱嬷嬷拉住她的衣襟:“芝麻,这是第几天了?”

因为没有光,芝麻每来一次,钱嬷嬷都要问一下。

芝麻道:“八天了,现在是正午。”

已经八天了,钱嬷嬷还是不放手:“娘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娘子离不开我的,我手头还管着东府,一日不出去,院子就乱套了。”

芝麻很歉意的看着钱嬷嬷:“四小娘子的事刚过,娘子身子还没好,嬷嬷先等着吧,院子里的事嬷嬷暂时不用惦记,只要厨房不乱,娘子吃上能保证,别的事就不用怕了。”

钱嬷嬷道:“哪里只有厨房的事,日常采买不要人管?这个月的月钱也还没发,好多事呢,你去跟娘子说,她气我罚我都成,可不能拿家里的事开玩笑啊。”

芝麻心肠软,点点头:“嬷嬷您先吃饭吧,我一会上去跟娘子说。”

上面,李蘅远也在用餐,跟昨天一比,今日厨房送来的菜样又少了,只有十四道,都不够挑的。

李蘅远捂着肚子蹙眉,虽然她肚子还没好,可是也没跟厨房说吃不下啊?

“我要吃粉蒸排骨,我还要喝鲫鱼汤,怎么都没有?我的好吃的呢?”

伺候用饭的桂圆怕她闹起来,李蘅远这个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吃。

忙道:“对牌没人发,厨房无法菜买,这盅鸡参汤,已经是杀了两个月的鸡做的了。”

鸡起码要三四个月才能长成。

李蘅远之前就请教过厨房的下人养鸡的事。

一听,明白了,钱嬷嬷还关着,院子没人打理了。

又是钱嬷嬷,李蘅远心情不好了,没再说话,低头喝着鸡汤。

0064 不眠

因为之前提过钱嬷嬷被关的事,现在桂圆等人已经知道钱嬷嬷犯了什么错误了。

可是都过了八天,李蘅远还是没说怎么处置钱嬷嬷。

刘老太太和李梦瑶那边都已经消停了,老太太的寿辰也要到了,按理说,李蘅远应该做决定。

桂圆看着无精打采的李蘅远目光微微敛起,想了想,要替钱嬷嬷求情的话还是咽下去了。

李蘅远现在变了,说她直吧,还直,可是就算她告诉你她的想法,你也可能会目的落空,因为她不会再按照别人的想法做事。

忽而还留一手,让人猝不及防。

没人再说话,屋子里一时之间只有调羹碰到碗沿的声音,李蘅远这顿饭,吃的大伙都有些压抑。

吃过饭,又有厨房的婆子来说,采买的钱还没付,人家来要账了。

这些事之前都是钱嬷嬷一把抓的。

婆子站在院门口很为难的不走,李蘅远让桃子开了她的小匣子,取了金币交给婆子,让婆子还钱给人家。

后又叫来汤圆:“现在一直你在接触厨房的人?可能打理好?”

对于管家之事,几个婢女也不懂,汤圆明知道这是大好的机会,可是不敢随便应承,一是她没接触过,二钱嬷嬷管了院子九年,跟下面的人利益都盘根错节,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错处。

于是忍着心好疼的摇头:“奴婢怕打理不好。”

李蘅远见她神色是真的为难,挥挥手:“下去吧。”

下人们都不堪大用,难道非钱嬷嬷不可?

李蘅远心头的气还没消,暗暗摇头,绝对不用钱嬷嬷,她就不信没有钱嬷嬷,她还管不好这个家。

桃子守在李蘅远身边,见小娘子深邃的目光陡然间一沉,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原本要给钱嬷嬷求情的话她再也没敢说出来。

接下来的时辰,李蘅远要么睡觉,要么背功课,老实的像换了一个人,婢女们要适应她,都不敢打扰她。

晚间李蘅远吃过饭在西厢温泉池中泡了澡就要睡觉了,芝麻要看着钱嬷嬷,如今晚间伺候李蘅远的就是桃子和樱桃,外加奶娘值夜。

樱桃到底不如桃子沉的住气,这一天压抑的气氛都把她憋坏了,后听说是因为钱嬷嬷,给李蘅远撒帐子的时候她问道:“娘子,您打算怎么处置钱嬷嬷啊?今天好几处都来找了,再不做决定,院子里先乱了。”

无论要杀要剐,总得说句话,这么拖着,既不是李蘅远的性格,别人心里也提心吊胆。

李蘅远看着棚顶出神,怎么处置?把自己从小带到大、比阿婆还亲的人,突然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她当然不能心软再留她。

之前是萧掩说的,要麻痹阿婆和刘氏那边,省着钱嬷嬷去通风报信。

现在李梦瑶都乖乖得回阿婆院子里养伤,等着阿婆的寿辰好大放光彩。

没有阿婆和李梦瑶打扰,她也确实该处置钱嬷嬷了,院子总要有人管。

可是到底狠不下心啊,所以她才一拖再拖,好似拖着就不用解决管了,可是不行。

嗯,不管怎么样,得找到钱嬷嬷接班的人。

见李蘅远不出声,桃子把樱桃拉到一边。

训斥了樱桃两句,就让樱桃去睡觉,后桃子在李蘅远榻下铺了床铺,很快就睡着了。

这几天,她和婢女们都经历很多事,累了。

李蘅远听着桃子均匀的呼吸,自己却睡不着,她在想梦,钱嬷嬷,萧掩,水晶,表哥,李娇娥,还有院子里离开钱嬷嬷后逐渐显示出来的乱象……真是一团混乱。

这时就听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这么晚,是谁在她熄了灯后还进来。

李蘅远紧张的身子都僵硬了,难道是毛贼?刺客?

可是不可能啊,她有那么多侍卫,除非是军队打进来。

院子里的家贼?李蘅远差点喊出来,一想,不能再冲动做事,万一真是毛贼刺客,都能进到这里,她出声会当即杀她灭口。

她慢慢挪动着手指,撬开床帐的缝隙,就见屏风后过来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举着幽暗的烛台,行动很慢,到了桃子身边,蹲下来给桃子掖了掖背角,并用轻轻的声音叹息:“自己都看不好自己,怎么照顾娘子。”

竟然是在外间上夜的奶娘进来了。

李蘅远很是意外,在她印象中,奶娘就是个空气,她从来没关注过奶娘,但一细想,这些年,奶娘好像总是在默默的关注着她。

之前她起夜也碰见过两次,奶娘在外间不睡觉,坐在灯下给她缝袜子。

可是白天,奶娘就从来不靠近她身边了。

李蘅远心中感动莫名,之前是因为奶娘是阿婆选的,钱嬷嬷也经常在她耳边提醒,让她提防奶娘,所以她有意识的忽略奶娘,原来奶娘这样心疼她?

李蘅远感觉床帐动了,忙闭上眼。

奶娘见李蘅远脚底的被子团在一起,给她轻轻展开。然后将李蘅远贴身的小衣从屏风上拿下来,叠好了放在褥子下。

最后看着李蘅远原本圆圆的小脸都瘦出了下巴,轻轻叹息一声:“可惜没有奶了。”

稍等一会明白奶娘什么意思的李蘅远:“……”

宁馨苑的跨院,刘氏躺在榻上也有稍许兴奋睡不着。

李蘅远把钱嬷嬷关起来的用意她终于明白了,无法狠心处置钱嬷嬷,可是必须要处置。

哼哼,这事可容不得李蘅远说了算,钱嬷嬷是走是留,她还没答应呢。

陆续的,她已经发动钱嬷嬷的人去找李蘅远麻烦,等西池院一乱,李蘅远还不乖乖放了钱嬷嬷?

李蘅远!

刘氏下了榻拉厚重的床帘,屋外清辉顷刻间洒进来。

星河无边的天空神秘高原,看这夜晚的景致多美啊?可惜她的跨院太小了,若是在西池院的台阶上看夜景,那才是享受。

在李梦瑶回来的这件事上她满盘皆输,并且李蘅远到底是自己开窍还是有人想住不得而知,不宜再做文章了。

那就找别的事。

西池院,早晚是她和女儿的,李蘅远想自己掌控,门都没有。

萧园,岳凌风记录完星象放下笔,他们学中医的,不光要学医理药理,还得掌握五运六气,因为天地人是统一的关系,天象即人象,黄帝内经都有讲。

刚要关窗睡觉,见正屋萧掩也在关窗,岳凌风撇撇嘴,一定是萧掩家的李蘅远又遇到麻烦了,这不黄鼠狼担心的睡不着。

0065 奶娘

外屋的扫洒声音将桃子叫醒。

桃子起床,见李蘅远的床铺没有动,于是先撤去屏风,自己去洗漱。

等她再回来,樱桃几人已在门口候着了。

桃子走到帐子前:“娘子,起吗?”

李蘅远忽悠一下醒了,揉揉眼,见床帐透过来的光已很强烈。

嗯了声:“起。”

收拾完毕,就是早餐时间。

吃的还不如昨晚,看来厨房快要山穷水尽了。

桃子等人见李蘅远看着鸡汤撅嘴,都默默的低下头,她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李蘅远吃了两碗饭,吃的勉勉强强,再继续吃相同的东西,她要饿死了。

沉吟一下,叫着桃子:“把奶娘叫来。”

桃子先是一惊,然后看向其他姐妹,姐妹们都很意外。

桃子想了想,李蘅远变化大,让人摸不透,本不应该得罪她,可是奶娘真的很稳妥啊,都是在默默对李蘅远好,从不邀功,这样娘子还要难为奶娘?

良心让桃子无法再沉默下去,问道:“娘子是从不提奶娘的,是不是奶娘做了什么让娘子不高兴了?婢子去跟她说一声,奶娘不会再犯了。”

她的奶娘,难道谁都可以说?

李蘅远听了不高兴了:“让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

桃子一听娘子语气不善,更加认定了娘子要惩罚奶娘,心里准时替奶娘委屈。

奶娘确实经常要去给刘老太太回话李蘅远日常起居的情况。

但是奶娘肯定只会说衣食住行的简单状况,别的不会提,不然依刘老太太的个性,奶娘若是挑拨什么,老太太早找上门了。

奶娘是很心疼李蘅远的,如果李蘅远因为这些事要惩罚奶娘,奶娘真是太冤枉了。

可桃子挨了骂,不敢再求情。

桃子在耳房里找到的奶娘,这是奶娘平时起居的地方。

奶娘见她进来,微愣:“怎么了?”

桃子问道:“姜嬷嬷,您最近跟老太太说了娘子什么了吗?”

奶娘大惊:“我怎么会跟老太太说娘子?”因为四小娘子回来的事,老太太吃了大亏,还骂了她一顿,就是因为她不说钱嬷嬷的下落,之前也没通风报信。

当然,她可以以李蘅远不信任自己为理搪塞过去,但是老太太觉得她无能。

老太太也不信任她,她更没理由出卖已经奶大的孩子,那就是她的孩子啊。

桃子了解奶娘,奶娘嘴很严,可是她了解相信又能怎么样,她们都是李蘅远的下人。

桃子不忍心,拉着奶娘的手道:“娘子性子有点变了,她叫您过去,您回话小心着些。”

奶娘心头一片冰凉,她奶大的孩子从来不相信她,不是要处置人的时候不找她,这她又犯了什么事?

奶娘心里全是失望的站到李蘅远面前,随即行了礼:“娘子……”

李蘅远见奶娘表情木木的,这也是她不愿意跟奶娘接触的原因,奶娘太闷了,不爱说话,嘴角还总是下拉,看人的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是老实的受气包。

这样的人……

李蘅远一指桌上的粟米粥,试探问道:“平时里面是蜜枣,今天怎么变红枣了,是不是有人偷工减料?还有我吃的豆腐小丸子,怎么不跟以前一个味道?这又是谁做的?”

汤圆听了心中不解,可以问她啊,奶娘又不管这些,怎么会知道。

桃子心想,娘子是不是又和老太太怄气没地方发泄,找这些借口来惩罚奶娘,就因为奶娘是老太太的人?

奶娘心里懵懵懂懂的,娘子是要惩罚厨房的人?

她忙道:“蜜枣不易保存,娘子吃的都是半月一腌制的,每次只有半斤,这两天刚好到日子,但是外面新枣子还没送来,这红枣定然也不应该放的,应该是有人为了糊弄事,以为娘子不分五谷,所以加的……厨房的老人都知道娘子对吃上心,不敢这样做,唯有面前新提拔的管食材的张家娘子不懂……以前做丸子拿手的厨子被四郎院子里借去了,红姨娘喜欢吃……”

奶娘一口气说了很多李蘅远从来不知道的人和事,简直如数家珍。

桃子等人听了才想起来,钱嬷嬷当家,与人为好,什么都借得出去。

不过奶娘凭借李蘅远给的稍许提示,就能说清楚前因后果,可真是不简单。

李蘅远听的蹙眉:“我的厨子借给了四叔?我怎么不知道?”

还用问,钱嬷嬷愿意与人为好,李蘅远的东西她经常拿来做人情的。

桃子等人都有所耳闻,但谁也不好说什么,都低下头。

奶娘老实,李蘅远这不解一问,她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了,忙闭上嘴。

李蘅远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些事您有跟阿婆说过吗?”

奶娘使劲的摇头,接着,泪眼朦胧:“娘子,您的事,婢子什么事都没说话,真的,请您相信婢子。”

李蘅远看她委屈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差了。

可是她的事可以不说,怎么钱嬷嬷把她厨子送人的事也不跟老太太说?毕竟她之前什么都不懂,也不扶持她一把?

后一想,老太太最疼四叔,知道也不会帮她说什么,还有,她自己都那么信任钱嬷嬷,若是知道奶娘说钱嬷嬷坏话,不见得会处罚钱嬷嬷,说不定会骂一顿奶娘。

毕竟她之前好多次都想把奶娘打发走的,是阿婆说吃人家的奶长大,就得孝敬人家,不然是忘恩负义。

她就惹不起躲着。

原来自己这样滚蛋,也难怪奶娘什么都不说。

李蘅远道:“那些事,我有空再算,这院子不能一直没人打理,以后琐事就都交给您吧。”

屋里突然间毫无声息,奶娘目光木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蘅远蹙眉,她怎么不谢恩呢?道:“奶娘您不喜欢管院子?”

谁管东院,就等于手机捏着金钥匙,怎么会有人不愿意。

桃子四人大吃一惊。

奶娘这才有反应,啊的一声叫:“娘子您不是罚我?”

“好端端的罚您干嘛?”

“还让我管院子?”

李蘅远声音不可思议:“我问您什么您都知道,而且是我的奶娘,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怎么您不愿意?”

能为自己奶大的孩子做事,不是不愿意,是太高兴了不敢相信。

奶娘掩着面,呜呜哭起来,她的孩子是病傻了吧?

0066 接替

方几旁,李不悔正在喝着养身汤,汤碗直接就洒了。

“什么?阿姐提拔姜嬷嬷管院子?怎么可能,她不是阿姐的奶娘?”

她无比震惊的看着眼前给她说消息的莺儿。

莺儿用略带讥讽的目光看着她。

李不悔吓的一抖,她和李不悔完全是不同的人,之前大意又露出太多马脚,这个婢女,早已对她起了疑心。

总是有意无意的拿李蘅远的事试探她,这次也是。

李不悔低下头整理湿了的衣衫,同时想,好在这人并不把话说透,等李不悔魂魄没了,再收拾这个婢女。

“娘子,想什么呢?你怎么看这件事?”

李不悔抬起头看着居高临下看着她的莺儿,摇头:“阿姐不是跟奶娘不亲近?”

不仅不亲近,几次还想把奶娘送走,是刘老太太护着才留下来,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钱嬷嬷的挑唆,钱嬷嬷上辈子虽没出过大错,此时看来,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奶娘应该是她最大的竞争对手。

上辈子奶娘结局很惨的,李蘅远落魄后,奶娘自然跟着李蘅远,被李梦瑶嫉妒,找了由头把奶娘活活打死了。

听说光血,就流了西池院一院子。

李不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可是这辈子奶娘竟然被李蘅远提拔了。

到底是奶娘变了还是李蘅远变了?或者她记错了?

所有事都不按照上辈子的原路走,她也迷糊。

莺儿道:“三小娘子既然要重用奶娘,那就是摆明着要处置钱嬷嬷,您之前想的倒是没错,钱嬷嬷没有出卖刘老太太,是被三小娘子控制了,就是不知道人在哪里,结局会是什么呢?”

李不悔见莺儿说话的时候看着上方虚空,目光阴冷无情,更像是自言自语,尤其是最后一句说完,嘴角突然涌起一丝笑意,诡异至极。

这个婢女,特别关注李蘅远的事。

李不悔不敢得罪她,小心翼翼问道:“需要我去阿姐那里问一问吗?”

莺儿突然瞪着她,目光锐利:“你最好别给我打草惊蛇,李蘅远今非昔比,或者是身后有高人,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不要露出马脚。”

李不悔吓得一抖,忙道:“我是生了病的小娘子,可都与我无关啊。”

莺儿没再出声,去做针线了。

宁馨院暖阁里,刘老太太和刘氏看着绿意给李梦瑶上腿伤的药。

李梦瑶回来以后,刘老太太把她的奶娘和婢女都接回来了,但二人一老一小,还受到不少惊吓,刘老太太就暂时没让二人伺候,本想拨个二等的婢女给李梦瑶,可是刘氏说绿意机灵,算了,除了红妆,就给了吧。

绿意刚包扎完,红妆就拉着帘子进来。

“太君,三小娘子那边又出故事了,她亲自点了姜嬷嬷管院子,这会那边的管事娘子都在听姜嬷嬷训话呢。”

刘氏蹙眉。

刘老太太先是不高兴:“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知我?”说完眼睛眨巴眨巴:“姜嬷嬷?”哈哈大笑起来:“姜嬷嬷不是我给她安排的人吗?我的阿蘅啊,我就说她不可能不孝顺,知道我跟她生气呢,就提拔我的人来讨好我,好吧好吧,祖孙两个哪有隔夜仇。”招手叫着根本插不上嘴的红妆:“去问问阿蘅病好了没有?就说我还有一点点生气,让她好了过来见我和瑶瑶。”

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的红妆:“……”

刘氏那边已心火蹭蹭往上燎,李蘅远怎么可能是为了跟老太太示好?

就算她院子里人都死光了,也不可能便宜老太太的人。

她叫着刘老太太:“姑姑您还笑呢?重用姜嬷嬷,说明阿蘅已经下定决心处置钱嬷嬷了,您想想,姜嬷嬷真的是您的人吗?她跟您说过阿蘅任何一点消息,若是她真的想着您,瑶瑶回来的事,她能一点也不知道阿蘅的意图,哪怕只有蛛丝马迹,也会来告诉您的啊,没有,全都没有,她奶大了阿蘅,心里只有阿蘅,以后您更别想知道阿蘅的一点点事了,钱嬷嬷多少还顾及您的脸面呢。”

被刘氏这么一说,刘老太太如梦初醒,用奶娘替代钱嬷嬷,说明钱嬷嬷没有出卖她。

刘老太太在屋里急的转圈:“死孩子没有认错,她心里没我,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我真要被她气死了……都是二郎啊……”捶胸顿足:“我就不该嫁到他们李家来啊……”

刘氏看着刘老太太闹腾,红妆绿意哄着,一直没出声的李梦瑶也出声安慰,她这心里可烦透了。

老太太永远分不清轻重。

当然,老太太要的是李蘅远跟她亲近,要的是李蘅远听话孝顺,她当然不介意李蘅远的院子谁来管。

可她却不能不介意。

刘氏叫道:“姑姑,还是想办法让阿蘅放了钱嬷嬷吧,一会大伙就都知道东府换了管家的人,为什么换了?都知道钱嬷嬷是替您做了事后才失踪的,阿蘅就是明目张胆的扫您面子,不管是姜嬷嬷不忠,还是为了您的脸面,钱嬷嬷都不能放弃。”

刘老太太的干哭声戛然而止:“就换个人,这么严重吗?”

刘氏目光不善。

李梦瑶这时擦着眼睛:“阿婆,您要是没有地位,那孙女和阿娘在这家里就无立锥之地了,阿姐明显记恨上了我们。”

刘老太太最护犊子的,又喜欢保护弱小,哪里受得了娇滴滴的孙女哭,也不去仔细去想李梦瑶担心的事跟奶娘之事有无关系,直接就被说动了。

问刘氏:“那我该做什么?去把阿蘅叫来,让她不许重用奶娘?”

刘氏暗暗翻着白眼,刘老太太的性格和李蘅远是一模一样的,什么事都想当然。

现在的李蘅远,还可能听她们的话吗?

不过很可惜,老太太这性格最后赢了,那是老太太命好,李蘅远就别想了,她要让李蘅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钱嬷嬷,绝对不能让李蘅远处置。

想及此,刘氏道:“先想办法让钱嬷嬷露面,别的,侄女已想到办法。”

刘老太太看着刘氏:“那要如何让钱嬷嬷露面?”

这也正是刘氏为难的地方,人在李蘅远手里,之前她以为用琐事逼迫一下李蘅远,李蘅远就会放人,可是李蘅远给她提拔上来一个奶娘,这个死丫头的招数,可真是越来越让人生气了。

0067 疖子

明明已经换了奶娘管院子,可是伙食的质量还是没有提上来。

李蘅远本想吃完饭的时候把奶娘叫过来问问怎么回事,奶娘就过来找她了。

“娘子,钱嬷嬷账本老奴没找到,人数没办法清点,还有个大问题,院子里没钱使了,去问外院账房先生,先生说,这个月的月钱早已经被钱嬷嬷支走,他们那边也没有剩余,产业下的收入要年底才能结算,还有大半年呢,就只能等着国公爷那边送钱过来,现在采买,还是很吃力。”

李蘅远点着头,她要叫奶娘来,本来也不是要责备奶娘,就是想问问什么情况,现在她如果连奶娘都不信任,就没有可用的人了。

但是没想到,人事交接还有这么多事。

李蘅远眸子敛了敛道;“我明白了,症结的所在就在钱嬷嬷,行,您先去忙吧,我来过问这件事。”

奶娘听了当即退下。

李蘅远就去书房看书,她肚子好似好了,但是还没有腾出时间去霍先生那里上课,就在家自学呢。

一下午她都沉浸在书本里,其他事什么样没做。

晚上菜饭比中午又减了,但是能看出来,作法比上几天用心,这就是有人管和没人管的区别。

李蘅远心中更有信心,她就不信,没了臭鸡蛋,还不做槽子糕了。

但是有些问题,还是要面对的。

下定了决心,李蘅远在晚间泡完澡后,让芝麻把钱嬷嬷带上来了。

“嬷嬷,这么些时日,您也做好准备了吧?您背叛我的事,也该做个了结了。”

钱嬷嬷终于见到了李蘅远,顿时痛哭流涕。

李蘅远穿着面料柔软轻薄的青色素面睡裙,人又比她最后一次见更瘦了。

依然盘膝而坐,但五官因瘦而显出稍许棱角,让她没有表情的神态看起来无比威严庄重,在没有憨然顽皮之态,一股凌厉之气,像是上位者,倒是和坐姿相得益彰。

这孩子好像更稳重了,与曾经憨态可掬的小姑娘判若两人,钱嬷嬷心里没底,哭声憋了憋,变成哽咽。

“娘……娘子……”她小心翼翼的叫着。

李蘅远道:“依我的意思,我不打算留嬷嬷在身边了,您也老了,去庄子上养老吧。”

这是钱嬷嬷想过最坏的结果,可没想到就成了真。

就如晴天霹雳落在头上,让人震惊的同时,难以接受。

“不不不,不要。”因为只剩下芝麻在,钱嬷嬷可以丢下脸面,忙跪在李蘅远面前的八角几前:“娘子,婢子让您伤心了是婢子的不对,可是婢子没有私心啊,婢子都是为了您和老太太好,婢子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婢子为了您自梳,终身不嫁,您把婢子送走,婢子舍不得您,婢子真的没有私心啊。”

所以才想不到,做梦都想不到,所以才特别伤心特别疼。

像是疖子冒头时候那样痛。

李蘅远瞪得溜圆的大眼看着钱嬷嬷。

钱嬷嬷神色憔悴,双眼满是悔恨和绝望,不住的给她磕着头。

看着把自己带大的人落到这样一步田地,泪水顿时充满了李蘅远的双眼。

她又何尝愿意惩治这样一个将老妇人?

她难道不想让她就在自己身边好好养老吗?

这个时候妇人那和蔼可亲的脸皮还在触动着她的心。

可是要不是萧掩的提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亲厚的妇人会背叛她。

她会被她和阿婆她们玩的团团转,会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就是这么一个终身大事都不顾,为了照顾她的妇人。

但却背叛了她。

有一次,难保就有第二次,从近日来的所见所闻看,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你是个疖子,疖子,冒出来的时候,真是让人疼。”李蘅远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哭着喊出来。

芝麻吓哭了,跪下去。

钱嬷嬷知道已经触动了李蘅远的底线,嚎啕大哭:“娘子,婢子错了,错了,可是婢子不是您的疖子,婢子怎么敢让您疼,婢子疼您还来不及。”

萧掩说是,就是。

这话提起来,还要回到萧掩第一次来见李蘅远的晚上。

外面突然打了雷。

眼看大雨将至,李蘅远因发现钱嬷嬷可能背叛她,张嘴要喊人,这时候萧掩突然走向她捂住她的嘴。

萧掩说:“阿蘅,遇事不能这么冲动,要三思而后行,想她为什么这么做,对你有何坏处,对她有何好处?是为了谁,然后不动声响把巴掌还回去,如果什么事都喊出来,或者用暴力解决,那只能让敌人做好准备,到时候你看到的都是假象,吃亏的还是自己。”

李蘅远到后来很多年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萧掩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捂着她的嘴,她们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气息。

那种接触让她有一瞬间惊慌失措,但看着萧掩如星辰般的眼睛,眼里的光诚恳又坚持,她的防备就没有了。

萧掩不是要占她便宜,是在教他为人处事的方法。

霍先生教她仁义礼智信。

阿耶告诉她不可以让自己受委屈。

阿婆用身体力行在传授她,有仇当场就要报了。

可从来没有人像萧掩一样,告诉她如何是追查反常事情的真相,然后再反击。

这种处事法则听起来智慧得很,比她大吵大叫的方法好多了,还不让人烦,不会有不好的名声。

李蘅远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真正的相信萧掩是在帮她的,授她以渔。

李蘅远因为萧掩的话慢慢冷静下来,萧掩也放开了手。

萧掩用又安抚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像是三九天的棉被一样,让人温暖觉得踏实。

反正萧掩站在她面前,她的心是稳了。

于是她开始一点点剖析钱嬷嬷为什么要偷拿玉坠:“是跟李梦瑶有关?”这是她能想到的,就问了。

萧掩回答肯定:“是。”

“跟阿婆有关?”

萧掩道:“我是这样推断的。”

李蘅远心头的无名急火可想而知,她怎么也想不到钱嬷嬷竟然为了阿婆背叛她,而阿婆是为了李梦瑶,两个人,都让她心疼的无法呼吸。

0068 弃之

李蘅远继续回忆着那天的事。

接二连三的被信任的人背叛,她绝望的哭了。

她开始责备自己:“一定是我不够好,是我,不好,我蛮横,打人,没脑子,所以大家都讨厌我,阿婆是,连钱嬷嬷也是,可是她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已经让人讨厌的无可救药了吗?”

萧掩抬起手的最后又放下,然后牵着她的手拉她到八角几前:“别哭,我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你吃亏。”

然后萧掩说着他推断的事,萧掩从卦象中算出钱嬷嬷是小人,所以就故意让她找玉坠,萧掩说他有萧甲萧乙岳凌风帮忙办事,根本不缺人的。

萧掩是故意让钱嬷嬷现出原形的。

萧掩对她坦诚,告诉她,他用的阴谋。

这么做是为了指点她,如果是她遇到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

又教她怎么让别人占不到便宜,自己还不吃亏。

最后萧掩说:“你有缺点,外人可以厌恶,可以不管,因为是外人,她们没有责任和义务迁就你,但是亲人,她们理应让你知道是非对错,所以阿蘅,不是你坏,也不是你笨,是她们根本没有把你当亲人,她们有着她们的目的,都为了经营自己的事。所以,如果你只是因为不懂事而令人讨厌,那么她们,其实是坏,坏人就不管你乖巧还是讨厌,只要你好骗,就骗你。”

多么振聋发聩的话啊,她笨,不懂事,亲朋没人指点,这罢了,但不能成为她们讨厌她和算计她的理由,这些人是坏。

之前从来没人跟她说这些,阿婆也不说。

后来雷声又响,大雨随之而至,她的情绪也控制不住,她哭的悔恨,抓着萧掩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打你都是我的错,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我真的感谢你。”然后对着萧掩行了大礼。

萧掩扶起她来问:“错在哪里?”

她已经说了不该打他。

萧掩微笑着摇头:“是应该弄清楚真相再打,对任何人都是。”

所以萧掩不觉她打了他就不对,萧掩是告诉她,打人也好,干什么都好,要师出有名。

萧掩不过比她大三岁,可是萧掩如果跟她耍心眼,可以把她卖了她还帮人家数钱。

最后的最后萧掩安抚她说:“别怕,也别因为别人的坏而否定自己,会疼,会很疼,那是因为疖子,要让它冒了头才能治,不然不去根的,所以才会疼。”

萧掩说的都没错,疼,真的很疼,但是疖子也冒头了。

李蘅远收回心思和眼泪,钱嬷嬷就是疖子,已经冒头,那她还有什么好哭的?

戳破它,让它疼,之后才能长肉,就彻底好了。

…………………………

星光闪烁的夜空中,突然升起一盏孔明灯。

孔明灯闪了三下,然后不知为何就坠落了。

岳凌风正要出门散步,见萧掩负手站在院子的空地上,仰头看着天空。

他撇撇嘴,无声走过去,但还没到萧掩面前,萧掩就回过头来了。

真是没劲,这人太警觉的。

岳凌风本意是要捉弄萧掩,没有得逞,很是不甘心。

萧掩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反正不是跟踪来的。

岳凌风想着方才那孔明灯的暗语,别以为他看不懂,眨着眼睛笑道;“老弟,你是不是要除掉那个钱嬷嬷?用我帮你吗?当然,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不会用医杀人,杀人可以用别的,我帮你,然后你把时间环还给我。”

那灯法暗语,正是从岳凌风那里学来的,萧掩本来也没想瞒他。

道:“你也太高估你自己的智慧了,这个钱嬷嬷,是个关键人物,不算阿蘅跟国公在一起的五年,还有阿蘅回来后第一年是在太君院子里生活的,从阿蘅自己开府算起,这钱嬷嬷帮她管了八年多的院子,也就是管了八年的钱,阿蘅今晚就要审她,我怕这丫头心软,直接把人就打发走了,这些账目一定要弄清,所以得先把人留下,谁用你杀死她。再者,死十个人也不及把你留在身边。”

岳凌风讪讪然。

这萧掩是真不打算放他。

可是他对萧掩要干什么一无所知,不想跟着萧掩。

萧掩这时道:“目光闪烁,你有什么心结打不开吗?”

岳凌风心想豁出去了:“我们好好谈一次,你到底是不是重生?”

萧掩笑道:“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不是这个问题重要。”岳凌风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发现你儒释道都不是,但是你在跟李蘅远相处的时候,却在扮演一个未卜先知的神棍角色,你对她带有很强的目的性。”

萧掩道:“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跟我有关系,是我怕,你对李蘅远有很强的目的性,对我当然也是。”

萧掩眼皮微垂,神色是有些不屑的冷漠。

岳凌风叹息道:“就是这种,你明明怨我,虐待我,却不杀我,很强的目的性,我害怕你利用完了就要杀人。”

萧掩道:“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岳凌风左目微敛,一脸狠态道:“你也别把自己看成神,就算你重生也不见得所以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内,若是你利用完了我,就要杀我,既然早晚是死,我为什么要帮你?今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不帮,你就尽快杀了我好了。”

周遭突然静谧,天上月光清华。

萧掩见岳凌风说的认真,不屑一笑:“我不杀你,不过是惜才而已,没有你,我该成功还是会成功。”

岳凌风对萧掩如此的云淡风轻回答有些意外,也有些犹豫,萧掩可信吗?

萧掩冷笑一声又道:“说吧,到底想怎么样?说来说去你要做什么?”

岳凌风心想,萧掩为人古怪,又有把柄在萧掩手上,逃是肯定逃不掉的,那就让他信任,摸清他的意图,再做打算。

他肃然道:“你最终要做什么,肯定是不愿意告诉我了,我也不问,不过你近期目标要明确的告诉我,我才会配合你。”

“近期就是让阿蘅成长起来,管好自己的院子,查清钱嬷嬷。”

岳凌风走近萧掩:“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这个钱嬷嬷贪污了李蘅远的钱,可是李蘅远那么有钱,贪就贪了,她自己养的奴才,她愿意,你管她那么多?”

萧掩蹙眉。

岳凌风又道:“还是这些钱能左右李蘅远的命运?所以你才上心。”

萧掩顿了一下:“是。”

岳凌风心提起来,还真是,继续问道:“怎么个命运?没有这些钱李蘅远会怎样?你既然知道直接告诉李蘅远让她预防不就行了,为什么神神秘秘舍近求远?”

如果直接告诉一个人,一个人就会相信的话?那这天下岂不是要太平了。

而且……

萧掩摇摇头:“到底钱嬷嬷跟不跟钱有关,我也不知道,疑似,可能,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也得查。”

岳凌风站直了腰蹙眉:“你疑似,可能?不知道?那你到底是不是重生的啊?”又道:“萧掩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清晰的思路,怎么又糊涂?”

萧掩道:“我就是要保护阿蘅。”

岳凌风用你少骗我的眼神看着他。

萧掩不以为意岳凌风的不信任,再次回头看向东府的方向,孔明灯已经被打落了,李蘅远肯定也做出选择了,绝对不能把钱嬷嬷放走啊。

………………

李蘅远擦干了眼泪,让钱嬷嬷和芝麻都别哭了

学着萧掩用别人琢磨不透的微笑表情看着钱嬷嬷。

“嬷嬷,我已经做了决定,是不可能再留您了,不过咱们主仆一场,您为我也付出很多心血,养老的地您自己选,我会尊重您的意见。”

0069 送走

钱嬷嬷以为李蘅远哭成泪人是原谅她了。

怎么……

她急的跪行到李蘅远脚下:“娘子,婢子当时真是为了您和老太太能和睦,所以才做下这等错事,你就原谅婢子这一次,婢子把您一手带大,婢子也没有孩子,怎么会背叛您?这都是小事,是小事,婢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蘅远提高了声音:“非要我说的清楚吗?所以你觉得你根本没有犯错吗?我跟阿婆的关系,自有我自己来调和,她对我好,我就尊重她,孝顺她,难道她要拿我当别人的垫脚石,我也忍气吞声让着她?我自己都不要尽孝的事,用得着你一个下人来做?你是她孙女?你是姓李的?你到底是我的婢子还是我祖宗?”

一连串的质问声,让钱嬷嬷停止了哭泣,她抬头惊慌失措的看着李蘅远。

不是她眼花,也不是她做梦,娇憨的小脸瘦出了棱角,宛若璞玉被雕琢过,虽还没有成品,但已可预见华美,她的阿蘅娘子变了啊。

这种变化,其实她早就有所察觉,并且早也劝过自己,她不过是李玉山留下来照顾李蘅远的下人,李蘅远尊重她,她就是人物,李蘅远一旦舍弃她,她就什么都不是。

可她侥幸,为什么就不重视?!

钱嬷嬷此刻恨极了当时大意的自己,哭的无比悲痛。

李蘅远眉心拢了拢,眼神中有厌恶,但也有一丝不忍。

钱嬷嬷看见了,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娘子,婢子有错,可是婢子跟你十四年啊,你出生之后,稳婆抱出来,第一个接手的是国公,第二个就是婢子,你从小穿的小鞋都是婢子给你做的,你小时候不爱走路,出门就是婢子背着,一直背到五岁……”

她一直回忆着李蘅远儿时的过往,声音悲悲切切,感人至极。

芝麻渐渐哽咽起来。

李蘅远的思绪也回到小时候,其实钱嬷嬷说的有些事是奶娘做的,阿娘死的早,奶娘和钱嬷嬷就扮演着阿娘的角色。

当然,钱嬷嬷更重要,因为奶娘做的很多事都会被钱嬷嬷故意黑化,然后她就忽略了。

钱嬷嬷功劳和苦劳都有,她七岁的时候爬树掉下来,是钱嬷嬷甘愿做的肉垫子,胳膊当时都压断了。

李蘅远想着又哭出来,她本想告诉钱嬷嬷,她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她的责任就是照顾她,给她的地位和酬劳中,包括了要对她忠心耿耿。

但她说不出来,萧掩还告诉她,人有的时候心要狠,可是怎么她下定决心了还是会哭?这感觉真不好。

钱嬷嬷一看李蘅远心软了,哭的更真切:“娘子,婢子还帮您管着院子呢,你要是不要婢子,这院子不是乱了?婢子也不能这么撒手不管。”

李蘅远倏然止住哭声,这个人还偷她的厨子给别人,嗯,这个不能忍受。

她道:“这个你不用操心了,院子我已经交给我的奶娘替我管了,你安心去庄子上养老。”

钱嬷嬷去庄子肯定跟水晶不同,水晶是要下地了,钱嬷嬷照顾李蘅远这么多年,去庄子也是养老有人照顾。

本来这已经是李蘅远的额外开恩。

钱嬷嬷不知道李蘅远为什么突然就冷下来,可她顾不了那么了,急的直起腰:“娘子,你让那姓姜的接替我?她可是那边的人,跟您不是一条心啊,而且有些事,她根本就管不好。”

她跟奶娘挣了一辈子在李蘅远面前的地位,前十四年都是她赢,就因为一点小错就败了?

比起被赶走,奶娘得到重用更捅她心窝子。

李蘅远被钱嬷嬷说的话逗笑了:“您可真是明白人说糊涂话,您不是那边的人,是阿娘的婢女,然后呢?联合阿婆欺骗我,还敢忤逆阿耶的话,调动我的侍卫,这次我是绝对不会留你的了,把你手头的事和钱跟奶娘交接一下,明日下午,我派人送你出府。”

不为了别的,为了阿耶的威严也不能留。

钱嬷嬷等人都以为调动侍卫是小事,她也不出门,无关痛痒,可是侍卫是阿耶给她保命的,他们敢动一次,就有下次。而且谁敢拿阿耶的话当耳旁风,她就不放过。

谁都不行。

钱嬷嬷听李蘅远语气陡然间变得阴郁和冷酷,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坚持。

气的一个恍惚,坐在地上。

继而嚎啕大哭:“娘子,娘子……您不能让她替代婢子……”

………………

上午明媚的阳光洒在宁馨院西稍间的窗棂上,将窗上横斜有秩的花纹印在窗下深红的地毯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李梦瑶的伤势还没好,刘老太太没挪动她,还让她住在这里。

此时刘氏和李梦瑶一头一稍的坐在卧榻两边,二人谁也不动,屋里针落可闻,二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

外屋传来桃子的声音;“太君,三小娘子已经决定了,下午就把钱嬷嬷送走,让婢子来跟您知会一声。”

“她这叫先斩后奏,打发走水晶,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也就是个小婢子,可是钱嬷嬷从她没出生的时候就跟着她阿娘,后来把她哄大,又给她打理院子七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底是犯了什么事,非要把人赶走,我李家是有德之家,哪有这么对待下人的?”

老太太的声音极尽愤怒。

桃子回的很硬气:“钱嬷嬷到底犯了什么错,娘子说太君您若是明白了,也会同意她这么做,不然她就请国公爷定夺。”

“她威胁我?”

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然后老太太又发了一顿牢骚,就把桃子赶出去了。

刘氏等桃子彻底没了声音,才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身子转向女儿方向。

李梦瑶见母亲看向前方的虚空沉思着,低声问道:“娘想要留下这个钱嬷嬷?”

刘氏道;“若是能争取,当然要留下来,钱嬷嬷在,咱们好办事多了。”

李梦瑶道:“可是她下午就要把人送走了,咱们怎么留啊?”

“下午就送走?她要是真送走了,也好说,就怕她又后悔,又不送人走,但是又不用。”说完站起来:“我得想个辙去。”

李梦瑶想问母亲去哪,但是刘氏已经走远了。

0070 端倪

四盏挂在墙壁上的木贴金嵌玉花鸟纹宫灯熠熠生辉,可是屋子依然有些黯淡。

李蘅远吃饭的时候让人把帷帐全部卷起。

芝麻立即带人去,不一会的功夫,宴席室的小厅比方才阔了一倍,可是屋子依然不明亮。

李蘅远将蒸笼上的蒸饼都吃完,抬头看了看,天欲雨,原来是阴天。

她将筷子放下,桃子等人立即端来漱口水和湿帕。

李蘅远一边漱口,桂圆帮她擦着嘴边的残渣,这些程序过后,早餐就吃完了。

李蘅远这时问道:“她那边收拾好了吗?”

现在院子里的人已经都知道了,阿蘅小娘子要将钱嬷嬷送走,现在问的准备,肯定是钱嬷嬷准备的如何了。

桃子和桂圆没有搭话,樱桃从外面走进来。

李蘅远站起来叫着她:“到书房来说。”

主仆两个到了书房,李蘅远站在窗前面对着樱桃:“她有没有不肯走?”

樱桃爱打听,听说李蘅远要送钱嬷嬷走,一早就去钱嬷嬷那边看情况了。

忙回道:“婢子跟嬷嬷说了两句话,嬷嬷一直哭,倒是没说让婢子说情的话,她包袱都打包好了,只带了四季的衣服,别的什么也没带。”

李蘅远想了想道:“去找桃子,将我床头柜下的四个金馃子给她哪去,主仆一场,好似我亏待她一样,这样我就不欠她的了。”

一两金子能换六十贯钱,李蘅远的金馃子是看着可爱,用来玩的,一个大约五两,这一下子是一千二百贯钱。

一斗米是15文钱,钱嬷嬷是去庄子上养老,自有庄人供她吃喝,根本没什么花销,这些钱,够她花个几年都花不完了。

樱桃心想,娘子到底是娘子,钱嬷嬷那么让娘子伤心,娘子还是惦记着她的,娘子好人。

樱桃正转身出去,奶娘在帘外道:“娘子,婢子有话回。”

李蘅远给樱桃使了个眼色,樱桃忙将竹帘拉起,请奶娘进来。

奶娘行过礼后道:“婢子无能,老太太要过寿,原来大夫人早早跟咱们借榻几和厨子等事,可是婢子只清点出了五十张榻几给大夫人急用,厨子十个,暂时抽调不出来。”

李蘅远微微挑眉:“抽调不出来?我有多少厨子啊?”

奶娘摇头:“账本钱嬷嬷那边还没交给婢子,具体多少个,婢子也不知道,眼下咱们厨房也就只有九个是做菜像样的,就算委屈娘子,都抽调出来借给大夫人,人手也不够。”

李蘅远想了想道:“是大伯母来催了吗?”

“是,方才阿香过来说的,毕竟也没两日了,彤娘子已经在路上,也就三天就能到。”

李蘅远的姑姑李彤,嫁给举子陈佳洛,就在隔壁县,有事没事李彤都要经常回娘家,老太太寿辰,李晓彤怎么也会提前五天三天回来的。

姑姑一回来,其他客人也就会陆续的往上上。

所以大伯母着急了。

李蘅远道:“我知道了,去跟钱嬷嬷要账本,那些厨子都哪里去了?让她尽快的交给你,不要耽误家里的大事。”

在李蘅远的记忆中,钱嬷嬷总会跟她说,这是家里来的新厨子做的,那个也是新厨子做的,她听得不下于五十次,每次都让人打赏了,还特意给钱嬷嬷交代,她喜欢吃,厨子的月钱比别的下人多三倍,怎么就给她剩了九个厨子?

其他人呢?

奶娘得了吩咐要出去。

李蘅远抬起头:“等等。”

奶娘和樱桃都看向她。

李蘅远放下手:“您先去吧,我想好了再叫您。”

奶娘得了吩咐去了。

李蘅远转身看着窗外的景色沉思。

樱桃走过来不解的问道:“娘子,您怎么了?不舍得钱嬷嬷走?”

李蘅远心想,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是她才处理钱嬷嬷,大伯母那边就来借东西。

本来她是下午要送钱嬷嬷走的,以为交了账本就能走,可是此时看,钱嬷嬷管理下的院子,问题很多啊,好像离了她真的不行一样。

那大伯母是不是在给她提示?还是明知道她已经厌恶了钱嬷嬷,故意这个时候提出来,为保钱嬷嬷。

李蘅远没回答樱桃的话,暗暗摇头,借人借东西的事大伯母之前就跟她打过招呼的,就算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大伯母。

阿香回到麒麟院的时候,甄氏厅里问管事婆子话。

阿香听了一会,都是跟老太太过寿有关的,刘老太太是六十大寿,李玉山那边都来消息,会亲自回来一趟,所以要隆重准备,哪一样都不能马虎。

算完需要买多少食材,甄氏便让管事婆子下去张罗了,后回头看着阿香道:“去过了?见到阿蘅了吗?姜嬷嬷接的顺手吗?”

阿香道:“没有见到娘子,西池院的下人倒是比以前规矩了,可是婢子跟姜嬷嬷说话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有些力不从心,到现在为止,钱嬷嬷经手的东西还都没交给她呢,她就算再有本事,账本没拿到,人事钱事都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甄氏问道:“那阿蘅没说什么?钱嬷嬷不是都要走了吗?怎么还不交账本?”

阿香摇头:“这奴婢当时也没问,姜嬷嬷帮着点出五十套一样规格的榻几,厨子那里,她说要等接着账本再帮着清点,看那意思,一会应该能拿到了。”

毕竟她们去的太早。

甄氏点着头:“就怕钱嬷嬷不愿走,不交账本啊。”

阿香沉吟一下问道:“夫人,您是希望钱嬷嬷走,还是不希望钱嬷嬷走啊?”

甄氏嘴角带着笑:“这话怎么说,你直接问就好了,阿蘅的人,咱们也不贪她占她的,任谁管家都一样,我没有特别希望她走或者留下啊。不过,像这种不忠的下人,当然还是早日打发了好。”

阿香上前一步,声音低下去:“那这次咱们是不是中了刘姨娘的圈套了?老太太从来不过问府中琐事的人,怎么就知道您跟娘子借了东西,催您去清点呢?这样一来,姜嬷嬷办不妥,不必须得把钱嬷嬷留下来吗?”

甄氏对于谁留谁走都无所谓,可是别人不这么想啊?

能操控刘老太太管闲事的,也就只有那位姨娘。

不然她也不会一大早就去东府借东西,都是老太太催的急。

甄氏淡淡一笑,抬起胳膊,阿香忙扶起主子。

甄氏道:“我是不能再装病了,所以该办的事,还得办,阿蘅也一样。”

甄氏说完,走向后院,阿香蹙了蹙眉,摇摇头,但还是急忙跟上去。

0071 初显

李蘅远看了会书,窗外就朦胧起来。

芝麻进来道:“娘子,窗口冷,把窗关上吧?”

李蘅远摇头道:“风不大,没有潲雨,这样挺好的。”

说完打了个哆嗦。

芝麻知道她不愿意被束缚,以前是在屋里呆不住,现在每天看书,出不去,就得在窗口,不然会心烦。

她道:“奴婢把小炉子拿进来,给娘子煮茶吧。”

李蘅远微微颔首,正好看到白居易的诗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蓦然就笑了,怎么这么巧。

翻到下一篇,是叫做兵车行的篇幅。

忽然,提着铜壶的小婢子顶着雨从台阶下跑上来,将铜壶放在廊下,出去不久的芝麻在跟她交代着什么。

李蘅远将书扣在案子上,一下子就站起来:“就说忘了什么事,自己怎么这么没良心呢?”

她念叨着,走回到卧房,手伸到枕头底下一摸,摸出一把匕首,那个为她当了一刀的小婢女不知道伤好了没有,怎么还没来找她。

李蘅远将匕首放回去,到了厅里正要遇见提水进来的芝麻:“娘子,怎么不读书了?”

李蘅远道:“你记得一个烧水的婢女不?我忘了她叫什么名字了。”

烧水的婢女可多了,水房两个,李玉山院子里还有专门烧温汤泡澡的,也有四五个。

芝麻摇摇头:“不知道娘子说的是哪一个,哪一个婢子都不熟悉。”

芝麻只知道干活,要问人事,还得问桃子。

李蘅远对她摆摆手,这时奶娘和汤圆一起进来了。

李蘅远忙问奶娘道:“钱嬷嬷将账册给您了吗?”

一脸沉重的奶娘站到李蘅远面前,想了想才道:“娘子,钱嬷嬷给了婢子人事账册,别人婢子还没看,就看厨子的,有四个已送给了四房,两个送了三房,老太太小厨房本来一个,就在四小娘子回来当天,又送去一个,这个应该是给四小娘子的……“

她还没说完,李蘅远眸光沉下去道;“李梦瑶刚回来那天我不是把钱嬷嬷都关起来了吗?谁送的。”

奶娘道:“如此看来,就是钱嬷嬷之前就答应好的,那厨子本来也不是咱们院子呆长的,婢子查了一下,好像是谁送来孝敬娘子的,刚来两天,这样送走,娘子正好也没吃惯他的饭菜,便发现不了。”

李蘅远想到了萧掩,萧掩说送个厨子给她的,莫不是把萧掩给她的厨子送了李梦瑶?

李蘅远怒气上脸,伸出手:“账册上可有说明?”

奶娘将册子递给李蘅远;“这本就是厨子的账册,只有姓名和登记,哪里来的,到没有写清楚,这些人情来往,应该还有另外的账册,不过婢子还没看到。”

李蘅远接过账册翻了翻,这些年,她共用过厨子不下百人,可怎么会连十个人都挑不出来?

她举着账本给奶娘看:“这么多人,都辞了,走了,送人了?没有能成事的?”

奶娘突然抬头,李蘅远浓眉凛起:“您有什么话,还要瞒着我吗?”

奶娘十指收拢,听声音能听出她的紧张:“娘子,婢子也不敢相信,这里面十个只有三个可能是厨子,其余的,怕厨房烧水摘菜的,都分到厨子账目上了。”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这样记账?”李蘅远不解的看着你奶娘,随即心中一动,道:“您是说,他们是归类道厨子这个账本里,还是他们的职务,就是厨子?”

奶娘道:“恨不得后厨养鸡的,都是厨子,这个账本,就是全部是厨子的名单,不是归类。”顿了一下奶娘又道:“娘子,婢子去向钱嬷嬷要账本的时候,钱嬷嬷本拖着不愿意给婢子,婢子说是大夫人那边催促了,她才不甘心拿出来,所以这个账本,肯定有些问题。”

李蘅远隐隐已经想到问题的所在了,她的院子里,厨子的月钱最高,一个烧火婢子才几文钱?若是当上厨子,不知道要翻了多少倍。

所以这是跟钱财有关的问题。

李蘅远喃喃道:“定然是她要与人卖好,所以把人都提拔上来,但是花的是我的钱。”自嘲一笑:“亏我还怕亏了她,给她拿钱,岂不知,我的钱,都经她手啊。”

奶娘低下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李蘅远突然提高了声音:“那肯定不止厨子,别的职务,定然也有这样的事例,让她把钱财的账目也都交出来。”

奶娘道:“月钱钱嬷嬷也早支走了,没有交给婢子。”

“还没交?”账册落地的声音砰的响起:“枉我怜她孤苦无依,还怕她没钱傍身,真是多此一举,我现在捉襟见肘都是拜她所赐啊。”

接着是李蘅远雷霆震怒的吼声……

汤圆给芝麻使眼色,二人悄悄退出来

到了廊下,芝麻不解的看着汤圆:“你叫我干什么啊?娘子正发脾气呢?”

“正是发脾气,咱们才不能呆,兴许娘子要跟姜嬷嬷说什么话,这时候咱们应该退后了。”

汤圆跟桃子一样沉稳,但是不如桃子干练大胆,平日里李蘅远有什么事,她也不爱上前。

所以并不太被李蘅远重视,如今她的差事只是给李蘅远传菜。

芝麻听汤圆是声音细小轻柔,心想她一定是跟自己一样,也害怕娘子发脾气。

点着头道:“可这样咱们也不能躲出来啊。”

汤圆道:“方才娘子是不是跟你提起被水晶赶到外院的那个小盈了?”

她突然说了别的事,芝麻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小盈,娘子方才还问我叫什么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汤圆道;“娘子真的问起了?”

芝麻点头。

汤圆想了想,跟芝麻走近了些,外面有绵绵小雨,芝麻以为汤圆冷了,并没有觉得她唐突,这时汤圆在她身边低声道:“娘子是不是要重用小盈了?小盈咱们都见过的,又会讨娘子欢心,又长得好看,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水晶?咱们身为婢子,总得帮娘子分担一些吧?”

芝麻不解的看着汤圆:“你什么意思啊?”

汤圆道:“你要是为了娘子好,就尽量让娘子忘了小盈,别提起她,我看那小婢子不像好人。”

芝麻低头犹豫着。

猝不及防的,汤圆冲到雨里,芝麻刚要喊,回头看了一眼,后放低了声音道:“你干什么去啊?还下着雨呢。”

汤圆没有回头。

芝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眉心蹙起:“不是去钱嬷嬷那边督促钱嬷嬷交账的吗,回来也不回娘子话又跑了。”

0072 如愿

正午的太阳破云而出,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

不过雨过后的潮湿气已经挥散不去,没有烧火的屋子,显得有些阴冷。

李梦瑶的膝盖在李蘅远的院子里落下病根,这样的天气,有种隐痛,动弹不得,真是有苦难当。

她半卧在榻上让画江揉着疼痛的地方。

刘氏走进来道;“老太太说你中午没怎么吃饭?这怎么行呢,你看李蘅远,一顿恨不得吃掉一头牛,多结实?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些。”

当母亲的,都怕自己的孩子吃不好。

李梦瑶想起自己见过的李蘅远,若是李蘅远少吃些,没那么壮士,她可能都比不过她的美貌。

好心情顿时就没了,沉下脸道:“我可不想吃的跟她一样。”

刘氏也只是想让女儿身体好一点,当然不是想女儿跟李蘅远一样,跟个黑瞎子一样。

见画江揉的吃力,刘氏坐在女儿身边,心疼的问道:“雨停了还不好?这以后是不是得总这样了。”

李梦瑶心里十分后悔,早知道要反受李蘅远威胁,她干嘛去遭那份罪,这两条腿,差点就废了。

她抿着嘴,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

想及此,看向刘氏:“钱嬷嬷还走吗?大伯母的人过去了吗?”

为了留下钱嬷嬷,刘氏让刘老太太给甄氏一些压力,那甄氏在李梦瑶回来的时候装病,算她识相,这次倒是乖乖的去要厨子了。

刘氏点头:“红妆从西池院回来说,姜嬷嬷管理不好院子,一问三不知,李蘅远大发雷霆。”嘴角勾起笑道:“钱嬷嬷之前管着人和事,都没让姜嬷嬷插手过,她不细细的讲给姜嬷嬷听,姜嬷嬷怎么接手?总不能把人全换一遍,之前的账目赖掉,就算是李蘅远有魄力把人都换了,她现在怕是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当然不能全换掉,还是得用以前的人,而以前的人,多数都是钱嬷嬷的心腹,怎么可能好好配合姜嬷嬷接受西池院的事情。

眼看着老太太寿辰也到了,李蘅远不得不重用钱嬷嬷。

人嘛,用着用着,气就会消,最后李蘅远要打发钱嬷嬷走的事,会向笑话一样被人遗忘。

李梦瑶一双妙目微微敛起,李蘅远想自己管院子,得看她娘答不答应。

心情好了,李梦瑶道:“娘,钱嬷嬷之前送来的那个厨子,做的菜很一般啊,能不能再换一个。”

刘氏道:“那厨子应该是萧二郎送给李蘅远的,我就说,萧二郎怎么可能挨了揍还讨好李蘅远,人家就是糊弄她,钱嬷嬷也是,敢把这种厨子分给你,等她再重掌西池院,让她给你调换一下。”

李梦瑶微微有些失望,据说李蘅远有做羊特别拿手的厨子,可惜因为做的太好,李蘅远认得,这种厨子,就换不出来了,只能找李蘅远口味不熟新来的。

像萧掩家的厨子。

可萧掩的厨子手艺真是不咋地,还不如手巧的农家娘子呢。

萧院后厨。

萧乙站在门口如泥塑般,她的目光看向屋里,微微透着失望和悲愤。

当当当,屋里传出节奏一直的切菜声。

是萧掩在切菜,纤尘不染的白衣少年,手拿菜刀,眼盯案板,动作行云流水,娴熟且认真。

周围是擦拭的发光发亮的厨具,楚凌风蹲在灶台前烧火。

虽无油腻,可烟火气也太重了。

萧乙不忍再看,把身子转过去。

屋里面,萧掩将薄厚一致的雪白鱼片放到磁盘中,然后看向岳凌风:“要过油?”

岳凌风道:“上粉面,过油,然后出锅,再用煮好的汤料浇在上面……”

萧掩一边听着,已开始第一步骤。

哗的油响,鱼片入锅,萧掩在一旁等着它到金黄,顺便对岳凌风道:“写成小册子,我不喜欢做一步,却由你来指挥。”

岳凌风拍着手上的灰尘道:“这就没办法了,我不可能把我会的东西都写成册,万一你都会了,还留着我干什么?”

萧掩不置可否,转身去捞鱼片。

岳凌风看他真不是一般的会做菜,抓了抓眉毛问道:“我老早就想问你,你们古人说君子远疱厨,你怎么煎炒烹炸什么都会呢?喜欢?”

萧掩将捞出的鱼片找了一个白瓷大碗装起来,忙碌着道;“我没有什么东西是喜欢不喜欢的,什么都行,什么都不行,阿蘅喜欢吃,但也不是什么都吃,你做的不好,她尝尝之后一筷子都不会再伸。”

这意思是他做菜,存粹是为了李蘅远。

岳凌风又不懂了,萧掩特意跟他学这个时代没有的烹饪技术,只要萧掩下厨,准是要讨好李蘅远。

他这个师父都吃不上。

一个男人若不是因为喜欢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为女人下厨?

可是萧掩明显不是喜欢李蘅远。

他之前说萧掩特别爱好是黑的,那都是调侃。

萧掩对李蘅远的好有着十分强烈的目的性,不过能做到这样讨好,也真不是一般人了。

他眼睛转了一圈问道:“你这是又要告诉李蘅远什么话?关于钱嬷嬷的?”

萧掩没有直接回答岳凌风,将汤汁浇好后叫着萧乙:“什么消息?”

萧乙道:“阿蘅小娘子查到钱嬷嬷乱升厨子的事,在屋里大发雷霆了。”

萧掩道:“有没有决定如何处置钱嬷嬷?”

萧乙道:“还是之前的,说下午要送走,虽感觉非钱嬷嬷不可,但娘子也没说要把人留下,是铁了心了,不过钱嬷嬷还是不肯交账,不知道娘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岳凌风看着萧掩:“我记得你说不能把钱嬷嬷送走了,钱嬷嬷身上有一笔烂帐,那你有什么话直接告诉她啊,我看得这个着急。”

萧掩如墨般的眸子一扫岳凌风,语气淡淡的:“你得让阿蘅自己发现危机,你没发现吗?有人也想让钱嬷嬷留下来,等吧,等到最后那些盼着钱嬷嬷留下来的人就后悔了,这件事能给阿蘅启示,让她自己悟出的道理,以后就不怕被人背叛了。”

得,萧掩还喜欢养成。

岳凌风心里急啊,他手扒着萧掩的肩膀:“我很聪明,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分辨是非黑白,你告诉我,那个钱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掩指着做好的鱼片让萧乙端走:“给娘子加菜。”后看向岳凌风:“我只知道这钱嬷嬷账目很烂,具体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也想知道,所以更要静观其便。”

岳凌风站直了不解的看着萧掩,这人还是之前的说辞,那他到底有没有重生?

0073 想起

李蘅远发了一通脾气,正午过了,才开始用餐。

有小婢子给桃子使眼色,桃子出去后,不一会从门外拎回一个食盒来。

“娘子,有加菜。”

李蘅远就知道是萧掩那边给她送来的。

正觉得菜饭不合口味呢,她让桃子把食盒放到案子中间。

打来了一看,是一碗特制的鱼肉。

微微泛黄的鱼肉在浓汤里冒着热气,打开的瞬间香气四溢。

李蘅远抬头看着桂圆,桂圆立即试吃一口,等了一小会,摇摇头:“好吃。”

李蘅远这才让桃子帮她布菜,虽然是萧掩送来的,但是吃一堑长一智,今后谁送来的,她也不直接吃了。

一边吃着嫩滑的鱼肉,李蘅远一边思考着钱嬷嬷的事,抬起头看着桃子和桂圆:“看见这鱼,你们能想到什么?”

桃子和桂圆相视一眼。

桂圆道:“水?”

水?

李蘅远根据水,想到了钱,钱在五行中就是水性,只有流通起来的东西,才是钱,而萧掩,擅长易学。

她又看向桃子。

桃子道:“婢子就想到了吉祥话,年年有余吧?”

李蘅远心中一动,年年有余,可是她现在都要穷掉底了,哪里还有余啊?

萧掩之前也给她送过吃的,都带有小提醒,没有无缘无故送鱼的道理,现在她又在处理钱嬷嬷,钱嬷嬷的过处,是萧掩第一个发现的。

李蘅远左思右想,萧掩要提示她的,是跟钱有关吗?

李蘅远匆匆吃完饭,让桃子把钱嬷嬷叫来,她与其百思不得其解,应该再问一问钱嬷嬷。

钱嬷嬷再来到李蘅远面前的时候,眼睛已经肿的老高。

李蘅远见她进来,坐到厅里的座榻上,道:“嬷嬷还是先不要哭了,我还没有哭呢,一个切菜的婆子,你说多给她些钱,我也就认了,烧火的丫头,跟大厨一样的月钱,我想问问您老,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我把院子交给您,您就是这么帮我管着的呢?”

钱嬷嬷道:“婢子也是想给娘子挣人情,让下人们念娘子的好。”

“你去死。”李蘅远将案前的金镶玉小酒杯扫落道地上,胸前不断起伏:“我有钱我自己不会卖好?用得着你,最后好人你当了,谁念了我的好了?我倒是发现把你关起来的那段时日,不断有人找麻烦,想让我把你放出去,你看到底谁念我的好?这个家,都成了你的了,你就是大奸似忠,我真恨不得一脚踹死你。”

钱嬷嬷忙跪在地上。

李蘅远道:“您也甭跪我了,您比我祖宗都有能耐,我的厨子全送了人,你怎么不要我的命呢?你能要回来?”

钱嬷嬷抬起头道:“娘子,是婢子错了,但是老太太寿辰马上就要到了,大事耽误不得,姜嬷嬷还不上手,有些事她做不来,您先容婢子多呆一些时日,把姜嬷嬷带出来,老太太寿辰也过了,奴婢再走。”突然间泪如雨下:“千错万错都是婢子的错,婢子就当是将功折罪。”

李蘅远哈哈一笑:“将功折罪?你何来的功绩?”

长吐一口闷气,茶色眸子中的怒意转为警告之意,冷漠的盯着钱嬷嬷道:“我知道你那点小心眼,不要妄想再染指我的院子,我让你把账本交出来,就不要磨磨蹭蹭了,若不是大伯母急用着来催,是不是人事账簿你都不拿?我告诉你,不要枉费心机,拖是没用的。我原本打算只要你今年的账目,还多亏你拖着,现在看来,过去八年,还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把你接手的,能找出来的所有账目立即给我交出来,不然被我搜出来,您可没现在这么好看。”

钱嬷嬷听到后面已大惊失色,不管怎么说,现在李蘅远是给她余地了,对外说让她养老,没有宣扬她背主的事。

可这远远不够啊,她必须留下来。

以为大夫人来催促一下,奶娘那个老东西不能成事,娘子就会借坡下驴把她留下来,怎知节外生枝,还要看七年内的账目。

钱嬷嬷急急道:“那么多年的账目,婢子去哪里找?”

李蘅远道:“嬷嬷您是欺我不会管家呢?谁家钱粮之物的账册不是一直保存的,怎么可能找不到,你这意思,是不想拿了?”

钱嬷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李蘅远道:“先把今年的拿出来,七年前的你找不到,今年也没记账?再不拿,我可让人搜院子了。”

从上午就一直要账簿,到现在钱嬷嬷才拿出几本人事项目。

钱嬷嬷见李蘅远周身都透着不耐烦,若是再拖下去,李蘅远对她的那点感情肯定都会被拖光,但是交上账本,这些感情依然会光。

钱嬷嬷十指攥紧,表情忧郁。

李蘅远砰的一拍案子:“你是不是真的让我搜?”

钱嬷嬷身子一抖,忙道:“娘子,您听我说,账本婢子不是不交,是太多了,婢子这里有,有的是下面管事婆子在经管,所以收也要等一些时日,请容婢子空隙。”

李蘅远冷笑着点头:“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走嘛?眼看下午就到了。”

钱嬷嬷头垂在地上,再一次哽咽。

她佝偻的背凸起,身子就那么一团,鬓角的头发也白了,缩在偌大的厅室里,看起来异常可怜。

李蘅远长吐一口气,那么多年她都蒙蔽了眼睛,不差这一天两天了,毕竟是哄自己一场的老人。

她沉声道:“我就再给你两日时间,把账本全部交出来,若再有拖拉,嬷嬷……”她的语气陡然间加重了:“您好好回忆下,我是您带大的孩子,您口口声声为了我,可是连这点都不配合,还让我怎么念您的好,我对您可真是仁至义尽了,您自己摸摸良心好吧,啊?”

李蘅远是个耿直的人,她心里话都已经说出来了,钱嬷嬷明白,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磕了个头道:“婢子再不敢拖延,一定把账目都交给娘子。”

说完,双手捂着脸,呜呜的泣不成声。

李蘅远心里不好受,任她哭了一会,就让她下去了。

与钱嬷嬷的沧桑落寞的影子擦肩而过,芝麻在廊下的第一个台阶上目送钱嬷嬷走出大门口,然后她摇摇头,赶紧回了上方。

该是李蘅远午睡的时候了,芝麻来给娘子铺床。

在李蘅远更衣的时候,芝麻忍不住道:“娘子,您上午问婢子的那个小婢,婢子想起来了,叫做小盈,让水晶给赶到外院去了。”

李蘅远眉尖蹙起:“都好大的胆子啊,不经过我同意,把我的人给赶走了?还不把人叫过来?”

樱桃忙道:“是。”

0074 潜伏

下过雨的地面,都是湿漉漉的。

钱嬷嬷脚下没注意,踩到水里,鞋子全湿了,她想起那日去找李儒慕时的场景,好似也是这样的天,这条夹道,方向不同,那次是通往外面的方向,这次是会自己院子的方向。

不过不管哪个方向,其实都是送她向地狱的。

钱嬷嬷眼睛又湿润了。

找了拐角的地方,扶着墙边的刺槐甩甩鞋上的泥水。

这里是李蘅远院子的后墙,平日很少有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嬷嬷,娘子打算留下您了吗?”

声音年轻甜美,钱嬷嬷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额头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请再给我些时日,我一定会说服娘子把我留下来的。”

那声音发出低低的笑声,在阴冷的树荫下,让钱嬷嬷毛骨悚然。

接着那声音道:“不是婢子不给嬷嬷机会,是嬷嬷自己要给自己机会,这些年的账本都放在哪了?嬷嬷好似十分为难,不如交给婢子吧。”

钱嬷嬷忙道:“早就告诉您老,账本都烧了,娘子和李家人都看不到,您老放心。”

“您骗谁啊?”那声音陡然间凌厉起来:“都烧了,厨子的账本是怎么出来的?”

钱嬷嬷急于解释:“娘子以为是我卖好给人,并不知道其中有账目问题,这账本不涉及到钱财,所以留着,不可能把人事的账簿也烧了,您放心,只要是涉及到钱财的,全部烧毁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我从娘子这边拿了多少钱。”

“哼,你最好少耍花样,赶紧把你手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离开李家,若再出差池,您钱家的侄子,就别要命了。”

“我知,我知,绝对不会坏了您老人家的事的。”

钱嬷嬷连连说着好话,对那声音表示出了极其的尊重和畏惧,说话的时候,她至始自终,头都不敢回一下。

过了一会,声音再没有了。

钱嬷嬷才敢走出树阴,放眼左右,除了方才与自己说话的窈窕身影走向夹道里,再没人经过。

钱嬷嬷擦了一把汗。

在月宿院之后,有一个一进的小院子。

钱嬷嬷进了院子,这是李蘅远赏她的单独居住地,可此时,原本伺候她的下人,都已被奶娘调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奶娘监视她的人,这里不再是温暖的居所,成了牢狱。

钱嬷嬷见四个婆子正从她的正屋出来。

定是奶娘等不及,趁她不在,搜查她的屋子,要找账本。

这也就难怪,她去见李蘅远,奶奶没有派人跟着了,让她放松警惕。

钱嬷嬷心中冷笑,那个老村妇,一辈子都没斗过她,以为现在就能骑在她都上拉屎了?做梦去吧。

钱嬷嬷没有跟四个人说话,摔着帕子径自进了屋里。

屋里果然有些凌乱,钱嬷嬷整理了一下,藏起来的四个花名册被人找走了。

她恨恨的咬着牙,失去的东西越多,她在李蘅远那边的胜算越少。

但是这些东西是肯定追不回来的了。

钱嬷嬷又无奈的整理房间。

帘子哗啦一声:“嬷嬷。”

是她曾经照顾过的婢子来看她。

钱嬷嬷让人进来,问道:“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外面有人监视,现在谁跟她走得近,肯定会被奶娘记住。

当然她不在意这些人真的好过与否,不过李蘅远还没有跟外人说她的不是,她只是去养老,这些人来看她,好像她落魄一样。

钱嬷嬷并没有显示出多高兴,反而眉宇间露出一种疏离。

婢子道:“是钱大郎让婢子过来传话的,他不知道您怎么样了,要见您。”

钱嬷嬷脸上不高兴变成了担忧,小婢子嘴里的大郎正是他的侄子,为了李蘅远她自梳成奴,是再不可能有孩子的了,侄子就是她的命根子。

钱嬷嬷抓住小婢子的手:“大郎在哪里?别人知不知道他找我?能带进来吗?”

小婢子道:“钱大郎回过娘子身边的人了,娘子好似没阻止,不过大郎进不来,得您去外院相见。”

外院不是说话地方,而且奶娘的这些人,也不见得能让她去外院。

钱嬷嬷想了一下道:“你去帮我回禀娘子身边的桃子,就说我要逛一下园子,她会帮我跟娘子说的,然后再告诉大郎,我在桥上的风也亭等他。”

小婢子在钱大那里已经得了钱,立即就去了。

过了一会钱嬷嬷走出房门,见没人来拦,明白李蘅远已经知道消息,这是放她去见人了。

她低着头看路,去往后花园。

后院子的曲池上有一座石拱桥,桥上是三座叠在一起的画楼。

钱嬷嬷回头看来了,身后没人跟来,她上了桥。

到了画楼外,钱嬷嬷见到了在那里等着的侄子。

一个个子不高,富态白嫩的中年人。

“大郎,没人跟着你来吧?”钱嬷嬷看着钱大身后问道

钱大不解的看着姑姑:“谁跟着我来?”

钱嬷嬷再次看向四周,这桥头距离岸边很远,又没有遮挡物,若有人过来,她们可以看见。

钱嬷嬷紧紧抓住侄子的手道:“近日你少些出门,让媳妇孩子也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姑姑这一关,还不知道过不过得去。”

钱大问道:“娘子为什么突然要将您送去养老啊?是不是您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娘子?”

李蘅远确实顾及着她的面子,就连她的侄子,也没说。

李蘅远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好人。

钱嬷嬷心里有一瞬间觉得对不起李蘅远,不过她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听姑姑的话,姑姑这辈子,就放不下你,好在娘子没有连你一起送走,你以后要老实一点。”

钱大低声说着别的事:“姑姑,小侄要请您帮忙办一件事,外院有个叫小盈的丫头,姑姑您把她送我吧。”

小盈?听着耳熟,钱嬷嬷倏然瞪大了眼睛,拳头打着钱大的肩膀:“你真是作死啊,那个丫头,娘子可是发过话要要的,是水晶给弄出去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娘子就会找回去,你老实点,不许动她。”

钱大脑中想起的都是上午在外院见到的那个倩影,杏眼如波,唇红齿白,可比他屋里那些粗婢好看多了。

他舔了舔嘴唇道:“万一娘子想不起来呢?难道一直放在外面?”拉着钱嬷嬷的袖子哀求:“您在娘子面前是有脸面的,这一点事都办不成?您就把她给侄子吧,放在外院,迟早也是给人的。”

钱嬷嬷不愿意委屈侄子,也罢,低声道:“我现在是没办法帮你跟娘子要人,你真喜欢,就这么办……”

0075 求救

075 求救

李蘅远睡醒了,桃子服侍她起来,芝麻拉着帘子进来:“娘子。”

李蘅远微微颔首:“何事?”

问完想起来了,道:“去问过小盈了吗?人带回来了吗?”

芝麻先走过来帮着桃子给她穿衣,一边道:“人没回来,婢子去问过了,小盈要嫁人,被她父母领回去了,婢子就没接着问。”

李蘅远玩弄衣带的手停下来,诧异的看着芝麻:“嫁人?怎么好端端的嫁人?”

嫁人怎么是好端端的?

桃子笑着问道:“是之前烧水的那个小盈吗?”

芝麻点头:“她是老太太那边的家生子,被爹娘领回去,咱们就不好过问了。”

桃子道:“她也有十五六了,是到了嫁人的年纪,不是好端端的。”

芝麻和桃子眯眼笑着看向自己,李蘅远却还是觉得不对劲,她跟小盈说过,让小盈来找她,要知道东西两府,有多少人都希望到她院子里来伺候,这时候还成什么亲?

或许小盈被水晶赶出去后心灰意冷,以为她也放弃她了?

李蘅远内疚的放下手,她应该早点想起小盈的,若是小盈自愿意嫁人还好,要是不愿意,她是不是能帮她拖一拖?

李蘅远叫着桃子:“去好好打听一下,小盈要嫁给谁,人家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芝麻听了心中一软,她们家娘子啊,再怎么变还是那个心肠软的李蘅远。

桃子没怎么太在意,成亲就被家里领回去,甚至府里的差事都不要了的,肯定是不错的人家。

她笑着道:“娘子放心吧,女大当嫁,人家是有父有母的,又不像我们。”

李蘅远一边点头一边道:“那你去找些压箱底的东西,我给她添妆。”

桃子和芝麻当件事去办了,去李蘅远的库房找适合婚嫁的礼品。

李蘅远回到书房去看书。

四书上的句子很多的她都不懂,用狼毫勾勒出来,如今她肚子已经不疼了,明日去上课,做好标记到时候好问霍先生。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书,忽听房外一阵喧哗。

李蘅远仰起头看着院子,就见大门口好似有很多人影。

她叫了声:“桃子?”

“芝麻?”

两个人都没回答。

李蘅远站起,刚走到门口,就迎过来汤圆。

李蘅远问道:“外面什么事?”

汤圆脸色十分焦急,道:“有不知事的小婢子不肯回家,家里人来接了,惊扰了娘子,娘子您接着看书吧,婢子把他们打发走。”

李蘅远见她转身,道:“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汤圆欲言又止,但是李蘅远已经越过她出门去了。

大门外,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跑进来,见到台阶上的李蘅远,三步变成两步的冲:“娘子,救救婢子吧。”

中途女子摔了一个趔趄,就势就跪下来。

李蘅远虽只看了一眼,但那眉目如画的细嫩小脸,她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你是小盈,你怎么了?”

李蘅远走过去的同时,院外又闯进来两个中年妇人,二人一胖一瘦,都穿着西府粗使婆子的服饰。

“娘子,这死丫头不懂事,扰了娘子清净,婢子这就带她回去。”那个瘦的妇人先开口,

说完就去拉小盈:“还不跟我回去,惊吓到娘子,你有几个脑袋掉的。”

小盈挣扎了看向李蘅远:“娘子,婢子是小盈啊,婢子来找您了。”

小盈脸上全是泪痕,嗓子也哑了,显然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事。

李蘅远指着两个妇人:“放手,赶紧给我放手,在我的院子敢动手,你们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阿蘅小娘子是出了名的会打架。

两个妇人赶紧放开手。

小盈跪行向李蘅远,那地面都是青石的,李蘅远穿鞋都嫌硌得慌,一把捞起小盈,让她站到自己身后:“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小盈呜呜哭着,话说不出来。

那胖妇人赔笑道:“娘子说的哪里话,谁会给她委屈受,她以前是娘子院子里的婢女,就是想娘子了,来看看。”

“对,来看看娘子。”瘦的妇人附和着。

陆续的,厢房里探出很多脑袋。

桃子芝麻也都过来了,大门口也围满了人。

李蘅远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两个妇人,想了一下,回头问小盈:“她们拿我傻呢,你说,你到底碰到了什么事?”

小盈激动的双目通红道:“娘子,您救救婢子把,婢子阿耶和后母要将婢子送给钱大郎做妾,她们上午先把婢子骗回去,婢子不愿意,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娘子,婢子是您的人,她们说了不算,求您给婢子做主。”说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

李蘅远胸口一口恶气提上来。

看向两个妇人:“好大的狗胆,你们就是后母对不对,咋不卖自己呢?”

那瘦妇人后退一步。

胖妇人很是尴尬的低下头。

李蘅远提高了声音:“是不是畜生?”

二人还是不说话。

李蘅远越想越气:“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我的人不经过我同意,要送给别人为妾?让你们涨点教训。”叫着桃子:“把这两个按到地上,每人先打十板子,看还敢不敢跑到我院子里闹事。”

二人一听慌忙跪倒。

那瘦子这回倒是先开口了:“娘子,婢子是小盈的家人,也是太君院子里的人,婢子不是来闹事,是小盈不懂规矩,您不能打婢子啊。”

李蘅远冷笑:“不能打?这范阳城,除了阿婆,我至今还没发现有我不能打的人,给我按住了打,再加十板子,再不服,直接拉出去卖了。”

桃子不敢怠慢,叫了粗使婆子来,以前水晶经常狐假虎威,这些刑具,她们院子里不缺。

两个妇人明明是追自己的女儿却要挨打,叫的如杀猪般,嘴里还带着不服气。

李蘅远不与她们理论,绷着小脸拉住小盈:“跟我回屋,我看到底是谁要欺负你。”

她二人一前一后回房去了,芝麻站在原地眼皮砰砰跳,方才她分明听到了钱大郎,莫不是钱嬷嬷的侄子吧?若真实了,钱嬷嬷自己的账还没算清,这下肯定要惹娘子不高兴了。

她想完,急忙跟上去,在台阶下碰见汤圆:“还傻站着看什么呢?伺候娘子。”

汤圆忙提着裙子,跟上芝麻的步伐。

0076 败露

金碧辉煌的厅室,气氛异常沉重,只有小盈如泣如诉的声音。

她每说一句话,坐上的李蘅远脸就黑一分,她说到最后,李蘅远的脸就能滴出水来了。

“真的是钱家大兄要为难你?”

小盈伤心的擦着眼睛,微微点头。

就是钱嬷嬷的侄子钱大,她被水晶赶到外院,伺候侍卫们的饮食,上午在提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钱大会突然出现在井边,还对她言语轻浮,最后发展为动手动脚。

她丢下水桶跑回下人房间,忐忑不安的怕钱大找来,最后钱大是没找来,后娘派人来叫她,说是姑姑要见她。

后娘和姑姑都不是善类,她不想见,可也得告了假回去。

谁知,这两个人却不放她走了,劝说她给钱大当小妾,就这么把她给卖了。

小盈又哭起来:“娘子,若不是婢子想着您这里还有一线希望,婢子就不活了,婢子说的句句属实,怎敢欺瞒娘子。”

没有女子会拿自己的名声来开这种玩笑。

李蘅远已然全部相信了小盈。

见芝麻和汤圆在屋里,她叫着芝麻:“去带她把脸洗了,再帮她找一身合适的衣服穿,今后她就在我房里伺候了,就是你们的姐妹,谁都不许欺负她。”

芝麻道是,目光看着小盈。

汤圆笑着拉起小盈的手道:“不用怕了,有娘子这句话,范阳城,就没人敢难为你,别哭了,以后你就是娘子的人了。”

李蘅远的人,就有李蘅远守护,没人敢欺负。

小盈擦着眼睛点头,但眼泪还是止不住。

李蘅远叫着汤圆:“你去把钱嬷嬷给我叫来,给她两天时间,我看是有些多了。”

汤圆听了心头一颤,本来李蘅远就抽了风似的要送钱嬷嬷走,是因为院子里的事情太乱,这才迫不得已,让人留了两天,这下又出了小盈的事,怕钱嬷嬷这次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她跟钱嬷嬷相处七年,难免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伤感,但也不敢怠慢,匆匆去了。

钱嬷嬷房里,奶娘正在跟她说话。

“咱们都是婢子,并不是我难为您,实在是您做了对不起娘子的事,如今为何不想着弥补,还要弥足深陷呢?这些账本,您早晚都得交,还有这个月的月钱,外院说您已经领回来了,可是我这里一分都没有,这些也是娘子的钱,您总得交出来吧。”

奶娘是碰到急事了,李蘅远院里的开销大,可是钱嬷嬷给她留下一个烂摊子,这个月下人的月钱不发,下人怎么会服她?

钱嬷嬷就坐在卧榻上冷笑,并不回话。

奶娘沉吟一下道:“老姐姐若是实在要难为我,那别怪妹妹不近人情,钱大郎是管院子里花草的,但是去年栽植的新杏,娘子明明说要甜杏,他买来的是山杏,不说果子不一样,一个是甜杏仁,一个是苦杏仁,这一棵树,可差了不少钱,这件事若是被娘子知道了……”

奶娘话还没说完,钱嬷嬷脸已经怒青,直接将榻上的枕头扔出去砸向奶娘。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伺候夫人的时候,你不过是田舍妇人,仗着自己有奶就想欺到我头上?还敢查我家大郎,你以为娘子是真的信任你吗?等娘子气消了,她就会回头找我,谁要留你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看院子。”

奶娘的丈夫和女儿都死了,孤身一人在李府,这也是平常很多人看不起她的原因,使得她不太敢说话。

尤其是面对人人恭维的钱嬷嬷,奶娘以前就有些怕她。

此时被钱嬷嬷大骂了一顿,奶娘心有不忿,但她嘴拙,沉吟一下道;“老姐姐可以打我骂我,但是您不把账目和剩余的钱交出来,我还是会回禀给娘子的。”

“你给我滚出去。”钱嬷嬷对奶娘吼道,交账本?那才是找死,她就拖着,拖到李蘅远离不开她,李蘅远是小孩心性,过两天就好了,肯定离不开她。

要不是眼前这个死寡妇,李蘅远早就回头找她了。

奶娘见钱嬷嬷冥顽不灵,还恶狠狠的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

这时帘子哗啦一下响了,眼前倏然一亮。

奶娘微眯了眼睛,见是汤圆,问道:“什么事?”

奶娘如今管着整个东府呢,汤圆听她问,忙道:“娘子让婢子来叫钱嬷嬷。”

钱嬷嬷听了面露喜色:“娘子叫我什么事?”上午刚叫过,又来叫,说不定就是离了她不行,要留下她了。

她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奶娘,等李蘅远再重用她,一定把这个死寡妇赶出去。

汤圆可没她那么乐观,沉下脸道:“嬷嬷还是想想一会怎么回娘子吧,钱大兄这次做的也太过分了,娘子点名要了的婢子,钱大兄竟然要占了去当小妾,这不那婢子哭着喊着跑到娘子房里告状去了,娘子都知道了,让婢子拿您问话呢。”

钱嬷嬷如遭雷击,竟然是为了这点小事?

以前李蘅远不太管这些事的。

而且怎么这么快?李蘅远把那个小盈都忘了,怎么这么快就想起?

她才跟侄子商量不久的事啊。

钱嬷嬷拉住汤圆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娘子又怎么会知道?”

汤圆忧愁道:“捅了马蜂窝了,那小盈是个烈性子,又在院子里伺候过娘子,她闯进来诉苦,看门的放了行,就被娘子知道了,娘子很生气,这次怕是大兄都要责罚。”

钱嬷嬷心叫不妙又暗暗后悔,怎么这么巧?侄子上午才说见过那小盈一面,已经跟小盈的家里说了。

那小盈确实长得好,侄子弄不到手,肯定会抓心挠肝,她不忍心侄子失落,就答应了。

可怎么李蘅远就知道了?

钱嬷嬷在大宅里过来的人,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不会是有人故意要赶她走,要逼死她吧?

那边的人刚刚接头过,她们也没有到手账本,应该不会逼得这么紧,那是谁?

钱嬷嬷目光瞥向冷眼看着她的奶娘。

她捡起地上的鞋直接就砸过去:“都是你这死寡妇……”

0077 揭开

萧园,萧掩坐在樱花树下的卧石上捧着一本书卷揣摩,他时而眉心拢起,时而又舒展开来。

已过了樱花盛开的季节,枝头满是葱葱郁郁的绿,树下石上飘着粉白的残骸,微微吹起,卷了的花瓣落在萧掩的鼻尖上,他素手轻轻一拨,花瓣寂寞无声的落在地上,他继续翻着书卷,星眸中流转的波澜是那样的投入认真,高雅的气质如高山冰雪,星空皓月。

楚凌风被迫的打扫庭院,手撑着扫把看了一眼萧掩,眼里顿露凶光,这只黄鼠狼,自己装文青,就让他干脏活。

这时美丽的胡婢走向萧掩。

楚凌风丢下扫把跟过去。

萧乙到了萧掩面前,行了礼道:“小盈的事情已经挑破,就看娘子怎么查了。”

萧掩点着头,眼睛没有离开书卷,嘴角蓦然一笑:“还想被重用,真以为阿蘅是傻透了不成,揭开吧,都揭开了,咱们也看看,这国公府,到底有多少欺上瞒下的事。”

萧掩那边的动静都瞒不过楚凌风,楚凌风一听,食指点着萧掩:“小盈的事,也是你布置的?你这招狠毒啊,就算李蘅远再心肠软,恐怕也受不了了。”

萧掩道:“阿蘅院子里,我有眼线。“

说完,又低头看书。

萧乙回头见岳凌风盯着自己的眼睛看,眉梢蹙了一下,转身走了。

岳凌风看着她的背影……

这时就听萧掩传来闲适的声音:“扫不干净,没有饭吃。”

岳凌风怒视萧掩,可没等他的不满发出来,萧掩已经翻了下一页了。

岳凌风不敢惹毛了他,怒气冲冲捡起扫把。

………………

钱嬷嬷在奶娘和汤圆的陪同下,战战兢兢进了西池院。

庭院的空地上,有两个妇人趴在那里叫嚷,如杀猪般。

粗使婆子手上的板子还没有停,地山沾有暗红色的血迹,钱嬷嬷见了,顿时脑中一空,身形恍惚,汤圆本能的搭把手扶住她。

“嬷嬷?”

钱嬷嬷站稳后脸已吓得泛青,如果她没记错,这两个人一个是小盈的后母,一个是小盈的姑姑,还真如汤圆所说的,李蘅远因为小盈的事,大动肝火了。

她有些想哭的看着汤圆。

汤圆此时已想起来这是西池院,这位嬷嬷,已经失宠了,她忙放开手,道:“嬷嬷,娘子还等着呢,咱们进去吧。”

钱嬷嬷所有情绪都凝结在脸上,傻了,之前李蘅远虽对她下了最后通牒,但是下人们毕竟怕她翻身,不敢对她太不敬。

可汤圆这意思,明显是要划清界限。

这贱婢就肯定李蘅远再不会想起她?不会再用她?

奶娘见钱嬷嬷看汤圆的目光跟乌眼鸡似的,道:“娘子还等着,再不进去,娘子知道了会更生气。”

钱嬷嬷委屈的咬着牙关,此时也顾不得讨厌奶娘了,终于迈开了沉重的步子。

厅里,李蘅远盘膝而坐,身后站了桃子,芝麻,桂圆,小盈四人。

李蘅远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的,让她周身都透着慵懒气质,但那宛若琥珀的眸子眸光凌厉,谁人还敢以为她慵懒就造次?

钱嬷嬷忙跪在她面前行礼。

李蘅远目光垂下跟着钱嬷嬷的动作而动。

奶娘和汤圆行了礼,忙站到李蘅远身后。

钱嬷嬷跪了一会,头顶没有传来李蘅远问话的声音,这种等待让她又有那种跟在油锅里炙烤的感觉,实在煎熬。

过了好一会,李蘅远才道:“先不忙,等人到齐了,咱们再好好说将。”

钱嬷嬷心头本就不安,听了这话,心就提到嗓子眼了,不知道李蘅远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不下片刻,门口传来脚步声。

“娘子,人带来了。”是樱桃那个凡是都喜欢出头的婢子在说话。

钱嬷嬷微微抬起头,用余光向后一扫,顿时胆战心惊,因为来的人是侄子。

“娘子。”她抬起头哀求似得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道:“说了别急,事情还没问清楚呢,你急个什么事?”

钱嬷嬷有苦难言,不是她着急,是她知道自己所犯的事情一点点被揪出来,李蘅远能一次次原谅,到最后,可能就承受不住,不原谅了。

钱大一进来就盯着小盈看,不知道娘子叫他是干什么?

莫不成是姑姑在娘子面前求了情,不用给小盈家里一百贯钱,小盈就归他了?

可是看着悄无声息的气氛,又不太像。

钱大脑中一边转的飞转,一边跪在钱嬷嬷下首给李蘅远行礼:“小人见过娘子。”

李蘅远道:“好了,这下人到齐了。”

她问着钱大:“是你要聘我的婢女为妾?你是个什么职务,你什么资格纳妾?”

朝廷有规定,纳妾多少,跟社会地位有关,钱大不过是个良民,他家中已有两个妾。

不可以随便纳妾,但可以有通房啊。

况且小盈是婢女身份,是贱籍,除非放良,才能为妾,最多也只能为妾。

所以这种婢女,说是纳妾那是名声好听,就是买回来做通房。

钱大听李蘅远语气带着不屑和挖苦,尴尬的看向钱嬷嬷。

钱嬷嬷对他摇头。

李蘅远一拍案几:“是我问你还是她问你?我问你话,你看她干什么?还是她就能替你做主,代你回答?那好,我已经把她赶出去了,你也跟着他出去吧。”

钱嬷嬷吓得丢了魂,她可以走,但是侄子绝对不能跟她走,侄子没什么大本事,在国公府还有人敬着,再找不到这种好地方了。

她忙道:“娘子息怒,让他自己回话。”

然后看向钱大:“好好说。”

钱大很是意外,只听说娘子对姑姑起了嫌隙,没想到这样不留情面。

而且李蘅远不是草包吗?怎么说出来的话这样有章法还令人畏惧?

他低下头急道:“小的没有资格,小的不是纳妾,就是看小盈在外院伺候的辛苦,想拉她一把。”

“然后就拉大你的房里?辛不辛苦是我的婢子,你们可真是姑侄,都会拿我的东西做好人?明明就是见色起意,还说的冠冕堂皇,打量我不明白事?简直就是无耻。”李蘅远真的气炸了。

0078 问责

小盈想起自己这一上午受过的屈辱,转过头哽咽起来。

钱大陪笑着看向李蘅远:“娘子,她不过是个婢女。”

“那也是我的婢女。”李蘅远道:“你不过也是个下人,谁让你感觉的高人一等?欺负人都欺负到我的头上了。”

“这怎么是欺负人呢?”钱大心有不甘的回嘴。

李蘅远冷笑:“还不是欺负人?我已派人查探了,你家中有妻有妾,孩子都一堆,还有婢女伺候,你到底什么身份啊?我阿耶都不如你会享受啊,这些且不说,你要接小盈回去,她同意了吗?她哭着来找我,就是不同意,她本人不同意的事,还是不是欺负,那你是什么?强抢民女?”

强抢民女是要砍头的。

钱大道:“可不敢,可不敢,娘子,小的虽没问过小盈,可是小盈的父母已经同意了,这婚姻大事,那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李蘅远呸了一声:“你们这是婚姻大事?是买卖,别说小盈,就算是她父母,也是我李家的奴婢,轮得着你来买卖?”又道:“看我什么好就拿我什么,还什么都不跟我说,若不是因为小盈,我还不知道这院子其实是姓钱的。”

钱嬷嬷面白如纸,李蘅远这些话,是说给她听得。

钱大还要争辩。

李蘅远已站起来,走向钱嬷嬷和钱大直接,道:“你二人也不用狡辩,到底是正常婚嫁,还是我占我便宜,占我婢女便宜,咱们都心知肚明,不止这一次,钱大郎,我开府第二年,钱嬷嬷就把你从老家接过来,这些年,你可没少糟蹋女孩子,要去了你又不养,玩过几天就把人卖了,这些都是你干的缺德事。”

钱大无比震惊的看着李蘅远,不说娘子是草包,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钱嬷嬷已摇摇欲坠,显然的,李蘅远已经盯上她和侄子了,这是派人调查的。

李蘅远一想到钱嬷嬷背着自己做的那些事,就恨不得宰了她。

她蹲下来脸贴近钱嬷嬷的脸,气得全身都在颤动,声音沉沉道:“你冥顽不灵,不就是不愿意离开院子吗?成全你,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说完站起来看向奶娘:“把她给我关起来,她的地方还有钱大郎的家里,上上下下搜一遍,掘地三尺,也要把可疑的东西给我查出来。”

抄家!

钱嬷嬷面如死灰的看着怒红中烧的李蘅远,身子顿时瘫软下去,她坚持这么久不肯交账簿,是因为那账簿李蘅远不能看。

也是想李蘅远还能念着她的好,可是明明给她时间的李蘅远,现在就迫不及的搜查她的地方了。

说明,她的面子李蘅远再也不会给。

她已经彻底完了。

钱嬷嬷抓住李蘅远的广袖:“娘子,婢子交,婢子是真的想继续伺候您,不是要与您作对,求您给婢子留些脸面吧。都是有人要害婢子啊。”

“谁?”李蘅远吼出来:“谁为了害你,给你侄子纳妾?让你侄子干缺德事?”

钱嬷嬷有苦难言,要不是有人设计,李蘅远怎么会发现。

李蘅远道:“与人卖好花我的钱,纵容子侄欺负我的人,催了一天,账本也不肯交,好你个钱嬷嬷,好一个把我带大的人呢,忠心耿耿哈?你都缺德到家了,还说有人害你。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我好说好商量的给你机会给你时间,可不在其位还能控制手下的人为非作歹,你自己不要脸面我还给你留什么脸。”看着奶娘:“还等什么,我不再跟她啰嗦,把她给我锁库房里,任何人不得探视,她的地方,给我搜……”

奶娘出去叫下人。

钱嬷嬷悲恸震天,像是要哭背过气去,这一搜,李蘅远就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她以后就算回来,也没人看得起了。

钱大见李蘅远是动真格的,抱住钱嬷嬷对李蘅远道:“娘子,姑姑一手把您带大,做人可得讲良心。”

李蘅远都怒气上脸:“我还没有良心,你们欺上瞒下还敢说我没良心,你也不用吵,你的事还没完呢,害了我多少人,你必须给我交代清楚,不然我就打死你……”

经过一番威逼,钱大说了这些年他在李蘅远府上做过的恶事。

有钱嬷嬷照顾他,院子里的人都叫他一声奶哥哥,除了那些侍卫和李玉山留下来的四个老人他动不了,其他人,他想惩治谁就惩治谁。

还仗着自己的地位奸*婢女,小盈只是冰山一角。

李蘅远让人把钱大拉下去先打一百打棍,厅内终于静下来。

可是大家的心,都不能平静。

因为钱大临走的时候骂出来,是小盈故意勾引他,不然他怎么回去一个下人打水的井边,是小盈让人给她递话,说在井边有要事商量。

李蘅远面无表情的坐回到八角几旁。

几个婢女全部跪在面前。

小盈对天发誓:“娘子,若是婢子有心勾引钱大郎,婢子必遭天打雷劈之祸,不得好死。”

桃子暗暗叹气,小盈也不傻,那钱大妻妾成群,儿女都有,她能看上钱大什么,若是为了钱,还不如等着李蘅远想起她。

再说这毒誓发的狠,她信小盈。

李蘅远微微颔首,看向桃子:“抬起头来,上午是你说的,小盈到了嫁人的时候了,所以不跟我,也正常,是不是你知道我要叫小盈回来,怕她占了你的位置,所以传话给钱大郎,知道钱大郎好色,看见小盈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这样小盈就回不来,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真是飞来横祸,桃子委屈的泪水顷刻间发泄出来:“娘子,婢子也是您说给小盈找礼物的时候知道您想留下来小盈,婢子提前并不知情,怎么会故意设计小盈?”接着一泣不成声:“娘子……明察……”

李蘅远看向芝麻,那她就只跟芝麻说过了。

芝麻胆小如鼠的,还没等李蘅远说话,就已经哭了:“娘子,后来还是婢子提醒您的。”

李蘅远暗暗点头,因为钱嬷嬷的事,她大发雷霆后都把小盈忘了,要不是芝麻提醒,说不定小盈都要成了钱大的人了,她才会想起。

后又摇摇头,小盈自己有主见,把事情挑开,来找她了,她怎么也不会让钱大得逞。

那钱大说有人给他递口信的话到底准不准?

问是谁递的,钱大又说院子里下人太多,他不认得。

或许是临了攀咬她的人,让她对人疑神疑鬼?

李蘅远牙齿咬了咬,暗暗思考。

0079 乱了

芝麻见娘子不再拿她当目标了,抬起头看了汤圆一眼,记得汤圆冒雨出了院子,不会就是安排这件事去了吧?

娘子说的不错,若这件事不是小盈自己设计的,就是有人嫉妒小盈,怕李蘅远重用小盈,从而她失宠。

可是汤圆不受宠啊,就算小盈来,威胁的也是她和桃子的地位。

这时汤圆对她投来目光,四目相对,汤圆淡笑了一下,笑容坦然得体。

芝麻笑不出来,垂眸一想,或者是樱桃。

芝麻看向跟她肩膀挨着肩膀的樱桃,樱桃正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小盈,那目光有一些不友善。

不应该是樱桃,芝麻暗想,樱桃喜欢拔尖,但是她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她肯定会嫉妒小盈的美貌,但是好奇的目光说明她不知道小盈会回来。

这么一想就谁都没有嫌疑,可好似谁都有嫌疑。

芝麻低下头,她不能乱说话,怀疑跟自己从小长大一起的人。

屋子里没人说话,是那么寂静,就显得屋外有些吵闹。

李蘅远刚回过神来,就听门口有小婢子传话:“娘子,太君那边来传话,请您过去。”

她说完,红妆的身影就走进来。

“娘子。”她在六个婢女身后站定,低头看了一眼最右侧的小盈,后抬起头道;“娘子,老太太请您过去。”

见李蘅远不出声,红妆又道:“吴嫂子是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

李蘅远笑出声:“所以被我打了,阿婆就要兴师问罪。”

小盈神色紧张的看着李蘅远,毕竟被打的是她的后母和姑姑,是长辈,她的婚事,长辈可以做主,万一老太太要为难,她该怎么办?

红妆低下头,她现在是越来越不愿意来西池院了,以前娘子霸道,但对她们还算有礼,现在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了,越来越不好伺候。

李蘅远站起来叫着小盈:“走,我带你去见阿婆,我看阿婆要怎么夸奖我。”

夸奖?!

红妆:“……”就说吧,说话阴阳怪气,插手别人院子里的事,谁会夸奖她啊。

………………

西池院的稍间里,刘氏在地上不断的走动着,粉红的鞋尖印在地毯上,每晃一步,宽大的裙摆就会开出一朵花。

李梦瑶看得有些头晕。

她抬起头不满的看着母亲;“至于这么急吗?这不正是您希望的吗?李蘅远把钱嬷嬷留下来,这下子留下来了。”

刘氏微微跺脚,看着李梦瑶道:“你是故意气我呢吧?我说了,要留下来,是这么个留法吗?是让她重用钱嬷嬷,咱们行事才方便,现在那钱嬷嬷被关起来了,李子面子都没有,已经不能用了。”

钱嬷嬷被侄子连累的事,现在宁馨院也都人尽皆知了。因为李蘅远惩罚的就是宁馨院的下人。

李梦瑶道:“那您接下来要怎么办?还保这个钱嬷嬷吗?”

刘氏杏眼微敛,站在窗边向往看了看,但她其实没有看窗外任何东西,她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坚持:“不管,换了李蘅远的奶娘,许多事,跟以前可就差多了,不说别的,哪怕你想去李蘅远院子里拿根针,那姜氏婆子也得告诉李蘅远,这日子你说好能过吗?”

李梦瑶并没有享受到钱嬷嬷管西池院时给大家带来的便利。

但她也明白,钱换成了姜,不是什么好事。

她蹙起眉头,可是大家口中的草包李蘅远,已经不受人控制了,李蘅远自己有她的行事准则,她们能怎么办?

“不然再去找大伯母?让大伯母把钱嬷嬷留下来。”

刘氏回过头一哼;“那贱妇就是知道李蘅远不会再用钱嬷嬷,之前才肯去催事,我就说嘛,她怎么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若不是她要厨子,钱嬷嬷也不用手忙脚乱把厨子的花名册交出来,叫出来之后,就扯上了这些麻烦,后就被李蘅远盯上了,都是她坏的事,怎么可能帮咱们。”也没想到钱嬷嬷在厨子上面做了那么多账。

李梦瑶也恨起来,她回来的时候,那个大伯母若是直接认下她,她至于撞柱子上吗?

“那到底要怎么办?”李梦瑶想完了问道。

刘氏不服气,可也得叹口气,这个钱嬷嬷,自己也太作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纵着自己的侄子祸害李蘅远的婢女,不是请等着让人抓把柄吗。

正想着,隔壁传来动静:“阿婆,您急着见我?”

是李蘅远的声音。

刘氏和李梦瑶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有着期待和惊慌。

刘氏将食指竖在嘴边。

李梦瑶从榻上下来,慢慢穿着鞋。

目标二人将耳朵贴在帘子后,一起听着隔壁的谈话。

事到如今,能救钱嬷嬷的只有刘老太太一人。

只要老太太拿死了小盈有家人,跟钱大是父母之命,李蘅远打小盈的家人还处置钱嬷嬷就没理,或许就能让李蘅远因此放了钱嬷嬷一马。

刘老太太看着孙女进来,眼睛突然直了。

她张开嘴指着李蘅远:“……”

却忘了要说什么,眼前眉眼精致的女孩子,是她们家李蘅远吗?

是吗?

虽不如老罗家的小娘子身线玲珑,可也有了女子该有的形状,不再是以前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了。

因为多余的肉不见了,一双茶色大眼镶嵌在巴掌大的小脸,波光流转,灵动至极。

还真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孙女。

刘老太太想起来了,自打李梦瑶回来,她们祖孙二人斗着气,就谁也没见谁。

那时候李蘅远生病了,腹泻不止,就瘦了下来。

刘老太太心里微微有些内疚,跟孩子置气太过,孩子瘦的脱胎换骨般,自己都没发现,二儿子就要回来了,肯定要发脾气。

这样想着,她因听说自己下人被打的怒气就消了下来,声音也变软了,问道:“身子好了没?这都多少天了?也不说来给我请安,你这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婆。”

李蘅远心想,阿婆若不先问那句身子好了没,就跟她争斗到底。

她冷着声音道:“身子刚好,您也没关心我啊,我病着这么来请安。”

刘老太太一噎,这死孩子,就不能给她好脸色。

0080 反抗

刘老太太提起了正事,看着李蘅远身边的小盈道:“就是这个丫头?知道我叫你来为了什么吧?这丫头本来是我院子里的人。”

小盈垂着头,肩膀在抖。

李蘅远把她挡在自己身后,拍着胸膛道:“现在她是我的人了,谁也不许欺负她。”

仰着下巴眯着眼,一副市井流氓的顽劣之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英雄在救美。

刘老太太气得从榻几上站起来;“你跟谁说话呢?你若还是那样冥顽不灵,我现在就把人要回来卖了。”同时心里想,刚觉得她可以用眼睛看了,骨子里还是那个糙汉子。

李蘅远不以为意的缕了一下鬓角的头发,回头看着小盈:“不用怕,我说到做到,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刘老太太高声叫道:“李蘅远,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阿婆,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处置我的人,你还有没有规矩?”

在这件事上,李蘅远确实僭越了,她应该先跟老太太回了,在处置人。

可是当时的情况,若是不打那两人一顿,是不是以后谁都可以跑到她院子里抓人。

但是打了,就是伤老太太的面子,别人会笑话老太太被她踩了一脚。

以前李蘅远是想不到这么深的,如今钱嬷嬷的背叛,她自己一点点在关注院子里的事,就明白些了。

她有不对的地方。

便对刘老太太道:“您老息怒,孙女不是不经您允许就处置您的人,是怕您脏了手,您弥勒佛一样的菩萨心肠,这恶人不是正好孙女来当吗?也是替您正正院子里的风气,谁知道了都得说一句咱们祖孙情深,还得竖起大拇指呢。”

刘老太太听得怒气上涌,谁用她这样孝顺?一想不对,李蘅远是喜欢顶嘴,但可不会说冠冕堂皇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蘅远是想起了萧掩的告诫,小辈跟长辈顶嘴,终究是要吃亏的,不如顺着她们说,但是自己该干什么还是看什么,这叫阴奉阳违。

看着刘老太太想发怒,可就是挑不出错的样子,李蘅远勾起嘴角,萧二郎这个家伙,可真是坏到家了。

刘老太太还琢磨着李蘅远的变化。

忽见门口绿意在打手势。

刘老太太想起来了,她叫李蘅远不光是为了小盈的事,钱嬷嬷被李蘅远关起来了,看样子李蘅远是不打算要这个人了。

这哪里行啊,钱嬷嬷在的时候,去西池院借钱不用还的,可自打这个奶娘上来,上两天四儿子要用钱,她派人去找奶娘借五百贯都不肯借。

还说什么西池院也没钱了。

骗谁啊?二儿子打过多少地方,收过多少突厥人的家财?

还有封地的税钱,无论是铁还是盐,都不用上交朝廷,二儿子都给李蘅远了,西池院有她们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怎么可能没有钱呢。

刘老太太越想越气,那也是她儿子挣的钱好不好?

一个奶娘凭什么就不给了。

所以必须换掉奶娘。

刘老太太刻意咳嗽一声,调节一下屋里尴尬的气氛,后开门见山道:“阿蘅,我也不是跟你打商量,你关钱嬷嬷就不对,快把人放出来,还有你的奶娘,她会管什么院子啊?我听说你饭菜都吃不好,把她换掉,还用钱嬷嬷,钱嬷嬷在的时候你多胖,现在都瘦了一圈,这都是奶娘的过错,你阿耶就要回来了,看你瘦了又要发脾气,岂不知,是你自找的。”

李蘅远刚刚想跟老太太用一下智谋,可是听了老太太的话,火气根本压不住,道:“我管钱嬷嬷为何不对?阿婆你能说出所以然来,我就服你,就把人放了。”见老太太要开口,她抬起手道:“别拿胖瘦说事,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什么好什么坏。”

药是萧掩下的,起初日渐消瘦,她也很害怕,可是身子不在像之前那般沉重了,半夜也不会喘,睡的很好,这药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

瘦些明明也好看了不少,她也不是真的不在意相貌,反正现在不想再那么壮了。

刘老太太被她打断了话,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道:“那我先问你,你是为什么关起钱嬷嬷?”指着小盈:“是不是因为这个婢女?”

李蘅远道:“只是其中一项而已,钱大觊觎我院子的人,贱淫之事都跑到我院子里来做了,您不应该支持我关钱嬷嬷吗?还是想她们早晚把我名声也坏了,您就高兴了。”

刘老太太被反问的哑口无言,过了一下才拍着桌子道:“你少歪理邪说,钱大看中小盈,是跟小盈父母说了的,小盈家人同意,你横插一杠是怎么回事?就不怕外人说咱们家人仗势欺人?”

李蘅远冷笑道:“阿婆才是歪理邪说吧,我若是不帮着小盈,任由小盈被钱大欺负,那才是仗势欺人,您别忘了,钱大有儿有女,还是我院子里的人,长此以往,谁还会甘心伺候我?”

“人家是父母同意的。”

“她那叫什么父母?有后娘就有后爹,您不提醒我都忘了,虐待前妻生子,我要是把她送到官府,让她徙刑一年。”

“你不过是个小娘子,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

刘老太太说不过李蘅远,就一个劲的提高声音,二人渐渐吵起来,且成不可控制之事。

下人们都不敢说话,屋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李蘅远被刘老太太气得说话都有些结巴:“您就是任谁说了去,能纵然孙女院子里出现这种事?人家是后娘,对小盈不好也就算了,你是我的亲祖母,你哪有一点祖母的样子?钱嬷嬷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不知道?你那个二儿子在边关苦寒之地戍边,他是用命在保你富贵荣华,你到底是算计他还是对我好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长辈,我都不好意思忤逆你,你自己心里真的一点数都没有吗?你偏心可以,你的产业,你的爱怜,你给谁是你的自由,因为都是你自己挣的,我和阿耶不挣,还念着你生育之恩孝敬你,你也别太过分了,摸摸良心,你现在是拿着阿耶的命在享受……”

说了一堆,还是不容许人说话,把小盈一个趔趄拉到身边道:“您不是说我多管闲事吗?那我说明白好了,从今天开始,我院子里的人,我说了算,不管是婚丧嫁娶,只要她们自己不同意,就是我不同意,谁敢逼迫,就是与我为敌,除非我死了,不然这话一辈子都有效。”

“所以别说是钱嬷嬷,就是十个钱嬷嬷,一院子里的人,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说谁留谁就留,我说谁走谁就走,今后再也不会回报给您了,您若是再是非不分想要控制我,阿耶也就快回来了,咱们让阿耶评理……”

刘老太太身子一滩,肩膀落下去,怒气滔天的李蘅远声音越来越高,后带着哭腔,可她气势一点不落人后,高挑的各自站在那里,像一棵不惧风雪的青松,端正凛然。

李蘅远这是在跟她摊牌了,在跟她叫板,不留余地的不听她的话。

刘老太太一翻白眼。

红妆和绿意啊的一声尖叫。

小盈吓得哭出来,拉住李蘅远的袖子不放。

李蘅远抿着嘴拉走小盈。

“娘子……”小盈觉得不妥,很是忧郁。

李蘅远看着前方,天上阳光白灼不容人直视,可她偏要迎着太阳走,怎样?

再也不要被阿婆控制了,若是阿婆真的被气死,她就偿命,偿命,也不要再受她威胁。

0081 关键

刘老太太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睁开眼,见婢女刘氏李梦瑶都在自己身边围着。

唯独不见李蘅远。

“阿蘅呢?”她哑着声音问道,目光满是急切之意的抓住红妆的手。

红妆声音低低的:“娘子走了,回自己院子去了。”

刘老太太难以置信的看着红妆,再看向刘氏,李蘅远怎么可能走了呢?她的孙女,是最最孝顺的了,以往她有个头疼脑热孙女都急的不得了,怎么这次她真的犯晕,孙女却走了呢?

刘氏一脸怅然道;“姑姑,阿蘅翅膀硬了,哪里还把您瞧在眼里了?说了早要管教她,这下管也管不住了。“

刘老太太心里的失落像是从云端跌倒了地上,不仅胸口堵着,还很疼。

她吼道:“你给我闭嘴。”接着呜呜哭起来:“阿蘅怎么会不管我了呢?怎么会不管我了呢?”

红妆和绿意在一旁安慰着。

刘氏挨了骂,直起身子站在一边。

李梦瑶看向刘氏,刘氏眼睛一瞪,不让她过来。

李梦瑶即可会意,佯装很伤心的样子给刘老太太顺着气:“阿婆,阿姐不理您,还有瑶瑶呢,您别伤心,阿姐是脾气冲,过两天她就好了。”

刘老太太委屈的看着李梦瑶,虽然也是孙女,孙女说的都不差,可是她的心,还是觉得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一样,她的阿蘅真的不理她了?怎么感觉这么空落落的。

终于把刘老太太安抚好,红妆扶着刘老太太会卧房,绿意去请大夫请脉。

刘氏叫着李梦瑶过去,母女二人回到李梦瑶暂住的小屋子里。

一进屋,李梦瑶忙问道:“娘,咱们这回怎么办?”母亲一脸沉重之色,显然是失态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其实不用看母亲脸色,她也都听见了,李蘅远最后跟刘老太太说的话,更像是宣言,是告诉刘老太太,也包括任何人,她的人和事,都不要假借他人之手了,她要自己管。

其实谁管李蘅远的院子都不要紧,只要李蘅远还是个草包,就谁都能骗得了她。

但是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李蘅远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开了窍,知道把权利攥在自己手了。

李梦瑶说完叹口气,同样是阿耶的女儿,李蘅远是金枝玉叶天之骄子,再聪明些,她和娘两个人,也扳不倒她。

刘氏见女儿只说了一句话就斗志全无,黛眉倒立道:“李蘅远就算是文曲星转世,她的依仗就是国公,你现在就放弃了?给我打起精神来,连个小小的李蘅远都对付不了的话,你不配做我的女儿。”

李梦瑶纤纤素手的十根指头绞在一起,重重的点头:“女儿知道了,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钱嬷嬷好似是救不出来了。”

刘氏说女儿的时候斗志昂扬,可一想到失去钱嬷嬷这个棋子,也心疼。

她长吐一口气,后道:“钱嬷嬷是救不了了,你方才也听说了,不光是钱大的事,是李蘅远查到了钱嬷嬷的账目有问题,她都已经把钱嬷嬷当众关起来,就是再不念养育之情了,还能有什么顾忌,回去定然狠查钱嬷嬷,就看钱嬷嬷怎么死吧。”

李梦瑶微微诧异:“这么严重?钱嬷嬷贪墨了李蘅远很多钱?”

刘氏目光看着前方没有说话,但是她其实什么都没看,一脸思考之态。

李梦瑶等了一会,还是没等到母亲回答,当然也就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一时间房里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刘氏回过神来,道:“这些事你别管了,总之咱们是绝对不会输给李蘅远的,你与其烦恼这些,不如好好去孝敬阿婆,你也看见了,老太太对李蘅远并不是全然不顾,别国公还没拿下,李蘅远又多个老太太护着,那咱们娘俩在府上可真没立锥之地了。”

李梦瑶虽不甘心母亲这样打发自己,但还是点着头:“女儿都记下了。”转身去外屋看刘老太太去,母亲说得对,现在她们的位置,还得哄好老太太,不然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洗了一下午衣服的岳凌风被萧掩叫到厨房。

看着案板上准备的整齐的荤素食材,岳凌风都快给萧掩跪了。

“大哥,你这是又要自己下厨了吗?”

萧掩明显的心情很好,嘴角噙着轻松的笑意,一边挽袖一边点头:“你今天教我做你说过的那个炸鸡好了,上好的胡椒粉,我要试一试。”

闲适的起势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真是做饭也是天人之姿。

岳凌风浓眉凛起,指着灶膛:“没那么简单,你还让我给你烧火对不对?”

萧掩点头:“来吧。”

说完转过身在案板上忙碌起来。

萧掩还算有点良心,起码食材都是下人洗过的,没有让他杀鸡,岳凌风虽很憋屈,但不敢忤逆萧掩,蹲下来生火起灶,干着烟熏火燎的事。

岳凌风一边放柴一边暗骂,他好歹是二十二世纪的精英人物,被博士选出来,带着时光环穿越过去完成任务的,怎么就落到洒扫浆洗烧火做饭的地步?

说话的穿越人士开挂无敌,钱财两收,还能达到人生的巅峰,可是他连一个妹子都没有啊。

睡皇后,睡公主,睡天睡地睡空气的人设呢?

一个胡姬都狂拽的不理他,他怎么这么倒霉?

岳凌风就差抹眼泪了,忽听头顶传来温润好听的歌声:“我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一点吵,如果我也不开心,怕你转身就逃……”

我擦,这不是他天天哼哼的歌吗?

也被萧掩这个黄鼠狼学了去了。

岳凌风噌的站起:“萧掩,你太过分了。”

正在用尖刀剖鸡的萧掩回头不解的看着岳凌风:“怎么?”

岳凌风见萧掩刀尖对着自己,那闪着光的白刃一看就锋利无比。

他呵呵一笑:“你唱歌真好听。”

萧掩蓦然也笑了:“还行吧。”

摔,岳凌风恨死萧掩了,他才不是想夸他,他是要反抗,反抗好不好,他可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智商和思想都比古人开化多了。

“卿卿,你心情怎么这么好啊?”岳凌风讨好的看着萧掩,并摆着手道:“我说你太过分的意思是这种粗活应该我来干啊,你怎么自己动手了?”

萧掩微微摇头:“无妨,今个有大事,钱嬷嬷被阿蘅关起来了,接下来会查账,我也很想知道,那些账目到底有多让人吃惊。”

说完又转过身去切肉,并哼着另外的曲子:“大雨淅沥沥……”

岳凌风狠狠的攥紧了拳头,不甘心的蹲下……捡柴禾……

0082 牝马

外院的长排厢房,左数第一间,这里是账房。

此时屋里地中央的两长高几后,对站着四个账房伙计,他们面前摆着已经弹开的一排账本和四个算盘。

算盘子在伙计手指的弹跳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李蘅远负手站在窗前看着,一脸沉重,直到算盘的声音停止,小伙计将合计好的四张账单总汇交给以为身形中等的中年男人,男人又将账单递给李蘅远:“娘子,都在这了。”

这男人是阿耶留给李蘅远的账房,范先生,据说会大案牍术,头脑了得。

但是人十分傲气,虽递给李蘅远单据,但是下巴一直微仰着,不用正眼看人。

李蘅远接过账单扫了一下最后的数目,大眼微微敛然,这些是从钱嬷嬷库房的古董柜里找到的,今年五个月的账本,不知道包不包括府上所有人的花销,总之已经是两万七千贯之多了。

李蘅远虽不管家,但她也不是对钱财一无所知,她知道一贯钱是一千文钱,三十文钱能买一只鸡,三文钱一斗米,一百五十文钱一斗好酒,五百文钱一口猪,一口大锅七白文钱,一个碗三十文钱,一口菜刀八十文钱,奶酪五文钱一升,葡萄干十五文钱一升,大枣五文,梅子八文……

这两万七千贯就是……算不清多少文了,反正能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但是她肯定没吃掉这么多钱。

“就这些了?”李蘅远抬头问着范先生。

范先生道:“已经令人瞠目结舌了。”

李蘅远冷笑一下,后道:“先生先说说,可看出什么问题了吧。”

那问题就太多了,范先生把账目不合理的地方跟李蘅远说了一遍。

最大的开销是在人工上,有些是月钱与职务不相匹配,有些人甚至都死了不在了,可还在领月钱。

李蘅远衣食住行的开销也过大,不过这个范先生也不知道是李蘅远真的花了那么多,还是有人在做假账,因为货物他没资格帮李蘅远清点,质量好坏他也不知道。

再有就是这个月下人的月钱了,外院是肯定领过的,但是钱不见了。

那么那些吃空账的钱是不是也是被钱嬷嬷调走了,到底弄哪去了,没人知道。

李蘅远听完牙根咬在一起,什么车马牛她记不得,但是吃的东西,她记得清清楚楚,这账目上说有三十斤的大螃蟹,从运费到后厨,花了二十贯,可她根本没吃过,她是好吃,但也不是那么没讲究,螃蟹要在九月吃,这是她的规矩。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她吃掉的账,是假账。

李蘅远把单子让到地上,叫上跟着她一起来的桃子和樱桃:“回。”

范先生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李蘅远却在这时突然回头。

道:“我进来到现在,一直憋着一口气,这钱嬷嬷贪墨的我钱财着实可恶,可是先生您有何资格瞠目结舌?这些钱财虽是内院花的,但是哪一笔不是您发放的,钱嬷嬷竟然每月支取这么多钱,您难道一点都没有怀疑的地方吗?阿耶把先生留给我,是让先生管好钱粮之物,不是让先生随便盖个章印看都不看就放行的,您没有尽到职责。”

桃子和樱桃听了这才明白李蘅远为何至始自终没有给范先生好脸,范先生可是李玉山特意留下来给李蘅远管钱财的人。。

如今弄清了钱嬷嬷这半年的账目,已经令人瞠目结舌,可是范先生是发钱的总管,却没有引起一点点怀疑。

范先生低下头没说话。

就在不久之前,李蘅远带着两个婢女,拿着一些账本来找他,说是让他盘算这几个月的账。

他看了一遍,知道是李蘅远的开销,也就帮忙算了。

但是结果真的让人触目惊心,一个小小娘子,一月花的钱,够普通人家一辈子花的了。

并不是他对这些事没警觉,他是二十年的老账房,怎么可能对账目不敏感。

可是他伺候的人是谁?

李玉山最宝贝的女儿,这孩子自小就吃喝玩乐成性,要星星李玉山都给摘,家主要花钱,他拦得住吗?

而且也不是一个月一笔要的,那钱嬷嬷是今天来支取一回,明天又说娘子要干什么,再支取一回。

花到外院也没有钱的时候,只要跟李玉山那边知会一声,李玉山立即就派人送钱来。

人家自己的爹都不控制的花销,他一个账房管得了那么多吗?

范先生耷拉下嘴角,他虽然是下人,可是到哪里别人不是敬重着,派来给一个小孩子管账,本来就够大材小用了好吧?又不是他贪墨的,拿他出什么气?

他慢慢抬起头,见李蘅远目光含着怨怼,忍不住也满口怨气道:“若是老夫提醒娘子,那钱嬷嬷不成承认,说老夫是诬陷她,到时候娘子是相信老夫还是相信钱嬷嬷,若是娘子敢回答说是相信老夫,老夫就真的没有尽到职责,可以立刻请辞,以赎渎职之罪。”

桃子心急的看着李蘅远,这范先生会大案牍术,是国公好不容易请回来的人,要是被娘子给气走了,以后上哪找好账房去。

李蘅远不紧不慢的点着头,她明白范先生的意思,放在以前,她当然相信钱嬷嬷,她也不会管账,懒得看。

所以她自己草包,就怪不得别人不帮忙办事?

李蘅远突然问道:“先生知道为什么百姓喜欢说龙马精神吗?为什么不是龙凤精神,龙龙精神,龙牛精神,而是龙马精神?”

范先生一愣,眼神满是警惕。

李蘅远道:“这是从卦象上来的,乾有乾道,是为龙,坤有坤道,是为马,乾是龙来好解释,天嘛,真龙,那为什么坤是马?因为马儿顺从,驯服,成全,牝马从来都是跟随公马行事的,但是牛也本分,为什么不是牛?因为龙要在天上跑,马儿要在地上跟随,牛跟不上不说,它踏实肯干,但是牛盲从。”

长舒一口气后挺直了身子,用冷漠的目光看着范先生:“我若把自己比喻成乾,好似有些不自量力,但道理就是这样,阿耶把先生留给了我,是为了让先生尽牝马之责,我不对,你该指出,哪怕批评,而不是冷眼旁观吧?我是有错,但是你们从小都不犯错对不对?所以不需要人教,不需要人告诫,天生就什么都懂。”

范先生听得大吃一惊,乾坤之道,他是人家的账房,有辅佐之责,确实。

可他都没有钻研过的道理。

眼前的女子,还是他们家的草包娘子了吗?

范先生第一次正眼好好的打量娘子,清亮的茶色大眼像极了李玉山,说起话来的凛然正义之态也像极了李玉山,确有乃父之风,没有给国公丢脸。

范先生双手抱拳,长施一礼:“老夫之错,老夫没有尽到牝马之责,愧对国公所托,娘子无论如何惩罚,老夫都甘愿领罚。”

桃子和樱桃相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震惊,范先生恃才傲物,跟任何人说话,都没这么和气过,她们不是听错了看错了吧?

李蘅远叹口气道:“先生是有错,但是更多的错在我,乾龙就是掌管方向的,我自己方向不明,任人唯亲,又怎么能苛责别人相信我呢?”

说完微微一躬身:“过往之事我与先生都既往不咎,以后往先生能诚心助我。”

一席牝马之责已经把范先生说的无地自容,范先生哪里还敢受李蘅远如此礼遇。

双手虚扶一把,忙道:“娘子大量,范某人再不敢敷衍了事,这钱嬷嬷账目一直都有问题,涉及钱财数十万之巨,娘子还是要把这些钱找出来……”

听着范先生一笔一笔的帮李蘅远算账,樱桃眼珠子都要调出来,就因为先兵后礼,娘子几句话就把最难驯服的范先生给收服了?

这也太列害的乾坤之道了,可也没听说霍先生会,娘子到底是从哪里学的?

桃子心满意足的点着头,多读书,看娘子一下子就变聪明了。

0083 发泄

从前院回来,天已经快黑了。

落日最后一点余晖被房屋挡住一半,天空在半明半暗之间,落寞尽显。

李蘅远上了台阶,顿了一下,忽然回头,从身后的桃子手上拿过一本账本翻动起来。

奶娘桃子樱桃全部停下来,三人不解的看着李蘅远。

这时汤圆过来道:“娘子,要摆饭吗?”

李蘅远看着账本心里盘算着,之前以为钱嬷嬷是拿她的钱卖人情,把烧火丫头也提拔成了厨子,现在看,死的、卖了的下人还能领到月钱,就连上个月走的水晶还在账目上,说明这些钱是钱嬷嬷贪墨了。

这才是半年的,之前的账目死活也没搜出来。

但是这不重要,范先生可以帮她推算,内院账目不清,但是外院从阿耶哪里收了多少钱,每一笔都有记录,大致算一下她的真正开销,剩下的钱就都在钱嬷嬷手中。

问题的关键是这些钱也不见了,钱嬷嬷支走的月钱,也就找到了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二都不见了。

这些钱哪去了?

李蘅远将账本塞到怀里,问留守院子的汤圆:“奶娘还没回来?”

汤圆摇头:“还没。”

李蘅远叫上桃子:“把账本给别人,跟我去见钱嬷嬷。”

钱嬷嬷被关在李蘅远后院的罩房里。

屋子矮棚小窗,这让李蘅远想到梦里的房子。

按照钱嬷嬷这个败家的程度看,她很有可能“梦想成真”啊。

钱嬷嬷躺在靠墙的榻几旁,未老先衰的头发全白了,此时发髻也开着,听见声音,披头散发的从榻几上坐起来。

“娘子?”

她声音带着惊喜。

屋里有些阴暗,李蘅远看了桃子一眼。

桃子忙拿出火镰将桌上的残烛点燃了。

橘红色的灯光并没有多么明亮,但是屋里人的细微表情都能看得清。

钱嬷嬷见李蘅远抿着嘴斜视着她,那与众不同的大眼里,满是愤怒的光。

钱嬷嬷惊喜的笑容僵持在脸上,战战兢兢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开门见山道:“嬷嬷,今年的账目找到了,您可是够了败家的了,半年不到,院子里花了万贯家财,长此以往……也不用长此以往,我现在就揭不开锅了,您可真是好本事。”

钱嬷嬷瘫坐回到榻几上,顿了一下,双手捂住脸。

李蘅远道:“行了,咱们不是都早就有准备了吗?你准备好了我会知道,我也准备好了看您的天文数字,剩下的就别假惺惺了,我是再也不会相信您,把剩余的钱给我吐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钱嬷嬷急忙摇着头:“钱已经花出去了,娘子不是已经看过账本了。”

“所以这个家都让我吃光了?”李蘅远忍无可忍,怒吼道:“我就是再能吃,我能吃得了上万贯的家财?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嘴硬,那螃蟹我没吃过,一石的胡椒,你是要把我当羊羔腌了吗?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用的,但是账你却算在我的头上,钱呢,我的钱呢?”

钱嬷嬷呜呜哭着还是不肯承认。

李蘅远气得胸前起伏不断:“不说,那我就得给你点厉害尝尝了。”

正说着门外有敲门声。

“谁?”李蘅远厉声问道。

是奶娘的声音。

李蘅远看着钱嬷嬷一笑:“看你还嘴硬。”说完让桃子把奶娘请过来。

钱嬷嬷感觉到李蘅远这一笑蕴藏了杀机,但是不知道跟奶娘有什么关系,她抬头看着李蘅远。

桃子和奶娘进来了。

李蘅远头也没回,直接问道:“都抄出什么来了?”

奶娘举过一个账簿递给李蘅远:“细碎的东西婢子没记清,铜钱一万贯,红绡五十匹,绢六百匹,毛皮一百七十张,胡椒两石……”

李蘅远听到最后脸都青了,看向钱嬷嬷:“这是从钱大家里搜出来的,一个小小的石园管事,家里可以私藏这么多钱财,是我的,都是我的,而能让他有机会贪这么多钱的人,就是你。”

钱嬷嬷这下不光是大哭,再也坚持不住,就像李蘅远说的,她们都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侄子家被抄了,她还是心如刀绞。

钱嬷嬷跪在地上哀求:“娘子,您怎么对我都行,请不要伤害大郎,我就这么一个侄子啊,他是我钱家的根。”

桃子都看不过去,道:“您早就卖给了冯家,怎么又成了钱家的人?就算您姓钱,向着侄子,这些娘子也不是没成全您,可贪得无厌,仗着娘子胡作非为不说,还私贪娘子的钱,这时候您还说让娘子别伤害钱大郎,那您想过娘子吗?”

李蘅远双眼尽湿,突然走向钱嬷嬷面前,朝着她的胸口就是一脚。

钱嬷嬷一声惨叫躺在地上,后悔恨的看着李蘅远:“娘子,您要打要骂都随您,但求您别把大郎赶出去,求您饶他一命。”

李蘅远已气得七窍生烟,她啊的大喊一声,双拳握紧,满眼肃杀之意,像是一只失控的狮子。

钱嬷嬷吓得大哭起来:“娘子,娘子,求您。”

桃子和奶娘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失控,二人一脸焦急。

李蘅远泪满面的看着奶娘:“那你们这样对我,是因为我没有求过你对不对?你们的命都是命,我阿耶镇守边关,哪次战役不是九死一生,是在卖命给我挣下一份家业,我信任你,我交给你,你都给我贪了败了,我能饶了你们的命,你们却喝我阿耶的血,你们谁想过他,谁想过我,还口口声声为了我自梳不嫁,我就这么被你给贪得无厌的东西给骗了,你骗我最惨,最惨。”

说着又是一脚,踹的钱嬷嬷吐了一口血。

钱嬷嬷擦着嘴角,看见鲜红的东西,哭的撕心裂肺。

李蘅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打她骂她,甚至可以杀了她,但是那样太便宜她了。

她要知道自己该要的是什么。

“说,把钱都放哪了,你若不交出来,别说是钱大郎,你钱家子子孙孙,就都等着蹲牢狱吧。”

贪墨家主的钱财,还抄查出那么多东西,哪里还是做牢狱,恐怕要问斩。

钱嬷嬷忍着疼跪在李蘅远面前,使劲的磕着头道:“娘子,我说,但您不要生气,请放过大郎……”

0084 孤独

李不悔和冯薇一起用过晚膳,她便找了个理由先回房了。

她刚到屋里,莺儿也从外面回来了。

李不悔自己不方便出门,莺儿虽阴阳怪气,但外面什么事都会跟她说,就是她的眼线。

她抓住莺儿的胳膊问道:“方才外面那么吵,是抄钱大家里的人回来了?”

莺儿到门后的铜盆里洗了手,一脸不耐烦道:“娘子没听姨娘的人说嘛?娘子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何必再问婢子一次?”

李不悔一噎,心中的怒意又忍住了。

明显的,莺儿心情不好,她不能惹急了。

她瞪了莺儿一眼,转身站到窗外去。

莺儿洗过手后甩了甩,问道:“怎么这样心急?和你有关?”

李不悔没回答她,因为不是和她有关,是她终于明白李蘅远上辈子为什么会那么惨了。

真的是因为钱财都被钱嬷嬷弄了去。

现在院子里谁都知道,李蘅远把钱嬷嬷关起来了,查出了半年的账本,还抄了钱大的家,钱嬷嬷是个什么货色,已经不言而喻。

可是钱嬷嬷上辈子也死了,李玉山死后不久,钱嬷嬷就死了。

没人说她死的蹊跷。

李不悔不断回忆上辈子关于西池院的事,那时候她还没被人糟蹋,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是刘氏和李梦瑶接管了李蘅远的院子,可没听说她们从钱嬷嬷那里得到一大笔钱啊。

是,别人有钱了也不能到处说。

但那么有钱的钱嬷嬷,为什么死了。

所以这件事充满诡异,李蘅远到现在也没找到钱嬷嬷的钱,钱嬷嬷的钱去哪里了?

跟刘氏串通已经都给了刘氏?

钱嬷嬷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吧,李蘅远已经给了她作为下人最大的好处,投靠刘氏有什么意思呢?

想不通。

钱嬷嬷。

钱……

到底怎么回事。

莺儿见李不悔看着窗外发呆,眼神满是焦虑,她走到李不悔身后淡淡道:“这回可真说不定谁会被牵连了,毕竟钱嬷嬷在,大家都有好处拿,娘子您比之前爱操心多了,现在怎么不去问问姨娘,到底影没影响到您呢?毕竟,大家都是吃这一锅饭的。”

李不悔回头看着莺儿:“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姨娘也分了钱?”

莺儿摇头:“婢子什么没有说,三小娘子护着姨娘和娘子,不需要分钱嬷嬷的钱,但是,也没少花钱,以前三小娘子不管帐,现在应该什么都看出来了。”

李不悔想了想,掀了帘子急忙去找冯薇,她可不想因为钱嬷嬷,就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她的好日子才要开始。

………………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天上星空闪烁,白日里蓝色的天在夜空中是黑的,但白云还是白的。

李蘅远从罩房里出来,胸口像是有一团火,这美丽的月色都压不下的火气。

她把奶娘给她的,抄钱大家的账册狠狠的砸在地上:“娘希匹。”

这是阿耶队伍里那些官兵骂人的话,她小时候学过,让阿耶狠狠一顿揍,后来就再不敢说脏话了。

但是此时不骂一句,好像要爆炸了一样。

“这个姓钱的简直气死我了。”

她脸色赤红,身形摇摇欲坠,多亏年纪小,这要是上了年岁的人,不得气背过气去。

奶娘和桃子忙扶住她。

奶娘口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蘅远。

桃子道:“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娘子不值得为她生气,还是想想怎么把钱追回来吧。”

李蘅远喘着粗气,回头看着桃子:“怎么追?”

方才钱嬷嬷的话桃子也听见了,奶娘也听见了。

钱嬷嬷不想承认她没拿钱是不可能的,李蘅远花不了几万贯,钱被她拿出去放印子钱,但是是跟人合伙,开始是赚,后来债主都跑了,钱收不回来,打了水漂。

桃子叹口气,道:“钱可能追不回来了,但是骗嬷嬷放债的那两个婆子可以查,说不定能把钱追回来,追不回来了,也得把两个人抓住,她们骗钱嬷嬷的钱,就是骗娘子的钱,咱们不能吃这种哑巴亏,怎么也得出口恶气。”

李蘅远比方才冷静许多,道:“这件事钱嬷嬷自己的责任大,拿着我的钱去放印子钱也该死。”

奶娘连连点头。

桃子还要说什么。

李蘅远见汤圆等人都从正房里出来了。

李蘅远问汤圆:“还有吃的吗?”

都这样还能吃得下?下人们颇为震惊。

好在汤圆有准备:“让厨房热着呢,随时可以摆放。”

李蘅远想了想,抬起胳膊:“接着热,我得办点事去。”

她回到书房,见樱桃已经把账本放在书案上,随便捡起两本揣在怀里。

桃子跟进来,低声问道:“这么晚,娘子要去哪里?”

“去找小姨。”李蘅远说完道:“你不必跟着了,我一个人走走。”

钱嬷嬷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了,她那么信任的人,花了她那么多钱,现在她想把钱追回来,却无从下手,还有到底要如何处置钱嬷嬷。

她拿不了注意。

没有任何人跟随,李蘅远抹黑走在甬道上。

到了月宿院,月宿院的门已经关了。

她抬起手腕,想了想又放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扇紧闭的门,心里突然有种无助的寂寞之感,像是坐在没有桨的小舟上,只能顺水漂流,无助之际。

钱嬷嬷的账本上记载的清楚,小姨每个月也会从她的账面上领除了月钱之外的钱。

当然,跟钱嬷嬷的一比实在不足道,小姨也是父亲的妾室,还要养妹妹,花钱应该。

但是从来没有跟她打过招呼。

李蘅远转身背着月宿院的大门。

四周静悄悄的,让她的脑袋也越来越清醒,这些年,小姨在大事上也从来没帮她拿过主意。

就说钱嬷嬷的事,别人不管都有情可原,可是阿耶把自己交给小姨了,亲小姨。

泪水再次模糊了李蘅远的双眼。

她敢断定,就算她此刻进去找小姨,问如何处置钱嬷嬷,小姨也只会给模棱两可的答案。

或许小姨觉得自己地位低,不好管她的事吧。

李蘅远擦擦眼泪,望着天边闪烁的星星,银河之外的,哪怕很明亮,也会被忽略,因为一颗星的力量太小了。

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觉涌上心头,这时候好想阿耶,好想在遇到大事的时候,有个人可以商量。

但是放眼望去,可以信任的人,到底有谁?

0085 傻瓜

灯火通明的厅室里,萧掩小几上方着六十四卦图,手里捧着道德经的书卷,他坐在几旁,看了一眼八卦图,然后提起笔在道德经的无为二字后做着注解。

萧甲进来道:“饭菜都凉了,还热吗?”

萧掩头也没抬,慢声道:“把汤盅热了就行,炒菜热了也不好吃。”

萧甲张着嘴想说什么,这时岳凌风进来了。

越凌风身子靠在门板上嘿嘿嘿的笑:“失算了吧?你也有今天。”说完看向窗外的月亮,已经挂上中天:“李蘅远不会来了,你准备那么多菜,都白准备了。”

萧甲要说的话被不怕死的人抢了,他瞪了岳凌风一眼,转身出去了。

岳凌风待他走后笑嘻嘻的坐在萧掩对面,张开嘴,又闭上,低头捂着嘴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萧掩抬头看他一眼,眼皮一掀,后又低下头在书上做注解。

岳凌风不满的敲着小几:“不要装无所谓哎,钱嬷嬷到底亏空了多少,钱的去向,你明明很想知道,恨不得李蘅远立即就来找你商量,还看什么书,现在她不来,你倒是去找她啊?”

萧掩依然没有抬头,语气闲闲的道:“不能总找,就算找也只能白天找,晚上不方便。”

“哎呦喂,你又不是没找过。”岳凌风撇着嘴,当他不知道,有天晚上打雷,他都吓死了,可萧掩这只黄鼠狼竟然撇下他没影了,等回来一问,是去李蘅远那里了。

萧掩终于抬起头,对着岳凌风一笑:“下次吧,我挑个打雷下雨的日子去。”

“你……”岳凌风瞪大了眼睛。

见萧掩又垂下头看书。

岳凌风道:“你看吧,小爷不陪你们了,回去睡觉。”

萧掩无动于衷。

岳凌风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低头看萧掩一眼,竟然还不拦他。

他冷哼一下:“你一个人等到天亮吧,我真的去睡觉了。”

萧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和看书以外的动作。

岳凌风摇摇头走了。

过了一会,月牙离地面更远了,萧掩叫来萧甲。

萧甲兴冲冲进来道:“您要安寝了吗?”

萧掩指着廊下的灯笼:“放两盏挂到厢房旁的槐树上,越高越好。”

萧甲不解,萧掩挥挥手:“去。”

………………

西府的花园,李蘅远从霍先生的阁楼台阶上走下来,望着天边的小月牙,好像四更天了。

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将两府走个遍,可她还是没有找到可以商量的人。

霍先生固然是对她好的。

但是霍先生只是个教书先生啊,她人微言轻,怎好参与自己的事,而自己的事中,还涉及到阿婆的利益。

霍先生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阿婆都不太喜欢霍先生,还有那些姐妹。

如果霍先生给了她什么意见,最后会落人埋怨的。

李蘅远回头看了一眼阁楼,通体透黑一片,她摇摇头。

还是不进去了,不给先生惹麻烦。

西北角的墙外有两点明亮的橘光,与满天银河想比,这两点光并不强烈,但恒久不闪烁。

李蘅远想了想,走向四叔的院子。

四叔的院子里依然歌舞升平,没人看门,也没人发现她。

她咬着嘴过了院门,四叔的奢靡生活,都是阿耶给他的,钱嬷嬷的账上有,阿婆半年来跟她借过两万贯钱,都没还,肯定是给四叔了。

这些都是阿耶出生入死的卖命钱,他们也真是狠心。

李蘅远擦着眼睛很快的离开锦绣堂。

过了锦绣堂就是夹道,长长的夹道尽头,就是萧掩家了。

萧掩的大门也紧闭着,但向门上看,高出屋檐的大槐树上,两串圆灯笼十分明亮,院子里好像也是亮堂堂的。

李蘅远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就是这两盏灯笼,像是为她引路的明灯。

她本不想找萧掩的,萧掩跟她无亲无故,而且太殷勤了,她不想走了钱嬷嬷,又来了萧掩。

而且她不能一辈子指望萧掩过日子啊,男女授受不亲的。

但是身边除了萧掩,好像没有更了解这件事,更了解她,更了解钱嬷嬷的人了。

显然的萧掩是最好的倾诉对象,还能给她主意。

李蘅远叹口气,就再请他帮一次忙吧,大不了送他很贵重的礼物,把人情还给他。

岳凌风揉着眼睛来看门,见外面的人真是的李蘅远,高挑的身材,比初见时精致靓丽,已经脱胎换骨了。

可他没心情欣赏自己的杰作。

李蘅远真的来了。

他目光变得无比同情,都后半夜了,还来,萧掩算无遗漏,你说这样的傻孩子,以后不得被萧掩吃的死死的?

李蘅远看见岳凌风狠狠的瞪他一眼:“我知道给我下药的是你,你小心点。”她抬起手腕,露出水粉色的时光环:“看我瘦成什么样了?我阿耶要回来了,补都补不回来,他会心疼的。”

岳凌风气得牙根直痒痒,枉他还那么担心这个小二百五:“狗咬吕洞宾,你丑一辈子吧。”

说完门也不关,转身走了。

李蘅远想了想,这话好耳熟。

这时萧甲很是意外的走过来了。

“阿蘅小娘子,怎么又是您啊?”他看着天边的月牙:“哎呦,这都什么时辰了,后半夜了……”

李蘅远一胳膊推开他,真是不会说话?她就又来了怎么着?

廊下红灯下,萧掩嘴角噙着笑的看着李蘅远:“还没睡啊?”

已回到厢房的岳凌风砰一声关上窗,虚伪。

李蘅远听见响声,回头看了一眼,萧掩伸出手道:“有事进来说吧。”

李蘅远回过神,抬手搭在萧掩的胳膊上。

萧掩反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提,就把她提上来。

李蘅远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差点撞到萧掩的怀里。

萧掩扶正了他,笑道:“看你不高兴,现在心情好点了没有?人不高兴的时候,一旦受到惊吓,就忘了不高兴了。”

李蘅远还以为萧掩是捉弄她,听完想了想,胸口的郁结之气还真被惊诧的感觉赶走了。

她抬手拍拍萧掩的肩膀:“还是你有办法啊。”

砰的一声,厢房的门又开了,岳凌风不满的声音传来:“傻瓜。”

李蘅远看过去。

萧掩道:“进屋说吧。”

“可是他……”李蘅远指着厢房的窗。

萧掩声音轻轻柔柔的:“这么热的天,关窗他明显的睡不着,他傻,不用理他。”

李蘅远认同的点头,然后露出一排好看的小牙,踢掉秀鞋,轻车熟路的跑进萧掩的偏室中。

萧掩低头看着门口歪着的鞋,摇了摇头,躬身捡起鞋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对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门口,这才换了鞋进屋。

萧甲看着门口的两双鞋心疼的摇头,完了,郎君要被李蘅远糟蹋了。

0086 方法

方几上一碗饭,一盅汤,顷刻间一空。

萧掩道:“还要吗?”

李蘅远太饿了,正好萧掩准备了夜宵,她就都吃光了。

看着对面萧掩真诚的目光,李蘅远摇摇头:“我不吃了,我以后不吃那么多了。”

“怎么?”

李蘅远把钱嬷嬷贪墨她钱财的事说了一遍。

“就连阿婆,小姨都有份,我现在才知道,我跟她们一样,像个吸血鬼,我阿耶虽位高权重,可是征战沙场,那都是身先士卒真刀真枪的拼命,才换来我这样安定的生活,以前不懂事,胡吃海喝吃喝玩乐,以后我不了,孔明不是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我要学会节俭,从节约饮食开始。”

李蘅远明亮的大眼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愁苦,透着浓郁的悲伤,像极了吃不到小鱼干的萧圆圆。

萧掩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抚平李蘅远眉心的一丨,到了半空抚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后笑道:“吃是吃不穷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不要因噎废食。”

李蘅远抬起头看着他笑道:“我知道,不过心底的内疚还是卸不掉,我来正是想请你帮我参详,我该如何追回这笔钱,又该如何处置钱嬷嬷。”

萧掩道:“钱是一定要追回的,但我听你说的,不见得钱嬷嬷说了实话,那么多钱,怎么可能只是放印子钱就收不回来了,你不是说只知道半年的账本,还有之前七八年的呢?她给你了吗?”

李蘅远摇头:“她说过了一年没有人问,就都不记得放哪里了,顺手扔了。”

萧掩下头一下,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傲慢:“你真的信啊?且不说纸多贵,就算是写了字,一般人也舍不得扔,可能钱嬷嬷大手大脚惯了,但是扔什么也不会扔账本吧,还这么巧,只留了这半年,显然她每到一年就会拢起来,最后藏在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但肯定没说实话。”

李蘅远道:“这我知道,她丢了账本也不要紧,钱都是阿耶通过外院账房转进来的,根据这半年的花销可以推断出来她以往是怎么做账的,去掉我真的用了的那些开支,范先生帮我合计了一下,这些年,钱嬷嬷应该贪了我最少三十五万贯。”

萧掩道:“一贯一缗,和亲公主的彩礼也就五万缗,钱嬷嬷帮你嫁了七个公主。”

可七个公主,能求七方和平,她这些抵得过范阳两年税银的钱,都不见了。

李蘅远嘟嘴看着萧掩:“别说风凉话了,我现在应该如何下手。”

萧掩道:“这还用问,当然是钱嬷嬷,让她说实话。”

李蘅远斗志都落下去,让钱嬷嬷说实话,比让阿婆不要偏心都难。

“我把钱大郎的家都抄了,钱嬷嬷那么心疼侄子,也只说了放印子钱的事,账目什么一点都不交。”

萧掩道;“她不交账目,就没办法把她移交官府,她完全可以说钱已经被你花了。”而且范阳的县令都是李玉山的部下,官府就是李蘅远自己家开的,惊动官府,就等于是自己人在查。

萧掩拉着李蘅远的手站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个时候?

她正着急呢。

李蘅远不解的看向萧掩。

……………………

铺面而来的陈纸气息让李蘅远精神一震。

偏室对面的偌大房间,里面摆满了架子,架子上整齐的放着装订成册的书籍。

这里是萧掩的书房,萧掩带她来书房了。

要知道书房是极其私密的地方,尤其是男人的书房,都是谈正经事的地方,阿耶的书房李蘅远都没怎么进过。

李蘅远又惊又喜的看着萧掩,萧掩这是拿她当自己人呢吧?

萧掩笑着摆头:“进屋看看。”

李蘅远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跟自己交心,可是她还是觉得男女有别。

何况萧掩的书房跟阿耶那种议事的还不同,是真正的书房,如她想象的一样,应该叫藏书房。

全是书架,只有门口有一个长案,应该是萧掩看书的地方。

她怕给人家弄乱了。

萧掩拉着她的袖口带她走到最后一排,倒数第二个柜子旁。

“这里的书籍,都是按照年代存放的,这边是本朝的。”

李蘅远见架子上用木牌标着年号,眼前的架子木牌尤其多,十七个年号。

是武皇时期的。

李蘅远不解的看着萧掩:“有何特别。”

萧掩从最上排抽出一本递给李蘅远:“想让钱嬷嬷说实话,不妨看看这本书。”

“来氏八法?”

李蘅远满眼疑惑,低头翻着书卷,只第一页,她脸就变了颜色,书上有图,她没有细看文字,等把图片看完,抬起头惊骇的看着萧掩:“这怎么可以?”

萧掩将食指放在嘴边:“嘘。”又道:“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要说出去,这书已经被禁了,被人知道,我会惹麻烦。”

李蘅远道:“这本是那个来俊臣写的?”

萧掩道:“你还知道来俊臣呢?”

因为这个人实在太大名鼎鼎了,小时候阿耶哄她睡觉,就给她讲过这个大奸臣,是武皇为了巩固自己权利重用的酷吏,来俊臣的奸在于他肆意夺人妻女,她的妻子本来是太原王氏人,一等贵族,嫁的是段简,但是因为太漂亮,被来俊臣盯上了。来俊臣就到段家去假传圣旨,说皇帝已经把王氏赏给他了。段简虽然明知道这纯属胡说,但是又怕来俊臣诬陷他谋反,只好把夫人拱手送他。

这个手段,他用了不计其数,搜罗的美女也不计其数。

还有肆意诬陷大臣,只要是来俊臣看得不顺眼的,就诬陷人家谋反,然后抄家灭族,发展到后来,没有不顺眼的,就把大臣的名字做成牌子,扔石子,扔到那个就灭哪个。

如果说上面的恶令人发指。

那么来俊臣最让人害怕的地方,是因为他发明了许多酷刑,剥皮拆骨,不在话下。

李蘅远将书卷交给萧掩,她就说萧掩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润无害的人,竟然收藏来俊臣的酷刑之法。

而给她看,不就是让她对钱嬷嬷用酷刑吗?

李蘅远内心充满失望,这样残酷的萧掩,是她害怕和不能接受的,她转身就走。

“阿蘅。”

这时身子被往后一带,她在回过神,已经跟萧掩面对面的近在咫尺了。

0087 明志

李蘅远眉稍微蹙的看着萧掩。

萧掩慢慢放开手,道:“有什么疑问当面问出来,走了之后自己又要胡乱猜测,你想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我的意思,误会都是这样产生的。”

李蘅远怨不起来这样的萧掩,剥皮分骨的酷刑之法让人害怕,但是萧掩眼神澄清雪亮,像是两泓泉,润人心底。

她低声道:“我自始至终都是感激你的,若不是你点拨我许多,我至今还是个任人唯亲的草包。但不能因为你帮助我,我就要全盘接受你的想法,来俊臣是什么人?一个无赖,无德无情,灭绝人性的无赖,我是被人骗了,可也不能因此,就变得跟来俊臣一样的人,你更不应该,你怎么会学习他严刑逼供的手法?”

萧掩无奈一笑:“我就知道你是想岔了。”

李蘅远看着他手中的书卷,失传了的来氏八法他像珍宝一样保藏着,还说是她想岔了?

萧掩道:“不管什么方法,都只是工具,就像这本书,它是没有感情的,没有感情的意思是它没有爱恨情仇,它不分好坏,是奸是恶,是用方法的人,是看书的人,来俊臣用酷刑残害大臣,他是奸,但是酷刑不奸,钱嬷嬷卖主是奸,拒不招供是大奸,你用的虽是来氏八法,但你是李蘅远,李蘅远心肠柔软,从不主动害人,李蘅远是好的,那么即便是用了来氏八法,也是好的。”

“不知道你懂不懂佛法,其中有一句叫杀一救百,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中华民族所有文化都告诉我们事分阴阳,要随机应变,因地制宜,因材施教。两个字,学会变通。不然你不对钱嬷嬷动真格的,她处处说谎,你何时能追回钱财,你说对不起国公的那些话,不都白说了?”

李蘅远眉心又拢在一起。

萧掩继续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现在对钱嬷嬷心慈手软,如何能对得起国公的出生入死,再有钱,难道不是豁出命拼搏的吗?是大风刮过来了的吗?”

听着萧掩一声声的质问,李蘅远周身的不服气势像是破了气的鱼泡,憋了。

她咬着唇看着萧掩。

茶色的眼睛眼底透过少许委屈。

萧掩歪头一笑:“这下到你说话了。”

李蘅远想了想道:“你说的都没错,可是我还是下不去手,你给的这些方法,最轻微的,一天也会要了她的命,萧掩你知道吗?我从小没有母亲,是在她和奶娘的背上长大的。她贪了我的钱,那我就追回钱,但是不能要了她的命,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回不来了。”

到底还是心软。

萧掩点头:“不指望你一时就能转过弯来,那便不急,钱都已经没了七年,不差这几天。”

李蘅远一笑,像是自嘲,灵动的眼睛泛着苦涩光芒:“是啊,不急,都已经被骗了这么多年,其实我的责任最大,若不是我失察,不能纵容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被钱大害过的女孩子,其实她们都是我毁掉的,比罪恶,我的罪恶最深,我突然想,这就难怪我会做那样的噩梦,若是梦是真的,我也活该对不对?”

萧掩不认同的摇摇头,一件事促成了,不管是荣誉还是责任,都是许多人一起完成的,李蘅远失察不假,可是她才多大。

李家有那么多心智齐全的大人,不管怎么说,责任都不应该落在一个小娘子头上。

但是的的确确的,报应由李蘅远自己来偿。

萧掩顿了一下,李蘅远以后就都会懂得了。

他抬手拍拍李蘅远的肩膀:“阿蘅,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会越来越好的,你不赞成用酷刑没办法,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清风悦耳的声音如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心理的哀伤。

李蘅远看着萧掩笑了,点着头,萧掩说的没错,她会越来越好的,只要她自己肯努力,只要她自己肯辩白是非。

但她抬起手:“你先别说,我自己想到了一个办法,等我行不通了,再来找你。”

萧掩用目光好奇的看着她。

李蘅远道:“你说我总不能指望你一辈子吧?”

萧掩低头想了想,抿了抿嘴,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李蘅远的目光出神,看着前方,显然那一嘴也是随意问的,或者是她的心里话,李蘅远没有想过要指望他一辈子,所以注意力并没有放在他身上。

萧掩嘴角抿成一个思考的弧度。

这时李蘅远又道:“我不能凡事求你,我还是得自己强大。”

萧掩道:“上次我给你说过乾坤之道了,君有君道,臣有臣道,或许你可以如孔明先生一样,事必躬亲,但最后的结果是,身边无可信任之人,因为谁都不如你自己,最后就累死了。”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你哪怕高贵如国公府的小娘子,也离不开别人的帮忙,你当然不应该指望谁一辈子,但是不要刚愎自用。”

“当然,选择什么样的人依靠,这个还要因人而异,你果断,就只需执事之人,你无能,就找个善谋的人,最怕什么样?自己拿不了主意,还不听人劝告,明明不配,还偏偏想要,总之就是不合适,只要不合适,日子就苦了。”

李蘅远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有理。”又抬起头看着萧掩:“不过呢,我做也要做一个自己能拿主意的人,我不走坤道,也不愿意臣服于谁,更不愿意别人操纵我的人生,哪怕我现在不配,但我可以学,这就是我的性格,不管你是不是笑我不自量力,可你让我事事依靠别人,就是让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开心对不对?”

萧掩蓦然笑了,笑容中有鼓励和认同。

李蘅远道:“不过我现在还需要你帮忙哦,你若是觉得无理,一定要跟我说,不然我可以拜你为师,像尊敬阿耶一样尊敬你,我也……”

萧掩:“……”

他抬起头打断李蘅远,拉着李蘅远走到北墙边第一个柜子,从上面取出三个书卷:“一本易经,一本道德经,一本孔子十翼,对着看,看不懂的来找我,我相信阿蘅一定能过成自己想要的生活。”

李蘅远甜甜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把书卷小心翼翼接到手里,对萧掩鞠了个躬:“谢谢萧郎。”

李蘅远还没这么亲切称呼过谁,可见她是真的高兴了。

萧掩的笑容掩饰不住,从嘴角边溢出来,李蘅远,又信了他一层。

“那么接下来,你愿意告诉我,你要如何让钱嬷嬷说实话吗?”萧掩看着李蘅远的眼睛,语气循循善诱的问?

0088 逼供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了,李蘅远眼皮不断的跳着,她想把这声音赶跑,但是没用,声音越来越嘈杂,她的心越来越急躁。

不能再睡了,还有正事。

李蘅远豁然睁开眼。

隔着床帐和屏风,她睡觉时的密闭小空间里,都金色一片。

李蘅远坐起看着外面:“什么时辰了?”

床帐立即被掀起,桃子的脸出现在外面:“娘子,正午了,您回来就开始睡,睡了一上午。”

李蘅远昨晚跟萧掩说了很多话,天快亮才回来。

她以前从来没熬过这样的夜,刚回来的时候头疼欲裂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

李蘅远拍着额头:“头还有点疼。”

抬起头又问桃子:“我晚归的事,还谁知道?”

桃子道:“姜嬷嬷和芝麻不会说出去,看门的小婢子,我已经叮嘱过了。”

李蘅远想了一下又问道;“小盈呢,都安排妥当了吗?”

“安排好了,跟婢子们住一起,她阿娘和姑姑再没敢来,婢子让她再休息一天,明日就来伺候娘子。”

李蘅远道:“那不是她阿娘,谁的阿娘会把自己的女儿卖掉?那是后娘。”

桃子垂下手,其实有很多亲生母亲也卖儿卖女的现象,是国公对娘子太好了,娘子不知道别人父母的恶劣。

她反应过来道:“娘子这才起,就忙着问别人了,您饿了吧?婢子让汤圆去摆饭。”

李蘅远道:“告诉厨房,以后我只吃三个菜一个汤,不用再多做了。”

桃子十分诧异。

李蘅远又道:“再告诉奶娘,我的饮食先对付着吧,阿婆过大寿是大事,把厨子挑好的借给大伯母,不能丢了家里的脸。”

桃子如被神仙棒点中了般,石化了。

她们家娘子可是最好吃的,砍掉了饭菜不说,连厨子都舍得,这还是娘子了吗?

李蘅远见桃子用看稀奇物的目光看着自己,嘟起嘴:“怎么没听到我的话,我是在说天方夜谭吗?”

“哦哦哦!”桃子回过神来,娘子是真的下了决定,不是开玩笑。

她赶紧去吩咐。

三菜一汤,对李蘅远来说极其不习惯,她都没得挑了。

但是她从小盈的事头上,她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会为了钱财卖儿卖女,或许这其中有很多是恶人,但更多的是因为穷。

别人饭都吃不上,她哪有资格挑食。

李蘅远吃光了两个菜,剩下一块羊腿肉也很稀罕的赏给了樱桃,樱桃喜欢吃烤羊。

吃过饭,李蘅远从墙上摘下一把弯刀,是阿耶从突厥部落缴获的,阿耶给她是因为上面带有宝石,十分贵重,她现在看上了这刀的锋利。

李蘅远叫上桃子和樱桃:“跟我走。”

在场的还有桂圆和汤圆,大家都不明白娘子这是要干什么去?难道要杀人?

桃子和樱桃是跟上了,但是桂圆和汤圆一脸好奇的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张望,李蘅远走了两步回过头,道:“我去找钱嬷嬷,你们记住我这把刀,以后千万不要背叛我。”

她说话的时候舔了舔嘴唇,灵动的眼睛眼底透着一抹狠厉,婢女们都打了个突。

李蘅远再没说什么,把弯刀提在手里,迈出正房。

樱桃看向桃子。

桃子急急跟上李蘅远,李蘅远睡觉的时候都在说梦话,追问钱嬷嬷钱财的下落,最后是急醒的,现在拿刀,应该是要去杀钱嬷嬷。

李蘅远在后罩房的门口等了一会,等到桃子把关在前院的钱大提过来,她才推开钱嬷嬷的门。

一入门,就听见屋里凄凉的咳嗽声。

“娘子?……大郎!”钱嬷嬷听见声音,从她上爬起,看向他们。

李蘅远见她比昨日更加憔悴,未老先衰的头发全白了。

她一闭眼,告诫自己,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必须把钱追回来。

李蘅远先走到屋里空地上,然后对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两个随从将皮开肉绽的钱大往地上一推,钱大就跪下来。

“唔……唔……唔!”他看着钱嬷嬷,想要说什么。

钱嬷嬷见侄子一夜之间就剩半条命,老泪纵横的看着李蘅远:“娘子,您就放了他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李蘅远道:“可是你什么都知道,你还骗我。”说完,让随从扣掉钱大嘴里的麻核。

钱大嘴得了自由,爬行向钱嬷嬷:“姑姑,娘子要问您什么话,您快招了吧,侄子受不了了。”

钱嬷嬷蓄满泪水的眼睛心疼的看着钱大,一副舐犊之情,满鬓斑白,十分可怜。

但是她什么态度都没表。

李蘅远暗暗咬了咬牙齿。

道:“嬷嬷,我发现了,我怎么劝您,您都不说实话,那什么放债的婆子,我派人去找,根本没有在绸缎庄发现这两个人,看来不下点猛料,您是绝对不会招供了。那我治好委屈钱大郎,让他尝尝什么是疼。”

钱嬷嬷见到李蘅远身后一闪,这才发现她提了把刀子过来。

钱嬷嬷用惊骇的目光看着李蘅远,同时双手护住钱大的头:“娘子,您到底要做什么?”

李蘅远宝刀出鞘,道:“您还记得不,您是最会削果子皮的,总能把皮削的又薄又长,还不断,然后拎给我看,但是您从来没削过人皮,今日我就露一手。”她说到这里,刀尖指着钱大郎:“腋窝下的肉和大腿里的皮肉最嫩,把削铁如泥的刀片放平,慢慢的推进皮肉里,然后一点点推动,一边推一边掀开薄皮……这还是您教给我的,看钱大郎的皮削的长,还是苹果皮削的长。”

桃子和樱桃身上不断的打着激灵,听得毛骨悚然。

钱大郎早在李蘅远说慢慢推到皮肉里的时候就尖叫出生了:“姑姑,救命啊。”

钱嬷嬷见李蘅远手拿大刀,身子如松,目光沉稳,不像是在说着玩,立即大哭起来,跪着挡在钱大面前;“娘子,这不关大郎的事啊,您要削皮就削我吧。”

李蘅远笑着摇头:“那怎么行?这可是我好不容才想到的方法。”

她不忍心对钱嬷嬷动用酷刑,但是萧掩说的也没错,酷刑没有善恶,看用的人,钱嬷嬷最心疼钱大郎,钱大郎被抄家钱嬷嬷都还能撒谎,说明这钱埋的很深啊,但是钱嬷嬷到底没有亲眼见到钱大郎受苦,她不信,说要钱大郎的命,还震慑不住钱嬷嬷。

“那你说还是不说呢?”

李蘅远将刀尖指着钱嬷嬷身后的钱大郎。

0089 内鬼

东厢房里,芝麻在给小盈量身材,李蘅远要提拔小盈,小盈之前的衣衫就用不上了。

汤圆听芝麻尺寸拿不准,走过去帮忙。

一边帮忙一边道;“小盈你真是好福气,之前有几个,都没逃得过钱大的魔爪,娘子偏偏记得你,真是幸运啊。”

小盈道:“也多亏各位姐姐帮忙,还有看门的姐姐,不然我跑不到这里,就被人抓回去了,娘子又怎会知道。”

汤圆没做声。

芝麻道:“那你就错了,娘子一定会知道。”

小盈不解。

芝麻道:“你来的时候,娘子正在让我和桃子给你选礼物,以为你是自己想嫁人呢,等我们去送礼的时候,自然会发现问题,娘子也会知道,娘子古道热肠,并不是你来了,她才帮你,是她觉得你委屈,知道了就会帮你。”

所以李蘅远最后会去找她。

感激的泪水瞬间从小盈脸上留下来:“多亏各位姐姐,多谢娘子,娘子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如何报答娘子。”

芝麻听了笑的莞尔。

这时汤圆道:“知恩图报就好,就怕养白眼狼,不说钱嬷嬷,就说之前的那个水晶,仗着自己稍有姿色,还引诱何家郎君,以为娘子是好惹的,所以你可记得规矩,别走了一个水晶,又来个你。”

大婢子教训人是常有的事。。

小盈虽听着汤圆的话有敌意,但是也是为了维护李蘅远。

她肯定的点点头:“婢子一定会好好侍候娘子,不会自不量力,更不敢忘恩背主。”

汤圆道:“这就好。”

芝麻记好了尺寸,一边收绳,一边偷瞄向汤圆,以前训斥婢女的事是水晶,水晶走后就是桃子管着,汤圆是很沉稳但不积极的人。

芝麻感觉她好像很针对小盈。

这时外面有人通报:“六小娘子来了。”

芝麻的猜想立即被打断,她收好绳子看着小盈:“是娘子的妹妹。”

小盈莞尔一笑,她以前也是院子里的人,但是芝麻好像总忘,不过这种处处被提点的感觉很温暖,以前她做小婢子的时候就觉得,芝麻是最踏实的人。

汤圆谁也没理的走出房门去,一直在榻上做活计的桂圆也随即跟了出去。

芝麻对小盈道:“你可以去跟六小娘子见个礼,我要去绣房,让绣娘给你做衣服。”

小盈道:“我跟姐姐一起去吧。”又道:“我看娘子瘦了好多,衣服松松垮垮的,这些日子以来院子太乱,是不是咱们把娘子忽略了。”

感觉忽略,但是没有直接去跟李蘅远说,而是事先跟大家商量,这就不是喜欢拔尖的人。

芝麻虽然不喜欢搀和别人的事,但心中也能分清是非好坏。

她对小盈很满意,也不瞒她:“老太太寿辰也要到了,娘子之前的衣服都用不上,一起赶呢,所以慢,还没送过来,对娘子,姜嬷嬷比咱们上心。”

小盈忙道是,跟着芝麻从厢房隔断去了李蘅远的正屋方向,然后绕开李不悔,从后门走了。

李不悔带着莺儿在李蘅远的正房的廊下站着,过了一会,只看见桂圆和汤圆:“阿姐呢?我今日身子好了些,来看阿姐。”

李不悔不经常来这边,不过每次来,李蘅远都会十分热情的招待这个妹妹。

汤圆不敢怠慢,将李蘅远的去向说了。

李不悔道:“钱嬷嬷还没审完啊,她是不是拿了阿姐很多钱?她说那些钱去哪里了呢?”

汤圆摇头:“不知,审的就是这件事。”

李不悔又问:“那阿姐是怎么审的?钱嬷嬷会说嘛?”

汤圆再次摇头:“不知。”

李不悔嘟起小嘴道:“钱嬷嬷那么坏,我帮阿姐去问她。”

她说完环顾左右。

这时汤圆之后的桂圆道:“六小娘子不用急,娘子自有章法,她派了很多人看着钱嬷嬷,钱嬷嬷跑不了,早晚会招的。”

李不悔就是来探听钱嬷嬷的消息的,莺儿跟她说李蘅远的饮食开始裁剪了,她怕自己也受连累。

李不悔喃喃道:“也不知道钱追不追的回来。”

追不回来的话,从李蘅远的行事上来看,是亏空了好大一笔,是不是她和冯薇以后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花李蘅远的钱了?

这个钱嬷嬷,明知道自己身上一堆的问题,怎么还敢出卖李蘅远去帮着刘老太太,最后好了,让人李蘅远顺藤摸瓜查出这么多事,大家都被连累。

李不悔站在那里想事,有些愤愤不平。

就听莺儿咳嗽一声。

李不悔这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的屋子,她确定莺儿是看出来她有问题的,但是这婢女没跟别人说,还算忠心的,不能让其他人再看出破绽。

“既然阿姐忙着,那我先回去了,替我向阿姐问好。”正好她身子也不舒服,那小崽子虽然阳气淡了,但是执念很深,就是不肯把身体让给她,天天折磨她头疼。

汤圆和桂圆忙下台阶送李不悔。

李不悔到了门口,回头看汤圆桂圆站在正中央的空地上停下脚步了,用目光送着她。

对莺儿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我说想见钱嬷嬷,那桂圆说了一大堆,是什么意思啊?”

莺儿摇摇头:“是让娘子安心吧。”

李不悔道:“我又怎能安心。”那么多钱,她也希望李蘅远追归来。

院子里,桂圆见汤圆看着莺儿窈窕的身影发呆,叫着她:“傻看什么呢?”

汤圆其实是想别的事情,被桂圆打断,脸一红,回过头跟桂圆走在一起:“娘子还没回来。”

“是呀。”桂圆声音轻轻一叹:“也不知道这个钱嬷嬷到底招了没有。”

“嗷……嗷……嗷……”狭窄的小室里,钱大先受不了了,对李蘅远道:“姑姑不说我说,娘子,我无意间撞见过一次,姑姑对园子山洞里说钱到手了,您可以来取,是跟咱们府上的人有勾结,她钱都给咱们府里的人了,您要搜,就得全府的搜,不一定在谁院子里呢。”

钱嬷嬷去拉钱大的胳膊:“你不要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钱大看着李蘅远的弯刀喊的变了声:“反正她没有给我,她都给别人了,那接头的人我没看见,肯定是女的,是府上的人。”

因为府外的人,是进不了钱大说的、后花园的山洞的。

李蘅远恨得牙根痒痒,刀尖指向钱嬷嬷眉心:“府上的人又是谁,你还真是吃里扒外。”

0090 表姐

钱嬷嬷头向后仰,躲着刀尖:“娘子,你不要听他胡说,钱真的被我败光了,没有给任何人。”

李蘅远让人提起钱大:“把他胳膊露出来。”

她已经给钱嬷嬷机会了,但是钱嬷嬷还是存有侥幸心理认为她不会对钱大动刑。

她忽然有些内疚,昨晚对萧掩说话太冲了,碰上这样冥顽不灵的东西,不动刑真的不行,气死人了。

撕拉一声,钱大的袖子被撕掉,露出浑圆的膀子。

李蘅远让人背着钱大的手腕,弯刀逼上他的腋下,后看着钱嬷嬷;“说不说?”

“啊……”的一声大叫,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骚气,钱大闭着双眼惨叫,裆下顺流淌着尿液。

桃子和樱桃已经忘了嫌弃,只剩下害怕了,忙把脸转到一边。

李蘅远气的吼道:“我还没下刀子。”

钱大完全听不见,叫的如杀猪般。

钱嬷嬷誓死抓住李蘅远的大腿:“娘子,不然您杀了我吧,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他是无辜的,您不能这么残忍。”

李蘅远弯刀轻轻划开钱大一点皮肉,这回钱大嗷的一声叫,两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钱嬷嬷哭喊着:“大郎大郎。”

李蘅远没想到钱大这么没用,将他一脚踢开,看向钱嬷嬷:“不要紧,你侄子还有三个儿子呢,你再不说,就看你钱家绝后吧,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什么叫残忍。”

钱嬷嬷哭的好不可怜:“娘子,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大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何苦难为他。”

“那你就这样对我?”李蘅远不住的抖着身子:“气死我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家里光胡椒就抄出了一石,他要是什么都知道,你想贪多少?我告诉你,别再用你把我拉扯大来搪塞我,我三番五次给你机会,到现在也还留着你的命,我欠你的,都还给你了,剩下的只有你欠我。”

最后一句话,她是吼出来的,接着又忍不住踹了钱嬷嬷一脚。

这次没有吐血,但是钱嬷嬷躺在地上没有动,她哭了一会,后擦干了眼泪:“娘子,我都是为你好啊。”

她的声音微颤,说话的时候闭着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李蘅远心中一动,这样的表情,应该不会撒谎,但是怎么可能是为了她好呢?贪她的钱,还为了她好?

李蘅远道:“那你就给我说清楚,拿着我阿耶出生入死的钱挥霍,还说是为了我好,你怎么个好法。”

钱嬷嬷咬着牙无动于衷。

李蘅远道:“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忍心杀光你全家?你别忘了,我阿耶快回来了,我不忍心,他可杀人不眨眼,你以为我不求情,他会放过你,会放过你全家?”

钱嬷嬷倏然睁开眼。

李蘅远叹口气道:“你要是还想给自己留点尊严,还念着我是你带大的,还有点良心,就跟我说实话,我追回钱财,对你既往不咎,这样我也不至于落个无情无义的名声,你也没有坑我太深,何乐不为。”

钱嬷嬷挣扎着跪下。

屋里人都噤了声,视线全部看向钱嬷嬷。

李蘅远见钱嬷嬷神色痛苦,但红肿的眼睛透着那一抹坚持。

她道:“钱虽不少,但这么多年娘子您都没发觉,就当花了吧,国公也不是花不起,以后您好好管着家,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我不说出来,是为了您好,知道的越少,您和国公都安全。”

说完磕了个头:“我确实对不起您,但是这次您别逼我了,真的不能说。”

樱桃听不懂看向桃子,桃子心想,到底是什么事不能让李蘅远知道?这钱到底涉及到了什么,有多大的干系。

李蘅远仰头吐了口气,后垂下头看着钱嬷嬷:“我已经不信任你了,一点也不信,我阿耶镇守一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因为这点钱而不安全,您的话说服不了我,我只要听实话。”

“不能说,不能说。”钱嬷嬷抿紧了嘴:“更不能让国公知道。”

李蘅远眼前陡然显现出那个梦,如果阿耶不出事,自己绝对不会落到到那样的下场,如果梦是提示,说明阿耶出了事,钱嬷嬷又不肯说,阿耶都不能知道,因为跟钱嬷嬷勾结的人为了钱害了阿耶?

李蘅远高声一吼:“这院子里有人要害我们爷俩,你还不说,你想看着我们死。”

钱嬷嬷捂着脸摇着头。

李蘅远心中决心已下,既然涉及到阿耶的安危,不能再妇人之仁。

她回头叫桃子:“把……”那句钱嬷嬷的侄孙带过来还没有说出口。

外面这是传来汤圆的叫声:“娘子,娘子,陈家小娘子来找您了,您要是不过去,她们要闯过来了。”

桃子和樱桃听了全部看向李蘅远。

陈家小娘子?

姑姑的女儿陈艳。

她来了,那姑姑肯定来了。

李蘅远回头看着钱嬷嬷一眼,姑姑那个人甚爱挑理的,钱嬷嬷跑不了。

她对桃子交代:“两个人轮番守着,挑可靠的,不准偷懒,没有我允许的情况下,不准有任何人靠近这里。”

桃子和樱桃一起称是。

李蘅远将弯刀收起,转过身看着钱嬷嬷;“您已经把我逼到极限了,我再来的时候您若是还不说,钱家,就会断子绝孙。”

钱嬷嬷听着李蘅远远走的脚步声,像是如蒙大赦,但心里的寄托也空了。

她自小卖身为奴,为了什么啊?就是为了给哥哥娶个媳妇,让钱家有后,她一开始的小贪也是为了侄子。

李蘅远的语气是铁了心的,今天躲过一劫,下次她要怎么办?

李蘅远回到正房。

一进屋便见八角几旁坐着三个小娘子。

在她锦缎上坐着的十五六岁摸样,瓜子脸柳叶眉,两腮贴着梅花状的绞银细钿,不是什么绝色,胜在装扮出众,珠光宝气的首饰趁的她有些傲然,不太好接近的感觉。

这人正是陈艳。

另外两人分别是李娇娘和罗诗梦。

之前陈艳和姑姑也总回来,她跟陈艳关系还不错,但经过李娇娘一事之后,她就对这些姐妹都淡淡的了。

她分明记得,陈艳跟李娇娘更好,那就说明之前陈艳对她,可能跟李娇娘一样,明明是看不起,但是又故意接近,因为自己能把她们显得聪明又美丽。

最重要的,自己从来没亏待过她们。

李蘅远有了主意,故意装作很惊喜的样子道:“艳儿姐姐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0091 刺头

陈艳李娇娥罗诗梦三人正在嘀嘀咕咕说着女子之间的私密话,听见李蘅远的声音,三人同时抬头,看向通往后堂的方向。

接着三人皆是大吃一惊的样子。

李蘅远站到陈艳对面,跟三人正好围成了一个回字,俯瞰着三人道:“表姐见到我怎么都不会说话了?”

是太震惊了。

这还是李蘅远吗?

李娇娥和罗诗梦对视一眼,自打上次跟李蘅远吵架,她们就没见过李蘅远,可最多也就一个月,李蘅远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个子也高挑许多,加之自小无拘无束,宽大的衣服闲闲的套在她身上,姿态如松,可气质十分慵懒,像是闲云野鹤,周身透着潇洒感觉。

肌肤也较之前白了一个色,茶色的眼睛越发显得晶莹剔透,这回是真真像宝石。

李娇娥和罗诗梦暗暗攥紧了拳头,李蘅远的改变,像是一把闷锤不断的砸着她们的心,李蘅远这样根本就不丑,如此下去,她们在她面前就都没有优势了。

陈艳激动的站起,食指指着李蘅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变了?”

她一脸焦急。

李蘅远心底那一点点姐妹亲情的火苗也被她喳喳喳的声音浇灭了。

若是好姐姐,应该会为她惊喜,而不是焦急。

自打岳凌风骂过她之后,她对这镜子照了,确实比以前好看,虽然掉了肉有些心疼。

李蘅远把陈艳跟李娇娥判成一路货色。

声音淡下去道:“表姐是怎么了?”

李娇娥抬头看着陈艳,陈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失态了。

她道:“阿蘅你瘦了,没以前好看了。”

对,她的这些姐姐,都会这一招,颠倒黑白,让她变丑。

李蘅远道:“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我的婢女们也都说,这样好看些,就这么保持下去。”

陈艳听了暗暗焦急,李蘅远也不上道啊。

李娇娥和罗诗梦心里同时叹了口气,李蘅远真的已经变了,之前那一套不管用了。

李娇娥见陈艳眉尖微蹙,想着什么,偷偷的碰了她一下,等陈艳看向她,她给陈艳使了个眼色。

陈艳立即笑出来,看着李蘅远道:“阿蘅你怎么不坐啊?”

她们的小动作李蘅远尽收眼底,倒要看看她们打算干什么。

李蘅远摇头道:“阿婆和姑姑最喜欢跟我讲规矩,自古以来宾主有序,不可僭越,表姐坐我的位子呢,我若是坐下来,被阿婆和姑姑知道,免不得又要一翻数落。”

陈艳听得又惊又怒,母亲和阿婆怎么会责怪李蘅远这种事,分明李蘅远的位子更宽敞舒适些。

李蘅远这分明是用母亲和阿婆说过来的话来讽刺她没规矩。

她委屈的咬住了唇。

李娇娥无声的叹息,来的时候她已经跟陈艳说过,李蘅远不仅个性变了,还牙尖嘴利,以前只知道大吵大叫,现在跟人吵架颇具水平,她们上次就没吵过。

罗诗梦做着和事佬,劝李蘅远坐下。

李蘅远最后没有执意挣一个位置,她自己的房里,还真不在意一个位置,就是看不惯这些人拿她当傻瓜而已。

点到即止,想来这些人应该也明白她的态度了。

陈艳还是有些不服气,待李蘅远坐下,她道:“阿娘早早就给阿婆送了信,今日下午会到,怎么方才在二门,舅母姐妹们都见过了,独独没见到阿蘅呢?”

这是拐弯抹角责怪她没有去接人。

李蘅远别说忙着,不忙,姑姑总来,她正在跟阿婆僵持着,姑姑肯定会站阿婆那边,她干什么去找骂?

道:“我跟姐姐当然比不了了,姐姐家里长年累月没个客人,我自己独门独院,天天要应付人,这不刚训斥完下人,就得火急火燎的来见姐姐,我哪有那么闲。”

陈艳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李蘅远的嘴,真是,她竟然两次都没讨到好处?

陈艳气的手拍在桌子上,道:“听说你跟二表姐起冲突了,还让四表妹跪你一宿,阿蘅,咱们都是姐妹,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这么不依不饶的,你这样,我们以后如何跟你相处啊?”

李蘅远心想,估计是没以后了,那个李娇娥,她到现在都没看一眼,不过是有亲戚在,没好意思给人赶出去罢了。

还想要以后?

李娇娥和罗诗梦都感觉到了李蘅远的忽视。

二人求助的看着陈艳。

陈艳在二人的注视下,不得已放软了声音道:“阿蘅二表姐和罗小娘子来看你,你怎么都不款待大家啊?”

以前她会拿出自己喜欢的肉脯名贵瓜果和陈酿来请大家吃吃喝喝。

李蘅远长吐了一口气道:“你们难道都没听说吗?我被亲人都吃穷了穿穷了借穷了,还哪有东西款待人。”

李蘅远要是穷,她们不都成乞丐了?

陈艳再也控制不住了:“阿蘅,我远来是客,你这是什么态度?”

李蘅远道:“你是来给阿婆祝寿的吧?”

陈艳翻着眼睛看着她。

李蘅远摊摊手:“所以呢?你想吃想喝去找阿婆啊,你不知道我们是分家另过的吗?还是大伯母没有准备款待客人的东西,用我去帮你找她?那我就去。”

事情若是闹到甄氏那里,丢脸的不是甄氏,好像她们为了贪嘴,不懂规矩一样。

陈艳怒气冲冲站起,屋里的三人是都比不过李蘅远,可也没落魄到这种独步吧:“阿蘅你拿我们当乞丐?”

李蘅远心想,乞丐还光明正大的要呢,她可以选择不给,但是这些人,用亲戚的身份骗她,哄她,甚至是偷她的,还不如乞丐。

她淡淡一笑道:“我可没说啊,您自己去问阿婆啊。”

陈艳是呆不下去了,叫着李娇娥和罗诗梦:“咱们走。”

李娇娥不情愿的站起,自打跟李蘅远吵架,她父亲找外院支钱都费劲了,不想再得罪李蘅远,让陈艳来是替她说话的,不是让陈艳把事情弄得越僵。

罗诗梦轻轻叫着阿蘅。

李蘅远没看她。

陈艳看李娇娥和罗诗梦她都叫不动,更生气了,邪火撒向李蘅远:“自己的姑姑来也不去请安,越发没规矩。”

说完转身就走。

李蘅远对李娇娥和罗诗梦道:“你俩还不跟着?骂我的时候忘了,还有脸来我院子,怎么想的?无耻至极。”

李娇娥和罗诗梦又怒又羞,掩面离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李蘅远哼了声,还以为她不知道她们来干什么?耽误她的大事还想拿她当傻瓜,做梦去吧。

0092 警告

人都走了,一旁伺候的汤圆过来相劝:“娘子以前跟陈小娘子玩的可好了,这么吵架,老太太和彤娘子知道都要生气的。”

李蘅远道:“放心吧,以后也好不了了。”

陈艳包括李娇娥,只喜欢跟傻乎乎的自己玩,她们能控制得住,现在自己不甘愿被她们摆弄,早晚都要干一架的,或早或晚的事,那就选择早,她已经对这些姐妹腻歪透顶。

李蘅远话音刚落,院外小婢子匆匆跑进来:“娘子,红妆奉太君的命令前来,请您过去呢。”

汤圆担忧的看着李蘅远:“陈小娘子刚回去,肯定要告状,您这一去,老太太又要数落您了。”

李蘅远磨着牙齿,阿婆她之前就已经打过招呼了,再也不会听阿婆摆布,阿婆虽难缠,但有时候还有点自负,她不肯认错,阿婆是不会跟她和好的。

现在就剩下姑姑不好惹,大姑姑去世后,这个姑姑就是阿婆的掌上明珠,特别喜欢管家里的闲事,尤其爱数落她。

但是陈艳都已经来了,她不能继续装作不知道姑姑来了。

李蘅远道:“去回吧,我这就去。”不管怎么样,不应该再在什么规矩上让别人抓到小辫子。

………………

宁馨院,卧室里。

刘老太太斜躺在榻上,脸色不怎么,自打那日李蘅远离去,她就多了一块心病,所以精神不振。

李彤坐在刘老太太身边义愤填膺的说着:“这没娘的孩子就是没教养,阿蘅都多大了,都到了仪亲的年纪,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嫂子们都下去了,母亲正在跟她说体己话,女儿就气呼呼进来。

竟然是被李蘅远给气哭了,这她可不能这么算了。

陈艳见刘老太太捂着胸口没什么反应,哭的更厉害了:“阿婆,哪有这样的,我远来是客,她连个果子都没让人上,她跟二表姐有误会,我本来是要帮她们调和的,落了一翻数落,难道她跟人家吵架,怪我了?她怎么越来越没礼貌了,您到底管不管啊?”

刘老太太还是没说话。

李彤气不过,挽起袖子道:“别哭了,你阿婆不管,我叫阿蘅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得把我这个姑姑也赶出去,太没教养了。”

刘老太太终于说话了:“彤娘,一会阿蘅来,你什么都不许跟她说。”声音透着不耐烦。

“娘!”李彤不满:“阿蘅就是您给惯出来的。”

刘老太太心里堵,李蘅远分明是二儿子惯出来。

她道:“你听我的,阿蘅院子里刚出了事,她心情不好,你们这时候谁都不要往她枪口上撞,马上家里要来客人,你想看我李家的家教被人笑话吗?”

在李彤心里,甚至是大家心里,李蘅远就是顽石,她们是玉,在这种情况下,玉是不应该跟顽石硬碰硬的,李蘅远不在乎名声,她们在乎。

李彤不甘的喘着气:“您这么惯着她,她以后会越来越没规矩。”

刘老太太道:“这两年也多少懂礼貌了,方才我不是跟你说了,钱嬷嬷拿了她的钱,还都给花光了,她心里正堵着,艳儿还去她那里要吃要喝,她能高兴吗?”

李彤一脸讥笑:“阿娘你还真信阿蘅别人能拿她的钱啊?她花钱都没数,自己花了反而赖从小把她哄大的嬷嬷,你不管管她我帮你管,你这可倒好,还拦着我了,这是纵容,到时候人家以为阿蘅不仅没娘,连阿婆都没有呢。”

刘老太太有别的心结,所以才不能管李蘅远如何处理钱嬷嬷,女儿却非要跟她对着来。

老太太坐直了:“你是不是也要气死我?你们都来气我吧,气死我算了。”

陈艳见阿婆如此激动,有些害怕的碰了碰母亲。

李彤噤了声,见老太太接着就咳嗽起来,这气性可够大的了。

她一想,低声道:“阿娘,是不是您老拿了阿蘅的钱,所以才不敢声张,怕阿蘅来找您啊?”说完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刘老太太:“我知道了,难怪阿蘅会对艳儿说那些话,她说都让亲人吃了穿了抢了什么意思,这不是您吗?”

刘老太太心事被戳穿,一连着咳嗽起来。

李彤低声问:“娘您到底拿了阿蘅多少钱啊?”接下来的语气有些吃味:“定是都给四弟了,反正没我的份。”

刘老太太抄起身边的枕头砸向李彤:“你要是愿意吵,咱们干脆就都吵出来,没有你的份?半年前你要盘铺子,不是我给你拿的三千?你以为是谁的钱。”

陈家本是普通人家,李彤看上陈佳洛长得好,非得嫁过去,嫁过去陈家没钱,花销却不少,李彤就总会来找刘老太太要钱。

陈艳听了刘老太太的话,深怕自家被追究,拉着母亲不让母亲说话。

李彤气势也降下来,低声道:“那不会是阿蘅故意做给您看的吧,钱嬷嬷到底贪了她多少钱?”

刘老太太头疼的揉着额头,她也不知道啊,自打这个钱嬷嬷出事,李蘅远跟她大吵一架根本不让她插手管,她能听到的消息,都是李蘅远愿意透漏出来的,具体贪了多少,钱怎么样了,她一盖不知。

或许就如女儿所说,是李蘅远发觉了她借钱不还的事,就拿钱嬷嬷作伐子给她看?

可天地良心啊,钱也是她儿子的,怎么她就不能花,跟李蘅远败家比起来,她才花了几个钱。

李彤这时道:“不然我叫阿蘅来问她。”

刘老太太忍无可忍:“你给我消停一些吧。”

捶着褥子道:“我跟你说了,这几天不要惹她,凡事等亲戚走了再说。”

李彤道:“那我不说,阿娘也不说?不知礼的是她,她拿我发什么脾气?”

正说着婢子在门口道:“太君,三小娘子过来请安了。”

刘老太太忙坐起,道:“艳儿去找瑶瑶玩,不许再跟阿蘅吵嘴。”

陈艳不情愿走了。

刘老太太对一脸气愤的李彤道:“你要是不听我的话,今后别再回来借钱。”

李彤一摔帕子:“我找大嫂说话去。”

“你给我回来。”刘老太太气得嘴唇都在抖:“阿蘅是来给你请安的,你往哪里走。”

0093 要求

布置精致的偏室中,李梦瑶正低头缕着绣线。

陈艳之前见过她了,已经相熟,走过去翻了翻:“四表妹要绣什么?这些线颜色都不正,你怎么不去跟阿衡要?我以前在她房里见过,就是婢女用的荷包,绣线也比你这个好。”

在陈艳要来之前,李梦瑶就听母亲说了,这个陈艳跟姑姑一样,特别得刘老太太喜欢,所以不能得罪陈艳。

她本喜欢看诗集,只有肚子里有墨水的女人,才能真正让男人敬重,才能抓住男人的心,尤其是大世家里的男人。

但是陈艳不学无术,跟李蘅远相比,不过比李蘅远心眼多一些罢了。

陈艳也不喜欢女孩子比她学问好。

李梦瑶见陈艳上钩了,笑着请陈艳坐,问道:“您去了阿姐那边?”又用很伤心的语气道:“阿姐因为小时候的事,到现在都不原谅我,我怎么敢去她院子里拿东西,再者说,阿姐的东西,都是阿耶赏的,不是我的,我不要。”

陈艳不服气的摇头:“虽然你是庶出,可是刘姨娘好歹还是阿婆的侄女呢,咱们是亲戚,二舅母是什么人呢?阿婆说是土匪窝里捡回来的女人,怎么能比得过姨娘?也不知道舅舅到底怎么想的,都是一样的女儿,他怎么如此厚此薄彼,把你庄子上一放,就不管了,这要是我阿耶,我恨死了他。”

父亲不喜欢自己,这是李梦瑶的心病,她也不明白。

如果父亲不喜欢母亲,为什么她跟李蘅远只能隔着半岁,就算不喜欢母亲,她总是父亲的女儿,虽不应该越过李蘅远去,但也不应该差这么多。

父亲在李蘅远小的时候会把李蘅远带在身边,可是五年都没有回来看她一眼。

同样的父亲。

李梦瑶赶紧让心中不忿情绪隐藏起来,对陈艳做了个嘘声动作:“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可不能说。”

陈艳抬起手点着李梦瑶的脑门:“你可真老实。”又道:“虽然我们见面不多,但你比阿蘅好多了,我看你这气度才像嫡女,哪里像阿蘅那么没礼貌?”

于是把方才去李蘅远那里受得气又跟陈艳说一遍。

其实李梦瑶在屋里早就听见了。

陈艳,李彤,跟刘老太太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陈艳要进来的时候,才急急忙忙缠线。

她恨李蘅远,恨刘老太太对李蘅远做的不够彻底。

她最喜欢听别人说李蘅远的不是。

更喜欢让李蘅远被孤立。

掩饰住心底因听到陈艳数落李蘅远而产生的快感,李梦瑶轻声道:“阿姐可能是一时生气,可能不希望您跟二姐姐好吧?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阿姐要学什么反书,二姐姐就说了先生几句,就被阿姐给为难了,此事后虽然又添了许多事没人再追究,但是阿姐就此恨上了二姐姐,连罗小娘子都劝不了阿姐了。您只要不跟二姐姐走得近,阿姐就会款待您了。”

陈艳翻着白眼道:“我愿意跟谁好就跟谁好,偏就不跟她好。”想起刘老太太在外面说的那些话,她又有些愤愤不平:“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二姐姐,她是跟下人生了邪火,拿我撒邪乎气,我又不是她的婢女,才不惯着她,以后就算她来找我,我也不会跟她玩。”

李梦瑶心中一动,李蘅远和钱嬷嬷那笔钱的账,到现在都模棱两可的,连母亲都不知道具体李蘅远查到哪了。

可是因为阿婆跟李蘅远的僵持,她们谁都没办法亲自去打探消息。

她问道:“表姐方才去阿姐那边,阿姐在干什么啊?下人的邪火,是不是钱嬷嬷?您见到钱嬷嬷了吗?”

陈艳摇头:“好像是正在审问中,我们去,阿蘅就出来了,然后她就发脾气,别的事我不知道。”

所以陈艳说李蘅远拿她撒气是有可能的,正在审问钱嬷嬷,但是什么都没审出来。

李梦瑶正想着,李彤进来了。

“姑姑。”

李梦瑶忙着行礼。

李彤道:“连个庶女都比阿蘅强。”

说完,气呼呼的坐在女儿边上。

陈艳不解:“不是说阿蘅来了?阿娘您怎么进来了。”她和李梦瑶,哪个都不应该是阿娘应该找的对象,还有那么多伯母呢。

李彤听了越发生气,李蘅远只跟她随便行了礼,她还没来得及挑理,她的母亲竟然支开她,说要跟李蘅远说体己话。

两个人都吵到那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体己话好说的。

小孩子不听话,就得教训才行。

她道:“咱们谁都不行啊,你阿婆,心里只有阿蘅,要说的话连我都不让听。”

陈艳蹙眉,李梦瑶心中琢磨,会不会跟钱嬷嬷的事有关?

………………

“阿婆,您要跟孙女说什么?孙女已经拜见过姑姑了,也没人再挑理了,若是没事,孙女就回了,我院子里还有要事。”

刘老太太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坐直了,听李蘅远语气满满都是疏离。

又气又恼。

但又怕李蘅远向那天一样转身就走,隐忍着道:“我正要跟你说你院子里的事,查到哪里了?”

钱大说与钱嬷嬷同伙的,就是府里的人。

李蘅远倒是不相信阿婆会想要阿耶的命,但是阿婆实在太偏心了。

她跟李梦瑶,阿婆偏心李梦瑶,阿耶跟姑姑叔叔们,阿婆是偏心四叔跟小姑姑的。

难保不是别人利用阿婆来伤害阿耶。

虽然阿婆的借钱账目是明帐,按理说,就不应该是阿婆,但是难保有暗账,她现在除了萧掩谁都不信。

摇头道:“什么都没审问出来,钱嬷嬷不说,就说是我自己花的,说我花的,她却不肯交出前几年的账目,一听就是有鬼。”

刘老太太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

李蘅远想了想道:“到底是从小把我带大的,暂时还没舍得杀人。”

刘老太太点点头道:“那你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这几天会陆续的来客人,你有多大的事,都放到客人都走了之后,不然就算再小的动静,也怕传了出去,这不是我要脸,你要是弄死了人,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0094 暂停

李蘅远来的时候就预感到老太太可能提出这个要求了,老太太好脸面。

可是再拖着,阿耶就会回来,那样钱嬷嬷必死无疑。

是啊,她到现在为止,还想留钱嬷嬷一条命。

而且她十分想知道钱嬷嬷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见得能等到人走。

刘老太太见李蘅远板着脸不说话,长长太息一声:“阿蘅,你说阿婆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十岁?别说六十,阿婆还能不能活上六年都难说了。”

李蘅远微愣,之前阿婆也喜欢说死死的,但此时跟自己一样的茶色眸子中,从未有过的真挚,语气也是发自内心的悲伤。

李蘅远因为阿婆偏心而生出的怨怼之情顿时消散了。

就算阿耶知道阿婆拿了钱给四叔,也不会记恨阿婆,因为阿婆给了阿耶生命。

而阿婆为了她们这些子孙,已经老了。

李蘅远点着头:“我答应您。”

………………

萧园,岳凌风又被萧掩抓来烧火。

岳凌风看着萧掩娴熟的切菜动作,都快给他跪了:“卿卿,又是为什么啊?您不会是有爱好吧?我堂堂七尺男儿,您能让我干点别的吗?”

萧掩道:“今天阿蘅会来。”

岳凌风明明看到李府那边有鸽子飞:“李家姑奶奶不是跟着丈夫儿女一起回来了吗?家里有客人,她还敢来找你?”

萧掩点头:“所以才会来找我,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阿蘅肯定没有审出所以然,李家的客人会越来越多,她拿不定主意,晚上回来找我的。”

岳凌风不停的翻白眼。

萧掩停下手上动作,回过头去看他:“不然打个赌吧,你输了,就告诉我,时光环还有什么别的用法?比如,你想回去的时候,怎么回去?”

“卿卿啊。”岳凌风认真的缕着柴禾,道:“我是回不去了,时间环不是都被你抢走了吗?那个,那个,算了,李蘅远对你言听计从的,我肯定要输了,你说什么是什么。”

萧掩嘴角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转过身去切菜了。

岳凌风想想不对哎,萧掩说李蘅远晚上会来,可是现在才中午,那这菜是做给谁吃的?

岳凌风仰起脖子看了看上面的食材,明白了,又是新菜谱,萧掩怕做不成功,练手呢。

他心里火冒三丈,为了李蘅远这一个菜,他晚上肯定又要当一回烧火的小子。

因为李彤的缘故,晚饭李蘅远是在老太太屋子用的。

同时上桌的还有陈艳,由甄氏余氏尹氏一起伺候。

本来刘老太太还要叫上李梦瑶,李梦瑶为了让李蘅远在亲戚面前显得霸道,就借故没有上桌。

陈艳见李梦瑶委屈的样子,便又以为是李蘅远容不下庶妹,对李蘅远心生不满。

但是因为刘老太太在饭桌上,还有旁的长辈旁听,她火气没有发出来。

一顿饭,大家吃的都不舒心。

太阳落山,李蘅远便找借口走了,没有再陪李彤。

回到院子,是桃子来开的门。

桃子看向李蘅远身后:“陈小娘子没跟过来?”

以前陈艳来府上,最喜欢到西池院来住,因为西池院有方便的温泉水可以泡澡。

李蘅远无所谓的一挥手:“跟她吵了一架你不知道?不会来了,跟李梦瑶好上了,晚上住阿婆偏室。”

桃子听说那位四小娘子自打回来后,就一直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老太太护着呢。

她点点头。

李蘅远已进屋,她跟了回去。

屋里大丫鬟也都回房了。

桃子见李蘅远没有回卧室,坐在厅里的八角几前,揉着脑袋,疲惫的意味写满她的脸。

桃子道:“娘子去泡澡吗?婢子去收拾。”

她转身就要走,李蘅远抬手叫住她:“奶娘呢?”

桃子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去给钱嬷嬷送吃的了,您交代谁都不许靠近,姜嬷嬷不信任别人,就自己去了。”

李蘅远道:“以后让芝麻去送饭。”

桃子听李蘅远这意思,钱嬷嬷还得留几天,她注视着李蘅远。

李蘅远道:“阿婆大寿之前,先不要闹出动静。”

桃子就明白了,想了一下道:“也好,国公也回来了。”

到时候把人交给李玉山,李蘅远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李蘅远也想落个清净,可是她心里的大石头总是漂着,不知道为何觉得不妥。

沉吟良久,起身在桃子耳边交代了一下。

这件事桃子已经轻车熟路了。

道:“今天得晚点吧,四郎君院子里说不定会有客人。”

李蘅远点着头,她要去萧掩那里,从四房走最方便,但是今日姑父在,姑父跟四叔倒是志同道合的,晚上四叔肯定要招待姑父喝酒。

本来她也不是很着急。

“那我先去洗个澡,一天的汗臭味,到时候你给我把着后门。”

“婢子知道。”

……………………

北国夏天的晚上并不炎热,小风阵阵,只需开一扇窗就行,开多了,半夜会冻醒。

这样好的天气,又是夜深人静了,李梦瑶却睡不着。

陈艳非要跟她一起睡,还特别话唠。

“你可真可怜啊,你的这些事,我都要跟我娘说,等客人走了,让她帮你找李蘅远讨公道。”

“不过二舅舅会回来,二舅舅可偏心了,眼里只有李蘅远,好像我们这些亲戚都不是亲戚一样……你说这次回来,他能改过自新,知道自己忽略了你吗……没关系,我让我娘替你讨公道……你睡了吗?”

李梦瑶突然哎呦一声。

陈艳坐起来:“你怎么了?”

李蘅远揉着膝盖道:“阿姐让我跪了一天一宿,我这腿落下病根了,表姐,晚上我叫,到时候你可别吓到啊。”

陈艳心里更不想在这屋子住了,如果李梦瑶不回来,这屋子本来是她的。

她这么念叨,李梦瑶也不说回她姨娘院子里去,可真是没眼力见。

陈艳看向李梦瑶的腿,这种残废,估计是不会动了,两个人躺在一起还有味,她现在十分想念李蘅远的大温泉,温泉池子修的一面高一面低,高的地方泡澡,低的地方积水多,还能游泳呢。

西池院啊。

陈艳突然掀开被子下床。

李梦瑶心中惊喜,但面上不显,问道;“表姐您怎么了?我吵着您了?”

陈艳道:“你腿有伤,我别碰着你,你睡吧,不用管我了……”

0095 障碍

“娘子,娘子……可以出发了。”

桃子从地上爬起叫着李蘅远。

李蘅远也没睡,问道:“都睡了吗?”

桃子点头,奶娘忙,李蘅远不用她上夜了,而除了奶娘,其他人都觉重,不足为惧。

李蘅远从榻上爬起,她都没有脱衣服,直接就可以走。

桃子轻轻拉起帘子,要送她。

“当当当。”如暴雨般急骤的敲门声却在这时候响起。

“当当当……开门……”

桃子诧异的看向李蘅远;“谁啊?”

李蘅远眯眼看向正门方向,不管是谁,都是个程咬金。

西池院的灯笼点燃了一半。

李蘅远带着桃子站在门口台阶上,迎上陈艳,李蘅远一脸无语的样子:“你有病啊,这就是你们家的规矩?都什么时辰了,当当当砸我院子的门,你是不是有病?”

陈艳眯眼看着李蘅远,以前她肯来,都是给李蘅远面子,李蘅远会十分欣喜的接待她。

今日竟然骂她?

李蘅远心中焦急,瞪大了眼睛道:“我并不欢迎你,赶紧给我出去。”

陈艳好不容易过来的,都惊动了老太太,岂能这么容易就离去。

虽对李蘅远的态度十分生气,但是看看西厢的廊下的一拍小圆灯笼,这怨气也就能压下去了。

她没理李蘅远,带着贴身婢女直接往屋里闯。

李蘅远拦着她:“这是我的院子。”

陈艳道:“今晚我要住这里。”

“我说不可以。”李蘅远十分决然的拒绝她。

陈艳想了想,直接坐在台阶下:“反正我不走,你有本事把我扔出去。”

李蘅远冷笑:“你不是跟李梦瑶好了吗?不知道我的脾气。”说完对着厢房一喊:“来人,成全表姐。”

陈艳还没等人过来,就大叫:“李蘅远你敢扔我,明日家里来亲戚我就告诉别的亲戚,我现在就喊,把阿婆也喊来。”

李蘅远愤愤然的看着她,这个该死的东西,又是一个厚脸皮的李梦瑶。

桃子这时拉了拉李蘅远的衣角,眼睛向后门方向漂。

李蘅远灵动的眸子满是怒意,陈艳赖着不走,她能怎么办?

桃子给她使眼色,然后蹲下去叫陈艳:“娘子坐在这里不是事啊,婢子带您去休息?”

陈艳眼睛眯成两条得意的弧度,道:“总算有个会说话的。”挑眉道:“我要泡澡,过来伺候我。”

泡澡肯定不可能一下子就完,这样李蘅远就有时间出门了。

桃子趁人不备,给李蘅远使了个妥了的眼色。

李蘅远想了想,蓦然笑了。

拉开桃子走到陈艳面前:“表姐不说,我几天都忘了泡了,我们一起吧,跟小时候一样,我给表姐搓身子。”

陈艳对于李蘅远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不习惯了。

李蘅远怎么阴一阵晴一阵的?

后一想,肯定是邪乎气过了,现在看她肯来,李蘅远也想通了,想跟她和好。

陈艳还打算多住两晚,顺着台阶往下下:“那好,你可别又惹我不高兴,我就告诉阿婆。”

“怎么会?”李蘅远憨憨的笑:“你可是我表姐啊,我其实都盼着你来好久了。”

这还差不多。

李蘅远突然就跟陈艳和好了,还屏退下人,二人要一起泡澡,桃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别人或许觉得娘子跟姐姐妹妹们决裂是一时气性,可是她知道,娘子已经看清这些人的本质,不可能和好了。

那娘子到底要干什么呢?

温泉池是在起府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李玉山就在上面起了房子,正好给宝贝女儿住。

池长三十米见方,池边是打磨的光滑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在四个下池口的地方都有红毯。

围池而建的厢房是敞开式的,两层,中间带有复道回廊。

屋里四角正好用四根明柱撑着屋顶,在屋顶最上方,还修了个小亭顶。

李蘅远在上面放了卧榻,闲暇时会跑到上面乘凉。

不过今日显然不用上去了。

陈艳急着洗澡,在浅池口坐下便迫不及的脱衣。

李蘅远见她根本没心思看自己,走到她身后,一个手刀就敲在她后脖颈。

这是小时候阿耶教她打人的招数,可以让人晕倒。

陈艳当然不是她对付的第一个人,这招简直是屡试不爽。

见陈艳果真垂着头不说话了。

李蘅远嘿嘿笑了一声:“让你耽误我大事,再惹我,就给你扔到池子里泡掉你的皮。”

………………

岳凌风是数着时辰去开门的,见李蘅远出现在门外,他毫无意外却摇了摇头:“晚了两刻钟。”

李蘅远微愣:“什么意思?”

萧掩算的时间不对咯,岳凌风想,其实跟萧掩打赌也没什么,下次算上时辰好了。

李蘅远见岳凌风左边的酒窝显现出来,笑的一脸算计,脚步挪动,绕着岳凌风走。

回过神来的岳凌风:“喂,你那什么眼神啊?”

李蘅远早已跑远了。

岳凌风不忿的叉着腰,穿越里,李蘅远这种千金小姐,爱慕的不应该是他吗?怎么他还干不过一个古人?

“阿蘅小娘子,喂,啊蘅小娘子啊,其实萧掩能帮你做的事,我也都能帮诶,喂,喂……”

偏室里,李蘅远已经十分熟络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吃着萧掩的夜宵。

萧掩还如往常一样,在小几旁看着八卦图。

没人打扰,李蘅远很快就吃完了。

“那个……”

萧掩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了看,招手叫她过去。

李蘅远坐到小几的另一端,也是她来过之后,一直坐的位置。

萧掩掏出帕子站起来,在她嘴角擦拭了一下:“饭粒。”

李蘅远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拘束和不习惯了。

她们现在是配合默契的老朋友。

等萧掩帮她检查完,李蘅远刚要说正事。

萧圆圆突然跳出来站在她们中间,先是看看萧掩,又看看她,圆溜溜的眼睛慢慢耷拉下去,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李蘅远最喜欢它嘴附近的白毛,特别可爱,她忍不住弯腰把萧圆圆抱起来,脸贴在萧圆圆大脸上蹭了蹭:“你吵什么吵?我们还要说正事呢。”

萧掩看萧圆圆大脸都挤变形了,极其不情愿的样子。

李蘅远对喜欢的东西没有轻重,他忙要过来,用微笑掩饰着心里的紧张道:“是不是钱嬷嬷的事,又遇到难题了。”

李蘅远一下子就忘了萧圆圆,让萧掩坐,把审问钱嬷嬷的结果跟萧掩说了,后又道:“可惜时机不巧,阿婆怕家里来亲戚传出不好的名声,让我过后再审,我想过后我也不用审了,阿耶要回来,他一定不会放过钱嬷嬷的,那你说,我是偷偷审好,还是等着阿耶好呢?”

萧掩坐下后把萧圆圆放了,然后认真的听着……

0096 下钩

屋外有岳凌风的哼歌声传来。

萧掩目光瞥了一下,后看向李蘅远:“没了?”

李蘅远已经把自己记得的,尽可能的完全复述给了萧掩听,她点点头。

萧掩沉思着。

李蘅远脾气急躁,但又因为对方是萧掩,只小声问道:“怎么办?是审还是不审?”

萧掩抬起头看着她,神色肃然:“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想着留钱嬷嬷的命?是不是你认为她贪的钱很少?”

李蘅远刚要说什么。

萧掩抬起手:“你先跟我说,在你的印象中,这些钱,能做什么?”

李蘅远道;“能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还有呢?”

李蘅远吃穿不愁,以前只缺没人跟她玩,所以有人跟她玩她就很开心,现在缺的是自己好笨,不知道要怎么为人处事,但从没觉得缺钱,即便是钱嬷嬷贪了她很多钱,即便也知道心疼阿耶,但那都只是气愤,她不缺钱,只要有阿耶在,她就不会缺钱,其实心里对这些钱是没什么概念的。

“反正给我,我就买好吃的吧。”

萧掩星眸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但是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一笔非常多非常多的钱,他们能做很多事。”

李蘅远眨眨眼睛:“然后呢?”

“然后……”萧掩声音低下去:“你想啊,这么大一笔钱,如果是被对金钱很看重的人得到,这个人不像你,他知道没钱是什么感觉,他很在乎钱,在乎失去钱。

事实上,也肯定是对金钱很看重的人拿到了,因为这是贪,是偷,对不对?假如有这样一个人,十分在意钱财,他真的是在跟钱嬷嬷合作,钱嬷嬷已经被抓到,很有可能会把他供出来,如果你是这个人,你会怎么办?记住一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李蘅远想了想:“那我就急死了,被人知道我偷了钱,我还有什么脸面在府里呆啊?”

萧掩道:“所以你不会去偷别人的钱,能贪这么多钱的人,他要的肯定就不是面子了,一旦你查出来,难道不会想办法追回那笔钱吗?我说了,他会怕失去那笔钱。”

李蘅远打了个响指:“要是我,赶紧把这笔钱转移。”

“不止。”萧掩声音带着思考:“如果是我,在钱嬷嬷没有供出我的时候,我就想她死,显然的,钱嬷嬷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再不一会重用她,那么杀人灭口,是最好的选择,当然,前提是钱大说的是真的,钱嬷嬷有合作的人,还就是院子里的,那人会在这些天打探虚实,如果确定钱嬷嬷真的还没供出他来,他大概会选择杀人灭口。如果钱大撒了谎,那么就还得问钱嬷嬷。”

李蘅远捂住嘴;“这么严重?杀人灭口?”

萧掩强调:“如是钱大说的是真的,非常有这种可能。”

李蘅远一边摇头一边回忆着那是钱大的表现:“被吓尿裤子的人,他还撒什么慌?他那时候就只想着赶紧说出来赶紧解脱,而事实上,我在钱嬷嬷可能存钱的地方都找过了,就在钱大家找到那些钱,暂时应付院子里的开支,但这些跟丢掉的数目比,是远远不够的。”

萧掩道:“如果真的有人想杀人灭口了,那事情就会更不简单,可能是个大威胁,必须得把人找出来。”

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找。

李蘅远眼珠不停的转着,陡然间坐直了,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萧掩:“要是我院子里的人呢?会不会就现在就在杀钱嬷嬷?不行,我得回去布置。”

萧掩见她急的要跑。

身上挡住她的去路:“你可真是急脾气,若是现在在杀人灭口,你回去也来不及了,再者说,你没有让人看着吗?”

李蘅远点头;“有,我特意交代,放了可靠的人轮流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

这就是当大家发现钱嬷嬷已经没用,但还是让她活着的原因,因为杀人,也要找机会的。

萧掩道:“还有,这人也不见得是你院子里的人,现在任何人都有可能。”

又道:“你有问过钱嬷嬷平时都是如何领钱吗?都领的什么,若是铜板布帛粮食,这么多就太扎眼了,他们是怎么交易的?”

李蘅远摇头;“阿耶送过来的钱,都是金子,我特意问过徐先生的,钱嬷嬷会拿金子换钱,遇到大宗交易再换成金子不就行了?”

萧掩道:“我也是这样想,金子的目标就小得多,她可以与人交易,也可以转增给别人,都不会引人注目,钱嬷嬷身边的人呢?问过没有,有没有线索。”

李蘅远摇头:“这种事,她也怕被告发,都盘问过了,没人知道。”

萧掩点点头后道:“这么着,你院子人太多看得太死,而且我出入也不方便,不能时刻帮你盯着,你把钱嬷嬷放到你的花园里,一旦有所松懈,那边看到机会,这才会犯险行动,到时候咱们布置一下,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把事情交给萧掩,李蘅远当然很放心。

她想了想,眉心微蹙道:“可是对方那么傻吗?现在是钱嬷嬷真的不说,我才没有查到她的同伙,一旦把钱嬷嬷转移,她同伙不会警觉,不会认为我们是在做套吗?真的会上钩。”

萧掩见李蘅远问的认真,笑的十分欣喜:“谁说阿蘅笨啊?布置陷阱的时候,你都能想到敌人会不会上钩了,这哪里是笨,明明很聪明。”

李蘅远小脸倏然一红,一直到耳根,都烫的不行,萧掩在夸奖她?除了霍先生,萧掩是第二个夸奖她的人。

“那你说怎么那么多人说我笨呢?我到底是笨还是不笨?”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不是笨,就是有点二。”

是岳凌风的声音。

李蘅远看向萧掩,低声道:“他怎么在窗外,有点二是什么意思?”

萧掩笑的莞尔,并且笑容一直不退,站起来道:“你稍等我一会,就回。”

李蘅远点着头,等萧掩消失在门外之后,就听见岳凌风的惨叫声。

李蘅远忍不住笑出来,岳凌风肯定又挨揍了,谁让他听墙角。

0097 布置

萧掩回来后,十分认真的给李蘅远规划这个陷阱要如何布置。

“放到你的园子里,西北角有三间房,正好离我家近,我让萧乙进园子盯着……你要放妥当的人看着……再者不用担心她们会怀疑你为何突然把人转移了,很正常的,老太太三日后大寿,这两日陆续都要来客人,不让人知道家私,这无可厚非,也多亏老太太寿辰,不然这人无从下手说不定会跑,咱们就没线索了。”

“还有一点你要记住,十分重要,不管别人怎么问你,包括你的下人,你都要这么跟她们说。太君问你审到哪里了,你不是没说吗?接下来把消失传出去,说钱嬷嬷答应你,等老太太大寿过了就会告诉你实情,同伙,就是府上的人……”

李蘅远听得连连点头,这样那暗处的同伙就会慌乱了,人一慌就会露出马脚。

不过凡事都有万一:“若是这样同伙还不上钩呢?”

萧掩道:“钓鱼,从来都是愿者上钩,不上,谁也没有办法。”

李蘅远若有所思的哦了声,好像懂了。

室内突然间静下来,外面传来岳凌风骂萧甲的声音。

李蘅远看着月亮的位置站起来;“很晚了,又麻烦你,我该走了,院子里还有点事。”

萧掩顿了一下,还是问出来:“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李蘅远想着被自己打晕的陈艳心中真是无比舒畅,嘿嘿一笑:“所以我还得再收拾收拾这个麻烦。”

萧掩将

李蘅远送到大门口,开门看看四周人家的灯火都熄灭了,给李蘅远正了正披风的衣领:“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悦耳的声音莫名让人留恋。

李蘅远走了两步,回头见萧掩还站在门口看着她,烛灯朦胧,萧掩月下的身影宛然若仙,美好至极。

李蘅远舔了舔嘴唇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会为了钱杀人吗?”她在屋里就想问萧掩了,但是被别的话打过去了,萧掩塑造的那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形象,真的令人害怕又厌恶。

她不想萧掩是这样的人。

萧掩摇摇头;“我不会为了钱杀人。”

李蘅远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多少钱都不会吗?”但还是多问了一嘴。

萧掩云淡风轻的神色如故:“多少钱都不会。”

李蘅远抿嘴笑,更高兴了。

“不过,我会因为别的事杀人。”萧掩说完对李蘅远挥挥手:“别着凉,回吧。”

李蘅远心下一沉,慢慢转过头,比钱更重要的事杀人吗?杀人?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人会去杀死另外的人。

李蘅远走后,萧甲关上门,回头见自家郎君没走多远,想了想追上去道:“阿蘅小娘子尽是妇人之仁,那钱嬷嬷都那么对不起她,要是小的,一刀宰了钱嬷嬷,这样的人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郎君咱们会在她身上花费很多力气的。”

萧掩回头看着萧甲,目光不满。

萧甲低下头暗暗嘀咕,他是真怕郎君喜欢上这么一个软蛋,那只有拖后腿的份了。

萧掩抬头看着空中明月,声音似感慨道:“这就是阿蘅与众不同的地方,不是你也不是我这种,她富有,满足,有大爱,是真正的好人,善良的人,不会因为别人对不起她,她就睚眦必报。”

说完回头看着萧甲:“这说明,即便你我对不起她,她也不会睚眦必报,若有苦衷,还会得到她的原谅,现实中,你是更愿意跟好人做朋友,还是你有一点点得罪她,她就要报复的人做朋友。”

萧甲挠挠头:“那还是好人吧。”

萧掩道;“所以我要帮阿蘅,这世道太恶,不能让好人伤了心。”

………………

桃子打开后门,终于可以安心吐口气了。

她低声道:“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李蘅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陈表姐还没醒吧?我算着时辰呢。”

桃子点头:“婢子没敢动她。”

李蘅远和桃子往前院走,一路上只有西厢的灯是从里面往外透着,亮着的。

陈艳还带了一个婢女来。

李蘅远回头问桃子:“都没人发现?”

桃子道:“您说要跟陈小娘子一起洗澡,谁还敢打扰,婢子把人都打发下去了,陈小娘子的婢女已在房里睡着了。“

有桃子这个知情人做帮手,李蘅远少了许多麻烦。

她满意的对桃子一笑:“回头有钱了赏你。”

桃子先是一愣,后忍不住笑出来,以前娘子从来都会说,喜欢什么赏你,真是让钱嬷嬷给贪怕了,开始抠了。

“娘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桃子见李蘅远没事人一样往西厢走去,跟着低声问:“陈小娘子一醒不就露馅了,她要是嚷嚷的到处都是,老太太查到您晚上不在房里的事怎么办?”

李蘅远将食指竖在嘴边:“谁也查不到,你看我的。”

李蘅远带着桃子悄悄开了西厢的门,温泉水在池子里静静的冒着水雾,一片氤氲之中,陈艳还躺在浅池边的红毯上。

橘红色的衣衫与红毯颜色相近,又一片水汽,不细看发现不了。

李蘅远走到陈艳面前对桃子但眨了一下眼睛。

桃子心头一颤,娘子为了去见萧二郎,把表姐都打晕了,现在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李蘅远将陈艳衣服剥光,然后夹着陈艳的胳膊,费力把陈艳放到池子里:“还挺沉啊。”之后她在岸边站着拍拍手。

刚要去叫醒陈艳,陈艳遇到温水,自己醒了。

“哎呦。”她摸着后颈:“怎么这么疼啊?”

李蘅远蹲下来道:“陈表姐,你走不走啊?不然你自己泡吧,我回房睡觉去了。”

陈艳头脑发晕,听见声音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李蘅远:“我怎么了?”

“什么你怎么了?”

陈艳不停的思考着自己遇到的事情,再低头一看:“我怎么在温泉里?”

李蘅远佯装十分诧异的样子:“嘿,你非要来我院子里洗澡,你不在温泉里你在哪里?”

陈艳明明觉得后脖颈疼的,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朦胧的灯光下,她目光迷离,神色懵懂无知。

李蘅远站直了道;“我可不跟你我呀你呀的了,我走了,你自己泡吧。”

说完又回过头:“对了,你住客房,别再吵醒我,明天不准你住我院子。”

0098 大哥

李蘅远根本不容陈艳说话。

陈艳怒气又被激起来,胳膊拍着池岸:“李蘅远,我好像被人打了,你还说风凉话。”

李蘅远已叫上桃子往外走;“你被人打了?你一直跟我在温泉里,谁打你?我吗?我到是很想打你,你们天天诬陷我喜欢打人,我都恨不得一拳头打扁你,哼。”

陈艳怒气降下来,李蘅远这样不忿的样子,怎么看都不会是打了她,李蘅远要打人不需要理由,直接上手就行了。

那她脖子这么疼到底怎么回事?

桃子见陈艳被李蘅远唬的一愣一愣的,可真是要对李蘅远刮目相看了,只知道娘子最近人聪明了,没想到撒谎也这么面不红气不喘的。

她暗暗发笑,回头对陈艳道:“娘子还是上来吧,您都睡了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

陈艳看着李蘅远主仆而已离去的方向沉下眸光,抬手摸着后脖颈,一个时辰,睡着了?所以她是做梦被人偷袭了吗?

…………………………

低矮阴沉的房屋里,穿着蓝色细布宽袍的男子渐渐向墙角逼过来,拎起地上的铁链看了看,又看向墙角被磨平的石头地基,嘿嘿嘿的就笑了。

“还真有本事,铁杵磨成针?不过阿蘅,你就算能把这链子磨断,你能跑哪里去呢?”

“跑?不是跑。”李蘅远喃喃的告诉自己:“我为什么要跑?我要回家,我什么错事都没做过,我为什么要跑?我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后抬起头看向男人:“我要回家,我要跟你义绝,我要回家。”

“哈哈哈。”那男人笑得好不得意:“回家,你哪里有家啊?你阿耶战死沙场,你阿婆在你阿耶死后不就中风了吗?你的那些叔叔为了争夺产业自相残杀,国公府在两年前就没有了,都死了,死光了。”

“当然,就是这些人不死光,你以为他们会有人管你吗?”

李蘅远感觉不到心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不停的流泪。

那嘴角带着狠厉的男人沉吟一下,陡然间笑的更畅快了:“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有个人倒是还愿意管你,你大堂哥李庆绪,就是上两天发生的事,我心想着等你高兴了再来告诉你呢,见你这么想回家,就提前告诉你吧。

你们李家人不都想知道他离家出走之后去哪里了吗?原来来南方了,巧了,你说他是怎么打听到你我落脚的地方的呢,我都隐姓埋名了,不过不要紧,他找上门来了,还说要带你回家,我就好好款待了他咯。”

李蘅远突然间万箭攒心般,方才的麻木之感一扫而光,她疼的呼气都是疼。

“你,我大哥,你把他怎么了?”

男子笑个不停,越来越阴鸷冰冷,声音像是来自地狱:“我把他灌醉了,趁着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把杀死的婢女血淋淋的人头扔在他的怀里,醉酒行凶,见色起意,你说李庆绪能怎么样啊?被官府抓了,好可怜啊,腰斩。身子断成两截,肠子流了一地,可气还没断,喊着要救妹妹,救妹妹,你说他一个外乡人,谁认识他?谁知道他妹妹是谁,哈哈哈,自己都被腰斩了,还要救妹妹……”

李蘅远哇一声吐出血来:“我大哥,我大哥,我跟你拼了……”

“阿蘅呀,你找我拼命是不是弄错了对象,李庆绪都是你害死,是你害死的,他要救妹妹,是你害死的……”

“我不,我不……大哥!”李蘅远哭着惊醒,直接就跳下卧榻:“大哥呢?我大哥呢。”

清晨,许多人还没有起床,李蘅远的哭声格外刺耳瘆人。

今天是刘老太太大寿的日子,桃子樱桃二人正准备李蘅远的洗漱用品,打算把娘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听见声音赶紧跑到房里:“娘子,您怎么了?”

隔壁的陈艳也被叫过来:“这一大早的,你吵什么啊?”

李蘅远在桃子怀里趴了好一会,过后看着窗外的阳光,这才明白自己是做恶梦了。

可是哪有那么真实的噩梦?

李蘅远披上外衣:“不行,我要去找我大哥。”

…………

广陵院位于西府花园的正东方向,简单的一进小院,但砖瓦选材十分别致。

在院子四周,有千杆笔直的苍翠劲竹耸立,竹林不被世俗颠覆,不被世俗所扰,清雅静谧,蓝天白云下,宛若人间仙境。

呼啦,呼啦,呼啦……

在竹林深处,传来缓慢而有节奏的拉风匣声音。

李庆绪洗漱完毕,挽着袖子走到他在竹林空地设置的铁炉旁,看着炉前浑汗如雨的贴身小厮,嫌弃的摇着头;“人家嵇康打铁是雅事,是悟道,你这就是个铁匠,还哪有风雅之说,走开走开,快去洗脸去。”

小厮名唤秀儿,委屈的站起到:“郎君,您不是说陪嵇康打铁的人是向秀,人家也是竹林七贤之一,小的就是一个蠢物,虽然都叫秀,可如何跟人家相比,再者说,这大热天生炭火,到底如何能不流汗吗?”

李庆绪道:“那怎么我就不流汗。”

阿秀不出声了,不是他就服了,郎君不流汗是郎君会把烧热的铁刀拿到一边去用小锤子吹吹打打,那哪里是打铁啊,是玩,他可是实实在在在拉风匣,没法比。

李庆绪道:“没话说了吧?快去洗洗再来,要不是看你带着秀,本郎君还不稀罕用你呢。”

叫这个名就倒霉,阿秀去了。

李庆绪着手推着风匣子。

这时另一贴身小厮小五飘过来:“郎君,怎么今天还打铁?”

“今天怎么了?”李庆绪不为所动,继续忙碌着手中的事。

小五道:“今个太君六十大寿,家里会来那么多客人,您还打铁,咱不得接待客人吗?”

李庆绪回头看着小五,目光不解:“我又不是迎客松,我接待什么客人?不是有我阿娘吗?那么多管事,婆子,我跟他们也没话说,晚上吃寿桃的时候给阿婆磕个头就得了,你不用管。”

小五看着自家郎君想了想:“不用这个杀手锏是不行了。”说完在袖口中一抖:“您真的不去?”

李庆绪冷笑:“什么东西?这么秘密的?说不去就不去。”

0099 故友

小五将一张纸递给李庆绪,并用手指点着下面一角:“大夫人给的,您自己看吧。”

李庆绪扫了一眼,这是一张男客的名单,显然的,只写了年轻郎君的名字,这是母亲想让他多跟这些人接触。

开玩笑,他哪有那么闲,有些人粗俗不堪,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小五指点过的地方,董养浩。

李庆绪点漆一般的眼睛陡然间闪过惊喜:“七十郎?”

小五得意的笑了一下:“董家十七郎和董舍人、太君、小郎君一起来的,郎君您真的不去见他?”

“见,我与十七郎一直有书信来往,已有四年未见,他的文章写得越发好了,不过。”李庆绪说着蹙了下眉头,脸上的惊喜随之褪去:“你的意思,十七和他阿耶阿娘一起来的?还带着他侄子?“

小五点头:“大夫人是这样交代的,让小的跟郎君说,别只顾着十七郎君,就不理董家的小郎君。”

董家的小郎君就是董养浩的侄子,不知道来的是哪一个。

不过董家最下的下一辈,也之比董养浩小一岁,不算什么小郎君。

——董养浩是中书舍人韩文宇最小的儿子,是韩文宇与一位青楼女子生的,是庶出,但也是韩文宇最疼爱的儿子。

据李庆绪知道的情况,韩文宇喜欢这个老来子,韩太君作为嫡母可不喜欢,就像家里的五叔叔,阿婆都当脏东西一般,懒得看一眼。

那么明明早就定下的韩太君来给阿婆贺寿,这样大的场面,韩太君怎么会同意带韩养浩出门呢?

李庆绪瑶瑶头:“别人家的家务事,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完看向小五:“人已经到了吗?”

小五看看天上的太阳:“快了吧?清晨的时候就有消息,韩家的车马到了城门口了。”

没消息就是还没到。

李庆绪顿了一下,又回头去拉风匣。

嘿,小五懵了:“郎君,您不去准备啊?”

“准备什么?”李庆绪爱理不理。

“去接人啊,好朋友,有朋自远方来。”小五围着李庆绪转:“大夫人可特意交代的,让您换身喜庆点的衣服。”

李庆绪低头看着身上的灰色道袍,摇摇头:“麻烦,所以我不出去。”

“可是董家郎君会来啊。”

李庆绪的笑容映在通红的火炉里:“所以你家郎君才不去多此一举,我与十七郎在十年前便一见如故,那时候就在这片竹林里,他来,根本不用我出去迎,他自己就会来找我。”

“可是,可是……”小五抓耳挠腮:“这不是待客之道啊。”

李庆绪摇头:“这正是我们的相处之道,你们这些俗人不懂,等着吧,他来第一个就会来找我。”

内壁精致宽敞的双排马车中,面对面坐着一老一小两个男子。

老者方脸浓眉,正气凛然的相貌,其实看面相他并不老,不过鬓角的两缕白发出卖了他的年纪。

他对面的少年约么十七八岁,与他的凛然正气气质十分不同,少年瓜子脸,面白如玉,身系着宽大的袍子,一双波光流转的桃花运不说话也似含着千言万语,但薄唇无情,看起来是既慵懒又潇洒。

这少年正是韩养浩韩十七,他对面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韩文宇。

马车缓慢的前行,透过黄纱软帐,韩养浩看到两个守门神兽。

“看样子是到了。”他细长的手闲闲的拿去车里小几上的折扇,后抬起头道:“我在后巷下车。”

韩文宇本来冥想,挑起眉头道“去哪里?”

“见个朋友。”

韩文宇道:“莫要耽误大事,你是来给刘太君祝寿的。”

韩养浩桃花眼一亮:“是吗?阿耶不是说,我来是为了见一见国公,好让国公成全我,让我做国公的女婿,让我娶那个从未见过面,长相与国公无异的李家小娘子李蘅远吗?”

韩文宇并没有因为韩养浩明显的讥讽语气而动怒,声音还是淡淡的带有威严道:“三小娘子并不辱没你,你若不喜欢,自有你阿娘帮玉郎抢着娶。”

韩养浩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道:“我一个庶出小子,是我会辱没娘子。”

见父亲还要说什么,韩养浩折扇一开,挡住半边脸:“阿耶放心,我这就去打听一下我的未来娘子相貌如何,毕竟国公我是见过的。”

人高马大的胡人汉子,据说李蘅远和国公身材差不多。

韩文宇道:“耳听为虚。”说完又闭上眼。

韩王浩顿了下,见父亲无意再说此是,收敛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低声道:“我也从不在意人的相貌。”

说完让车夫停车,跳下马车。

0100 重逢

只容许一车通过的巷子里,一边是垂柳高墙,一边是排排院子。

韩养浩手摇折扇边走边数着,到了第七家门口。

原本外墙和大门都装饰一样,但这家感官就是与众不同,大门上的乳钉排列整齐没有一个生绣的,叩门环漆的黑漆光可鉴人。

这还不突出,旁的人家门口都堆放着这些没有及时处理的垃圾,这家门口就差铺个地毯了,地砖红的就是本来颜色。

到了。

韩养浩轻松一笑,抬手叩门,这时身后风一阵吹来,空气中飘着一股香甜的百合香气。

韩养浩身子一转,没人。

就觉得身前有软软的东西撞了自己一下,韩养浩站好后低头一看,是个人?

李蘅远根本没注意到萧掩家的门口有人,挤到了前面,她焦急的扣着门环:“开门,岳凌风开门……”

身形和声音都是个小女孩。

董养浩拍拍女孩的肩膀:“这里不是岳凌风的家,这家主人姓萧。”

女孩蓦然回首,一双茶色眸子映入眼帘。

眸子灵动如水,亮如宝石,一派纯真懵懂。

但眉宇间有一条淡淡的竖纹,微微张开的红唇,像是有数不尽的哀愁。

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但她遇到心事了。

董养浩等看清了女孩的相貌之后,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这个女孩他见过的。

在哪里?在哪里?

敞厅华室,高朋满座,身着绿衣的女子一身狼狈被人扶出来。

高堂上傧相装扮的人左右问着:“这婚事还作数吗?”

女主目光宛若长空秋水,平静的看着他,但眼底,有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渴望。

就是这双眼睛。

董养浩向来平静的心猛然间一抽搐,疼的的冷汗直流。

要问的话全部疼回去,他忙捂住心口。

李蘅远吓了一跳,不会是她方才碰到人家了吧?这才有感觉,方才太着急,好像推了什么东西,是不是人家本来在叫门啊。

李蘅远慌忙问道:“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完了完了,阿婆大寿又要惹祸了。

李蘅远将韩养浩扶起来,这时门也开了,萧掩清风朗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李蘅远急道:“萧二郎快来忙吧,这个人好像生病了。”

萧掩跨上前一步扶着董养浩另一边:“十七?你这是怎么了?“

韩养浩大口喘着气,看了李蘅远一眼,确定这个女孩他不认识,可是为什么女孩给他的感觉那样奇怪,方才他一阵恍惚,像是做梦了一样。

他摇摇头:“我没事,不知道怎么了。”

萧掩道:“先进屋吧,家里有大夫。”

萧掩关上门的时候,萧甲赶过来了,显然他认识董养浩:“十七郎君?您怎么了?”又看向扶着董养浩的李蘅远:“娘子您怎么在这?”

李蘅远是有话要对萧掩说的:“我……”

萧掩对萧甲偏了下头,萧甲忙去李蘅远的位置替代了她:“这种事,小的来就行了。”

女孩突然从身边离开,董养浩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空,十分难过,他看向萧掩……

萧掩对萧甲摆摆手:“我一会过去。”

萧甲道:“十七郎君,家里新来个大夫,小的带您过去。”

董养浩身体不适,这时候也不好留下来问女孩的状况,跟萧掩目光交流一下,便跟着萧甲走了。

萧掩抬手摸着李蘅远的额头,后又放下:“不热,那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这么早就跑出来了。”

李蘅远的紧张恐惧之感又回来了,抓住萧掩的胳膊道:“我又做噩梦了,还是那个场景,这次关于我大哥。”

………………

厢房里。

岳凌风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对面的董养浩:“你是萧掩派来考验我医术的?你也没什么病啊?”

萧甲站在岳凌风身旁,听见了哎的一声:“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郎君用得着来考验你,你知道这位郎君又是谁?”

岳凌风剑眉一挑看着董养浩:“那你说你是谁。”

董养浩此时不适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脑袋里满是女孩特殊的眼睛和悲伤的表情。

他问萧甲:“那位小娘子是谁?”

岳凌风没有因为董养浩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就不满,或者说他根本满不在意这些小节,回头看向萧甲:“什么小娘子?”

萧甲道:“就你懒,门都不去开,阿蘅小娘子来了。”又看向董养浩:“那位正是我们国公府的三小娘子。”

岳凌风蹙眉道:“这一大早的,她怎么又来了,今日不是刘老太太寿辰吗?她找萧掩来的?”

董养浩脑袋却嗡了一声,后瞬间清醒,看向萧甲:“她是李蘅远啊?”

萧甲一根指头竖在嘴角,怎么可以喊人家小娘子的名字呢:“三小娘子。”

董养浩洒脱的气质全无,愣愣的看着岳凌风:“竟然是她。”

岳凌风道:“那你到底是谁?”

………………

李蘅远和萧掩回到整洁的偏室中。

周遭清净了,李蘅远把自己的梦境从头到尾跟萧掩复述一遍。

萧掩跟别人是不同的,别人提到她的噩梦都当笑话听,萧掩却能帮她分析好坏,还能帮她推演卦象。

本来她要去找大哥的,但是婢女们说了,今日是阿婆寿辰,不能披着衣服就往外跑,等她收拾妥当,心神已经恢复些许,贸贸然找大哥还不如问萧掩。

李蘅远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力感:“每次都那么真实,我不可能无缘无故总做这一个梦,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提示,是不是我大哥真的被人害了?你快帮我卜一卦,让我有个准备。”

萧掩心中算了算日子,原来就是今天。

他让李蘅远稍等,帮李蘅远推了一挂,说的卦名是讼。

“讼是什么意思?”

萧掩道;“讼就是官司,若但看卦象,是凶。”

李蘅远的心因为他这个凶字都提到嗓子眼,眼泪慢慢从眼泪流出来:“萧掩,你说我这到底是梦还是不是梦?我该怎么办?”

萧掩声音轻柔道:“既然是昨晚的梦,提示就在今日,你不要着急,我帮你看住阿续,你跟紧了大夫人。”

李蘅远猛然抬头:“大伯母?”她眉心带着深深的不解:“我梦见的是大哥啊。”

萧掩道:“母子连心,这个讼卦,可不见得就一定是阿续有关系,小心驶得万年船。”

正好她也不好去外院,萧掩也不好进内院。

李蘅远点头:“我今天跟定大伯母了。”

0101 危机

李不悔换好了衣服站在铜镜前照了又照,为了刘老太太寿辰,冯微特意给她做的一身儒裙,是洛阳那边的新式样,好看是好看,就是花钿不够精致。

李不悔想起上一世见过的,李蘅远贴在眉心的宝石镶金花钿。

只有米粒那么大的宝石当梅花花心,但切割的栩栩如生,太阳光下一晃,像是额头注了七彩琉璃,好看极了。

可惜李蘅远长得太丑。

要是她能要来就好了。

李不悔起了心思,将正在帮自己梳妆的小婢子挡开,就要出门。

这时莺儿进来了。

李不悔见莺儿脸色肃然,透过铜镜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忙把小婢子们都屏退了。

这个莺儿,近来越发阴阳怪气了。

婢女都退下,李不悔叫着莺儿靠近。“你有话要对我说?”

莺儿慢慢走近她,等二人一拳之隔,莺儿忽然蹲下身子捏着李不悔的下巴道:“你不是六小娘子,你到底是谁?”

李不悔的担忧真的成了真,吓得身子直往后仰。

莺儿却捏着她不放手:“你不要怕,我早就知道了,可也没告诉别人对不对?我们六小娘子睡觉有个特点,是趴着的,因为只有我贴身伺候,就连姨娘都不知道,所以你不必否认,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李不悔告诫自己不能承认,但看着面部扭曲的莺儿她又不敢大喊:“你要怎么样?我是小娘子,我可以让人杀了你。”

莺儿摇头:“你不敢的,你敢喊出来,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你会被人当妖怪放在火堆上烧死的。”

这也是李不悔害怕莺儿的原因。

她停止了挣扎,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莺儿竟然早有预感,但迟迟不说,说明她对李不悔也不是衷心的,她有着她的目的。

莺儿慢慢笑了,两条略长的眼睛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那么小娘子先告诉婢子,您今日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因为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

莺儿勾起嘴角道:“六小娘子背地里也从来不叫老太太,当然也不叫阿婆,她什么都不叫,因为她一点也不喜欢老太太,那么老太太寿辰,她又怎么会很高兴呢。”

李不悔目光闪烁,抿着嘴。

莺儿双眼的光陡然间锐利起来:“你又对三小娘子特别感兴趣,总是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你好似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今日你又特别高兴,当然也不是因为要去给老太太拜寿,你已经好几天没有这样的精神气了,说明今日会发生什么事,让你高兴的事。”接下来,语气低沉而狠厉:“你要是不说,就等着被烧死吧,不过今日你若把事情都告诉我,我会帮你隐瞒身份,你自己想清楚。”

李不悔害怕这样的莺儿,沉吟一下,发现她别无选择。

眼珠动了动,让莺儿再靠近些。

莺儿怕她有阴谋,只前倾了一点:“不要耍花样。”

李不悔道:“我有什么花样好耍的,不管什么事,其实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看热闹罢了,大夫人陪嫁有个管事,是大夫人的相好,今日大夫人会与他相约,然后被人发现,家里会十分热闹。”

莺儿诧异的看着李不悔:“甄氏?大夫人端庄贞洁,都为大郎守了十五年的寡,她若是有姘头,还守什么寡?她要改嫁,老太太正烦她碍事,又不会阻拦,甄家没有长辈了,大夫人只有一个哥哥,也不可能拦着大夫人,你胡说呢吧?”

李不悔撇着嘴道:“人不可貌相,我胡说什么呢?”上辈子的事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今日,老夫人六十大寿,甄氏和那姘头的丑事被人发现,甚至连李庆绪都不是李大郎的亲生子。

过后甄氏上吊自尽,李庆绪被刘老太太除掉了世子之名,赶出李家去了,怎么可能记错。

“而且那姘头已经四十多岁,一直未娶,据说在甄家的时候,就很得甄翁的器重,还栽培他读过书,后他自己的前途都不要,要跟甄氏陪嫁,到李家来当下人,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莺儿听了始末还是摇头,她不信甄氏那样的人能作出这种事。

莺儿心中一动,问道:“你方才说,世子不是李大郎的亲生子?世子后来离开李家了?再也没回来。”

李不悔道:“我也死得早,后来他回没回来我不知道,都不是李家的种,谁要他回来,正儿八经的李家郎多的去了,嫡出的四郎,还有三郎五郎,哪里用得着他继承李家产业。”

莺儿脑中飞快的运转着,若是甄氏真的与人私通,那就算了,如果没有呢?是被人诬陷,那么直接能得到好处的人是谁?

大宅院里什么肮脏事都没有,为了爵位,这些人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诬陷寡妇私通,逼走李庆绪。

那么如果李玉山还生不出儿子,这爵位应该就是李玉郎的了。

莺儿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说不定是四房在耍手段。

她慢慢放开李不悔,替李不悔整理着衣衫妆容,神色又恢复了恭敬的样子:“娘子您说的对,这种事与咱们无关,咱们就看热闹就行。”

李不悔被她服侍的心里发毛,莺儿既然早就知道她的破绽,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赶在今天?她是不是也盼着李家大宅出事。

莺儿这里,应该有别的预谋。

李不悔怯怯的看着莺儿:“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可不要诬陷我。”

“到这个时候还说我是诬陷你?”莺儿一笑:“好吧,你是娘子,我是婢子,你怎么说,就怎么是,不过你要记得,娘子太小了,还是要听莺儿的话才显得可爱。”

说完,抬手在李不悔脸上掐了一把。

李不悔感觉到她体内十分虚弱的李不悔在歇斯底里的哭。

是了,那小崽子方才因为莺儿的靠近,有一瞬间欣喜过,以为莺儿能救她。

不会有人了。

李不悔对莺儿顺从的小:“你需要我干什么,我都会配合你……”

只要她先稳住莺儿,等她有足够力量就把莺儿除掉,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她了。

0102 见礼

国公府的大门四敞大开,身着绫罗绸缎的客人络绎不绝。

有四个男人在门槛外的台阶上迎客。

从左到右,他们分别是李家姑爷陈佳洛,李家四郎李玉郎,三郎李玉明,五郎李玉善。

李玉郎是嫡出且是主,故而站的位置比其他三人提前一些。

阳光下,他一身深红色长衫,脸若银盘,面若敷脂,果真温润如玉,当得起玉郎两字,把身后的兄弟都显没了。

董文宇下了车,迎上四人的目光,拱拱手:“恭喜恭喜,嫂子寿辰,我这当兄弟的,给嫂子献礼了。”

跟随的下人们忙挑着礼物一字排开。

李玉郎等人等的就是董文宇,不然谁的大驾能让他们兄弟四人都在这呢?

李玉郎先一步上前道:“董叔一路风尘,辛苦了,快里面请,小侄已为叔叔备好了酒菜,就等叔叔品尝。”

董文宇一边进一边跟其他三人打招呼。

又问李玉郎;“国公何时到?”

李玉郎回头看了一眼街道,摇头道:“二哥的马前卒还没送信来,谁知道呢,今日这么大的日子,怎么还没到。”

董文宇道:“国公行事一向出其不意,所以才让那些蛮族闻风丧胆,不急,很快就会到了。”

陈佳洛道:“二舅兄就算回转,也不见得能陪舍人您喝好,陪酒,还得瞧我们兄弟的不是,您屋里请,咱们里面去慢慢等。”

李玉郎笑的十分开怀的样子:“对,姐夫说的没错,二哥哪有我们兄弟等风情。”

董文宇也哈哈笑:“是是是,国公无量。”

一行人到了四房外院,李玉郎把董文宇安置好后把李玉善叫出来:“董家还有郎君和小郎君过来,应该是跟着太君去后院了,你去接待一下,阿续那小子脾气古怪,不见得指望得上,别怠慢了人家。”

李玉善十九岁,跟董养浩、李庆绪和董玉郎才是同龄人。

听了哥哥的吩咐,性格十分内敛的李玉善颔首称是,姿态像个下人。

李玉郎想了想,也没纠正他,这个弟弟,在父亲活着的时候十分受宠,父亲差点把家产都留给了弟弟,现在弟弟被母亲排挤,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性格,也是罪有应得,还多亏了二哥撑腰,不然他和母亲说不定要喝西北风呢。

这样想着,嘴角的笑意立即就隐了去,二哥是因为有权有势才能成为自己和母亲的依靠。

这人啊,必须得有权有势才行。

他挥着手:“去吧。”

李玉山从四房的院子里出来,在通往花园的小道上见到一个小厮,他拦住小厮问道;“知道董家郎君和小郎君去哪了吗?”

小厮抬头一看,是家里的受气包五郎君,不耐烦的指指东侧:“可能在竹林吧,小的也不知道。”

说完不等李玉善开口,人一溜烟跑了。

李玉善看着竹林方向,又垫脚望向自己的院落方向,最后选择了南边。

………………

宁馨院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刘老太太带着家人,亲自把董太君迎到厅里,并让董太君坐自己的位置。

董太君哪里肯:“嫂子您是寿星,哪轮得到我来坐的份,您快上座,不然这些小辈都得站着了。”

刘老太太今天穿着大红底的金银线绣大五福凤尾披纱大袖明衣,头梳高墙髻,簪的一圈小芍药花,左右点翠的单凤头步摇……往正位上一座,身后的十二折浅褐色素纱屏风衬托下,真是珠光宝气,华贵非凡。

周围人的人都说着吉祥话,刘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刘老太太拉过董太君的手道:“您坐的近些,这些猴尽贫嘴,让您见笑了。”

四周的人都是刘老太太的媳妇孙女,韩太君虽认不出那个是哪个了,但也知道人家是谦虚话,忙夸奖刘老太太儿孙满堂,好福气。

并道:“我们家那个就不成器了,不过老嫂子您别介意,他诚心要给你拜寿,在外面等着呢。”

刘老太太之前已经听说好董玉郎在穿堂外。

还是董玉郎小的时候刘老太太见过一次,这都过去七八年了。

两家之前通了气了,董家没有适龄的小娘子,只有小郎君,要订一门亲,就带最小的孙子来。

刘老太太属意董玉郎和李梦瑶,听说要见未来是孙女婿,忙给刘氏使眼色。

刘氏和李梦瑶坐在圈外,看到了老太太的暗示,刘氏侧头看向女儿,女儿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二人都知道要提起精神。

董玉郎是大世家的郎君,本来没什么可挑剔的,但也想知道长什么样不是?

余氏是在李三郎那里听到的消息,跟李蘅远和李梦瑶相比较,李娇娥都十六了,可是刘老太太不喜欢庶出的儿子,连带着孙女的亲事也不管。

余氏跟身边的李娇娥使眼色,刘老太太不管,那如果是董玉郎自己要定李娇娥,可就讲不起了。

李娇娥也知道这董家是顶好的人家,见母亲看自己,悄悄把外披的明衣拉了拉,露出半边酥胸。

尹氏带着李明珠向后,甄氏起来跟红妆阿香去迎人。

不一会的功夫,小婢子带了一位衣着贵气的少年走进来。

少年中等身材,皮肤细腻白皙,弯弯的眼睛,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脸型有点像韩太君,一脸富贵相。

时人崇丰腴之色,刘老太太一见董玉郎便开心的不了的,正是她喜欢的白白净净胖小子。

李梦瑶抬头一看心中有无限的失望,这个董玉郎跟四叔那个中年人都比不了,可惜了好名字。

也是,她在见过萧掩之后,再看谁都提不起精神,可萧掩的出身,到底是太低了。

李娇娥又悄悄把明衣拉上去,这个董玉郎不是她喜欢的样子。

董玉郎给刘老太太说了祝寿词和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刘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看董玉郎更满意。

叫着媳妇孙女们:“还不给董太君见礼,就你们这些规矩,没一个学的像样的,还要董太君多多指教呢。”

两边人按辈分起来行礼。

董太君对刘老太太的安排很满意,大家都看了董玉郎,该到她们看李家孙女了。

0103 跟丢

董玉郎跟别人行礼的时候刘老太太都只是笑着不说话。

到李梦瑶的时候,老太太对董太君道:“这是我二儿子的女儿,您之前还没见过呢。”

董太君上下一扫,上身束淡粉色抹胸,外披与抹胸颜色相近的薄纱明衣,下穿金银绣碎花的马面长裙……真是清清爽爽一个小人,跟池子里的芙蓉花一样。

刘老太太特意介绍的,董太君一脸惊喜道:“这是阿蘅吧?都出落得这样水灵了。”

李梦瑶心中好恼,这老太太只知李蘅远却不知道她,她尴尬的低下头。

刘老太太摆摆手:“不是,这是我二儿子的二女儿,阿蘅猴一般的,不知道跑哪野去了。”

董太君笑:“那定是有事耽搁了,嫂子您的寿辰,阿蘅是个孝顺孩子,小时候我就看她憨厚,说不定给你挑寿礼呢。”

这都是场面话,寿礼当然是早都准备好了的了。

董太君虽给了台阶,刘老太太还是不高兴,敷衍的笑了一笑,微微垂头对身边的红妆低声道:“死孩子怎么还没来,是不是要拆我的台,去给我找她。”

红妆出去的时候,董玉郎刚好和李梦瑶分开,董玉郎特意多看了这个妹妹两眼,肌肤欺霜赛雪,气质温婉如兰,好一朵小家碧玉。

李梦瑶自然能感受到董玉郎的灼灼目光,虽董玉郎不如萧掩相貌好,但也不能便宜了李蘅远。

她抬眸一笑,笑容羞涩尽显,后低头退回到座位。

董玉郎微微发痴,就听见董太君轻声叫他。

他回过神回到董太君身边。

董太君一边和刘老太太寒暄,一边在没人不注意的时候给董玉郎使眼色,这里没有李蘅远,李蘅远才是他们要定亲的对象。

董玉郎在家里就听人说过李玉山十分壮硕,李蘅远像极了李玉山,我的天呐,那得长什么样啊?

他心中有些失望,又看了李梦瑶一眼。

这时隔断后传来婢女欣喜的声音;“阿蘅小娘子给太君贺寿来了。”

屋内瞬间一静,众人目光都看向入口。

李玉郎就见一位身量高挑挺拔,步履利落的女孩阔步走过来。

路过他,在刘老太太面前停下,后福身行礼,动作爽利洒脱,行云流水般,让人看了十分舒服。

刘老太太虽不满李蘅远来迟了,但好歹来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发脾气。

招手叫着李蘅远;“阿蘅,快来见过董太君,你小时候还缠过太君给你糖吃。”

这种事李蘅远干得多了,小时候的事还提它干嘛。

她也不害羞,转身看向董老太君:“太君好。”

董太君拉着她的手将手上的镯子褪下来给她:“小玩意,拿着留着赏人吧。”

李蘅远并不知道董太君给别人的见面礼不过是小孩的玩意,她这个镯子,是千挑万选的,成色很好,也没多看一眼,直接礼貌的道谢。

董太君拉着她的手不放,看向刘老太太:“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像了嫂子您年轻的时候。”

刘老太君前一下还笑呵呵的,听了一愣,目光微微惊诧的看着李蘅远的脸,像她,不会吧?阿蘅多黑啊,她可白了。

哎呦,这孩子好像白了呢?最近听说不往外跑了,难道李蘅远其实是个白的?

李蘅远也不甘心的看向刘老太太,像阿婆?不会吧,那她到老了也这么木墩子一样吗?

目光相对,二人反应过来,赶紧弹开,同时心中暗暗一哼,哪里像了。

一样的茶水眼中的剑拔弩张别人都没感觉到。

董老太太给李蘅远介绍道:“这是你九兄。”又对董玉郎道:“这是阿蘅妹妹,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

李蘅远对这个白馒头一样的哥哥没什么印象,垂首行礼。

董玉郎回礼,心中同时砰砰乱跳,这李蘅远哪里就跟传说中的李玉山一样了,眉目精致大气,有着与众不同的飒爽之感,整个人英气勃勃。

若说李梦瑶恬淡如兰,那么李蘅远就是牡丹,美的就是惊艳。

董太君了解孙子,见孙子白嫩的脸蛋涌上两抹粉红,开心的笑了,本来两家有意向,孩子还能看上眼,这亲事就再相当不过了。

刘老太太心头闪过疑惑,她已经示意过了,明明她安排的是李梦瑶,这董家人不会是冲着李蘅远来的吧?

见董玉郎脸上窘迫尽显,李梦瑶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了,方才还对她呆木如牛,现在又看中了李蘅远?她不在意只见过一面的人喜欢上别人,但绝对不能让李蘅远压她一头。

那边余氏带着失望,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地位女儿是比不过的,还以为能拼一拼相貌,可李蘅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顺眼了?

对于李蘅远的相貌变化,别说外人,就是李家人好多都很意外,因为李蘅远已经好久没出来瞎逛了,大家都没见到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刘氏待李蘅远入座后心中还在愤愤不平,她也有日子没见到李蘅远了,看大家的目光就知道了,李蘅远在今日一鸣惊人,她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真是恨吶。

众人有欣喜、意外、愤愤不平……

但谁都没有像跪坐在冯微身边的李不悔那样心慌。

她分明记得的,上一世董玉郎没有看中李蘅远,但因为李梦瑶是庶出,董太君也不想订李梦瑶。

董李两家的婚事拖了好久,久到李梦瑶把李蘅远哄得服服帖帖的时候,还吊着何子聪,把何子聪耍的团团转,等李蘅远不行了,何子聪也没得到李家的财产,然后李梦瑶就跟董玉郎定亲了,成为世家大族的嫡传媳妇。

可看董玉郎看李蘅远的眼神,没有上辈子那种厌恶,明明再清晰不过的事,难道又要变了?

李不悔食指紧紧的收拢在一起,好像又有事要偏离上辈子经验,那她还有什么优势?

李不悔目光扫了一下人群之中。

甄氏不见了。

今日就是甄氏和姘夫被抓的日子,这件事总不会变了吧?

坐上刘老太太好韩太君还在寒暄,李蘅远发现自己跟外人打个招呼的功夫,大伯母就不见了,心中顿时大急,可是这种情况,她要怎么出去找大伯母啊?

0104 阻碍

李蘅远说要带来家里做客的女孩们玩,叫上陈艳一起,把十多个女孩子都领出来。

过了刘老太太的穿堂,陈艳见李蘅远总目光四顾,分别心不在焉。

嘟起嘴道:“你带我们出来,到底要去哪里啊?”

李蘅远被萧掩告诫过,不要带人,自己跟着甄氏。

可是现在这么多人,怎么办?

她舔了舔嘴唇,突然抓住陈艳的胳膊,神色诚恳道:“表姐,阿婆在后院子的山坡上让人栽了李子树,可甜了,你带这些姐妹去玩,我想起点事,先失陪下。”

说完也没跟别人告罪,奔着翡翠堂的方向撒腿就跑。

“喂……”

等陈艳反应过来,李蘅远已风一样的没了。

李蘅远本来就好动,身体灵活,个子不知不觉的拔高,腿更长了。

她们根本追不上。

陈艳一脸怨怼的回过头。

十几个小娘子面面相觑,后嘀嘀咕咕李蘅远的反常行为。

怎么可以把客人扔下自己跑呢?

陈艳气得跺脚,这以后李蘅远传出去不懂礼貌的名声,不会连累她吧。

小娘子都走的时候,李梦瑶和李娇娥也跟了过来。

李蘅远跑了,二人对视一眼。

李娇娥笑道:“阿蘅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乐子。”

直觉告诉李梦瑶事情没那么简单,回来之前她的所闻都是说李蘅远是大草包。

但是她可没少吃这个草包的亏。

若是真草包,就肯定去玩了,假的不可能。

她趁着众人议论的时候,对跟在远处的婢女画江勾勾手指,画江悄声走过来。

李梦瑶目光若有所指:“去找找阿姐干什么去了。”

画江微微颔首,给李梦瑶一个放心的眼神,就走了。

李梦瑶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轻轻一笑,绿意是老太太的人,她用也不敢用来盯着李蘅远,还是自己人稳妥。

陈艳还在埋怨李蘅远,小娘子们也在猜想李蘅远去玩什么了。

李梦瑶走到陈艳身边道:“没有阿姐,咱们一样能招待各位姐妹们的,阿婆栽的李子确实很甜,姐妹们跟我来吧,说不定还能捉到松鼠呢。”

有人带,还有玩的,各位小娘子立即就不提李蘅远了,都纷纷向往李家的后花园。

李梦瑶嘴角的笑意加深,明明是很好的树立贤惠名声的机会李蘅远不要,陈艳又是草包,那就只能指望她了。

李蘅远在翡翠堂问了一圈,并没人说见到甄氏。

李蘅远额头上急出一抹薄薄的汗渍,已经推断出来凶,萧掩让她跟着大伯母,怎么就跟丢了呢?

李蘅远出了翡翠堂打算去西府二门之外的那排厢房看一看,甄氏偶尔会跟下人在那里处理府中事物,她曾经听说过。

刚走上回廊,后面便传了一个呼唤的声音;“阿蘅妹妹?”

李蘅远微愣,熟人没人这么叫她,谁?

回头一看,是董玉郎。

李蘅远脚步不停,急声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董玉郎气喘吁吁追上她:“那个,那个……妹妹你可否慢一点?我迷路了。”

李蘅远顿了一下,不得已停下来,但是声音很不耐烦:“怎么没有下人跟着你吗?”说完四顾一下:“我帮你找个,你要去哪,让她带你去。”

董玉郎忙道:“不用不用,我是想拜访大郎君,不过听说大郎君的处所不太好入,妹妹可否送在下一程。”

“你是要找大哥啊?”

董玉郎轻轻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努力让自己的喘息平稳,并颔首道:“是,妹妹带在下去,大郎君定然不会说什么了。”

李蘅远心想那可不好说,大堂哥交往的对象都是有数的,大堂哥也不喜欢她,就是偷偷去玩,抓住了真揍啊,这范阳城,她唯一不敢撒野的地方可能就是大堂哥的广陵院了。

李蘅远急得跺脚:“可是我还有别的事啊。”大伯母她还没找到呢。

董玉郎就是见李蘅远出门了,追来而已,听了心中大喜,道:“那妹妹有什么事,在下陪你去,过后妹妹再带在下去见大郎君可好?”

李蘅远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萧掩说了,不能带别人,除非她极其信任极其信任的人,可是桃子和芝麻已经被她派去看着钱嬷嬷了。

剩下的奶娘走不开,她没有极其信任的人了。

可董玉郎远来是客,就这么把董玉郎丢下来,她又会挨骂,这可怎么办?

要是萧掩在就好了。

但是萧掩不可能在,萧掩家里来了个客人,萧掩急匆匆送她走后,据说要去会那个客人。

李蘅远眼前突然一亮:“你可认识董十七?”

董玉郎脸色微变;“妹妹你认得他?”

李蘅远摇头道:“只有一面之缘,不过你也姓董,他也姓董,都是韩陵来的,你们真的不是亲戚吗?”

董玉郎道:“实不相瞒,那是在下小叔叔,不知妹妹在何处见到的他?”

李蘅远道:“那你在这等着,我叫个人去把他请来带你,你小叔叔跟我大哥关系极好,他带你去,正好能给你们做介绍。”

那个董十七病病歪歪的,李蘅远从萧掩院子里走的时候特意问了关于董十七的事,她是怕她打坏了人,拍拍屁股就走不太好。

董玉郎见李蘅远真的要去叫人。

脸沉下去,道:“妹妹不必了,我小叔叔并不喜欢我跟着他,有他的地方我都不好去,大郎君哪里也不去了,不然他玩的会不尽兴。”

李蘅远怪哉:“为什么呢?他欺负你啊?”

董玉郎笑容有些苦涩,后低下头:“阿翁最喜欢小叔叔,小叔叔说一不二,别说我,就连阿耶,也得让小叔叔三分。”

李蘅远就想到了李梦瑶,这有老人依仗的人真讨厌,心里立即对早上见过的那个男子,印象不好了。

董玉郎不知道李蘅远知道董养浩多少事,试探问道:“那妹妹见过小叔叔,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李蘅远摇头:“什么也没说啊,就是无意间碰到的,我不认识他。”

可董玉郎的心还是放心不下,来的时候阿婆已经跟他说了,阿翁偏心,因为小叔叔是庶出,想给小叔叔找依仗,就想让小叔叔娶李蘅远。

若是他没看上李蘅远也就算了。

现在可不能让给小叔叔。

他佯装安慰的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小叔叔是为何而来。”

李蘅远蹙眉:“为何而来?”可是她并不想知道,她要找大伯母。

0105 反对

竹林中清风隐隐,沙沙的叶吟声婉转悦耳,像是怀着心事的少女在浅浅歌唱,声音明明揣着无限期望,却始终摆脱不了悲伤。

萧掩和董养浩走在竹林的小径上。

二人信步闲谈,打算去找李庆绪,萧掩跟李庆绪一样,都是董养浩多年的好友。

说着说着,董养浩就不免想起李蘅远来。

他问萧掩:“阿掩与三小娘子很熟悉?”

萧掩语带不解:“十七为什么这么关注阿蘅呢?”

董养浩对萧掩勉强一笑,阿蘅,说明萧掩跟李蘅远是十分熟悉的。

他摸不透萧掩和李蘅远什么关系。

沉吟一下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萧掩道;“凭着你的性格,肯定不愿意与董太君一起来,当然也不是给刘太君祝寿的,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是你父亲要为你定亲?”一边点着头:“应该是这样的,难道对象是阿蘅?”

“什么都瞒不过你。”董养浩摊摊手笑了:“如你所料,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这都是阿耶的打算。”

萧掩道:“国公会同意吗?”

“会,因为阿耶有一个十分诱人的条件,相信国公会十分满意。”

董养浩说完一直等着萧掩的回答,他想知道,李蘅远为什么一大早就出现在萧掩的门前,萧掩是个表面上看起来的谦谦君子,谁人都可能成为他的朋友,但是他的内心深处,能进他院子里的人不多。

那是不是萧掩和李蘅远,有着不为人知的情愫?

风儿轻抚竹林,沙沙的吟唱比方才更空灵了。

萧掩慢慢停下脚步,董养浩也停下来看着他。

萧掩道:“那么你呢?你要听董翁的吗?”

董养浩道:“你知道我的,他们摆布不了我的命运,娶谁不娶谁,我不会听任何人,但是,我这次想娶李蘅远。”

萧掩面上波澜不惊:“为什么?你了解阿蘅吗?”

董养浩摇头:“不了解,只在你家门口见过一面,那你就当我是一见钟情好了。”

“一见钟情?!”萧掩噗嗤一笑,后语气淡淡的:“你跟我说这些,是想我能做什么?对于阿蘅出现我的门前很奇怪是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邻居,你还想知道阿蘅是什么人?跟外面传言的不一样,阿蘅心肠软,重情义,有着富贵人家小女孩的骄纵,但无妨,不伤大雅。她是非分明的很……有点天真,性子不拘束,爱笑,从不以恶意揣测人,因为她心中对别人没有恶意,富足,正义,是个好人。”

董养浩愣愣的看着萧掩。

“那个……”萧掩凡是都没甚所谓的人,为什么会挖空心思去了解一个人?而且对李蘅远的评语这么高。

“阿掩,其实你……”

萧掩浅笑:“我这样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可不是,我们就是邻居。”

董养浩看不懂了。

萧掩又道:“阿蘅是个好人,应该有个好的结果,不过,我不认为十七能给她幸福,这门婚事,你还是推了吧,你们不合适。”

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不看好他。

董养浩见萧掩挪动了脚步,前方隐约传来打铁声,董养浩之前听萧掩说了,李庆绪迷上了打铁。

他们的目的地快到了。

董养浩拦住萧掩:“那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我要退掉这门婚事?”

萧掩再次停下脚步看着董养浩,十分认真的看着,那灿若星辰般的眸子。眸光慢慢凝结,变得冰冷像是要把人看穿。

最后萧掩摇摇头:“十七,你会辜负她的,放过她吧,你们不合适。”

“我……”董养浩还是不接。

萧掩清风悦耳的声音已带有警告意味:“不要答应这门亲事,让董翁提都不要提。”

董养浩眼前倏然闪现李蘅远悲伤至极的眼神,那褐色的灵动大眼,噙满了泪水,若不是有人伤她至深,怎么会出现那种眼神。

所以他看到了,是他辜负了李蘅远?这绝无可能啊。

董养浩还像跟萧掩说点什么,萧掩已经走了。

董养浩刚追上萧掩的时候,当当当的打听声不知道什么死后停下了,穿着灰色道袍的俊朗少年在小路的尽头被手而立,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看着他们:“你们两个才来,十七,不够意思,我以为你会先来我这,尽然去找阿掩去了,还有阿掩,十七不来,你便不来见我吗?”

董养浩哈哈大笑,快步迎过去:“阿掩说了,你非要找他帮你拉风匣,他不敢见你了。”

二人笑着抱作一团,互拍对方后背,动作是非熟稔亲密。

萧掩走到他们身边轻轻一笑:“我才不及向秀,更不如他存粹,如何能当此大任,故而不敢来见阿续。”

李庆绪不认同的用手指点着萧掩:“所以现在陪我打铁的是秀儿,你可是满意了。”

李庆绪语气带着怨气,一听就是他对秀儿不满意,董养浩和萧掩忍不住笑了。

三人进了竹林空地,就看见了李庆绪的打铁。

董养浩很好奇,为李庆绪要怎么打铁,李庆绪要给他演示的时候,小五跑过来:“郎君。”

李庆绪不耐烦的看着他:“干什么啊?”

小五道:“大夫人知道郎君要款待各位郎君,所以在东府的院子里帮郎君置办了酒席,午时郎君过去便好。”

李庆绪蹙眉:“那不是阿蘅的地方,为什么要去阿蘅的地方?我的竹林哪里不好了?”

小五抓抓头:“是不是咱们林子蚊子多啊?”

要是比赏心悦目,当然还是李蘅远的园子好。

但是好看的园子千千万,有意境的地方可万里挑一,哪里有他的竹林雅致?

李庆绪嘀咕着:“阿娘不应该会这么安排啊。”

萧掩这时突然问道:“大夫人现在何处?”

小五道:“这个小的不知,大夫人自然要接待女客,送信的是一个小婢子,这种事,她应该不会传错话吧?”

萧掩道:“是不会传错。”看向李庆绪:“一个吃饭的地方,哪里都无法,午时过去便可。”

李庆绪想了想,点着头:“也去阿蘅的院子里逛一逛,她可是没少让人挖我的笋。”

李庆绪说完抬头见萧掩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你不想去啊?”

萧掩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有。”然后目光又看向前院方向。

0106 找到

宁馨院穿堂外,李不悔好不容易从屋里出来,却不知道去哪个方向找甄氏。

上辈子她人微言轻,根本不知道事情是在何时何地发生的,这会可得好好看个热闹。

甄氏到底蠢到什么地步,要在今天会姘头。

也可能今日人多,外院的人好混进来吧。

甄氏不见了,李蘅远心中隐隐有着兴奋,事情应该是快了,她得盯住甄氏

李不悔打算去翡翠堂看看。

身前身后有下人来来往往,李不悔尽量绕开人。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声呼唤,肩头被人按住:“娘子,咱们还有别的事呢,您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李不悔失望的回过头,是莺儿。

可是她想抓甄氏的奸,李不悔表情抗议。

莺儿抓住她的手,使劲捏了捏:“先随我回院子,你没发现,三小娘子不见了吗?……”

李不悔回头看了看长长的通道,是有一会没见到李蘅远了,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李蘅远站在三房的大门前踯躅不前,她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

从翡翠堂出来没想到甄氏,等她要去前院的时候,碰到了有些奇怪的董玉郎,说董玉浪奇怪是因为这人才跟她见过一次面,就跟她说了好多他们家里的事。

话里话外表现的对董七十很不满,说董七十崇尚风流,有许多红颜知己之类。

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虽然不喜欢那个被老人家护着的董十七,但对董玉郎印象也不怎么好。

她那么讨厌李梦瑶,可也没见一个人就说啊。

你在评价别人的时候,另外的其实也在根据你的言辞在评价你。

这个董玉郎有些不知所谓。

李蘅远又有些庆幸,好在她想到何子聪住在外院,把董玉郎交给何子聪招待了。

这样她既不失礼,又到外院找了一边甄氏,一举两得。

可惜还是没找到甄氏,又被董玉郎耽误了时间,大伯母不会这个时候出事吧。

李蘅远心里琢磨着甄氏可能去的地方,指点着方向:“点兵点将,点到哪个……”

是宁馨苑方向。

李蘅远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因为她就是那好找来的,大伯母会不会其实没走,是她找的不仔细?

听着有脚步声传来,李蘅远心情更加急躁了,萧掩说的大凶,自己也做了梦,那么大哥和大伯母到底会遇见什么事?

讼,就是官司,有争执。

有争执就必然有对立的一方。

李蘅远心想,若是能知道到底什么人要害大哥就好了,能在根源上解决问题。

可她现在连大伯母都找不到,怎么查根源?

脚步声近了,李蘅远走过去,是两个梳着长辫子的婢女,李蘅远看她二人腰上的青色带子,是四房的下人。

“你们可曾见到大伯母了吗?”

二人看清来人是李蘅远,慌忙行礼。

李蘅远见她二人手中什么也没拿,不知道她们是干什么去的。

不过这和她无关,她又问一边:“见过大伯母吗?”

一个嘴角有颗米粒痣的婢子摇摇头:“不曾。”

另一个声音有些意外:“婢子方才去找红姨娘的时候还在宁馨院的后罩房见过大夫人。”看着那婢女,声音如蚊喃:“你不是也见到了吗?”

李蘅远没时间理会她们,有了大伯母的消息,大跨步向宁馨院那边跑过去。

她走后,那个嘴角带痣的婢女狠狠的瞪了另外一个。

另一个道:“大夫人在训斥姨娘,三小娘子去了也就能解围,你干什么瞒着三小娘子?”

带痣的婢女目光微敛道:“谁要你多管闲事。”又道:“你自己去找四夫人帮姨娘解围。”

那婢女叫她往外院方向去,叫住她:“你干什么去?”

“不要你管,做好你份内的事。”

两个婢女分道扬镳了,李蘅远也到了宁馨院。

来往的下人都认得她,李蘅远拉了一个问道:“看到大伯母了吗?”

那下人道:“刚和红姨娘去了后罩房。”

李蘅远不知是先前跟甄氏走岔了还是甄氏一直在。都没关系了,人找到了。

李蘅远为避免太多人对她行礼又耽误了行程,沿着正院和跨院之间的缝隙悄悄溜到后院。

因女眷多数在宁馨院,后院的空地上竟然也有围在一起说话的妇人。

李蘅远想了想,大伯母既然是在后院跟红姨娘说话,肯定是不想别人听,那就是隐秘一点的地方。

在最西北的角落,门口有回廊的四方大明柱挡着,因那里没有阳光,所以十分冷清。

李蘅远尽量不发出声音,远远的绕开那些妇人,沿着墙根走,不一会到了明柱后。

明柱后正好是门。

李蘅远听了听,没有听见声音,她推门进去。

屋里空荡荡的,甄氏和阿香站在屋里北窗下,红姨娘一身正红衣衫,站在甄氏对面。

“大夫人不是故意为难婢子又是什么?玉郎赏赐的,四夫人都不说话,大夫人管得着吗?”

果然在,李蘅远听红姨娘声音虽低,但语气不善,忙关了门。

门发出声音,屋里的人都看向她。

李蘅远走到甄氏身边:“大伯母。”

甄氏听她声音焦急,语带不解:“你怎么了?找我?”

李蘅远这才想起来,慌慌张张找甄氏,那找到了她说什么?总不能跟甄氏说,大伯母你有危险?

没头没尾的谁信她?

李蘅远看着红姨娘蹙眉:“你不是四房的姨娘,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红姨娘今天真的应了她的名字,穿的喜气,比尹氏还贵气。

李蘅远转移了话题,正是甄氏生气的地方,她道:“一个下人,欺负到主子头上了,如果不是我看见了,方才就要穿着去给董太君见礼,你是什么身份你可知道?是想让人笑话国公府妻不妻妾不妾的没规矩吗?”

李蘅远这才知道甄氏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想说进门时红姨娘说的话,李蘅远好看的眉毛立起,怒意上脸:“你这样没规矩,要跟大伯母顶嘴?”

别人怕李蘅远,红姨娘可不怕,李蘅远不过是个蛮子,但敢打她怎样?

红姨娘道:“我也好歹是个长辈,我们四房唯一的郎君的生母,我如何就不能穿红?四郎和四夫人都没说什么,我怎么就不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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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7 训斥

没等甄氏说话,李蘅远抬脚就把红姨娘踹翻外地:“我现在最讨厌没上没下的奴才。”

这一脚把大家都踹傻了。

阿香无奈的看着甄氏,心想,到底是阿蘅小娘子啊,能动手的时候绝对不废话。

甄氏也有意外,红姨娘是不对,但是也是半个主子,李蘅远这一脚,可真是里子面子都没给。

红姨娘反应过来,张嘴要哭。

李蘅远道:“你敢把人招来,妥了,看我卖不卖你,别以为你是四房的姨娘我不敢动,你就是个洗漱婢女出身,妾都不算,想卖就卖。”

红姨娘忍了忍,虽没喊,但也不甘示弱:“三小娘子好大的气派,四房唯一的郎君就是我生的,我们四郎赏赐我的,怎么我就不能穿,四夫人是正妻没错,可是她又没为四郎生儿子,再她没进门之前,四郎就答应过我,哪怕是娶妻,也绝不让我低人一头,这是四郎的承诺。”

李蘅远道:“你也知道这是四叔说的,大伯母可说了?阿婆可答应你了?朝廷律法帮着你了?这里是宁馨院,不是你们四房,再者说,大伯母是中馈夫人,你只要在李府一天,女眷就归大伯母管,你就收了你的正头夫人做派,这家里正妻多的是,永远轮不到你头上。”

甄氏真是对李蘅远刮目相看了,短短几月,孩子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红姨娘双目嗜血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道:“你记恨我是不是搞错了对象,你应该记恨你的四郎才是,他既然那么疼你呵护你,当初就不该娶四婶回来,又贪慕四婶的家事名声和贤惠,一边又要宠妾灭妻,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好事都被他占尽了,你这个蠢女人还在这里为能穿个红衣就沾沾自喜,他要是真看重你,怎么会让你成为姨娘这样尴尬的东西?还你们老早就说好的,他是骗你的,笨蛋,有那么多为了通房婢女不娶正妻的,李靖娶的就是红拂女,四叔既无功名又无官职,他为什么连独宠你都做不到?你就是个笨蛋,你的四郎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连珠炮般的责骂可真的把人都惊呆了。

甄氏过了一会才知道李蘅远说的是什么,忙拉住李蘅远的手:“阿蘅……”骂红姨娘不要紧,怎么还骂上李玉郎了?那可是真真正正的长辈,被传出去李蘅远就是不孝了。

李蘅远又想起四房每晚的歌舞升平,都以为阿耶统领一方挣钱很容易,四叔都没去过边关,那里苦寒之地,条件艰苦,四叔那一顿饭,说不定够将士们吃上半个月。

她对四叔,已经隐忍好久了。

红姨娘被戳中痛处,刚要放声大哭,这时门又开了。

“大嫂……你们……”

是四夫人尹氏进来了。

李蘅远因为对李玉郎不满,见到尹氏有所迁怒,蹙眉把头转到另一边。

尹氏并没有注意到李蘅远的厌恶,看了红姨娘一眼,走到甄氏面前道;“大嫂,别难为姨娘了,姨娘好歹还是三郎君的生母……”

甄氏微微颔首:“只要别再跑到宁馨院丢人现眼就行了,今日人多。”

尹氏回头看着红姨娘,红姨娘不忿的站起。

李蘅远因为尹氏给红姨娘求情而生气,本来甄氏训斥红姨娘就是为了尹氏出头,到头来她还来求情,拉着甄氏就往外走。

甄氏也不愿意一直纠缠这件事,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借坡下驴,跟李蘅远出了房门。

身后加上阿香,三人一起走在回廊上。

李蘅远在甄氏身边,余怒未消。

甄氏想到李蘅远方才说的那席话,心中隐隐担心,李蘅远好像很排斥纳妾娶妻的李玉郎,是因为讨厌李玉郎还是讨厌这样的男人。

李蘅远也十四了,该到了成亲的年纪,没有男人是不喜新厌旧的,她不想李蘅远抱着天真的想法而生活不幸。

要说什么,李蘅远先出了声:“大伯母您今后别再帮着四婶了,她自己都不争气,让她自己受罪去。”

甄氏没想到李蘅远怨气这么重,拉着她的手道:“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个脾气,有不高兴就说出来,你要知道,屈服于这个世道的人更多,你四婶,她有她的为难。”

尹氏相貌平平,李玉郎又极其好色,娶尹氏那是刘老太太坚持的主意,特意娶丑的,妻贤夫祸少,丑妻家中宝。

可不是,尹氏不被李玉郎重视,李玉郎经常拿她相貌做文章,刘老太太又心疼儿子,美貌的妾室一个接一个的给儿子抬回来。

李蘅远还是不认同:“她可以和离啊,干嘛非要跟着四叔受气。”

甄氏更担心李蘅远了,拍着她的头:“这女人进一家出一家是那么容易的?阿蘅你记住了,每个人性子不一样,现实往往要让人痛苦的多,你若有能力,就帮忙,若不想,也别说风凉话,真正的善良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不是要在意那被欺负的人到底性格好不好,做的对不对,红姨娘就是不该穿红,不管她是谁的姨娘,坏了规矩的人才要受到惩罚,被责备的不应该是老实人,你四婶就是个老实人。”

别人老实,并不应该成为欺负她的理由,别人笨,并不应该就被骗。

李蘅远蓦然想到了萧掩。

她就是四婶,萧掩就是大伯母。

李蘅远敬佩的看向甄氏,原来大伯母品质这样高洁,难怪会养出大哥那样重情义的人。

她又开始怀疑那个梦不是梦了,大哥完全有可能做的出来的事。

所以大伯母今日真的可能遇到危险,李蘅远抓紧甄氏的手:“大伯母,我不离开您。”

甄氏笑的莞尔,到底是小孩子,还是想被母亲疼爱的。

甄氏拢着李蘅远的肩膀:“一起走。”

这时就有一个小婢子在不远处叫:“大夫人,可找到您了。”

阿香见她慌慌张张的,走上前去问道;“什么事啊?谁找大夫人?”

小婢女在阿香耳边嘀咕了好一会,阿香听得脸色微变,后转头看着甄氏。

甄氏问道;“什么事?那婢子是哪里了?看着眼生。”

阿香看了李蘅远一眼。

甄氏忙回头对李蘅远说:“大伯母还有事要去处理,就不陪你了。”

李蘅远微愣,继而心急如焚,什么事非得避开她,这一去说不定有危险。

“大……”

李蘅远话还没说出来,甄氏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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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8 入套(打赏加更)

甄氏和阿香出了宁馨院找了路边没人的角落。

刚一站定,阿香变迫不及待的道:“咱们药铺吃死了人,刑先生请您在三小娘子的园子商量对策。”

“药铺吃死了人?”

甄氏听了很不解。

她的药铺是陪嫁的嫁妆,但是因为家里没有会医的,就没有坐诊郎中,由着一个陪嫁的管事打理,只卖生药,怎么会吃死人?

“邢先生在哪等我?”

阿香说完也奇怪,愣愣的看着甄氏:“三小娘子的园子,流水居。”

那是李蘅远园子里曲水附近的一个休息室,像那种园子里的房屋都是没人住的,逛院子走累了歇歇脚用,平时也没人。

甄氏面带不解:“为何去那边?这边不能回话。”

阿香想了想放低了声音道:“是不是因为涉及人命,所以不敢张扬?而且是咱们自己的产业啊。”

甄氏微微颔首,这药铺收益不错,府上用度亏空的时候她还需要去药铺周转,不能不顾,出了人命这种事就不好办了。

而现在的西府,确实没有可以谈事情的地方。

甄氏做了决定:“你随我一起去看看。”

阿香跟着甄氏从过道走出来,去往李蘅远园子的方向,身后跑来系着青色带子的婢女:“大夫人,我家姨娘被四夫人训斥了,请您过去看一下。”

甄氏听了想笑,这是红姨娘的婢女,她训斥红姨娘还没够呢,为什么要帮红姨娘?

而且尹氏什么时候敢训红姨娘了,一定是红姨娘恶人先告状。

阿香对那婢女道:“大夫人刚从那边过来,还要去多少次才有完?你们家姨娘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夫人有急事,哪有难么多时间就管着你们四房?”

小婢女看一眼甄氏后怯怯的看着阿香:“不然阿香姐姐过去看看?您若是不去,姨娘肯定要骂婢子没用。”

小奴婢说着泫然欲泣,样子楚楚可怜。

阿香要陪着甄氏呢,一脸为难。

甄氏道:“你去随她看看,我自己去,反正这件事你也帮不上忙。”可能她自己都得请在外院打理庶务的李三郎帮忙。

阿香得了吩咐,不情愿的跟小婢女走远了。

甄氏又顺着方才的方向继续前行。

一直尾随在甄氏后面的李蘅远看的心惊胆战,大伯母就成了一个人了,这样岂不是更容易出事?

如果真的因此就出事,是不是跟四房有关?

方才她见婢女叫甄氏的时候怀疑心还没这么重,直到阿香走了她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故意把阿香叫走。

甄氏正直同情弱小,肯定不会拒绝小婢女的请求。

李蘅远再不敢犹豫,赶紧跟上甄氏,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耍什么把戏。

………………

“人都安排好了?”红姨娘带着婢女流光和银光走在西府的花园小径上,她问流光和银光。

方才为了把阿香调离甄氏身边,她故意跟尹氏起了争端,争端才平息,与尹氏闹僵了分开,阿香也肯定追不上甄氏了,她的事情是办妥了,就看其他人了。

因为近日人多,时不时就能看见逛园子的人,红姨娘的声音十分低,但语气威严不容人侵犯。

流光忙道:“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之前有个男人病入膏肓在药铺抓的药,当然救不活,咱们的人过去给了钱让他去药铺闹事……大夫人不会不去,都做的毫无痕迹,只要大夫人一到,她和那个刑先生就跑不了,安排抓奸的人是二小娘子,二小娘子因被三小娘子排挤,连陈小娘子都不敢跟她走的太近,是以三小娘子的名义叫二小娘子过去,二小娘子是三房的人,咱们就摘的干干净净……等二小娘子一叫,去园子里用餐的大郎君差不多也就到了,大郎君就能亲眼见到大夫人和那个邢先生……”

没等流光说完,红姨娘已经笑了,手指点着流光嘴角的米粒痣:“可真是个聪明的丫头,事成之后,我会重重赏你们的。”

流光和银光立即道谢。

红姨娘抬起手道:“先不忙,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你们跟了我,保准你们有出息。”

等甄氏不洁的名声传出,李庆续的身份就会受到诟病,世子之位也就难保,以刘老太太对李玉郎的偏爱程度,定然会让李玉山把爵位传给李玉郎,而李玉郎也就一个儿子。

流光和银光眼中都流动着兴奋的光,恨不得为红姨娘肝脑涂地,只有主人有出头的日子,她们才能出头。

红姨娘也十分兴奋,甄氏方才还对她耀武扬威,看不起她是姨娘,不让她穿红,等甄氏变成荡妇,她的儿子成了世子,国公,她想怎么穿红就怎么穿红,还要在甄氏和李蘅远面前穿呢,就怕甄氏到时候看不见。

主仆三人到了四房的侧门,红姨娘突然不想入内。

对二人道:“咱们也过去瞧瞧如何?不看这个时刻,真的是很可惜。”

流光十分认同。

银光劝道:“咱们还是离得远着好吧?您刚跟大夫人起过争执,大夫人若是怀疑到您身上怎么办?当然事情成真,大夫人是没有能力替自己申冤,可还有大郎君呢,老太太虽喜欢四郎,但大郎君也是她的亲孙子,大郎君不见得立马就倒。”

红姨娘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好吧。”

她刚要进门,一个相貌一般的粗使丫头小跑着过来:“姨娘!”

“你这时候过来干什么?”显然红姨娘跟这婢女很熟,但婢女的腰带不属于四房。

“有事,要请姨娘移步相商,是关于大夫人的事……”

红姨娘嘘的一声打断她,看看左右没人,道:“现在府上可到处都是人。”

小婢女在红姨娘耳边说了一句话。

红姨娘蹙眉,后点点头:“让他在那等我,我安排好就来。”

………………

流水居,甄氏见不苟言笑的邢雨果真屋里站着等她,进来后道:“很严重?等老太太寿辰过了之后再处理不行吗?”

邢雨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是娘子您心急想知道事情经过,让小的到此复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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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 捉奸

刑雨话语一出,甄氏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刑雨将等甄氏时喝干的水碗放下,继续道:“是出了人命,可不是咱们的责任,咱们药材没问题,就算咱们药材有问题,医死人这种事都是赔钱了事,谁也不是故意的,他们也要不了人命,其实娘子不必担心,官府也不敢故意为难咱们。”

刑雨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管事,这些事他还是应付得了的。

甄氏心头一沉,所以刑雨没有叫她来,她也没有让刑雨来,是被人算计了。

那么那人是谁?什么目的?

甄氏问着刑雨:“是谁通知你来的?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刑雨越来越热,忍不住去拉衣领,抬头一看甄氏在,又忍住了,可是全身像是着了火,心头空落落的,想用什么东西来填满。

他又看向甄氏,伸出手去想抱甄氏入怀。

甄氏见他满脸潮红,越发心惊:“你到底怎么了?”

刑雨不说话,只看着甄氏,这个女人,高贵如常,风韵犹存,是他的神。

甄氏已感到危机来临,这时候不应该纠缠刑雨怎么了,她应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甄氏转过身,却发现门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紧。

完了,甄氏何许人也,立即就明白自己和刑雨着了别人的道。

这时候不能喊人,她要闯出房门,身子一紧,陡然间就被炙热的身子保住了。

甄氏又羞又恼又急,挣扎着道:“刑雨,你清醒些,我是大娘子……”

李蘅远见一个腰系青色腰带的婆子往流水居屋里吹了烟,之后转身就跑了。

她在帕子上吐了两口吐沫,然后嫌弃的捂住扣鼻,从侧墙角冲出来,冲进房里。

屋里地面上,甄氏和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都晕倒了。

李蘅远来不及细想什么,把男子的胳膊从甄氏身边拿开,然后蹲下背着甄氏就跑。

跑到曲水旁的假山后,甄氏还没醒,李蘅远轻声叫了两声,没人回答。

李蘅远跑到曲水边把帕子洗湿,然后又跑回来。

依在山石上的大伯母一脸痛苦,但是还是没醒,李蘅远将帕子对准甄氏的脸。

忽的一愣,放下帕子,把甄氏的衣衫先整理好,出来的时候有点乱了。

大伯母为了伯父守寡二十年,她要是接受不了自己被男人抱过怎么办?

李蘅远看了看,甄氏已如之前体面了,这才把帕子覆到甄氏脸上,到处擦了擦。

甄氏迷迷呼呼晃着头。

李蘅远心中一喜,醒了:“大伯母,大伯母,我是阿蘅啊。”

甄氏豁然睁开眼:“阿蘅?”随即心中大惊:“阿蘅!”

坐起来低头一看,哪里都好好的:“阿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不是落入别人的圈套了吗?怎么会跟李蘅远在一起?

李蘅远注意言辞,低声道:“大伯母,我发现有人要害你,你不要着急,咱们已经脱险了,剩下的事得暗中调查一番,然后偷偷把人解决了。”

甄氏知道自己中招了,这种事当然不能到处嚷嚷:“阿蘅你……”

李蘅远道:“我看的清清楚楚,是四叔房里的人要害你,一个婆子把你迷晕了,我看她跑了,赶紧进去把你背出来,没人知道咱们在这。”

所以没人知道她曾经跟刑雨单独在一起过,刑雨显然还喝了别人下的药。

甄氏想问问李蘅远刑雨呢,不过她都已经被李蘅远救了,就算有人看见刑雨在房里,也不打紧了。

甄氏头还有点晕沉,挣扎坐起:“好险,阿蘅今天多亏你了,不然大伯母是活不成了。”

李蘅远扶着甄氏起来道:“大伯母你得好好活着,阿蘅还要跟您学很多东西,还有大哥,没有您照顾,大哥怎么办?您别说死啊死的,该死的是四叔,我一定查出来真相,给您讨公道。”

甄氏欣慰的看着李蘅远:“二弟今日回来,见到阿蘅这样乖,一定会很高兴的。”

今天阿耶要回来,李蘅远也很高兴,方才的紧张和愤怒之情一扫而光,她拉着甄氏的胳膊道:“咱们去等阿耶回来,顺便让那些下三滥大吃一惊,想害我大伯母,门都没有。”

甄氏却没李蘅远这样心大,一次不成,她们还会来第二次的,得想办法把人揪出来,还不能坏自己的名声。

若真是四房干的,这事得怎么处理呢?

正想着流水居的方向突然传来尖叫声:“来人啊,捉奸啊……”

好像是李娇娥在尖叫,捉奸不知道谁喊的。

李蘅远和甄氏面面相觑,她们都在这,流水居捉谁的奸?

甄氏紧张的手心出汗。低声道:“不会是刑雨怎么样了被人捉住了吧?”刑雨是吃了药的。

李蘅远道:“就是您的那个管事?”说完不免有些担忧,若真是那人,大伯母虽然是清白的,但是到底是她的人,大伯母脸上不好看。

她也是才想到可怕的地方,但是她要救甄氏,就算之前想到,就她一个人,怕也救不出来刑雨。

李蘅远回握甄氏的手:“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咱们去看看,随机应变吧。”

甄氏的担忧立即就烟消云散了:“有一天,还要阿蘅来安慰我,放心,阿蘅都这么努力,大伯母不怕的。”

李蘅远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傻兮兮的。

………………

李庆绪和七八个好友来李蘅远的园子准备入席,刚入园口,就听有人叫嚷,看园的七八个下人纷纷向曲水方向跑去。

看样子是里面出事了。

李庆绪本能的要过去。

萧掩拦住他把他拉到一边:“不管是谁出了事,都是李家的园子,丢的是李家的脸,你在这里安抚好人,别让他们过去,我先去看看。”

李庆绪感激的拍拍萧掩的肩膀,到底是萧掩,什么时候都能想的这么周到。

萧掩匆匆去了,李庆绪回到友人堆里,吩咐小五看住入口,他自己要带大家回广陵院。

众人虽有遗憾,但也不愿意失礼,都跟在李庆绪身后。

董养浩想了想,挤到李庆绪身边,用只有李庆绪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是谁出事了?”他方才看见萧掩眼底闪过疑问和焦虑,若不是跟萧掩有关的人,萧掩不会这样上心。

李庆绪道:“我也不知道,一会等阿掩回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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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0 审问

红姨娘做梦也想不到,身上不着寸缕,与小厮抱在一起被人围观的是自己。

“甄氏呢?甄氏呢,这不是真的。”红姨娘站起来要冲出去,又想起没穿衣服,急的蹲下去。

李娇娥从震惊中醒过来,身边还过来东府的十多个守园子的仆人,可有依仗了。

她佯装受到惊吓的哭,一边让人快去通知刘老太太。

下人们也真怕污了家中小娘子的眼,有两个殷勤的忙帮李娇娥挡住眼睛,哄着她出去,利落的合伙几个人把红姨娘与奸夫绑起来……

闻声围来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情况已经稳定了。

李蘅远先甄氏一步跑过来,在人群之外看清楚是红姨娘,微微蹙眉,转身看向曲水的下游方向,见到萧掩站在岸边,李蘅远立即喜上眉梢,明白了,定然是萧掩未卜先知,知道是四房的人要害大伯母,所以就来个翻云覆雨。

那小厮也不是邢雨。

萧掩是个明白是非的人,之前她以为这事是四叔干的,现在看来,是红姨娘干的。

李蘅远远远的对萧掩竖起一个大拇指。

萧掩看到了她做鬼脸,微愣,李蘅远难道这么快就学会借力打力报复了?那她真是了不得啊。

李子园里,一颗隐秘的树下,李梦瑶蹙眉听着婢女画江的回禀。

越到最后,她越是不解:“你说红姨娘与人通贱?是被人算计的?难道不会是李蘅远吗?”

画江道:“婢子分明看见三小娘子匆匆跑到屋里,把大夫人背出来,等婢子要过去看情况的时候,后颈一疼,婢子就晕倒了,再醒来红姨娘事发,这一看就是有人栽赃,不过三小娘子要顾及大夫人,不应该赶得回来啊,婢子一直跟着她,也没发现她叫了下人。”

所以这个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不对,是黄雀之后还有大鸟,所以画江才会被人算计。

如果不是李蘅远的话,这个人会是谁呢?

画江低声道:“肯定是跟红姨娘有过节的人,这下红姨娘就毁了,就算她和那小厮什么都没做,剥光了被人看个够,四郎也不会再要她。”

李梦瑶听了轻轻一笑,红姨娘因为生了个儿子就张扬跋扈,还压了尹氏一头,如果她倒,能的好处的就是尹氏。

所以这件事跟尹氏脱不了感谢。

李梦瑶身上所以毛孔都透着兴奋,问道:“还有呢?谁来处理这件事,何时处理?”

画江道:“已经瞒不住了,二小娘子让人去请了老太太,后大夫人也到了,就在三小娘子的园子里审问。”

是,甄氏被人害,很有可能就是红姨娘干的,她抓到机会,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红姨娘,就地就审问,很好很好。

李梦瑶道:“走,咱们也去看看去。”

画江指着远处被李梦瑶甩掉的那些小娘子。

李梦瑶冷哼:“管她们这些草包干什么,让她们自己玩吧。”

………………

流水居已经清场。

刘老太太红妆扶着,坐上临时搬来的长榻上。

本来是自己大喜的日子,竟然会出这种事。

刘老太太看着候在一旁的甄氏:“都安排好了?不要让消息再传了,我李家这脸,都要丢尽了。”

甄氏忙道:“还好是阿蘅的园子,都是自己人,自己封了口,不会传出去的。”

刘老太太又看向余氏:“一家女眷都在这,不用待客啊,客人怎么想,些事跟你们三房有关?你巴巴的跟来。”

苍天啊,这种百年难得一见是事怎么不来看热闹?

余氏用很委屈的语气道:“娇娥都吓到了,媳妇怎么说都是做娘的,怎么不能听听她们这些狗东西干什么要做这些腌臜事?”

跟余氏站在一起的尹氏低声道:“媳妇去吧。”

刘老太太差点吼出来:“你们四房的姨娘,你去?你就是个窝囊废,我坐在这里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你,这时候你去,你要走开?”

尹氏吓得低下头。

刘老太太道:“那就谁都不要走,把那**给我带上来,让她不知羞,就让大家都好好看看她。”

甄氏点头,粗使婆子从隔壁房间押着红姨娘出来。

红姨娘此时已经穿着衣服,但勉强遮住身体,一条白花花的大腿还漏在外面。

刘老太太嫌弃的闭上眼,把脸转到一边:“恶心,你们这些奸夫**,我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粗使婆子将红姨娘按到在地上。

甄氏示意,婆子把红姨娘嘴里的抹布拉出来。

红姨娘早就看清楚屋里都有谁,老太太,三房夫人,还有几个丫鬟婆子,事情还没有传开,她就还有救。

一得自由,红姨娘便看着甄氏骂道;“你这**,都是你陷害我的。”又看向刘老太太:“太君,您可得给婢子做主,是大夫人陷害婢子的。”

刘老太太看一眼甄氏,再看向红姨娘;“你喷什么粪,我儿媳好好站在这里,你自己跟人乱搞,还想坏我儿媳名声。”

红姨娘道:“本来是大夫人跟她的管事邢雨在屋里,是有人把婢子打晕了放进去的,许多人都知道婢子是晕的,是大夫人干的。”

如果是自己通女干,又怎么会晕倒?刘老太太蹙眉。

甄氏确定了,陷害在家的人就是红姨娘,不然她干什么一张嘴就攀咬自己,并且自己到过流水居的事她都知道。

她等的就是现在,让红姨娘现出原形,免得她冤枉了好人。

甄氏努力让自己克制,但还是忍不住气得声音颤抖:“你这贱婢,自己做了腌臜事还来恶心我。”后对刘老太太道:“阿娘,这种贱婢不能留在府中,直接卖了吧。”

刘老太太点着头,晕不晕的,名声已经坏了,留不得。

甄氏松了一口气,她哪里是真的想审问红姨娘,今日这事蹊跷,她也不想让红姨娘再牵扯到邢雨,刘老太太最看不得女子不贞,直接将红姨娘拍死算了。

红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等婆子们来押她,已经大吼出来。“我是被你陷害的。”看着余氏:“甄氏和邢雨有染,要杀我灭口。”

一直看热闹的余氏心中惊喜的砰砰乱跳,红姨娘为什么对她说?

因为要是能把甄氏弄下去,说不定这个家会是她来做,尹氏是窝囊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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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1 困兽

那两个婆子搭上红姨娘的胳膊,余氏忙道:“阿娘,既然红姨娘说她是冤枉的,您总得给人澄清的机会吧?红姨娘可生了小三郎,四郎那里要是知道您这么草率行事,也会不答应吧。”

见刘老太太脸色被说动,余氏低头一笑,李四郎是老太太的软肋。

刘老太太让婆子们退到一边。

红姨娘暗暗舒了口气,赌对了,这个余氏拎不清,不管是什么时候,只有是能打击到她不喜欢的人,她总是会说话。

那个邢雨终身不娶,就算甄氏和他没关系,说出来也会有人信,她更加确定自己能反败为胜,就算不能,也得拉着甄氏垫背。

甄氏抬头看了余氏一眼,嫌恶的神色遮掩不住,从目光中溢出来。

余氏收到了,有些害怕的后退一步。

想了想又上前,怕什么,扳倒甄氏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刘老太太看向甄氏,她是不信自己的大儿媳会做出这种事,她虽然不喜欢甄氏,但是甄氏的人品还是没的说的,但是那个邢雨,她好像有点印象。

是甄氏的陪嫁,终身未娶,为什么一个好儿郎会不娶妻啊?

“老大媳妇,这件事可与你有关?”刘老太太沉着声音问道。

甄氏心不断的往下沉,事情还是向着不好的方向走了。

红姨娘不容甄氏解释,道:“没话说了吧大夫人?明明是你自己的丑事,被我发现了,所以就陷害我,不信咱们把刑雨叫来,看看他在吗?有没有会过你。”

甄氏目光微敛看着红姨娘,一定是她,她还知道刑雨吃了药,来过流水居。

“呵呵。”红姨娘冷笑道:“大夫人不敢叫吧?”

对刘老太太道:“太君,请明察。”

余氏还没等敲边鼓,刘老太太已经心急的不行:“老大媳妇,这贱婢说的可是真的?”

甄氏自己能说什么,今日的经过不能说,明明是自己被陷害也不能说。

红姨娘可以不要脸,她是李家妇人,她不能不要。

什么都不说,就因为刑雨不娶妻,她都说不清。

甄氏看着刘老太太摇头。

红姨娘真想哈哈大笑,到底是谁要害她?那都不要紧了,反正有甄氏给她垫背,她什么都不怕,欺负她看不起她训斥她,她要让甄氏从云端跌落凡尘,摔得粉身碎骨。

“大夫人,您自己做了丑事还陷害我,你哪里配做中馈夫人?你应该被扫地出门,现在看来,大郎君是不是大郎的孩子都不一定,因为大夫人根本不是什么贞洁烈妇。”

“就是你,就是你,原来你要害的是我的孩儿。”甄氏怒上眉梢而起,狠狠的瞪着红姨娘:“我不会原谅你的。”

这个时候谁要谁原谅?

红姨娘道:“大夫人与人通贱可是有人证的,不然咱们就叫刑雨过来,不过大夫人污蔑我,您可有证据说出一二三?”

余氏满脸都是兴奋的看着刘老太太:“阿娘,叫刑雨过来吧。”一来甄氏就算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刘老太太被吵的头疼,啊的一声大叫。

这时另一边的拉门被拉开,个子高挑的少女从里面走出来:“三婶让刑雨过来,是想栽赃大伯母?还是觉得家里笑话不够多?想让李家丢人吧?您要是不想做李家的儿媳,趁早跟三叔和离,别在我们家误人子弟。”

“阿蘅?”余氏见是李蘅远出来,还骂她,气的脸通红:“是别人有错,你一个小辈指责我干什么?”

李蘅远一手指着她道:“一会再算你的,先给我呆着。”说完不等人反应,又道:“红姨娘,你就别血口喷人了,多少人都看见了,上午我一直跟大伯母在一起,谁会陷害你,谁要陷害呢?难道我也要跟着大伯母陷害你,你是不是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阿蘅你快出去。”刘老太太反应过来,恨不得把李蘅远眼睛捂上:“这个脏东西,你一个没出嫁的小娘子,快走快走,不要看她。”

李蘅远站到红姨娘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不走,我走了这贱婢要兴风作浪血口喷人了,我一直都跟大伯母在一起,我看她怎么狡辩?”

李衡远此时才出来也是为了印证猜想,这红姨娘果真是朝着李庆续来的,她跟甄氏早就商量好了,引出凶手,套出目的,再拍死。

她一脚踢在红姨娘的心口上:“狗东西,还敢污蔑我大哥,以己度人,我看小三郎不是四叔的儿子差不多。”

红姨娘目光惊骇无比,手的捂住胸口,一脸颓败看着李蘅远,李蘅远怎么会跟甄氏在一起?她可以说甄氏跟邢雨,但是甄氏偷情不可能带着李蘅远,而李蘅远是干干净净的小娘子,要是诬赖李衡远,刘老太太那关就过不了。

她看向尹氏:“那就是她。”伸出一指道:“这个废物嫉妒我生了儿子,就陷害我,都是她的诡计,儿子当然是四郎的,她嫉妒我。”

有李蘅远给甄氏作证,当然没人怀疑,再者,李蘅远都说了,问问下人便知,做不得假的。

刘老太太忍无可忍指着红姨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如此下去,我的儿媳岂不是都要被你喷个够。”抬起头看着那些婆子:“来人啊,证据确凿的还审什么审,找人牙子卖了,我家中怎么留这样的脏东西。”

红姨娘就怕刘老太太不分是非,忙到:“你不能卖我,我生了儿子。”说完就要往外跑:“我要见四郎,我要见四郎。”

………………

李玉郎走在来流水居的花径上,脚步匆匆,他是要救他的姨娘的,竟然有人敢污蔑姨娘,说姨娘跟人通贱,他唯一的儿子就是姨娘生的,他对姨娘也宠爱有加,姨娘是疯了才会背叛他,不可能。

他回头叫着人:“是不是在前面?”

李玉郎身后的下人是流光,红姨娘出事之后,她得赶紧搬救兵啊:“就是在前面,婢子怕太君一生气,就把姨娘卖了怎么办?”

“没人敢,哭什么哭。”李玉郎脚步更快了,眼看到了流水居,曲水之上的九曲木桥对面,花丛掩映下,十几个婆子的上身暴露在外面,还有一个人低头在踢着什么,地上的人狼哭鬼嚎。

李玉郎震怒由心而起,他还没到,竟敢打人:“给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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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2 蹊跷

李蘅远见李玉郎真的一脸不忿过来了,这不忿是对红姨娘的怜惜。

现在虽知道红姨娘不是好的,但是不是跟李玉郎商量好的还不知道,不管怎么样,四叔想救红姨娘是别想了。

李蘅远慢慢直起腰,指着地上的小厮道:“四叔,这个奴才和姨娘偷情,被二姐姐逮个正着,两个人被发现的时候全身赤裸,他侮辱您的人格,侄女帮您教训他。”

李玉郎走到流水居前的青石板一看,打人的竟然是李蘅远,被打的也不是红姨娘。

“你说的是真的?”李玉郎看着小厮,脸上青筋突起,别人他可以不信,但自己的侄女这样说,就不一定了。

李蘅远心中疑惑起来,她听红姨娘喊叫,想到的用这个办法挡住李玉郎,同时也是试探,若是李玉郎一点都不意外,也不信,说明他和红姨娘一起预谋的,一起要害李庆续,那就别怪她无情。

若是李玉郎之前不知道,正常男人是受不了自己被另外的男人染指女人的。

李玉郎的表情是意外,有可能不知道红姨娘的计划,当然,也有可能是装的。

李蘅远佯装义愤填膺道:“这样的奸夫,是不是应该打死?”

地上小厮打滚喊着冤枉。

李玉郎蹲下来看看小厮,抬头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这人这样眼熟?”

李蘅远目光微敛,不放过李玉郎的任何表情。

李玉郎不知所谓的摇摇头,这时屋里喊声震天:“四郎,四郎,快些救我啊,我是冤枉的……”

李玉郎直起身直奔屋里。

李蘅远并没有看出所以然,回头让婆子把小厮看好了,跟着进了屋。

屋里,红姨娘看到李玉郎,饿狼扑食般过来:“四郎救我,她们合起伙来要害我。”

李玉郎让她站好,先给刘老太太请安。

刘老太太拍着大腿,满脸愤恨:“造孽啊,你房里这是什么东西,快把她卖了,我容不下她。”

李玉郎回头看着红姨娘。

红姨娘跪倒在李玉郎脚下,食指一边指向尹氏:“是她嫉妒我要害我,我被人发现的时候是晕倒的……”

把她的遭遇说了一遍:“假借他人之名叫我过来,然后打晕我把我设置陷阱,四郎,我真的是被人害得,我是清白的。”

要是真的通女干,被发现不可能晕倒,这就是蹊跷。

尹氏见李玉郎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跪下去,接着能听见她的哽咽声。

她相貌平平,平时就是个透明人,而且也从不与人争执,再老实不过了。

刘老太太看不得自己选的儿媳妇受委屈,指着红姨娘:“又喷粪,你拿出证据来。”

红姨娘看着李玉郎:“四郎英俊神勇,对我又好,我有儿子傍身,好好的姨娘我不当,我为什么要找这个小厮偷情。”

这话说的有理,刘老太太又被说迷糊了,难道她又错了?

看向其他人,好像也是她这个表情。

李蘅远暗暗心急,甄氏被人红姨娘冤枉,红姨娘被萧掩设计,红姨娘也是冤枉的。

可是红姨娘这样坏,要害大伯母和大哥,总不能给她脱罪了吧?那样是放虎归山。

就在李蘅远思考要如何惩治红姨娘的时候,最应该相信红姨娘的李玉郎薅着红姨娘衣领将红姨娘拉起来。

“那个小厮,我看着眼熟,你说是怎么回事?”

李蘅远眨眨眼睛。

甄氏和余氏也很茫然。

刘老太太什么都不用想,反正她跟儿子是同仇敌忾的,道:“四郎,怎么回事?你也不信红姨娘对吧?”

李玉郎目光虽然凌厉,但眼底也有疑惑。

红姨娘大哭道:“四郎,你是在怀疑我?”

李玉郎眼里的疑惑更甚了,但是揪着红姨娘的手还没有放开。

李蘅远眼珠一转道:“阿婆,咱们把那小厮拉过来问一问不就行了,不管是真是假,他是抱了姨娘了,连二姐姐都看见的,那么多双眼睛,总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是吧?”

刘老太太眼睛看向门口:“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在啊?这里不是你说话的地。”

李蘅远道:“我查明真相就走。”说着去叫人。

红姨娘见李蘅远真的要把人带进来,哀求似的看向李玉郎:“我没有,四郎,你说过我们就是夫妻,你不相信我?三小娘子是要害我。”

李玉郎还是之前的表情。

李蘅远把小厮带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心中冷笑,就是要害她,她能诬陷大伯母和邢雨,怎么就不能说她和小厮了,大伯母和邢雨还是捕风捉影呢,这小厮可是的的确确抱一起了。

小厮之前已经被打的伤痕累累,红姨娘听他在地上哀嚎,把脸转到一边。

李蘅远心想不对,红姨娘陷害人的时候跟爆豆一样,嘎嘣脆,会怕别人挨打,再想着四叔的奇怪举动,红姨娘好像关心这个小厮。

她指着那小厮道:“阿婆,不然剁掉双手吧。”叫着婆子:“解开,剁了。”

婆子们去解绳子,刘老太太道:“阉了。”说完嫌弃的一撇脸。

小厮在地上呻11吟,声带哀求,红姨娘大吼一声:“不要啊,我真的不认识他。”

不认识这么紧张?这下不用李蘅远说什么,李玉郎一巴掌将红姨娘打倒:“被人抱了一回,就怜惜上了?你是有多贱?还说你们没什么?”

红姨娘顾不得疼,跪着哀求道:“四郎,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害怕而已……我害怕,我害怕……”说到最后,声音几不可闻:“我有儿子,有荣华富贵,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也是李蘅远想不通的地方,红姨娘生了四房长子,前途无量,可是她对这小厮,真的有种说不出的在意。

忽然房外传来一声孩童哭喊:“我要姨娘,我要我姨娘,你别拉着我……”

三岁的李庆砚扶着门框迈过门槛走进来,见红姨娘跪在地上衣衫不整,小孩子哇的一下就哭了:“姨娘,谁欺负你,打他。”他扑到红姨娘怀里。

红姨娘目光惊恐的看着李玉郎,回头对外面喊:“谁让你们把小郎君带过来的,还不带下去。”

外面没人回答。

刘老太太也道:“到底是谁把孩子带进来的?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0114 对错

李蘅远见红姨娘是穷途末路了,虽没亲口承认,样子也是招了,回头抓住李玉郎:“四叔,这个孩子不是你的,这个姨娘对你也不忠,您不能再姑息她了,下决心吧,打一顿都赶出去。”这样就不怕她再害大哥了。

李玉郎神色狰狞,冲向墙边揪住红姨娘的头发:“打一顿赶出去?骗的我好苦,我要打死她,把他们三个全部打死。”

红姨娘挣扎,小厮也要动,但小厮身边围了七八个婆子,之前就是她们把他制伏的。

红姨娘也无法挣脱李玉郎的钳制,屋里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刘老太太怕红姨娘伤到李玉郎,道:“四郎,先放了她,自有家法处置。”

李玉郎捏着红姨娘的下巴:“你到底有多贱,我对你不好吗?院子里你一个姨娘说一不二,要什么我都给你,三年,李庆砚三岁,你最少骗了我三年,我怎么就瞎了眼了对你好,你应该去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两个巴掌把红姨娘打倒外地,手上一点不留情面,红姨娘脸上尽是血痕。

李蘅远捂住自己的脸,虽知道红姨娘不对,可也感觉有点惨。

谁知红姨娘爬起来了,用身体做箭一下子把李玉郎撞翻:“谁都不要过来。”她掐住李玉郎的脖子喊的声嘶力竭:“都是你,这一切都是你欠得的,我十三岁到你屋里伺候,你是郎君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占了我的身还欺骗我的心,不然我嫁个小厮也能夫妻恩爱长相厮守,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劳什子的姨娘,让人都看不起。”

屋子里乱了,下人们又要按住杀气腾腾的小厮,又要捂住吓坏了的李庆砚的嘴,不然他哭不停……没人去帮李玉郎。

刘老太太急的喊着救人:“还管他们干什么。”

李蘅远发现李玉郎扣住了红姨娘的手,这个四叔虽养尊处优,但还没到烂泥的程度,红姨娘打不过他。

她抬手制止住了要过来的下人,突然很想的,想听红姨娘接着说什么。

红姨娘被李玉郎骑在身底,又挨了一巴掌:“强词夺理,满院子我对你最好,就是好吃好喝供腻歪你了。”

红姨娘正过脸盯着李玉郎:“你就看轻我是为了荣华富贵?那我就是,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你三年前就不怎么进我的房,我给你生个屁儿子,你根本就生不出来儿子,儿子是别人的,是清风的……没有这个儿子,你会对我百依百顺吗?你今日爱一个,明日又爱一个,说什么对我最好的话?那后来的五六个小婊子都是谁的女人?你跟我说过的话都当放屁一样。对,我不该骂别的女人,三小娘子说的没错,都是因为你,罪责全在于你,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无耻之徒,见到女人路都不会走的无耻之徒,我为什么要忠于你,你又忠于谁了?四房的女人都被你毁了,你一辈子都别想生儿子,这是报应。”

李玉郎又一巴掌,红姨娘一声惨叫就没声了。

李玉郎却不能向她一样晕过去就了事,他被红姨娘戳中了痛处,他女人一堆,可只有两个孩子,现在李庆砚不是他儿子,也就是说,七年时间,他只生了一个女儿。

看着这个头歪在一边,满脸都是血的女人,李玉郎踉跄站起,然后目光扫过众人,神色慌乱道:“你们都看我笑话,你们都笑话我,这个贱人侮辱我生不出儿子,我怎么会生不出儿子?她侮辱我,你们都不帮我。”

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这个四叔是在胭脂丛中长大的,李蘅远知道他比自己还草包,今天是被人骂了觉得委屈,明日肯定还犯,四叔没长心的,她对李玉郎没有一点心疼。

自有人去安抚李玉郎——至始至终,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让大家根本不知道她在的尹氏抓住了李玉郎的手:“四郎。”

可李玉郎看见她接后狼狈尽显,眼泪都流出来:“你生了女儿,你可以证明我能生儿子的……”

尹氏流流满面。

李玉郎摇着头:“不,都是你,都是你啊!”

说着没头没尾的话后,这次真的跑开了,尹氏追出去。

四房的主人竟然顷刻间都跑了个干净。

那大家是为谁做主的,

刘老太太心疼的大吼:“给我拿下啊。”

下人们看着李蘅远,再看看被打的面目全非的红姨娘,人都不动了,还用拿下吗?

李蘅远此时的心情十分纠结,她讨厌红姨娘,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去陷害大哥和大伯母,可是作为女子,她又有点同情红姨娘,原只以为红姨娘是张扬无脑的女人,就知道荣华富贵,可是她明明也懂得情,并想要。

她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这个人了。

于是回头看向甄氏。

甄氏是当过家的人,出事要有章法,令人信服,虽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她还要弄得更清楚,好给四房一个交代。

叫人把那小厮带到地中央:“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和姨娘是什么时候交往的?把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

小厮抬头看着李蘅远:“三小娘子,能不能让小的看一眼姨娘?”

刘老太太骂道:“这腌臜东西,不要叫我的孙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还想行苟且之事,不打死不足以正家法。”

李蘅远听小厮的声音十分平静,低低的,莫名让人悲伤,她并不讨厌这个小厮,小厮在被捉到的时候什么都不说,默默保护着红姨娘,直到李庆砚有危险,才冒死出手。

最后也没有害人,只是想见红姨娘一面。

李蘅远让人放开他。

小厮跪行到红姨娘身边,抬起手想摸红姨娘,又不敢,最后闭着眼睛泪如雨下,豆大的泪珠都落在红姨娘脸上,声音呜咽隐忍,伤心至极。

红姨娘满满睁开眼:“清风……”

哦,方才红姨娘也说了,这人原来就是清风,李蘅远歪头认真的看着他们。

清风答应一声,接着又垂下头去哭:“您受苦了。”

红姨娘冷笑一声,后望着上方的虚空道:“你不必为我哭,我从来没喜欢过你,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你老实,我想要个孩子……方才人家要剁了你的手,我也不是紧张,我怕孩子的阿耶是怪物……让你早日离开,你就是不肯……忘了我吧,对不起连累你了……”

清风身形恍惚,头扣在膝盖中间,哭的再没有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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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5 发生

悠悠曲池水,宛若一条苍龙,从不知名的地方,蜿蜒到看不见的远方。

两岸花草茂盛,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四处可见优美富贵,好一副巧夺天工的园林画卷。

书上说,人都喜欢把自家的院子修葺的十分精致,是因为出门一次太不容易。

读万卷书行万里无阅人无数,所以关在在狭小的院子里,眼界都低了。

所以有些人为了些许利益,可以脸面不要,尊严不要,性命不要,什么都不要。

李蘅远站在流水居的对岸,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娘子。”身后突然传来芝麻的声音:“您怎么在这啊?”

李蘅远回过头道:“你怎么在这?”

芝麻道:“中午了,婢子方才给桃子姐姐和钱嬷嬷送饭去了。”

李蘅远低头看着她手里的食盒,她让桃子和芝麻看着钱嬷嬷的,钱嬷嬷的饭菜也要有人看管。

李蘅远道:“那你怎么从这条路走?”

这里到西北角的平房有些绕远。

芝麻像是被人抓住了尾巴的猫,声音局促道:“婢子见好多人都都往这边来,还隐隐听见哭喊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李蘅远放眼远处,不管是对岸还是她这边,岸边灌木后都有人,是啊,这么大的事,不是说清场就都能清场的,有本事的人都找位置看热闹呢。

李蘅远心里有些不舒服,道:“不用看了,不是什么好事,两败俱伤,没有人好过。”

芝麻面带不解:“娘子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蘅远道;“岂止知道,算了不提了,阿婆和大伯母在处理,用不找我了。”

刘老太太的意思是想把红姨娘三人打死,太血腥,不让她看了,就把李蘅远赶了出来。

李蘅远想起方才的事还在唏嘘,但是不能跟芝麻说,道:“办正事去吧,今日要小心。”

芝麻和桃子之前都被李蘅远警告过,但是具体什么事李蘅远没有说,只说要小心。

芝麻道:“娘子放心,食物婢子都用银针试过,没有毒的,婢子和桃子姐姐也不敢偷懒。”

李蘅远陡然间心中一动,越想越觉得今日是个合适的机会,尤其是现在,红姨娘的事关不住,园子里的下人都来看热闹,桃子还要用餐,反而角落里会空下来,正是可乘之机。

她拉起芝麻的袖子道:“咱过去看一眼,我跟你一起去。”

话语刚落,就听身后曲池噗通一声,回头一看,是清风抱着李庆砚投池了。

芝麻吓得大叫。

李蘅远喊道:“快来人啊,救人。”

曲池水深得地方一人多高,是很危险的地方。

流水居里随后跑出七八个婆子,两岸也热闹起来,先前藏起来的人全部喊着救人。

刘老太太被红妆和甄氏搀扶着,但大脚迈的很快,向岸边走来,并骂道:“要死还要脏我孙女的池子,赶紧捞出去,淹不死也打死……”

李蘅远见曲池里清风已经没影,李庆砚哭着钻了两下,也没了,池水慢慢变得平静,只剩下清风吹起的涟漪,但是再不见清风。

李蘅远紧紧的抓住芝麻的手,她虽不知道清风是如何跑出来的,但是明白了清风为何要跑出来,不愿意见儿子被打死,他宁愿和儿子一起沉入水底。

芝麻感觉到李蘅远的颤抖,轻声叫着:“娘子,娘子……”

李蘅远回过神来,见会水的婆子已经上了船去捞人,两岸有越来越多的人集聚,一直有人喊,还有方才不在附近的人也往这边跑,有人的地方就乱哄哄的……

李蘅远心莫名跳的厉害,越是这样,是不是钱嬷嬷那边越容易被人钻空子

她抓着芝麻转身:“这里用不到咱们,去看钱嬷嬷。”

芝麻听她声音焦急,跟在后面劝道:“娘子您别太急了,桃子还在呢,再说这大白天的,就算有贼,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李蘅远心中安慰自己芝麻说的对,并且萧掩说了派着什么萧乙过来,应该没事的。

但是她脚步还是加快了。

………………

曲池石桥左岸尽头,立西北角的平房不远不近处,萧乙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的两个女子,深邃的眸光满是不屑,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李梦瑶围着她转了一圈:“就是你,在庄子上,是你骗我去庄口,是你把我打晕,那么也肯定是你把我丢下马车扔到水渠里,说,你到底是哪里伺候的,为什么阿娘找了你很久,都没在这边看过你。”

萧乙听见远处的吵闹声,回头看了一眼,再看着李梦瑶的时候表情一改方才不屑,有些不耐烦:“我还有事,不要挡路。”

画江拦在李梦瑶身前挡住萧乙的去路:“想走?打我的时候你忘了,我们娘子问你话呢,不说清楚,你想走?”

萧乙垂垂眼皮。

李梦瑶觉得自己幸运极了,本来是要来看热闹的,无意中找到了坑害过自己的人,这下李蘅远还有什么话说。

她抬手给了萧乙一巴掌:“贱婢。”

萧乙知道自己的身份,随然没翻脸,但目光冰冷抗拒,满脸怨恨。

李梦瑶看了哈哈笑:“你的能耐呢?就打你了,这是李家,你再敢动我一下试试。”

萧乙纤长的手指攥在一起。

李梦瑶沉下脸看着画江:“把人带到阿婆那边去,阿姐可一直没有为她做过的事负责人呢,现在人也找到了,看她还怎么说。”

画江道是,伸手来推萧乙,正这时,西北角传来微弱的叫声。

萧乙心叫不好,抬步便要跑。

李梦瑶和画江都以为她要畏罪潜逃,这人藏得隐秘,谁知道她是李蘅远什么人,绝对不能放过。

李梦瑶比画江步子还快,直接挡在萧乙面前。

萧掩一个漂亮的抬肘直接撞在李梦瑶鼻子上,李梦瑶啊的一声,萧乙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李梦瑶鼻子酸的泪流满面,身子都直不起来,蹲在地上大哭。

画江来扶她,李梦瑶一吼:“别碰我,追,给我抓住这个贱婢,管我干什么?”

画江手一抖,赶紧去寻找那胡姬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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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6 现身

李蘅远听见钱嬷嬷的叫声,三步两步赶过来,桃子躺在平房前的空地上。

屋里的呼救声还有,李蘅远顾不得桃子,提步往里闯:“什么人,住手。”

就在她到了门口的时候,屋里突然蹿出一个黑影,李蘅远看到她手上寒光闪现,本能往后躲去,可是有门槛挡着,凶手近在咫尺,她反应根本没那么迅速。

眼看寒光就要扎在肚子上。

就在这时,身后一紧,不知是谁抱她转了半圈,后把她放在地上。

“没事吧?”

李蘅远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正被萧掩箍在怀里,找到了主心骨,李蘅远心情一松,道:“快去抓人,不要让她跑了。”

她话音刚过,耳边又有风声,人家不仅没跑,又攻了上来。

芝麻抱着桃子大叫:“娘子小心。”

李蘅远完全不知所措,这时一只大手扣在她脑袋上,接着又是一阵眩晕。

等李蘅远反应过来,发现萧掩将她护住,而萧掩的半边身子却来不及躲,胳膊出现一条血痕。

“你受伤了。”李蘅远抬头看着前方又要攻来,心提起来,要推开萧掩,这时被萧掩推开:“别过来。”

接着萧掩跟那人打斗在一起,萧掩身形灵动潇洒,招式很有套路,两下那人就处于下风。

李蘅远在一边看着,这时能看清了,那人全身绿衣,面纱遮住脸,看身形是女的。

家里竟然有会武术的女子,她想遍整个东府都没有这样的人,抓活的,她心里焦急的想着,但怕耽误萧掩作战,不敢出声

那人又举匕首前来,直奔萧掩面额,李蘅远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萧掩身子后倾,本来是凶手很好的进攻机会,那人却在这时转身跑了。

她是虚晃一招,其实已经承招架不住了。

李蘅远攥着拳头想追。

萧掩回头道:“阿蘅不要乱动。”说完脚尖点地,追了过去。

萧掩走后,李蘅远忙蹲下去看桃子:“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芝麻脸色发白的看着她,牙齿都在打颤:“娘,娘子……没,没伤。”

李蘅远探了一下桃子鼻息,正常,那是不是中了大伯母那种迷药?

她有一瞬间不知所措,接下来要干什么,忽地站起,大喊道:“来人啊,有贼,朝杏子林方向跑了。”这时候怎么忘了喊人呢?万一萧掩抵不过怎么办?

喊完看着平房的门口犹豫一下,从绑腿里拔出匕首挺近门里。

平房有两扇窗,正是阳光最强的时候,屋里很亮堂,钱嬷嬷人躺在地上血泊中,放眼可见的地方没有别的人。

李蘅远将匕首收起来走近钱嬷嬷身边,地上的血因渗到黑色泥土里,只是使土地颜色加深了,并不吓人,但钱嬷嬷胸口的窟窿触目惊心。

李蘅远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害怕,她去探钱嬷嬷鼻息,好似有,又好似没有。

李蘅远叫道:“嬷嬷,钱嬷嬷……”

叫了好一会,钱嬷嬷悠悠睁开眼,李蘅远嘴角露出一个极度紧张后的放松表情:“嬷嬷,到底是谁要杀你,你的同伙是谁?他们能杀你,说不定就能杀钱大一家,我跟你保证,你告诉我,我不会难为钱大。”

钱嬷嬷目光极度渴望的看着李蘅远,双唇微颤。

李蘅远失望至极,钱嬷嬷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可她不死心,身子倾下去,将耳朵贴近钱嬷嬷嘴边:“嬷嬷,我是你带大的孩子啊,这些人是不是要害我和阿耶,你快告诉我啊。”

“夫人,还……”

李蘅远隐隐听到了不明所以的四个字,又听了一会,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李蘅远抬起头看着钱嬷嬷,钱嬷嬷瞪着眼睛头已经歪了,死了。

李蘅远鼻子一酸,她觉得自己不应该难过,谁让这狗东西有事瞒着她,这下好了,被人灭口了。可是眼泪就是抑制不住。

脑中控制不住的涌现起钱嬷嬷跟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嬷嬷,这朵花给你吃。”

“娘子这个不能吃。”

“嘿嘿嘿,我给你吃的,怎么会不能吃……”

“嬷嬷,你胳膊疼不疼啊?”

“不疼,疼了还怎么陪娘子玩?”

“那我再压一下……”

李蘅远摸了一把鼻涕,匆匆出了房门。

外面自有两个婆子赶到,在帮芝麻检查桃子:“娘子。”

见到她,二人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李蘅远低头一看,手上沾满了钱嬷嬷的血迹。

她来不及解释,问道:“有去往杏子林的人吗?”

两个婆子说过去四个。

李蘅远道:“把她二人送回去,赶快请郎中来,尤其是桃子,看她怎么了。”

芝麻已吓得浑身瘫软,不中用了。

两个婆子道是。

李蘅远又道:“屋里死人了,叫人来处置一下,尸体停到钱大院子去吧。”

她说完不等婆子说话,向杏子林追去,钱嬷嬷到底被灭口了,坏人凶狠至极,但还隐藏在暗处不知身份,若是抓不到那凶手,线索就全断了,我明敌暗,才是最大的危险。

李蘅远一边跑心中一边向苍天祈祷:“不要让萧掩受伤,请保佑萧掩抓到凶手。”

阳光被树枝打碎,分成一束束落在林子里,枝头点点杏黄闪着光,饱满圆润,十分可爱。

李蘅远来不及想吃的,在杏林里钻了一会,终于看见天蓝色的身影。

四个婆子围着,那身影斜坐着,后背依靠在一棵树干上。

李蘅远又惊又急,一个健步冲过去:“萧二郎,你怎么了?”

近了看,萧掩瓷白的干净肌肤已变得苍白,唇色也淡。

四个婆子给李蘅远问好,一个道:“这不是萧家郎君吗?怎么在这?”

李蘅远哪有心情理她们,用目光上下检查着萧掩,带着哭腔道:“萧二郎,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萧掩眼前有些模糊,努力抬起手指着不远处道:“没来得及,自尽了。”

李蘅远道:“不管她,死就死了,你哪里受伤了?”

就胳膊上有血痕,可是不足以把人变成这样吧。

萧掩脑袋也撑在树干上,费力的说着:“匕首,有毒。”

李蘅远反应过来了,回头一声吼:“叫古郎中。”

萧掩本想告诉李蘅远要叫岳凌风,不过意识越来越浅了。

李蘅远见萧掩胳膊和头都垂下去,心跟被刀剜了一样,抱着萧掩放声大哭:“萧二郎,你不要死啊。”

0117 线索

岳凌风从萧掩身上扯出帕子递给李蘅远:“别哭了,他不可能死的,就是渗血里点麻醉药,你真的以为这世上那么多神奇的药,碰一下就死?就算有,也不是你们这些人能拿到的,就算是你们这些人能拿到,那价格也非常贵,不可能为了杀了钱嬷嬷,还准备着,行了行了别哭了。”

这里是岳凌风的厢房卧室,萧掩晕倒后,李蘅远一下子想到了岳凌风,古郎中治个头疼脑热的可以,但是中毒这种事,她不知道古郎中行不行。

莫名的相信岳凌风。

但是别人不知道岳凌风的来历,也可能不认识他,李蘅远就把萧掩背回来了。

李蘅远接过帕子折好,又放回萧掩口袋里:“给他留着用吧,他爱干净。”

岳凌风很嫌弃的撇着嘴:“就一个帕子。”

李蘅远换了话题问道:“他怎么还不醒?你不说半个时辰就醒了吗?”

岳凌风撑开萧掩的眼皮:“是啊,怎么还不醒?”

正这时,手被人冷不防拍了一下,岳凌风立即跳起来:“醒了醒了。”

李蘅远惊喜的擦擦眼泪,盯着萧掩看:“萧二郎,你感觉怎么样?用不用再找别的大夫看看?”

岳凌风眉毛竖起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不理他,把他从萧掩身边什么挡开,后委屈的看着睁着眼看她的萧掩:“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被毒傻了?”

萧掩一笑,抓了她的手握了握,那意思是在告诉她,他没事,好像也在笑她傻。

手劲不大不小,掌心粗粝的摩擦让人觉得异常温暖。

李蘅远破涕为笑:“你是不是没事了?”

萧掩慢慢发出声音:“不知道啊,头晕沉沉的。”

李蘅远回头看着岳凌风:“怎么会这样?”

岳凌风目光微敛看了一眼萧掩,后走去窗前:“副作用吧,反正你也不信任我。”

李蘅远道:“别那么小气嘛,我方才是无心之过,总觉得大夫多了安全。”

岳凌风一哼,脸一撇,更加不理人了。

李蘅远还想说什么,萧掩拉了她一下问道:“认识那个刺客吗?有去调查吗?”

是,比起四房的事,他们只关心钱。

岳凌风听了不怀好意的笑着,又走回来。

萧掩担忧的看着李蘅远:“怎么,你没看那尸体?”

李蘅远嘟着嘴道:“你以为我就会哭啊?”

萧掩心里松了口气。

李蘅远道:“你要是现在想听,我就跟你说了,那个凶手是月宿院的人,叫做莺儿,十七岁,六娘的贴身婢女。岳凌风让我查她的来历,方才奶娘派人来送过莺儿的公验,是七年前也就是我开府不久买来的,开始就是管洒扫的,但是她针线活很好,人又特别勤快,话不多,就被小姨挑中,生了六娘之后去伺候六娘了,不知道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主。”

萧掩又看着岳凌风。

岳凌风翻个白眼道:“没错,三小娘子带我去看过尸体了,服用的是乌草毙命的,这药是治疗风湿的,但是有剧毒,过量就会毙命,救都救不回来,只有死士才会把乌草制成乌丸,执行任务的时候以免被俘虏而服用,而且你们这朝人,对乌草还不怎么熟悉,我估摸着,药铺都不会有的卖,一个小小婢女却能拿到,说明背景十分不简单啊,再从她的行为上看,眼看你都中了迷药,她只要在坚持一下就行,可是她都等不及,就怕你制伏她之后审问,这就是死士精神,她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想说,而越是这样,越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她确实是钱嬷嬷的上家,但她上面还有人,这个人十分不简单。”

萧掩道:“这个她服药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还有吗?”

岳凌风道:“我检查她的尸体的时候,在她的胳膊上发现一个很奇特的刺身,感觉像是一种标志。”

萧掩星眸眯起:“奇特的刺身?标志?你是怎么判断的?”

李蘅远道:“我也去看了,你说正常人会刺蚂蚁在身上吗?所以莺儿的纹身是蚂蚁,这就很奇怪。”

“蚂蚁?”萧掩摇摇头:“我没什么印象。”

岳凌风摊摊手道:“那我有的线索就这么些,哦,对了,从她刺杀钱嬷嬷的伤口来看,切面整齐没有停顿,明明第一刀已经是要害,拧了一下后又刺了两刀,如果不是跟钱嬷嬷有仇,那说明这人怨气极重,像一种发泄式的杀人灭口。”

萧掩道:“咱们的方向应该是莺儿的背景,都已经知道她是凶手了,她是什么性格的,对追查那笔钱来说,知道了也意义不大。”

岳凌风和李蘅远点着头。

萧掩又问李蘅远;“还有没有莺儿更具体的背景,她是怎么卖身的?家中还有人吗?”

李蘅远摇头:“人牙子从外地拐来的,问奶娘,说好像她以前自己说过,以前家中小康,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父亲没了,就中落了,别的事,我暂时没有问出来,得回去好好问一问,因为是小姨的人。”

说到小姨两个字的时候,萧掩见李蘅远声音低了,后低下头。

萧掩道:“你怀疑姨娘吗?”

李蘅远抿着嘴,眼睛动着,在思考。

萧掩道:“你的样子,已经说明你在怀疑了。”

李蘅远道:“还有一件事,桃子是被下了迷药晕倒的,而据芝麻说,她送饭之前,桃子还好好的,那说明,桃子很有可能是吃了那些饭菜之后才昏迷的,送饭的是芝麻,我相信芝麻,芝麻说她送饭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六娘,六娘带着婢女,打开过食盒,问她里面做的是什么,所以……好在是迷药,要是毒药,桃子也遇害了。”

岳凌风道:“你们现在所能认识的毒药银针能检查出来,迷晕桃子再去杀人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李蘅远点头:“桃子逃过一劫,但是小六难辞其咎。”

莺儿就是李不悔的贴身婢女,李蘅远的怀疑没错。

萧掩沉吟下道:“可是若真是姨娘指示莺儿这么做,又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女儿暴露呢?这样太明显了不是?”

李蘅远目光不错的看着萧掩。

萧掩莞尔一笑,他知道李蘅远重感情,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亲人相残。

“扶我坐起来。”萧掩突然说着别的要求。

李蘅远哦了一声,将枕头靠在萧掩后背:“这样舒服了些没有?”

岳凌风正走向窗口,回头一看,微微撇着嘴,如果他感觉没错的话,萧掩又要占李蘅远便宜了。

0118 是谁

“很好。”萧掩先回答李蘅远,坐好了抓着李蘅远的手道:“钱嬷嬷的死让你很难过吗?放下担子,这个钱,姨娘拿了的可能性很小,姨娘是莺儿上级的可能性也非常小,若是我猜的没错,应该是莺儿利用六小娘子做的,想让你转移注意力。莺儿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就算咱们当时没赶上,她也不怕查出来,因为钱嬷嬷一死,你自己拢账,她们在你这里拿不到钱了,已经放弃这个棋子,所以不要担心,姨娘会是清白的。”

李蘅远低头看着萧掩和自己相握的地方,萧掩的手纤长白净,而她的,肉肉的跟萧掩差了一个色差,不知道为何,与先前的温暖感觉不同,一种酥麻感涌遍全身,李蘅远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忙收回手,道:“我知道,今后不冲动了,我相信证据,我回去问过了再说。”

不管怎么说,莺儿背后肯定还有人,她一个婢女没这么大的能耐拿走那么多钱。

这样说话的李蘅远都让岳凌风刮目相看,岳凌风回过头来。

而李蘅远和萧掩那边,二人皆是一噎,好像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萧掩笑道:“你先。“

李蘅远道:“你先。”

萧掩摇头:“想听你先说。”

李蘅远道:“感觉有好多事要说,但是不知道从何提起。”

“那就一件一件说。”

岳凌风攥紧了拳头道:“天也不早,要不你们明天说吧。”

二人一起看向他。

岳凌风指着窗外的斜阳:“是你们说不知道说什么好的。”

李蘅远被岳凌风这一催促,想起要说什么,可这时萧甲带着樱桃和红妆过来了。

红妆道:“娘子,老太太那边还等着您回话呢。”说完看向萧掩,脸红了,忙道:“萧家郎君醒了?太君听说您是为了帮娘子抓贼受伤的,十分惦记着呢。”

萧掩颔首:“好多了。”

李蘅远道:“你算了吧,要是真惦记,你一进来就应该先问,萧二郎醒没醒,哪里不舒服,用不用药,先找我,明显是发现萧二郎醒了,临时找的说辞。”

红妆羞的无地自容。

岳凌风就在红妆和樱桃身后,隔着二人对李蘅远竖起大拇指,也只有这么鲁莽的人,才会当众戳穿人家无伤大雅的谎言。

李蘅远是生气阿婆不重视萧掩,萧掩可差点没命了。

斜眼看着红妆道:“阿婆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她不知道我也经历了九死一生,我院子里出了命案,这都是她长期忽视的结果。”

红姨娘偷人之后,园子里又出了莺儿杀钱嬷嬷的事,现在所有人应该都知道了。

李蘅远是小娘子,出了人命,当然是刘老太太的责任,她是大家长。

红妆就不知道自己的来意该不该说了,可能要挨骂。

李蘅远哼了一声,回头看着萧掩:“阿婆那人偏心极了,两边都死了人,她若是担心,肯定更担心四叔房里那件事,我先回去看看,她要问我什么。”

萧掩点头。

红妆暗暗心惊,刘老太太叫李蘅远确实是为了红姨娘背叛李玉郎这件事,红姨娘虽然死了,奸夫也死了,甚至老太太疼了三年的小郎君也没了命,但是事情还没完。

红姨娘在审问的时候说了,她是被人打晕了之后才**夫放在在一起的,红姨娘与人有染是事实,可是这次也确实是被人陷害。

红姨娘之前又咬出甄氏和尹氏,当着下人的面刘老太太不好审问,但是收尾的时候,不得不查,到底哪个儿媳是奸的。

这些事之前她根本没说话,李蘅远就能自己猜到,李蘅远已经越来越让人摸不清了。

李蘅远站起来跟萧掩告别,趁人不备的时候对萧掩眨了一下左眼,古灵精怪,十分可人。

萧掩却看出来了,那是暗示,李蘅远的暗示中有种敬佩的感觉。

萧掩解释:“难道不是你?。”

李蘅远微愣,萧掩这意思,是在告诉她,红姨娘的事与他无关吗?

怎么可能。

萧掩肯定的摇头,他是听见声音的时候过去的,还以为李蘅远失手了甄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特意不让李庆绪看到甄氏狼狈的场面把李庆绪支开,他也很诧异红姨娘会落网。

李蘅远傻傻的看着萧掩:“这就奇怪了,当听到红姨娘对清风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些不忍和感慨,我想问你,如果律法不做规定,婢女可以为妻,红姨娘是不是不会去害人,我还想问你,假如一个人是被世道逼急了,做了伤害别人的事,他该值得同情和原谅吗?我们是不是做的过分,然而……”不是萧掩做的也不是她做的。

萧掩想了想道:“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你想法的答案,不是世道逼人,都是人逼人,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不管再如何受迫害,也不该伤及无辜,有那么多不认命的女子,她们也会反抗,但不是选择陷害别人,自己再成为上层那些逼迫人的人,这就是好人和坏人的区别。

坏人也是会做好事的,但是出发点是坏的,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原谅。”

李蘅远心中的郁结之气顿消,钱嬷嬷的死,红姨娘的下场,还有清风和无辜的李庆砚,都让她觉得不忍心,完成一件事好难。

现在明白了,对心术不正的人,没什么好原谅的,如果红姨娘不死,死的是无辜的大伯母,还有梦中极惨的大哥。

想到梦境,李蘅远道:“我还有话跟你说呢,等见过阿婆,我来找你,你好好养伤。”

萧掩垂眸:“等你。”

李蘅远带着听了一知半解的红妆和樱桃出门而去。

岳凌风等人走远了后用不解的目光看着萧掩:“公开化了?你俩不再瞒着了?不怕人家家长注意你啊。”

萧掩俊逸的脸陡然间变得冰冷,道:“去把萧乙叫来。”

萧掩的声音不大,但却能向小锤一样敲打到人的心底,岳凌风身子一颤,本来抓凶手的任务是交给那个胡姬的,但是胡姬回来的比萧掩还快,她自己说的,她把任务搞砸了,还十分有可能牵扯到别的事。

不然萧掩也不至于暴露。

岳凌风有些心疼那胡姬接下来会受到的惩罚了,打着自己的嘴:“就你欠。”但还是得出去叫人。

0119 没完

西沉的太阳像一个红色圆盘,将西天半边都染成紫红色,宁馨院的琉璃瓦,亦在阳光下光彩熠熠。

贺寿的客人都走了,院子空地上还堆放着没来得及撤走的案几,宁馨院有着繁华过后静悄悄的萧条之感。

客人也不可能不走了,从红姨娘出事开始,李家的主人就消失不见,剩下刘氏和几个得脸的婢女待客,客人们也有预感李家发生了什么事,都知趣的走了。

唯有韩太君还要留宿,不过已安置在客房的院落中去。

宁馨院都是刘老太太的人了。

好不容易刘老太太得了空,李梦瑶拉着她到卧房说话。

“阿婆,孙女看的千真万确,就是那个胡姬,在阿姐的园子里出现,你说她不是阿姐的人是谁的人?阿姐不明所以厌恶我,我是小的,庶出的,我让着她,可是不能一个婢女也欺负我,我让那胡姬来见您,她不来,还打我,您看我这鼻子。”

肿的老高。

跟随而来刘氏在一旁敲着边鼓:“姑姑,不是我说,阿蘅实实在在没把您放在眼里,她若是之前敢把这个胡姬放出来,瑶瑶的腿用得着落下病根吗?”

李梦瑶想着想着就哭了:“阿婆,您把那个胡姬找不出,就算不让阿姐给公道,也不能放过她。”

刘老太太心疼儿子还没反过劲,对李梦瑶的伤实在没心思过问。

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一个胡姬较劲,我告诉你,我虽然不太过问府中事,也知道家里没有胡姬,你阿姐房里更不会有你说的美貌胡姬,你阿姐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但凡有那么特别的东西,她都会跟人说,你知道买胡姬要多少钱?她不说府里也会有人议论。”

再者,自己的那个四儿子,若是看到胡姬能不要?

想到李玉郎,刘老太太又委屈的叹口气:“我的玉郎可怎么过啊?”

李梦瑶确定看见了,但是刘老太太不管,她求助的看向母亲。

刘氏也不甘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一个婢女给打了。

“姑姑……”

刘老太太抬起手道:“平日里你也是拎的清的,怎么今天这么烦人呢?就算是阿蘅的婢女,之前的事都过去了,还怎么说?她不承认,你们有办法让她承认?反正我没有。”

“说的是今天的。”李梦瑶都急哭了:“她打我。”

刘老太太道:“我方才可是听明白了,你也打了她,你忘了那个小盈?”李蘅远差点因为一个婢子就骂死她,她是再也不会因为婢女给人出头了。

叹着气道:“而且不可能是阿蘅的婢女,你认错人了。”

不能认错。李梦瑶看着刘氏急道:“就是她,就是那个婢女,是阿姐的人”

刘氏心想,老太太说的有一定道理,今天人多也杂,胡姬出现在李蘅远的园子里,说不定是哪个亲戚的婢女。

刘老太太心里装的全是李玉郎,看向门外:“阿蘅怎么还没过来?不是在萧二郎家呆一下午吧?这成何体统?”

刘氏眼睛倏然瞪大:“姑姑,那胡姬是不是萧掩养的啊,萧掩是不是一直在给阿蘅办事?”

李蘅远听了心就跟被刀割了一样,之前她也怀疑过萧掩,可是萧掩为什么要帮着李蘅远?

那么神仙一样的人物,为什么要帮俗不可耐的李蘅远?

刘老太太看刘氏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不耐烦的道:“我方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啊?家里一起死了五个人,死了五个人。”她伸出五根指头:“那是人命,你们还在议论一个胡姬?萧二郎帮着阿蘅怎么了?萧二郎人品好,又热心仁义,谁都帮,今天要不是萧二郎恰好在院子里,她们说阿蘅就要被杀了,阿蘅啊。”又看向李梦瑶:“那是你阿姐,你再跟她合不来,不会恨她死吧?”

李蘅远被骂的目瞪口呆,这还是疼她的阿婆吗?

刘氏又气又恼,给李梦瑶使了眼色,让李梦瑶别再说了。

刘老太太疼人是分等级的,最先李玉郎,只要李玉郎出事,别人都靠边站,而且刘老太太只是希望能控制李蘅远,她是李蘅远的阿婆,她不是想李蘅远死。

李梦瑶对刘老太太还算热情的心,一瞬间冷下去,她确定,再也不可能热起来。

绿意这时道:“阿蘅小娘子过来了。”

刘老太太从榻上下来:“快让她进来。”

李蘅远进屋的时候,发现刘老太太和刘氏李梦瑶三个人站在一起,刘老太太脸上满是愁容,刘氏和李梦瑶一边一个搀扶着刘老太太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子孙贤孝的样子,这才是一家人吧。

李蘅远心里酸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阿婆,您叫我?”语气冷冰冰的。

刘老太太气的打她的肩膀:“阿婆都要吓死了,你能不能跟我好好的?”

李蘅远很无奈,示意刘氏让开,把扶着老太太坐到地中间的圆几前:“你不用害怕,不是都过了去吗?”

“过去了?”刘老太太撇嘴:“我问你,你今天上午,真的一直跟你大伯母在一起吗?她没有瞒着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蘅远眸子中的光陡然间冷下去,罪魁祸首红姨娘虽死了,但是把刑雨供出来,大伯母还是没有洗脱嫌疑。

所以老太太并不怀疑四婶,她心里膈应着大伯母和刑雨。

难道大伯母还会出事?那大哥呢?

她绝对不能让梦境成为现实。

李蘅远看着刘老太太问道:“是谁在跟您嚼舌根?我以我的人格保证,我一直跟大伯母在一起。”

刘老太太忙解释着:“阿婆不是不信你,可是你大伯母可是咱们家的……”

李蘅远道:“阿婆你就不想问我点别的?”

刘老太太不解李蘅远问什么突然这么问,抬起头:“啊?”

李蘅远跟老太太真是心灰意冷了。

老太太不关心萧掩也就算了:“我园子里出了命案,小盈杀了钱嬷嬷,您都不想想她为什么要杀钱嬷嬷吗?跟我有没有关?我会不会有危险,到这时候还想着大伯母可能有问题,您是真不把我当亲人,还是就自己真的老糊涂了,一点事都不想?”

刘老太太傻了眼的看着李蘅远。

刘氏和李梦瑶竖起耳朵听,她们太需要知道关于李蘅远中午发生的事了。

刘老太太反应过来后一吼:“阿蘅,我是你阿婆,你不如直接骂我老混蛋得了,那不都是你院子里的事,你不说不需要我管?那莺儿杀人不也服毒自尽了吗?我知道她跟钱嬷嬷什么过节?这时候你又来怪我,你四叔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关心,去守护什么萧掩,你大伯母可能影响咱们家的清誉你知不知道,还有客人在呢,你要明白远近亲疏,事分轻重缓急,等你四叔的事过了再说别的不行?”

李蘅远下定决心,就让阿婆以为莺儿是寻仇吧,今后院子里任何事她都不会指望阿婆,就是老混蛋。

正说着,红妆在门口道:“太君,大夫人和彤娘子她们过来了。”

李彤一家当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

刘老太太问道:“还有谁?”

“郎君们要给您磕头呢。”

毕竟今天是刘老太太的寿辰,不过被搅和的没心情过了。

刘老太太道:“让他们在厅里等着吧,这就过去。”

说完看着李蘅远和李梦瑶:“人都烦死了,阿婆今天六十大寿啊,哎,不说了,陪阿婆出去。”

李梦瑶当然很乖。

不过心里和她母亲一样的失望,她们没有在李蘅远嘴里听到任何有用信息。

李蘅远不去扶刘老太太,好像她跟李梦瑶是左膀右臂一样,有李梦瑶,就没她李蘅远。

她走在前面,人到齐了不见得就是给老太太磕头,要是有人敢再说大伯母,就别怪她翻脸了。

0121 成真

余氏甩掉李三郎钳制的手,对着李蘅远一笑:“阿蘅三婶知道你是小孩子,不懂这些,三婶不跟你计较,且不说你是不是时刻跟着大嫂在一起,就算是,难道就能证明大嫂跟那管事什么都没有吗?她们今日没约,往日呢?我就不信,一个男人会无缘无故终身不娶,他又不修道不念佛,正常人,那为什么啊?”

又看向甄氏:“大嫂,他可是您家里带来的,您说为什么?要不是爱慕您,说出去谁信呐?”

李庆绪暴跳如雷:“信口雌黄,我让你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

李蘅远茶色大眼一敛,一种无能为力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红姨娘已经死了,本来害甄氏的人应该罪有应得了才是,可是余氏却咬着甄氏不放。

说白了,没人真正关心红姨娘是谁设计的,都在不余遗力陷害甄氏。

梦境中关于李庆绪的结局一遍又一遍在李蘅远脑中回响。

“血淋淋的人头我就让在他的怀里……被腰斩了,腰斩了……”

必须证明还大伯母清白。

李蘅远突然一个箭步走到余氏面前,揪起余氏的衣领道:“所谓捉奸捉双,是不是只要你红口白牙说一下就行呢,红姨娘伺候的人能给红姨娘的奸情当证人,大伯母也有下人,你可以叫来问一问,大伯母到底是不是那种人。”

三房一家想要帮余氏摆脱李蘅远,但是谁都不敢伸手。

余氏想要往后退,也不得,声音颤抖道:“那都是大嫂的心腹,当然没人会说。“

“岂有此理。”李蘅远晃着余氏:“如果世人都想你这样,红口白牙一碰,就说别人的不是,那我说三叔背着你有个疼爱的情人,你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三叔的,是不是也行?”

李玉忠和余氏都气得面红耳赤。

李庆绪见李蘅远占了上风,攥紧了拳头时刻保持着要去帮忙的架势。

刘老太太看着闹的不像话,虽然她也希望有人教训余氏,可到底不想孙女破马张飞的,喊道:“阿蘅,好了,有话好好说。”

余氏也是这样跟李蘅远说。

李蘅远呸了一声:“我就不好好说,我也不放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以为你诬陷了大伯母就能当家了?我来接管院子也不会给你,我再告诉你,那个叫清风的小厮你们不是说都不认识吗?身份就是三婶你家里跟来的,放在花园里侍弄花草的,不然怎么会三年无人知晓?你诬陷大伯母,我还要说你故意让小厮去侮辱四叔呢,还有第一个发现红姨娘的人可是她。”

放开余氏指着李娇娥:“人都被你们三房站齐了,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件事是你们三房的阴谋,先把红姨娘的事抖出来,再陷害大伯母,一箭双雕。”

若说李蘅远之前的所作所为和所说的话只是气愤下的蛮横。

那么这一些话,有理有据倒是合情合理。

众人都看向三房一家。

一直不敢出头的李娇娥道:“是妹妹你叫我去见你的,你怎么还往我身上推?”

李蘅远知道李娇娘是被红姨娘利用的,但是这时候不能替坏人说话。

冷笑道:“谁不知道我在学堂里就跟你绝交了,我叫你干什么?让你笑话我还是耍我?”

李娇娥焦急的看向母亲。

余氏被人反将一军,方寸大乱:“这都是红姨娘说的,我也是不想别人混淆李家血统。”

情急之下看着甄氏:“大嫂,你若是清白的,你自己拿出证据与人说。”

这种事又如何证明清白?甄氏凛然如松般站在那里,看着余氏,却说不出一句替自己辩解的话。

李蘅远见甄氏脸色苍白如纸,目光中已有绝望,高挑端庄的样子在偌大的厅里却有说不出的可怜。

李蘅远气红了眼睛,抬起拳头:“你还说。”

这拳头是砸向余氏的,余氏吓得大叫,李庆新也吓哭了。

好在李玉忠及时攥住了李蘅远的胳膊,这才没打到。

李玉忠讨好的拦着李蘅远;“可不能打三婶。”

李蘅远到底是小辈,打长辈再有道理也是驴,会让人笑话的。

刘老太太急得跺脚:“你还不回来。”

李蘅远不甘心的看了刘老太太一眼:“那您要住持公道。”

刘老太太胖乎乎的手端起几旁的奶酪,心中盘算着,她如何住持公道,一个终身为娶的男人,是真的说不过去啊,就是她,她也对甄氏有顾忌。

大家都在等刘老太太发话,屋子里又沉静下来了,不过这次沉静不同与方才的剑拔弩张,而是人心惶惶。

众人的目光又随着刘老太太看向甄氏。

甄氏岿然不动,迎上每一个人的目光。

可是突然的,她又泪如雨下,她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女人一旦占了这种事,就解释不清。

你说你没有,可是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慢慢的就像模像样了。

她现在面对的是婆婆的质疑。

李蘅远跟甄氏对面而站,只隔了三五人的距离,屋内灯光明亮,足够将每个人的表情看清,大伯母眼里有着坚持,可方才那一点点绝望,也如落在浸了水的纸上落下墨汁,晕染开来成一片。

不知道大伯母还能坚持多久。

李蘅远慢慢捂上胸口,心如刀绞般疼,说好了不要任何人欺负大伯母,说好了不能让梦境成真,可是她要如何帮大伯母洗脱罪名?

那个邢雨,不知道吃了药的他去哪里了,应该叫来问一问,他为何不娶妻,可是人家不娶妻还要别人管吗?

但是这是关系到大伯母贞节的问题,大伯母性子刚烈,从她的眼里可以看出,她很有可能负气证明自己清白想不开,那么这一就应该把邢雨叫来,不应该顾及邢雨的想法。

但是邢雨若真的对大伯母有情又该如何。

李蘅远倏然间明白了,余氏这一招狠厉至极,不是余氏厉害,是余氏太了解大伯母,她知道大伯母受不了闲言碎语,大伯母会自己把自己打垮。

李蘅远怒目而视余氏。

余氏吓得两腿三步,她可什么都没说了,这又是干什么?

不过还没等李蘅远做出动作,李庆绪突然间扯住甄氏的胳膊:“阿娘,他们不就是想要这个国公府,想要这个世子之位吗?儿子不稀罕,您也别稀罕,咱们现在就走,搬离这个是非之地,儿子有您就行了。”

甄氏瞬间泪如泉涌,看着李庆绪,神色动容,但她没有动,可也没说不好。

李蘅远看着李庆绪的举动全身骤冷,如堕冰窟,实现了,梦里的事,如果大哥离开李家,不就是那个坏蛋所说的,他离家出走了吗?

0122 澄清

实现了,梦里的事,原来确实有根源,那不是梦,不是梦。

李蘅远噗通一声给李庆绪跪下来:“大哥,你别走,咱们查,咱们查,大伯母是冤枉的,我们都知道是冤枉的,你别走,咱们还大伯母清白。”

李庆绪吓了一跳,他本来就是在哪里都无所谓,怎么这个妹妹这么在意?

他对妹妹可没什么好脸色,妹妹不是吃错药了吧?

“你……”

李蘅远跪行着抱着李庆绪的大腿:“大哥你千万别走,我求求你,永远别离开我……”

这下不光是李庆绪,屋里的人都傻了,李蘅远什么时候跟李庆绪这么好了?

李庆绪很尴尬的看着李蘅远:“我……”又看向母亲:“阿娘,阿蘅她……”

李蘅远沉浸在自己的梦中出不来,大哥走了会死,会被腰斩,反正她死都不能让大哥走。

“呜呜呜……”最后哭的鼻涕都出来了。

李庆绪不得不拉着自己的裙角,不然真的可能会出丑。

就当大家谁也劝不动李蘅远的时候,樱桃急匆匆的跑到门口:“娘子?啊……娘子您怎么了?”

众人都看向樱桃。

刘老太太问道:“你什么事?”

樱桃气喘吁吁道:“找到了,找到了,邢雨总管求见太君,说有重要的事要跟太君回禀。”

李蘅远止住哭声,但控制不住抽泣:“邢雨?”

甄氏也很意外。

余氏暗暗得意,这个邢雨一来,要是跟老太太求情,那甄氏可是越描越黑。

刘老太太看了甄氏一眼:“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甄氏道:“全凭阿娘做主,儿媳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刘老太太看向门口:“去把人叫进来,我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李庆绪扶着李蘅远站起,甄氏帮李蘅远擦着脸,屋里一时间只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大家都屏气敛息不破坏这份安静。

不多时门口出现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

甄氏在事后派人找个邢雨,但是没找到,还担心他怎么样了,现在看,步履稳健眉目清明。

甄氏暗暗吐出一口气,邢雨是没事了。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邢雨的身形在门口的锦垫上停下来。

邢雨撩袍一跪,给刘老太太磕了个头:“小的邢雨,给太君磕头祝寿,恭祝太君万寿无疆。”

抬手不打笑脸人。

刘老太太颔首道:“你有心了。”又问道:“你来是所谓何事?”

邢雨道:“小的才听说一些关于小的的不好传闻,所以想来给老太太诉诉苦。”

余氏阴不阴阳不阳的讽刺:“什么听说啊,是不打自招了吧?”

刘老太太用警告的目光看着她。

但是没用,余氏看着邢雨问道:“若不是心中有鬼,用得着来解释吗?我们根本也没人说你。”

邢雨道:“三夫人,说与没说,小的不是聋子,有人传小的跟大夫人不清白。”

余氏掩口笑道:“真的啊?那你是如何跟大嫂不清白的?”

李蘅远恨不得一拳打死余氏,她是故意一句句的引诱邢雨,让邢雨自己说出跟甄氏的关系,那样甄氏就彻底洗不清了。

刘老太太脸沉如墨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邢雨抬头看了甄氏一眼,后给甄氏磕了个头:“大夫人,这些年小的给你添麻烦了。”

甄氏闭上眼,眼泪从眼眶中流出,邢雨一直是她的得力助手,替她扛着所有陪嫁的事物,怎么就卷进纷争中。

刑雨的话像是交代后事让人心伤,她却没办法帮邢雨脱身,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李蘅远很想问邢雨,他为何一直没有娶妻,想让邢雨说出能给甄氏洗脱罪名的理由,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邢雨又看向刘老太太,清减的脸一瞬间变得沉重,有些小的眼睛刚毅凛然:“太君,小的有一件难以启齿的隐私,今日不妨就跟当着太君的面,跟各位娘子郎君都说清楚,小的下体在未成年时受了重伤,根本不能人道。”

刘老太太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余氏尖声道:“不可能,你为了给大嫂开脱才这样说的。”

刑雨没说话,只是看向刘老太太。

李蘅远听出蹊跷,问甄氏:“什么叫不能人道,他为什么要说他自己的事。”

甄氏羞得脸都红了:“真是……”原本因为邢雨的话而悲怆和震惊的感觉都被李蘅远打散了。

刘老太太听了李蘅远的话,也十分窘迫,叫着红妆:“把小娘子和郎君们都带下去。”

李蘅远不走:“你们要害我大伯母和大哥,我才不离开。”

甄氏拍着她的手:“去吧,大伯母没事。”

邢雨已经自曝其短,那么难堪的隐私都说出来,刘老太太应该是想求证,之后这事情就过来。

李蘅远虽还不安心,但是李庆绪带着她,她就跟着去了刘老太太的偏室。

这偏室离正厅远,外面的话都听不见了。

李梦瑶和李娇娥也都过来,她俩都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把站在地中间、看不出情绪的李庆续拉倒窗帘后,用低低的声音问道:“大伯母会没事?”

李庆续点了下头,后眉心轻拢问道:“你今天吃错药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

李蘅远嘟起嘴,大哥可烦人了,总觉得她不好。

但是气着气着就笑了,大哥那么讨厌自己,在危难之间也可以施于援手,因为他们都姓李,这才是大哥。

李蘅远又哭了,拉着大哥的胳膊不放:“大哥,你本就是国公府世子,这一切都是你的,这是阿耶定下来的,别人谁说了也不算,只有别人给你让地方的份,而不是你隐世退让,这是你家,你是主人,再也不要说你走的话行不行?”

李庆续笑道:“我在哪里都无所谓。”

李蘅远掐了他一下,十分焦急的说:“答应我啊,你不许走。”

霸道张扬的语气却能让人莫名心安。

李庆续定睛一看,那个黑不溜秋的小堂妹好像白了,灵动的大眼蓄满泪,像是宝石浸了水……

原来小堂妹也挺可爱的。

他抬手揉揉李蘅远的头:“阿娘是清白的,我还得给她讨公道去,走什么走?”

对,让余氏滚出去才对。

李蘅远嘴巴一撇,蛮太尽显:“坏人都不许呆我家。”

0123 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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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宿院,冯微坐在厅里的坐榻上,她面前跪着身形瘦弱的李不悔。

房里下人都被遣了出去,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静的针落可闻。

冯微盯着李不悔看了一会才道:“给食盒中放迷药的,是不是你?”

李不悔哪里知道莺儿是要杀人,她也是人死之后才明白,为什么莺儿选择在今天揭穿她,是抱了死的心了。

可竟然拉着她。

李不悔拉着风姨娘的裙摆道:“阿娘我也是被莺儿欺骗的,她说将药粉放进食盒里,里面的猪肉就会变成鱼,我是小孩子,我也不懂的,最后没有变,莺儿她骗我,阿娘你要救救我,阿姐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

冯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着女儿:“你叫我什么?”

“啊?!”李不悔想起来了,莺儿说过,真正的李不悔是从来不叫冯微阿娘的,她十分有规矩,只叫姨娘。

“姨娘……”李不悔怕自己说得越多错的越多,头叩在地上呜咽起来。

冯微看着小小的人吓得身如筛糠,心跟针扎了一样疼,暗暗叹口气道:“行了,你阿姐不会打死你的。”声音变得轻喃:“只要我跟莺儿没关系,莺儿利用小孩子,这谁也没有预想过的事,阿蘅会自己查的。”

李不悔跪着没有动,她的担忧还是不比从前少,上辈子可没听说李蘅远的院子还有杀人越货的事,经验一点用不上,而她却莫名其妙被卷进其中了,谁知道李蘅远能不能想明白?这个人一会明白一会糊涂,若是因为莺儿就是她的婢女,就跟她有关系,跟她们月宿院有关系怎么办?

冯微见李不悔身子还在抖,下了榻把人按着肩膀扶起来:“别怕。”

冯微人很冷淡,从来没说过这么暖人的话,李不悔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差点哭出来,但是阴魂不散的那个薄弱灵魂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接触冯微,那个灵魂像是会有元气回还一样。

李不悔忙轻轻推开冯微的手。

冯微反而有种安心的感觉,她跟女儿关系并不好,但是近来女儿跟她的相处的态度好像有些变化,听话多了,这很奇怪,不过不愿意让自己碰,确实还是女儿。

冯微尴尬的把手拿回来,道;“你起来吧,不要担心了,我会亲自去跟阿蘅解释的。”

李不悔从地上爬起的时候采莲正好进来。

她看向冯微道:“三小娘子从萧园那边回来了。”冯微刚要起身,她又道:“不过一时半刻回不了西池院,三小娘子去老太太那边了,除了钱嬷嬷和莺儿的死,还死了红姨娘三人,且红姨娘临死之前说大夫人跟邢雨的事,被余氏咬着不放,现在各房的人都在宁馨院,姨娘要不要也过去?”

李不悔听了脸露诧异之色,对李蘅远的畏惧感都忘了,她已经知道红姨娘的事,也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甄氏变成了红姨娘,不过甄氏的事情显然还没完,那么这些事都是余氏那个肤浅的女人安排的?不像啊。

冯微想了想问道:“余氏红口白牙,别人就信?”

采莲道:“这种事都是女人吃亏,余氏是拿不出来什么实质证据,但是大夫人也拿不出来,有理说不清,不过,这回大夫人还真幸运,拿出来了。”

冯微面色冰冷道:“一口气说完。”

采莲再不敢卖关子,忙把探听到的事都说了一遍:“老太太让人检验过了,邢雨一看就是儿时的旧伤,根本不可能跟大夫人有什么,大夫人是冤枉的,那么咬着不放的余氏就心存不良,老太太虽不喜欢大夫人,可是相比较起来,她更讨厌余氏,老太太多护犊子啊,还有世子,再加上咱们那位……”

采莲说道这里顿了一下:“三小娘子不依不饶,让老太太把余氏赶出去,老太太逼着三郎休妻,不然就要把三郎一家赶出去。”

李不悔紧张的抓着冯微的袖口,余氏她是讨厌死了,可是李三郎是无辜的啊,凭什么把李三郎赶出去,她还等着李不悔的魂魄走了,要好好接近这个“三叔”呢。

冯微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语气明显多了些急躁:“那李三郎怎么说?是休了余氏还是搬家?”

“三郎说为了儿女也不能休妻,但是他姓李的,更不可能搬家了。”

冯微目光沉下去。

采莲再次问道:“姨娘,咱们过不过去啊?”

冯微在屋里开始踱步,脸上一直是沉重的思考之色,走了两圈,站在门口停下来,看着天边的黑幕道:“老太太拎不清而已,但并不恶毒,她已经是说一不二,但是当年她最痛恨的五郎都没有赶出家门,虽从不过问,但是吃穿用度也不苛待,三房也是。老太太说说而已的,把李三郎真的赶出去,丢的是李家的脸,她的脸,别人会说她容不下庶子,我想有刘氏母女在,她会想通的。”

采莲道:“可是也有三小娘子不依不饶。”

冯微笑着摇头:“阿蘅啊,甄氏会告诉她为什么不可以的。”

李不悔暗暗看着这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突然有种莫名的疑惑涌上心头,这两人的意思是不是不想三房被赶出去啊,可是冯微怎么会帮着三房的人?还是她理解错了?

………………

三房一家人都跪在刘老太太面前求情。

余氏也不知道是哭的还是吓的,声音都变了:“阿娘,媳妇也都是为了李家好啊?也是为了大嫂好,这不是证明大嫂是清白了的吗?以后谁还敢再怀疑大嫂?”

可是如果刑雨不是有残疾呢?甄氏证实不了清白呢?再说为了证实甄氏的清白,刑雨已经没法抬头做人了。

她余氏凭什么说是为了别人好?

余氏已经犯了七出的犯口舌,就算李三郎不休妻,刘老太太也可以坚持。

李蘅远早已回到厅里,大家都在了,听了余氏的话,李蘅远打算再给刘老太太施加一些压力,这时袖口被甄氏轻轻拉了一下:“阿蘅,交给老太太吧,你不能再管了,你三叔不是红姨娘,不能不依不饶。”

她声音低低的。

李蘅远听大伯母这意思好像要放过余氏,凭什么,大伯母受了那么多委屈。

李蘅远不解的看着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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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4 迷茫

趁着李三郎为余氏求情的时候,甄氏悄悄告诉李蘅远:“二郎打仗的军需,有不少都是三郎着手凑的,别人指望不上,所以不能将三房一杆子打死。”

李蘅远听了好不甘心,她竟然还要欠三叔的人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总之不好受。

不过大伯母说的极有可能。

打虎亲兄弟,四叔是指望不上,五叔年纪小,还没历练过。

大哥完全是个隐士。

所以阿耶会离不开三叔?

而三叔,护着余氏。

李蘅远踌躇的时候,刘氏和红妆也给刘老太太分析了利弊,刘老太太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李玉忠再次求情的时候,借着台阶便下了:“我李家也不是苛刻的人家,至今还没有休妻之事,说出去丢人,那好吧,念余氏也是初犯,就饶了她这一遭。”

三房四口齐叩首,感谢老太太开恩。

李蘅远恨的牙齿打颤,凭什么余氏差点害死人,最后能跟没事人一样?

人说出去的话不应该承担责任吗?那是不是任谁都可以信口雌黄?

可是她这么不满,这么愤怒,却因为受恩与三叔,就什么都不能再做了。

这时刘老太太一哼道:“不休妻可也不能这么算了,哪有妇人这么喜欢扯老婆舌的,还是国公府的夫人,都不如山野村妇,说出去我都臊得慌,给我张嘴,把脸打肿,不然她不长教训,还会乱说话。”

余氏再次哀求:“儿媳知错了,求阿娘给儿媳留着薄面。”

刘老太太道:“我给你留薄面就是不给我大儿媳留薄面,中馈夫人是谁都能喷粪的吗?”叫着红妆:“带人去掌嘴,打到她再不敢说人闲话为止,打完之后关到柴房里饿三天,我估计是吃多了撑的。”

老太太一声令下,屋里的人人色各异。

李蘅远没心情看他们到底谁跟谁好了,只是觉得郁郁而结的心情,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释放。

李三郎还要求情,老太太话就说死了:“再得寸进尺,直接叫余田翁过来把人领回去。”

红妆带人把余氏拖到院子里去行刑,余氏的叫声尖利凄惨,听之头皮发麻。

李庆续在之前就想隐退,如今真相大白,好似也没有多高兴,跟刘老太太告了罪,带着母亲出门去了。

显然的,他也不想听余氏到底有多惨。

李蘅远也兴致缺缺起来,何况在她心中,余氏这点惩罚,算不上罪有应得,因为余氏并不是要说闲话,她是坏。

李蘅远也告了罪,跟着刘氏和李庆续出来。

三人前前后后过了老太太穿堂,突然一个黑影挡在李庆续和甄氏面前。

黑影头上靠左一点的门楼上,有一个忽明忽暗的灯笼,黑影的脸被照的一会清晰一会诡异。

不过李蘅远也看清楚了,脸颊无肉,目光沉稳,是刑雨。

见到刑雨,甄氏和李庆续一同给刑雨鞠了躬。

李庆续道:“今日让刑叔叔受委屈了,我李庆续欠您一个大人情,来日刑叔叔一句话,我万死不辞。”

这个时候和这种身份的人,确实李庆续出头比较好。

刑雨边看向李庆续:“大郎君不必多礼,小的给娘子带来不少麻烦,小的应该做的。”

他拿出自己的难言之忍为别人洗刷冤情,没什么事是应该做的。

李庆续摇着头。

刑雨笑道:“都是小事,不提了,小的在此等候郎君和娘子,是小的想跟娘子说一句,小的明日想回老家去,就不上工了。”

甄氏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老家哪里还有人,你一直在我们家,你要回甄家?”

刑雨是甄翁收养长大的,他自己没有家了,但是刑雨当年之所以作为陪嫁过来,是因为和甄大郎的妻子不和,甄大郎的妻子要给刑雨做媒,刑雨拒绝了,那妇人认为刑雨不识抬举。

刑雨没说话,目光平和的看着甄氏。

甄氏蓦然就红了眼眶,刑雨如果呆不下李家,甄家也一样,所以刑雨在找借口,他自己都可能不知道去哪里。

李蘅远这时走道李庆续身边道:“刑叔叔,你留下来,谁敢说你,我就打他,你是好人,好人为什么要走呢。”

刑雨对李蘅远行了礼。

又看向甄氏:“对了娘子,您不必觉得愧疚,小的原也没想说出来,是有人对小的说,关乎人命,小的才来,您要谢,就这些哪位郎君吧。”

甄氏李庆续李蘅远面面相觑。

甄氏问道:“哪位郎君?他威胁你了吗?”

刑雨摇头:“没有威胁,他派人给小的提了话而已,不过小的很感谢他,救人命的事嘛,至于郎君是谁,郎君派来的人没说,就说有缘自然会知道。”

那人是谁?刑雨中招后是怎么逃脱的?

甄氏和李庆续都面带不解之色。

不过刑雨没有解释,拱手长揖:“郎君,娘子,你们多保重,小的告退。”

说完不等别人说话,转身投入无边的黑夜里,背景瘦弱孤寂,如荒原上落单的小兽,可怜至极。

李蘅远看着刑雨的灰色的长袍再也辨认不出来了,看向甄氏:“刑叔叔真的会离开吗?再也看不见他了?”

甄氏道:“认识的人太多,他已经无法在范阳城立足了。”

李蘅远听了心下一片凄凉,刑雨看起来像四十岁,都这么大年纪,背井离乡他还能去哪里?如何过活:“怎么就不肯留下来呢?他是好人,谁不敬佩?”

李庆续怜爱的看着李蘅远:“阿蘅越来越懂事了。”

甄氏的语气十分凄凉:“人们不会因为别人是好人就停止取笑,在有些人眼里,只要有人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就是怪物,是笑话,女人怕不洁,男人怕不能,还有一些人,哪怕他们是善意的,可是硬要区分别人的不同,用强者的目光给予别人施舍,这些,都是刑雨受不了的,走吧,走了是解脱。”

甄氏和李庆续到了三房的院门前看向前方,李蘅远要继续走。

就要分道扬镳,李庆续道:“我送母亲,不然阿蘅随我一起,一会大哥再送你。”

李蘅远摇摇头:“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对了,你院子里死了人。”李庆续道:“这些事大哥是废物,帮不上你忙。”

李蘅远点头:“我有方向。”

甄氏道:“你姨娘不会掺合这种事的,好好查,别冤枉了谁……”

萧掩也这么说,李蘅远目送甄氏和李庆续离去,脑中突然一白,放眼望着四周,什么都没有了,好人被逼走,坏人躲在暗处,要去查谁?这满心迷茫……

0125 听见

天上无星无月,灯笼立在两头,狭长的甬道看起来模糊望不到头,四周静悄悄的,气氛陡然诡异。

芝麻径自走在上面,吹来一阵风,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她赶紧小跑起来。

眼看要回到院子了,前途一片光亮。

两个身影慢慢在院门口的明亮灯火下闪现,芝麻放慢了脚步走过去:“姨娘,您怎么在这?”

“阿蘅呢?”

灯下的是冯薇带着彩云,在等李蘅远。

芝麻方才看余氏被行刑看得惊心动魄,就把李蘅远给忘了,在门口一问,说娘子好似没有回来,看来是真的了。

那么娘子离去的方向就是萧园。

她也是等钱嬷嬷出了事之后才知道,原来娘子和萧家郎君常有来往。

樱桃瞪着眼睛摇头:“不知道啊,娘子没回来吗?”

即便是李蘅远自己已经不避嫌,但是这是晚上,她身为婢女也该帮娘子瞒着,不然桃子知道了肯定要骂她。

冯微看了樱桃一眼,定格一刻,后点点头,带着采莲走了。

芝麻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后吐了吐舌头,然后去拍门。

冯微过了拐角之后给采莲使了个眼色,采莲会意,便走了。

等冯微在厅里等了一会功夫,采莲才回来:“千真万确,娘子去萧家了,应该是去看萧二郎了。”

冯微语气带着不解:“这个萧掩到底是因为热心呢,无意间帮了忙,还是因为跟阿蘅关系好啊?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来往的?”

采莲摇着头。

冯微隐隐担忧起来,李蘅远以前有是都会跟她说的,现在却什么事都开始隐瞒她了,那是不是说明,李蘅远不仅要跟刘老太太离心离德,跟她也是?

她端起几上的浊酒酌了一杯,之后便看着远方眼睛一动不动了。

采莲了解冯微,这样的冯微在认真的思考事情,不要打扰,而关于要去给李蘅远解释的事,应该也不用去了。

采莲关上厅里的门,只留了一扇窗,便回卧室去了。

此后,趴在门缝处直到再也听不见冯微和采莲说话的李不悔不甘心的回到榻上。

之后脑海中不断搜索上一世关于萧掩的消息。

上一世李玉山今日回来了,过后又去戍边,萧掩直接跟着去了,便在军队建功立业,应该跟李家内宅一点关系都没有才对。

可是本应该今日回来的李玉山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李蘅远的后花园一下子死了五个人。

这些前世都没有。

她一点经验也借用不上。

反而这些破事还牵扯到了她,不知道李蘅远会不会惩治她呢。

还有那个萧掩,他到底是无意间碰到帮了李蘅远的忙,还是这辈子他和李蘅远有交集了?

李不悔拳头紧紧的攥着,指甲嵌进肉里都不觉得疼,她不过想过安稳日子,风风光光的做李府的小娘子,可是一切都失去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又是如何?

咋重活一世了,还这么多烦心事呢?!

………………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可是李玉郎还是没有来看刘老太太。

本应该回来的李玉山,连个消息都没有。

刘老太太在伤心和担心中睡着了。

刘氏和李梦瑶从老太太卧房出来,李梦瑶送还是回跨院。

路上遇到从外面返回的画江。

李梦瑶精神一震,低声问道:“打探如何?”

画江道:“萧府上好像有个胡姬婢女,婢子还看见三小娘子离开宁馨院去萧府了。”

李梦瑶怒火一瞬间被挑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刘氏:“娘,就是萧二郎帮李蘅远的,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萧掩就是出身低微了些,可是她还没有放弃他呢,他怎么就帮着李蘅远了?

刘氏目光微敛,也是满脸愤恨的样子:“也就说李蘅远不可能开窍,都是姓萧的小子捣的鬼,我一辈子玩鹰,被他啄了眼?”

李梦瑶听母亲很极的语气,又有些担心:“阿娘,您打算怎么办?”

刘氏心想萧府也属于李家大宅范围内,并不好下手。

她突然语气缓和一下:“若是他冥顽不灵,肯定不会有好下场,若是他就此跟李蘅远拉开距离,我或许还会放过他。”

李梦瑶心里做了决定,一定要想办法让李蘅远和萧掩起隔阂。

…………

开门的是萧甲,见是李蘅远来了,忙要去厢房禀告萧掩。

李蘅远叫住他,在嘴边嘘了声:“你去忙吧,我自己过去。”

说完不等萧甲说话,走向岳凌风的房间。

房屋的窗牖都开着,李蘅远在廊下隐约能听见屋里的声音:“你……边境?那李蘅远……烂摊子……”

“……建功立业……更重要……重过……李蘅远……钱重要……”

是岳凌风和萧掩在说话,李蘅远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慢慢上了长廊。

岳凌风道:“那你这一走,李蘅远可就得自己摸爬滚打了,钱嬷嬷和莺儿又都死了,她一个刚懂得点人生道理的小孩子,何从查起。”

“但是她必须学会自己处理事情,我总不能替她出谋划策一辈子。”萧掩的声音异常冷静无情:“而且事情有变,我必须过去,不然就会错过这次机会,你也不想跟着我当一辈子奴才对不对。”

“那这么说定了,李蘅远就交给我了,她要是被我拿下,你可别后悔……”

不想听萧掩会怎么回答了,李蘅远大力推开厢房的门,怒视着岳凌风:“所以,我是你们随意整顿欺骗的筹码吗?”

岳凌风神色大惊,后尴尬笑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出声?我不是爱开玩笑吗?”

李蘅远泪盈于睫的看着萧掩,想说什么,后又咽下去,然后转身就走。

岳凌风伸出手:“你看看,哎,别走啊……”

看着萧掩:“走了……”

萧掩半依在榻上,一条落在鞋上的脚,可以看出他想去追人了,但是不知为何又没动,只是神色凝重的看着门口,李蘅远消失的方向。

岳凌风沉吟一下道:“我们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她好像很生气。”

萧掩没回答,只是眉心轻拢在一起。

跟他相处有一段时间的岳凌风也愁了,这样沉重的萧掩是他没见过的,一直以来,萧掩都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从他言语中也能看出来,他在意的不是李蘅远,是在意李蘅远可能再不信任他了。

这时萧甲慌慌张张进来道:“厢房没有铃铛,小的没办法通风报信。”

岳凌风挑挑眉,是啊,萧掩房里很多机关,偏偏他的房间都拆了,就被李蘅远堵住了,谎言终究是谎言,会被戳穿。

0126 感悟

“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不怕别人不了解自己,就怕自己不行。

不怕别人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日久天长总会明白的。

李蘅远回道书房里翻着论语,泪如雨下,豆大的泪水把书页都打湿了。

是,她不能指望萧掩一辈子,她自己也说过,可是这话从萧掩口中听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如万矢锥心般疼,让她痛苦万分,也就是说,本来萧掩也没打算帮她一辈子,总有一天,他们会如以前一样,她是李蘅远,他是她根本就不认识的萧二郎。

桂圆就在隔壁整理床铺,李蘅远咬着胳膊不敢哭出声,萧掩还说,建功立业比她重要,是,男人嘛,建功立业当然比她一个草包重要,他们本来就毫无瓜葛,萧掩对她好,如此看来就全是为了接近阿耶了,没有阿耶,萧掩想建功立业就难,所以萧掩是自己想去边境,是想让她帮他自己说好话,并不是萧副将。

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李蘅远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掏干了一样,心灰意冷,其实也有预感萧掩不是单纯的示好,可是果真有目的,真的很难以接受啊,她已经把他当成除了阿耶之外,最信任的人了。

萧掩!

她想骂这个人,可是怎么也骂不出来,书上也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谁不是无利不起早的,萧掩确实有目的,可也帮了自己的忙,而人又不能感情用事。

人家也没说要跟自己一辈子,都是自己痴心妄想。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本来那个人伤害了自己,却无法责怪更痛苦的。

李蘅远从小到大都没这么难过过,比知道阿婆偏心可难过多了。

萧掩为什么这么对她啊?

骂不出来,骂不出口。

呜呜呜……

桂圆四顾了一下,什么声音?好像尖声尖气的又不大,虫子?

她最怕虫子了,身上打个突。

突然樱桃闯进来:“娘子回来了吧?”

桂圆道:“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这么晚了,娘子看书呢。”

樱桃道:“当然是有消息要告诉娘子了,娘子……”她看向书房方向。

李蘅远急忙把眼泪擦干了,问道:“什么事啊?是不是阿耶回来了?”

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平和,可听起来还是闷闷的。

樱桃撩开帐子走进来道:“今天乱糟糟的,婢子听了个好玩的事,一直想找机会跟娘子说呢。”

李蘅远回头看着樱桃,樱桃神秘兮兮的。

她失望至极,现在唯有阿耶回来,能让她觉得生活还有意思,要不就是萧掩告诉她,会给她出谋划策一辈子,但是那样又不可信,也根本不可能。

李蘅远兴致缺缺转回头:“什么事啊?”她不感兴趣,但是也不想扫了婢女的兴致。

樱桃根本就没感觉出来李蘅远心情不好,走到李蘅远身旁趴在来,在李蘅远耳边道:“皇上抢了寿王的王妃,接到宫里做坤道,其实就是皇上自己享用了,两个人好上了。”

李蘅远不太明白为什么樱桃对这件事很兴奋,放下书本看着樱桃:“寿王是谁?什么意思?”

“寿王就是皇上的儿子,之前皇上最宠爱的武惠妃所生之子,这寿王妃还是武惠妃帮着选的呢,也就是说,皇上抢了自己的儿媳进宫伺候,您说这什么事啊?”

李蘅远瞪大了眼睛:“这样啊?”

樱桃道:“今天来的客人中传的,都当笑话说,虽然咱们身在胡地,可是听过儿子等老子死了接管老子女人的,没听说活着还抢儿媳的。”

李蘅远的印象中,世人都说皇上英明神武,是盛世君主,怎么会让人当笑话看呢:“莫不是有人乱说的吧?”

樱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种事若没有实锤谁敢乱说,就好比老国公抢了三夫人一样,让寿王如何做人?三郎怎么下台……”

“得得得……”李蘅远忙打断樱桃,白了樱桃一眼:“越说越离谱,翁翁听见了晚上来找你。”

樱桃吐吐舌头。

李蘅远长长舒了一口气,当初觉得不想听,听着听着反而伤心的感觉去了不少。

伤心也还是伤心,可是从麻木的疼痛中清醒过来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和道路,就算是皇帝,也要抢儿媳。

而她不是皇帝,她只是李蘅远,不能把萧掩抢回家让他听自己的,这世上唯一勉强不了的就是人心。

她站起来往外走。

樱桃看娘子不像是要睡觉。

“娘子,您去哪里啊?”

钱嬷嬷就这么死了,莺儿的同伙毫无头绪,钱嬷嬷的贪墨的钱毫无踪影,本应该回来的阿耶还没到家……

最重要的,大哥和大伯母差点出事,她差点梦想成真,所以那不是梦。

本来去找萧掩,也是想告诉萧掩,梦境的事已成现实的。

李蘅远不知道梦里的事是不是和钱嬷嬷贪的钱有关,但是有一点肯定的,她和阿耶处在危险之中,这府上,有人居心叵测啊。

这么危机的事就在眼前,她竟然还为了萧掩有目的接近她而哭?

没那时间了,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不求做阿耶的后方支援,也绝不拖后腿。

李蘅远叫上樱桃:“要不你一起去?我要去看看桃子。”桃子被迷晕,现在已经醒了,她让桃子先休息。

不过想起来了,她还没问过桃子,昏迷之前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

萧园后庭。

萧掩平躺在卧榻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萧圆圆围着他转了转,最后在他右边胳膊旁停下来:“喵。”

萧掩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头,手劲和语气都轻轻的:“受伤了,不过死不了人,你不用担心我。”

“喵。”

“你怪我啊?没有办法,人不用一点手段,是办不成事的,而要成事,总会有人受伤。”

“喵。”萧圆圆坐下来。

萧掩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很快就会好的,不管是什么伤口……”伤口二字,他说的很轻,后推推萧圆圆:“要睡觉了。”

萧圆圆喵的一声跳下床榻,蹦到放置灯盏的挨几上叫了一下,屋内顿时黑暗不见任何光影。

0127 入手

天亮来的悄无声息。

李蘅远感觉整个人晕沉沉的,到窗前一看,原来是阴天,难怪感觉睡不够。

卧房外已经传来芝麻和桂圆的声音。

之前一直是桃子和芝麻起的最早。

可是桃子的迷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其他后果,李蘅远让她再休息两天,新来的小盈照顾桃子。

李蘅远让她们进来,二人放置洗漱用具的时候,樱桃进来了。

李蘅远现在特别喜欢樱桃时不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总能有新鲜事:“说。”

樱桃道;“外院递消息过来了,国公昨日都到了靠山村,可半路不知道接到什么消息,又率兵返回边境去了,送消息的人说一时半刻回不来了,国公让他回来给大家,不过没有国公领着,城门晚上不开,他是一大早过来的。”

李蘅远挡住芝麻给她擦脸的手:“阿耶不回来了?”

樱桃点头。

一种如针扎般的失落涌上心头,泪水差点夺眶而出,李蘅远昨晚就有预感,阿耶该是碰到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连阿婆寿辰也不回,而且都是之前定好的事。

可真的人到了城外都不回来,她有点接受不了。

像是明明知道厨房会做烤羊,等啊等啊,搭上了好多时间和希望,最后烤糊了。

李蘅远双手捂着脸。

婢女们面面相觑,后樱桃轻声道:“娘子,不然早上加两个菜,婢子去跟汤圆说?”

李蘅远抬起头叫住她:“不必了,我没事。”

她昨晚就下定了决心,不扯阿耶后腿,她也曾跟许先生夸下海口,要做个领头的蛟龙,已经十四岁,怎么还能因为阿耶不回来就哭鼻子。

她回头去洗脸,病交代芝麻:“去跟奶娘说,让她把府上所有男仆的公验调集出来给我,是所有。”

婢女们都愣了,好端端看公验干什么?

…………

不断有小婢子进进出出,书案上不一会就堆满了公验。

樱桃在外面看了一会,跑回厢房道:“娘子这回不看书了,开始看公验了。”

是李蘅远觉得桃子应该休息,其实桃子自己觉得没事了。她和小盈正在相互梳头。

桃子听了抬起头来:“看公验?”

樱桃道:“是男仆的公验。”

桃子心想,既然能出了钱嬷嬷贪墨和莺儿杀人的事,那么府里的人是应该好好查一查了。

她道:“咱们的娘子也会看,你不用着急。”

樱桃没说话,坐在铜镜前的小盈道:“桃子姐姐,你们都有名字,我还没名字呢,能请娘子给我赐名吗?”

李蘅远亲近的人都喜欢叫吃的,所以小盈要是长久留下来,取个差不多的名字是好称呼些,不然好像大家排挤小盈一样,又或者小盈与众不同。

不管哪种舆论,对大家都不好。

桃子欣赏的点点头,小盈能想到这些,足够有心了。

她道:“不过你最好自己先想好名字,等着娘子给你取,那你指不定要多难听的名字,比如骆驼蹄子。”

樱桃想起一个:“白斩鸡。”

桃子又道:“什么过厅羊,大蒸饼,芝麻糊饼,馒头……鸭梨,山核桃,好听了你能摊到一个苹果。”

小盈全身的鸡皮疙瘩的起来了:“能吗?娘子给你们取的都很好听啊。”

樱桃摇摇头:“我们是自己想好了跟娘子说的,只有水晶是娘子取的。”

小盈道笑道:“那也好啊,水晶很好听,可是娘子不是喜欢吃的吗?怎么水晶的名字跟大家都不一样。”

桃子和芝麻同时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小盈,异口同声道:“那你是不知道她全名,她其实叫水晶肘。”

小盈:“……”

李蘅远一张一张公验看过去,然后十里挑一的挑中的公验放案上。

桂圆在旁边伺候着,问道:“娘子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

如果梦是真的,那个可怕的男人姓楚,口音是南方人,那人囚禁他的目的好像是为了宝藏,钱嬷嬷莺儿是为了钱,这两者说不定有这密不可分的关系。

莺儿死了线索断了。

眼下她毫无头绪,少不了要从这方面入手。

而且梦是真的,就算跟钱嬷嬷莺儿无关,也得把人找出来早作预防啊。

李蘅远回头看了一眼桂圆,按理说,这些婢女都是从小买回来的,跟她一起长大,她们应该都是可靠的人才对,可是莺儿也到府上七年,并且平时那么稳妥一个人。

李蘅远心中摇头,对桂圆道:“我不是做噩梦吗?我要找我的仇人。”

“噩梦?仇人?”桂圆不以为然:“娘子您还纠结那个梦呢?”

李蘅远点头。

桂圆忍不住笑了:“娘子,梦是梦,莺儿可是咱们身边实实在在的人,她杀了钱嬷嬷的事您不查了?还有钱嬷嬷贪墨您的钱,您不追了?婢子想,娘子毕竟是小娘子,应该写信告诉国公,或者把事情交给大夫人,老太太处理,还有姨娘那条线您都没查呢,再不济,莺儿的尸体不是在咱们手上吗?她的同伙,说不定会想给莺儿收拾,咱们可以在尸体上做文章,然后守株待兔。”

李蘅远听了心中一动,钱嬷嬷贪墨的事院子里人都知道,但是她可没跟桂圆说过那笔钱还能追回来。

知道她在追钱的有萧掩,岳凌风,院子里顶多奶娘桃子和芝麻知道,毕竟那么多年的钱,按照她以前的想法,都认为钱嬷嬷把钱花光了,她问钱嬷嬷钱嬷嬷也说是败光了,还是萧掩提醒她的不可能。

至今也没人说莺儿还有同伙。

自打大家知道是莺儿杀死钱嬷嬷后,就一直有个传言,钱大看上过莺儿,想弄到自己房里,钱嬷嬷一直帮侄子找机会,为难过莺儿。

是因为冯微一直没做声,钱嬷嬷才有所顾忌,引出莺儿与钱嬷嬷早些时候就有仇。

这也是刘老太太轻视的原因,不知道真相的人,都宁愿相信这些小道消息,相信人情世故。

李蘅远让奶娘去查过,确有其事。

从结果看,这很有可能是莺儿和奶娘麻痹别人的办法。

不过正好给了李蘅远借口,所以现在对外三缄其口,都说莺儿杀钱嬷嬷是有过节,因为萧掩出现,莺儿知道难逃律法,就自杀了。

大家都在撒谎,那么桂圆怎么知道她要追回那笔钱呢?又是怎么认定莺儿杀钱嬷嬷,不是私仇?

李蘅远压抑住脱口而出的问话,有可能是桃子和芝麻跟其他人说了,桂圆聪明,自己想出来的,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只有拿了她一大笔钱的人,才会知道那些钱还能追回来。

不管是那种可能,都不应该问,第一种伤感情,第二种打草惊蛇。

李蘅远佯装不服气的样子道:“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我做梦梦的很准的,再说那点钱算什么,我的人才重要,那个梦里的人打我,虐待我,我必须找到她报仇。”

她没有撒谎,梦确实不止是梦,但是别人听在耳朵里肯定还会认为她异想天开。

桂圆无可奈何的笑。

突然的,李蘅远觉得自己应该回到那个草包时候的自己行事。

因为这件事不可以告诉阿耶,会让阿耶分心,阿婆那边就算了,根本指望不上,而作为草包李蘅远,是不会查自己的小姨的,冯微有没有问题,只需暗中监视就好。

至于其他人,连莺儿都深不可测,就不该相信任何人。

用莺儿的尸体更不可能引出同伙,岳凌风说了,莺儿是死士。

桂圆的提议一个也用不上,或许桂圆在试探,桂圆能,如果桂圆是无心的,那么那个躲在背后的人也会试探。

用自己的方式查找,顺便麻痹别人。

李蘅远想好了对策,将挑好的姓楚的和南方仆人的公验一一打开,再从新看一次,到底哪个最可疑。

0128 头绪

宁馨院,董太君要跟刘老太太辞行。

已经打搅了一晚,李家昨天起了那么多事,不好再耽搁了。

这种时候,应该孩子们都在场的。

刘老太太一边跟董太君寒暄,一边给刘氏使眼色,红妆去叫李蘅远来送人,怎么还没到?

刘氏趁着两个人说的正热闹的时候出来,到门外正好看见李梦瑶和绿意。

她二人也是去迎红妆的。

刘氏见李梦瑶目光向空地方向,先行过了去。

李梦瑶紧随其后。

二人站定后不用细说,便知道对方要问什么,想知道什么,十几年母女,早就养成了这样的默契。

李梦瑶道:“阿娘,很奇怪,李蘅远在看东府男仆的公验,所以要等一会才过来,你说她好端端的看这东西干什么?”

“公验?”刘氏蹙眉:“杀死钱嬷嬷的不是莺儿吗?她就算查人,应该也是重点看婢女的吧?怎么去查男仆?”

李梦瑶摇头:“反正没人能摸清她的性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刘氏道:“等一会红妆回来问一下,李蘅远毕竟是因为萧掩帮忙才改变这么多,那不是她自己的本事,她这个人是草包,有心事憋不住的。”

红妆回来肯定就能知道为什么看公验了。

李梦瑶嗯了声。

正说院门口出现个茶色身影,是李蘅远和红妆过来了。

刘氏和李梦瑶忙行礼,李蘅远目不斜视,走过了去。

李梦瑶看着李蘅远薄如蝉翼的明衣十指不自觉并拢了,按理说,李蘅远衣服的颜色,只有下人才穿,不水嫩,可是上乘的衣料显得人无比高贵,大方端庄,不是红红绿绿可比。

母亲说李蘅远的所有的一切早晚都是她的,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蘅远进到屋里,正听见董太君说:“下次再见,咱们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

刘老太太道:“等二郎回来,将功补过,定完好好宴请贤伉俪。”

“那感情好,到时候我可要多住几天……”

“就怕您嫌弃不是?”

李蘅远在玄关站定,红妆低声通报:“三小娘子来了。”

董太君还是昨日那般热情:“阿蘅来了?您怎么还折腾她过来。”

后一句话是给刘老太太说的。

李蘅远进到屋子里给董太君和刘老太太行礼。

后毫无拘束的站到刘老太太身边道:“您怎么就要走了?阿婆时时记挂您,还希望您多住两天呢。”

刘老太太嘴角抽了抽,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孙女能第一时间靠拢过来,在外人面前就显得她们亲昵。

可是她和李蘅远最近可没少吵架,这死孩子什么话难听就说她什么,不管人多人少都不给她留面子,她可记仇没有原谅她,哼。

董太君笑道:“阿蘅嘴甜,那你希望我这老东西住不?”

李蘅远嗔怪道:“您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阿蘅还想跟你多相处几天呢。”

董太君笑眯眯,像是庙里的菩萨般和善:“以后多的是机会,也希望阿蘅去我们家常住啊。”

李蘅远听着有些怪异,她跟董太君说的可都是客套话,但是董太君笑的意有所指一般,况且她们董家没有年龄相仿的小娘子,不然这次不会不带来。

那董太君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

李蘅远再没说话,就剩下刘老太太和董太君聊天,董太君一直夸着李蘅远,刘老太太不知怎么就说到李蘅远的身体上了:“孩子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做了一个噩梦,折腾瘦了。”

董太君十分慎重的样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姐姐,您可得重视起来,小娘子得娇贵养,何况阿蘅身边没长辈,就指望着您了。”

被董太君这么一说,刘老太太真的觉得这些年有些忽视了李蘅远,侧头一看,孩子真的瘦的突然。

要是二儿子回来不知道怎么作呢。

她心里已做好了一些决定。

说着话,其他人也都陆续到了,外院有人来催促,说是董文宇要启程了。

刘老太太率领媳妇孙女,亲自将董太君送出穿堂。

董太君走后,李蘅远也没跟刘老太太打招呼,直接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老太太看着她的转身的背影气得跺脚,人一走就原形毕露,这死孩子就没听话是时候。

对于刘老太太的愤怒李蘅远看见也当没看见,偏头的时候正对上李梦瑶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李梦瑶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跟着刘氏去伺候老太太去了。

李蘅远回来的路上对于李梦瑶的那一举动十分不解,李梦瑶向来喜欢以弱示人,方才若是跟她说话她不理,别人只会说她得理不饶人,这正应该是李梦瑶想要的啊?

而且她也确实不会理那个狗皮膏药。

所以李梦瑶是真的有话要跟她说,想说什么呢?

李蘅远摇着头,想不通,家里到处都透着奇怪的气息,连做客的董太君说话都让人不明白。

李蘅远回到房里继续去排查那个姓楚的男人。

两次做梦,他印象都非常深刻,见到面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过家里男仆中,姓楚的,还是南方人的,就九个,她都让奶娘叫到院子的空地上看了一遍。

没有梦里的那个人。

李蘅远再一次失望了,危机是千头万绪,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但是却是大海捞针。

正把人打发下去的时候,院门口传来喧哗声:“你们是瞎了狗眼了吗?也不看看郎君是谁,就敢拦路。”

李蘅远听是何子聪的声音,心中一动,这个表哥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她以前并不知道。

但是,只要他来,肯定是带着目的来,听他说话就可以了,不一定掌握什么信息呢。

李蘅远对身边伺候的樱桃使了个眼色。

樱桃立即对门口喊:“吵什么呢?谁来了。”

何子聪不耐烦的声音:“是我,你耳朵聋了,这都听不见。”

樱桃已经得了桃子真传,知道李蘅远不亲近何子聪了,听何子聪骂人,看了李蘅远一眼,李蘅远微微颔首。

樱桃立即骂道:“谁知道你是谁啊?不报姓名跟个叫驴一样,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家娘子上两天刚打了来闹事的人,知不知道。”

何子聪忍无可忍:“我,何子聪,你家郎君。”说完声音更大了:“阿蘅,我是表哥啊,你这下人都疯了吗?连我也骂,你不好好管管?”

樱桃听了捂着嘴笑,李蘅远表情冷淡,对樱桃道:“放他进来吧。”

0130 小人

“就因为一个梦?”何子聪道:“真的只是因为梦?不是萧掩让你做的吧?”

李蘅远翻了个白眼:“我都说了萧掩就是热心肠帮忙抓了个凶手,他一个外人能知道什么?不过你非说他帮我,那他就帮我吧,总比表哥什么都没做的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蘅远早就想打这个表哥一顿,该说的话她也说完了,表哥没什么利用价值,李蘅远推着何子聪下台阶:“不要再没事往我的院子里跑,我可十四了,还要嫁人呢,你别坏我名声。”

“怎么好端端的……”何子聪又愣了。

好端端?李蘅远心中冷笑,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她也不会再考虑何子聪了。

梦里姓楚的没人性,而何子聪,不会比姓楚的好到哪里去。

李蘅远把何子聪赶出去,声音惊动了房里正在赶围棋的婢女。

汤圆急的站起来。

桃子道:“你去帮着谁啊?明显的何郎君跟娘子不是一条心,咱们院子里出的是小事吗?莺儿杀人,杀的还是钱嬷嬷,为了什么杀人,钱嬷嬷之前的钱是败光了还是能找出来,谁来问一句?何家郎君心里哪有娘子,你还出去想气死娘子?”

汤圆道:“别说何家郎君不知道,就是我和桂圆也不知道啊,看着钱嬷嬷的是你和芝麻,每次娘子带出门的是你和樱桃,连我们这些亲近的人都不知道,你让郎君怎么帮娘子?”

桃子都气笑了:“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一直在院子里,知道有人管,你不关心也就罢了,何家郎君可是娘子的亲表哥,两个人一起玩到现在,那边吃穿用度有定数,郎君要什么好穿好用的娘子没给?别人都可以不关心娘子,唯有郎君不可以,他不懂不知道是他不问,为何不问?不关心,他不关心娘子。”

汤圆神色还是不安。

桃子看了一圈道:“正好大家都在,我跟姐妹们说点知心话,之前娘子混世魔王,咱们就都跟着没大没小的混日子,好在娘子大量,之前的事既往不咎,现在娘子什么样的人大家也深有体会,尤其是小……葡萄。”葡萄是小盈改的名字,桃子纠正之后接着道:“娘子不像之前那么撇手不管,就吃喝玩乐,谁有难处,娘子现在都能管,都能帮忙,娘子自来仗义,待人宽厚,对不对?所以,这种的娘子大家不效忠,你们还要干什么?”

“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都是被人卖了的苦命人,没有家了,别说我没提醒谁,要是谁真猪油蒙了心对不起娘子的事,下场不管什么样,可没人求情。”

葡萄芝麻说着是。

汤圆红了眼睛道:“我也是怕娘子和郎君误会,娘子和郎君可是太君定的天生一对,咱们不该帮着说和?”

桃子道:“娘子心中有谱,你要真想去,你就去,我们也不拦着,但我还是那句话,姐妹一场,咱们都是娘子的婢女,不是何家郎君的,也不是太君的,明白了吗?”

汤圆擦着眼睛不说话了。

桂圆忙道:“好了好了,自家姐妹,院子里都没声了,何郎君都走了,你们还吵的有什么用,继续玩继续玩。”

桃子放下手中玩意道:“我去看娘子有什么吩咐没,樱桃不稳重,有空就会出去玩。”

芝麻和葡萄也说不玩了,二人给李蘅远去做肚兜去。

剩下桂圆搀扶去一脸委屈的汤圆:“你还不如厨房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娘子本来就节衣缩食了,不求量,也得求精。”

汤圆擦擦眼睛去来了,桂圆顺便摸了她的腰一把:“圆润了呢?听说皇上的那位坤道就玉润珠圆,你是不是也想当妃子,偷偷吃的这么胖。”

汤圆异常烦躁的的拍掉桂圆的手:“别摸我。”

婢女之间开玩笑常有,汤圆这样就太认真了,桂圆微愣。

汤圆反应过来漫脸都是尴尬,道:“我不是……”

说到一半不耐烦一跺脚,转身走了。

留下桂圆左思右想都想不通,汤圆干什么心情这样不好。

桃子到了书房见李蘅远正在翻着公验,神色落寞。

忙问道:“娘子还买气何家郎君?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娘子,您今后不理他就是,犯不着跟他动手。”

李蘅远抬起头看着桃子,有些意外道:“你觉得表哥是小人?”

桃子犹豫。

李蘅远笑道:“你说我为什么单单原谅你原谅的最快?”

桃子道:“娘子忘了水晶,之前她那么维护何家郎君,可水晶被赶出去之后郎君一句都没问过,不是婢子觉得水晶值得同情,是该分人对不?水晶不是,那是对娘子的不是,对何家郎君可是千依百顺,退一步讲,何家郎君跟娘子同仇敌忾?好像也不是,当初四小娘子跪在咱们外面,您没见何家郎君那心疼的眼神,他是把水晶忘到脑后了,娘子这还不是小人?”

李蘅远欣慰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既然你心思这么通透,帮我想一想,如何寻找那个姓楚的,南方人?”

“姓楚的,南方人?”

李蘅远的第一个梦家里人都知道,但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个梦,也没有说出那人的姓氏。

“就是我梦里的那个人,我确定他确有其人。”

她把自己的梦跟桃子说了一边。

这家里她实在不知道该信谁,但是人不能草木皆兵吧。

李蘅远准备赌一把,赌桃子是个可以倾诉的人选,不说桃子知道她最多事,其实她想隐瞒,也不好隐瞒,就是在桃子面前她自己暴露了。

书上说,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如果桃子也背叛她,她宁愿再吃一次亏。

桃子听了为愣,后笑了:“娘子是担心大事啊,婢子还以为您是为了何家郎君心烦,那婢子就放心了,还是娘子自己的事要紧。”

微平的脸上眸子不大不小,但黑白分明,李蘅远第一次发现,桃子笑容这样让人觉得轻松。

像是真的担心她的。

她也笑了:“我怎么会为了一个小人心烦,你说的对,他是小人,他是替别人来传话的,根本不是来看我,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该在复命了,小人。”

0131 查无

李梦瑶站在自己的偏室中,隔着帘子何子聪说话:“阿姐真的说莺儿和钱嬷嬷是仇杀?她找梦中人,不是瞎胡闹吗?萧掩都不给她意见?”

何子聪道:“我看他也不信萧掩啊,她说萧掩是个好人,热心,喜欢帮助她,她这不是瞎吗?”

李蘅远眉心蹙起,听说萧掩受了伤,若是二人真的有什么,李蘅远今天应该一早去看萧掩才是,可是李蘅远好像不记得萧掩这个人了,一直忙自己的事。

研究她那个梦?!

李梦瑶道:“李蘅远这个认识,确实让人不可思议。”

梦里的人哪能成真,还一本正经的查起家里的公验来了,这些行为,让李蘅远听起来都不像个聪明人。

可是这次为何萧掩不帮李蘅远了?

如李蘅远所说的,萧掩不过乐于助人而已,随便帮她。

那胡姬又如何解释呢?

李梦瑶打算再让画江去打听一下,看胡姬到底是不是萧掩家养的。

接着李梦瑶又问道:“关于董家叔侄留下来的事,表哥问阿姐了吗?阿姐怎么说?”

何子聪道:“阿蘅没什么表示,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听样子和观其语气,并没有留意董玉郎。”

“那么对于表哥您呢?阿姐可有日子没找您了吧?这次相见,她对您可有冷淡?”

何子聪被问的羞愧难当,李蘅远简直疯了,不像从前一样缠着他不说,他撇下脸去找她,竟然还把她推搡出来?

难道李蘅远真的已经移情别恋了?

何子聪一个激灵回过神:“还好,她不是忙着找噩梦里的人吗?没时间而已,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

李梦瑶突然放低了声音,语气悲情又温柔道:“表哥,我不想嫁给什么韩玉郎,但是又身不由己,为今之计,只有指望表哥和阿姐在一起,等表哥有了李家的权势,就能救我出火坑了,我也不用再为了不喜欢的人,听人摆布。”

何子聪听的心疼又兴奋,李梦瑶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要他有实力,她愿意跟他。

而想有实力,娶李蘅远是最好的途径。

如今李蘅远也不那么丑了,这买卖不亏。

何子聪隔着帘子伸出一只手来:“表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之所以隔着帘子说话,就是不想让何子聪动手动脚。

李梦瑶烦腻的瞪了那只手一眼,轻轻搭上去。

大手反而将她指尖握紧。

李梦瑶想抽出来:“表哥……”恰好刘老太太派人叫何子聪,这时何子聪才不得已放开手。

…………

“走了吗?”

“走了。”

李梦瑶在屋里走动着,绿意回来了,她刚好问何子聪还在不在。

不在就可以说私密话了。

李梦瑶问道:“方才表哥去见阿姐,让你去打听,他们到底相处得如何,你可听到什么消息?”

绿意道:“不用靠的太近都能听见三小娘子赶郎君出门的声音,说也奇怪,三小娘子之前都围着郎君转,这都好久了,两个人好像不来往了。”

李梦瑶沉下脸,所以说何子聪就是个白痴,这时候还跟她撒谎说李蘅远待见他,李蘅远跟何子聪疏离了那么久,他还没反应过来。

“不行。”李梦瑶摇着头,如果李蘅远不嫁给何子聪的话,那会选择谁?董太君表现出了非常高的诚意,不过是在等父亲一句话罢了,所以不能让她嫁给董玉郎。

万一李蘅远不选高门选萧掩就更不行了,她还没说放弃萧掩呢,就是放弃,也不能便宜了李蘅远。

李蘅远跟何子聪才是天生的一对,何子聪又听她的话,必须想办法将二人撮合在一起。

抛开这件事暂不提,李梦瑶又问道:“那阿姐后来又干了什么你知道吗?”

绿意摇头:“如今的西池院不比从前,进出都要通过盘查,婢子们都会通报给三小娘子,姜嬷嬷还把人手换了,以前咱们能说上话的,都调走了,现在的要么踏实要么刚攀上高枝,都积极着呢,套不出话了。”

李梦瑶眼睛眯在一起,果然换了这个姜嬷嬷不是好东西,不知不觉中,就把李蘅远给保护起来了,这表明不止现在,以后她和母亲想知道李蘅远的事,都难了。

本来陈艳还没走,是可以用的棋子,但是这家伙不中用,因为李蘅远死了两个下人,她再不敢留宿西池院了。

废物,李梦瑶暗暗骂道,她现在想无时不刻的知道李蘅远在干什么。

…………

桃子又将一摞公验放在李蘅远的书案上:“这个就是那边男仆的,都在这了。”

李蘅远从画案前走过来问道;“可被人察觉?”

桃子道:“是姜嬷嬷去大夫人那里收榻几的时候悄悄跟大夫人说的,大夫人办事向来稳妥,她既然答应帮忙,她那边不会说,婢子跟姜嬷嬷偷偷抱回来的,应该没有被人发现。”

李蘅远微微颔首,其实被人知道也无所谓,就是他的男仆查完了,但是没有梦里的人,桃子提议去西院查,被人知道顶多说她有病,不过是她的事,不再希望被人放在太阳底下看了。

她道:“找姓楚的,南方人,年龄……应该与咱们年级相仿,差不了几岁,但是也不排除长得年轻,为了保险起见,十岁以上的都挑出来。”

桃子道:“那上线呢?五六十也要吗?”

李蘅远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桃子。

桃子抿嘴一笑,低头找人去了。

显然大夫人更喜欢用知根知底的,公验大多是本地人,而且都是家生子。

李蘅远跟桃子翻了半天,只找到了十三个姓楚的,却没有一个是南方人,黄河都没过,更别说秦岭淮河一线了。

李蘅远清楚的记得,那男的官话非常奇怪,是江淮一带的口音,她家里下人多,听见稀奇的口音她都会问,错不了的。

可是家里没有这个人。

李蘅远舔了舔嘴唇,不应该,梦里她是嫁给那个人了,那人言语气度,不像是特别富贵的样子,不是家里人,她又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呢?

正想着奶娘进来了:“娘子,您用这公验是要查什么人吧?”

0132 空手

既然桃子都可以用,奶娘不像钱嬷嬷,是本地人,唯一的女儿死了,只有一个姐姐在城郊务农,不担心为了侄子吃里扒外。

更应该信任。

李蘅远把自己的目标说了:“可是没有找到,阖府上下的公验都没有我要的人。”

奶娘道:“那娘子还有一块没查,外院侍卫的公验都在尚总管那里保存着,保护娘子安危的人跟别人不一样,做成了卷宗,身份详细极了。”

李蘅远无比激动起来,对呀,侍卫,家里侍卫比男仆地位高,什么都特殊化,她还没查过。

………………

樱花林已只剩下浓艳的绿,修剪的没有一根杂枝斜出,方方正正的,在如血的残阳笼罩下,金黄在树梢浮动,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萧掩瞌眼躺在树下的躺石上,怀里抱着萧圆圆,他不时的摸着萧圆圆的头,闲适随意;白衫金环,出尘脱俗,宛然若仙。

岳凌风从前院来,坐在萧掩旁边道:“想睡觉吗?”

萧掩声音清淡:“说。”

岳凌风道:“那我可真说了,萧乙得到的消息,董玉郎董养浩都留在了李家,说是要跟王先生学习,不过呢,都是在等李玉山回来,董玉郎有董太君支持,是想娶李蘅远的,那个董养浩暂时目的不明,但据我分析,赖在人家不走,庶子,得宠,年龄相当,应该是董文宇的主意,也是想娶李蘅远,董家老两口,面和心不合啊。”

萧掩点头:“这点事还能让我睡不着觉?”

岳凌风见萧掩还是没有睁眼,嘴角暗暗勾起一抹笑:“董玉郎有地位,可惜李蘅远最不缺的就是这些,有刘老太太从中作梗,董玉郎应该会被判出局,不过董养浩可不同,我也见过,无论是气度还是相貌,哪怕是学识,跟你都不相上下,我要是李蘅远,我就选择他。”

萧掩语气还是淡漠的样子:“所以你成不了李蘅远,董养浩什么都好,可惜他们对待世界的认知不同,人生态度也不同,他们不合适,阿蘅自己会发现的。”

岳凌风道:“那也不要紧,你知道李玉山给李蘅远选了三十九个侍卫吗?我听说个个都是不凡角色,就连木讷内敛的李孺慕,也是一表人才,而且刀法了得,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当女婿,正好卖身契还都在李蘅远的手里,用起来听话又方便,不比某些人强多了?”

萧掩睁开眼,眸光有稍许不解:“阿蘅在做什么?跟他侍卫有关?”

岳凌风胸有成竹道:“李蘅远以前出行都是带着侍卫自己玩,她从不关注侍卫,如今不同了,把侍卫卷宗全部调过去看,说是要找出梦中人,这梦中人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出来,但她用人之际,肯定想找个老实听话还能办事的至近人,她的侍卫都很优秀,只要她稍微留意,就有能用得着的,哪怕她又后知后觉不留意,但是难保侍卫也有上进心,不想讨好小娘子的侍卫不得当一辈子侍卫吗?人家稍微一表现,李蘅远还不身心托付。”

萧掩蹙眉道:“我都不知道那些人中有没有可靠的人,她怎么可以乱用?”

岳凌风见萧掩坐直了,好看的俊脸诵上稍许怒意,暗暗觉得好爽。

就是想看萧掩吃瘪啊,以为天下尽在掌握,这种人好讨厌。

他轻声道:“我说卿卿,李蘅远越来越成熟,好坏她自己分得清,我知道你对她肯定是没想法的,既然这样,就别耗着人家姑娘了,你知道女孩子和男孩子想法是不同的吗?你可能想你就帮她,但你故意接近,会让她产生感情的,你是可以潇洒的全身而退,她能吗?人家一天都没来了,就是想跟你断联系了,你就别再招惹她了……我家乡的人呢,都叫你这种男人渣男……”

萧掩抱着萧圆圆站起来,语气略带威严道:“我早上看见门缝里有尘,你懂得。”

“喂……”岳凌风跟着站起:“别太过分,那门缝比我一个指头还细,我用鸡毛掸子掸过了,还怎么擦?有本事你擦,你有办法我叫你爸爸。”

萧掩微笑着比划:“找个木质硬的细棍,用棉花把头包起来,倒上稍许西域烈酒,一点一点的扣,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之前那么干净?”

岳凌风眼睛直了,如果他想的不错的话,萧掩是自己做了个棉签,一点点的扣着门缝,这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今后叫爸爸。”萧掩抱着萧圆圆走了。

岳凌风追上去:“喂……卿卿……卿卿,不闹了嘛,说正事,李蘅远查侍卫肯定是做梦的事,你知道什么,咱们还帮不帮她……我可都是为你操心呢,人家是要脱离你了……”

正说着萧乙迎面过来:“郎君。”她声音很低,头低的更低。

自打萧乙出错,萧掩对她的惩罚就是不许萧乙见他的时候抬头,意思不想看到这个人,是对一个人精神上的压迫和侮辱,惩罚性比挨打还恨。

岳凌风同情这个社会没有人权的婢女,忙问道:“什么事?”等萧掩,萧乙站死了萧掩不见得跟她说一句话。

之前也是他自告奋勇帮萧乙回话的。

萧乙回答很快:“萧丙回来了,求见郎君。”

岳凌风来就没见过什么萧丙,看向萧掩:“还有老三?”

萧掩难得对萧乙说话:“还不叫过来?”

萧乙惊喜的抬起头,却看见萧掩无比冰冷的脸。

萧掩并不是原谅她了,显然这个萧丙的事很急。

岳凌风对萧乙挤眼睛:“还不去,快叫人去。”

萧乙惊慌的转身而去。

不多时一个身材瘦小样貌普通的少年出现在后庭的太基下:“郎君。”

他叫着萧掩,十分恭敬。

岳凌风看他一双细小的眼睛十分锐利,身形也轻巧,就不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萧掩道:“说。”

萧丙道:“小的去您说的南方乌镇找了遍,没有您说的,叫楚青云的郎中,姓楚的郎中都没有,不管是中年男人还是少年,都没有复合条件的,就是姓楚的汉子,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儿子的都没有,姓楚的少年更没有会医术的。”

0133 侍卫

萧掩看着天空道:“他们是后搬过去的,看来这条线索用不上了。”

岳凌风稍微有些不解:“你在找人?”

萧掩道:“梦中人,可惜那人还没到乌镇,他之前的事,我都没了解过。我也找不到。”

岳凌风一想之后瞪大了眼睛:“你说梦中人是真的?却有其人?”

萧掩道:“阿蘅找人是没错,不过梦中人应该跟钱嬷嬷没关系,只找一头不行啊,那件事更危机。”

说完,萧掩走向卧房方向。

不是厨房,那就说明李蘅远今夜不会来。

岳凌风在萧掩的话语里震惊的才反应过来,知道这么多,萧掩是重生的没错了。

他又追上去:“说吧,你要怎么把李蘅远追回来?我预感到了,你有个大阴谋,我热血沸腾了。”

萧掩用看傻瓜的目光看着岳凌风:“我受伤了,我需要休息,剩下的事等看阿蘅找不找得到人再说。”

“喂……”

萧掩进屋了,岳凌风不屑一甩手:“睡的着才怪,等你找到人,李蘅远都另结新欢了。”

……………………

“娘子,咱们不是都看过了吗?你怎么又看一遍,就一个姓楚的。”

书案前,李蘅远将桃子整理好的轴卷再次打开,桃子不明白这个意义是什么。

李蘅远读出这样一翻介绍:“玉墨,南阳人,年方十九,本名赵小明,父母农户,已双双亡故……还有一个做军户的舅舅,本在拔幻城戍边……下落不明,应该就是阵亡了……本人十二岁来府上,剑法超群,个性冷酷……哦,有爱好,擅琵琶。”后看向桃子:“你想到了什么?”

桃子道:“不姓楚。”

李蘅远道:“是,这人身份很明确,我关注到他,是因为他父母亡故的时间就是他来到府上之前三年,从南阳,到咱们范阳,九岁孩子,无依无靠,你说他是怎么学的一身剑术的?”

桃子被问住了,想了想道:“在咱们府上学的。”

李蘅远认真的看着桃子:“真的吗?还是你蒙的。”

桃子道:“娘子您知道咱们外院的侍卫入选有什么条件吗?”

这些人都是阿耶以前亲自挑的,李蘅远摇头:“这个我还真没关注过。”

桃子小脸红扑扑的,语气有些得意:“婢子听说,就一个条件,长得好,所以即使之前这些侍卫弱不禁风,也没有关系。”

李蘅远诧异的看着桃子:“当真?为何啊,这是谁的标准?”

桃子道:“当然是国公的。”

李蘅远:“……”

“我阿耶?”她语气带着不信:“当然是我的安危更重要,为何不选功夫好的?”

桃子道:“婢子听过这么一句话,功夫不好可以学,长得不好是天生的,那就改不过来了。”

李蘅远眉心拢起,还是觉得父亲的标准很奇怪。

桃子突然想到,国公不会是想在那些人中选女婿吧?国公最疼爱娘子,肯定舍不得娘子嫁出去,那不如找个出色又听话的上门女婿,自家养出来的人,更放心。

桃子点头,应该就是这样吧,不过娘子这些年都把精力放在吃跟玩上,对男孩子倒是不留意,可惜了。

李蘅远明白了玉墨为何剑法特别好之后,再挑其他侍卫,就不看功夫了,因为每个人入府之后都要学些功夫,护人平安这种事就不用担心。

她需要的是智勇双全的人,像萧掩一样,可以给自己出谋划策的。

不过最后李蘅远也不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

“夜寒轩,二十三岁,波斯人……父母双亡,没有亲人,爱好……玉墨?”又念了一个轴卷,李蘅远回头看着桃子:“这是谁写的?爱好玉墨?不是咱们之前说过的那个玉墨吗?”

桃子也忍不住过来看,后摇摇头:“这个不清楚。”

李蘅远无奈的笑了,肯定是外院的许先生搞的鬼,因为这些卷宗,都是他记载的,侍卫的背景来历要比别人的要求都高,看这样子,还会定期做新的。

不然爱好玉墨的夜寒轩,怎么可以一来就被人知道爱好玉墨。

李蘅远又挑了两个:“白景晨,二十一,茹素的修道者,每天只说十句话……”

原来她的院子里,有这么多奇人异事。

李蘅远道:“可惜都不姓楚,又幸亏不姓楚,就能派上用场。”

桃子道:“娘子您想吩咐他们做事?”

李蘅远将卷轴卷起道:“在此之前,我还是得先见见这个人。”

她案子右边最上角放了一个紫色轴卷,每个侍卫的轴卷颜色不同,那个侍卫叫楚青筹。

二人正说着,院子里有人影攒动。

桃子笑道:“在此之前,娘子该用晚膳了,见人的事,明日再说无妨,都是娘子您的侍卫,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李蘅远抬头看,天只剩下蒙蒙亮,粗使婆子在跟穿饭的汤圆商量,要不要现在掌灯。

天已经黑了,这时候见外男,多有不便。

李蘅远心中安慰自己,不急,不差这一个晚上。

一个晚上背背书想想事,睡一觉,很快就过了。

没有陈艳打搅的睡眠,李蘅远睡的很好。

早起后是桃子和芝麻来伺候洗漱的,李蘅远闻道:“樱桃呢?”

桃子道:“樱桃今日回来的早,直接去厢房收拾自己了。”

李蘅远给樱桃送了个外号叫包打听,樱桃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出院子溜达一圈,然后总能带回什么消息。

今日既然没来上房,就说明什么事都没有。

莺儿杀死钱嬷嬷的事被认为仇杀。

小姨和李不悔没有过来解释。

阿婆还在为四叔操心,没精力管别人,大伯母操持着那边,大哥打铁悟道……

所有人所有事一如昨天……

这样也好,说明关注着她的人都在暗处盯着呢。

李蘅远不打算让潜伏起来的人失望,她要将梦中人一查到底,做个真正的草包。

洗完脸,李蘅远让桃子去吩咐:“把那个楚青筹让人安排好,我要见他。”

桃子突然道:“对了娘子,婢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您说那人姓楚,他要是隐姓埋名的呢?”

李蘅远微愣,那她的方向可就都错了,如果可以隐姓埋名,那是不是口音也能造假啊?

李蘅远摇摇头,这个有点难,而且老天既然给她提示,就不能都是假的吧?

她道:“那就让适龄的人,全部到前院集合,我要一个一个看过去。”

根据条件不能排查,那就只有最后一招了,她认得那个人,若是见到,绝对不会错过。

0134 摸底

娇艳的阳光炙烤着前院的空地,尽管还是上午,但天已经热起来。

李蘅远近些日子不出门,突然发现这种夏日的骄阳有些烤的慌,她抬起手挡着脸,桃子和樱桃立即端起扇子。

李蘅远摆摆手,两个婢女退下去。

眼前的空地上此时占了三排人,李蘅远放眼望过去,皆是宽肩窄腰,器宇轩昂的男子,他们虽服饰不同,但腰上的鱼袋可以看出来,都是她的侍卫。

原来有这么多人,原来他们都长得这样子的。

李蘅远从第一排看过去。

到了排尾,是李儒慕的所在。

这位义兄虽然忠心可靠,但是为人木讷,肯定在他这里是问不出蛛丝马迹的。

李蘅远又走向第二排,突然一个红衣少年映入眼帘,少年相貌实在突出,剑眉斜飞,凤眼狭长,头上白玉簪束发,尖尖的下巴比女人还妖娆,可他并不女气,目光锐利如鹰,周身透着不驯服的野气。

李蘅远走过去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说不出恭敬,但也不是怠慢,垂了一下眼皮道:“墨玉。”

赵小明。

李蘅远看向别处道:“谁是夜寒轩?”啊,她问完就看见第二排末梢的地方有一位五官深刻,长着茶色眸子的少年,少年身材高大,穿着米白色的长袍,脖子上带着一个造型奇怪的大项链,俊朗之外还带着与众不同,一看就是波斯人了。

正好那人也喊道:“属下夜寒轩。”

李蘅远暗暗点头,记下了,夜寒轩爱好玉墨,现在人太多,不好揭人家的隐私,等过后了问一问。

“归队吧。”

夜寒轩回到位置上,李蘅远不再走了,走回到李孺慕面前:“人都在这吗?”

李儒慕道:“还缺两个人,豫让病了请假了,楚青筹不知道为何没来。”

李蘅远心砰砰乱跳起来,本来她就是为了见楚青筹来的,怎么这么巧偏偏这个人没到,或者说,这个人就是梦里的人了,所谓好事多磨,老天爷还想锻炼一下她的忍耐力。

“他知不知道我要见你们?”

李儒慕摇头:“他走的早,应该不知。”

李蘅远道:“那去把他找出来。”

“是。”

李儒慕说完,走到第三排,在夜寒轩身后叫出一个人:“白景辰。”

“是。”

一个玉冠白袍的青年出列,青年通身只有玉冠那一点绿色,道袍飘逸,气质淡然,出尘绝世的模样,是个修道之人。

李蘅远对白景辰也有了印象。

李孺慕问道:“你和楚青筹住一个房间,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后花园。”

“去干什么?”

白景辰目中无波的看着前方,像是没有听见,没有回答李儒慕的话。

李儒慕又问了一遍:“具体什么位置可知?”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李蘅远看得稀奇,李儒慕可是她的义兄,统领所有侍卫,为什么这人敢不回答。

正想着李儒慕走回道她面前复命:“去后花园了。”

李蘅远听见了好不?

她指着白景辰:“这人怎么不说话了?”

李儒慕沉吟一下道:“或许是今天说够了。”

“说够了是什么意思?”

李蘅远正不解中,夜寒轩出列一步道:“景辰在出门的时候我问他何人叫我们,他说娘子,这是一句,我又问他何事,他说不知,我后来问他晚间睡的可好,回答是肯定,问他要不要改信景教,他还是不肯,这几句了?”他掐着手指:“四句了,方才孺慕兄问了他两句,这就是六句,他每日早晨气喘会叹息一声,这是七句,会问小厮吃什么,八句,然后会告诉小厮吃还是换,换了之后还会说自己想吃什么,按照正常的,还会跟楚青筹打个招呼,所以这就超过十句了,那他今早就没挑食,吃的应该是馒头和莼菜汤,在下吃的就是这个。”

李蘅远:“……”

她不解的看向李儒慕,这人说的是什么?

李儒慕道:“白景辰是修道者,有个习惯,每日只说十句话,不分长短,他今天的话已经全说完了。”

所以就别人怎么问,都跟他无关。李蘅远好像记起卷宗上有这么一条,跑到白景辰面前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可是这关系到我的大事,这人还在院子里,万一他跑了,万一院子里出现危机,招贼了,走水了,你话说完了也不说?”

白景云鹿一般的眼睛看着李蘅远,像是孩童,直视着,十分认真存粹,可就是不说话。

李蘅远眉心拢起。

这时夜寒轩道:“娘子不必心急,景辰每天如果说完十句话,这一天您就可以把他当哑巴了,不过还有属下啊,区区在下有一双秋水洗涤过的眼睛,这世上所有的魑魅魍魉都逃不过属下的眼睛,属下精明无比,来贼了走水了肯定是第一个知道,根本不需要别人喊。”

李蘅远走到夜寒轩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夜寒轩做了个剪刀手,在眼前比划过:“纯正的波斯皇室血统,秋水洗涤过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事实真相……”

李蘅远突然想起岳凌风来,赶明把两个话唠放在一起,看谁能说过谁。

她指着夜寒轩身后的白景辰:“一共十句话,让你浪费四句,你现在可以闭嘴了。”

夜寒轩有些不服气:“为何,娘子想知道为什么,属下世事洞明,不是正在给娘子解疑吗?”

其他人有人已经嗤嗤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蘅远看着抬头看着夜寒轩俊朗出众的五官,相信桃子的话了,阿耶挑侍卫只看脸,不然她院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李蘅远回到李儒慕面前,等着李儒慕解释。

李儒慕道:“一般白景辰如果一出门就碰见夜寒轩,他这一天就是哑巴了,今天还好,留了两句。”想到什么立即道:“对了,他们两个院子相临。”

李蘅远抬起手:“我要听的不是这个,把楚青筹给我找出来。”

她可以确定了,其他侍卫都不是梦里的人,那么这个档案上写着,老家是江南东道回浦县的年轻人——楚青筹,今年十八岁,很有可能就是她梦里的恶棍。

李孺慕表情木讷,有些无措的样子,他不知道。

这时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其实也不难找,楚青筹喜欢侍花弄草,经常去广陵院,大郎君据说新得了一盆蝴蝶兰,他应该不会错过。”

广陵院就是花园子里隔出来的院子。

李蘅远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说话的人是墨玉。

0135 生枝

夏季里最让人不爽的地方就是炎热,就算是好动如李蘅远,在太阳正大的时候也不愿意顶着烈日到处跑。

但一入广陵院的竹林,闷热之气顿消,明明别处无风,竹林却清爽宜人。

李蘅远要找楚青筹之前必须得跟李庆绪打招呼,虽然是找她自己的人,但是她这个大哥不喜欢别人打扰,来这都得跟大哥说一声。

李蘅远听小五说大哥在竹林中打铁,让桃子和芝麻留下来,自己走了过去。

阳光透过竹林直接射到空地上,如箭中靶心。

当当当的声音将李蘅远的诧异拉回来,她站在阳光外,不可意思的看着火炉前忙碌的两个少年。

大哥一身灰袍倒是看不出狼狈,在用小锤子敲着铁片。

那个正对着火炉拉风匣的少年挥汗如雨,宽大的薄衫都贴在背上,已经热得唇色发白。

李蘅远看看天上的太阳,这两个人不是傻子吧?

尤其是那个拉风匣的少年董养浩,应该是两天前刚见过,儒雅俊逸的书生摸样,怎么活生生被大哥折磨成这样了。

“大哥。”李蘅远忍不住打断二人。

李庆绪见是李蘅远,本能的想冷脸,突然想到这个妹妹已经变了,在阿婆房间里,妹妹声色俱厉,义正词严,骂着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人。

后来母亲还说,是妹妹救了她的命,虽然具体经过母亲不肯说,但可以肯定的,母亲都十分心疼妹妹了。

而且那个是非分明又嫉恶如仇的妹妹,确实招人喜欢。

李庆续放下小锤笑道:“阿蘅你怎么来了?”

董养浩见李蘅远灵动的大眼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像是看个傻瓜,头脑一浑,立即想把脸背过去整理,不应该让她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可不知为何的,突然间心中又无比清明起来,想让她明白,想让她看见,这就是自己,可以整洁清爽,也可以挥汗如雨,他都不在乎的。

董养浩笑着站起对李蘅远抬起手:“在下见过三小娘子。”

李蘅远想直接跟李庆绪要人,可是看到董养浩明显晃动一下,她又忍不住对李庆绪说:“大哥,董家郎君脸色不好,这么热的天,您二人顶着太阳还对着火炉烤火,别再中暑了。”

李庆绪道:“这怎么可能,人家嵇康和向秀,就是这样,嵇康喜欢打铁,向秀那一辈子除了做学问,就是陪嵇康打铁,你大哥比不上嵇康的学识,可是不缺向秀这样的知己啊,本来是阿秀帮忙的,他不愿意,正要我还不用他。“

李蘅远看董养浩手捏着太阳穴,可不像是大哥说的那么轻松的样子。

不过李庆绪还在继续得意着:“之前我让阿掩来陪我,他不肯,现在我和十七还不要他了呢,是不是?”说完回头看着董养浩。

董养浩点着头,可是下一刻,他身子直接就滑下去。

李蘅远手疾眼快跑过去,但是还是没来得及,董养浩躺在火炉前,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晕过去了。

李蘅远忙把他的薄衫卷起,免得沾到炭火,然后抬头看着李庆绪。

李庆绪傻了,蹲下来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呢?十七?十七……你可别吓唬我啊。”

李蘅远心想,这就是萧掩比这两个笨蛋精明的地方了,还不算人家,人家会来吗?

想到萧掩,李蘅远又想起一个人,对快要喊破喉咙的李庆绪道:“大哥快让人去萧掩院子里找一个岳凌风的人,他是大夫,医术很高明。”

李庆绪反应过来:“对对对……”说完转身就跑。

李蘅远也不知道这个大哥中不中用。

不过此时只能指望大哥重用了。

李蘅远看了看董养浩,喃喃道:“见面两次,病两次,身子骨弱成这样,还跟李庆绪混什么呢?”不赞成的摇着头,后弯下腰,将董养浩的胳膊夹起,费力的把董养浩拖到竹荫下的平石上让董养浩躺着。

做完这些,她气息有些喘,深深的呼着气道:“我本来是找人的,你瞅瞅,节外生枝啊。”

大夫没来之前,小五带着人过来了,李蘅远赶紧把董养浩交给他们,然后拉着小五问一下:“有个叫做楚青筹的,我的侍卫,是不是来你们这了。”

小五使劲想着。

李蘅远心想难道非得等大哥回来才知道?她不是大夫,跟这个董养浩也不熟悉,留下来没用啊,她更心急自己的遭遇,早一眼看见楚青筹,就能早些确定梦中人是不是楚青筹,如果是,查清楚之后梦中的遭遇连本带利要讨回来。

如果不是,接着找。

“哎!”小五脑中灵光一闪,指着竹林后道:“娘子您说的是楚花匠吧?”

李蘅远愣愣的看着小五:“楚花匠?我的侍卫,怎么会成了花匠?”

小五道:“娘子您有所不知,郎君喜欢奇花异草,自己又不会养,五年前养了一株名贵的兰花差点死了,要丢的时候在碰巧花园中遇到一个花匠,给救活了,之后郎君就特别喜欢这个花匠,经常请到院子里来知道栽树种花,娘子不记得去年秋天您把一棵树的苹果都摘干净了?那本来是颗山梨树,果子又涩又酸,郎君说要砍了的时候,楚花匠说正好做砧木,就稼接了苹果苗,结的苹果比正常的苹果树大又多,可有本事了。”

李蘅远道:“那你确定是我要找的人。”

小五呵呵笑:“反正就那一个,之前是隔三差五来,这两年就天天来了,不管冬夏,每天先把院子里的花草看一遍,然后再回去,方向就是您的前院,您说是不是他?”

李蘅远叉起腰,嗯哼,她的侍卫哈,都这么多才多艺,好好的侍卫不当来当花匠,哈?!

竹林之后有一片洼地,下雨就是储满水,也没修整,出了杂草长什么都不合适,李庆绪就留着它长草,因为兰花多喜荫,后有竹林遮挡阳光,正好就在这片洼地边沿上种兰花。

李蘅远沿着竹林小径,轻手轻脚从竹林中走出来,对着路口的洼地边,正好看见一个灰衫男子在用白帕子轻轻擦拭细长嫩绿的兰花叶。

只能看见男子侧脸,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束发前的耳朵露出来,小耳垂薄而透明,只有一点,就这个测脸,就能看出此人很清秀。

李蘅远努力回忆梦中那人的样子,不过还是无法确定。

李蘅远的心突然跳起来,是希望他是,还是不是?

“楚青筹。”她沉声叫出来。

0136 线索

气质乖巧的面容映入李衡远眼帘。

楚青筹大眼圆脸,嘴角微动就能看出很深的酒窝:“啊?”

看见李衡远他微愣,不过很快明白叫他的人是谁,不见慌乱,恭恭敬敬行了礼。

李衡远失望至极,同时心头的石头也落了地,这人不是梦中人,她的侍卫中,没有那个丧心病狂的家伙。

李衡远轻轻嗓子道:“知道我是谁吧?那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吧?我命令下去今日集合,怎么不在自己的院子里,跑大哥这来是为了故意违背我的命令。”

楚青筹低下头,十分歉意的样子。

李衡远余怒未消:“不是喜欢当花匠吗?你不用回去了,就在大哥这里当花匠吧。”

李衡远说完,心头一阵解恨,这么不听话的侍卫,就得受到惩罚。

谁知那楚青筹抬起头,大眼里放着光彩。

李衡远气的蹙眉,跳起来敲着楚青筹的脑袋:“你还高兴了是吧?想的美,今后不许你再碰花花草草,你是我的侍卫,不是花匠。”

楚青筹无辜的双眼瞬间黯然,但还是乖乖的答应了。

李衡远侍卫多,其实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看这人的样子,已经成痴了。

也是,跟大哥能来往的人,不是痴人不够格,你总得有一种痴迷的东西,大哥才能在其身上感受到存粹。

看楚青筹受挫的样子,李衡远心里好受多了,不再为难楚青筹,也没让他跟着,径自回到广陵院,在门口刚好看见岳凌风和大哥养院子里回,李衡远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不过她没有跟到屋里,在广陵院堂屋前的廊下站定了。

广陵院是回字形的院落设计,堂屋在院落最中间,是李庆续宴客的地方,会把正屋挡住。前面的门房或者厢房又会把堂屋挡住。

整个院子都不亮堂,但是这夏天但是阴凉。

李衡远站了一会,就见到岳凌风等厢房里走出来了,看到她露齿一笑,露出嘴边大酒窝:“三小娘子也在这啊?你是真生气了,都不去看萧掩了?”

李衡远对萧掩是伤心,岳凌风说了什么她倒不在意。

指着厢房方向道:“那位董家郎君没事吧?”

岳凌风道:“你在等他啊?中暑了,先给他补充了生理盐水,我这再给他配副紫金锭去,就没事了。”又道:“像他们这种人都命大,我知道一位圣人,就为了格物,盯着竹子看了几天几夜,后来晕倒被家人发现。笑话老多,没事。”

李蘅远低声道:“不会死人吧。”

“离死还有这么大一截,发现的早。”岳凌风比划着一臂长的距离。

李蘅远就是担心人会有事,既然有岳凌风在,也用不着她了。

她转身走向门口。

岳凌风赶上去:“那么急干什么?唠会儿?”

李蘅远忽然问道一股特殊气味,她停下来在岳凌风身边嗅了嗅。

岳凌风大窘道:“喂喂,我可天天洗澡啊,你别埋汰人。”

李蘅远抬起头目光带着思考:“你身上的味道是草药味对不对?”

岳凌风不解的点头:“是啊,来时我正晒药材呢,我是大夫嘛。”

大夫!

李蘅远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梦里的什么细节,就是这个味道,那个人梦中人的身上也有这种味道:“所以他是大夫?”

岳凌风道:“你没头没尾的,到底说什么呢?”

李蘅远点了岳凌风两下:“我又犯了个错误。”说完,也不管岳凌风动不动,转身就跑。

岳凌风:“我……”他都被李蘅远说蒙了:“阿蘅小娘子啊,虽然我不是他,可你也可以跟我商量的……阿蘅小娘子……”

李蘅远又来到竹林后,楚青筹真的没走,还在侍弄兰花。

李蘅远站到他身后等了一会,这人一点知觉都没有。

李蘅远无法,咳嗽一声。

楚青筹明显受到了惊吓,回过头时无辜的大眼满是惊慌失措,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

李蘅远道:“你别用这种目光看我好吗?我有事问你。”

楚青筹放下手里的小锄头,忙站好了。

李蘅远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楚青筹微愣,后道:“哎哎,说什么?”

李蘅远蹙眉,这人是紧张?

她又问道:“你老家是哪里的?怎么来府上的?”

楚青筹道:“属下老家,哎哎,江南东道,回浦县,哎哎,人。”

李蘅远微微张开嘴,还真是,这个楚青筹是个结巴,难怪他不爱说话。

楚青筹又道:“属下,哎哎,是村子里堤坝决口,整个县都哎哎,淹了,小的家人都,哎哎死了,就到处流浪,被人牙子,哎哎拐来,就卖身了。”

本来很悲惨的故事,可李蘅远愣是听了想笑。

她又问道:“我听你口音很耳熟,你老家可有跟你同姓的,是个郎中或者弄药材的亲戚。”

南方口音和北方不大一样,相邻两个县,可能都不同,这是阿耶说过的话,李蘅远听楚青筹的口音跟梦中人真的似曾相识,不过那人不结巴。

楚青筹想了想道:“属下老家是楚家村,几百户人家,大夫……哎哎,有个远房叔叔,好像是大夫。”

李蘅远心跳有提起来,急问道:“他家中还有什么人?”

楚青筹道:“有个儿子,年龄跟属下……“他卡的说不出来,就指向自己,李蘅远点头。

接着楚青筹又道:“没有老婆,村里人都叫他酒鬼,属下就知道,哎哎,这么多,属下当时,哎哎,也很小。”

李蘅远:“……”

她挥挥手:“你先忙,我有需要再来找你。”

说完转身又走了。

楚青筹看着远去的背影抓抓耳朵,后又回过头去侍弄兰花,对方才被问到的一些事并没有表现的十分在意和好奇。

李蘅远因为楚青筹的结巴在楚青筹面前无法认真思考,她出了竹林后望向天空,天地广阔,会不会这么巧梦中人就是楚青筹的族人呢?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梦里的一切不是更匪夷所思,竟然还能得到验证。

李蘅远微微颔首,酒鬼的郎中按照年龄推算就肯定不是梦中人,但是他有个儿子。

李蘅远找到桃子和芝麻,三人汇合,桃子问道:“娘子,找到了吗?是吗?”

李蘅远摇头,但目光坚定:“只要有一点线索,我都不会放弃,大海捞针也要把人捞出来。”

“走,去找义兄,养了这么侍卫终于派上用场了。”

0137 用人

李不悔正在和冯微一起用餐。

因为莺儿的教训,李不悔现在识趣多了,所有习惯都围绕着冯微而做,冯微人有些冰冷,不太接触她,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所以李不悔跟冯微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放松了。

她吃个半饱的时候,采莲进来了。

李不悔发现采莲先看向自己,知道采莲是有话要跟冯微说,径自低下头,把脸埋在放碗里。

冯微没有让她回避。

“什么事?”

采莲跪坐下来道:“不算大事,但是挺有趣,三小娘子对院外的侍卫发话,要派人去南方找他梦里梦到的那个人,让孺慕公子挑合适的人选呢。”

冯微道:“阿蘅真的把梦当真了?”

采莲点头:“不能再真了。”因为没人会为了一个梦大动干戈,但是她们家三小娘子就这么做了。

采莲又道:“好歹娘子明白,莺儿的死是跟钱嬷嬷的私怨,没有赖在姨娘头上。”

从出事到现在,李蘅远再没有提过莺儿,也没有来她们院子里责怪谁。

冯微放下筷子,看着前方道:“那是因为,阿蘅从来不会怀疑亲人。”

只怀疑外人,甚至梦中人。

说来这件事真的挺可笑的,但是李不悔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李蘅远的那个梦是真的,这次李蘅远厉害了,只是不知道那些侍卫能查出来不?

………………

李蘅远吃过饭后李儒慕带着神色冷淡的少年进来:“娘子,人到了。”

李蘅一看是墨玉:“你想去回浦县帮我找人?”

她要派一个人去回浦,需要这个机灵,能随机应变,还要能保证自身安全,毕竟是出远门。

本来楚青筹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那是他的家乡。

不过李蘅远怕他不回来,或者说一个痴迷花草的人,她有点信不过,就让李儒慕在侍卫中传下话去,谁自愿去。

李蘅远看向李儒慕:“义兄觉得如何?”

当然自愿也得是双向选择。

李儒慕点头:“可以。”

李儒慕木讷,但不是傻,他对这些侍卫都了如指掌,他说可以,就是说人品技能都可以。

李蘅远看向墨玉问道:“那你为何愿意领这趟差事?”

要知道李家对任何人都不苛刻,尤其是这些侍卫,她自小就被父亲书信教诲,要对人家信任宽容,这样才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也是父亲带将的宗旨,以德服人。

去南方要跋山涉水,就算不去,李家也不会把谁赶走的。

墨玉道:“属下想清静一段时间,所以自愿出府领差事。”

这个回答倒是让李蘅远意外,她以为墨玉会说对她效忠的话,毕竟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时候。

竟然是想清静,那她的府上不清净?

李蘅远匪夷所思的看着玉墨:“什么意思?”

玉墨道:“躲人。”

他倒是真的直言不讳。

李蘅远更好奇了:“躲谁?”

刚问着,桃子出现在门口。

李蘅远发现了,颔首:“什么事?”

桃子道:“娘子,门外夜寒轩求见。”

夜寒轩不是也是自己的侍卫吗?他怎么不跟义兄和墨玉一起来呢?

李蘅远看了二人一眼,后对桃子道:“让他进来吧。”

说完看向墨玉,在墨玉百年不变的冷脸上,李蘅远扑捉到他嘴角抽了一下,是因为夜寒轩来了吗?这就有意思了。

夜寒轩进到厅里,站在李儒慕的左手边,他茶色眼镜对上另一双茶色眼镜,十分理直气壮的道:“娘子,属下愿意去回浦县。”

李蘅远倒是不在乎去几个人,看向玉墨:“那你们两个一起去?”

与夜寒轩之间隔着一个李儒慕的玉墨这时道:“娘子,那属下就不去了。”

李蘅远就知道他二人有问题,还没说话,夜寒轩道:“墨玉不去属下也不去。”

李蘅远又要说话的时候。

墨玉道:“娘子,夜寒轩要是不去,属下就去。”又道:“夜寒轩要是跟去,属下就不去。”

李蘅远终于抢到话:“我明白了。”她在墨玉和夜寒轩之间点来点去道:“你是有他没你。”

“你是非他不可。”

她翻了个白眼:“两位仁兄,你们两个有没有一点点觉悟,我才是小娘子,你们是我的侍卫,不应该是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而应该是为我效劳,我现在需要有人替我办事。”

李儒慕突然问道:“你们两个不忠?”

墨玉拱手:“娘子,属下十分想为娘子效劳,可是不想带着夜寒轩,他功夫不好,会扯属下后腿。”

李蘅远道:“你要是这么说,还可以理解。”

她看向夜寒轩。

夜寒轩神色愤慨非常:“娘子,属下虽然拳脚功夫不好,但是属下有秋水洗涤过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事物本质,属下还有跑窟的本事,关键时刻只能帮忙,不可能扯后腿。”

李蘅远刚想问踩窟是什么意思?

墨玉看向夜寒轩:“总之我不带你。”

夜寒轩道:“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那里。”

墨玉沉默下来。

李蘅远终于明白档案上写的,夜寒轩,爱好墨玉是什么意思了。

她在上午的时候就看出来,墨玉冷静沉稳,是个可以重用的,夜寒轩个性脱跳还自大,恐怕难以胜任。

想了想问道:“夜寒轩,你为什么非要跟着墨玉去?如果我不同意你去呢?”

夜寒轩哭丧着脸道:“那他走了,谁给我弹琵琶听?我从小就喜欢睡前听琵琶,不然我睡不着觉。”

李蘅远眨着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去缠着一个人。

再看李儒慕,还是原来的样子,人虽木讷,但眼神也没变化,看来他已习以为常。

而墨玉,有些嫌弃的蹙眉,高声道:“娘子请一定派属下去南方,属下确实会弹琵琶,可是属下也不是乐府伶人,每天夜寒轩都会抱着他的紫檀琵琶找属下,属下想出去一段时间。”

夜寒轩等着墨玉:“我也去。”

李蘅远理解墨玉的感受了,她看向夜寒轩道:“我有要紧事,不是你们闹着玩的时候,这次你不要去了。”对李儒慕吩咐道:“挑两个伶俐的给墨玉打下手,让他去回浦县。”

又看向墨玉:“不要让我失望,早去早回。”

终于能摆脱夜寒轩,墨玉脸上难得一见的露出笑容,微微颔首:“是。”

夜寒轩急了,道:“娘子,同样是侍卫,那您重用墨玉,属下也不甘人后,不让他给我弹琵琶,那您给属下找个事做。”

李蘅远捏着下巴:“你这个请求提的非常好,容我想一想要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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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8 破俗

宁馨院,刘老太太坐在卧室的卧榻上,脚踩着下面脚踏,用震怒又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李蘅远。

“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什么吧?”

李蘅远连座位都没捞着,站在刘老太太面前,摇摇头:“不知。”

“你是疯了吧。”刘老太太拍着榻板:“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么可以把侍卫调到内院里来?”

夜寒轩表现的非常积极,李蘅远也正是用人的地方,怎么可以扫了别人的兴?

于是就让夜寒轩搬西池院前面的弱水院,这样方便她随叫随到。

原来阿婆火急火燎叫她来,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

李蘅远反问:“那定了亲的小娘子就可以把侍卫叫到内院了是吧?怎么我还得让阿耶给我先定个亲才能用人?”

刘老太太微愣,后吼道:“不管定不定亲,小娘子都不能把侍卫调到内院,就算成了亲也不行,这是妇德,你说不让我管你,你随便玩随便闹,这都算了,但是我不能看着你自己坏自己的名声,赶紧把那个什么波斯侍卫给我赶出去。”

李蘅远站的笔挺:“我不赶,我要留着他重用呢。”

“为什么?你不会用女的?给你多请几个女先生。”

李蘅远道:“不要,我没有妇德,就要夜寒轩。”

刘老太太呆如木鸡的看着李蘅远,她长这么大,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还真没听过那个女子说自己没有妇德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简直要发疯了:“李蘅远,你真的要气死我了,你让一个外男进内院,让亲戚怎么看你?怎么看李家的教养,怎么看我?”

李蘅远道:“我为什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爱怎么看怎么看,我也不吃他们家肉,我阿耶给我买肉吃。”

刘老太太见硬的不行,语重心长道:“你阿耶那边战事起了,你别让他操心了好不好?你这个年纪阿婆过来过,正是……反正,想找人玩,可以找大哥,还有表哥,怎么能把一个外男带在身边?”

提起阿耶的战事,李蘅远担心的出了神,她好想阿耶啊,阿耶什么时候回来?

刘老太太见好一会李蘅远都没说话,又拍榻板:“李蘅远。”

“是。”李蘅远回答的干脆。

刘老太太一肚子火气,可是好好的孙女突然间油盐不进,还有个更不听话的儿子撑腰,李蘅远这件事就算跟二儿子告状,二儿子肯定也由着女儿胡来。

这可怎么办啊?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不光是她,就是外孙子也气坏了,她还打算把孙女嫁给外孙子,虽然是自己家养大的孩子,可也不能不顾及外孙子的感受吧。

李蘅远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刘老太太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像是身体漂浮在海上,只能随波逐流的感觉。

但是这从来不是她的个性,她可是家里的老祖宗。

刘老太太沉吟一下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跟这个波斯人玩,他到底有什么好。”

李蘅远用剪刀手在眼前比划而过,语气神秘道:“他有秋水洗涤过的眼睛,可以看透世上一切真相。”

刘老太太差点站起来呸李蘅远,什么东西就秋水洗涤过的眼睛,可以看透世事一切真相?她都活了六十年,也不敢说自己可以看透世事一切真相。

“这不是神棍吗?”刘老太太时刻让自己冷静,放缓了声音道:“你把他交给阿婆,阿婆来惩治他,他是骗你的。”

李蘅远已经选好了,就要重用夜寒轩,她还是摇头:“我不给。”又道:“说好了不管我的,我就要夜寒轩,再者说,我也没让他住内院啊,阿耶的弱水院,怎么就成了内院了,那阿耶不也住了?”

虽不是李蘅远的院子,也没过了李蘅远的院子,但是弱水院和西池元就隔了一堵墙,还开了后门的,那不是内院是什么。

刘老太太见李蘅远怎么劝都不行,真是头疼啊,她也没有那么多耐心。

忍不住又吼出来:“李蘅远,你能不能听话?我是你阿婆,你让我多活两年,女孩家的名节是多么重要,不可以跟外男走的那么近。”

李蘅远摇头:“不听,我不听话。”

刘老太太很诧异:“为什么?你真的想气死我?”

李蘅远道:“我不孝顺,我是小畜生,我不听话。”

刘老太太:“……”

屋外刘老太太还在咆哮。

听声的刘氏和李梦瑶二人离开门口,到窗前。

李梦瑶看着母亲道:“阿娘,你说李蘅远是不是真的疯了?她要气死阿婆吧,名声也不要了。”

刘氏松了口气道:“我确信她还是那个草包了,这样更好,她自己要胡来,作死咱们管不着。”

李梦瑶也放下心来,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董家是不会要了吧?

萧掩也肯定不会要。

只剩下何子聪,因为贪图权势,不得已要容忍李蘅远。

嗯,李梦瑶已经看到李蘅远婚姻生活的悲惨,何子聪可什么都听她的,绝不让让她们太平了。

不然李蘅远就只能嫁给她的侍卫了。

李梦瑶捂着嘴笑出来,自甘落堕。

………………

岳凌风一边帮萧掩给伤口上药,一边道:“再告诉你个消息,李蘅远不是派了一个墨玉的人去回浦县了吗?还留下了一个侍卫,住进了李玉山的院子里,看来她确是是要自力更生了,你终于可以放心了。”

萧掩抬头看着岳凌风。

这时萧圆圆跳上萧掩膝盖,也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岳凌风。

这一人一畜……

岳凌风被看得有些发毛:“千真万确,萧乙送来的消息,哎你说,为什么她那么多侍卫,偏偏选了这个夜寒轩啊?听说是个波斯人,没多大本事,就是特别能说……喂喂,萧掩,你怎么了?”

岳凌风说这话,眼见着萧掩双眼一闭,慢慢瘫软下去。

萧圆圆回过头,全身的猫都竖起,大叫一声:“喵……”

岳凌风也吓得半死,萧掩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见李蘅远真的有新欢,气死过去了吧,他不是不喜欢人家吗?

岳凌风忙伸手扶住萧掩脉相,三指用力,屏气凝神,忽的眼睛瞪圆,诧异的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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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9 听声

新月如钩,挂在中天,四周伴着的是如纱如雾的云朵,偶尔可见几颗星星。

夜晚不算太明亮。

东府前院的一排厢房顶上,李蘅远站在上面左右瞭望,高于别处,视线确实开阔,大半个府的建筑,都尽收眼底。

跟她一起上来的是夜寒轩。

李蘅远侧头看着夜寒轩:“你说你会跑窟,所以我才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把你弄到弱水院,你要是骗我,我绝对饶不了你了。”

李蘅远之所以非要留下夜寒轩不可,是因为夜寒轩有特殊的跑窟本领。

原来夜寒轩自小生在沙漠,整日在沙窟和石丘中飘来飘去的,就练就了一身好轻功,不管是房顶高陵,都能如履平地。

夜寒轩见李蘅远不相信的样子,不服气道:“等我回来。”

话音刚落,李蘅远便见他白色身影从自己所占的房顶飘到了另外的房顶,身形灵巧轻快,如同鬼魅。

她发现她需要集中精力盯着夜寒轩才行,不然一眨眼,这人就没了。

还真是实打实的本领。

李蘅远大喜,他以为夜寒轩是吹牛。

如今她正是用人之际,夜寒轩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

等夜寒轩“飘”回到李蘅远身边,挑着眉看着李蘅远:“如何?这下娘子相信了吧?”

李蘅远道:“若是不信你,我干什么这么晚跟你出来呢?”

夜寒轩指着天上的月亮道:“娘子想查什么?伪君子的活动都在前半夜,后半夜不是真小人,而是恶人了,今天,您恐怕是什么都看不到。”

李蘅远之所以重视夜寒轩的跑窟本领,不光是她正是用人之际这么简单。

用人之际,她可以多找几个聪明人,她就不信天下就萧掩一个人智慧多。

但夜寒轩的本领可以让她知道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事情。

眼下她有三件大事弄不清楚,第一件自然是那个梦中人,已经让墨玉是查,那个人只存在梦里,像是在遥远的云端,能找到是幸运,找不到只能自己强大起来做预防。

第二件事则不然,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钱嬷嬷和莺儿都死了,她的钱还没有着落,而且毫无头绪,她要先排查院子里的人。

第三件事感觉应该是好事,但是她还是放心不下。

就是那个设计了红姨娘的人到底是谁?

这人设计了红姨娘,就算是替大伯母和大哥报了仇,不是她,也不是萧掩,那是谁呢?

她才在流水居外面看过红姨娘的下人吹迷烟,事后特意找到那下人问了,那人说,她本来是藏在暗处等着李娇娘过去的,不知道被说打了后脑勺,就晕了过去。

李蘅远看到她的时候,她头上的血还没止住,所以不会是撒谎。

红姨娘是怎么去的流水居,等她想起来想要查办的时候,红姨娘的下人都让阿婆卖了,人都走了。

所以红姨娘陷害大伯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有猎人,猎人之后好像还有东家……

东家是好是坏?到底是谁?

家里的事越来越让人不可思议,也越来越危机重重。

李蘅远对夜寒轩道:“我不管后半夜还是前半夜,你先带我走一圈,我怕你这功夫自己跑行,带人就没用了。”

夜寒轩道:“您小看人属下不跟您计较,但是咱们也不能随便去偷窥别人吧?您有没有目标,咱去哪里?”

李蘅远想了想,现在这个时辰,确实,大家都睡觉了吧?

她指着西府的花园方向:“翡翠堂。”

李玉郎的卧房果真还亮着灯,廊下站着两个打瞌睡的婢女。

夜寒轩带着李蘅远上到屋顶后把她放开,道:“这种拱形顶的屋子不好跑,西市那种平房可以跑得更快。”

李蘅远对他嘘了声。

然后趴到屋顶。

夜寒轩跟着蹲下来:“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四叔的院子。”

夜寒轩认得李玉郎,笑笑道:“四郎不是娘子的长辈吗?怎么好听声。”

李蘅远心想,他拿我钱的时候也没不好意思,为什么就不能听他呢?

她让夜寒轩不要发出动静,下面隐约有声音,细听之下,是李玉郎在说话:“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以前你看不惯她的做派,如今人都死了,你还怪我跟你不亲近?若是不亲近你,我留着她多好?”

另外有娇滴滴的女声道:“还留她?她对你不忠,你还想留着她?你不留也不是为了奴家。”

“怎么不是为了你?就是为了你,你看我都没把她放在心上,这不是天天在陪你?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儿子,我就更重你。”

“奴家之前去的宝应寺,那里的送子观音最灵验,一定给四郎生个儿子。”

“你要是能给我生儿子,我父母兄长就全都安排到府上来,赏你万贯不在话下?”

“真的?”女子的声音惊喜万分:“四郎,奴家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阿郎我就是看上你这小脸蛋,又好生养……”

接下来就听不见说话了,净是些奇怪的声音。

李衡远抬头问夜寒轩:“什么动静?他们在干什么?”

夜寒轩也很懵懂:“没听过,我下去看看。”

李衡远见廊下的婢女没有任何异样,摇头道:“懒得理了,我这个四叔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红姨娘刚死,四叔就能跟别的女人说好听话,她确定那女人不是四婶。

若说红姨娘不是好人,还背叛四叔没什么好留恋的,但是四叔因为红姨娘出事连阿婆的大寿都不见人影,大家都以为他是太伤心,看吧,哪里是伤心,四叔根本就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也没有警觉性,红姨娘到底是被谁设计的,现在整个府像是要不了了之一样。

刑雨说中招以后被人救了,谁救的?为什么李庆砚会出现在流水居,谁带过来的。

她有别的事顾不得查,别人事不关己,可是跟四房有关啊。

老太太一气之下把人全卖了,李玉郎追问都没追问。

还有一个问题,他的万贯钱哪里来?

李衡远把李玉郎所有话都记在心里,像四叔这种花钱向阿婆伸手的人要是突然拿出了万贯钱,不用问了,那钱就肯定是她的,四叔就是钱嬷嬷同伙。

“等着,看你从哪里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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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0 眼睛

夜寒轩不知道李衡远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李衡远就站起来了。

夜寒轩也跟着站起:“还去哪里?”

翡翠堂离萧园不远,李衡远回头一看,那边已经熄灯了。

以前萧掩总会给她留灯。

夜寒轩问道:“娘子想去?”

李衡远心中如吃了一颗不熟的李子,尽是酸涩,萧掩是有目的的接近,并不是真的给她留灯。

李衡远摇着头:“不熟,不去。”

夜寒轩抱着手臂道:“不去我信,不熟我可不信,娘子,您对那边有情。”

李衡远惊诧的看着夜寒轩:“有情?啥情?”

夜寒轩剪刀手划过眼前:“我有秋水洗涤过得眼睛,能看清一切世事真相,就是有情。”

李衡远敛起眼睛看着夜寒轩。

………………

东府花园,柴房屋顶。

夜寒轩打了一个寒噤,看着李衡远道:“娘子,冷了,咱们回吧?”

李衡远笑道:“那怎么行,你不是有秋水洗涤过得眼睛?下面这个屋子,刚刚死了一个人,你用你能看透一切本质的眼睛给我看看,她是怎么死的?”

夜寒轩听李衡远语气不善,问道:“那我要是看不出才呢?”

“看不出来?”李衡远眯起眼睛道:“那你敢编排我?我答应给你找人弹琵琶的事就作废。”

夜寒轩从未有过的肃然:“等着,看属下是不是吹牛?”

说完他盘膝坐在屋顶,揭开两片瓦,向下看了一眼,陡然间瞪大眼睛:“娘子,是一位中年妇人,死于非命吧?”

李衡远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难道钱嬷嬷阴魂未散?

不不不,钱嬷嬷的死动静不小,夜寒轩说不定知道。

李衡远颤着声音道:“你敢装神弄鬼吓唬我,我可不害怕。”

夜寒轩摇头,茶色眸子在朦胧的月光下异常明亮,他诚然的看着李衡远:“属下是天主的儿女,怎敢妄言?属下真的能看见。”

夜寒轩站起来指着远处的曲池水:“还有一个小男孩,很小,两三岁的感觉。”

李衡远吓的差点从房顶摔下来:“真的有鬼?”

夜寒轩拉住她后跟她解释:“不是鬼,是一个人临时之际弥留在世间的最后气息,这个妇人是不甘,那个小孩他还不知道他自己已经死了。”

夜寒轩说完见李蘅远依旧脸色惨白,道:“怎么说呢?其实我并不能看见什么鬼魂,就是气,那种临死之前的气,能感情到。”

李蘅远自小就胆子大,岳凌风跟她解释着,她同时自己鼓励自己,李蘅远,你只要有一身正气鬼神都怕你,不怕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真的有用,李蘅远的呼吸逐渐平稳下去,想了想问夜寒轩:“你真的能感受到那种气?”

夜寒轩手摸着胸前的大项链:“如果撒谎,天主会降罪与我,这可不是儿戏。”

李蘅远对他的信仰不太了解,她也不信任任何人的信仰,阿婆信道士,可是一旦谁生病求道士不管用了,阿婆就要骂老倌不中用。

还有那些信阿弥陀佛的,佛祖一旦不经验,有人就要打和尚。

也有虔诚的信徒,但多是事出有因。

不过夜寒轩秋水一般的眼睛诚恳真挚,李蘅远相信的是他的人。

她抓住夜寒轩的袖子道:“那你能跟那个气交流吗?这个妇人可能连和了别人要迫害我和我父亲,可惜她死也不肯说出对方是谁,你帮我问问她?”

夜寒轩又向下看了一眼,后摇摇头道:“我说了,这不是鬼魂,不可能交流的,你的要求我达不到。”

李蘅远不甘心的看着夜寒轩,心中失望至极。

夜寒轩凝眉道:“不过这人不是正常死亡,是死于非命,从她的气中可以感知到,她是在十分卑微和惊恐的情况下死的。”

“卑微惊恐?”

夜寒轩道:“任谁要死于非命,死前都应该很惊恐,这个没什么不同,但她十分卑微,说明她是被可以命令她的人害死的,换句话说,她很怕也很尊敬杀死她的那个人。”

“莺儿。”李衡远道:“杀死钱嬷嬷的是个婢女,叫莺儿,那你的意思,钱嬷嬷十分尊敬这个莺儿?她们不是分赃关系?”

“像是属下对娘子。”夜寒轩单手捂上胸口。

李蘅远明白了:“所以莺儿和钱嬷嬷是上下级的关系?”

她凝神细想,可是莺儿凭什么?钱嬷嬷地位如此之高,凭什么要害怕莺儿一个婢女。

李衡远想不通,一点也想不明白。

后夜寒轩就再也提供不出别的消息了。

李衡远指着杏子林方向:“那个婢女就死在那里,你能感受到她的气吗?”

夜寒轩看了一眼摇头:“只有对人间偏执留恋的人才会有这股气,这个妇人是懊悔和不甘心,那个孩童是尚未开蒙,再属下没看见别的东西。”

真是好一双秋水洗涤过的眼睛。

李衡远暗暗感慨着,让她明白了,红姨娘没有对人间的执着留恋,她在对清风说对不起,忘了我吧的时候,就应该已经认命了。

清风对人间也没有执着的留留恋,他可以和自己的儿子死在一起,比活着不能相认还痛快些……

李蘅远心头涌上淡淡的忧伤。

而四叔已经转眼间就把红姨娘给忘了,红姨娘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心肠却那么恶毒,要害大伯母。

好人,坏人……

李蘅远又看向杏子林方向,其他四人临时时的心态她都可以试着揣测。

那么莺儿呢?

岳凌风说莺儿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花季少女慷慨赴死?

李蘅远突然心中一动,莺儿是慷慨赴死的,萧掩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果莺儿是分赃者,她怎么舍得钱去死?

又一点可以证明了,莺儿不在意钱,在意钱嬷嬷泄密。

那三十几万贯钱财的背后,隐藏着的事和人可能会比她想象中更可怕。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钱嬷嬷为什么畏惧一个婢女。

因为钱嬷嬷畏惧的不是莺儿,是莺儿背后的人。

“你到底是谁。”李蘅远向着天边喊过去。

夜深人静,她的声音突兀尖利,说着晚风吹的老远。

惊起了林中的夜莺。

也吓了夜寒轩一跳。

0141 驱邪

夜寒轩忙道:“惊动了人不要紧,反正这是你的地盘,但是这里还有两口气呢,莫要惊动这种执念。”

李蘅远这才想起来,她方才正在经历鬼故事。

看着夜寒轩问:“他们会对咱们有影响吗?”

夜寒轩道:“若气息久久不散,就会成为阴地,会让人生病的,还是得找些东西来祛除。”

“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你肯定会了?明天白天来吧。”

黑夜中,夜寒轩双眼掩饰不住的兴奋:“好啊好啊,我来开导他们,有我天主保佑。”

李衡远突然道:“对了,你那是什么景教吧?我没听过,你那真神管用吗?”

“这是我们波斯国的教义,怎么会不管用?”

李衡远语气充满担心:“我怕他们听不懂波斯语,我们中华人可不是什么都信的,你那教,很可能因为水土不服治不了俺们的鬼。”

夜寒轩:“……”

难道他要连夜教天主说汉话吗?

………………

第二天一早,刘老太太派红妆请李蘅远过宁馨院说话,昨天刚吵完架,怎么又找?

李蘅远提起十二分精神,阿婆估计又要找借口骂她,绝对不妥协。

到了老太太卧室,刘老太太道:“叫你来不是为了别的,董太君走的时候提醒我了,你那园子晦气,我让老大媳妇请了寺的景云道长来做法却邪,你跟你那边的人都吩咐一声,该准备的准备一下。”

李蘅远有些意外,竟然不是骂她,也真巧了,昨晚她和夜寒轩还说今天要驱邪呢,阿婆这会可真是善解人意。

李蘅远驴是驴了些,但是知道好赖,忙跟老太太道了谢。

很快的,景云道长要去后园子驱邪逐晦的事情就传来了。

家里一时间死了五个人,人人心里都犯膈应,这个道长来的正得人心。

李不悔在自己的屋里,手抓着心口的地方道:“六小娘子,你占着身体也没用,你阳气早衰,活不过多长时间了,何不做做好事,把身体让给我,你性格孤僻又不讨喜,我不一样,我能替你做正经的小娘子,得到老太太的宠爱,阿耶的关心,还有三小娘子,那么好的姐姐你都不知道利用,你看你那点首饰,连三小娘子的零头都不如,所以你非要跟我挣有什么意思呢?要物用其极才不是浪费,这个身份给你,就是浪费。”

小小李不悔气若游丝道语气异常坚定:“是我的就是我得,你生而下贱是你命不好,何来大言不惭替代我?我不会把自己让给你的,我会想办法让你魂飞魄散。”

李不悔不认为小东西有那个本事,但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她没办法安心。

一笑,有了主意:“家里来了道人,以前我怕道士,是因为这身体是你的,但是现在我强你衰,看咱们谁先走。”

说完叫着冯微新给她拨过来的婢女池田:“去后花园看看,帮我管景云道长求个祛魂的符咒,我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

池田人老实的发木,特别听话,主子说完话,问也不问就回来了。

不一会的功夫,又气喘吁吁回来:“娘子,道长说要请娘子过去一看,才能知道要什么样的符咒。”

李不悔十分犹豫,她想要个符咒自己试探着用,听说这景云道长是有些本事的,万一看出她的异样怎么办?

小小李不悔在叫嚣着:“你敢去吗?”

李不悔拳头攥在一起,去,她有把握。

必须把这个小崽子弄死,她为这个东西耗费了太多精力了,错过了很多事。

到现在她都没有去接近李蘅远呢,就更别说取代李蘅远得到李玉山的照顾。

还有三郎,她好想去看一看李三郎。

李娇娘还没有被教训。

李不悔迈开了步子,赶走小崽子,开启美好的生活,她一刻也不想等。

李蘅远只听过景云的大名,没有亲见过。

之前家里来的都是景云的师父,逸风道长,那老道很有本领,反正阿婆非常信任,应该就是有本领。

上这日子听说老道去世了。

所以再出山的,就是老道的开门大弟子。

李蘅远初见景云,有些意外,她心中的牛鼻子道长,应该是个长胡子飘飘的人。

可这景云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木笄束发,灰白棉布道袍,朴素无华却无法让人忽视。

面容俊朗不说,目光干净如孩童,真正方外世人的感觉,看了他让人心中一静,无法生出一点点邪念。

李衡远对景云印象很好,生出几分信任来,正好她听过夜寒轩的描述。

可以试探一下景云的高低,顺便验证夜寒轩的话。

李蘅远从西池院来,追上景云他们,让四周跟随的人都退下,跟在景云身后问道:“道长,这院子中您可看见冤魂。”

景云按照刘老太太的要求,在沿着曲水岸用拂尘作法。

听见声音,回头一找,在左边,他停下来看着李衡远道:“我看不见,不知。”

这个回答够干脆的。

可是夜寒轩都能看见,景云这种得道高人怎么反而看不见呢?

李蘅远又问道:“那这院子里有冤魂吗?”

景云停下脚步看了看,问道:“您又是何人?”

李蘅远是听说景云到了私自找来了的,忘了,还没有做介绍。

李蘅远报出家门:“李三娘。”

景云哦了声:“上次小道来,不就是为了给三小娘子您治病吗?”

上次是萧掩出的主意,让李儒慕把景云请来吓唬李梦瑶的,后来因为老太太就没让景云进院子,是萧掩把景云送走的。

李蘅远颔首:“很遗憾上次没有目睹道师的风采。”

景云没有继续话题,看了看四周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怨气,人越多,怨气越重,冤魂有没有,小道没有天眼,就实在看不出,不敢妄言。”

这是回答之前的问题。

李蘅远蹙眉:“您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吗?”

景云站着感受一下,后摇摇头:“感受不到。”

李蘅远奇道:“那您如何祛邪逐晦啊?”

景云一甩手上的拂尘道:“就这样甩一甩就行了。”

连咒语都没听到他念。

李蘅远:“……”

这就是阿婆相信的景云道长,别是个神棍吧?

0142 看相

李蘅远正疑惑间,景云道:“娘子若是没有旁的事,小道要继续了。”

李蘅远抬起手道:“你真的会驱邪吗?”

景云摇头:“邪都在人心,谁能管得了别人的心呢,我并不会驱邪。”

他倒是不隐瞒。

李蘅远急了,可是夜寒轩说了,这园子里有怨气啊。

她道:“你不会驱邪,那你来,不是骗人吗?”

景云目光清澈的双眼不解的看着李蘅远,后想了想:“不算骗人吧?是别人请小道来,小道也从来没说过小道会驱邪,既然从没说过,又不是主动叩门,怎么是骗人呢?”

李蘅远:“……”

她有点琢磨不透这个道士了,不过这人倒是坦诚。

李蘅远又问一遍:“您到底会不会驱邪?”

景云肯定的摇头:“不会。”

李蘅远也不气,道:“看在您没有骗我的面子上,我把您送出府吧,这里就不用您了。”

景云想了想,摇摇头:“不行,还是要走完。”

可是他根本就不会,李蘅远需要的是能人,不是一个神棍。

不过李蘅远还算给景云面子,没有直接让人把景云叉出去,而是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景云道:“因为小道答应刘太君了,要给这院子驱邪。”

李蘅远就不懂了:“可你并不会。”

景云清澈的目光透着坚持;“无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神,只有人不人鬼不鬼,我不会无妨,你们信了就安心了,太君求的是安心,并不是我会不会。”

李蘅远总感觉这道士说话若有所指。

她参不透,她只知道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该撒谎骗人。

李蘅远又问道;“那道师您可对阿婆说过,您不会。”

景云点头:“小道对每一个人去观的人都说过,这世上没有神鬼,只有人鬼,小道也没有法力,不会驱邪捉鬼,可是大家听了都呵呵笑,还说小道太谦虚,不是小道当时不说,说了,是别人不信。”

李蘅远喃喃道:“你的意思,别人都是傻子?你告诉我你不会,我就相信你不会。”

景云想了想道:“师父说过,唯有孩童才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娘子之所以相信小道的话,是因为娘子心里没有鬼,不怕鬼,就不在意小道会与不会,但是别人不同,包括刘太君,他们只能相信小道会,不会他们也要相信会,这就是小道不能走的原因。”

因为阿婆心里有鬼。

那些相信景云的人,心里都有鬼。

也就是说,景云不管会不会驱邪避祸,有没有神通都不要紧,人们相信他有的,就像景云后背的道教,能不能长生不老没人真的追究,因为人们就是相信修炼可以长生不老。

景云是人们的信仰,道士,是人们的信仰,亦如如来佛。

李蘅远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为什么会这样。

人们为什么会去相信假的东西,告诉他们是假的,他们也要信?

人们为什么不愿意听实实在在的话。

见眼前的小娘子神色迷茫。

景云手掸拂尘放在肘间道:“娘子是有慧根的人,与我教有缘。”

李蘅远抬起头看着景云:“道师何意?”

景云道:“小道不识鬼神,但颇通面相,娘子想不想听一听自己的命运?”

李蘅远心中一动,这道士不会是想跟她打禅机,然后等着把她绕晕了,再给她批命吧?

或许是有什么目的呢,万一说她狗屎命,或者别的坏话被人听了去怎么办?

她可没以前那么傻好么好奇了。

李蘅远摇头:“我更相信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什么天命的,我不信的,多谢道师好意,您继续吧,我不打扰您了。”既然是让阿婆安心的,她就不管了,至于院子里真的有怨气这景云看不见,也无妨,她还有大杀器夜寒轩呢。

李蘅远还没转身,便听景云道:“娘子是要经历大灾大难的相貌,可已经被人逆天改命,如今是别人命中的桃花劫,会引生灵涂炭,这样娘子也不在意吗?”

李蘅远目光如刀般看着景云,果真不说好话。

这景云在范阳十分有名声,万一给她批的命传出去,她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引生灵涂炭,她不就是灾星?

李蘅远沉声道:“我与道师无冤无仇,道师为何要害我?还是道师是被什么人收买了要这样诬陷我?道师应该知道我是谁的女儿,您胡说八道,小心离不开国公府。”

景云脸上毫无波澜道:“这不是诬陷,灾祸已在生发,只是还没有破土而出,不然娘子明明命中劫难重重,为何此时却有母仪天下之相?”

方才还说她是灾星,这会就说她有母仪天下之相。

怎么母仪天下还会生灵涂炭了?

李蘅远不解又气愤,再者说,他们那个老皇帝都五十好几,上两天樱桃还告诉她,抢了儿媳到宫中享乐,谁要跟他母仪天下啊,她也不缺翁翁。

李蘅远低头一想,手指指着景云:“我就问你,你要不要跟别人说。”

景云道:“娘子只要不对那人情根深种,处处与那人方便,小道就什么都不会说。”

李蘅远心道放屁,谁会对老头子情根深种,她白了景云一眼:“你若敢乱给我批命,还到处说的坏话,我一定会铲平你们观,说到做到。”

景云神色还是无动于衷,目光清澈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不喜欢这个人了,不再与景云说话,转过身去这次景云没有再叫住她。

但迎面有李不悔和桃子走过来。

李蘅远出来的时候带了桃子,让桃子把老太太那边的人拖住的。

但是小妹妹来干什么?

李蘅远回头看着景云。

景云依然是方才的样子,朴素无华站在曲池边,有种方外世人自然而然的遗世独立之感。

李蘅远看着李不悔:“小妹你来干什么?你身体好了吗?”

李不悔给李蘅远见礼,后看了景云一眼道:“阿姐,小妹想问道长请一个驱赶冤魂的符咒,小妹身体不适,总感觉是邪妖作祟。”

0143 露馅

可景云根本就是个神棍。

李蘅远道:“我找人帮你写,不要打扰道师驱邪了。”赶紧完事好把这个出言不逊的家伙赶紧送走。

李不悔小跑到景云面前,这个景云可是逸风的得意弟子,上辈子逸风都到了可以呼风唤雨的地步,这辈子不知道为何早早死了,不信景云又信谁?

李不悔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道长,我能向您请一符咒驱邪吗?”

景云定睛看了李不悔两眼,微微颔首:“可。”

说完从袖子里撵出一枚折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三日后午时,烧了和水服下。”

李不悔接过符咒,没有感觉到景云有任何一点侵犯性,身体里的小小李不悔却因为景云那随意两眼,冷的寒心彻骨,灵魂控制不住的颤抖。

李不悔感受到了小灵魂的不适应,差点放声大笑,到底谁怕?现在可以说明问题了吧,这个身体是属于她的。

李蘅远见李不悔拿到符咒之后小小的脸上都是兴奋之色,心中一叹,这就是景云说的安心吧。

算了!

她没有扫妹妹的兴把符咒要过来,叫着李不悔:“回吗?”

李不悔点了点头:“阿姐等我。”

李不悔从答应跟李蘅远一起回去,就开始后悔了。

路上,李蘅远问她关于莺儿的事:“她是妹妹的婢女,平时有什么经常来往的人嘛?出事之前,她有没有反常的地方?”

李不悔怕自己回答出破绽,用懵懂不解的目光看着李蘅远,然后摇头:“阿姐,莺儿到底犯了什么错?”

李蘅远拍着她的脑袋道:“你太小了,所以没留意,算了。”

李不悔暗暗庆幸自己就这么搪塞过去了,多亏这具身体是冯微生的,李蘅远重感情,这才能从事发到现在,自己和冯微都没有受到影响。

当走到夹道里的时候,樱桃迎面走了。

李蘅远没在问李不悔话,抬起头:“你怎么出来了?”

樱桃道:“姜嬷嬷送了外院的账本给娘子,娘子早起的时候不好急着要看吗?”

李蘅远点头:“看看三叔这些年都帮阿耶运送了什么。”

说完看向樱桃:“你送六娘回去吧。”

然后带着樱桃先走了。

李不悔听李蘅远那句三叔这些年都帮阿耶运了什么,心跳到嗓子眼。

她如果是真的小孩子就好了,可是她不是。

李家除了李玉山,就一个李玉忠是有用的人,而其他人都是废物,混吃等死的废物。

但是她知道余氏上些日子得罪了李蘅远。

李蘅远现在要查李玉忠,想来是想办李玉忠了,像李蘅远办钱嬷嬷那样,或者自己的亲叔叔李蘅远不至于那么绝情,但是熟悉李玉忠所做的事,找人取而代之,李蘅远再要处置余氏的时候,李玉忠就威胁不了她。

李不悔前所未有的矛盾,本来余氏落难,她是最想见到的,但是李玉忠跟余氏不是一类人啊,李玉忠是她的三郎,她怎么忍心看见那么体贴的男人让李蘅远给伤害了。

李不悔暗暗做了决定,一定要把这件事偷偷告诉给李玉忠,让李玉忠有防备,别被李蘅远给阴了。

正想着听樱桃道:“娘子,婢子送您回去吧?”

李不悔其实带了池田,但是池田远远的跟着,就好像她手下没人一样。

她道:“不用了吧,已经到家了。”

樱桃道:“无妨,婢子送娘子一程。”

李蘅远和桃子这时已经回到院子中,二人一前一后往正房进。

李蘅远突然侧头一问:“你发现六娘的异样没?我方才提到三叔的时候,她脸一下变了,她好像比以前好动爱说话了。”

桃子跟上来一步,低声道:“娘子您还记得您掉下假山的事吗?”

李蘅远点头,手劲不大,园子里那段时间只有妹妹去过。

桃子道:“当时您让婢子去查,婢子只能旁敲侧击去问莺儿,可是现在莺儿的话还可信吗?莺儿当时说她一直跟六小娘子在一起。”

“但是给你下药的就是小六。”

桃子点点头。

李蘅远回头看着月宿院的方向,现在的她,是再也不可能无条件的相信除了阿耶以外的任何人了。

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到底如何能证明当时是妹妹推了她,或者不是?

如今跟在李不悔左右的莺儿都死了,就更难查了。

李蘅远想了一下,对桃子道:“月宿院有没有可信任的人,帮我盯着她。”

桃子莞尔一笑:“娘子,只要您真想成事,这府上哪个不愿意成为您的人,婢子这就去安排。”

李蘅远点头:“去吧。”

桃子下了台阶,这时看门的小婢子匆匆来报:“娘子,夜公子求见。”

桃子停下来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想了一下,明白夜寒轩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她了,本来他们说好的,今天要夜寒轩去园子里驱邪,但是老太太直接把景云请了来。

李蘅远还没来的及告诉夜寒轩呢。

她让小婢子把夜寒轩请进来。

夜寒轩急匆匆走到他面前,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

李蘅远离老远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夜寒轩直接上了台阶,在她耳边低声道:“非常诡异的事,找个地方细说。”

李蘅远把他带到厅堂里。

然后请他落座。

夜寒轩道:“坐就不坐了,我昨天还跟你说这世上没有鬼魂,只有怨气,没想到今天我就看到一个人身上,装着两个魂魄的怪事。”

李蘅远刚要落座,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看着夜寒轩:“你是不是又吓唬我?”

夜寒轩茶色眸子沉下来:“我是天主的儿女,怎敢骗人,我真的看见了。”

李蘅远看着外面火辣的太阳,就算是夜寒轩想吓唬她,也不会选在这么亮的白天。

那就是说他真的看见了。

李蘅远走到夜寒轩面前,仰头看着那双亮如宝石一样的眼睛:“真是秋水洗过的?能看透一切事实真相?”

夜寒轩手放在胸前大项链上,诚然道:“是个这个高的小女孩。”他另一只比划着:“应该能有六七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水粉色的儒裙,眉毛上好像有一颗红痣,穿戴不俗,不像是婢女。”

李蘅远因为夜寒轩说的眉毛上有一颗红痣,就已经傻了:“那是我家六娘。”

0144 线索

夜寒轩看着李蘅远:“谁?”

“六娘,我小妹,我小姨生的,李不悔啊。”

夜寒轩对出了娘子老太太大夫人和家里男人,其他人都不熟悉。

“原来是娘子妹妹?”他微微颔首道:“那就说的通了,一个灵魂十分小巧,正是小孩子,但是她阳气快要散没了,另外一个是大人,慢慢会占领那个身体,看来是你妹妹的身体。”

忽然夜寒轩拢起眉心道:“娘子,你妹妹被鸠占鹊巢了,她可能会魂飞魄散。”

李蘅远从未听过这样的事,被惊的呆如木鸡:“鸠占鹊巢?”

夜寒轩道:“凭着我秋水洗过的眼睛看,坚持不了五天。”

李蘅远正觉得这个妹妹怪异呢,如果夜寒轩说的是真的,就可以很好的说明,她从假山上掉下来,就是这个假妹妹干的了。

这假货,还去找景云要符咒,是了,她连五天都等不了了。

李蘅远自己都没感觉到,其实当夜寒轩刚说出鸠占鹊巢的时候,她心底就已经相信了。

她急的攥起了拳头:“那要怎么样救我妹妹呢?你有没有办法?”

夜寒轩道:“有是有,但是很困难啊,要知道她是在哪里上身的,再送过去,她死亡之地对她有一定的吸引力和约束力,否则她的灵魂比原主跟身体结合的还好,没等赶走她,原主的灵魂就飞了,要么就把肉体杀死,这个肯定更不行,你也不会同意,那就只能想办法找到她死在哪了,可是她是谁咱们都不知道。”

就更不可能知道是在哪里死的了,往哪里送。

李蘅远心火上涌,嘴上直接就起了泡。

………………

曲池中游九曲板桥后,有一座一房高的假山。

李娇娘带着婢子迎春蹑手蹑脚的走在假山后的蔷薇丛中。

“这里,就是这里。”

李不悔指着一块方形的大奇石道:“当时她就是摔在这里了,就在这里,快呀,就这。”

迎春看着手里拿着的黄纸抬起头来道:“娘子,这里烧纸不得被人发现了吗?”

李不悔道:“李蘅远不来游园,景云道长才走,这里不会有人来。”再者说,这园子刚死完人不久,根本没什么人愿意来犯忌讳。

迎春还是犹豫:“可是万一把这花木点着了怎么办?”

李娇娥沉下脸:“都是鲜木怎么会点着,如果这么容易被点着,为什么那些买柴的人要挑干拆买。”

迎春觉得娘子说的好有道理。

她四顾一下,没人,将一捆黄纸扔到石头上,但真的要点燃的刹那,心里还是很忐忑:“娘子,真的点吗?”

“当然是真的。”李娇娥催促着,她进来十分晦气,李蘅远不跟她好了,阿婆过个寿还能抓到四叔姨娘的奸,晦气不晦气?而正是因为自己的凑巧,最后又成为李蘅远和甄氏攻击母亲的借口,好像大伯母和红姨娘都是母亲设计的一样,如今母亲不仅在老太太那里得不到好脸色,连四房的人也都开始对三房有怨言。

最烦心还是李蘅远,不跟她和好。

今日正好景云道长来,李娇娥特意问过道长,道长说她有命案未结,会一直走霉运下去的。

命案。

李娇娥不用细想,一下子就能想到是谁在捣乱,从小到大她惩罚的下人没数,但是打死的下人,就一个,叫做檀香的,本是伺候母亲的二等婢子,但是那婢子是狐媚子,常常往父亲面前凑,母亲心大没个察觉,她可不能容忍婢子勾引父亲。

本来想找几乎把檀香送给舅父的,舅父是个人中色鬼,到手的女子非死即残。

可惜机会还没找到,在一起巧合中,她在李蘅远的院子里碰到那个檀香来寻父亲,后被她堵在这里打,失手的时候人摔倒在大石头上,她也没救,过一会才让人来找,已经死了。

这檀香绝对是死有余辜,但是却连累她倒霉运。

李娇娥问过景云可有破解之处,景云笑而不语,便走了。

那个道士也狗眼看人低的不肯帮忙,她不会自己想办法。

死人嘛,多烧些纸钱就行了,而今天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正好是檀香死的一百天。

更应该今日烧纸了。

李娇娥见迎春点火的时候,风时时将火镰熄灭,急得骂道:“你是废物吗?点个火也点不到。”

迎春突然收了火镰,蹲到蔷薇从中道:“娘子,有人来了。”

李娇娥轻“啊?”了一声,也顾不得真假,先蹲下去,然后看着前方:“哪呢?”

迎春指着蔷薇对面、曲池的石子岸边上:“那呢,好像是三小娘子。”

李娇娥定睛一看,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将头埋的更低了,多亏没点着啊,确实是李蘅远,这是李蘅远的园子,李蘅远跟她绝交,还告诫下人不准她过来,她是塞了钱才能进来的,被李蘅远发现,免不了又是一番指责和奚落。

迎春低声问道:“娘子,您说三小娘子身边的男子是谁啊?他们来跟什么的?”

李娇娥本来是没心思管李蘅远的闲事的,但是又很好奇男子是谁,方才她也看见有那么个人了。

李不悔再次抬起头,见那男子的身影十分高大,看不清脸,但她也确定,不是认识的人。

就想到了传言,刘老太太和李蘅远昨日起争执的原因,就是因为李蘅远让一个男侍卫进内院了。

李娇娥心想,那这个人就肯定是那个侍卫。

“可是他们这个时候来园子里干什么?”

捉奸这种事是晦气,但是李娇娥却很想看李蘅远出丑,要是李蘅远和这个侍卫有不轨行为,那可就太好看了。

李蘅远停下脚步,十分不可思议的看着夜寒轩:“你说那股怨气没有了?”

夜寒轩看向极远处的角落,点头:“不光曲池水,咱们昨晚站的屋顶,也没了。”

李蘅远眼珠一转问道:“因为不再有怨气,散了?”

夜寒轩摇头:“这园子有被净化过的气味,不是自己散的,是被人驱走了。”

李蘅远目光沉下来,她之所以带夜寒轩来,是因为景云说她不会驱邪,但是园子里的怨气她不能一直放着不管。

可是夜寒轩现在又说没了,被人净化过,那除了景云,又能有谁呢?

李蘅远把景云跟她说的话跟夜寒轩说了一遍:“你说这个人为什么骗我呢?”

夜寒轩想了想,摇头道:“他或许没骗娘子,我长大后也发现了,别人都感受不到那种怨气,只有属下能,但是有些人虽看不见,自身的正气就足够净化怨气了,咱们院外那个白景辰您还记得不?也是修道的,他所到之处,周围就很干净。”

李蘅远微愣,白景辰,景云,不是同门吧?

不,这不是重点,李蘅远一拍脑袋:“那就坏了,如果这景云道士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咱们就更要加快速度拯救小六了,你说的那个鸠她向景云道士要了一个驱邪符,景云说让她三日后午时烧了冲水服用,那显然是驱赶小六的符咒,让她得逞,我妹妹就死了。”

夜寒轩手攥着项链下的吊坠,凝神思考着。

忽的他抬起头,眼睛神采奕奕道:“我想起来了,那个魂魄,是个女人,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没有外部气息,就是这府上的人,死的时间三个月左右,娘子可以沿着这个线索查,这个魂魄本来被锁的地方,还应该跟六小娘子有交集,三天时间咱们能找到。”

李蘅远也来了精神,院子再大,不可能天天死人,三个月左右的人,应该很好查。

0145 查到

临近傍晚,天霎时间阴下来,狂风打着旋,将夹道中未除掉的小草吹得贴在地面上,四周呼呼响。

池田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天边道:“娘子,要不咱们回吧。”她再傻,也知道要下大雨了。

李不悔有些不甘心,她好不容找到借口瞒着冯微出来,就是想等到李玉忠,给李玉忠提个醒,让他留意李蘅远那边。

以前当婢女的时候知道李玉忠早出晚归,这个时辰,应该回来了,可是怎么还不到。

李不悔想说再等一下,但是乌云四合,她到底要不要冒着大雨等李玉忠呢?

正当李不悔动摇的时候,从大房那边的夹道上传来声音:“怎么说阴就阴,还好回来的是时候。”

是李玉忠的声音,李不悔掩饰不住兴奋,双手交叉在胸前攥紧了。

听了一会,没有别人的声音,她更加激动了,如果是李玉忠自言自语,她就可以出去叫人了。

等一个紫色的身影顶着风低头走近了,李不悔确定李玉忠身边没跟着人,从三房的门房后走出来。

“三叔。”这是她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李玉忠,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玉忠显现看看左右,然后惊诧的蹲下来问道:“你自己来的?”

李不悔抖着手去摸李玉忠的鼻子,眼睛,脸,哈哈,现在她是李玉忠的小小侄女,怎么摸都可以,哈哈……

微凉的小手在自己脸上乱划,李玉忠表情没有意外,眉宇间隐隐有着担心:“你怎么了?”他捉着李不悔的手放在手心里。

“你姨娘呢?她知道你来吗?”

李不悔微愣,她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才对李玉忠为所欲为的,没想到这个“三叔”对小孩子还挺和气。

她以前可没发现李玉忠跟自己有什么来往。

李不悔道:“三叔,您最近都忙什么呢?太劳累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拼命。”

她想多跟李玉忠说会话,近日以来最心烦的就是李玉忠的忙碌,李玉忠明明不喜欢余氏,可是赚了钱又都会留给妻儿,这让她十分替李玉忠抱不平。

那个余氏和李娇娥肤浅粗鄙,拿了钱就知道与人攀比,何时想过李玉忠在外面的不容易呢?

现在都被李蘅远盯上了。

想起李蘅远,更为李玉忠难过,虽不满意李玉忠为妻女拼命,尤其是那个余氏尽得好处,但是若是李玉忠就被李蘅远给摒弃不用了,她更担心。

李玉忠听她问话,脸上笑容尽显慈爱,拍着她的头道:“你越来越乖了,天要下雨了,早点回去,三……叔叔有时间就去看你。”

李不悔还要说重要的事呢:“三叔……”她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从天上砸下来,三房的院子里一阵吵嚷。

李玉忠看着门里,又低头看看李不悔:“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说完对李不悔身后的婢女道:“抱着你家娘子回去。”

池田哦了一声,没有动。

李不悔用手抱住头却不走。

李玉忠刚要脱下外衫,三房的大门豁然开了:“三郎怎么还没回……呀,三郎,您怎么不回屋,下大雨了,夫人惦记您呢。”

是个婆子在叫人,婆子站在门里,李不悔发现自己只能听见婆子说话,却看不见人,说明那婆子也看不见她,她本能的觉得自己不应该被人发现,身子越发往门房后的墙垛子处躲。”

李玉忠对婆子哼哈的答应着,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就回屋里去了。

三房的大门咯吱咯吱的关闭了。

大雨倾盆,很快地上就冒泡了,天地间一片模糊,安静的只剩下风雨声。

李不悔孤独的立在墙后,她脑中不断回忆着李玉忠看她时的目光,明明有不舍得,但是为什么不邀请她进院子里躲躲雨呢?

越想越不舒服,她是檀香不是真的李不悔,她有对李玉忠说不清的情愫,可是李玉忠对侄女怎么也这么狠心。

但那眼里的担心又是什么意思?

李不悔不断的搓着手想,是她看错了,李玉忠心里其实非常讨厌二房的人,所以并不愿意管她,于是就任由她一下小孩子淋雨。

李不悔怒有心生,不知道要是余氏,李玉忠会不会舍得让她淋雨。

她气得差点哭了,亏她还想着要提醒这个男人提防李蘅远,这个男的再辛苦在拼搏也是为了别的女人,和她什么关系?

李不悔跑到雨中。

池田抬头看了看,犹豫了好久,最后跟了上去。

桃子将油纸伞放在门口,拉了帘子进屋道:“还是屋里暖和多了,外面好冷。”说完打了个冷颤。

李蘅远正在书房问着奶娘事情,听见声音看过去:“你都淋湿了,去换了衣服再过来吧。”

桃子道:“雨太大,打伞不管用了。”说完走路的声音远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她又换了干净的衣服走过来。

李蘅远从榻上站起来问道:“有没有什么线索?”

桃子道:“听到月宿院的下人来送信,婢子就跟出去了,没错,六小娘子站在三房门口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是等郎三的,应该是三房的人跑不了了。”

李蘅远微微颔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纸来,她家虽然大,下人加一起三百多人,但是总死人是不可能的,三个月附近的、死的年轻女子有三个,有一个还是粗俗婆子的女儿,并没有到府上伺候,只住在外围的下人房里,是病死的,还有一个西府小厮的小媳妇,听说是与人**被发现,投缳自尽了,再一个死的十分隐秘,竟然是李娇娥打死的,是三房的婢女。

如果算起来没错,刚好是她醒来的前四天,也就是她掉下假山那一天死的。

当时她从来不关心这些事,也没在意。

阿婆虽霸道,可并不恶毒苛刻,三房的事阿婆也不怎么过问,所以李娇娥打死了下人,事情并没有闹大,由着李玉忠把事情就给平息了,李娇娥一点不好的名声都没落下来。

且这婢女也没什么家人,人牙子卖的死契,故而死了人,也一点风浪都没有。

没有风浪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人死在她的花园子里,尸体是李玉忠带人收的,还贿赂过她看园子的婆子,这些都有迹可查。

李蘅远看着奶娘帮忙打听到的名字,那个婢女叫做檀香,死在假山后的天然石上。

0146 弹弹

记下名字,李蘅远看着窗外的雨,仲夏的雨就是这样,下的大而急,可是去的也快,不知不觉间,雨点已经小了。

等到掌灯时候,云开雾散,房外一阵阵清凉。

李蘅远吃过饭,站在廊下看了看,婢女们一边忙碌着晚上的事一边嘻戏,地上的积水映着廊下红烛,绯红一片还发着银子般的光芒。

温馨活泼,这才应该是她的家,她的院子。

鸠占鹊巢,绝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东西坏了她的生活。

桃子从屋里出来站在身后:“娘子,下雨天冷,您怎么站在这里啊?”

廊下有过堂风。

李蘅远回头道:“去把夜寒轩给我请来。”

桃子看看天外:“娘子,都黑天了。”

本来刘老太太就因为夜寒轩住进了弱水院极其不满意,但好歹没有大闹起来,那是因为老太太也知道,弱水院跟西池院再近,也隔着门和墙,事实上不会有什么事。

可是李蘅远这么晚了还要把夜寒轩叫过来……

只能用偷偷运萧掩的方法,可是现在大家都没睡呢。

李蘅远见桃子犹豫,沉吟一下道:“准备好,咱们从后门走。”

既然夜寒轩晚上不能来,那就她过去好了。

提着小灯,李蘅远带着桃子从后门绕过夹道,来到弱水院。

弱水院子是东西两府最大的院落,建筑形式跟广陵院是一样的,回字形,李蘅远西池元栽花活动的空地,这里是敞开的厅室,专供会客用的。

不过阿耶不在家,在家一般也很少有大型的宴会,所以弱水院一向是很冷清的。

看门的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对阿耶都是忠心耿耿的,见到李蘅远,二人什么都没问,行了礼,就把李蘅远放进去了。

李蘅远在东厢最后一间房子的廊下见到了夜寒轩。

不甚明朗的灯光下,夜寒轩怀里抱着琵琶,在看着前方出神。

目光深邃且有些茫然,安静懵懂的不像他本人。

李蘅远和桃子在敞厅的大明柱下停下脚步,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夜寒轩听见声音抬起头:“呀,娘子你送人给我弹琵琶听吗?”

李蘅远又问道;“你这么无精打采的,不是就因为听不到琵琶乐吧?你就那么喜欢听琵琶?”

夜寒轩道;“属下是王子嘛,那,父王说,真正的王子是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如何落魄,都要坚持应该坚持的习惯,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这叫不忘本,属下自小就喜欢听琵琶曲。”

李蘅远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王子,那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真的假的?”

夜寒轩手放在项链上,那种认真的表情又出现了:“我是天主的儿子,怎么可能说假话,我是波斯王子.”

波斯已经灭国了,但之前可以有王子。

在夜寒轩的公验上李蘅远可没看见这个信息,夜寒轩不是卖身,是一位波斯国的老丈带着他流落到范阳,被尚总管遇见,不知道什么原因,尚总管就遵循老丈的托付,把夜寒轩带回府里了,后尚总管看夜寒轩没什么坏心眼,人也高大,就把他交给李儒慕受训。

李蘅远眼睛微挑道:“我不是来跟你说你是王子和弹琵琶的事了,你说的那个灵魂,我查到了。”

夜寒轩眼皮都没瞭一下:“现在不想听,只想听琵琶,我要见墨玉。”

李蘅远:“……”

她道:“你耍什么熊?这里是我家,你得听我的话。”

夜寒轩像是没听见一眼,嘴里一直念叨着墨玉。

李蘅远叉起腰:“你是只想听琵琶声还是就是想墨玉?”

夜寒轩想了想抬起头:“我想听墨玉弹得琵琶。”

李蘅远和桃子:“……”

李蘅远坐到夜寒轩身边,道:“墨玉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你想他也没用,但是你不听我的话,我就会把你从府上赶出去,到时候你就一辈子都别想见墨玉了是不是,不如好好听我的话。”

夜寒轩认真的点着头:“娘子你说的好有道理。”

桃子:“……”

她心想,也就是娘子有耐心,这个傻不拉几的侍卫,到底是怎么在府里留到今天的。

可是夜寒轩说已经两日不闻琵琶声,没有心思想别的事,他把自己的感觉形容的很惨。

李蘅远到底有些理解夜寒轩了,就像她犯了馋瘾了一样,吃不到嘴抓心挠肝,虽然喜欢的东西不一样,但是喜欢的感觉是相通的,可以感同身受。

李蘅远拿过琵琶道:“是不是只要听到琵琶声,你就会帮我办事?”

夜寒轩双手拖着下巴认真的看着李蘅远,摇着头:“不一定,得好听的。”

李蘅远:“……”

她把紫檀木的琵琶递给桃子:“你来。”

桃子吓得啊呀一声:“娘子,婢子手笨啊,弹棉花婢子都不会,就更别说弹琵琶了。”

李蘅远想了一圈,院子里没听说谁会弹琵琶,她把琵琶抱在怀里道:“我给你弹,你想听什么曲子?”

桃子微愣,娘子什么时候会弹琵琶?

朦胧的廊下灯火,茶色眸子的少女神色十分认真,怀中琵琶将她半边脸挡住,另外半边,少了白日里的棱角,柔和婉约,极具风情。

夜寒轩道;“娘子此时让属下感觉回到小时候做王子的时候,就弹首十面埋伏吧。

李蘅远说好,低下头,开始轻挑慢捻,接着院子里就传来“梆……梆……梆……”的声音。

桃子仰头望着天空,就打更鼓了吗?

夜寒轩满怀期待却差点摔了一个趔趄,按住弦子道:“娘子,您这不是十面埋伏吧?”

李蘅远道:“这曲子我不熟,你再说一个。”

夜寒轩道:“阳春白雪简单,要不您弹这个吧。”

李蘅远说好,低头轻挑慢捻。

桃子刚低下头的再次仰望起来,这么快有换更了?

夜寒轩赶紧按住弦子:“娘子,跟刚才一个调,不对,您这也没有调啊,您到底会不会啊?”

李蘅远推开夜寒轩的手:“别急,我给你弹个金蛇狂舞吧。”

夜寒轩心想,娘子自己点的名字,总该会了吧,他做好了认真的听着,再次听见:“梆梆梆……”的声音。

夜寒轩失望的捂住耳朵。

桃子在明柱前喊道:“娘子,三更了,回吧。”

李蘅远:“……”

她不理桃子,拿开夜寒轩的手道:“那你说,你还想听什么,我给你弹。”

夜寒轩忍无可忍的抢过琵琶道:“我波斯国的镇国之宝,娘子,您说事吧,属下再也不想听您弹琵琶了。”

李蘅远抿嘴笑的奸诈,早知如此,何必矫情。

0147 选一

萧园,眼看着孔明灯冉冉起,在天上转了几圈又黑下去。

萧甲问岳凌风“啥意思?”

他二人现在正屋的屋檐下,岳凌风回头看一眼萧甲,笑出一个大酒窝:“啥意思?李蘅远出门了,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肯定是去找她那个器重的侍卫去了。”

萧甲沉下脸:“郎君为了娘子昏迷不醒,娘子就这种不管不顾的把郎君忘了?也太没人性了吧。”

岳凌风撇嘴道:“你不是怕你家郎君被李蘅远看上,再脱不开身,怎么又担心上了?”

担心是一回事,但是真的被小娘子转身就忘了,这是脸面问题,郎君神仙一般的人物,小娘子莽莽撞撞的,还挑剔上郎君了怎样?

岳凌风见萧甲不说话了,表情微微有些气愤,得意的摇着头,然后哼起小曲。

他要回房睡觉去了。

萧甲叫住他:“亏郎君这种器重你,现在郎君不醒,你得想办法让三小娘子来看郎君啊,而不是将小娘子拱手让人。”

岳凌风回过头道:“你急什么?李蘅远盯上她小妹了,不知道搞什么鬼,这种事你家郎君也掺合不进去,等李蘅远忙完了,自然就想说你家郎君了,你就不要操心了,洗洗睡吧。”

“你……”萧甲还要数落岳凌风,可是岳凌风不理他,回屋去了,萧甲气的跺脚:“都是郎君好性惯出来的,哪有主人昏迷不醒,做下人还那么高兴的?岳凌风等郎君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岳凌风回到厢房关上窗,就再也听不见萧甲唠叨了,心情颇好,不过方才的暗语还是在脑中挥舞不去,那个李不悔到底做了什么事惹到李蘅远了?怎么看那意思,李蘅远要除掉这个小妹?

…………

第二日日头耀眼,地面上的积水很快就炙烤消失不见了。

李蘅远让桃子叫上夜寒轩,三人来到假山后的奇石旁。

李蘅远问夜寒轩:“能感觉到吗?下人说三叔就是从这里把尸体运走的。”

夜寒轩蹲下来在附近找了找,后道:“时间太久,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李蘅远点头,但是这不要紧,她让奶娘把涉事的三个婆子好好教训了一顿,那些人家人还在府上当差,不会不说实话。

经历了昨晚跟夜寒轩的一翻商量,夜寒轩说了,只要地方找对,就能让那个檀香脱离小妹的身体。

夜寒轩搜寻完一遍后拍拍手上的灰尘,看着那表面凹凸不太平的大石快道:“这里的凸起,摔下去倒是真的容易出事,怎么会有石头放这,多危险。”

那石头是堆完假山放在这里的风水石,看之后能不能挪走吧。

李蘅远道:“就是这里了,你要用什么办法把那檀香剥离我小妹的身体。”

夜寒轩道;“其实我也没有做过这种事,不过我的教父倒是给我讲过类似的故事。”说着,他将胸前的项链坠拿个李蘅远看:“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吗?”

李蘅远近了看那东西,像是一个十字,但是中间是小小圆环连接的,十字的最上面的丨上镶嵌着一个异域风情的人头。

李蘅远摇头,将十字坠还给夜寒轩:“不认得,我们中原没有这种东西。”

夜寒轩道:“这叫十字金刚杵,是我的教父送给我的,它有除魔驱邪的法力。”

说完又看看天空:“你们中原的教意都讲究天时地利,明日午时,正是我们景教斋戒的大日子,明日娘子把六小娘子引过来,属下用十字金刚杵放在她的额头,相信不是本尊的灵魂就会受不住金刚杵的法力,自己就会离开六小娘子的身体,这里又是她的死亡之地,将她灵魂困住,再想办法超度,应该就可以了。”

夜寒轩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他说超度,并没有想过让檀香魂飞魄散。

李蘅远点头:“一切就都靠你了,我家六娘自小就软弱,谁也想不到会遇到这种事,这是小姨还不知道,若是小姨知道了,三个月白疼了一个心怀不轨的东西,得多懊恼。”

夜寒轩语气并不乐观:“娘子您也要有心理准备,那个檀香属下有把我让她离开六小娘子的身体,但是六小娘子的阳气耗散的太多,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住。”

这个昨晚夜寒轩可没说。

李蘅远微愣:“你的意思。”

夜寒轩道:“很有可能六小娘子会死。”

会死?

小小的六娘?

烈日当头,李蘅远却觉得周身冰冷。

小妹会死吗?她以前好玩,闲下来都出去跑啊闹去了,很少关注小妹。

小妹要出生的时候阿婆那边的下人逗她,说有了小妹,阿耶就不喜欢她了,当时她还失落过,但是阿耶没有,无论阿耶有了李梦瑶还是小妹,阿耶对她的关爱从来不见少,只有更多。

所以小妹在府中是个不起眼的存在,李梦瑶的母亲起码还是阿婆的侄女,李梦瑶有阿婆撑腰。

小妹什么都没有,她是个不被阿婆喜欢的姨娘生的孩子。

除了小姨,没人对小妹在乎。

她以前也没那么在乎。

可是当听到夜寒轩的话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已经习惯了小妹和小姨的不起眼。

小姨会瞒着她拿钱,小姨并没有给过她什么指导,但是她也已经习惯了这两个亲人的存在。

只要存在,住在她的西池院旁边就行,不用天天见,但可以让她知道,那边住的是小姨,是小姨生的女儿。

起码在受到伤害的时候,可以看小姨一眼,小姨也经常会给她做些吃的,奶娘说,小姨跟母亲长得是很像的。

如果小妹死了,只有唯一一个孩子的小姨不知道会不会疯掉。

她会失去两个亲人。

桃子见李蘅远呆呆的看着奇石发呆,叫了声:“娘子,您怎么了?”

李蘅远再次问夜寒轩:“会死啊?”

夜寒轩道:“所以娘子得想好了,有一种可能是檀香被赶走,但是六小娘子也活不成,还有一种是六小娘子魂飞了,但是她的身体还在,娘子还能每日看见她。”

“可是那不是小六了啊。”

夜寒轩想了想道:“这个属下也不懂,一个灵魂,一个肉体,事实上肉体上才跟娘子有血缘,看您是要保肉体,还是要冒一次险。”

肉体,灵魂。

李蘅远不断的问自己,到底是没有灵魂的肉体是那个人,还是换了灵魂的肉体,算是那个人了吗?

0148 选出

尽量避嫌,离开花园,李蘅远是跟桃子一起走的。

桃子见李蘅远闷闷不乐,低声道:“娘子,您忘了这个檀香的来历了?”

李蘅远摇头:“李二娘之所以会打檀香,是因为檀香喜欢在三叔面前表现自己,不知道那天为什么,檀香会到园子里来,随后李二娘就跟来了,然后李二娘错手打死了檀香,檀香不是个好人。”

桃子低声道:“娘子无意间说了要查外面的账,这檀香就急冲冲去三房等了一个时辰,她对三郎还是不死心啊,且不说行为下作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她早晚有一天会坏了娘子的事。”

李蘅远不置可否。

桃子又道;“娘子,说句婢子不该说的话,咱们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可是姨娘还是如往常一样,不闻不问,就好像是看热闹似的,还有那个檀香,她既然已经不是六小娘子,她是个大人,她会看不出莺儿反常,但是她不仅没说,还帮着莺儿给婢子下药,这已经不是看热闹的问题,她对娘子心怀不轨。”

李蘅远回头看着桃子,继而一笑:“你说我怎么总是当局者迷?为什么别人害了一千次,我还是不长记性呢?”

桃子也笑了:“娘子,您不是当局者迷,您是心肠太软,心肠太软本没有错处,如大家都是好人则罢了,可是身边的人都虎视眈眈的,您还这么软心肠,不是迟早会被吃掉吗?您若是实在下不了决心,遇到事情就多想想国公。”

李蘅远眸子渐渐变得坚毅,想想阿耶,军情说契丹进犯,阿耶都不能还家。

阿耶出生入死是为了谁?说是为了三郡百姓,可是如果她出了事,阿耶还能安心保家卫国吗?

李蘅远两只拳头攥紧了,她必须要强大起来。

道:“我之所以犹豫,不全是因为害怕失去小妹,还有小姨的关系在,小六是小姨的女儿,现在小六生死一线,做决定的那个人却是我,如果是小姨做决定,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说除掉檀香,我在想,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替别人决定人家孩子的命运。”

因为打老鼠怕伤害玉瓶。

桃子道:“婢子是这么想的,除掉檀香,六小娘子还有活下来的希望,不除掉檀香,六小娘子就肯定是换人了,婢子可不认为身体是六小娘子那人就是六小娘子,她的所作所为明明是檀香。”

所以人一旦意识变了,就是换了一个人。

李蘅远想了想,后笑了,诚然对桃子道:“你帮了我不少忙,以前你怎么不劝我呢?”

想到以前自己的做派,桃子一阵脸红,道:“娘子,好汉不提当年事吧?婢子已经知错了,您不是都原谅婢子了吗?”

李蘅远笑道:“不过是玩笑而已。”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桃子看着李蘅远挺拔如松的背影,忽然间笑的十分安慰,娘子心肠软也不全然是不好,如果真是那些不给人机会的,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自生自灭呢。

回到西池院,李蘅远已经做了决定,必须要除掉这个檀香。

但是如何在午时的时候把檀香引到奇石旁呢?

夜寒轩说了,他只管驱邪,动脑子的事他不想干。

所以这种事还得和桃子谋划。

李蘅远对桃子道:“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个景云道士给了檀香驱魂符咒,也是让她明日午时服用的,这个时辰对她来说很重要,我叫她,她应该也不会出来。”

桃子也觉得很及时:“如果动硬的,又会节外生枝让姨娘也知道,姨娘知道不怕别的,就怕跟娘子生分啊。”

唯一像母亲的人,如果生分了李蘅远会是多难受?

李蘅远点头:“其实这种事十分不可思议,我要不是认识夜寒轩,我也不会相信,小姨就未必相信了,说不定会以为是莺儿的事我要公报私仇。”

桃子道;“婢子到现在都觉得神神叨叨的。”

是啊,她们又不信佛也不信教,怎么就会相信自家的孩子不是自家的孩子呢?

李蘅远和桃子都想着法子。

“可是如果不赶在明日午时把檀香叫出来,她服用了景云的符咒管用了怎么办?”之前觉得景云是神棍,可是夜寒轩说了,院子里的怨气都散了,这很有可能就是景云的功劳。

天呐,怎么所以不好的事都赶在一起了。

李蘅远拍着额头:“如果萧……”萧掩在会给她出主意吧。

想完李蘅远就沉下来,暗骂自己没出息,又想人家干什么。

李蘅远喃喃道:“我就不信,我就比别人笨。”

“檀香,符咒,午时,小六,死亡之地……”

李蘅远叨叨叨的,突然间哎呦一声。

桃子被她惊了一下:“娘子,您想到办法了?”

李蘅远点头:“我们让她去她死的地方用符咒不就结了,好的捕食者要学会让敌人自投罗网,你安排在月宿院的人,现在都可以派上用场了。”

桃子见李蘅远说完后嘴角忍不住上提,水灵灵的眼睛掩饰不住欣喜,也跟着笑了,娘子自打将陈家小娘子打了一顿之后,心眼就越来越多了。

她很想知道,娘子到底想到了什么招数。

…………

看见地上干了,李不悔又开始后悔昨日走的太快,李玉忠并不知道她是檀香,所以才会把她扔到外面淋雨吧。

但是李玉忠明明都不亲近余氏,还要处处维护那个女人,真是要把人气死了。

李不悔站在屋檐下犹豫,还要不要去告诉李玉忠李蘅远的事,这毕竟不是小事。

大门口这时进来四个婢女,边走边说着事情,个个脸上都神采飞扬。

“你真的看见了?”

“是二小娘子没错,她请了道士进园子,就在假山后的奇石那里……”

李不悔听了心砰砰乱跳,那不是李娇娥那个小贱人打她的地方吗?她记得上辈子那时候被李娇娥打的九死一生,这次她干脆没有挣扎,看见李不悔身上阴气极重,就直接挤进李不悔的身体里。

所以说来,哪里应该是她死去的地方,李娇娥请道士过去,又是出什么幺蛾子。

李不悔叫着说话的婢女:“你们在说什么热闹?”她声音娇娇的,慢条斯理,听起来很乖巧随意。

四个婢女没有一点害怕她的摸样,一起走过来行礼:“婢子们见过娘子。”

0149 行动

李不悔问方才说话最大声的那个婢女:“你方才说的什么二姐姐请道士?是什么意思?”

四个婢女相互看了一眼,目光闪烁,显然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李不悔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嘘,我不会告诉姨娘的,你们跟我说吧。”

小孩子提出的要求,通常都是十分可爱的,让人不忍心拒绝她。

最左侧的婢女低声道:“娘子您可千万别说出去,二小娘子是带人偷偷进的园子,三小娘子都不知道呢,她啊,估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不会这么冒险的。”

李不悔心中冷哼,可不是亏心事,小小娘子就打死人,却跟没事人一样,李娇娥那个小贱人恶毒着呢。

她眨着眼睛道:“还要听。”

婢女笑道:“还要听,听什么啊?”

第二个低声道:“婢子听到传言,二小娘子好似打死了一个婢女,做了亏心事心里不安,就得请道士来作法。”

李不悔攥紧了拳头,手指甲嵌到肉里,疼的清醒,李娇娥就是打死了她啊,半夜没有叫李娇娥的门,真是便宜了这个贱人。

还是第一个婢子说道:“婢子听老人说,人死的地方,就是那个人的家了,要想再投胎转世,都得在那个地方超度。”

所以李娇娥有可能是去她家捣乱了。

李不悔根本不需要投胎转世,明日午时,她就是真真正正的李不悔,听到这里她只是笑笑。

另一婢子道:“不止,我奶奶说,那种地方,能给那死人供给,她小时候听到一个真事,一个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宿体,可是那宿体本尊还没死,这就有了矛盾,那孤魂想尽一切办法,可本尊就是不死,最后请了玉龙观的逸风道长,道长给孤魂写了符咒,让那孤魂找了相应的时辰烧灰和水服下,可是她喝了之后不仅没把那原来的人赶走,自己反而虚弱了,不得已,又去找道长,道长就看出来了,其实她并不是本尊,但是念在他死的比较凄惨,本尊的魂魄也救不回来了,就又给了她一个符咒,这下说清了,必须在她死的地方结合天时地利才能起作用。”

李不悔听得心砰砰乱跳,那个孤魂野鬼,说的不就是她吗?跟她的经历是一样的,可见这世上冤魂真不少。

她忙问道:“后来呢?后来到底是那个孤魂得了身体还是本尊得到了?”

婢女笑道:“当然是孤魂得了,她有道家符咒,还有死去之地庇佑,就算是本尊,也压制不住她,后来他就一直代替那个本尊活着,娶妻生子,还中了进士呢,活到七十多岁。”

那个魂魄是个男人啊?

她是女人。

李不悔激动的心都快吐出来,她也要像那个男鬼一样,做国公府的小娘子,一直陪着李玉忠,也活到七八十。

讲完故事,屋里传来脚步声。

四个婢女忙噤了声,其中一个低声问:“娘子,您还有事吗?”

李不悔知道这是冯微要出来了,挥挥手:“你们快走吧。”

冯微是出来活动筋骨的,李不悔忙给她行礼问安。

冯微停在台阶上看着女儿,歪歪头道:“今天看着有精神,你这病,快要好利索了吧?”

李不悔道:“快了,女儿觉得越发好了。”

过了明日正午,她会好上加好。

………………

正午的太阳亮的白灼耀眼,不可逼视,大地一片炙热。

李蘅远和桃子蹲在奇石后的灌木从里,等着李不悔的到来。

夜寒轩已在奇石上布下奇怪的标记,只要李不悔走到圈子里,她就出不来。

眼看午时就要到了,园子里安静的出奇。

桃子低声道:“娘子,万一檀香警觉不来怎么办?”

李蘅远道:“钓鱼者,愿者上钩,她若真的不来,就只能实行第二个策略了。”

就是惊动所有人,撕破脸也要把李不悔绑过来。

又过了一刻钟,九曲木桥上出现一个鹅黄色的小身影。

李蘅远双眼眯起,心中兴奋无比。

桃子的声音也带着激动,低低的:“来了娘子。”

嗯,这个檀香还比较警觉,一个人没带,四顾张望。

李蘅远低声问:“都安排好了吧,可别有人来打扰。”

这件事她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

桃子道:“不忠心懒散的婆子姜嬷嬷都换掉了,娘子您下了命令,不会有人再敢违抗,她们不敢放人来。”

李蘅远嘘了声,不能说话了,人过了桥了,近了……

李不悔过了假山,终于在蔷薇从中找到磕死自己的那块大石头。

李娇娥蛮横又趾高气扬的身影瞬间涌入脑海:“你这贱婢,不伺候娘亲,来这里干什么?”

“不说话?看你鬼鬼祟祟的,就不是好事,是不是要勾引谁?”

“以为你自己有姿色?谁准你穿裙子在我阿耶面前晃……你这贱婢,这不是我阿耶的荷包?肯然是你偷来的……”

“不是,真的不是。”李不悔含恨的摇头,那荷包是她捡到,她是跟着李玉忠来的花园,谁知道就被李娇娥给看见了,她不承认,李娇娥就跟婢女一起打她,她不堪侮辱只还了一下手,李娇娥就把她推到石头上。

阳光下,棕色的石头像是摸了棕油,亮的出奇。那些凸出来的棱角像是野兽的犄角,看起来极其危险。

也确实危险,她不就死在那上面。

李不悔心中的激动无以言语,现在看还要感谢这块石头,不然她只能是受气可怜,任人驱使的檀香,怎么可能成为李家六小娘子呢。

李不悔迈着步子走近奇石。

夜寒轩见她踩过了自己画下的咒语圈,提着的心跟着又落下去,入了圈套,再想出去就难了。

李不悔将藏在袖子中的小铜壶和水碗放在石头边的平地上,忽然看见附近有黄纸屑,想起李娇娥带道士来做过法,冷哼一声,那小贱人想求安心就骚扰她的老窝,等有机会一定让她好看。

李不悔将景云给的符咒点燃了放在碗里,然后注入水,这一切准备完毕,抬头一看,日头正在当空。

午时到了。

她大喜,回头端起水碗。

桃子急的不行,拉着李蘅远的衣角。

李蘅远又怎能让她喝下去伤害自己的妹妹,一下子从蔷薇丛中穿出来:“檀香,鸠占鹊巢,到你该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的时候了。”

0150 求饶

李不悔一个趔趄,符水洒了一半,她吓得赶紧将碗放在地上,赔笑着站起来道:“阿姐,你怎么在这啊,你方才说什么檀香啊?”

李蘅远道:“我可不是你阿姐,你不要乱讲。”

说完见夜寒轩和桃子都出来了,对夜寒轩道:“制伏她。”

李不悔吓得心惊胆战,已明白自己的事情败露了,虽不知道为什么败露,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蹲下去端符水,啪的一声,没有花纹的白瓷碗却在这个时候裂开了,剩下不到一半的符水,也撒光了。

李不悔抬头一看,是李蘅远撇来了小石子。

李蘅远既然玩在行,这点小技巧不在话下。

她紧张的吞咽一口:“阿姐。”声带哀求却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我说了,我不是你阿姐。”李蘅远见李不悔老实了,接着道:“你是三房的婢女檀香,跟李二娘厮打一起,所以意外死了。”

李不悔傻傻的看着李蘅远,为什么李蘅远会知道她的事?

李蘅远见李不悔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查的一点也没错,目光瞟向夜寒轩,果真秋水洗涤过的眼睛。

后又问李不悔:“人死了都毫无知觉,你是怎么上我妹妹的身的?”

李不悔还想不承认。

李蘅远哼道:“还推我下假山。”

李不悔忙道:“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是六小娘子阴气太重我才能有机会上她的身,要么是她做了亏心事,要么就是将死之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俯身,跟我没关系啊。”

“还狡辩?”李蘅远道:“算了,只要你是檀香就好,别的我也懒得跟你啰嗦。”

催促夜寒轩道:“收了她吧,一会时辰过了。”

李不悔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景辰让她在午时喝掉符水,是为了赶走李不悔,而现在李蘅远也选在这个时候,就是为了赶走她。

她不知道李蘅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她的,预谋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漏的。

但她清楚一点,李蘅远黑着的脸,好像是阎王爷在向她招手,让她身体漫无边际的冷,李蘅远不会手下留情了。

那个波斯少年从胸前拿出一个造型奇怪的东西向她走来。

李不悔心叫不好,预感到危险的靠近,理智也在这个时候恢复过来,她撒腿就跑,可是刚迈开一步,前面就有业火挡路,炙热仿佛要把她烤焦,不得不退回来。

再换个方向,还是如此。

无边的业火要把她吞噬,她能做的,唯有站在圆心一动不动,可这就等于束手就擒。

李不悔的心渐渐因毫无出路而坠入谷底,李蘅远是有备而来,对她设置了奇怪的陷阱。

她是不是真的无路可逃?

那波斯人近在咫尺,李不悔突然跪下来道:“阿姐,你放过我,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

李蘅远怒喝一声:“不要叫我阿姐。”

真是,是不是她真的那么好骗?一个婢女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蘅远道:“你是檀香,不是小六,明知道莺儿有问题你都不说,帮着莺儿下药给桃子,还说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李不悔慌张起来,是啊,本来是要旁观看热闹的,被莺儿那贱婢拖下了水。

她不断的磕着头,额头都渗出血来:“阿姐,我是重生之人,我知道好多事情,你放了我,你放了我我就都告诉你。”

夜寒轩执着金刚杵的手停下来,回头看着李蘅远。

“重生?!”

李蘅远眉心紧紧的拢在一起:“重生之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不悔忙道:“我活了两辈子,阿姐,我知道你上辈子嫁的人叫做楚青云,是个郎中,你做梦不是也梦到了吗?我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你放我一马,我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

李蘅远心中大骇:“她叫楚青云?”

桃子眼皮不停的跳动,娘子说过那人姓氏楚,莫非这檀香说的是真的。

李蘅远上下打量檀香,看起来就是小六,可是她能鸠占鹊巢,那么重生一回,就不足为奇了吧?

李不悔见李蘅远眸光沉思犹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棵稻草,她忙道:“那人叫楚青云,是个郎中,阿姐要离刘氏母女远一些,不能相信阿婆,更不能相信何家表哥,她们在阿姐落难的时候都没有帮一把。”

桃子看向李蘅远,这个檀香说的好对啊。

李蘅远暗暗摇头,檀香说的事听起来很让人揪心,但是都是她知道的事,难道已经知道阿婆偏心的厉害,她还能让阿婆和刘氏等人为所欲为吗?

她沉吟一下问道:“你可知道我丢了钱的事?”

李不悔心中焦急,可嘴上忙不迭的答应:“知道知道,是莺儿和钱嬷嬷合谋骗取阿姐的钱。”想了想感觉哪里出了问题,上辈子要三年后李玉山才会死,也就是钱嬷嬷还要再贪墨三年,她怎么把这个茬忘了?

“阿姐,危险还在啊。”

李蘅远问道:“你的意思还有别人?那我的钱在哪里?你两世为人,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吧?”

李不悔攥紧了拳头十分紧张道:“总之那些人肯定还没贪够,万一我说了,阿姐还是不肯放过我呢?只要阿姐放了我,我就什么都跟阿姐说。”

李蘅远大眼敛然,一声轻笑:“胆子不小,跟我讲条件?”

李不悔知道,不讲条件才是死无葬身,她还没有接近李玉忠,还没有报复李娇娥和余氏,她还没有享清福,不能这么死了。

大家都闭了嘴的对峙着,气氛无声中在加剧紧张之感。

桃子不停的思考,到底要不要放了李不悔,这样能帮到娘子。

夜寒轩抬头看看太阳,对李蘅远道:“三刻过了就不一定能成功了,娘子到底要不要放了她。”

李不悔努力让自己镇定,道:“我不光知道钱财的事,楚青云娶了阿姐还诬赖阿姐偷人,因此逼死了李义兄,这些我都知道,楚青云此刻在哪里阿姐不是很关心吗?您放了我,我立即告诉您他在哪里。”

桃子攥紧李蘅远的袖子:“不光钱,还有那个坏蛋,您可是花费了很多精力在找啊,这样咱们可以省很多力气。”

“这样我妹妹就再也回不来了。”

桃子听了一愣。

李不悔抬起头看着李蘅远,目光惊悚:“阿姐。”

李蘅远对夜寒轩道:“我跟她说了我不是她阿姐,我自己有妹妹,认她做什么?这种人,既然早都知道这么多事情,却从来没对我说过,你认为她之后会说实话吗?心术不正。

不管心术正不正,这是我妹妹的身体,她必须得还回来,我也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就不要妹妹,时辰差不多了动手吧。”

桃子提着的心放下去,是啊,就算放了檀香,也不见得说实话,而娘子的个性,不管檀香好坏,她认为不属于檀香的东西,她都不会要。

这就是娘子,有时候认死理认的可爱。

夜寒轩对李蘅远微微颔首;“那我动手了。”

他蹲下去将金刚杵贴向李不悔。

李不悔吓得三魂出了七魄,可是还是死也不信李蘅远会不需要她的这些经验。

“阿姐……”那造型奇怪的坠子贴上眉心的时候,李不悔像是迎头被打了一闷棍,咚的一声就失去了方向,接着周身的力气在源源不断的外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长着血盆大口,要把她吸干。

她想跑,但是这心思一起,四周就会燃气熊熊火焰,烤的她肌肤灼通。

“阿姐……”她痛苦的喊着:“李蘅远……你放过我……还有萧掩……我知道萧掩的事……”

桃子抿紧了嘴,她好想听桃子说接下来的话。

可头偏向旁边,烈日下自家娘子身姿挺拔刚毅,面色沉重却没有懊悔之色,娘子并不想知道,起码不想从这个人嘴里知道,因为她不想利用一个她跟不了承诺的人,哪怕这个人很坏。

桃子站直了,那她也不想知道。

李不悔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可是夜寒轩的金刚杵并没有拿开。

李不悔痛苦万分的看着李蘅远,绝望的双目带着不理解:“三小娘子……你为什么……我真的知道,知道……很多事。”

李蘅远没理她,看向夜寒轩,见那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汗水,拿着金刚杵的手在不断的颤抖,不对,是他全身都在颤抖。

但李不悔还有气息。

李蘅远神色一变:“夜寒轩……”她轻声叫着,语气充满担心,但又怕惊吓到夜寒轩。

夜寒轩手指动了动,示意她不要紧,然后将金刚杵的头像一端狠狠的砸向李不悔的眉心,只一下,那眉心就渗出血,李不悔啊的一声尖叫,胳膊就垂下去。

又等了一吸间,李不悔和夜寒轩都没有动。

李蘅远犹豫一下,还是过去按住夜寒轩的肩膀,夜寒轩就势站起。

桃子一看事情好像完结了,也过来帮忙。

李蘅远问夜寒轩:“怎么样了?”声音急促,但能听出有少许兴奋。

夜寒轩擦了把汗摇摇头:“跑了。”

“谁跑了?”李蘅远和桃子都不解。

夜寒轩心中无限懊恼,怎么说呢,被李蘅远的乌鸦嘴给说中了:“我的天主水土不服,语言不通,制伏不了你们这的魂魄。”

李蘅远:“……”

0151 救人

夜寒轩再也找不到檀香,但是他确信檀香没有被困住,也没有魂飞魄散。

他拿着金刚杵给李蘅远看:“若是制伏了,金刚杵会有感应。”他低头看着脚下细碎的黄纸:“也有可能是这些东西把金刚杵的法力减弱了,这女子跑了,将来怕要留下祸害。”

李蘅远和桃子都深深的担心起来。

这些黄纸是李娇娥带着道士留下来的。

为了把檀香引到奇石这里,李蘅远还特意让道士去骗李娇娥,没想到成为了可能放跑了檀香的举动。

桃子看向李蘅远:“那咱们怎么办?檀香以后还会不会上别人身啊?”

李蘅远想了想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已经这样了,待明日再请景辰道师过来一趟,眼下……”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李不悔:“把小六救活了才是正经的。”

对,救人要紧,李不悔还命在旦夕,若是被冯微知道,指不定要多伤心呢。

好在之前来的时候桃子就布置好了,古郎中就在月牙门洞旁等着,桃子把古郎中请到奇石旁:“古叔叔,你快看看六小娘子。”

李不悔此时已经被李蘅远抱起来。

古郎中看了眼睑,手足脉象之后摇摇头:“脉象极其微弱,老夫怕没这个本事,六小娘子怎么会弄成这样?”

现在还不是坦白的时候。

李蘅远想到了岳凌风,或许岳凌风能把小妹救回来,她就不用提檀香的事了。

若是救不回,怕是提了也没人信。

李蘅远做了决定看向古郎中:“您真的没有办法?”

古郎中遗憾又焦虑的摇头:“这是濒死之相,非人力所能逆转的。”

夜寒轩也道:“是意料之中的事。”

李蘅远只嗯了一声,便将李不悔抱起来,人力所能为?檀香死了还能复生,夜寒轩有秋水洗涤过的眼睛,岳凌风是未来的人,这些都是非人力所能为的,难道这么多怪相在身边,岳凌风会救不活小妹吗?

萧园,岳凌风将厢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萧甲气得当当当砸着:“你躲着有什么用?我知道你在房里,为什么郎君还不醒。”

岳凌风抵着门,不胜其烦道:“我都说了,没到时候,你催促我也没用。”

“可是郎君都两天没醒了,水米未进,你来历不明当然不担心他,我警告你,若是郎君有个三长两短……”

“那我肯定也活不成。”

没等萧甲说完,岳凌风无奈的打断他,感慨道:“真不知道萧掩平时是怎么管家你们的,闹腾。”

萧甲沉吟了良久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岳凌风高声道:“你不要再烦我了,我想上个茅厕都不行,再烦我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可是萧甲担心萧掩,怎肯轻易离去。

再次缓和了声音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郎君能醒。”

正这时,挂在树上的风铃清脆的响了,萧甲见有人敲门,想了想撇了岳凌风往院门口走。

岳凌风听了一会没听到声音,推开门走到院子空地上,朝门口以往是李蘅远带着一男一女跑来了。

他勾唇一笑,这不就到时候了?

李蘅远问着萧甲:“岳凌风呢?他在不在?”

萧甲引着她去厢房方向。

越走近了,岳凌风看清楚李蘅远怀里抱着的小孩,意外的眨了眨眼:“怎么还有病患啊?三小娘子原来是就医的?”

“我家六娘,你快来。”李蘅远抱着李不悔不肯假他人之手,已经跑了一身汗,见到岳凌风也没放手,直接往岳凌风的厢房冲。

岳凌风赶紧跟过去。

厢房里,李蘅远把李不悔放在岳凌风的榻上,回头一看,岳凌风也进来了,赶紧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你救救他。”

救人的事岳凌风不用人吩咐。

他用跟古郎中差不多的方法检查了李不悔,不过比古郎中多了一个步骤,耳朵贴在李不悔胸前,不知道在听什么。

李蘅远对岳凌风的举动颇感怪异,但是毕竟李不悔年纪小,又救人要紧,她就忍住了不满。

岳凌风检查完后看向李蘅远:“心跳已经停了,需要电击。”

这时候桃子,夜寒轩萧甲也都跟了进来,大家都不懂岳凌风说的是什么话。

李蘅远心头提到嗓子眼:“就是有救?芦花鸡行不行?乌鸡,大黄鸡……你说一个我听过的鸡,电鸡就算是我家也没有啊。”

桃子和夜寒轩同时点着头,是,他们也没听说过这个品种的鸡。

岳凌风:“……”

他指着李蘅远左手碗:“我的手环,现在派上用场了。”

可以穿越时空的手环中蕴含着巨大能量,特殊的设置还有心脏复苏功能。

岳凌风只留下李蘅远在厢房里,给她讲解如何用。

李蘅远见粉色的手环被岳凌风引亮,比当时萧掩的手法光线还要强,她满怀期待的看着岳凌风:“小六就能好了?”

岳凌风道:“我这是急救手法,又不是起死回生之术,走一步看一步吧。”

岳凌风让李蘅远把手环的电光对准李不悔,他自己帮李不悔坐按压急救,大约过了一刻钟,李不悔嘤咛一声,虽接下来没睁眼,但是岳凌风再次听她心脏跳动,已经有规律了。

岳凌风擦着额头上的汗回头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要保持动作,大气都不敢喘,问道:“好了吗?我妹好了吗?”

岳凌风一挥手:“你先歇一歇。”

李蘅远一把手收回来,手环的光自己就消失了。

真是神奇,妹妹就这么好了?

李蘅远欣喜若狂,捏着手腕问道:“那以后是不是谁遇到这种情况,就可以用它救人啊?”

岳凌风差点在榻上摔了个跟头,抱拳哀求着李蘅远:“你是我亲姐,这是看在你妹的面子上我才帮你救人的,最多三次,这方法消耗能量级大,你用个四次,我就真的回不去了。”

李蘅远挑挑眉,原来岳凌风还可以回去啊?

岳凌风又叮嘱了李蘅远一遍,让她不要乱用手环的能量,后又道:“你妹暂时是死不了,但是她阳亡欲脱,还是得用药,先用人参附子回阳救逆吧,能不能醒,到时候再看。”

原来小妹还没有脱离危险。

李蘅远不免有担心起来,开门把萧甲放进来:“就在你家熬药,请你帮忙准备一下……”

0152 知道

蘅桃子帮萧甲去熬药,李蘅远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大家都得了片刻空闲,夜寒轩发现了岳凌风刚刚能扎一个冲天揪的头发,忍不住从门外走进来:“你头发怎么这么短啊?”

岳凌风用防备的目标看着他:“你谁啊?”

“我是娘子的侍卫,我叫夜寒轩。”

夜寒轩十分热情,围着岳凌风看,对岳凌风的造型充满了好奇,问东问西。

岳凌风敷衍了一阵,抽空回头看一直坐在榻边的李蘅远,原来这人就是李蘅远的新欢,看起来有点二百五了。

李蘅远早已听不见岳凌风和夜寒轩的聒噪,她看着李不悔的小脸发呆,心里想的都是萧掩,也就三四天前,她就坐在这里,等着萧掩醒来,等她再次坐在这里的时候,萧掩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李蘅远看着窗外,是不是萧掩知道她生气了,也明白自己过份,同时不想再遮掩了,以后就躲着不见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涌上心头,李蘅远眼眶瞬间就红了。

岳凌风和夜寒轩看见了,二人一同走向她。

岳凌风声音很温和:“别急,咱们最艰难的一步都过来了,六小娘子一定会醒来的。”

李蘅远连忙擦干了眼泪,暗骂自己不是东西,妹妹都要没命了,怎么还有心情想萧掩。

可是她自己控制不住,方才心急的时候还好,现在身处萧掩的家里,想到的都是跟萧掩相处的点点滴滴。

李蘅远控制住情绪让自己不要丢脸,可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看向窗外。

人参附子汤这里是用来回阳救逆的,要的就是一个快,当汤药熬到没有麻舌感就可以用了,说明附子的毒性已经破坏的差不多。

熬药的时候岳凌风特意交代过,所以一刻钟不到,桃子就端着汤药进来了。

岳凌风用舌尖尝了一下,后接过来端给李不悔,李蘅远让出地方,桃子来忙吧。

李不悔喝下汤药后不久,已经冰冷的四肢从从跟身体相交接的地方回暖,等岳凌风再次试探的时候,指尖也有温度了。

岳凌风松了一口气,笑着告诉李蘅远:“死不了了,一会就会醒。”

李蘅远双手在胸前抱拳,感谢老天爷,不然她可真不知道要如何跟小姨交代。

这时桃子看向夜寒轩:“你确定这个醒了之后是六小娘子了吧?”

这是什么意思?岳凌风看向李蘅远。

李蘅远有事倒是不会瞒着岳凌风和萧掩,但是也没必要特别解释,她跟桃子一样,更想知道夜寒轩的答案是什么。

夜寒轩看着李不悔的额头,红的地方已经褪去了,点点头:“再看不见重影了,这个没错。”

李蘅远搓着手,那说明小妹已经三个月没跟自己说过话了,快点醒来吧。

她心中的祈祷刚过,李不悔又嘤咛一声,后慢慢睁开眼睛。

桃子大喜道:“娘子,六小娘子醒了。”

岳凌风把李蘅远推到榻前。

李蘅远看着圆乎乎的可爱小脸,一瞬间就哭了:“小六,我是阿姐啊,你还认得阿姐吗?”

李不悔点了点头,她没有李蘅远那么激动,但是随后也哽咽哭起来,声若闻喃道:“阿姐,我想姨娘。”

桃子本来还想问一问李不悔知不知道自己被人附身的事,她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看李蘅远擦干了眼泪答应送李不悔回去,她便噤了声。

不管知不知道,现在人已经好了,被檀香鸠占鹊巢的事就过去了,没必要揪着之前的事不放。

李蘅远不放心把妹妹交给别人,但是抱着实在太累,这次她把李不悔背在背上,让李不悔好好把住自己。

李不悔靠在她的背上点头。

桃子和夜寒轩护在左右,一行人就要回去了。

萧甲站在廊下看得着急,他们家郎君是为了李蘅远才受的伤,现在李蘅远来了问都不问一下郎君的情况,就要走了?

他不停的给岳凌风使眼色。

岳凌风跟在李蘅远身后挠着后脑勺,要怎么说,才显得不那么刻意呢?如果不说,下次什么时候说?

拖太久萧掩真的会没命。

李蘅远下了台阶,这时候正房的厢房就能看清了。

那里面的屋子她都去过,整洁朴素,如果可以,她能呆上一天,那是不是以后就都不能去了?

萧掩又在哪里?

是不是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她站到窗下,萧掩就会推开窗让她进去说话?

不能再想了。

萧掩其实也不愿意见她。

一点眼泪啪嗒落在前襟上,李蘅远赶紧低下头往前走,还好她是最前面的,别人看不见。

眼看人都快要出大门了,萧甲用拳头打了岳凌风的腰眼:“你倒是说话啊。”

岳凌风推着萧甲,真是烦死了这个家伙。

二人推搡了两下,最后岳凌风认输,他叫着:“三小娘子……”

李蘅远回过头,忽然泪如雨下问道:“萧掩呢?”受不了了,还是问一下吧,他若是真的不愿意再见她了,她就死心。

“他是不是出门了?一直没看见。”

李蘅远随后又佯装十分镇定的问。

桃子也好奇怪,今天来怎么没看见郎君呢?方才跟萧甲一起忙活,忘了问了。

夜寒轩看看李蘅远又看看岳凌风:“萧掩是谁?”

他都没听过呢。

萧甲心中的委屈像是气顺了一样,一下子就发泄出来,终于问了,也算这小娘子有良心。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的人其实是岳凌风,岳凌风看着李蘅远,轻声道:“本来不想告诉你,让你担心,萧掩……昏迷不醒,已经五天了。”

李蘅远脸色大变,如纸般顿失血色:“他怎么会这样?”

………………

住一个人刚刚好的简单卧房里,萧掩就安安静静的躺在绯红色锦褥上。

李蘅远让夜寒轩护送桃子带着李不悔先回家,然后找古郎中继续开药,她要留下来看看萧掩。

此时的萧掩唇色惨白,原本出尘绝世的容颜没有一点生机。

李蘅远回头拉住带她进来的岳凌风:“你不是大夫吗?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们没一个人跟我说,萧掩到底怎么了?”

岳凌风把萧掩左臂抬起,药布解开,被莺儿伤的那里,腐肉流脓,四周的肌肤黑了一片,跟原来细腻光滑的肌肤一对比,惨烈的触目惊心。

李蘅远心疼的差点喘不上气来,这伤口没好?这不是救她所致吗?

0153 药引

看李蘅远回头十分激动的看着岳凌风:“为什么会这样,你倒是把他救醒啊,你是大夫啊。”

岳凌风叹口气道:“不是我不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身上中了奇毒,我更不知道是什么毒,莺儿和钱嬷嬷也都死了,这毒是莺儿匕首上下的,又没有解药,我只能想别的办法。”

“那你想到了什么办法啊?”

李蘅远想到萧掩的伤口就想到萧掩会死,她不让萧掩死,呜呜,忍不住又哭了。

岳凌风语气为难道:“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是条件比较苛刻,草药我能配出来,但是还缺一个药引子,我已经让萧乙出门去找了,这两天应该能有消息吧?”

“这都五天了。”李蘅远回头看一眼萧掩,真的好委屈啊,萧掩昏迷不醒,院子里管事的人都没有,她又看向岳凌风:“你要找什么?怎么不去找我,你们有几个人?我家里那么多侍卫,怎么不比你们找得快。”

越想越气,抬手打了岳凌风肩膀一拳:“他要是出事,我就把手环能量放干净,你别想回家也别想活。”

岳凌风心里气得要死,无妄之灾,飞来横祸,这说的就是他啊,跟他什么关系呢?

他保持着极高的职业素养,安慰着李蘅远:“我能理解你此事的心情,那天你转身就走,以为你生气了,我们也不敢麻烦你是不是?谁知道那东西那么难找,萧乙到现在还没回来。”

李蘅远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我还生什么气,你快说要找什么,我派人去找。”说完又哭了,耽误了五天,好想打死岳凌风。

岳凌风看李蘅远哭的跟个傻瓜一眼,同情的摇着头,叹声道:“要找天然的温泉水做药引子,温泉水中含有硫磺,再配上草药,就能把他体内的毒气逼出来,范阳之地,应该有泉眼才对,可能还没发现吧,总之萧乙还没回来,只要她一回来,我马上替萧掩医治……”

李蘅远哭声倏然而止,猛然间抬起头:“你说找什么?”

岳凌风身子后仰了一下:“呀,你别用这种吃人的目光看着我啊,温泉水,天然温泉水,哎,是不是挺难找的啊?”

李蘅远一拳头砸在岳凌风肩头,岳凌风趔趄一下:“你干嘛?”

李蘅远喜出望外:“你找我啊,温泉水,我院子里就有。”

岳凌风“啊?”了一声,脸上露出喜色:“你院子里怎么会有温泉水呢?”

“月宿西池,西池院,你以为为什么叫西池院,西厢房的池子就是温泉水啊。”李蘅远喜极而泣:“可以救萧掩了,你一定要救他。”

岳凌风看了一眼萧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蘅远是说干就要干的个性,给让岳凌风带萧掩去西池院治伤。

岳凌风拦住她道:“还有困难啊,你要想一想,西池院是你的院子,是你一个女子居住的院子,你们古人这么封建,见外男都被被认诟病,你跟萧掩无亲无故,我怎么带他去你的院子疗伤,再者说,你家里还有阿婆长辈,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们同意吗?能去吗?”

李蘅远垂下胳膊傻了眼,忘了阿婆了,她让夜寒轩住弱水院都差点断绝关系,如果把萧掩安排到西池院,阿婆立马就要气死了。

这回真不是闹着玩了。

李蘅远回头看着面无血色的萧掩::“可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岳凌风道:“咱们眼前有两个办法。”

李蘅远听得十分认真。

“第一,你去跟老太太说,争取得到老太太的允许,这样你就不会被人诟病,不过估计很难,你还没定亲呢,总不能让萧掩坏了名声,你阿婆和阿耶应该也没想过让萧掩当女婿吧?那就得选第二个办法,咱们偷偷把萧掩运进去,封锁消息,谁也不让他知道。不过不管你选哪个,都要快,我感觉萧掩最多还能坚持两天,就无力回天了,越到最后,越是危险。”

就是萧掩必须得去西池院,不然都五天了,萧掩停不了多久。

就算这时候萧乙在外面找到了温泉水,再运过去,也不知道要几天。

萧掩已经等不及了。

李蘅远舔着嘴唇,心急如焚。

可是如果选第二个,之后被人知道,那就真完了,还不如第一个呢。

她沉吟一下,陡然间脑中灵光一闪,伸出一根手指:“我选第三个。”

“第三个?”岳凌风不解。

李蘅远道:“第三个就是先斩后奏,先把人运过去,然后我再跟阿婆去说,这样就算阿婆反对,人也进来了,她要打要骂我挺着就是,不然第一个她肯定不会同意,第二个我又不喜欢撒谎,我还选择第三个吧。”

萧掩的卧室不大但很整洁,临着南窗,窗外的阳光投在李蘅远的身上,光亮下,眉眼精致的少女肌肤显得白净剔透,已有天人之姿的雏形。

岳凌风一个恍惚,他嘴上开玩笑的说要拿下李蘅远,那是因为古人多早熟,其实在他心里,李蘅远就是个小孩子,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但是今日不同,就好似自己的妹妹,许久不见,突然间她长大了。

长大的姑娘总是会让人担心,这姑娘有点不管不顾。

岳凌风忍不住问:“阿蘅,你知道你这个决定的影响力吗?你云英未嫁,对你名声会有影响,你以后定亲别人说三道四怎么办?”

李蘅远因为岳凌风的改口微愣,感受到对方没有恶意,蓦然笑了:“你是担心这个?”她摇摇头:“没有什么比救人更重要,再说,这人是萧掩啊,你们两个合计什么我不追究了,我有我的立场和底线,你们不见得能得逞,不过,你们实实在在帮助了我,我阿耶说了,姓李的不欠人家人情。”

又道:“至于婚姻之事……你真的以为我会受影响,我阿耶统领北方三郡,只要我不是太丢脸,想娶我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我有什么名声,他们只会考虑我阿耶同不同意。”

岳凌风苦笑一笑,谁说这孩子傻,心里通透的很。

0154 挨骂

饭安置好萧掩,就要到晚饭时候了。

李蘅远要去跟刘老太太知会一声,在门口,夹道里,遇见了从月宿院出来的古郎中。

“娘子。”古郎中向来温和的眼睛闪着金光,神采奕奕。

李蘅远微愣:“古叔叔,小妹还好吧?”

古郎中缕着梳的整齐的小胡子,感慨道:“好,我看六小娘子的样子,吃一棵参补一下元气,也就没事了,不过。”

他话题一转道:“娘子,在花园子里的时候我诊的清清楚楚,六小娘子脉象不起,是阳亡之症,怎么醒的呢?您后来说带六小娘子去就医,找的是哪位先生,是不是那位先生治好的。”

李蘅远明白古老中为何这样的兴奋了。

古郎中学医十分刻苦,是个认真的人,他碰到他解释不了的怪相了。

李蘅远指着自己的院子:“有个叫岳凌风的大夫,您可以问他。”

古郎中微愣,还是个女大夫?可听着不像啊,但是如果是男大夫,怎么会在娘子的院子里。

李蘅远见古郎中一脸迷惑,叹了口气,早晚的大家都会知道。

她还有事,跟古郎中辞行。

古郎中不好再打扰她,知道大夫是个女子,也不好去请教医术,摇着头失望的出去了。

李蘅远在葡萄的陪同下来到宁馨院。

夕阳有无限美好,宁馨院的琉璃瓦闪闪发光,整个院落都笼罩着金色,像是神话故事里的神殿般。

今日院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婢女们都低着头走路,大气都不敢喘。

李蘅远问打帘子的婢女:“出了什么事?”

小婢女低声道:“不知道,太君忽然就大发雷霆,也没说什么事,还让人找娘子呢。”

李蘅远眼睛转了转,跟她有关的?萧掩的事她还没跟阿婆说呢啊。

李蘅远过了玄关,见刘老太太坐在厅里怒气冲冲的说话:“真是无法无天了,去把小本子拿来,我要给老二写信。”

李梦瑶和红妆在一旁给老太太顺着气。

李蘅远一听小本子愣了,是关于她的啊,阿婆最喜欢给她记账。

李蘅远眼睛眨了眨,心里十分防备的走上前:“阿婆。”

刘老太太回头一看,抄起桌上的牛奶碗就撇过来。

李蘅远身形矫健,侧身一蹦:“没打着。”

老太太眉毛立起,彻底怒了,站起来指着李蘅远:“你给我站那,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李蘅远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怎么那么多话呢?

她赔笑着问道:“阿婆,您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刘老太太两只眼睛在冒火:“你让男子住你的院子,你还没有定亲呢,这名声不是坏了?你是要作死啊?气死我了,老二不管你,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得了。”

李蘅远心下一沉,她就说要选第三个方案,先斩后奏,那样老太太虽然会生气,但是心里会好受些。

但是为什么事情向着第二个方案发展了,她还没有说,老太太就已经知道萧掩住进了她的院子?

这样被动的知道,老太太当然会怒火中烧。

李蘅远看向李梦瑶,李梦瑶眉眼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是李蘅远有感觉,就是李梦瑶她们母女干的好事,在她还没说出来之前,就探得消息,然后告诉阿婆,让她来个措手不及。

让阿婆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真是好计谋啊。

眼下她只有挨骂的份了。

李蘅远难得的没还嘴,刘老太太骂累了,把李蘅远叫道近前:“你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骂也骂过了,还想怎么样。

李蘅远神色懵懂的看着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道:“趁着别人还不知道,你把萧掩送回去,再给你阿耶写封信认错,这件事就这么着吧。”

李蘅远极其无法认同老太太的话,伤还没开始治呢,就把人送回去,那她这下午是闹着玩呢?还挨了一顿好骂?

李蘅远摇头:“不能送回去,他昏迷不醒,要用温泉水把毒逼出来。阿婆,您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要死了见死不救吗?萧掩可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就是莺儿杀钱嬷嬷的时候留下来的,您不是最深明大义的人嘛,难道要救命恩人也不管。”

刘老太太还真受不了别人说她忘恩负义。

火气消下去些,想了想道:“之前不是都醒了吗?还说没事,怎么突然间恶化了?”

李蘅远眼泪瞬间流出来:“我也是才知道。”

刘老太太蹙眉,知道就知道,哭什么呢?

她心头一惊,天呐,孙女不会是……

老太太沉下脸来,萧掩虽然人品不错,可她从来没想过要变成孙女婿。

这样就更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呆在一起了。

刘老太太道:“是哪个大夫说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救人法子?你有问过别的大夫吗?”

李蘅远微愣,她是先入为主就信任岳凌风的,所以并没有问别的大夫。

可是岳凌风把小妹都救活了,古郎中还想跟岳凌风请教呢,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

李蘅远答应老太太:“我回去再请两个郎中来,若是大家都没办法,您就得答应我。”

刘老太太摇头:“你是李家人,你知道咱们家就是范阳的天,你的一举一动,整个范阳的人都要关注,你让一个男子住到你的院子里,哪怕是救命也不行,以后怎么说啊?你还嫁不嫁人?”

换口气道:“你要是不听话,我现在立即写信给你阿耶。我知道你阿耶宠着你你不怕,但是现在他在打仗,你要是愿意让他因为你的事分心,你就执迷不悟。”

老太太后一句话说的干脆,李蘅远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她现在都不敢给阿耶写信。

她站直了道:“您就是死活都不让我救萧掩了,我救人,您甚至要用阿耶的安危威胁我?好,那我也来问您,如果萧掩死了,您怎么赔?到时候您怎么跟萧家人交代,您敢说,就为了您那所谓的名声,见死不救,然后会得到人家的谅解?萧掩也是娘生爹养的,您到时候是否能说得出口?萧掩的父亲也是跟阿耶出生入死的,您写吧,您现在就写,写您忘恩负义,不光自己忘恩负义,还要儿女孙女全部忘恩负义,写吧。”

0155 住进

,刘老太太说不过李蘅远,站起来说:“那你就不要名声了?到时候名声不好你阿耶会怪谁?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李蘅远眯眼看着刘老太太。

她认为,老太太确实没有照顾好她,如果老太太用心,哪会出现钱嬷嬷的事,没有钱嬷嬷哪来的莺儿杀人,没有莺儿杀人又怎么会有萧掩受伤?

说一千道一万,该照顾的不照顾,就照顾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她无法要求阿婆到底怎么做,也不想要求了,反正她心里有数。

十分硬气道:“如果有人认为我救我的救命恩人就说我名声不好,那就名声不好了,我宁可不嫁人,也不要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你……”

李蘅远挺直了胸脯,嗯,就是这样,嫁人难道比当个好人还重要?

一直听着二人吵架的李梦瑶微微抬起头看着李蘅远,逆着光,这个草包神色凛然,显得高大无比。

她突然觉得这个人好刺眼,为了不忘恩负义就不嫁人?哪个女人会不嫁人,呸,她是看上萧掩才会这么做。

刘老太太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吼道:“你不嫁人就不嫁人,越来越不听话我懒得管你,但是你不是你自己,你还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别人不能受你连累,董家两位郎君都在,你就把一个大小伙子接到院子里了,我们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李蘅远道:“那你们可以不用跟着我丢人,咱们本来就分府另过了,我的事,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我没有伤天害理,凭什么要听别人说三道四,我不觉得丢人就不丢人。”

“你说不丢人就不丢人?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就因为你一个,大家都要跟着你丢脸?那你别称你是李家人,你走,你不姓李,我就不管你。”

刘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以前她可没说过要赶走李蘅远的话。

也是,那么多孙女都没定亲,尤其是李梦瑶,等着跟董家商量呢,哪里受得了这个。

红妆劝说道:“三小娘子,您就听话一次吧,就算不看在太君的面子上,还有二娘子,四娘子,五娘子,六娘子呢,这么多人加起来,总也敌得过一个萧掩了。”

李蘅远冷眼看着她:“你说什么?”

红妆见李蘅远神色不对,忙低下头闭了嘴。

刘老太太一拍方几:“怎么?红妆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你还想打我不成。”

李蘅远突然想,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了,不然以后她们总会拿这些话出来,好像谁连累了谁。

她目光看向刘老太太,十分坦然道:“阿婆,您也不用赶我走,说来说去,大家现在都在依附我阿耶过日子,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若是不愿意被我连累,那就像您说的,离开李家,离开国公府,离我远一点,这样就可以了,但是要走的,绝对不是我。”

“你一个人还要反了天?”刘老太太火冒三丈。

李蘅远一点也不让着:“不是我反了天,我遵天而行,这是命。”她指着天道:“我会投胎啊,我阿耶就是宠我,就是疼我,我干什么他都说好,只要我高兴就行,那么现在,我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就是要让萧掩住我的院子,你们也不必用人数来算轻重,有些人就是十个加一起,也微不足道,这都是天定的,这就是命,要走的绝对不是我,你们谁受不了谁走。”目光若有似无看着李梦瑶:“今后也别说谁连累谁的话,觉得我连累别人了,有本事就别用我阿耶护着,活的志气一点,离开这里,独善其身。但是,有人敢连累我,那不好意,我可绝对不留这样的人。”

见刘老太太胸前起伏不定,李蘅远接着道:“说了阿婆您不要一说话就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是命,您就是命好的最好代表,不然您能发号施令这么些年?不过现在轮到我了,您就听着就是了。”

拍着胸脯又道:“以后,千万千万别再说我连累了谁,这是我家,我家,我家。”

所以她说了算。

李蘅远我家两个字咬的咬牙启齿,意有所指。

李梦瑶放在衣底的手不自觉拢起,指甲陷在肉里都不觉得疼,就是因为她是庶出,所以她的阿耶就不是她阿耶,她的家就是李蘅远的家?

凭什么?

刘老太太被李蘅远的强硬和蛮横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蘅远再次指着两天:“所以这是命,好了阿婆,我就是要留下萧掩,您要是不服命,您就带着您的宝贝们离家出走吧,不然就变得比我命好再来管我。”

刘老太太翻着白眼:“你可算说出来了,可算说出来了,我就说你不孝顺,你忤逆犯上,大逆不道。”

那有什么办法呢?命好。

李蘅远犯了个白眼道:“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跟老太太多说无益,转身真的走了。

刘老太太明知道自己已经约束不了这个孩子,可还是气得头晕脑胀:“名声脸皮都不要了,她是要自己毁了自己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西池院的所有女眷都撤到弱水院去了。

原本大婢女住的房间,此时收拾的干净整洁,屋里还要香甜的百合香气,留给萧掩住了。

岳凌风趁着没人的时候给萧掩喂了一颗保险子,把人叫醒:“你如愿以偿了。”

萧掩还很虚弱,没有说话,躺在那里眨了眨眼睛。

岳凌风问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已经不是你刻意接近李蘅远那么简单了,虽然她自己搬走了,可是还会坏了名声,你又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这么做?”

以前岳凌风还只是看不惯萧掩所以说两句,但是跟李蘅远接触的深刻之后他发现,那姑娘实在太真诚好骗了,不忍心。

“欺负好人没有罪吗?”岳凌风有些真恼。

萧掩气若游丝,抬起手挡住岳凌风嘴:“名声不好了,我负责。”

“你……”

萧掩摇摇头,让岳凌风别说话,后道:“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要快,耽误不得几天了。”

岳凌风愤懑道:“记住了记住了,我真恨不得弄死你了得了,你这家伙心太狠,自己给自己下药,也是没人性到家了。”

萧掩勾唇微笑:“你不敢让我死的。”

苍白的脸不见一点血色,但冠绝四方的五官却依然魅惑无限,岳凌风叹口气,李蘅远是跑不掉了。

0156 原因

,岳凌风从萧掩房里出来,在门口看见守尾的厢房廊下坐在一个人,那人听见动静看向他,朝他咧嘴傻笑。

这人叫做夜寒轩,是李蘅远的侍卫,之前住在弱水院,但是因为萧掩搬进来,李蘅远要搬到李玉山院子里去,他就被打发到这里来了,一看李蘅远对其的维护,就知道是李蘅远重视的人。

纯正的波斯血统,五官深刻大气,哪怕傻笑,也难掩其俊俏,琉璃一般的茶色眸子深邃迷人,让人见之忘俗。

岳凌风心中一动,突然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身后的厢房。

他好像知道这个该死的萧掩为什么宁可自残可要住进西池院了。

这家伙真的是……

可他又不喜欢李蘅远。

………………

李蘅远从刘老太太院子里回来,心情变得很沉重。

跟以往不同,以往跟阿婆大吵一架,赢了都觉得好痛快,可是一想到阿婆气喘难受的样子,这痛快就全没有了。

她并不真的想伤害阿婆,但是每做一件事都力不从心。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让萧掩住进院子就大逆不道?

就算她跟萧掩住在一个屋子,只要萧掩愿意,招谁惹谁了?

不能再想了,李蘅远甩甩头,她跟阿婆,跟那些人,有无法逾越的鸿沟。

李蘅远回到西池院,如今院子里的人都撤走了,偌大的地方一片冷清。

夕阳落到屋檐后,很多事物依旧看不清,李蘅远站在空地中央:“岳凌风。”

岳凌风从萧掩的房里跑出来:“你回来了?老太太怎么说?”

李蘅远道:“先不用管,救人要紧,你都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岳凌风将一个药方交给李蘅远。

李蘅远看了看道:“我反正我也不懂。”

岳凌风:“……”

李蘅远收起药方后抬起头道:“你这次确定能治好人吧?”

岳凌风叉起腰:“就你这个态度我忍你很久了你知道吗?我还治不好,难道你能?你能找来别人?”

李蘅远目光微眯道:“当时是谁大言不惭的说只是普通的迷药?过后就好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也就几天没注意,人就让你照顾的昏迷不醒,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医术高明吗?”

“我……”岳凌风是有苦说不出,那天晚上,他就气了气萧掩,说李蘅远另结新欢,谁知道萧掩先是装晕,后来真的找毒药抹在伤口上?

当时萧掩慢声细语的跟他交代,要用温泉水祛毒。

他也是刚刚明白萧掩的目的的,原来西池院有温泉,萧掩是要跟李蘅远住的近一些。

有人不惜冒着丧命的危险也要演戏,能怪他吗?

“我……”实在无力反驳。

岳凌风垂下胳膊道:“那你不放心就叫两个人辩证好了,我们当大夫的讲究辨证论治,人多你总归放心了吧?”

李蘅远神色落寞道:“都什么时候了?我去准备药材,你一定要治好她。”

岳凌风的气势也降下去,萧掩之所以真的用药,是以防李蘅远不信,再找两个郎中来试探,可是李蘅远真的无条件相信萧掩,也无条件相信他。

面对信任自己的人,撒谎总觉得有罪。

“那个,那个……”

可是李蘅远已经转身了。

李蘅远走到大门口,突然又回头:“拜托你了,我原谅你们两个了,你治好他。”

岳凌风肯定的点着头:“交给我。”

将药方交给桃子去准备,李蘅远之后又去看了李不悔。

对于女儿突然就病歪歪的冯微倒是没什么特别怀疑的地方,因为之前李不悔也是这样被人送回来的,她认为是老毛病,那就只能请郎中再多照顾一段时间。

李蘅远不愿意节外生枝,发现冯微没听李不悔说过原因,她也没说。

到榻前去看李不悔:“小妹,你好些了吗?”

李不悔没有睡,睁着眼睛不安的看着她,轻轻的嗯了声。

李蘅远确定这个是妹妹了。

冯微离得远,她低声问道:“你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最好能统一口径就好了。

李不悔摇摇头:“睡了一觉,就看见阿姐啊。”

这一觉睡了六个月。

不记得也好。

李不悔这里,李蘅远放心了。也到了用餐时间,李蘅远回自去吃饭了。

期间冯微并没有问她萧掩住进西池院的事,或许是还不知道,或许是不管,李蘅远也不爱想别人怎么看了,都没在意。

吃过饭看会儿书就到了就寝时间了。

月凉如水,像是剪碎了的银子洒在窗棂上。

李蘅远新换了地方睡不着,还担心着萧掩。

她回头问铺床的桃子:“你能睡着吗?”

桃子看看脚踏上的行礼,摇摇头:“婢子认地方。”

李蘅远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你饭后去过西池院了吗?岳凌风的准备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始治伤?”

娘子其实是想问萧掩的事吧?

桃子答道:“岳凌风说他们治病要讲究时辰,上午太阳从地面升起,到上面热,但是地面还不热,这时候代表少阳时,四季对应春,正是生发季节,萧家郎君要逼出体内的毒素,就要生发,所以只能选择在上午。”

李蘅远点头,正午是老阳,下午是少阴,晚上就是老阴了。

岳凌风说的十分有道理。

那还得等明天。

桃子见李蘅远闷闷不乐,忍不住问:“娘子,您真的不怕萧家郎君坏了您的名声吗?还是,还是……”

“还是能让他负责?”李蘅远莞尔一笑:“我就是为了救他,我不用谁为我负责,除了阿耶,他们都没那个本事,救人要紧。”

桃子哦了一声。

也是,娘子有更好的选择,只要有国公护着,想求娶的人成千上万。

可是这种事放在她身上她还是做不出来,到底怕人说是非。

………………

李梦瑶送刘氏回跨院,路上母女俩终于得了空可以说悄悄话,就提到了李蘅远收留萧掩的事。

李梦瑶道:“还是娘厉害,早早得到消息,先跟阿婆说了,让李蘅远猝不及防,这回跟阿婆彻底翻脸了,阿婆一晚上都没笑,也没再提她的名字。”

0157 表白

啊刘氏轻笑:“这算什么啊?好戏都在后头,李蘅远这是自己作死,可真怨不得别人了,以为坏了名声无所谓?就算有国公撑腰,大世家的人也不会要她,放心,董玉郎是你的,李蘅远她以后最多也就嫁给萧掩。”

可萧掩地位低下。

李梦瑶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地位低的萧掩她也不要送给李蘅远,如果这世道什么都不看,只看人,她会选择萧掩。

她轻声道:“阿娘,您忘了表哥吧?表哥跟阿姐才是天生一对,阿耶迟迟不给阿姐定表哥,借着这件事,咱们来帮帮忙。”

刘氏不解的看向女儿:“你有办法?”

李梦瑶狞笑着望向无边夜空,声音低沉空洞道:“阿娘,您别忘了,表哥最听我的话。”

………………

日头渐渐升起来了,就算有敞厅遮挡,时辰一到,夏季里的阳光也会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里。

李蘅远刚用过餐,樱桃从外面进来道:“娘子,好久没去上课了,霍先生来问,您今天去不去。”

一直有事耽误,没办法去上课,但是李蘅远也没耽搁学习,她甚至发现,自己静下心来学习,比跟一些人在一起,效率要高很多。

李蘅远摇摇头:“今日不去了,把我画圈圈的地方拿给霍先生看,让她帮我写些注解,然后再拿回来我看。”

樱桃点着头。

汤圆和桂圆组织人撤桌子。

桃子跟着李蘅远走到窗边,桃子低声问道:“娘子要回咱们院子看看嘛?”

李蘅远回头看着桃子。

桃子莞尔道:“娘子昨晚都没睡好,您重情重义,当然想萧家郎君早点好了?”

李蘅远不好意思回过头,她是很担心萧掩,今天岳凌风要给萧掩用药了,不知道多久能好,她担心的账都看不下去。

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叫上桃子:“把后角门帮我打开。”

桃子早已料到结果会是如此,笑了笑下去安排。

李蘅远跟桃子一前一后出了角门,过了一片蔷薇树垒成的花墙,又过了一堵矮墙,就到了西池院的门口。

还没进入大门,就听里面有声音吵嚷:“娘子说了不许人打扰,没有娘子的命令就是谁都不行。”

“我是何子聪,是家里的郎君,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是谁我并不认得,我只知道娘子说了,谁也不许打扰……”

“她是不是跟萧掩住在一个屋檐下?怕我知道是吧,你让她出来……”

是夜寒轩跟何子聪的声音。

院子里的女眷都撤走了,李蘅远让夜寒轩给萧掩和岳凌风把门,看来何子聪是来闹事的。

李蘅远听了一会沉下脸,桃子轻声道:“娘子。”

李蘅远道:“我去看看他。”

大门推开,夜寒轩和何子聪就在门口,李蘅远见夜寒轩一只手按着何子聪的脑门,何子聪挣扎着要往前闯,可是他没有夜寒轩个子高,体力也不行,怎么都过不去。

像个大人在欺负小孩子般,看起来颇为滑稽。

李蘅远忍不住笑出来。

夜寒轩和何子聪听见声音都停下来。

何子聪怒气冲冲走到李蘅远面前:“阿蘅,你来的正好,这个狗奴才狗仗人势欺负我。”

夜寒轩跟李蘅远问好。

李蘅远没去看何子聪,问夜寒轩:“他们在忙了吗?”

夜寒轩摇摇头:“属下只管看门,别的事属下也不懂,不过能闻到药味。”

李蘅远点着头,她也闻到了。

看向西厢方向,说不定岳凌风和萧掩就在里面。

何子聪见她爱理不理,不由得怒由心生,叫道:“阿蘅,你怎么可以让男子住到你的院子里,你这样名声要不要?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李蘅远终于不情愿的看向他:“我不是跟表哥说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吗?我的属下不让你进去,你还想闯怎么样?”

何子聪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以前李蘅远对他那么好,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都是因为萧掩,自打李蘅远打了萧掩一顿之后,他们两个人就一直有来往,终于,萧掩取代了他在李蘅远心中的位置,李蘅远就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何子聪气得七窍生烟,满脸涨红全身都在发抖。

李蘅远懒得看他,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喜欢跟何子聪玩,这个表哥到底哪里好?

其实也不能怪她,阿婆总是把表哥跟她放在一起,表哥嘴也很甜,只要她有一点一点不满意,表哥就会哄着她。

所以她以为表哥对她很好。

李蘅远心里长叹一口气,算了,小孩子时的事不提了,反正不管表哥之前什么样,他们今后互不相欠。

李蘅远道:“表哥,我院子里有病人,你回去吧,我今后不跟你玩了,也不缠着你了,你以前不也说过我天天找你你很烦吗?这样不是挺好。”

何子聪微愣,是啊,他曾经多么讨厌那个蛮横无理,黑不溜秋的表妹,可是表妹现在变了啊。

何子聪用眼睛上下一扫李蘅远,身姿挺拔气质凛然,最重要的,脸也好看了。

不可以,他心里大声的喊着,不可以让表妹跟萧掩在一起,表妹是他的,从小就订好的,会是他的妻子。

何子聪掩饰住内心的愤怒,悲声道:“阿蘅,我就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让萧掩和侍卫住进你的院子了。”

李蘅远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跟阿婆已经说了,用不着还跟你交代一声吧?”

何子聪道:“这么说,就都是真的,你名声也不要了,让男子住你的院子。”天呐,瑶表妹告诉他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原来真的住进去了。

李蘅远点头:“不要了,我不跟你们这些只抓着什么名声不放,不问人情世故的君子们一起,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可以看清人,看不起我的,那就分道扬镳,认为我没有错的,就志同道合,所以表哥不用再劝我了,咱们不是一路人,我成不了你们心中的大家闺秀,我就是我。”

何子聪见李蘅远说的决绝没有犹豫,一时间慌了,李蘅远这不是要跟他一刀两断吗?不是之前意气用事那种随便说说的。

他忙抓住李蘅远的手腕:“表妹,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0158 拒绝

桃何子聪说完话,李蘅远桃子和夜寒轩都有些懵,说的不是让男子住院子的事吗?

怎么好端端的提起成亲的事了。

何子聪见了急道:“你现在就给舅舅写信,我向你提亲,阿蘅,你嫁给我吧。”

李蘅远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何子聪,都笑了,以前她好像期待过表哥对她说这种话,甚至想过,如果表哥永远都不跟她说,她就让阿耶跟表哥说,让表哥娶她,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表哥真的说出这些话来,她心里竟然一点感动都没有,只想笑:“呵呵,表哥你一大早闹什么笑话?”

何子聪跺脚,他没有闹笑话。

一大早他去给阿婆请安,瑶表妹叫住他跟他说李蘅远让萧掩住在院子里的事。

瑶表妹说的没错,这时候他自己不能再端着了,他不过是李家的表亲,阿婆最疼的人是四舅舅,他得靠后,二舅舅早年就说了,再不会生儿子,国公府已经传给李庆续了,他一无所有。

能靠的住的只有李蘅远了。

“阿蘅,你不要笑啊,你嫁给我吧?”

桃子看他这样认真,有些急了,这何子聪一点也不可靠,可不能相信啊,但是娘子心软,答应了怎么办?

李蘅远也认真起来:“你真的想娶我?那你瑶表妹怎么办?娶我,我可容不下别的人。”

何子聪皮笑肉不笑的,娶到手再说,女人一旦被男人占有,之后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李梦瑶那里他有信心,瑶表妹温柔体贴,能了解他的苦衷,等李蘅远过了门再娶李梦瑶。

何子聪道:“阿蘅你误会了,我们两个一起长大,我当然跟你最亲近,最喜欢你,上次我让你原谅瑶表妹,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何子聪举起手来,向天空发誓,李蘅远心下一动,问道:“表哥你真的喜欢我?”

何子聪想着他思念李梦瑶时的心情,深情款款道:“看不见你,我就很像见你,闲暇的时候总想知道你在干什么,看到好文章会想立即去找你,与你分享,不管什么事,都想跟你商量……明明有很多好听的话想跟你说,可是真正见了面,又说不出口,只想能长长久久伴在你身边就行了……跟你在一起就会莫名的高兴,你说一句话,要不断的思考,有没有别的意思,是不是你也同样想着我,要对我说喜欢的话,每天早晨都满怀期待,就想今天能遇见你……”

李蘅远听着何子聪的喋喋不休,脸色渐渐发白,她不过随口一问,什么叫喜欢?

这些话她都过,还知道人要成亲生孩子,可是她不知道什么样叫做喜欢。

那如果何子聪说的都是真的,这就是她对萧掩的感情。

每天早上都满怀期待,想着这一天会不会遇见萧掩,会跟他发生什么事情?

他拉过的手,都不想洗,每次回忆起来,心里就有种异样感觉,忍不住脸红心跳。

李蘅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神色十分委屈,难怪听萧掩说不能陪她一辈子,她会那么伤心。

因为她喜欢他,想让他陪着她。

“呜呜呜……”李蘅远哭出来,她喜欢上萧掩了,怎么办?萧掩又不喜欢她。

她为什么要喜欢上萧掩?

“呜呜呜……”

何子聪停下唠叨,惊喜的看着李蘅远,就说,表妹还是喜欢他的,没有变心,所以他说出这些感人的话,表妹才会喜极而泣。

他伸手去拉李蘅远:“表妹,既然你同意,咱们这就去跟阿婆说,然后告诉舅舅。”

手还没碰到人,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何子聪抬头一看,是那个可恶是波斯侍卫:“你这奴才,想造反了是吧?给我让开?”

夜寒轩毫无恼怒之意,朗声道:“娘子不会答应你的,娘子没有想嫁给你,你理解错了。”

何子聪怒道:“你是什么东西?阿蘅还没说话呢。”

夜寒轩剪刀手划过眼前:“我有秋水洗涤过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事实真相,你这也不是诚心实意要娶娘子,你这人虚头巴脑不老实,还好,娘子绝对不会嫁给你。”

何子聪要气疯了:“等我打死你再说。”

李蘅远思绪被夜寒轩的话拉回来,插在二人中间道:“我先插句话。”看向夜寒轩:“你真的能看出来我不会答应他!”

夜寒轩点头:“我有秋水洗过的眼睛,不会看错,你看他毫无爱慕之情,你不会答应的。”

李蘅远竖起大拇指,服了,她真的服了,夜寒轩这秋水洗过的眼睛不得了啊。

夜寒轩坦然的笑了笑:“天生的。”

何子聪蹙起眉头,他们俩个到底什么意思?阿蘅一会哭一会笑,什么意思?

桃子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不是在说定亲的事吗?

定亲李蘅远是不可能答应何子聪的,不说她心有所属,阿耶也说过,不急,还没长大,长大了自己知道人的好赖了再说。

她和声细气的拒绝了何子聪:“您还是回吧,你我之间绝无可能,莫要再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子聪又气又羞,这才知道李蘅远方才的情绪失控不是因为他。

可可那是因为谁?不过他没有时间弄清楚了,要是再不走,夜寒轩就要动手。

何子聪拂袖而去。

他一走,桃子松了口气,娘子才十四,本来也不急着嫁人嘛,不提了不提了。

桃子问李蘅远:“咱们还是进去看看萧家郎君如何了吧?”

本来她们就是来探望萧掩的病情的,是被何子聪给打断了。

李蘅远站在空地上看看西厢再看看安置萧掩住的房间,摇摇头,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也就算了,明显的,她已经喜欢上萧掩了,可是萧掩也说了,不能让她指望她一辈子。

阳光越发炽热,将西池院照耀的金碧辉煌。

李蘅远转过身走向大门口,不见了,管不住心总能管得住人,人一旦管住了,心应该也能收回来,她虽然是李蘅远,是阿耶的掌上明珠,但是她再也不会勉强任何人了。

0159 戳穿

上走到大门口,李蘅远叫上夜寒轩:“咱们走。”

桃子和夜寒轩绵绵相觑,桃子忙问道:“那婢子呢?”

李蘅远道:“好好学算盘,回去咱们一起看帐。”

就是支开她,桃子哦了声。

夜寒轩走到李蘅远身边,神色很不解:“娘子您要出门?”

李蘅远摇头,你随我来就是,何子聪那个人本来是不关心她的,怎么现在消息变得这么灵通?

西府池子里的荷花开了,玉盘一样大小的粉红色,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池水静谧如同一块晶莹剔透的碧玉,花朵亭亭玉立其上,风景无限美好。

何子聪在水榭里见到等着他的李梦瑶。

“瑶表妹。”他一脸焦急。

李梦瑶看着他的身后没人跟来,从依靠的横栏处站起:“表哥,你和姐姐说了吗?”

何子聪进到水榭里,抓住她的手摇着头:“表妹,不成,阿蘅铁了心的不答应我,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李梦瑶佯装羞涩的抽挥手,心中震惊无比,李梦瑶真的可以做到对何子聪无动于衷?

是她让何子聪去打探情况的,也是她告诉何子聪,必要时就跟李蘅远说定亲的事,这样李蘅远就能放开萧掩,可是这怎么可能?李蘅远竟然对何子聪一点感情也没有了,以前都不敢想象的事,看来李蘅远是真的认定萧掩了。

何子聪见李梦瑶水豆腐一样的小脸微微透着红润,面带思考,十分温婉可人,在李蘅远那里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人,以为李梦瑶是在替他心急,受的委屈散去了不少。

他叹声道:“不然我不娶阿蘅了吧,我还是想跟瑶表妹在一起。”

“万万不可。”李梦瑶吓得心都要吐出来,她可不想嫁给寄人篱下的何子聪。

见何子聪脸上带着怀疑之色,她忙解释:“阿姐只是一时糊涂,表哥对她那么好,她一定会选表哥的,再者说,阿耶只疼阿姐,你我成亲,咱们怎么过日子呢?”

是啊,何子聪虽然在读书,但是他也没把握考中进士,再者说,考中多少个进士能挣来李家这么大份家业?

娶了李蘅远,明显是最省力的捷径。

可是李蘅远不愿意嫁给他。

何子聪不想在李梦瑶面前认怂,道:“可是我心里只有瑶表妹,娶阿蘅,我不甘愿,这样对瑶表妹也不公平。”

李梦瑶道:“表哥,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为了你的前途,我不希望我耽误了你,你好好跟阿姐说说,让她相信你,她就会答应了,再不答应,你便去求阿婆啊。”

说到这里,一脸心痛:“我是庶女,不受宠爱,你选我,什么都得不到,我如今的花销,还都要凭着阿婆给呢。”

何子聪对李梦瑶的热情也降下来,其实他不可能放下李蘅远的,现在府上月历的吃穿根本不够花,平日里都是李蘅远会送他一些名贵的东西。

李玉山好武不习文,有好书籍,古董字画,都会给李蘅远,李蘅远就会转送给他。

就是澄心纸,他的也比别人的好啊,一个月才能搜刮三匹,李蘅远每个月都会给他两匹让他学习,另外一匹偶尔会送李庆绪而已。

他离不开李蘅远的。

说说而已。

“我知道表妹的心意就够了。”何子聪安慰着李梦瑶:“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我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表哥……”

“表妹……”

二人深情的对望,情深几许。

水榭盯上,带着李蘅远跑窟的夜寒轩道:“娘子,其实他们两个对对方都没有那么真诚,相信我秋水洗涤过的眼睛,尤其是那女子,她在撒谎。”

李蘅远抬起手:“不重要了,带我下去。”

她话音刚落,夜寒轩便带着他翩然而下。

正在浓情蜜意看着对方的李梦瑶和何子聪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李蘅远大步上前一步,看着二人。

何子聪看清来人后吓得魂飞魄散,忙后退一步离开李梦瑶,后看看水榭上,再看着李蘅远:“阿蘅……”

那方才他和李梦瑶说的话李蘅远都听见了吗?

李蘅远抿着嘴笑:“表哥,原来这就是你的喜欢,转身就跟李梦瑶甜言蜜语,你们说的话,我可听的清清楚楚。”

何子聪肩膀垂下去,真听见了,完了。

李梦瑶见势不好,慌忙跪倒:“阿姐,我跟表哥什么都没有,你可不要误会。”

李蘅远点头:“你放心,我一点也不会误会。”

李梦瑶抬起头看着那双灵动清澈的大眼,带着似笑非笑,这样的表情让她如何放心。

“阿姐。”她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您不要怪表哥,都是小妹不好,是我约表哥在这里说话的。”

何子聪没想到李梦瑶会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又是心疼又是慌乱,忙道:“阿蘅,不管瑶表妹的事,是你不答应嫁给我,我才找瑶表妹诉苦的,我们其实什么都没说,我方才说不喜欢你的话也都是气话。”

李蘅远抱着肩膀,好整以暇的看着二人“呵呵,继续。”

李梦瑶拼命的给何子聪使眼色让他不要说了,何子聪越是维护她,李蘅远就会越生气,到时候还怎么谈婚事?不然她干什么要揽下这种事,真是个草包。

何子聪见李梦瑶一个劲的眨眼,不懂何意,不敢轻易开口了,一直支支吾吾的。

李蘅远看了一会戏,最后二人谁也说不出话来了,都低着头。

李蘅远才道:“其实你二人怎么样呢,本与我无关的,我也不该管,但是表哥方才还对我信誓旦旦,一转身就跟别人山盟海誓,还好像受了多大委屈,是我压迫的,我阿耶不公正的一样,可就算是庶女和寄人篱下,也不能成为你们狼狈为奸的理由吧?坏就是坏,这件事我就不能这么了了,一会我便让人去知会阿婆,说你们两个郎情妾意,表哥却戏耍我,你们等着吧。”

李蘅远说完带着侍卫就走。

李梦瑶吓得摇摇欲坠,阿婆都跟她说了,让她等董玉郎的消息,若是知道她撺掇何子聪,肯定不会饶了她。

可是李蘅远已经走远了。

李梦瑶惊慌站起看着何子聪:“一会阿婆问起,你知道怎么说吧?”

何子聪一听李梦瑶这话就明白了,点头:“我就跟阿婆咬住说要娶阿蘅,到阿婆同意为止,别的事我什么都不认,你也别承认。”

李梦瑶松了一口气,刘老太太自己没有亲眼见到,李蘅远告状只要他们不承认就没用。

李蘅远带着夜寒轩往西池院方向走。

夜寒轩不解道:“娘子,您不是说去找老太太?”他就算不熟悉国公府,也知道老太太不跟娘子住在一起。

李蘅远回头道:“亏你还是秋水洗涤过的眼睛,我去找老太太能落下什么好,那些都是无耻之人,我就吓唬吓唬他们,对付他们,我有别的办法。”

夜寒轩大悟道:“您这个心眼属下真的没看出来。”

李蘅远突然停下来看着夜寒轩,那目光带着审视和思虑。

夜寒轩低声道:“您要干什么?”

李蘅远心想,夜寒轩都能看出来她不喜欢何子聪:“那你能看出来我有喜欢的人嘛?喜欢谁?”

夜寒轩指着西池院的方向:“不就是院子里住进去的那个伤患吗?娘子喜欢他。”

厉害了。

李蘅远忙堵住夜寒轩的嘴,点着头道:“你真是有秋水洗过的眼睛啊,那你来帮我看看,这个人他有喜欢的人吗?”

0160 矛盾

凌西池院的厢房门口,岳凌风一脸意外:“您二位怎么来了?”

是李庆绪和董养浩来看萧掩,他们之前也不知道萧掩伤的那么严重,如今需要搬到李蘅远的院子里来疗伤。

李庆绪听了岳凌风的解释,四顾了一下:“阿蘅呢?这院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岳凌风道:“我们住进来,娘子多有不便,搬到弱水院去了。”

李庆绪听了大松一口气:“二叔的院子啊。”他还以为这个小妹真的不管不顾,就跟萧掩住一起了,还好还好,小妹是有分寸的人,虽然他不太注重这些礼节,但是怕小妹吃亏。

董养浩听了僵着的后背明显的也放松了一下。

接下来岳凌风将二人请到厢房里,萧掩躺在榻上闭着眼。

岳凌风道:“刚用药一个时辰,已经逼出了大半的内毒,人应该会醒吧?”

他不知道萧掩要不要见二人,所以话说的没那么死。

李庆绪虽不是第一次见到岳凌风,但是对岳凌风的医术只停留在治董养浩的中暑上面,没有多深的印象,心想这个大夫滑头,这不等于一问三不知吗?

正这时萧掩睁开了眼。

李庆绪的疑问一扫而光,立即去了萧掩榻前,跟着董养浩也过去了,大家看病人,都是要一翻慰问。

几句话之后,李庆绪就提到萧掩住进西池院来的事。

李庆绪笑道:“上午听说的,我还以为你小子占我妹妹便宜,看来是我多虑了,我妹妹自有分寸,不过传言对我妹妹也不太好,等你病好了,可得负责帮我妹妹澄清啊。”

萧掩道:“我也不知道阿蘅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醒来才知道躺的事西池院的厢房,这么大的事,若是有需要我自然会替阿蘅扛着。”

这话李庆绪爱听。

一旁的董养浩突然道:“阿续,你不是得了什么九龙杯要给阿掩看吗?忘了带了吧?”

李庆绪愣了一下:“他受伤了啊。”

董养浩推着他道:“你去取来,让阿掩见识见识……”

李庆绪:“……”

“阿掩受伤了,他不累了?有心情看杯子吗?”

“他有。”董养浩不停的催促李庆绪,李庆绪回头看着萧掩,萧掩道:“刚好无聊,不然你拿来我看看?”

李庆绪懵懵懂懂的退了出去。

岳凌风一看就知道李庆绪是被支开的,闻琴声而知雅意的离开。

人都走了,董养浩回头看着萧掩。

萧掩神色坦然姿态慵懒的也在看他,淡淡一笑。

董养浩急步走到萧掩榻前道:“阿掩你什么意思?我把你当兄弟。”

萧掩语气不解:“我不知十七何意?”

董养浩气得脸颊潮红:“不知何意?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若不是你精心布置的,就算是病死,你也不会到一个女子的院子中居住,我之前就跟你提过,我要求娶李蘅远,你现在横插一脚,你什么意思?以后到处都有你跟李蘅远的传言,你让别人怎么求娶他。”

萧掩道:“这样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那我只好负责了。”

董养浩好看的眼睛敛起,目光盯着萧掩的脸上:“萧掩,你当时说你不喜欢李蘅远的,你这算什么?你让我之后是求娶还是不求娶。”

萧掩的脸上表情渐变,变得有些冷漠:“我也跟你说过,你们不合适,所以我喜不喜欢李蘅远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你放弃吧,我不会让她嫁给你的。”

董养浩瞪大了眼睛:“我们是兄弟。”

萧掩道:“我说要护着阿蘅平安的,你跟阿蘅不合适,放弃吧。”

“我们是兄弟。”董养浩提高了声音。

萧掩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们不合适。”

“你……”董养浩抡起拳头,岳凌风听见吵架声闯进来:“二位,哥们,大家有话好好说。”

董养浩本来也不是粗鲁之人,有人打断了冲动,他慢慢放下手。

萧掩目光不错的看着他,但是看着他的眼里,极具挑衅。

董养浩冷笑道:“萧掩,你不是神,你也不是天,你控制不了别人,左右不了别人的人生,我跟三小娘子合不合适,只有我们自己说了算。”

吐了一口气道:“你等着吧,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们有多合适。”

萧掩依然目光冷淡。

董养浩骂了句“背信弃义”,后拂袖而去。

岳凌风想要劝解一下,但是董养浩很快越过他,岳凌风道:“那个一会大郎君还会来呢。”

董养浩听了回过头,目光又从岳凌风脸上转移道萧掩脸上:“你伤的太重,确实没资格看那么好的杯子,我会跟阿续说清楚的。”

说完转身就走,这次岳凌风在没有拦。

等外面再也听不到声音了,岳凌风看向萧掩:“他什么意思啊?”

萧掩道:“他要跟李庆绪离间我,会让李庆绪帮他对付我。”

岳凌风开始有些惊讶,后觉得好笑:“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还挺有意思,年轻人意气用事。”

萧掩微微蹙眉,不认同的样子。

岳凌风摊摊手:“没办法,哥哥比你们大,所以才不会向你们这样纠结,哥哥不喜欢小孩子,哥哥喜欢你那个胡姬。”

萧掩不感兴趣的样子。

岳凌风眼珠一转,做在萧掩榻边:“那你喜欢李蘅远吗?你是真的喜欢李蘅远才这么坏人名声的吗?还是另有目的。”

萧掩道:“还有三日,我就要去找国公,你的时间不多了,我若是你,绝对没心情想这么无聊的问题。”

岳凌风的好心情瞬间僵在脸上,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房顶,李蘅远催促着问着夜寒轩:“能看见吗?看见了吗?”

夜寒轩道:“小点声,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李蘅远静下来,夜寒轩掀了一片瓦往下看:“白茫茫的,你糊棚了。”

李蘅远道:“我家是国公府啊,怎么可能不糊棚,算了,我带你进屋。”

“不用了不用了。”夜寒轩将糊棚的纸点了一个小窟窿,正要看向岳凌风走出门去,他目光看向远处的榻上,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一个俊逸无双的脸。

看见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他蹙起眉头:“娘子,不对劲啊。”

0161 制裁

李蘅远蹲到夜寒轩身边:“什么不对?”夜寒轩有秋水洗涤过的眼睛,不会萧掩也是个魑魅魍魉吧?

夜寒轩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声音低沉道:“娘子,我在这位郎君脸色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是什么意思?”

夜寒轩终于抬起头,后又摇头道:“不知,从未见过这样的面相,或许此人心思极重,不会把任何事表现出来,总之属下什么也看不出,什么也感受不到,这种事属下也只有在那些极为年长的人脸上碰见过。”

“年长的人?”

夜寒轩点头:“但也不是所以年长的人,像是尚总管,人精一样的,这种人才看不透他们想什么。这位郎君有不符合年龄的睿智深沉,他想什么属下看不出,也是人精,娘子喜欢这个人,还是小心为妙。”

萧掩可以把她卖掉,她还帮萧掩数钱。

李蘅远说不失落是假的,她喜欢萧掩,当然也希望萧掩喜欢她。

不过之前已经有心里准备了,听夜寒轩告诫,也只是失落而已。

她笑了笑:“我知道了,好了,我回去了。”

夜寒轩问道:“娘子不是担心这位郎君的身体吗?不下去看看了?”

李蘅远笑着摇头:“不了,我还有比喜欢一个人更重要的事要做,带我下去吧。”

夜寒暄嘴上说好,但是总觉得看李蘅远这笑容,心里有点发苦。

………………

李蘅远终于回来了,奶娘和桃子正在书房里说话。

见人回来了,桃子忙道:“范先生派人来问,娘子这个月都没管他要钱,眼下边关吃紧,若是需要钱要早做打算,不然过几天国公脱不开身,怕钱财回不来那么急时。”

李蘅远看向奶娘:“咱们还有多少钱?够用多久。”

这得分怎么用了。

奶娘道:“从钱嬷嬷出事开始,娘子一次都没有出门,什么新东西都没置办,厨房的开销少了七成,衣物还是老太太过寿添了两件,这样下去,就钱大家抄出来的钱财,就够用两年。”

李蘅远瞪大了眼睛,原来过日子可以这么省?

奶娘笑道:“不过也不能一直这么省吧?老太太那边有时候还要借钱。”

李蘅远抬起手:“要比这还省。”

说完去书案上翻了翻,这些都是调查三叔的账目,跟她内院的账无关。

她回头看着奶娘:“如果我没记错,我有一些人是被人借走了,还了吗?”

奶娘摇头:“这个就是默认给了,也不好要。”

李蘅远道:“那更好,反正我现在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他们的月钱还是咱们出吗?”

奶娘点头:“几个厨子的月钱都发了,不过咱们院子里以前不合理的账都改过了来。”

正说着樱桃急匆匆跑进来:“娘子,娘子,娘子回来了吗?”

她语气掩饰不住兴奋。

桃子蹙眉,等樱桃进来后道:“怎么又这般火急火燎的?正说正事呢。”

樱桃吐舌头,见李蘅远在,忍不住露出兴奋的光芒。

她又有小道消息了。

李蘅远点头:“你先说吧。”

樱桃道:“是这么回事,四郎院子里的一个叫做春雨的妾室怀孕了,这都几年了,四郎房里一直没有动静,这春雨是拜了宝应寺的送子观音怀上的,老太太可高兴了,给寺庙里捐了大把的香油钱,下人去说吉祥话的都得了赏钱,婢子还得了十吊呢。”

说着拿出是个铜板给李蘅远看。

桃子忍不住奚落:“瞧你那点出息,娘子会少你十吊钱?”

樱桃不服气道:“这可不是十吊钱的问题,婢子一人十吊,家里那么多人呢,老太太还说春雨有功劳,要重重赏赐。春雨跟婢子以前都熟悉,之前娘子发脾气,就是因为婢子们吃的是她的姨娘酒,她有什么事也会跟婢子们说,她还说若是她真的生了儿子,四郎和老太太都答应了,把她父母亲人都接到府上来养老。婢子想说的是老太太还是那么大的手笔。”

是呀,接个姨娘的父母来养老,那正经的亲家往哪里摆?

桃子才明白樱桃的用意——老太太一高兴,又开始乱花钱乱许愿了。

要说,她们院子都开始节衣缩食了。

奶娘忽然问道:“老太太还有多少钱?”

桃子和樱桃都看向奶娘,若是老太太有钱,干什么总找她们家娘子借?

李蘅远道:“这回好,我不管阿婆怎么花钱,她有钱爱怎么花怎么花,不过这回可不能花阿耶的钱给四叔养女人了。”又道:“方才不是说放月钱吗?今后已经出了咱们这边的人,花销一律不管了,就咱们这边,我看着人都有点多。”

李蘅远这是要从根上跟那边撕破脸了,凡事提到钱,还不就撕破脸?

不过奶娘和桃子樱桃都觉得应该。

李蘅远又道:“还有表哥,他是不是总喜欢夸我的东西好?”

樱桃嘴快:“然后娘子就会让人送给他,他夸什么,娘子送什么,月月送。”

李蘅远:“……”

见李蘅远下不来台了,桃子道:“娘子实在嘛,若是你明白的告诉娘子,其实你是想要东西,并不想真的对娘子好,看娘子会不会把自己的心爱物给你?”

樱桃吐了吐舌头。

李蘅远暗暗点头,就是这样,如果何子聪说的明白,他不喜欢她,他说的都是违心话,她李蘅远也不会缠着一个人不放,不过是心里拿她当傻瓜,尽说些好听话,这是欺骗,是坏。

她没有做错事,要非要说哪里错了,那就是以为人说出来的话都是真的。

可是信任别人,她总还认为是好的品质,不知道哪里有错。

错的不是她,是何子聪。

李蘅远沉下脸:“过往的事,既往不咎了,今后我再也不会上他的当,像月钱一样送给表哥的东西不要再送了,他今天还戏耍我,也该让他真正的明白,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桃子脸上露出光彩笑容,娘子终于要惩治那个痴心妄想的东西了。

李蘅远点头,告状什么的太小儿科,阿婆最会偏心,她才不去告状。

她们接近她不是为了钱为了好处吗?不是总说她无理不懂人情吗?那就要让他们看看,真正的不懂人情是什么样。

0162 扯线

又到了府上发月钱的时辰了,翡翠堂有四个大厨都是西池院过来的。

这四人分别姓赵钱孙王。

赵师傅年纪最长,来府上时间也最长,以往的月例都是他领。

眼看都到了正午了,西府这边月钱早都发完了,可是东府还没人叫他们去领钱。

王师傅最喜欢攒钱,钱一刻发不到手就不踏实,促催赵师傅:“你去找姜嬷嬷问一问啊,怎么咱们的钱还不派人让领?”

赵师傅还不以为意道:“少了谁也不可能少了咱们啊,主子不吃饭了?就你急,行了,等着吧,我这就去。”

赵师傅把围裙解下来扔给王师傅就出去了,到了东府的二门前,请求见姜嬷嬷一面。

东府的下人近来越发勤快,也不为难他要买路钱,就去内院叫人去。

不多时姜嬷嬷没过来,是三小娘子的贴身大婢女过来了。

“您是赵师傅吧?以前娘子就爱吃您做的豆腐小丸子。”

赵师傅赔笑着说是,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在西池院了,西池院厨子多,三小娘子也不是特别重视他,翡翠堂不同,他是大管事,且月钱不变,活却少了,当时钱嬷嬷让他去翡翠堂,他自己也愿意。

姜嬷嬷没来,这个大奴婢说话是一样的,赵师傅把来意说明了。

“桃子姑娘您看,我们几个的月例怎么还没发?”

桃子惊诧道:“师傅您现在不是不在西池院伺候了吗?您在翡翠堂吧?那怎么能是西池院发月钱呢?是不是西府那边给几位全遗漏了?这钱应该是西府出啊。”

赵师傅这才觉得前所未有的害怕,西池院不管他们了?

他忙道:“以前都是西池院发啊。”

桃子笑道:“赵师傅说笑了,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师傅做菜是给娘子吃?现在您给谁吃?”

所以应该是谁吃了谁出钱。

赵师傅从桃子的笑意中体会到了这一点,还想再说什么,桃子已经转身走了。

一股凉意让赵师傅在盛夏里打了个寒噤,不行,饭菜是李四郎房里吃的,得跟西府要去。

赵师傅辗转找到甄氏的婢女阿香,要月例。

阿香有些诧异:“不是都发过了吗?难道忘了您?您是哪一房的?”

赵师傅报上姓名和四房名号。

阿香叫婆子拿来账本翻了翻,翻到四房那里找了一会。

后抬起头笑道:“您是赵师傅吧?您四位并不是我们西府的,这账上没有,大夫人都不知道的事,这钱我们出不了。”

赵师傅真急了:“那怎么行呢?我们是给四郎做饭的,三小娘子的不管,你们这里也不管,那我们成了白使唤的了?告诉你,我们可不是死契,都是良家子,你们要是敢不给钱,我们就告你们去。”

阿香态度十分和气道:“赵师傅您先别动怒,实在不是我们不给,您也不能为难我一个下人吧?这府上各房的小厨房用人用钱都是有定例的,超出部分都得自己填补,四房月月都超支,大夫人不可能再给四房安排厨子,所以您也别为难我,我也只是个下人。”

是,都是上面的事,可是他找谁?

赵师傅问道:“四房既然月月超支,超支的钱怎么算?”

阿香道:“当然是四房自己填补,师傅您回去问问四房的人?我们这实在拨不出钱来给师傅们。”

那还能怎么样?事到如今,赵师傅也知道自己被人当球耍来耍去的了。

只能回去。

他走后,阿香回到正屋去见甄氏,把外面的情形说了一番。

甄氏圆圆的眼睛一挑:“阿蘅终于留出时间处理钱嬷嬷留下来的尾巴了?”

阿香道:“这样下去,老太太那边就得炸庙,最后担子又要落在您身上了。”

甄氏笑的含蓄,到可见心情很好:“闹吧,这次我就怕他们闹的不够大,这种憋屈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阿香心头一颤,大夫人也要开始闹事了?

春雨是怀了孕的人,不能闻荤腥,更不能挨饿,可是怎么太阳都挂正中了,她的伙食还没上来?

春雨叫来管饭的奴婢:“你们想饿死我是不是?是不是要告诉四郎卖了你们,你们才知道怎么伺候人?我的午餐呢?菜饭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吃的呢?”

婢女十分委屈:“姨娘,整的院子都没开饭,厨艺罢工了,说咱们不给人家月钱。”

春雨心思一动,听到了弦外之音:“怎么不给月钱?谁不给月钱?”

婢女把听到的传言说了一边,后问道:“您说,这钱该谁给?”

春雨蹙眉:“三小娘子真的不管了。”

婢女道:“人家三小娘子没吃到饭菜。”

“那大夫人就由着厨子闹?”

婢女又道:“可是是咱们院子自己多出来的人,大夫人就是不管,也说的出理。”

春雨眼睛亮亮的:“那咱们那位夫人总该管了吧?她能推给谁?”

婢女道:“所以这厨艺不是闹起来了?四夫人说她没有钱,这四个厨子之前伺候红姨娘,后来都伺候姨娘您了,对了,四夫人和五小娘子有菜饭吃,是老厨子做的,但是您肯定不会吃,是荤菜。”

春雨冷笑:“我明白了,这是针对我呢,我怀着四郎的儿子,她敢这么对我,那咱们就找四郎说理去。”

说完叫着贴身婢女:“去问问四郎去哪了?他不回来为我们娘俩做主,我这就要被人饿死了。”

尹氏老实,四房院子里谁有本事就踩一脚,这是常有的事。

李玉郎听了春雨告状,到正房找尹氏要钱。

“你不是真的要饿死春雨吧?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就嫉妒别人?把厨子钱给了。”

尹氏和李珍珠刚吃过饭,她向来胆小,见李玉郎凶神恶煞,忙把女儿挡在身后:“四郎,我也没有钱啊。”

“你的嫁妆呢?来府上你可一分钱没动过,大家都说你老实,但你多少个心眼我可不是不知道。”

尹氏不出声了。

李玉郎又要了两次还是无果,气的胸前起伏:“借也不行?阿娘也拿不出钱来了,春雨怀孕打赏下人的钱还是阿娘拿的,你一个夫人什么表示都没有,难道生了儿子不给你养老送终?”

余氏还是不出声,只抖着肩膀不说话。

李玉郎忍无可忍:“你留着嫁妆自己过吧,我要休妻。”

0163 撂摊

刘老太太正因为厨子的事在生气,李蘅远断了她和李梦瑶厨子的月钱,以后这些都得她自己掏了。

本来就心烦,李玉郎拉着尹氏的袖子找过来:“阿娘,这个媳妇是你娶的,我是无福消受了,你来做主吧,我要休妻。”

尹氏呜呜的哭着。

刘老太太不知道这两口子又发生什么事了,一年到头李玉郎总要闹两次休妻的。

她拉长了声音道:“又怎么了?”

李玉郎接着就嚷嚷起来自己有多么不喜欢尹氏,都是被刘老太太耽误了姻缘。

所以刘老太太给他吵了好久,才问清楚因果,是因为厨子的事。

又是厨子,又是李蘅远的那几个厨子。

刘老太太已经跟李蘅远闹僵了,不好再要李蘅远的钱,就对李玉郎道:“就四个厨子的钱,你先垫付一下不行吗?到时候我跟阿蘅说。”

李玉郎道:“我哪里有钱?我让她拿出点嫁妆她都不肯。”

这个她指的就是尹氏。

屋里不光李家这几个人,还有婢女呢,大家虽人微言轻,可是心里都有数。

李玉郎平时花在女人身上的钱不计其数。

大家不知道尹氏有多少嫁妆,尹氏也不出声,可是都明白一个道理,任何妻子的嫁妆,都不应该给相公养小妾用吧?

刘老太太瞪了李玉郎一眼:“你给我闭嘴,谁让你平时花钱大手大脚?”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跟尹氏借些钱,她手头那点零花都打赏用了,就是为了她们四房。

但是要儿媳拿嫁妆出来贴补家用,他实在说不出口。

她一犹豫,李玉郎来了精神:“那就这么挺着吧,看谁丢脸?”

李彤本来打算今天下午走的,就赶上这件事,她从厢房里听见了李玉郎的吼声,忍不出来进了上房道:“四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哪有让弟妹给你养姨娘的道理?”

李玉郎不甘示弱:“你少给姐夫养了?一个嫁出去人,少回我们家指手画脚。”

“你……”李彤被揭了短处,跟着李玉郎吵起来。

宁馨苑立即变得一点也宁馨,简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刘老太太让不争气的儿女差点气背过气去:“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好好的一家人,你们为了钱,真是脸面都不顾了。”

可是她哭也没用,李彤和李玉郎都不是能容人的人,反而吵的更大声。

婢女们都劝不住,这时刘氏将刘老太太拉到一边道:“姑姑,您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都是因为厨子。”

害得她自己不得不为女儿掏了一贯钱,可萧家的厨子做饭并不好吃。

刘老太太明白过来刘氏是什么意思,眼睛倏然瞪大,是呀,这一切不都是因为李蘅远而起吗?若是李蘅远跟以前一样把钱付了,她的儿女能吵起来?

什么脸面刘老太太都不想想了,叫来红妆:“去把阿蘅给我叫来。”

红妆虽为难,但也答应去了。

刘老太太又叫住她:“还是叫姜嬷嬷来吧。”

李蘅远既然想好了要跟她作对,以后这钱是铁定也不会再出了,所以必须说服姜嬷嬷把事情揽下来。

叫姜嬷嬷比叫李蘅远好多了,起码不用受气,红妆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了。

李蘅远在书房中看霍先生给写的注解,樱桃小跑着进来:“娘子娘子,闹起来。”

李蘅远侧过头去笑了,闹就对了,不闹怎么能让这些人知道,他们喝的是阿耶的血?是蛀虫。

这就是她的手段。

李蘅远问道:“阿婆有没有要见我?”

正说着桃子也进来了:“没有要见娘子,要见姜嬷嬷,是想给姜嬷嬷压力吧?”

奶娘是下人,老太太可以为难。

李蘅远站起来:“那我是不会让她见的。”

桃子道:“嬷嬷也是这么说,躲起来了,红妆没找到,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李蘅远拿起一个账册:“我去见阿婆。”

在李蘅远到达宁馨院之前,宁馨院已经大乱了,李玉郎和李彤的争执虽然停了,可是把余氏和甄氏都喊了过来,刘老太太开始问甄氏要账目,嫌甄氏管家管的不好。

甄氏有备而来,将阿香捧的账本全部交给刘老太太,并跪下道:“儿媳无能,家里常常入不敷出,儿媳有亏阿娘的器重和信赖,今日引咎交出账目,请阿娘吩咐,将中馈之事交给有能之人吧。”

说完三大圈的钥匙也一并放在刘老太太方几上。

刘老太太可不是真的想让甄氏撂挑子,不然谁管?气的红了眼睛:“你真是以为没你不行?偌大的国公府不要了?对我使下马威是不是?”

“不是。”甄氏抬起头目光清澈执着,她早就不想管了,之所以管到现在,是因为跟相公的情谊在,对二弟的责任在,她是老大的媳妇,儿子是世子,管家是责任,可自打红姨娘之事她就想明白了,你对别人负责,别人以为你贪了他多少便宜,还负责什么?

自己差点搭进去,还差点坏了儿子的名声,最后折了刑雨才囫囵保个全身。

这种日子有什么好挣的,有什么好过的?儿子也说,他到哪里都是一样生活,国公府在他手机发扬不了光大,还惹人妒忌,不如不要。

她年纪轻轻就死了相公,一切都为了儿子,儿子也不稀罕要,她也不需要对任何事负责了。

刘老太太看甄氏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不说话,一拍桌子:“你就是要在这个节骨眼跟我作对,那就交给别人,看没有你,李家还会散了不会。”

甄氏磕了两个头就走了。

李彤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顺手拿去账本翻了翻,越翻越气,看向李玉郎:“难怪大嫂不愿意管,嫁妆都不够你败的。”

“你比我好多少?你给我闭嘴……”

两个人又吵起来。

这几天奉行低调做人的余氏拿过账本也翻了翻,发现根本就是入不敷出,难怪甄氏不干了。

她吐吐舌头,如果是这样,她还不如轻轻松松做做三夫人,谁会搭上自己的钱管别人家啊。

刘老太太见眼皮子浅的余氏都退后了,眼皮腾腾只跳,这么说离开甄氏还真不行。

天呐,她到底做着什么孽?谁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时下人说李蘅远到了。

刘老太太呵斥住李玉郎和李彤,叫红妆:“她来就她来,你让她进来跟我说。”

0164 挨打

一李蘅远在门口就听到了老太太喊话,进来后给老太太行了礼:“阿婆?您叫我?”

刘老太太是要叫奶娘的,既然李蘅远来了,一样,她叫李蘅远跟她去卧房。

毕竟钱财这种事,她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

李蘅远是个说话不知轻重的,特别不给人留面子,蛮横不知礼。

李蘅远道:“阿婆,咱们先把账算一算再去过去吧,阿耶近来也没送消息过来,我不敢打扰她,您也知道,你花销大,这两个月的月钱都是凑出来的,下个月可能要喝西北风了,之前大家借我的钱,是不是都该还一还了?”

所有人都说她蛮横,她也得让这些人知道一下了,到底什么事蛮,什么事横,什么是不知礼。

屋里人都愣了。

刘老太太就觉得脑袋忽悠一下,李蘅远不仅不给厨子的钱,还要来催账?她是来要债的,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一点情面都不讲的蛮子。

余氏和李彤听了李蘅远的话都退到后面去,深怕李蘅远看见她们。

李玉郎拿起李蘅远放着方几上的账看了看,后看向老太太:“阿娘您可没少借。”

刘老太太气血上涌,她借钱是给谁花了?还不是都给这个儿子了?

李玉郎看着李彤:“去年五月三千钱,二姐,这是阿娘给你了吧?你看看我们家那位,什么时候往出拿过钱?再看看你,你属家贼的?可娘家钱往婆家划搂,世人说的赔钱货,就是你。”

李彤被骂的面红耳赤:“阿娘哪笔钱不是为了你……你就是个败家子……”

吵吧吵吧,听二人又吵嚷起来了,李蘅远挖了挖耳朵,反正没一个有本事的,都是吸血鬼,一会还会出来更多的吸血鬼。

李玉郎是不肯甘心还钱的,最后把刘氏和何子聪全部扯进来,都是老太太护着的人,拿钱的事,谁都别想清白。

刘老太太见下人探头探脑的越聚越多,还窃窃私语说她老家贼搬家,偷孙女的钱给儿女们花,头脑一阵阵眩晕。

她忍着难受指着李蘅远:“这下你高兴了,家里的丑事都被宣扬出去,我早早死了,你就高兴了。”

李蘅远冷下脸:“您到现在还想着怪我?到底是谁吸谁的血,谁在占谁的便宜?我有便宜不让您占了还是我的错?”

刘老太太吼道:“你阿耶是我生的,他就应该孝顺我,我的钱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

李蘅远提高了声音:“四叔姑姑也是你生的,还都是你一手带大的呢,阿耶和大伯有出息,可惜都是祖婆婆养大的,您还看不出来问题?您只会养吸血鬼,米虫,我阿耶凭自己的本事挣钱,养您天经地义,可是凭什么替您养儿子女儿,要怪就怪您自己不会带出息的孩子,没有钱就学会节俭,也不是拿别人的钱乱花。”

刘老太太红着眼睛站起来,指着李蘅远:“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边,你说谁不会养孩子?”

屋里争吵的人全部都静下来,因为这对祖孙说话太大声了。

李蘅远倔强的抬起下巴:“阿婆你,你只会养吸血鬼,阿耶和大伯有出息,可惜都是祖婆婆带大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您现在也没有资格要求阿耶孝顺您。”

刘老太太一个大嘴巴打在李蘅远脸上。

声音清脆,啪的做响。

屋里比方才还安静了。众人诧异的看着刘老太太,又看着茫然惊诧的李蘅远。

李蘅远从小到大可没挨过打,还是打脸。

李梦瑶和刘氏是躲在一边的,见李蘅远挨打,她又兴奋又有些害怕,同时还有许多不解,李蘅远对老太太说过更忤逆的话,可是老太太都没发火,怎么这里还打了人呢?

刘氏眼角涌上得意的笑容,一闪即逝,刘老太太婆媳不和,要不是太夫人太强势抢了老太太两个孩子养,老太太不能那么溺爱后来的孩子,也是想跟太夫人争口气。

可是她子女没有教育好,大儿子二儿子跟她又不怎么亲近,她就落了下风。

养孩子的事是老太太的心病和忌讳,谁提谁死。

李蘅远回过神来捂住火辣辣的脸,愤懑的泪水全部都控制回去。

她舔了舔嘴唇笑了笑,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笑呵呵的问着:“阿婆这会打够了吧?”

李蘅远挨打却没有羞愤而走,着实让人震惊。

刘老太太看着孙女小脸上的大手印已经后悔了,再可恨的事她都没动过手,怎么还打了骄纵惯了的李蘅远?

可这个时候她不能低头认错,硬着声音道:

“让你以下犯上。”

李蘅远道:“阿婆打也打了,那今后阿耶就不欠您什么了,手莫再伸到西池院,以后我一分钱也不会拿出来给西府,各位长辈都在,到时候大家可别说我李蘅远不近人情。”

说完给刘老太太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去。

步履生风,阳光下洒脱至极。

刘老太太喊声喊着:“阿蘅,阿蘅……”

可是根本叫不回来人。

很显然的,一巴掌下去,李蘅远没有像以前一样又哭又闹往死里作,还保持着应有的礼数,什么样的人会这么做?

伤心。

伤心至极。

对亲人伤心至极才会如此。

老太太一巴掌,把跟李蘅远的亲情打断了,所以李蘅远不羞愤而走,还能条理清晰的讲话。

她要用这种悲壮的方式跟老太太划清界限。

屋里人都面面相觑,原本见李蘅远挨打会觉得十分兴奋的人都没有觉得痛快,而是感到了深深的害怕。

李蘅远对老太太能如此,话也说的绝了,说明以后谁都别想再去西池院拿钱,她也有理由不给了,给钱还要挨打,欠的钱还没还呢。

还有一件更恐怖的事,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李玉山,若是被那个爱女如命的老二知道了,家里亲戚都别想好过了。

众人不免都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刘老太太,借钱不还还打人,这不是捅了马蜂窝。

刘老太太已不敢坐下,她怕只要自己一往下落就会晕倒,她做了这么多事,到底为了谁啊?怎么反过来还都怪她?

正这时何子聪进来了,他听说宁馨院有人吵架,还牵扯到了他,而归结原因是李玉郎挥霍无度,连给厨子的钱都发不出来。

他可真是冤枉,老太太有儿有女,能给他多少钱财?

他的用度大多数来自李蘅远,可是这个月竟然什么都断了。他好冤枉,好恨这些人。

0165 责骂

一何子聪进来便道:“阿婆,您为我做主,我可没拿您的东西,表妹每个月送我的澄心纸却不给了,我好冤枉……”

刘老太太眼睛木然的看着何子聪,原来李蘅远不光断了西院的钱,唯一一个能跟李蘅远说得上话的外孙李蘅远也不顾了。

李蘅远是真的要离开她的掌控,活活气死她。

刘老太太再也撑不住了,眼睛一翻,直腾腾就倒仰过去。

“老太太……”

“太君……”

“阿娘……”

屋子里全乱了套了。

………………

过了一宿,李蘅远脸上的红手印还隐约可见。

芝麻心疼的帮李蘅远敷脸。

“老太太也真下得去手。”本来这话不是她奴婢应该说的,但是真的气不过。

李蘅远到时不生气:“我说的话也确实难听,打就打了,谁让她是阿婆。”

她们家娘子竟然这些的宽厚了。芝麻正发愣的时候,樱桃气喘吁吁跑进来。

因为平日里养成了默契,现在不用等李蘅远问,一个眼神樱桃就知道自己应该什么时候说话。

樱桃走到李蘅远面前道“乱了,全乱了,四房的厨子把厨房封了,四房的人吃不上饭,四郎和四夫人并小娘子去老太太院子用的晚饭,对了,还有春雨姨娘,毕竟怀着孩子,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老太太在彤娘子手里扣出来的钱添了这笔账,虽然钱不多,可是彤娘子跟四郎不是不对付?看老太太病着还只想着四郎,气的跟姑爷,娘子和郎君回家去了,说再也不来了……这还没完,院子里没人管,别人大家还都不服,老太太不得已又要请大夫人回来,可是大夫人不想再管家,是老太太用病威胁着,这才不得已捡起来。大夫人经历了这件事,以后定然说一不二,西府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又没钱。”

那就只能过没钱的日子。

李蘅远不同情阿婆,阿婆还有物,不过拉不下脸去变卖是了,再说,国公府有产业进账,正常过日子谁都不会愁吃穿。

这样也能让四叔收敛收敛。

李蘅远让芝麻再换冰水去,继而又对樱桃道:“我的目标并不是他们,好戏还在后头。”

樱桃笑的露出一排小牙,娘子要对付的是何子聪和李梦瑶,已经对外放出消息,这次突然断了西府的月钱,就是因为跟何子聪和李梦瑶生气,传言很快就会见到效果,紧衣缩食的西府人,就会把矛头都对上这两个人,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

何子聪起床后发现他用惯了的香也没有了,叫着婢女阿喜:“怎么不留备用的?”

阿喜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怨气,她平时跟郎君也是恩恩爱爱的,娇声道:“三小娘子那边还没送来,就没有了嘛。”

何子聪拳头攥的暗响:“那你就不会去买?”

“郎君,婢子哪里去买?都是三小娘子的商队专供的,再者说,咱们也没那个嫌钱那。”

何子聪问道:“我怎么就没那个闲钱?你的意思我是穷光蛋?”

阿喜终于听出何子聪的怒气了,忙收了声,可这并不能代表何子聪就有钱,何子聪的月钱跟李家别的郎君一样,都是二十贯钱,听起来不少,可是大户人家的郎君,读书应酬,什么都是花销,何子聪还喜欢送礼,来凸显他是国公府的郎君,不小气,这些钱都是李蘅远送的礼物卖掉的,或者就是李蘅远给的,她们哪来的钱?

何子聪也知道自己离不开李蘅远,可是真的落到这部天地,男人的自尊心作祟,有些接受不了。

跟班的小厮来传话,上午有流觞曲水宴,问何时出发。

何子聪找了找,发现他竟然都没有没穿过的新衣服了,李蘅远都两个月没送料子给他。

这还怎么去,去了丢人。

正懊恼时,宁馨院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要见他。

何子聪现在失去了李蘅远这个靠山,只能依靠刘老太太,还指望刘老太太能多给他些零花钱。

知道老太太昨日气的不轻,他特意找了补药带过去。

进到刘老太太卧房,老太太躺在榻上,神色有些憔悴,刘氏和李梦瑶拘谨的站到一边。

何子聪小心翼翼问道:“阿婆,您身子还没有好。”

刘老太太见何子聪来,眼睛倏然瞪大,看向一边的红妆:“把阿蘅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不愿意再跟西府的人来往的事说一遍,让他知道。”

红妆低声道:“郎君一边哄着三小娘子,又跟四小娘子在水榭里说悄悄话,被三小娘子看见了。”说完看了一眼李梦瑶,见李梦瑶面白如纸,她把头低下去了。

刘老太太呵斥何子聪道:“你跟阿蘅从小一起长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跟阿蘅好,又去招惹瑶瑶?”

何子聪吓的面白如纸:“阿婆,我没有,我心里只有阿蘅?”

刘老太太一心想让何子聪娶李蘅远,她当然不想看到何子聪见异思迁。

不过何子聪的话她并没相信,声色俱厉道:“我知道阿蘅的脾气,不然她不能生这么大的气,连四郎都连累了。”看向李梦瑶:“你自己说,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李梦瑶见事情躲不过,跪下来流眼泪。

何子聪看了一阵心疼道:“阿婆,不关瑶表妹的事。”

刘老太太神色一变,想起了自己的相公护着姨娘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不关李梦瑶的事:“那就全是你何子聪的事。”

刘老太太突出咆哮出声

何子聪和李梦瑶吓的身子直抖,老太太这是说什么都不肯相信,就认准他们两个有鬼了。

李梦瑶心中一阵阵惊慌,也明白了李蘅远为什么说来告状,可是最后并没来,因为她有更阴损的招数。

老太太疼人有等级,谁都越不过李玉郎,若是李蘅远当天来告状,她跟何子聪不承认,老太太肯定最后会被说服。

可是李蘅远断了西府的钱财,让西府华丽的外衣落在地上,里面的虱子都跑出来曝光在阳光下,西府成了笑话,李玉郎还没得到任何好处。

由此迁怒,刘老太太不用讲理,已经信了传言。

“阿婆。”李梦瑶哭的委屈:“您这样说,孙女还有什么好活的,孙女成了什么人了。”

刘老太太道:“你知道就好,我原想着把你许配给董玉郎,你若是不满意,趁早别丢那个脸,坏了两家的交情,你干脆嫁给聪儿算了。”

0166 密谋

一何子聪看向李梦瑶,都是满满都是期待,如果没有李蘅远,就这样定下李梦瑶也行。

李梦瑶和刘氏差点晕过去。

何子聪这种人只能利用,岂能托付终身?

李梦瑶管不了那么多,急着辩解:“孙女只听阿婆的话,孙女和表哥是清白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愿意嫁给董玉郎,这跟之前她跟何子聪说的是被勉强就有出入,何子聪也不是傻子,感受到了,脸上写满疑惑。

刘氏见事不好是时候出声道:“姑姑,阿蘅若是因为误会聪儿和瑶瑶所以生气了这好办,给她和聪儿定下亲事不就行了?

说完看着何子聪:“聪儿,你可愿意娶阿蘅?”

何子聪心下一阵阵激动,若是因此就定下和李蘅远的亲事,要是因祸得福啊,他离不开李蘅远的扶持,忙道:“阿婆,我愿意。”

李蘅远见何子聪眼里都是惊喜,并没有她回来时那样,提到李蘅远就排斥,心里也十分不高兴,何子聪自己都没感觉到,他现在不讨厌李蘅远。

何子聪对她,也并没有那么真挚。

刘老太太看看何子聪又看看李梦瑶,后眼里闪过一丝疑问道:“你真的愿意娶阿蘅?”以前何子聪提跟李蘅远的婚事,总是敷衍了事,并不认真。

何子聪连连说着愿意,以前他不想娶个黑熊精,但是躲不过去,就尽量敷衍,现在李蘅远越来越漂亮,他也就不挑了,虽然脾气还不好,那等成了亲再管,到时候李蘅远就会都听他的了。

刘老太太微微颔首,这是她看着长大的一对,何子聪看样子没有变心,那就不应该跟李梦瑶有什么了。

可见李蘅远是故意要找茬。

刘老太太又叹了口气,随之凌厉的气势也降了下去,道:“婚姻之事还得问过你二舅舅,不能这样草草定下,不过你可以跟阿蘅通个气,你好好哄着她,哄阿蘅你还用别人教吗?她若是答应,就算你二舅舅不同意,最后也会变成同意,你让她不要再闹了,看这家里什么样了?”

何子聪不敢说之前他已经跟李蘅远表示过了,但李蘅远没有同意,现在趁着老太太还看好他们,他的想办法挽回李蘅远的心,并没有跟老太太说李蘅远现在不待见他,乖巧的应了刘老太太的话。

刘老太太对李蘅远如今也是没辙,心想或许跟外孙子定亲人就不会那么混了吧?

只能期盼如此了。

刘老太太这次真的被气的不轻,古郎中要每日请脉,说话的功夫古郎中到了,刘老太太看何子聪和李梦瑶心烦,把二人屏退下去,就刘氏伺候。

何子聪出了房门,对李梦瑶就冷下脸来。

李蘅远知道是方才答应董家的事太快,伤了何子聪,这个人她要留着对付李蘅远,当然不能让何子聪跟自己起隔阂。

眼泪汪汪叫住何子聪:“表哥,方才回答我也是为了表哥着想,阿姐这次是针对我们,若我不跟表哥撇清,阿姐就不会原谅我们,还会迁怒表哥,我不想误了表哥婚事,更不想耽误何子聪的前途。”

何子聪并不完全信任她,问道:“那你会不会嫁给董玉郎?”

李梦瑶摇头:“我等表哥来接我。”

何子聪的脸色这才好看许多,低声道:“你莫负我,我说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等我和阿蘅成了亲,二舅舅的权财有我的一半,就有你的另一半。”

李梦瑶见厅里没有下人,擦干眼泪走到何子聪身边,伸出纤纤玉手拉着何子聪的衣袖,模样楚楚可怜道:“可是阿姐已经变心向着萧掩了,不说萧掩,她手下还有那么多侍卫,那个叫夜寒轩的,也住在阿姐的院子里,阿姐要是对谁好,阿耶都不管,表哥怎么夺回阿姐的心啊?”

夺不回心,这婚事就悬,李玉山肯定是什么都凭李蘅远自己喜欢。

何子聪陷入沉思,这正是最棘手的地方,李蘅远变了,他说的话李蘅远都不信了,以前能牵制李蘅远的办法,现在一个都不管用。

他看向李梦瑶:“表妹你才思敏捷,帮我想个办法?”

李梦瑶眼中闪着金光:“表哥,你说阿姐为什么会变心?”

何子聪蹙眉,他要是知道,他早就弥补了好吧。

“自打阿蘅打过萧掩一次,好像就变了。”

李梦瑶道:“是因为阿姐相貌变了,她以前没人喜欢,表哥你是自家人,她知道她不管长得多难看,只要阿耶一句话,表哥都必须娶她,那时候她也只能赖上表哥,现在表哥没发现阿姐越发光彩夺目了吗?那样阿姐的选择可就多了,萧掩那么相貌出众的,还有那些侍卫,董家叔侄二人,凭着阿姐现在的容貌,还需要依赖表哥吗?”

何子聪恍然大悟的看着李梦瑶:“是了是了,从她容貌变化起,就开始疏远我,那我该怎么办?她的选择越多,对我越不利。”

李梦瑶眼里毒辣的光一闪即逝,道:“小妹有句话,不知道怎么说,说了表哥一定认为是小妹人品不好。”

何子聪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不知?你快说,我们之间,你还有什么顾及的?”

李梦瑶道:“要我说,既然姐姐是凭着相貌不再依赖表哥了,那就是曾把表哥当傻子。”

何子聪听了确实觉得委屈,李蘅远有萧掩就不要他,自以为她可以配得上萧掩了?那他是什么?他哪里长得比萧掩差?

何子聪怒意上脸:“可是我却拿她没办法。”

李梦瑶道:“怎么没办法?若是阿姐容貌毁了,最后她没得选,表哥你雪中送炭,她还不感激涕零倾心相许?”

何子聪眼前一亮,是啊,现在的李蘅远虽然漂亮,但是不好控制,只要控制住李蘅远,他不缺美人。

随后那光亮又黯下去:“可是谁敢毁李蘅远的容?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了吧?”

李梦瑶一笑,在何子聪耳边低声道:“表哥,毁容不见得要动刀动枪,你知道阿姐之前的又黑又胖吧?如今我们无法控制她的体重和肤色,但是,若她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脸上长痘子了留下疤痕,那可就怪不了别人了吧?”

0167 设局

一何子聪想到了天花病人:“表妹你的意思……”

李梦瑶道:“这是为了帮表哥,我才会说出来,我以前在庄子上遇到过一个游医,他给了我一包药粉,吃了会满身长疮,最后结痂。”

身体都会长,那何况脸?

何子聪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以为李梦瑶是要让他找麻风病人或者天花病人过给李蘅远呢,那他可不想,万一死人了怎么办?再者说,能过给李蘅远的病,也就有可能过给他。

“这个疮不会过人吧?”何子聪还是不放心问道。

李梦瑶摇头:“这是毒药啊,怎么会过人?不过……”她顿了一下:“阿姐用餐都有专人管着,这毒药银针试不出来,试吃也要半天才会有效果,万事俱备,可是表哥没办法给阿姐投啊。”

何子聪并没有听出来李梦瑶就把自己摘除去了,是他投。

他倏然笑了:“天助我也,别的事我可能插不进去手,阿蘅用餐这事嘛,我有人可以安排。”

李梦瑶大喜,她就知道何子聪跟李蘅远这么多年,不可能不在李蘅远身边培养自己的人。

投吧投吧,她看见李蘅远那张脸就想给她抓花,胖了可以变瘦,黑了能养白,可是一脸疮疤就别想再变漂亮了。

她要让李蘅远成为真真正正的丑八怪。

李梦瑶对着何子聪嫣然一笑道:“表哥,事不宜迟,我这就给你拿药去,祝你早日与阿姐完婚。”

李蘅远若是毁了容,他就更不能放手李梦瑶了,何子聪道:“表妹,记住我的话,有我的一半,就有你的一半。”

………………

李蘅远脸有印子不用去学堂,空闲出时间在房里看书,桃子从外面回来,看看时辰不到吃饭时间,正是岳凌风给萧掩治病的时候,问李蘅远要不要去看萧掩。

李蘅远放下笔犹豫一下,萧掩为了她受伤,应该去慰问的。

可是她喜欢萧掩,萧掩却利用她。

况且连夜寒轩都说现在这人看不透,不要接近最好。

李蘅远又拿去笔,她欠萧掩人情,可也在积极的补偿,剩下的,她不必拿自己来赔了。

“肚子难受,不想动。”

桃子已明白李蘅远的意思,放下珠帘悄悄退出书房。

………………

萧掩的身躯隐藏在氤氲的和着浓浓药香气的温泉水里。

清晰度如此只差,可是岳凌风还是看见的他竖起来的两根手指。

岳凌风有些气急败坏,萧掩是在提醒他还有两天时间。

岳凌风真是走投无路了,抱着萧圆圆从厢房里出来,到了门口,派派萧圆圆的头道:“你的主子要约见人家,可是人家办了那么大的事都不来找他,他还一个劲的强调时间紧迫,我是没招了,他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就只能靠你了。”

说完把萧圆圆放在大门口,指了指若水院的方向。

萧圆圆灵活的跳跃着肥硕的身躯,很快消失在角门后。

岳凌风拍拍手回来,到东厢末梢一间房停下:“夜寒轩,夜寒轩……”

厢房里钻出一个脑袋:“什么事?”

岳凌风笑了笑,萧掩要在这种情况下见李蘅远,肯定是要单独谈话,他得把碍眼的夜寒轩弄走。

还好这两晚说过很多话,他对这个人有初步的了解。

“昨儿个你跟我说想让我跟你入教,我考虑了一下,你先把你说的教意给我看一下。”

夜寒轩高大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岳凌风一遍,后摇摇头:“你一看就心不诚,不想入我教,也不想信我主。”

这家伙感觉倒是异常灵敏。

岳凌风一脸不认同:“兄弟,可是你是传教的啊,不管我心诚不诚,你都应该想办法让我信,如果大家都诚心,你说你还有什么价值?要我说,传教,就是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这才能显示出你对天主的诚心,我是心不诚,可你也不应该放弃我,你应该想办法说服我。”

夜寒轩深邃的眸子中大放异彩,激动的拍着岳凌风的肩膀:“你说我传了这么多年的教,怎么这点领悟都没有,你让我茅塞顿开,等着,教意我放在原来的院子里没拿来,跟你拿去。”。

岳凌风道:“我跟你一起去,这样我是不是更有诚意些?”

双方都有诚意,教意才能传播下去。

夜寒轩眉开眼笑,这是他从波斯入中土以来,第一个愿意听他讲教意的人。

“不过……”夜寒轩想到了自己的职责,看看西厢方向:“你不是大夫?不是在给萧家郎君治病?娘子让我帮你把门呢,现在怎么走?”

岳凌风早有对策,一定要把夜寒轩支开的,他道:“这里是三小娘子的院子,谁敢轻易来?来也就是那位表公子,他一个男的怕什么?”又道:“你等着,我给他们留个字条。”

“辰时浴药,巳时三刻起——岳凌风夜寒轩留。”

岳凌风将字条明晃晃的贴在夜寒轩厢房的门柱上。

夜寒轩念了之后还是不太明白:“那时辰快到了啊,咱们等你安置好了郎君再走也不迟啊?”

岳凌风知道萧圆圆本事不小,再不走就真的迟了,迟了。

他抓住夜寒轩的手腕:“你敢把天主的事排在后面?”

夜寒轩精神一阵,来中原后发现中原人都讲人情世故,就算是大的修行者,也是人情在前,修行在后。

他都快要被同化了。

他点着头:“岳凌风,你不入我教简直是暴殄天物。”

岳凌风道:“那快走吧。”

夜寒轩高兴至极的跟岳凌风走了,只留下一张黑字条在阳光下闪着好墨特有的温润光芒。

不知不觉就到了巳时二刻了,李蘅远听着墙角的滴漏声,放下书本站起来活动筋骨。

院里突然躁起来:“他好胖啊,怎么能长这么胖?”

“哎呦,你看他小嘴,好可爱啊。”

“养的这么胖……太好玩了。”

李蘅远听着描述感觉到耳熟,走出书房去院子,刚到门口,一个肉乎乎的东西就跳上怀,李蘅远见是萧圆圆,忙给它抱住了。

桃子几个正在逗猫的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娘子,您没事吧?没想到这猫这么淘气。”

萧圆圆用屁股对着桃子,爪子抚摸着李蘅远的小脸,喵的叫了一声,语气十分委屈。

李蘅远道:“你怎么来了?”后看向如临大敌的婢女们一挥手:“我认识它,没事。”

0168 陷阱

一李蘅远将萧圆圆抱回房里,让桃子给萧圆圆找肉脯,萧圆圆都不吃。

桃子道:“娘子,猫是吃鱼的吧?咱们没有小鱼。”

李蘅远摇头:“圆圆吃肉,可能咱们的肉不对它胃口吧。”

说完让桃子来接萧圆圆:“他是萧二郎的猫,你给她送过去吧。”

桃子哦了声,可是等她靠近,萧圆圆立即露出尖尖的牙齿,表情狰狞的看着她。

桃子后退一步:“娘子,这猫好凶。”

可是她话音刚落,萧圆圆的大脑袋就老老实实的靠在李蘅远怀里,嘴巴上的白毛跟脸上的棕毛形成特别的图案,让他看起来可爱乖巧。

甚至引人发笑。

桃子无奈道:“这猫是厌恶婢子,也知道要跟娘子好。”

李蘅远摸着萧圆圆的脑袋:“你怎么这么赖皮啊,你又不会说要干什么,又不吃东西,那你到底要干嘛?”

萧圆圆在李蘅远怀里不断的蹭着,像是小孩子撒娇。

桃子道:“婢子是没办法了,它就赖着娘子。”

李蘅远抬起头笑了,摸着萧圆圆就会想起萧掩。

哎!

她本来刻意管着自己不让自己去看萧掩,现在嘛……

李蘅远让桃子去准备些小鱼干,后道:“我给萧二郎送过去,你过后把小鱼干送到西池去。”

桃子答应着。

李蘅远抱着萧圆圆出了房门。

院子里的婢女婆子都各司其职,李蘅远没有吩咐,也没人跟上来。

就这样李蘅远独自一人抱着萧圆圆绕过蔷薇花墙回到西池院。

院子门虚掩着,李蘅远走进去没看看岳凌风和夜寒轩。

以往她一靠近,就能听见二人在门口说话的。

“岳凌风……”

“夜寒轩?”

李蘅远叫了两声,没人回答,怀里的萧圆圆显得异常不安,喵喵的叫着。

李蘅远蹙眉,这两个人去哪里了?她到夜寒轩的房门口,还没进屋,就看见柱子上的留言。

“这是什么意思?”李蘅远喃喃自语。

萧圆圆喵的一声叫。

李蘅远摸着它安抚它,又看了一遍留言,好似明白了,这俩家伙走了,这是把萧掩托付出入了的意思吧?

李蘅远抬头看看太阳,巳时三刻,她来的时候就有三刻了。

不会萧掩还在温泉池里泡着呢吧?

这温泉池是她的,她经常会在里面睡着,若是没人看着,容易溺水,十分危险。

辰时到巳时三刻,这时间也太长了。

李蘅远正担心着,西厢里传来噗通一声响,萧圆圆全身毛立起,跳到地上就往厢房里跑。

李蘅远来不及细想,被萧圆圆吓得抬腿就追。

温泉房里到处弥漫着水气和药味,看不清事物,萧圆圆不知所踪,李蘅远也没看见萧掩。

可是方才有水声,那么人呢?

一股冷汗瞬间湿透后背,李蘅远腿都软了,踉跄跑到浅水边:“萧掩,萧掩……”

泡澡的靠枕还在,可是没有人。

李蘅远爬在池边喊:“萧掩,萧掩……”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萧掩晕过去淹死了。

明明是要救人,怎么把人害死了?

李蘅远脑中一片混乱,她害怕失去,害怕失去对自己好的人,包括萧掩。

这时候才明白,远来连日以来对自己的克制是多么的痛苦,如果萧掩注定是要死的,她应该想见就见,告诉萧掩,自己是多么喜欢他,不让自己留有遗憾。

李蘅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到深水区的,趴在岸边又喊了声,没人回答。

她哇的一声哭了,对外喊到:“来……”

人字还没出来,就感到有一股挣脱不掉的力量拉着她往下坠,李蘅远大惊,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掉到温热适中的温泉池里。

池水氤氲,视线如被轻纱遮挡看不清事物。

李蘅远明显感到水下有人,可是她来不及去探看是什么人,来人躲在暗处,显然有危险,她会游泳,可水性不是那么好。

李蘅远一个回身,还好碰到了边,她扒着岸上的拉环向上爬,这时身后突然一暖,一个温热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她,可以感觉那身体的硬朗,不像是女人,李蘅远惊的大气都不敢喘,回头看过去,透过朦胧的清水,她竟然看到了萧掩被放大了的脸。

“萧……”这一惊可不得了,李蘅远一张口,池水铺天盖地来袭,她拉着拉环的手早已放开,身子也不由自主往下降。

李蘅远本能的扑腾着,虽恐惧深深,脑中还在疑问,萧掩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是呛了一口水对她来说伤害有点大,她扑腾两下,也没扑腾上去。

就当她感到来自死亡的深深威胁时,身子再次被人抱紧,同时那人带着她浮出水面。

等大口大口呼吸够了空气,李蘅远又羞又恼的看着萧掩,萧掩上半身赤裸,结实的肩头都漏在外面。

脸上是因为肌肤太干净而存在不下滑的点点水珠,湿透了的长发服帖在脑后……

他正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她,五官俊逸,姿态妖娆。

李蘅远脑海中立即蹦出一个词汇,邪魅。

“萧掩你要干什么?”她真的怕,急于挣脱萧掩的怀抱,她是喜欢这个人,可是也不能容许这人侵犯。

如果萧掩是个无耻之徒,她要揭发他的丑态,让阿耶处置他。

萧掩什么都没说,抱着她的手缓缓抬手,李蘅远趁机想逃,却被大力拉住,接着身子再次下坠,同时萧掩玉笋般的手指摸上她的脖子,掐着她的喉咙。

李蘅远感到呼吸不畅,可是她再不敢张嘴,那些会死的更快。她难以置信的看着萧掩,不知道萧掩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掩为什么要杀她?她做错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她不再理他了?他的目的没有达到?

可是萧掩要什么从来不说,她在用她的方式回报他,给的不够?还是不是萧掩想要的,那他不说,她怎么给?

萧掩的手明显在用力。

悔恨的眼泪从眼里留出,混着温泉水,李蘅远不知道哪里是水,哪里是泪,总之到处都湿漉漉的。

她想求饶,她不想死,死了阿耶怎么办?

萧掩……

她用眼神渴望的看着萧掩。

萧掩这时候放开了手,拉着她出水面,并道:“想活命,求人是没用的,得求己。”

说完不等她呼足气,再次将她拉入水底,同时大手再次来袭,这次手力比方才大得多,牙目眦裂,是要致人死地的掐法。

0169 逃生

一想活命,求人没用,得求己。

这句话深深烙在李蘅远心里,她不要死,她要活着,还要成为阿耶坚实的后方力量,还要调查害她的人是谁。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要死。

李蘅远求生欲望被萧掩的狰狞激发出来,如今她还有一个目标,要惩罚这个伪君子。

两次用萧圆圆勾引她,别以为她不明白这是他的圈套。

她要让这个坏蛋曝光在阳光下,被千夫所指。

李蘅远用指甲扣着萧掩的手,附近的水都红了,可是萧掩还是不放手。

李蘅远喘不过气来,伸出脚去踢打,可是萧掩在水里太灵活,她腿根本够不到。

时间太长没有突破桎梏,李蘅远真的喘不过气来,张开嘴,温热的水咕咚咕咚全部涌进肚子。

这下真的要死了。

好在下一刻萧掩又把她抱出水面。

“还能不能坚持?”萧掩语气严厉。

李蘅远还有感知,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猫捉弄的老鼠,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她狠狠抬起手,但落下去的巴掌并不重,问萧掩:“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说,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萧掩用舌尖舔了舔被打的地方,勾唇一笑道:“谁要你命的时候还会告诉你为什么?休息好了再来,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没等李蘅远再问,萧掩再一次按着她侵入水里。

这次李蘅远有了防备,不让萧掩偷袭自己的脖子,抬起脚去踢萧掩,借着力往水外跑,她肯定是打不过萧掩的,萧掩入水前的狞笑让她害怕,不知道萧掩是在有目的的做什么事,还是真的要杀她,她要离开这里。

泡了几次,鞋袜早就不知所踪,一只脚在逃离时又被萧掩大力的拉住,李蘅远怎么踢打,萧掩都不放手。

红色衣袂漂浮在四周水面,像是盛开的红莲般艳丽,萧掩精光的上身很快被红裙包裹,大手从盛开的裙摆中伸出来,再次攥紧了她的脖子。

李蘅远抬手也去抓萧掩,要死也是同归于尽,不能把这个祸害留下。

可是她胳膊短,远远够不到萧掩。

李蘅远眼睛瞪得通红,十分不甘心,生为女人,打不过萧掩,不甘心啊。

这时萧掩的眸子明显一滞,身子靠近了些。

李蘅远急中生智,去瘙萧掩的腋下,打是打不过的,拼死也拼不过,还是跑为上策。

萧掩嘴和耳朵冒了很多泡泡,明显的笑了,掐着她脖子的手劲都松了。

李蘅远抓到机会,转身划动手臂,赶紧逃跑。

过了二吸间,披着的明衣明显被人拉住,李蘅远就势脱了。

裹胸也被抓住,李蘅远憋红了脸,在生命危机之时,这个可不可以也脱了?

可惜萧掩并没有给她时间让她做出选择,他的人如悠闲的大鱼一样,直接欺上她的正面,大手长胳膊再次袭来。

李蘅远知道绝对不能让萧掩抓住脖子,不然就没跑了,于是胡乱的挥动手脚,想要拜托萧掩的钳制,可是她水性本来就不太好,这样一打斗,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往水下沉。

憋着的气再也不够用了,温热的水大口大口灌进嘴里,李蘅远感觉心肺都要爆炸了一般,难受的要命。

萧掩的脸好似贴近了,都是这个害死的家伙,李蘅远抬起腿,踢死这个伪君子,死也要给讨点公道。

她不知道自己踢到了没有,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好像看见萧掩的神色有些焦急。

活该,他玩大了,自己死后,阿耶会平了他们萧家。

李蘅远嘴角抿成委屈的弧度,闭上了眼睛。

萧掩把李蘅远放到浅水边的锦垫上,见她肚子有些鼓,双手交叠按下去。

这是岳凌风教他的手法,对溺水的人十分管用,如果水排出来人还不醒,就得人工呼吸。

李蘅远喷出两口水,肚子瘪下去,萧掩看她还是躺着不动,扒开李蘅远的嘴。

李蘅远一睁眼又是那张放大的俊脸,这次更过分了,还要贴着她怎样?

“萧二郎!”李蘅远眼睛都是泪水,愤恨的看着萧掩:“我想不到你是这种人,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我是会喊人的,来人,来人……”

萧掩笑的宠溺:“那你喊吧,我就跑了,等你想明白要问我什么时,可不见得能见到我。”

说完站起来,去墙角的挂架上拿衣服。

一条湿漉漉的长裤紧贴在身体上,轻薄的料子勾勒出紧致强健的长腿和紧致的翘臀……

赤足走在地板上,身过之处飘在地面的水汽散开又涌动,似梦还真的美好身躯,怎能不让她想入非非。

李蘅远的脸刷一下就红了,婢女们的身体她也见过,跟这人的背影完全不同。

李蘅远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赶紧把脸转向一边,可是那线条优美的背部和腰线还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李蘅远暗暗捶着锦缎,要死人了死人了,不想危险光想着这人的身体,不是要死也是要疯了。

懊恼羞愧又有些莫名的悸动,让李蘅远一时间手足无措,脑中也一片空白。

不知什么时候,萧掩已经回来了,可是上衣还没有系好,露出白腻结实的胸膛,湿漉漉的头发还是贴在脸颊边,让人看了总想剥光了他看个全景。

李蘅远感觉内心十分烦躁,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敢去看萧掩,可是又忍不住在脑中瞎想。

萧掩抿嘴嘴笑,开口道:“你到底要不要喊人?”

李蘅远看着萧掩,突然感觉嘴角有一丝腥甜,她抬手摸了摸:“流血了。”

鼻子里不停的流出血来,她惊诧的看着萧掩:“我是不是完了?我要死了。”

萧掩神色也有些意外,后拍拍她的肩膀:“别怕。”

他找了一下,从池子里捞出红色明衣,拧干了水,后帮李蘅远擦着鼻血:“别仰头,该呛着了,是不是上火了?一会让岳凌风看看……”

忙了一会,终于不流血了,萧掩看着李蘅远笑,嘴角勾着,笑容有种说不出的得意。

李蘅远不知道他的优越感从何而来,看这种笑容,猛然间想起水底下的狰狞,从萧掩给的温柔的错觉中惊醒,骇然的看着萧掩,后放声大喊:“来人啊,来人……”

她可不会再上萧掩的当,谁都别想跑。

0170 目的

一并没有人冲进来帮忙。

李蘅远看着萧掩,萧掩忍不住笑。

那比春雨还润入心底的笑容此刻看起来却那么刺眼。

李蘅远瞬间泪盈于睫:“萧掩,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之前让萧圆圆勾引我,这次又是,你到底存着什么目的?却不能有话直说?”

萧掩坐下,星辰般的眸子写满认真,反问道:“你说我什么目的?”

李蘅远摸着自己的脖子,目光谨慎。

萧掩道:“所以我真的会杀了你吗?”

李蘅远道:“是没有理由,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说,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但颈上痕迹犹在,我的意又如何平复,要什么你可以说。”

萧掩垂眸,应是思考,后抬头看着她,笑容去林间阳光,疏疏离离。

李蘅远感觉到萧掩的排斥情绪,提着的心又加了难过,明明是他过分,怎么好像是她说错话了一样。

她支撑着坐起,想着跟萧掩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不是没误会过萧掩,认识不久萧掩就给她下药,最后萧掩确实都是为了她好,并不是伤害她。

李蘅远沉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重新思考这件事。

她问萧掩:“你受伤并不严重,岳凌风当时说了,只是普通的麻药,你为了接近西池院,所以故意装的对不对?”

萧掩露出一条胳膊,胳膊上伤口还在渗血,不过不再像那天她看见时,胳膊都是黑色的触目惊心,已经恢复白腻了。

李蘅远舔了舔唇:“下一个问题,即便你真的伤势严重,也是有目的接近我,利用萧圆圆,岳凌风。”想到外面的纸条:“甚至有着秋水洗过的眼睛的夜寒轩,都着了你们的道。”

萧掩抿嘴笑。

李蘅远气的拍着锦垫:“我就是气你这种有话不说的样子,愿者上钩,我就是一条傻鱼是不是?要不是,要不是……哼!”

李蘅远撇过头:“我才不会信任你。”

萧掩反问道:“要不是什么?”

李蘅远恼羞成怒,红着眼睛道:“是我在问你话,不回答好,我就让阿耶杀了你。”

萧掩摇头:“现在还不行,我要去找国公了,明天就走,等我回来任你处置如何?”

“你要走了?”李蘅远微愣,所有怨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和担心:“你是去找阿耶?阿耶从打阿婆大寿,就再也没有送消息回来,一般都是战事严峻他才会如此,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你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阿耶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萧掩道:“他是国公,是北方的支柱,不会轻易有事,说了让你不要胡思乱想,很快我们都会回来的。”

萧掩这样说,李蘅远反而更担心。

萧掩看她脸色不好,转移话题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李蘅远低头看看肚子,已经一上午不舒服了,不过方才差点死了,就忘了。

他又想起萧掩在水下的狠毒,脖子还在隐隐作痛呢。

蹙眉问道:“那我的事呢?你为什么要掐我?”一想眉头蹙的更深:“因为有人会用这个方法害我吗?所以你想让我有防备?”确实,这样的萧掩她没办法想他是想杀了她。

萧掩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总之你小心水源,不要在外面下水,尤其是我不在的时候,在家里等我消息,不要乱跑。”

李蘅远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萧掩的好,怒气未消道:“那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你差点害死我知道吗?”

萧掩正色道:“这样你的记忆才会更深刻,才会更有防范,若防不胜防,就把水性练好。”

李蘅远想哭:“萧掩,我阿耶从来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教育我。”

她声音冷的让人心灰,茶色的大眼中,失望指望之情无以言表。

萧掩笑了笑:“可我不是国公。”

所以哪怕她是喜欢这个人,也希望这个人可以像阿耶一样的对自己好。

但是都是奢望,没有人是阿耶,没有外人会像父亲一样无私的对你好。

李蘅远责怪萧掩的话说不出口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有怨气,那种患得患失的痛楚萧掩不可体会。

既然不能对她像父亲一样的好,为什么又常常给她父亲就在身边的错觉。

李蘅远抬起头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萧掩:“可是生命是我的,你根本没有办法保证我一定就没事,有句话说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我被你害死了,你怎么办?”

萧掩明媚的笑意透着随意:“我给你偿命,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你说的万一都不存在。”

“可是命是我的,我的命比你的值钱,你赔不起别人性命。”李蘅远喊出来:“萧二郎我不喜欢这样的你,我烦透了。”

萧掩点头,姿态像是承认,看在李蘅远眼里就是敷衍。

李蘅远被气肚子闷疼,这家伙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只要给她合理的解释,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

而且她不烦他,她甚至是喜欢她。

一种破茧而出的冲动升到嗓子眼,李蘅远突然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萧掩,并让萧掩不要这么对她,若是他也喜欢她,那就好好对她,若不喜欢,她不强求。

可话道嘴边总是羞于出口,肚子又好难受,她捂住肚子低下头:“我是不是又吃坏东西了,可是跟以前又不一样。”

李蘅远的痛苦不是装的。

萧掩目光一紧:“怎么了?”抬手摸李蘅远的额头。

李蘅远狠狠的拍掉,透露着自己不满的情绪,才不让他看,总是动手动脚,害得她心烦。

萧掩无辜的往后挪了挪,李蘅远感觉身下涌出一股暖流,像是……

可是她没有想上厕所,抬起身一看,全是血,哪怕是在光线不好的温泉池子旁边,浅黄色的锦缎也能清晰的看出一滩血迹,分外刺眼。

李蘅远用手沾了一下,黏糊糊的,看向萧掩:“我的。”

整个人已经吓傻了,头脑中的空白让她不知所措。

从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可是流了这么多血:“萧二郎,完了,这下我真的要死了。”

李蘅远把手拿给萧掩看:“血!”

0171 误会

一萧掩吞咽一口,抽动的嘴角和向后倾斜的身躯在向外传达一个信息,他也有畏惧和尴尬的时候:“阿蘅,那个,你先让我适应一下,先不要过来。”

李蘅远坐回去,脸色已惨白如纸,看着血,嘴角喃喃:“原来我里面受伤了,难怪上面也流血,下面也流血,我没救了。”

萧掩对上李蘅远绝望无辜的大眼,不断的吸着气:“阿蘅,你没事,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实在……”

李蘅远摇着头,她一定活不成了:“萧掩……”

她想告诉萧掩,她真的很喜欢他,可是没用了,他把自己害死了。

“萧郎,你快跑吧,带着桃子他们一起,千万别让我阿耶抓到,我阿耶会迁怒于人,你们跑的越远越好……”

控制不住恐惧,让李蘅远把身后事都想好了。

并且托付出来。

萧掩几次想说话都没办法打断她的哭哭啼啼。

李蘅远正悲伤的不能自已,突然抬头看见萧掩要关紧咬,做什么重大决定的慷慨姿态。

接着萧掩特有的温热气息便靠近,扑上脸面,他抬起她沾了赃物的手:“别哭了阿蘅,这不是要死了,说明你长大成人了。”

“啊?”李蘅远哭声戛然而止,神色不解。

萧掩语气温柔的要把人溺毙:“女孩子都要经历这一步,就是成人了,以后便可以订亲成亲,和相公生儿育女。”

李蘅远心怦怦乱跳,感觉这不是什么好事?

“啊?!”

萧掩笑道:“这叫月信,你听过吧?”

李蘅远想了想,好像听桃子她们说起过:“真的不会死?”

“不会。”萧掩道:“有了月信,才能生儿育女,不来才要担心,那说明身体出了状况,就是生病了。”

李蘅远用强调的语气问:“生儿育女?”

萧掩点着头:“你长大了,以后每个月都会有,不要害怕。”

一种难于言喻的恐惧和羞涩涌上李蘅远的心头,她盯着手指上的血红看,本能的不想要这个东西,不想有人叫她阿娘,天呐,以后她会跟阿婆一样,一屋子孩子。

还被萧掩逮个正着,还不如去死吧?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李蘅远惊慌之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萧二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又不是女孩子,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也有吗?”

萧掩好气又好笑:“我没有,女人才会有,我知道是因为我看的书多。”

说完又道:“我送你回去,你这个得让人帮你处理。”

对着萧掩衣衫不整的怀抱,李蘅远更加羞愧难当,挣扎着:“不要……”

萧掩没放手,二人开始撕扯起来。

“好,都听你的。”萧掩投降的语气都像春风,带中春季里才会有的慵懒和暧昧。

李蘅远没在意,可进门的入口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地了。

李蘅远和萧掩同时回头看,阳光下,桃子一脸惨白站在门口。

“娘子。”她的声音很惊恐,但显然机智,并不高。

萧掩眉目敛然中带有不满。

李蘅远心想,这婢女怎么了?

苍天呐,她看看了什么?衣衫不整且湿漉漉的娘子和萧掩。

苍天呐!

桃子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她要怎么办?娘子是自愿的还是被勉强?如果是自愿的?她该怎么办?

如果是被勉强的,她又该怎么办?

老天爷,她不就找小鱼干找的稍微久了些吗?怎么娘子的清白就没了。

哪个神仙能告诉她,身为下人她该怎么办?

没有出路的疑问在桃子心里长出了魔,脑中都是回音。

李蘅远看着桃子痛苦的样子,就知道桃子遇见大事了,是婢女应付不来的那种。

“你怎么了?”她问道,没有回答,又看向萧掩。

萧掩转身去把衣衫的带子系好,整理整齐后叫着桃子:“阿蘅来月信了,教她是怎么回事,帮她整理。”

趴在地上的桃子如遭雷击,老天爷,娘子来月信萧二郎都不放过?

她看着萧掩的目光变得茫然。

雾气重,仙人般样貌的貌美郎君立在氤氲中,哪怕发丝湿漉,样貌依然举世无双。

可怎么会人面兽心?

谁能想到举止优雅,温文尔雅的萧掩会趁人不被勾引他们家娘子呢?

做梦都想不到。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桃子暗骂中萧掩不耐烦的话语又传来:“为何不动?”

桃子回过神见李蘅远没有反对,爬过去。

李蘅远给她看身下的红色,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啊。

桃子年纪比较大,还有做姨娘的姐妹,听说过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那么萧掩和娘子……

她不敢出声,这种事一声张,自家娘子的名声就完了。

可是不出声,李蘅远没有母亲,这种事上别人也都忽视后知后觉,难道就这么吃哑巴亏。

她抬头看向萧掩,目光满是谨慎的审视,还有些抵触。

虽不够灼热伶俐,但如鼠虫般的目光不停的在脸上探来探去,也足够引起注意了。

萧掩垂眸一笑,有志在必得的骄傲,也有斩钉截铁的承诺味道:“我会负责的。”

这是回答。

桃子心跌倒低谷,真的发生了啊。

侧头看向自家娘子,雾蒙蒙的大眼懵懂天真,看,这个人到跟没事人一样,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呢。

李蘅远被桃子看的发怵:“你怎么那样看我?”又看向萧掩:“说了你负责不起,这件事稍后再说吧。”

桃子沉沦但谷底的心,又跌了跌,一个道貌岸然,一个又不用负责,那不是明摆着吃亏了?

桃子又抬头瞪着萧掩,可是萧掩说了他会负责的。

道貌岸然就岸然吧,起码娘子不会坏了名声——别人不知道啊。

可萧掩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要是不经过这样的事,他又凭什么真的轻易就能娶到娘子,娘子本用不着他负责的。

桃子相通之后又有种打落牙齿混血吞的疼痛感。

不过听李蘅远霸气的话语和无所谓的神态,让她明白李蘅远是自愿的了,自愿,伤害就不大,这又是一种庆幸。

剩下的事自由李玉山操持,婢女只要做好掩饰就行了。

桃子终于找到了方向,去扶李蘅远。

这婢女终于知道做事了。萧掩的不满情绪收敛起来,对李蘅远道:“你回来住吧,我现在就走,别害怕,一切有我。”

桃子暗暗叹气,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说这些啥用,后一想,若是说的不好听,那更委屈。

李蘅远想站起来,可是一想到身子底下的东西,她有萧掩却没有,男女不同的东西,总感觉让人觉得难堪。

她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又觉得有很多事还没问完,萧掩却要走了。

“你明日什么时候走?”

萧掩道:“不急,晚上。”

李蘅远揉着肚子:“不疼了我再去找你。”

桃子吓得眼睛乱转,还去找?

萧掩笑的温柔,系好了腰带往外走,后想到什么又转过头:“阿蘅,你这几天不要吃辛辣冰冷的东西,多注意饮食,好好休息别累着。”

桃子眼睛停不下来了,真这么体贴,就不能等成了亲再说吗?现在李蘅远云英未嫁,如何明目张胆的修养?

李蘅远越想越不对劲,趁着萧掩没走的时候问道:“你真的是看书看的吗?什么书?怎么我看的书就没有,你怎么什么都清楚?”

桃子暗暗咬着唇,话本子害人呐。

萧掩对着李蘅远一笑:“我养萧圆圆之前养过一只母猫,也是这样的,所以听我的话没错。”

进来就不见踪影的萧圆圆突然从明柱上窜下来,落在萧掩怀里:“喵。”

萧掩笑着摸萧圆圆的头:“看,它都知道。”

李蘅远脸纠结在一起,该死的萧圆圆,她早晚要找它算账的。

0172 下药

一李蘅远是真的来了月信,桃子回房拿了干净的衣物过来,换好了她们才从西厢房里出来。

这时候萧掩和萧圆圆早都已经走了,李蘅远看起来脸色不好,但是精神不错。

她没有提和萧掩直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桃子也不敢问。

眼看着就到了用餐时间,李蘅远让桃子告诉其他人,都回西池院伺候。

桃子一听,这是还吃的进去饭,人不管遇到什么事,能吃得下饭就是没事。

桃子暗暗吐了一口气,去叫人了。

李蘅远在书房找了一下关于月信的书,没有。

这时候桃子回来了:“布置好了,娘子可以吃饭了。”

李蘅远嗯了一声,放下书本走出去。

外面汤圆在布置桌子,李蘅远现在节俭了,中午只要四个菜。

菜中有两荤两素。

主食有李蘅远喜欢吃的胡辣汤面。

李蘅远口味和个性一样,爽直,她说夏天吃一碗汤面,全身都是汗,然后泡个澡,舒服无比百病不侵。

汤圆将汤面放在离李蘅远最近的地方,这样李蘅远一抬头就能看见。

她相信李蘅远不会错过这碗飘着油香气的汤面。

等着桂圆试吃完,李蘅远坐下来,垂眸一看就看见了那碗胡辣汤面,真是食指大动啊。

于是她看一眼汤面,喝一口粟米粥,看一眼汤面,喝一口粟米粥。

汤圆看的诧异又心急。

李蘅远怎么可能不吃胡辣汤面呢?她一直伺候李蘅远饮食,太了解她的口味了,可是李蘅远竟然真的不吃。

那汤里她放了半包何子聪给的药,必须要李蘅远吃了才能毁掉李蘅远的容貌。

汤圆手放在肚子上,想了想,把腌制的青菜推到李蘅远面前:“这个很爽口,特地用井水冰过的,娘子尝一尝,厨房很用心。”

夏季里,能吃放爽口的菜李蘅远应该非常喜欢才对,可是今天李蘅远很反常,都没动。

李蘅远确实对那个青菜很向往,可是萧掩说了,她不可以吃辛辣冰凉的东西。

李蘅远将清白指给桂圆:“你不是最喜欢吃这种菜,一会你用吧。”

李蘅远没有动过的菜,经常会赏给婢女吃,她自己好吃,别人的口味也都上心,赏的都是别人爱吃的。

桂圆忙谢过李蘅远,汤圆神色诧错愕又焦急,脸色变了。

李蘅远一抬头看见了,以为汤圆因为她没有给她而争宠生气,把汤指给汤圆:“我今天就吃这个鸡肉挺好。”

之前她不爱吃鸡肉。

汤圆在青菜里下了另外半包药,最后竟然一个都不肯吃,这可怎么办才好?

何子聪让她给李蘅远下药的。

李蘅远指完菜,就让桂圆和汤圆下去用餐,她这里有芝麻和葡萄伺候呢。

她送人吃的就这样,吃食嘛,要么趁热,要么也得吃新鲜,等一会或者过点都不好吃了。

桂圆收走青菜高高兴兴出去了。

汤圆看着鸡肉一阵阵恶心,可是她不敢不要,当然也不敢再待下去,忙收拾东西早走。

临走却不甘心,问道:“娘子怎么不吃汤面?”

李蘅远又想起萧掩的叮嘱,心里都是羞涩的甜蜜,轻声道:“这几天都不吃了。”不等说完,脸红的跟苹果一样。

不远处的桃子看见了,暗暗叹息,同时安慰自己,起码娘子是自愿的,自愿的。

汤圆看不懂李蘅远,她呃逆感要控制不住了,急忙退下去。

汤圆等身体的不适过了之后才回到院子里,这时候李蘅远已经用完餐,看看收拾餐桌的小婢子从房里出来,拦下问:“那碗胡辣汤面娘子最后吃了吗?”

小婢子道:“没人吃被康婆子收走了,应该是喂她养的狗了。”

汤圆心中暗暗担心,要是被人吃了就危险了。

提到人吃了,她想到了桂圆,那药青菜里有一半的量,不知道桂圆吃了没有。

汤圆用帕子捂着口鼻回到厢房里,那是她跟桂圆住一起的卧室,见桂圆用完餐饭,正在收拾餐几,那个原本装着青菜的红鲤戏莲圆瓷盘已经空了。

汤圆眸子沉下去,进屋问道:“你吃完了?”

桂圆道:“今天的菜味道有些怪异,微微发苦,想来菜有些老了吧?不过据说苦味能清火,对身体好,我就吃完了。”

汤圆心都提到嗓子眼,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一下午,桂圆都没有太大反应,汤圆一直用眼睛暗暗观察她,到傍晚的时候还没有,汤圆甚至怀疑何子聪给她的药根本就不起作用。

若是不好使真是谢天谢地,她虽然十分讨厌桂圆,但还不愿意节外生枝,再者说,就桂圆的相貌,不足以用这么贵重的药,想起何子聪问她院子里新来的婢女叫什么,汤圆就急的牙痒痒,如果非要拉一个婢女下水,葡萄才应该是被毁掉的那一个。

何子聪是她的男人,她还有了何子聪的孩子,跟她抢男人的女人都该死。

…………

李蘅远的晚饭是奶娘亲手做的,桃子告诉奶娘李蘅远成人的事,这是大事,初潮时若是腹痛,调理不好,以后就会经常肚子疼。

奶娘是过来人,做了药膳给李蘅远吃。

到了桂圆试吃的时候,却迟迟不见桂圆进屋。

桃子等了一会不见桂圆,自己帮李蘅远试了,然后去厢房找人。

桂圆正坐在梳妆镜前照镜子。

桃子一见来了火气:“你怎么不去上房伺候,到用餐时间了。”

桂圆招手叫着桃子,语气急切:“姐姐,你看我这脖子和脸,我感觉出了红疹子。”

桃子怒气瞬间消弭,走过去帮桂圆检查,看罢后低声问:“别的地方有吗?”

桂圆挽起衣袖露出胳膊:“身上都是,我就睡了一觉,起来就这样了。”

桃子又问:“什么感觉?”

桂圆道:“又疼又痒,但是还没那么难受。”

桃子不知道这东西过人不,也没敢摸,又问:“发烧没有?别是天花吧?”

桂圆吓得不轻:“不能是吧?”她差点哭出来,自己摸了摸额头,又摇了摇头:“不热。”

桃子并没有松口气的感觉,道:“你要是得了天花,咱们院子估计都活不成了,应该没事,你也没出过门,不会是这种病,咱们先别自己吓唬自己,我去回禀娘子一声,然后给你找大夫来看。”

桂圆眼泪汪汪的看着桃子离去。

0173 问诊

一桃子去上房把桂圆的事说给李蘅远听。

汤圆在等李蘅远吃完饭好收拾,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到底还是发作了,她把眼皮垂下去,这个时候,她更是要镇定才行,一个出疹子,什么病都有可能,不会有人知道是她下的药的。

李蘅远抬起头神色显然担心:“给她去请古叔叔看看,怎么突然间起疹子了呢?别是受了风吧。”

疹子李蘅远小时候起过两次,她夏天睡完了觉,就跑去廊下站着,受了贼风,身上起一层疙瘩,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奶娘说是鬼风疙瘩,用鲜马齿苋揉出来汁搓擦患病的地方,一会就下去了。

奶娘这时道:“我也过去看看。”

李蘅远点头:“你们先去吧。”

奶娘过去看了,并不是受风之后的大疙瘩,是米粒大小的红点子,好像越长越大的样子,身上脸上都是,触目惊心。

奶娘的经验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症状。

李蘅远就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家都提心吊胆的。

等桃子再回来的时候,李蘅远也正好吃完了,汤圆带着小婢女把桌子收拾好,李蘅远问桃子:“请来了吗?”

桃子道:“请来了,就是这么晚了,请古郎中来是不是不太妥当?若是被老太太知道,又要骂娘子不懂规矩了。”

李蘅远摆摆手道:“趁早别在乎那些虚名,有病就请大夫,别自己瞎治,不找古叔叔难道要找那些老婆子神棍?病都是这么耽误的。”

桃子见李蘅远说完往外走,拦着她道:“娘子可是要去看桂圆?”

李蘅远点头。

桃子道:“先别去了,还不知道什么病,万一过人,娘子还是小心些。”

李蘅远道:“要是过人,你就是从那屋里来的,早都过给了你,我往哪里跑?”

桃子脸色巨变,道:“那这怎么是好?”

李蘅远道:“先把院子封起来吧,别让人进出,剩下的看古郎中怎么说。”

桃子想也只能先这样了。

奶娘去封锁院门,桃子跟着李蘅远去厢房看桂圆。

古郎中已经在给桂圆看胳膊了,芝麻和葡萄围在桂圆身边,樱桃和汤圆应该是怕过人,躲的远一些。

见她二人进来,大家齐声问好。

李蘅远抬抬手让大家不要说话,问古郎中:“古叔叔,桂圆这是什么病?会不会过人?”

古郎中道:“不是水痘,看着也不像见喜,具体会不会过人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但起疹子,总归是内毒所致,内有蕴热,我给她开服药先放着,先别吃,先用膏药,膏药若是不见效,再用药,两服药不成,就不要用了,赶紧请别人,这种状况我是真的没见过,不保准。”

古郎中从来不会因为同行高过自己就嫉妒,他没见过的症状都会用最保守的方法治,也只是试治,不会大包大揽。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些奇怪的病,大夫也不是万能的。

李蘅远理解古郎中的苦衷,可是古郎中给的说辞和方法她实在不满意。

眼看着桂圆脸上都是,女孩家都爱漂亮,若是治两天没好耽误了病情怎么办?

想了想,让奶娘去外院传话:“现在就去请别的大夫来。”

古郎中确实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提议道:“娘子,那位岳凌风娘子呢?上次给六小娘子治病的,在下才疏学浅,感觉那位娘子却是个高人。”

“岳凌风娘子?”李蘅远不解的看着古郎中,语气强调:“岳凌风娘子?”

古郎中见李蘅远表情怪异,眼神迷茫起来。

好吧,李蘅远想明白之后叫来桃子和樱桃,现在确实不是计较古郎中是如何听说岳凌风是女子这件事的时候:“去吧岳公子请过来,不要管别人说是非。”

桃子和樱桃齐声说:“是。”

就出去了。

再说萧园。

岳凌风为了给萧掩打掩护,骗走了夜寒轩,直到萧掩派萧甲去找他,他才知道任务已经完成了,直接从西院外院回到萧院,再没有去见李蘅远。

至于夜寒轩要如何跟李蘅远交代,什么时候交代,这些都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他回来的时候见萧掩神清气爽,额前一缕飘逸的发丝都透着活力,就知道李蘅远已经被搞定,那么当然的,他和夜寒轩的失职,李蘅远就都不会计较。

吃完晚饭却有李蘅远的婢女来请。

岳凌风不用问什么事,恭恭敬敬献上少女初潮时该做的护宫措施和饮食起居注意事项。

他回来的时候萧掩就交代他整理好,写成小册子,虽然萧掩没提名字,但是李蘅远十四岁,正是差不多的年纪,而且除了李蘅远,他也想不起萧掩会对谁真的用心。

总不能是萧掩住在隔壁的后妈,至于别的女人,他至今在萧园只见过萧乙,还天天当爷们一样被萧掩指使着。

桃子接过小册子后微愣:“这是什么?”

“萧掩送给三小娘子的。”

桃子对这个未来姑爷说不上有好感,但暂时看对娘子还不错,没有吃干抹净不认账。

她收了册子,对萧掩的评价高了一点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又抬起头看向岳凌风:“那还是要麻烦岳公子随婢子走一趟,娘子有要事要相请。”

“不找萧掩找我吗?”岳凌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桃子又怕桂圆长疹子的事传出去引得人心惶惶,想等把岳凌风叫到院子里再说。

但若是之前让岳凌风有个准备,是不是能带些有用的药?

桃子低声就把事情给说了。

岳凌风听后挑挑眉:“原来真的是特意请我的啊?你现在能说清楚那疹子的症状吗?”

桃子先描述了一边。

岳凌风摇头:“还是得看了才能确诊,你们先在此地等我,我拿了药箱就来。”

岳凌风回厢房拿了萧掩给他定做的药箱,又去正屋跟萧掩告了假,萧掩同意了他才跟桃子和樱桃走。

很快边到了李蘅远的西池院。

等简单桂圆的情形后,他的表情跟古郎中一样:“这种疹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是什么病?”

0174 是毒

一岳凌风都没见过的症状,这让李蘅远开始担心起来。

别人不知道岳凌风的医术,不知道岳凌风没见过代表什么,可是她是亲眼见过岳凌风用奇怪的方法救活了李不悔的。

所以这是未知之症,棘手。

在一旁看了好久的古郎中悄悄问芝麻:“他就是岳凌风?”也不是女的啊,那怎么能进娘子的院子?

古郎中专研医术,对后院之事从不多加打听,因此不知道萧掩和岳凌风入住的事。

芝麻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跟这岳凌风也不熟悉。

古郎中想了想,走上前一步跟岳凌风行礼,且自我介绍起来。

中年的汉子一看就是长辈,岳凌风推脱着:“晚辈哪里受得起,您就叫晚辈小岳就行。”

这种客套的人,谁人都喜欢,他二人说着话,都给足了对方面子。

李蘅远等二人打完招呼,道:“我插句嘴,小岳,你虽然没见过这种症状那能不能治。”

人吃五谷杂粮,病症当然千奇百怪,好的大夫就算碰见陌生病症,也是有办法的。

总不能永远都是自己经历过得病。

岳凌风见古郎中是先来的,没有直接回答李蘅远的话,问了古郎中开了药没有?

古郎中说了自己的医治方案。

看,这就是先问一问的好处,若是方子开对了,坐为后辈,理应赞赏人家,把功劳都给人家,若是人家开错了,也不应该直白点破,要给人留余地。

岳凌风也是行医多年的人,对大夫都很尊敬。

古郎中方子他觉得不对。

便道:“听您老人家的话,晚辈倒是有了一点点启发。”

古郎中忙问:“是何见解?”

岳凌风见屋里的人都期待的看着他,尤其是患者本人和李蘅远,笑了笑。

让李蘅远靠近些,指着桂圆的疹子道:“又红又痒又疼,这是阳病,一个病情,若是当时分不清什么病,就先区分阴阳,阴阳过后就是表里虚实,这么多疹子,表面并不尖,还在长大,说明还没发出来,若是内热外透的话,发不出来应该有热积在内里,会发烧,可是病人现在没有,所以这是虚证,再辩冷热。

红疹,明显是内里蓄热之证,可是既然这是虚证,说明内里不热,内里不热为什么会出这么多热疹?这是格阳于外,内里实阴的症状,若是再用苦寒倾泻的凉药,病情会加重。”

古郎中之前说用凉药的,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小伙子说的有理有据,莫不是他真的错了?

李蘅远就是信任岳凌风,又担心桂圆的病,急于让岳凌风开方子。

岳凌风开了温补的药,正和古郎中的药相反,写完把方子交给李蘅远,并道:“这还不算完,喝了药后她的疹子会加重,这是正常想象,要表出来才把病治彻底,但是病情一加重,就会更疼更痒,怕是要留疤。”

桂圆因为一脸红疹已经看不出惨白,但是目光透着绝望。

李蘅远道:“女孩子家最重视容貌,留疤在脸色怎么行,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岳凌风笑道:“我还没说完呢,你们有人长过水痘吗?”

屋里的人小时候都长过,不过有轻有重罢了。

岳凌风道:“这就跟水痘一样,不要抠破,让它自己消下去,就不会留疤了,所以我特意要强调出来,我的意思是把病人绑起来,免得睡梦中自己挠破了,最好再放两个人看着她。”

李蘅远听了松了口气:“只要不留疤,绑十天又有什么要紧。”

芝麻和樱桃答应值夜,看着桂圆。

汤圆一直默默无闻站在一边,对于岳凌风说能治好桂圆她有些失望,虽然一开始桂圆不是她的目标,但是已经下了药,毁掉一个算一个。

她悄悄摸上自己的肚子,她肚子里的孩子三个月了,本来她告诉何子聪后,何子聪是逼着她让她打掉的,但是她一直没有机会。

上午何子聪来找她,说了,还有希望留下来了,只要李蘅远毁容,何子聪跟李蘅远定了亲,何子聪就要她做陪嫁,到时候孩子就能名正言顺的生下来,还能抬她做妾室。

何子聪把毒药给她,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可是李蘅远没有中毒,没有毁容的李蘅远选择有很多,不一定非何子聪,李蘅远现在对何子聪都不闻不问了。

不过汤圆并没放弃希望,本来是毒药,可是经过这岳凌风一说,什么阴阳虚实,还真的跟病一样,明明是南辕北辙,治不治得好还真是不好说。

只要躲过这一次不让人知道是她给李蘅远下药,她后面就一定还有机会。

汤圆又摸了摸长肉的小腹,她等不了太久,一定要想办法生下她和何子聪的孩子,是她和爱郎的孩子。

汤圆的想法自然没人知道。

古郎中还想跟岳凌风切磋医术,不过太晚了,桃子奉命把他送出去。

岳凌风没走,在开方子的时候给李蘅远使眼色。

等古郎中走后,李蘅远把岳凌风叫到上房的廊下,那里凉快还没人,还能看见有谁靠近,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李蘅远问岳凌风:“怎么?有事?”

岳凌风低声道:“还记得我给你下的药不?”

李蘅远目光微迷:“你又给我下药了?”

岳凌风:“……”

真的,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

他道:“我是说你的婢女。”

李蘅远略略一想,声音低沉带着差异:“你是说桂圆是中毒,可是你用了药……”

何子聪打断李蘅远:“若不是中毒,就太蹊跷了,我是见多识广的男人,就没见过这样的疹子,至于我的药,你不用怀疑,中毒不见得就是洗胃,只要抓到根本,你不要把它当毒药,当病邪来治,一样能解毒。”

李蘅远听岳凌风说的信誓旦旦,蹙眉道:“可是桂圆怎么会中毒?谁下的?”

岳凌风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大酒窝:“这个就要你自己查了,不过我可以给你点线索,不知道跟这次下毒有没有关系,我发现你房里那个婢女,好像叫汤圆吧?”岳凌风掰着手指:“桃子樱桃芝麻我认识,葡萄是小盈新来的大名鼎鼎,桂圆是刚生病的那个,对,就剩下一个,她就是汤圆。”

李蘅远越发不解:“她是凶手?”

岳凌风眼里透着兴奋的光:“她怀孕了,三个月。”

0175 推理

一岳凌风有观其色,断其症的本事。

李蘅远就是再笨再傻,也知道怀孕就是要生小孩了,生小孩要有男和女,她就是阿耶和母亲成亲之后生的。

可是她还没有相好的男孩,为什么她的婢女就怀孕了?

怎么听都让人匪夷所思。

送走了岳凌风,李蘅远把奶娘桃子芝麻叫进书房来。

眼下这三个人是她最信任的人。

她先问奶娘:“女的要生小孩,会跟旁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桃子吓得眼睛都直了,将目光投向李蘅远的肚子,不会这么快吧?没听说那个立马就能知道怀孕的,可是没听说过并不代表没有,娘子和萧掩的事是要遮都遮不住了吗?

奶娘不知道李蘅远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太笼统了,她想了想:“娘子是想说怀孕了和别人有什么不同?肚子会大,娘子问这个干什么?”

毕竟李蘅远是小娘子,她们再忠心也不想教坏她。

李蘅远想着汤圆的模样,并没有大肚子,但是她更相信岳凌风。

又问道:“没有别的不同?”

奶娘看向桃子和芝麻,都是没成亲的小丫头,让她很是难为情,红着脸道:“当然会有很多不同,孕育是十分辛苦的事,不过有人反映大,有人反映小,前期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孕吐……到后面还会水肿,疲惫……”

桃子听了一大堆,心想,那娘子现在都没有这些反映,娘子怎么知道自己怀孕了?

李蘅远不断地点着头,十分有心得的样子,后看向桃子和芝麻:“你们平时跟汤圆接触的多,发现她有这些显现吗?”

桃子诧异更为明显,怎么是汤圆不是娘子自己?

见李蘅远对她颔首,她想了想后摇头;“没有发现异常。”

毕竟桃子伺候李蘅远的时间更多。

芝麻倒是因为葡萄的到来,后来桃子晕倒等事,在厢房呆的时间长一些。

她想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李蘅远,眼里藏着惊慌。

这个婢女胆子小心思重。

李蘅远沉下脸道:“事关重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要说出来,不告诉我,你还想告诉谁呢?咱们才是一国的。”

桃子点着头。

听李蘅远说的这样郑重,芝麻也不敢瞒着,道:“婢子真的看过两次汤圆呕吐,有一次大家都在上房玩,我是回厢房去拿铜钱,看见她躲着人在犯恶心,我问她是不是病了,邀请大夫,她说是吃的不舒服,挺一挺就过去了,还让婢女不要跟娘子说,免得娘子担心。”

李蘅远眸光深邃起来。

奶娘忙问道:“娘子,是汤圆怎么样了吗?”汤圆是李蘅远的婢女,若是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李蘅远的名声也会跟着受损。

这时候桃子再也不敢乱想是娘子如何了。

屋里的气氛突然间沉重起来。

李蘅远把岳凌风跟她说的事告诉了三人:“我不想打草惊蛇,如果汤圆真的怀有身孕,孩子是谁的?桂圆很有可能是中毒了,你们的饮食,也是汤圆从厨房带人提回来,说不定会有关系。”

桂圆是中毒了?

奶娘桃子芝麻三人面面相觑。

芝麻随后道:“娘子,婢子又想起一件事。”

李蘅远有些怨气的看着芝麻,她就知道这家伙不逼一逼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以后要及时跟我说啊。”

芝麻低下头道:“是。”后忙道:“婢子想到的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娘子还记得钱大郎要抢葡萄的事吗?”

李蘅远点头,因此她才发现了人性的险恶,不然她可能就把钱嬷嬷放走了,所以她抄了钱嬷嬷的家,也打了钱大郎,钱大郎当时没死,钱嬷嬷死后五天,钱大郎伤口化脓,后来也跟着死了,钱家无辜的孩童和女人,她让人送回老家去了。

“有什么关系?”

芝麻道:“娘子当时忘了葡萄,婢子一时也没想起来,后来还是汤圆提醒的婢子,婢子才给娘子说的,但是汤圆提醒婢子并不是要让婢子告诉娘子葡萄在外院,她说葡萄相貌出众,又不知性情,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水晶,让婢子守口如瓶,怎么也不要提到葡萄的事,免得惹不必要的麻烦,后来钱大郎说是有人提醒她去看葡萄,是葡萄陷害他,婢子就在想,是不是汤圆使的计策,为的是不让葡萄回来,可是婢子想不通,娘子您并不重视她,葡萄也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婢子觉得汤圆没有理由这么做,就一直没敢说,怕您处置她。”

李蘅远回忆起来了,她当时确实问过,是谁在给钱大郎的放的消息,桃子芝麻和樱桃的可疑性最大,反而汤圆和桂圆都没有理由。

但是桃子芝麻和樱桃又都没有时间去做小动作,所以她就想是钱大郎要为自己脱罪,或者要离间她们找的借口。

“原来确有其事。”

她看向奶娘:“您觉得汤圆的人品如何?”

奶娘想了想道:“中规中矩,相貌生在白皙,跟水晶差不多,但是不似水晶张狂,可真是想不到。”

李蘅远看向桃子。

桃子其实并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她以前觉得李蘅远混,跟李蘅远并不亲,但是一起进来的姐妹,倒是都有感情。

她摇着头:“婢子也想象不出她会做这种事。”

芝麻就更想不出了,之前的事她都藏了这么久。

李蘅远脑中不断思考道:“我们假设,假设汤圆是因为排斥葡萄,所以设计了葡萄,想让钱大郎把葡萄娶回家,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是怕在我这里失宠,那她是怕谁?她说葡萄会成为第二个水晶,她十分厌恶水晶,水晶抢过她什么?”

李蘅远说完,大家心里都有个答案呼之欲出,水晶为什么被赶走的?

李蘅远是因为那个梦,但是别人都不这么想,是因为水晶跟何子聪暧昧不明。

桃子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说出了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汤圆怀了何家郎君的孩子?”

李蘅远舔了舔嘴唇,嗯,生孩子要有男有女,这个男的找到了。

0176 毒谁

一切毕竟都是假设。

还有一个问题弄不清,如果汤圆是下毒的人,她跟桂圆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者这毒不是下给桂圆的?

萧掩让李蘅远学会一个道理,凡是都要找到证据,绝对不可鲁莽行事。

李蘅远让奶娘找人盯着汤圆:“再确定下,她是不是真的怀孕,找有经验的人,若是真的,总能露出蛛丝马迹。”

奶娘退下,李蘅远又让芝麻下去,芝麻还要跟葡萄照顾桂圆。

这样只剩下桃子一人。

桃子问道:“娘子这要休息吗?”毕竟今日非比寻常,身体总是不舒服的吧?

李蘅远被奶娘告诫了一翻后,又吃了奶娘做的药膳,肚子没那么闷了,也没有不适的感觉。

她摇摇头:“还不睡,你去悄悄的问桂圆,她今天都吃过什么,毒从口入,这才是大事,真的有人在院子里下毒,那必须查出来,不然你我岂不是都有危险。”

提醒的桃子心提起来,跟汤圆的怀孕相比,无疑有坏人在,这件事更要人命。

桃子要走时李蘅远又想起一件事:“让夜寒轩随时待命。”

桃子微愣道:“可是娘子还在生他的气啊。”

因为夜寒轩竟然不顾李蘅远的命令,被岳凌风骗走了,李蘅远不是记恨夜寒轩走了萧掩差点害死她,她是怕夜寒轩一直这么不警惕,以后又被人坑。

萧掩不是真的想害死她,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李蘅远点着:“不过这个时候,我又不生气了。”

桃子暗暗挑眉,这个气下去的也快。

桃子去了很久才回,目光惊慌,身子都有些颤抖,在李蘅远耳边说下一串话:“桂圆早上跟大家一起吃的,吃食肯定没问题,喝过水,也是共同的壶倒的,杯子清洗过,晚上还没吃,疹子就起了,唯有中午吃过的菜,是娘子赏赐的,跟别人不一样。”

所以这毒根本就不是下给桂圆的,是瞎给她。

李蘅远眸光子闪,烛光下稚气的小脸抹上下层阴霾:“好家伙,单子不下。”

桃子腿都有些软了:“把人拿下吧,您没看桂圆现在什么样,这样不是您今日日子特殊,一身疹子的就是您啊,她是要毁了您,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能姑息。”

这种知道被人算计了之后的后怕情绪李蘅远能理解,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

她抬起手道:“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是她自己的注意还是受人指使。”

桃子明白回来一顿:“那咱们怎么查?”

“很好。”李蘅远小手搭在桃子肩膀上站起:“这个我们用的好,这个汤圆以后就不是我们了。”

平静的语气带着运筹帷幄的自信和决心:“夜寒轩又可以排上用场了。”

………………

上房的灯都熄了,只有隔壁厢房还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汤圆从床上悄悄爬起来。

本来她是跟桂圆一个屋子的,但是桂圆中了毒,睡不踏实,芝麻和葡萄要照顾桂圆,她就主动住到小一间的厢房里。

这厢房跟隔壁的厢房中间开了一道拉门,汤圆走到门前,不敢拉,怕弄出动静,只好透过拉门直接的缝隙往里看。

小碎花颊缬门纱隔着,小手指粗细的角度,可以看到对面桂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芝麻和葡萄在脚榻上打瞌睡。

汤圆回到榻前,从架子上穿上衣服系好带子。

这个时刻,桃子和樱桃会在李蘅远房里伺候,肯定都睡了,其他小婢子乐的清闲,晚上还不早早睡觉?

没人碍手碍脚,她得出门一趟。

院子寂静无声,天边月牙如钩,星光朦胧,院子后角门空无人影。

汤圆蹑手蹑脚打开门,到了东西两府隔墙的时候贿赂了看门婆子,后进了西府。

这一切行动驾熟就轻,中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不过在东府的时候,她脚步特别快,故意的小心翼翼,那是因为东府如今被姜嬷嬷管的严,一不小心就会暴露。

到了西府她步子慢下来,手扶着肚子喘了口气才上了沿途夹道。夹道是通往西府后花园的路,夜深人静,西府看门的婆子也睡着了。

不过汤圆十分小心,没有冒险走门,二门花墙下有个狗洞,很容易钻过去。

正值夏家,花园百花盛开,芬芳无比。

在潺潺的流水后,有院子里最大的假山,借着朦胧月光,汤圆隐约看见假山后有个黑影。

汤圆脸上难掩喜色,学了一声布谷鸟叫,那边很快回应道:“是我。”

何子聪的声音传来,汤圆大喜,提着裙子绕过假山旁的小路,到了洞后:“阿郎,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等我。”

何子聪看清来人确实是汤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为什么一下午都没有听到西池院有任何动静?”

提起这个,汤圆难掩失望和害怕,嗔声道:“阿蘅,奴家办砸了,把药下在了胡辣汤和青菜中,这本是三小娘子的口味,可是谁知道今日她却不吃,那胡辣汤被喂了狗,青菜让桂圆吃了,晚上桂圆脸上显了许多疹子,他们都以为是生了病,请了大夫给桂圆调理,因是桂圆中招,所以谁都没当回事,又因为疹子吓人,封锁了院落,故而没有消息。”

等了半宿等到的是这样的消息,不甘心的何子聪加大了手紧,气急败坏道:“我让你给阿蘅下药,你毒了桂圆有什么用?阿蘅能因为桂圆毁容就同意立即跟我定亲,桂圆有什么用?你怎么这么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说完他一甩胳膊,差点摔倒的汤圆惊叫一声,想起什么,倏然又收回声音。

等了一会没有惊动人,汤圆语气委屈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引起任何人怀疑,奴家再下就是,可是阿郎如此对奴家,奴家还怀着阿郎的孩子,奴家跌倒不要紧,伤了孩子也是阿郎的骨肉,阿郎怎如此狠心?那我又好了。”

汤圆真的转身,何子聪这才想起来汤圆并没有败露,他以后还用得着汤圆。

忙把汤圆拉回来抱在怀里,好声安抚道:“我这不也是着急你的肚子吗?跟阿蘅的事再定不下来,你肚子里大了被人发现,到时候你怎么办?会被活活打死。”

汤圆不以为意:“阿郎休要吓唬奴家,这是阿郎的孩子,老太太怎么舍得将奴家打死,再者李家从来没有打死下人这一说,奴家是不怕地,倒是不知阿郎何故,为何不肯跟老太太表明,到时候即便三小娘子气奴家,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三小娘子也会成全奴家和阿郎。”

然后把她送到他的房里,还多了一个奸生子,那李蘅远就更不用提多生气了。

现在相貌出众脾气又不好的李蘅远,何子聪可没信心驾驭得了了,不然他也不会信李梦瑶的话就对李蘅远下药。

汤圆是绝对不能留的,肚子里的孩子更无所谓,他以后会有很多孩子,不差这一个。

但如何再借汤圆手毁李蘅远的容貌呢?

“那药只有那一包,再没有了,阿蘅不毁容就不会跟我定亲,你说接下来怎么办?不然你动手?”

明面上动手,汤圆可不敢,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那阿郎是从哪里买的药,再买一包就是了。”

何子聪心里嫌弃的一翻白眼,什么药就那么轻易得的?李梦瑶当时可说了,她也只有一包,药还有苦味,要放在重味的菜饭里。

这么好的药,不光稀少还有缺点,要再复制一次下毒怕艰难。

何子聪心里又骂一遍汤圆废物,但是于事无补。

0177 欲擒

何子聪放开汤圆道:“你先回去,我再想别的办法,等我消息。”

汤圆有些恋恋不舍。

可是何子聪此时对她一点兴致也没有,以前他倒是喜欢在这里跟汤圆云雨,这是他二人秘密相见的地方,汤圆低调,不似水晶那么喜欢张扬,所以他们之间的事隐藏的特别好。

但是他近来满脑子都是李蘅远的事。

何况汤圆现在还怀了孕。

何子聪柔声安抚着汤圆:“快回吧,我会尽快把你接过去的。”

汤圆听了这话才放弃纠缠,她就等着跟何子聪天天能见面。

何子聪将汤圆送出洞口,看看左右:“你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以后我让人去找你,别冒险在门里来回穿梭。”

汤圆道:“这么久都没人发现,东府现在管得紧,西府不是还有贪财的人吗?娘子之前赏赐过我不少东西,够她们开眼的了,没人会说。”

何子聪懒得再跟她啰嗦,要不是有大事,必须他亲自交代,他也不愿意来,等过了这件事,他就再也不会来了。

算了,不计较了,推了推汤圆肩膀:“走吧。”

假山最顶端,夜寒轩盯着汤圆远走的方向眸子漏出凶光,给李蘅远使眼色,还不抓?

李蘅远摇摇头。

等何子聪从翡翠堂那边走了,她才让夜寒轩带她下来。

夜寒轩看着何子聪的背影十分不解:“这两个人在琢磨害娘子,我听出来了,他们要给娘子下药。”

何止是要,是已经下了。

目标还真是她。

还真的就跟何子聪有关系。

全在意料之中。

夜寒轩中午就被赶回弱水院,所以不知道院子里发生的事。

李蘅远舔了舔嘴唇,目光狡黠如狐。

向夜寒轩道:“坏人多狡辩,现在抓他们,他们有可能怪我诬陷,而且那婢女怀有身孕,与我名声不利,如阿婆早早知道,定要压下来息事宁人,还有我们没人当场抓到汤圆下毒,她只要死不承认,何子聪就能摆脱嫌疑。”

又道:“何子聪自小就在我家长大,是阿婆一手带大,除了四叔和小姑姑,在阿婆心里,也就这个外孙子重要了,他甚至比我和大哥都让阿婆怜惜,你说,我能这么冲动就惊扰他们吗?那样即便阿婆让何子聪认罪,惩罚也是不痛不痒的。”

夜寒轩摇摇头:“那这些属下就不懂了,也帮不上娘子,不知道娘子要干什么。”

李蘅远道;“确实,接下来的事你帮不上我了,她们要毁我容貌,我得让他们原形毕露才行,也得让阿婆看看,她天天护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夜寒轩哦了一声:“那还不是要揭穿他们?”

“是要揭穿。”李蘅远道:“但是如果他们自己闹起来,总比我去说要好得多,我昨天看书刚学会一个词,叫兵不血刃,聪明人做事向来都是自己捞到好处,还能把身子摘得干干净净,你说古人怎么那么厉害?”

李蘅远说完看向夜寒轩,夜寒轩神色懵懂:“啊?哦,那也是娘子的古人,我的古人,败了。”

波斯亡国了。

李蘅远拍拍夜寒轩的肩膀,再没说话,接下来花园里的四下的空气,就无比静谧起来。

…………

汤圆醒来的比以往晚一些,赶紧去穿衣服,李蘅远起床不定早晚,但是早餐她必须得先去安排出来。

她的孕吐反应一天比一天强烈,衣服还没传完,就忍不住呃逆感。

好在屋里没人,在恭桶解决了。

等她稍稍好受了些,穿好衣服,推开门。

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外面晨曦正好,可是她的心情并没有跟这天气一样,反而有忧愁涌上心头,李蘅远安然无恙,她手上现在也没有药了,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让李蘅远和何子聪定亲,定亲能马上成亲吗?

何子聪但是保证过,只要定亲就占了李蘅远的身子,就能立马成亲,她和肚子里的孩儿也就有找落了。

可是这话想实现到底有点难。

汤圆扭头看向隔壁的门,还没开,不知道桂圆那个贱人怎么样了。

反正是不会死人。

所有事竟然都这么不顺心。

汤圆心头十分失落,如果这药可以过人就好了,把李蘅远和葡萄都过了,什么烦恼就都没有了。

时辰到了,再不能胡思乱想。

汤圆甩甩头回身去关门。

正要去忙差事,忽听小婢女在嘀嘀咕咕说话。

是两个声音。

汤圆回头一看,是管着温泉换水的婢女,都没什么地位。

她把人过来问道:“说什么呢?”

其中一个精瘦的略带哭腔道:“婢子们什么都没说,就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汤圆蹙起眉头。

两个小婢子低下头:“桂圆姐姐得了天花,会过人,咱们院子里的人,以后都会被人烧死。”

汤圆道:“胡说八道,谁说她是天花,昨天大夫都说了不是。”

“大夫是说看不出来什么病,可没说就不是天花啊。”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三人的对话,汤圆抬头一看,是桃子和樱桃从李蘅远的房里走过来,说话的是桃子。

与昨日说辞不同故而匪夷所思的解释让汤圆微愣,后问道:“昨天娘子让人请的那个姓岳的大夫不是说有治,不是天花吗?”

桃子和樱桃这时已经走到汤圆面前。

樱桃看着汤圆额头上冒出来的粉红痘疮道:“桃子姐,大夫说要想祛根,得找到源头,咱们脸上都干干净净的,汤圆脸上却有个疮,你说她会不会是源头?”

皮笑肉不笑的桃子则阴险莫名:“去跟娘子说一声,娘子说了,找到源头,就请人烧死。”

那哪里还是开玩笑?

汤圆心中警铃大作,全身都在防备二人,二人何意?这不是想烧死她吗?

她退后一步看着桃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桃子道:“桂圆得的是天花,天花会过人你知道吧?大夫说了,必须找到源头,把源头一把火烧了,大家就都安全了,否则一个桂圆挡不住,大家都有危险,你看你脸色有个疮,就是源头,你就是源头,不用怀疑,娘子要烧死你。”

0178 故纵

“简直荒谬。”

汤圆解恨似的语气和阴侧侧的目光让汤圆惊恐莫名,不过还有侥幸心理要据理力争:“从没听过这样治天花的,再者说,我额头上的红点你们没长过,上火了都会冒一个两个,你们这不是想害我?”又道:“桂圆的也不是天花,不可能是天花,你们休要诬陷人。”

樱桃反问道:“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天花?”

汤圆一愣,因为是她下的毒,当然她知道,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道:“那你们口口声声说桂圆的是天花,又是哪个大夫说的?我怎么没听过?不然咱们找娘子评理去,你们把那个大夫找出来?”

樱桃道:“你真的想知道是哪个大夫?就是李大夫说的,你去找娘子吧?”

“李大夫?哪个李大夫,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家里有李大夫?他在哪?”

樱桃促狭的笑:“李三大夫可神了,不光会看天花,还会看妇科呢。”说完盯着汤圆的肚子:“要不要李大夫给你看一看?”

桃子碰了樱桃一下,神色带着责怪:“促狭鬼。”

樱桃说的李大夫就是李蘅远,李蘅远昨晚跟踪汤圆回来制订的计划,正好汤圆爱上火,就让她们指认汤圆是得了天花了。

樱桃被桃子说完后吐吐舌头捂着嘴笑。

之后桃子一本正经的看汤圆:“你真要见娘子?正好娘子也要见你呢,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是源头,就别想跑了。”

跑?

汤圆心头忽然一震,明明桂圆不是天花,院子里的人却指鹿为马非要说是天花,还说她是源头?为了什么?

她看着樱桃,那贱人总是用眼睛瞭她的肚子,难道自己的事她们知道了?

隐隐的冒出来的猜想已经让汤圆如堕冰窟,李蘅远是在找借口要处置她了吧?知道她怀孕了。

骇然之间汤圆想到了钱大郎和钱嬷嬷的死。

李蘅远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糊弄糊弄就过去了的人。

留下来必死无疑。

汤圆转身就跑。

桃子和樱桃对视一眼,点点头后就听樱桃喊到:“来人啊,汤圆跑了,去找何家郎君了,快抓住她。”

院子里传来混乱的脚步声和吵嚷声。

汤圆如临大敌,猜想被证实又无比绝望,还真是跟何子聪的事被人知道了。

她不敢回头,只想着往前跑,但是不能去找何子聪。

身后又传来樱桃焦急的喊声:“看门的人呢?怎么还让人跑了,绝对不能让她跑到老太太那边去,老太太护短,她有了何家郎君的骨肉,娘子如何处置得了……你们这群废物……”

汤圆心里生出希望来,只要跑到刘老太太跟前,就有希望。

当时那个葡萄被后母逼迫,不也是跑来找的李蘅远?

而她是何子聪的人,李蘅远都能护短,刘老太太就能护住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汤圆一刻也不敢停留,抱着肚子冲向西府隔门处。

桃子和樱桃带着人象征性的追着,看汤圆越过了月亮门,樱桃笑道:“不是怀孕的人都很脆弱,这家伙跑的够快的?”

桃子道:“看来我们这位表公子的野种还挺结实的。”

樱桃噗嗤一笑,看着桃子:“我没有你促狭,你赢了。”

桃子樱桃二人追到月亮门,汤圆的身影已经快要到刘老太太院子了,早起的小人都被她们惊动,她们也不可能再追上汤圆。

桃子停下脚步。

樱桃随之一抬手,大家都停下来。

樱桃问桃子:“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桃子敛眸一笑,故意放走汤圆让她去刘老太太面前闹事,当然是为了把事情闹大?接下来就到了李蘅远出场的时候了。

…………

刘老太太梳洗好了准备用餐,让红妆去叫李梦瑶,她以前都是让李梦瑶陪着吃饭的,但是李蘅远跟整个西府作对,害得她没胃口,就不一起吃了,今早心情恢复了一些。

李梦瑶过来,扶着刘老太太去宴息室,二人刚坐下来,就听外面厅里一阵突兀的喧哗。

刘老太太放下筷子看着红妆:“怎么这房里越来越没规矩了?”

红妆低头称是,行了礼出去,到了厅里一看,擦拭的婢女都在看向外面,叽叽喳喳的。

“看什么呢?”红妆的声音冰冷,威严尽显。

小婢子们一瞬间静下来,可是外面的动静没有减少。

一个红妆相识的婢女道:“姐姐,好像有西池院的人来求见老太太,可是这一大早的,看门的娘子不让她进,她哭喊着不走,说是三小娘子要害她,让老太太做主。”

“三小娘子的人?”红妆心里一动:“可说了什么事?”

婢女们纷纷摇头,她们也不可能听的那么清楚。

红妆想了一下道:“干完活就去别处忙,别在这里扎堆。”

婢女们答应着做鸟兽散。

红妆从厅里出去,事关李蘅远,她总得亲自看一看。

那边汤圆正有些绝望,怎么葡萄找李蘅远的时候那么容易就见到了,她把嘴皮子磨破,宁馨院的人也不让她进。

刚好看见红妆从屋里走出来,她也有头有脸,跟红妆可以平起平坐,自然认得。

汤圆推开挡着她不放的婆子,冲向红妆:“红妆姐,救命啊,娘子疯了,婢子有事要见老太太。”

红妆抬手让看门的人退下,上下打量急躁的汤圆:“娘子疯了?”

说她自己的事老太太不见,跟李蘅远有关就肯定会见了。

汤圆点头:“娘子要杀人放火,请姐姐禀明太君,婢子要当面跟太君回话。”

红妆眸露疑惑,一直不置可否。

汤圆怕桃子和樱桃赶上来抓她回去,抓紧红妆的手:“姐姐,娘子要活活烧死婢子,姐姐救命,求太君救命,婢子如今只能求到太君这里,求姐姐代为通传,能就婢子一命,婢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姐姐。”

这才对嘛,李蘅远怎么可能疯了,这婢女是为了自己的事。

红妆挑眉:“可娘子为何要烧死你。”

汤圆道:“姐姐赎罪,婢子等到了老太太面前才能说。”

见红妆站着不动,神色意味深长,汤圆忽地跪下来:“总之是娘子故意刁难,请姐姐让婢子见一见老太太吧。”

她那缓缓而下的委屈泪水倒是打动了红妆,红妆心想李蘅远近来总让刘老太太发堵,藉此说不定能让老太太出口气。

对下人喊打喊杀,这可是国公府没有过的事,李蘅远这犯了忌讳了。

红妆把汤圆带到廊下:“先等着,待我去同传一下。”

到底见不见,还得问老太太。

0179 再纵

等红妆回到宴席室,刘老太太的粥碗还满着,看着入口一脸担忧的样子。

“太君。”红妆忙走过去。

刘老太太语气惊慌急切:“到底是什么事?怎么去了这么久。”

因为李玉郎带着尹氏来和离的事,老太太已经草木皆兵了。

红妆把汤圆的事说了一遍,又道:“下人做错事娘子要惩罚这无可厚非,但总不能要杀要烧的,这传出去如何是好?太君要不要见一见汤圆?”

刘老太太满脸不解;“阿蘅为何要打杀人家?”

李梦瑶听了也思考起来,她把毒药给了何子聪,何子聪说他有人,可以给李蘅远下药,当天就能见到效果,可是都过了一个晚上,也没听说那边出事。

这一大早李蘅远的婢女却跑过来,会不会跟下毒之事有关呢?

还有何子聪那可靠的人,又是谁?

李梦瑶一时之间拿不动主意要不要让刘老太太见人,在她犹豫间刘老太太已叫婢女扶着站起,并道:“我去看看,阿蘅也没少管我院子里的闲事。”

红妆就明白自己禀告对了,之前李蘅远打了她们院子里两个婆子,就是为了一个小盈,那么现在老太太凭什么不能因为汤圆,也压一压李蘅远呢?

刘老太太在众人簇拥下到了厅里,等她坐好,红妆把汤圆叫进来。

汤圆一进来便慌忙跪下,泪如雨下喊着:“太君救命啊。”

刘老太太沉下脸:“这一大早打打杀杀,也不嫌晦气,你这婢子到底有什么冤屈?”

汤圆道:“桃子和樱桃二人一向看婢子不顺眼,刚好院子里的桂圆病了,身上起了疹子,她二人就诬陷婢子也有这个病,还要禀告娘子说要烧死婢子,婢子实在冤枉,那桂圆都被人好生伺候着,怎么却要烧死婢子,婢子冤枉,求太君为婢子住持公道。”

李梦瑶跟着刘老太太一起出来的,听了这才放下心,那药是什么效果她知道,开始是起疹子,然后疹子会冒头,奇痒无比,会诱人挠破,一旦挠破便会破烂生疮,疮好了结痂,之后便是疤痕,跟天花水痘一眼,一旦留疤,终身都不会长平,就算是天仙也变了满脸满身麻子,那就没得看了。

而且疮越大,麻子坑就越深。

可是不知道是毒药所致的人,很容易当成是病。

看来李蘅远把症状当成过人的病了。

不过有一点很令人费解,明明是让何子聪给李蘅远下药,听这婢女的话,怎么是另外的婢女吃药了?

心中不免又起了些焦虑。

如今西池院管得如铁桶一般,她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好生被动啊。

刘老太太看着汤圆道:“既是你们婢女私下里起的龃龉,怎不让阿蘅替你主持公道。”

汤圆当着红妆的面敢说李蘅远疯了,对刘老太太她还是要保留,人家毕竟是祖孙的关系,而且李蘅远可是家中娘子,不可坏了名声。

呜呜哭诉道:“这二人专会巧言令色,娘子相信二人不相信婢子,抓到婢子,就要烧死婢子呢。”

刘老太太沉下脸,虽然这汤圆一直说是桃子和樱桃的不是,但是若不是李蘅远偏袒撑腰,两个婢女怎敢说要烧死人的话?

她可不是老糊涂,想得明白。

刘老太太原来从不过问这些杂事的,婢女生龃龉,那就都打发出去好了,眼不见心不烦嘛,她才不会费那份心,可是若能借此机会敲打一翻李蘅远,也能解一下心头之气不是?

一想之下吩咐红妆:“去把阿蘅和那两个婢女叫来,无法无天了,还要在国公府打杀人,是要败坏李家的名声吧?”

这意思就是要管了。

正是红妆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她欣然称是。

就在红妆转身之际,玄关处传来声音:“阿婆,我的婢女汤圆是不是在这,我要把她领回去。”

不用找,人自己来了,红妆看向老太太,四目相对,二人心中都有了谱,知道该怎么做,老太太示意的点头,红妆就退到一边。

李蘅远穿着简单却不失华贵的菱纱素面衣裙走进来,大步子迈的风风火火。

行走间目光瞪着跪地的汤圆不放,凌厉眉眼,一翻一翻的跟甩刀子,十分蛮狠。

刘老太太见了沉下声道:“你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哪有小娘子像你这么苛刻的,我都听说了,你要打杀人,这汤圆是在我这里没错,可是却不能交给你。”

李蘅远走到汤圆身后问道;“你跟阿婆说我要打杀你?”

汤圆其实一直都没有见到李蘅远,但她确定桃子和樱桃不会说好话,而且樱桃当时都喊出来了,说她怀有身孕,李蘅远都知道,不会放过她。

此时背对质问,如听到地狱之音,吓的整个人如筛糠般抖动。

如受惊小兽一样的目光看向刘老太太,语气支支吾吾:“太……太君……”

刘老太太最怜弱小,一拍身前的案几:“李蘅远,不要吓唬人,你这野蛮的性格不该,我就要告诉你阿耶,说你乱发脾气。”

李蘅远不看刘老太太,问汤圆;“你说我要打杀你?可怎么不说我为何要打杀你?”

汤圆心想我如何不知,不就是因为我和阿郎的事被你知道,你妒忌了吗?

她哭着转头,给李蘅远磕头如捣蒜:“娘子您放过婢子这一回吧,婢子不管如何都是您的人,会尊敬您伺候您,不敢有任何二心。”

刘老太太指着汤圆道:“看看,这么听话的婢女,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这可真是不明就里的指责。

李蘅远笑道:“阿婆不想她说话莫名其妙,就一心要维护上了,那孙女告诉您,她到底什么毛病,她得了天花,还到处跑,不是孙女要打杀她,是怕她过病给别人。本来就西池院一个院子的人会被连累,这下好了,您把她放进来,最后您也会受连累的。”

“天花?”屋里有婢女惊叫出声,虽然声音不大,但足够引起其他人的警惕。

红妆脸色都变了,方才这汤圆可没说是因为得病啊?再想自己到底碰没碰过这个狗东西?没有,那也堪堪退后一步。

面对屋里如惊弓之鸟的慌乱,李梦瑶暗暗的、鄙夷式的切了一声,只有没见识的人才会把中毒当天花。

0180 自投

刘老太太唬的声音都变了,差点翻到在榻上:“天花?那不是会死人?”

李蘅远目光从镇定自若的李梦瑶身上一扫而过,在刘老太太脸上定格,肃然道:“是啊,不然您以为是什么事?”

老太太脸色惨白已无语。

李蘅远这才低头叫着汤圆:“还不跟我回去,你想把整个府上的人都害死吗?”

汤圆从周围人如看洪水猛兽的目光中回过神来,啊的一声叫,躲过李蘅远的拉扯,跪向刘老太太道:“太君,婢子没有天花啊,天花病人怎么可能是婢子这样的?婢子身上脸上到处都干干净净的,哪里是有天花的样子?您明鉴啊。”

刘老太太微怔,反应过来她虽没有见过天花病人,可也知道得天花的人是要长东西的,再者说,天花病人都是垂死之人,哪有力气说话?

恼怒的目光瞪向李蘅远,差点让这死丫头给骗了。

下巴一收,脸黑的能滴出水来:“你就胡说八道,对嘛,人家哪里像是病人?你要公报私仇吧?”

李蘅远道:“孙女可没胡说,孙女屋里的桂圆得了天花,是大夫说的汤圆就是染病的根源,阿婆不信让人去看看桂圆的样子,大夫说了,若是不把汤圆这个根源烧死,府里人都要得天花。”

刘老太太将信将疑:“天花是这么个得法?”

“不然是什么得法?大夫这么说的。”

刘老太太看向红妆,红妆一副自身难保的怂样,使劲的摇着头。

李梦瑶这时在老太太耳边道:“阿婆,天花不是这样的。”

离得近的两个人的小动作又怎能逃得过李蘅远的眼睛,她道:“阿婆您不信没关系,四娘年纪小,她能懂什么,您派人去看看桂圆,看她什么样,看孙女是不是危言耸听。”

这倒是个办法,刘老太太认真的思考起来。

李梦瑶对上李蘅远带着警告的灵动大眼,突然打了个突,事情真的是向她想的那么简单,李蘅远的目光到底是在告诉她不要跟阿婆悄悄话还是别的意味?

她突然茫然起来。

这时刘老太太已做好了决定,得让李蘅远心服口服,就必须去求证。

叫着红妆:“过去看看。”

红妆怕桂圆真的是天花,那她去,岂不是要被过病气?

战战兢兢出门,想了想,叫了一个听话婢女跟她一起。

到了西池院的厢房,她让婢女过去,可小婢女不敢进屋,最后还得她亲自去看。

只见桂圆被绑在榻上,脸已经被冒着**的红疮长满,面目全非。

红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等跑出厢房又发现一个噩耗,西池院下人都不在外面,可是隐约能听见哭声,这不是说明大家都在等死吗?

果真是天花。

红妆抓着小婢子的胳膊,踉踉跄跄跑回宁馨院,回到厅里的时候腿如软脚虾,直接瘫在刘老太太面前:“太君,不好了,府里有人得天花了。”同时心里懊悔不已,她怎么就那么多事,把西池院的人放进来了呢?

看着红妆苍白的脸,屋里的人脸色更加惨白。

这是真的了。

刘老太太身子颤抖起来,看看李蘅远,最后低下头指着汤圆;“真的是源头?”

李蘅远道:“阿婆您也没经历过天花,孙女也没有,难道还不听大夫的话?再者说,这府上几百号的人,总不能被一个人连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刘老太太再看汤圆的时候眼里已说不出的厌恶和恐惧。

汤圆感受到头顶的压力,忙道:“太君,真的不是天花,婢子没有天花,桂圆也没有天花,若是桂圆真的是天花,娘子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西池院也不可能就一个人得天花。”

李蘅远道:“你也没得过天花,你怎么就一口咬定那不是天花?”说完暗暗发笑,其实她们府里没人经历过天花,还不是她怎么说什么是?因此她才有机会设下这个局。

汤圆心里有鬼,面对李蘅远的质问目光闪烁道:“娘子一口咬定婢子是天花,是想陷害婢子。”

李蘅远冷笑:“你一个小小婢女,我为什么要陷害你?你自己说出一二三来,方会让人信服。”

汤圆真的认真考虑起来,其实她早就想找刘老太太说明情况,指望李蘅远和何子聪成亲后再让何子聪认下她,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老太太这人虽拎不清,但是一点也不恶毒,自己亲外孙的孩子,虽会怪她不知检点,但绝对不会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嗯。

只要让她养胎,孩子生下来之后,她自然有办法在府里立足。

再想如果不说,西池院也回不去了。

打定主意,汤圆不做不休,放声大哭道:“太君,请您治婢子的罪,但婢子绝对没有背叛娘子。”

刘老太太耷拉下嘴角:“又说莫名其妙的话。”

汤圆道:“娘子之所以要打杀婢子,是因为婢子,婢子,婢子怀了何郎的骨肉……不是什么天花。”

“啥?”刘老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屋里所有的声音都如被人拿剪子齐齐剪断了一般,静的针落可闻。

许久许久刘老太太才重新开口:“你怀孕了?谁?谁的?”

李蘅远精致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刻,让汤圆自己说出来,可不是她告状的,以后出事跟她也没关系。

汤圆哭哭啼啼道:“是何郎的,请太君责罚,但婢子肚子里的骨肉是无辜的。”

刘老太太看向李蘅远:“聪儿的?”

李蘅远摊手:“阿婆,这种事孙女可不知道,怀孕是不是就是要生小孩了?”

刘老太太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李蘅远还是未定亲的小娘子,当然不会明白这种事,但是这婢子怎么敢?她是在李蘅远身边伺候的,这不是坏李蘅远的名声?

勾引的还是她的亲外孙。

“你好大的胆子。”

李梦瑶听到这里,那种隐约的不安越发强烈,若是这婢女真的跟何子聪有染,还怀了孩子,那何子聪说的在李蘅远身边安插的可以信任之人就肯定是这个婢子。

今日李蘅远来的这一出,真真是是为了揭发婢女跟何子聪的奸情吗?

天花之事此时看来定是借口无疑了,那会不会牵扯到下毒的事?

0181 罗网

李梦瑶脑中转的飞快,不能再让这婢女和李梦瑶继续下去。

中毒之事若是被捅破,怕何子聪说出来药是她给的啊。

身侧的阿婆虽气愤,但瞪得极大的眼珠子一闪一闪的,预示着老太太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李梦瑶忙拉住刘老太太的胳膊:“阿婆,表哥虽然自小父母双亡,但也是名门之后,又一直读圣贤书,有名师指点教诲,怎么会做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他都还没有定亲,又怎么会偷到阿姐房里的人,怕不是阿姐忽视了管家,这婢女是偷了别的人,诬陷表哥吧?”

说完一个劲的摇着刘老太太,给刘老太太使眼色。

红妆也明白过来,道:“太君,这婢女是在污蔑郎君名声,郎君还未定亲,怎么可能跟婢女孕育子女。”

刘老太太心中啊的一声,是啊,不管真假,这个婢女的话都不能信,不然岂不是往外孙子身上抹黑?

她骂道:“也不知哪里偷了汉子,竟然敢污蔑郎君,来人啊,拉出去卖了,卖的远远的……”

这样的结果,完全是汤圆预料之外的,汤圆吓得大叫:“太君,婢子没有撒谎,孩子真的是郎君的。”

刘老太太最烦这些龌龊事,气得七窍生烟:“也亏你说得出口,就算是成了亲的妇人,也没像你这般不要脸,把孩子孩子的挂在嘴边。”看着红妆:“别跟她啰嗦,带下去。”

眼来刘老太太反常的不留情面。

李蘅远抬起手:“慢着,我看谁敢动她?她现在还是我的婢女。”

汤圆从没觉过李蘅远霸道的声音是如此的好听过,天籁般,她忙站起来躲到李蘅远身后。

红妆求助般的看着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愣了一下,后怒视李蘅远道:“要烧死她的人是你,阿婆帮你把人处理了,你又拦着,左也是你,右也是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蘅远道:“阿婆,您要事先明白一点,您此刻要处理她,可不是为了我,这是其一,而且,我说了,她得了天花,您就这么把人卖了,传染给别人,您于心何忍?是缺德吧?”见有人要说话,她又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指着李梦瑶:“方才她说什么?我管教不严?所以这汤圆是跟别人有染,呵呵,那这事就不能这么了了,必须要好好掰扯掰扯,我的人到底要松散到什么程度,能偷到别人,今天不弄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谁也比想动汤圆,好好的坏我名声,我岂能容忍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李梦瑶听得心头一揪,她也是污蔑李蘅远惯了,没想到却成为李蘅远阻止此事的把柄。

汤圆心想,李蘅远虽然不是为我出头,但此时我也只能指望她。

刘老太太的神色犹豫不决。

众人的表情都十分好看,李蘅远沉下脸道:“咱们可以好好分析分析,这婢女怀孕少说也有三个月,那时候我的院子里可没有外男去过,只有何子聪经常往来。当然这样就认定孩子是何子聪的未免武断,家里的男性主人都有可能,不过大哥并不与我来往,三叔又忙,剩下的四叔倒是花花心眼多,可是四叔那支人丁稀薄,四叔和阿婆您不也盼孙子盼的眼红吗?如果真是四叔的孩子,汤圆只需一说,您和四叔还不备下酒席请姨娘上轿?故而一定不是四叔的,那除了何子聪还有谁?而且汤圆自己会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一席话说的刘老太太哑口无言。

李梦瑶暗暗心惊,李蘅远这些问题都是自己想通的吗?

汤圆这时给刘老太太磕了个头:“太君,真的是阿郎的。”

见阿婆依然犹豫不决。

李蘅远提高了声音:“阿婆,你外孙子是你的亲人难道我就不是?你怕别人坏你外孙子名声,就不怕这婢女被卖了之后,别人说我院子里下人不检点,败坏我的名声?是不是我这个姓李的小娘子不及他姓何的阿郎名声值钱啊,您到底是谁家媳妇?当的是谁家的老祖宗?”

刘老太太心头一颤,她是李家妇。

这汤圆是李蘅远的婢女,做出这种丑事,若不说清楚是自家人的,败坏的是李蘅远的名声。

她沉吟一下道:“不然直接把这婢女……”到底她还心存善念,不想杀人,故而之后的话说不出口,但想弄死汤圆灭口的态度已经表现出来了。

汤圆大惊失色,哀求看向李蘅远。

李蘅远道:“那不行,她死了就更说不清了,到时候有人又说我的婢女偷人,我容不下下人,死无对证,这件事必须是人活着的时候把事情弄清楚。”

李梦瑶暗暗碰了碰不知所措的刘老太太。

老太太回过神来声带哀求:“阿蘅,你到底想怎么样?阿婆也顾及你的名声了,可聪儿以后也要做人啊。”

李蘅远拎着汤圆的后领把她提到身前,问道:“你是不是真的有孕了?”

汤圆捂住脸:“婢子也是一时糊涂。”

李蘅远又问道:“是不是何子聪的?”

地中央,本就虎虎生威的小娘子大眼陡然间敛起,用确认的语气又问了一遍,眼里凌厉的光像是开了刃的刀锋,预示着接下来的事要有人倒霉,众人脸色皆一变,比方才听见天花时的愕然恐惧还好看。

汤圆管不了那么多了,道:“是郎君的,求娘子为婢子做主。”

李蘅远满意的点头,继而看向刘老太太:“阿婆,当然咱们也不能听信这婢女一面之词,派人叫大夫来给她诊脉,再把何子聪叫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若是何子聪把手伸到我的院子里阿婆可要给我讨公道,若是这婢女冤枉了何子聪,就任凭阿婆处置,这样才公道,若是阿婆不肯就是要毁我名声。”

谁敢担这个罪名。

红妆再不敢给刘老太太出主意,低下头。

李梦瑶心里也打怵的不敢动。

面对神色凛然,大有她不同意就要闹大事的李蘅远,刘老太太给何子聪求情的话也说不出来。

无奈之下叫着红妆:“去把张大娘子叫来,会看妇人病的那个,另外差人去把聪儿叫来。”

若是叫大夫那事情很快就会传出去,张大娘子却是刘老太太的人。老太太还是不肯放弃一丝希望,想把事情压下来。

红妆领命后忙去叫人。

0182 不放

何子聪早起后就一直心生不宁。

吃过早饭,阿喜指着他的左眼皮:“郎君,能看见不停的跳,沾快胭脂纸压一压吧?”

“你懂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何子聪没好气的说。

阿喜心想,我阿娘说男左女右。

发完脾气,何子聪坐回到书房里,虽然驳斥了婢女,他也尽量往好的方向想,可是昨晚汤圆说的话还句句在耳边回响,让他坐立不安。

——李蘅远不吃掺了药粉的菜,被桂圆吃了。

要是李蘅远一直毁不了容貌,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定亲。

书上的字突然像天书般让人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何子聪扔下书本在屋里踱步。

他应该干什么?

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李蘅远回心转意?

胡思乱想中,阿喜来报:“郎君,宁馨院的人来通传,说是老太太要见您。”

何子聪想了想问道:“说了什么事吗?阿婆为什么这么早要见我?”

阿喜摇头:“不过有樱桃跟着,婢子问传话的人老太太有什么事,那人看着樱桃欲言又止,根本不敢回答。”

何子聪心里咯噔一下,樱桃是李蘅远的人,李蘅远的人不让阿婆的人给他通风报信?这是什么情况?

一种做贼心虚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就怕是下药的事被李蘅远知道了。

又一想,汤圆怀着孩子,还指望着他接她进门,一有风吹草动早就来通风报信了。

定然不是下药的事事发。

而且只要汤圆死不承认,这事情就怪不到他头上,他相信女人都是傻子,除了李梦瑶。

这样想,心里就安生多了。

何子聪暗暗吐口气,对今天的两眼一抹黑有有些悔意——李蘅远跟他距离越来越远,从前他也不怎么关注李蘅远的事,现在就更不知道李蘅远都会干什么。

阿郎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阿喜不得不提醒一声:“郎君,是老太太召唤,得去。”

何子聪回过神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给自己鼓气,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是好事。

…………

宁馨苑一片肃然,往日可以调笑的婢女都不在,剩下不苟言笑的东府婆子在看门。

何子聪无法问原因,又变得心生不宁,默默进到宁馨苑上方的厅室里。

透过窗棂的细密光线在地毯上落下斑驳的影子,阳光大好,厅里却死气沉沉。

李蘅远立在阳光下,全身沐浴着金色,如挺拔凛然的松柏,正直的让人不敢靠近,那清澈灵动的大眼也透漏这生人勿进的信息。

何子聪打了个突。

哭的涕泪纵横的汤圆躲在煞神之后;慈祥爱笑的阿婆却面色不虞;老太太身边的李梦瑶……

头微微晃动,令人心驰神往的杏眼里划过一丝警告味道……

重要人物都反常,何子聪连续又打了三个突——绝对没好事。

内心的焦躁像是添了柴禾,更加不安起来。

他步伐都开始谨慎,走到李蘅远身侧站好,头低下去;“阿婆,跟您请安,您叫孙儿?”

刘老太太不知从哪里开口好,从李蘅远那边感受到凛然不可侵犯的目光,又逼迫她此时就得开口,慌乱之下问道:“这婢女你可认得?”

老太太手指指的是汤圆。

何子聪跟李蘅远是青马竹梅,怎么可能不认识李蘅远身边的人。

小心翼翼道:“阿婆,您怎么了?这婢子是阿蘅的二等婢女,孙儿当然认得。”

刘老太太恨铁不成钢道:“她怀有身孕了,说是你的骨肉,你到底做没做过这样的事?”

何子聪如遭雷击,目露诧异之色,这该死的东西竟然出卖他了。

汤圆也不傻,见势不好对着何子聪跪下去,声音悲切的说:“阿郎,奴家也是没有办法,不然娘子说婢子有天花要烧死奴家,太君要卖了奴家,您快救救奴家啊。”

可听在何子聪耳朵里就是莫大的威胁。

李蘅远她要烧死她,因为天花?什么天花?

忽见李蘅远挑着眉头,似笑非笑,存粹的眸子迸发着难以言喻的光彩,她睫毛每动一下,眼里的光彩就愈盛,最后一敛,所以光彩汇成一束,凌厉的像是冬季屋檐下的冰凌,要将他扎破。

李蘅远是为他而来,何子聪心里咯噔一下,冰冷的感觉蔓延到了全身,他狠狠的吞咽一口。

这时汤圆拉着他的袍角哀求:“阿郎,奴家怀了你的骨肉,你不能不管奴家啊?”

何子聪狠狠咬着下唇才忍住了踹死汤圆的冲动,李蘅远既是为他而来,汤圆就是李蘅远的棋子。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静谧都是在等何子聪作答,可是他并不言语。

李蘅远挺直了胸膛道;“何子聪,你偷了我的婢女,现在小孩都要生了,敢做不敢当,还想抵赖吗?”

“阿蘅,我……”何子聪嘴巴发苦,当然不能承认,可脚下汤圆目光殷切,关键问题汤圆知道他太多事。

可是如果承认,李蘅远岂不是离他越来越远?

这时上头又传来刘老太太不耐烦的声音:“到底是不是你的?”

何子聪低头不断地眨着眼睛,后一凝,抬头道:“阿婆,这婢女怎么会有孕呢,一定是假的。”

李蘅远笑道:“已经找人看过了,三个月,怎么可能是假的?”

何子聪硬挤出笑道:“阿蘅,本来很多事就可能是假的。”

说完看向刘老太太:“阿婆,阿蘅还尚未出阁,她的婢女又怎会有身孕,这一定是个误会,不然岂不是大家的名声都要败坏了?”

“大家的名声都要败坏了”这句话像是利箭一样刺痛刘老太太心底,在她过寿的时候儿子的姨娘跟小厮有染,之后又有人说她的儿子连个厨子钱都付不起,是个草包,现在这婢女又有身孕,要么坏了外孙子名声,要么坏了孙女的名声。

她活了这么多年,就这几天而已,就成为了别人的笑柄。

笑柄还要再加些调料吗?

可李蘅远不肯松口。

刘老太太对着李蘅远说话的声音放柔和:“阿蘅,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也是府上的人,大家都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梦瑶深以为然,不自觉的点头。

李蘅远冷笑道:“阿婆您又想息事宁人啊?可是汤圆就是怀孕了,方才也找人看过了,能说没有就没有吗?还是想把汤圆的孩子打掉,或者干脆秘密处决了汤圆,然后让天下太平?”

她摇着头:“什么时候,我的家里,我的亲人,为了所谓的好名声,就开始藏污纳垢起来了?那阿婆您敢保证这一次是误会,何子聪不会有下一次?”

刘老太太看向何子聪:“你自己说?”

其实何子聪跟婢女之间的事都是秘密进行的,别人不知道,他不像李玉郎,他还可以掩饰。

“阿婆,孙儿什么人品,难道您还不知道?”

刘老太太点了点头。

李蘅远道:“看吧?什么人品?让我的婢女生小孩,这是什么人品?我不看别人评价,我只看事实,阿婆和诸位的态度恕我不敢相信你们,更不敢纵容此事,不然今天是汤圆,明天是不是就是桂圆?当我的婢女好欺负。”

又道:“阿婆您若是不管,那咱们就此别过,我去找大伯母去,不然还有大哥,还有阿耶,我就不信,人人都会纵容这个色鬼。”

刘老太太一拍案几:“李蘅远,你是想毁了这个家?”

李蘅远道:“祸根不除,那才是乱家的根本。”她看向何子聪:“你到底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李蘅远的咄咄逼人,让何子聪更不敢轻易答应。

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李蘅远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是讥讽,低头看着汤圆:“你这傻瓜,还想着为人家生儿育女,还想跟人家长相厮守,人家认都不肯认你。”

汤圆听了如何不锥心刺骨:“阿郎……”

何子聪低声道:“她是在离间我们,你难道这都听不出来?你也想毁了我?”

汤圆脸上又显犹豫。

李蘅远道:“汤圆,何子聪就是仗着你对她有感情在诱骗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可是苛刻的人?你们相互爱慕,这种事发自肺腑,谁又有权利管你,其实你早就应该跟我说,我那么多人伺候,怎么会差你一个,就算把你送给何家郎君又何妨呢?他若是真的心疼你跟孩子,不应该等到今天,早早就应该带你到阿婆面前来,我们李家人最为宽厚,乐得成全。”

汤圆眼里迸发出希望的光来。

何子聪被李蘅远的话惊的目瞪口呆,李蘅远尽然有如此口才来收买人心。

他的处境就越发困难了,急于给汤圆使眼色。

可是汤圆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又哭又笑的看着李蘅远:“娘子真的能成全婢子?”

李蘅远摇头:“我说若是之前,现在是肯定不行了,你是天花病的根源,我要将你烧死,怎么还会成全你,现在不管你是不是跟何家郎君有关系,我都不可能弃几百号人的性命不顾,放过你。”

“天花?”屋里只有何子聪不知李蘅远说的是什么。

李蘅远在这种情况下又提天花,心思玲珑的李梦瑶不断的给他使眼色,可惜何子聪的目光都盯着李蘅远脸上,根本不看她。

0183 供出

李蘅远眼睛斜向何子聪:“对的,天花,得了就会死人,恐怖无比。”

她狰狞的表情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何子聪真的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不自觉退后一步。

汤圆急道:“阿郎,不是天花,婢子没有天花,那不是天花,是那个,您救救婢子啊……”

从汤圆的话语里,何子聪听出了李蘅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味道。

目光变得更为惊慌起来。

李蘅远就剩一下了,乘胜追击,弯腰拎起汤圆:“你方才说那个,是哪个?你怎么那么确定桂圆得的不是天花,你是天花根源。”

汤圆抿紧了嘴,呜呜大哭。

何子聪怕汤圆受不住逼问,哀求道:“阿蘅,她一个下人,你跟她计较什么?”

“我是在跟你计较。”李蘅远忽然瞪大了眼睛吼出来,后看向汤圆:“我在问你话,你凭什么说那不是天花?”

汤圆还是哭。

李蘅远放低了声音,语气冷酷无情:“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说我也不逼你了,直接烧死你。”

说做就做,一身的蛮气拉着汤圆就往外走。

要是真烧死了,何子聪反倒放心了。

可求生的欲望让汤圆倒地不起,任由李蘅远拖着也不走。

华贵无比的厅室里,陡然间鬼哭狼嚎。

刘老太太喊着:“作孽作孽,哪里是天花,哪里是天花……”

正这时桃子和樱桃闯进来,语气急切道:“娘子,不好了,桂圆高热不止,怕是要死了。”

李蘅远道:“让人把她抬过来,反正是天花,要死大家一起死。”

桃子和樱桃应声而去,伶俐的速度无人可拦。

刘老太太像是没听清,问李蘅远:“你要干什么?”

李蘅远回头道:“我要人把天花病人抬进来,过病过给所有人。”

刘老太太大骇:“你疯了,我是你阿婆。”

李蘅远道:“那总不能我一个人担惊受怕,你们不是不信吗?”说完又去拉汤圆:“你给我走,我今天一定要烧死你。”

汤圆瘫软如烂泥。

刘老太太喊道:“疯了,疯了,快把她揽下来。”

红妆带着婢女们来阻拦……

屋里又乱起来。

李蘅远用汤圆做防御:“你们还不跑?她就是天花的源头,谁过来,我就把她扔给谁?”

提到恶病,围过来的婢女竟无人敢轻举妄动,俗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蘅远冷笑,神色满满鄙视。

刘老太太气的从榻上走下来,一脸震怒。

李蘅远回头瞪着她:“阿婆还想打我一巴掌?”

刘老太太呆如木鸡,她跟李蘅远的感情,被那一巴掌都打没了,孙女草木皆兵,再不能近距离说话了。

刘老太太嚎啕大哭:“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蘅远恶狠狠的看向汤圆:“到底是不是天花?”

汤圆看向何子聪。

何子聪和李梦瑶一同眯起眼睛。

火花传递间,桃子和汤圆去而复返,还带了四个婆子抬着肩舆进来:“娘子,来了来了。”

不整齐的脚步络绎停在正厅门口。

刘老太太心想这么快?

不过疑问很快就被肩舆上的那个人转移。

阳光下,那人脸上红呼呼一片,五官只剩下鼻孔可见,面目全非如腐肉,根本就不是人。

接着红妆带头,尖叫声在屋里此起披伏,厅四周的红绸帷幔成了避难场所。

刘老太太吓一阵阵眩晕,甚至想作呕:“天花?”

竟然这般厉害,何子聪意外的目光不自觉瞟向李梦瑶。

李梦瑶拿起帕子擦着嘴角,垂下头隐藏起来的不甘目光却是因为中招的不是李蘅远,实在可惜。

当屋里除了自己带来的人,就只剩下汤圆刘老太太何子聪和李梦瑶没有跑,李蘅远冷冷一笑:“看清楚了吗?”

刘老太太问道:“这真的是天花?”

李蘅远低头看着汤圆:“到底是不是天花?是,我就烧死你,不是,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汤圆还是不肯做声。

李蘅远一抬手,樱桃哎了一声,跑出去,不一会拎了一个小铁桶进来。

她将铁桶交给李蘅远,哗啦一声,从头到脚,李蘅远将桶扣在汤圆身上。

房间里顿时弥漫着棕油的味道。

刘老太太掩住口鼻:“李蘅远,你闹够了没有?”

李蘅远抬起一只手,桃子送上火镰。

那置之不理的表情和行为让刘老太太怒火中烧却又无能为力。

李蘅远举着火镰看着汤圆:“真以为我不敢烧死你,那咱们就试试。”

桃子和樱桃坐着怕殃及池鱼一样退后工作。

李蘅远摩擦着火镰的手势很慢,慢的足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手上,慢的让人煎熬。

她那惯有的骄纵和固执,让刘老太太李梦瑶何子聪三人都面灰如土,无法无天惯如李蘅远,又怎能指望她不敢点燃。

“不要,阿蘅,阿蘅,你听阿婆做主。”

除了刘老太太,李梦瑶和何子聪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对上那如冰峰雪山一眼高远无情的眸子,根本什么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李蘅远继续慢动作,慢慢的……凌迟着屋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满身的湿漉和油腻让汤圆陡然间崩溃大哭,声音都变了调:“不是天花,不是天花,娘子我说,您不要烧死婢子,这不是天花……



李蘅远的声音迫不及待还带有诱惑色彩:“那到底是什么?不是天花为什么长那么多疮,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天花?你都知道什么?你做过什么?快快告诉我呀。”

见何子聪薄唇翕动一下,李蘅远目光一立:“说。”

汤圆忙不迭的道:“是毒药,不是天花,桂圆是中了毒,什么毒婢子不知道,但是是毒药,是婢子亲手下的。”

李蘅远胸口堵着的闷气消散,眉心舒展,她还真舍不得就烧死这个证人,但是汤圆若是不说,她也豁出去了,就把她烧死。

抬起头看着震惊如风化了一样的刘老太太:“阿婆,您都听见了?是中毒啊。”这才是她的目的,这才是她要追究的事。

有人给她下毒未遂,她要讨个说法。

0184 点破

汤圆说出的真相将刘老太太雷击的外焦里嫩的时候,桃子和樱桃去门口叫人:“都回来吧,不是天花,是中毒,都回来吧……”

将两个婢女不合乎寻常的行为看在眼里,李梦瑶眉心深拢,回忆方才猝不及防发生的种种事情。

终于明朗了,这两个婢女前前后后的出现太过迅速和巧合,都是李蘅远安排的,那李蘅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看着逐渐围拢过来的方才跑走的婢女,李梦瑶黑下脸,家里有个不压事的姐姐,李蘅远是想把事情闹大。

刘老太太根本没有精力观察那些,回过神来问汤圆:“你为什么要给她下这么恶毒的毒药?”声音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桂圆。

就算她不问,李蘅远也会引导她问的。

汤圆支支吾吾。

李蘅远提醒道:“你不说个一二三,我照样要把你当天花烧死。”

汤圆哭着将何子聪交代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后给刘老太太磕头:“婢子说的句句属实,不是婢子要害娘子,求太君饶了婢子一回,给婢子一条活路。”

她竟然说是外孙子要给孙女毁容!

刘老太太哪里坐的住了,问何子聪:“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何子聪饱满的额头瞬间出了一层薄汗,面白如纸。

“没有,阿婆,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李蘅远道:“还敢抵赖?现在不说,一会可由不得你不承认。”

这底气十足的话语让人不知底细的心头发颤,李梦瑶心想,李蘅远到底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汤圆的供词都是在李蘅远引导之下说的,李蘅远手里难道还有别的证据?

关键时刻何子聪脑中精光一闪,几步到刘老太太面前,言辞恳切的做着辩解:“阿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怎么会给表妹下毒,我可是跟表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以后还想娶表妹为妻。”

刘老太太点着头,这是她授意过的,不然哪有人心甘情愿娶个丑八怪。

目光对上李蘅远澄清如泉的眼睛,那精致的五官也如画的一般,呃……曾经有点丑。

李蘅远低头看着汤圆:“若是何家郎君不承认,那就是你的罪过了,你最好想清楚,你这条命还要不要,谋害主子,我想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用,你用十二分心思维护的人,到底值得不值得?”

汤圆神色大骇,此刻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如水中飘萍,没有根基,别人想让她去哪个方向就得去哪个方向。

目光痴痴的看着何子聪,双手扣在肚子上。

可是何子聪看着她的时候面冷如冰,李蘅远话已说的明白,这昔日的情郎却依然无动于衷。

何子聪岂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汤圆是让他保她,可是保了汤圆,他就得把事情揽下来,这跟睡一个婢女还不同,郎君跟婢女,有些人家还能说是风流,可害李蘅远,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喊声呵斥道;“你这贱婢,难道这种事还想攀咬我?”

黏糊糊的棕油不时的从头发上滴答下一滴,地面上的油污可以倒映出狼狈变形的倒影。

汤圆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直入心底。

李蘅远在汤圆身后道;“他的意思是希望你把事情揽下来,我还是方才的话,你为她出生入死,可是他拿你当什么?这种人,你值得吗?你模样不差,就算是与人做妾,也不会是这样的待遇,真的值得吗?”

此时世人对女子还没那么苛刻,寡妇再嫁,感情不和和离,都是被允许的。

正如李蘅远所说的,汤圆是贱籍,肯定不可能与人为妻,那她跟了谁,都不至于丧命吧?

就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李玉郎的,还能当半个家呢。

一股深深的怨念涌上汤圆心头,她再抬头看何子聪的时候柔顺委屈的目光就变了。

何子聪预感不好:“汤圆……”他叫的咬牙切齿。

汤圆道:“婢子说的句句属实,就是何子聪让婢子下的药,就算是上了公堂,婢子也要这么说。”

她确定,李蘅远的逼问就是为了这一句。

李蘅远朗声笑了,心思通透的婢女。

继而看着刘老太太:“阿婆,我要一个凶手,您说怎么办?”

厅下的人是自己的亲孙女,刘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何子聪:“我让你哄好阿蘅,谁让你下药?”

何子聪万不敢失去刘老太太的庇佑,赌咒发愿道:“阿婆,这种贱婢说的话岂能可信?她就是恨不得阿蘅怨死我,孙儿承认,孙儿跟她确实……”他声音低下去,承认和婢女私通跟毒害李蘅远比起来,那可是两码事。

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那么诚恳:“孙儿也是被她诱惑,后来阿蘅跟孙儿生气,孙儿就知道错了,不肯再跟这婢女来往,可是她不甘心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百般纠缠孙儿,孙儿是真的不想理她,她就说自己怀孕了,孙儿跟她也就只有一次,怎么可能这么准,孙儿不信,孙儿对她说孙儿心里只有阿蘅,不让她再纠缠,她就对阿蘅起了嫉妒心,所以下毒要毁了阿蘅的容貌。”

“阿婆,您想想,阿蘅毁容与我有什么好处?可是女子嫉妒起来,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刘老太太心底的小恶魔被何子聪点出来,确实,当时自己的死鬼相公有别的女人,她也想毁了那些女人容貌。

汤圆陡然间嗤笑起来:“太君,郎君好会推诿,明明是三小娘子不待见他了,他怕荣华富贵再也没有,所以让婢子下药,毁掉三小娘子容貌,这样三小娘子嫁不出去,就只能嫁给他,到时候他还能得到国公和您的歉疚感,慢慢的这个国公府,就都是他的了。”

何子聪愤怒难当:“阿婆,绝无此事,就算阿蘅跟孙儿有点误会,孙儿也有耐心哄她回心转意,用得着对她下毒吗?”

外孙子说的更为有理,奴婢的供词虽言之凿凿,可过于让人匪夷所思。

“阿蘅又不是确定不嫁给聪儿,再者说,聪哥难道想娶个丑八怪?”

老太太过于表面的总结让何子聪得以喘息的机会,他的脸色转为红润有笑意。

汤圆心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事情好似要在定为汤圆的诬陷中了结。

李蘅远这时垂了垂眼皮,再睁大眼睛后,冰冷浸透了眼底。

了解的人都知道,她开始认真了。

骇人的话不咸不淡的从她口中溢出:“何子聪,昨夜你和汤圆在假山山洞里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你说要毁了我的容,这样我就不得不跟你定亲,诱骗汤圆,说定亲后让她做我的陪嫁,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你在一起,汤圆心动,就对我下了毒,跟汤圆方才说的一模一样。”

“如果你觉得我是诬陷你,那咱们可以把昨夜两府看门的人都叫来,尤其是两府之间的门,汤圆给了婆子一个金戒指,问一问总能明白个大概齐。另外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敢做不敢当?今日这个陷阱,我也是为你挖的,就是要让阿婆看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的阿婆糊涂,身边全是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她根本不会分辨好坏,我得抽丝剥茧的让她明白。”说到这里,阳光下的明艳眸子涌上一抹苦涩味道。

继而抬起头,声色都带着责备:“阿婆,您再想想,看一看,看桂圆,她的病情像是普通药物吗?汤圆一个婢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是她主使,那么蹊跷的药她是从何而来?”

0185 放火

李蘅远的话音刚落,众人思考间,陡然传来李梦瑶哎呦一声。

刘老太太回头一看,这个孙女差点摔倒,她不满道:“你又怎么了?脸色也这么差?”

李梦瑶是做贼心虚,这才明白李蘅远知道了多少,除了药从何处来,她一早就全都知道。

却在演戏跟她们看,好一个抽丝剥茧给刘老太太知。

把大家都骗的团团转,如果一开始她就知道李蘅远什么都清楚,绝对不让老太太听。

可是为时已晚。

李蘅远又何时如此聪慧的?一种浓浓的怨念在李梦瑶指甲嵌进去的掌心纠缠,不出意外,这定然又是萧掩的主意。

她梦里会思念的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帮李蘅远?

这嫉妒让她锥心刺骨般,恨不得疼痛让李蘅远也立即尝试一番。

可惜她没有机会。

如此之境,别说报复,多说一句话都可能被李蘅远注意到。

李梦瑶硬挤出笑摆着手:“孙儿方才觉得恍惚一下,没站稳。”

刘老太太又转回头,她也好想晕倒了算了,李蘅远一层层的深入剖析,加上李蘅远亲耳听到做证据,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了?

正事被各自的五味陈杂心情打断,屋里出现短暂的宁静。

后看出刘老太太已然信了的何子聪带着哭腔道:“阿婆,那我也弄不到药啊?要问得问汤圆,与我无关。”

再一次的推诿是二次伤害,汤圆脑中何子聪说过的海誓山盟停不下来,什么跟李蘅远定亲就娶她过门,什么孩子重要,都是为了让她下药,在关键时刻好推她出去顶包。

何子聪有多阴险,她这个刽子手是多么的愚蠢可恶。

突然间的心灰意冷让汤圆认识道,她怕是随波逐流的飘萍都不是,她不过是何子聪手里的一颗棋子,现在这盘棋何子聪要输了,他要毁了这盘棋,最先丢掉的就是她

不,怨愤告诉她,绝不能让何子聪得逞,她就算死,也要拉着这个男人下地狱

泪目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她声音怆然道:“是郎君给婢子的,婢子哪有神通有这种药?诸位实在无法评说,不如咱们到公堂上去说,婢子哪里都不怕。”

何子聪惊慌失措的看着刘老太太:“阿婆,她血口喷人,孙儿没有。”

刘老太太点头,她们国公府的事也不可以闹到大堂上去,不然不成了全民的笑话。

李蘅远道:“孙女倒是觉得这个提议可行,就去大堂好了,就这么定了。”

地中央站着的小人稚气未脱,但是精致的眉眼已长成,让人一看便知是个美人胚子,她虽没有胜雪的肌肤,健朗如小太阳一样的气质却无人能及,这是个神采飞扬的热情姑娘。

可一旦热情专为愤怒,这样的人就变得热血。

这个孙女已经在别人不知不觉的时候长大成人,自幼顽劣,又有主意,此刻更是说一不二,再也不是可以随便唬弄。

刘老太太心头一颤,勃然变色:“绝对不可以去公堂。”

对上刘老太太的强制蛮横,李蘅远无愧无疚,眼里都是冷静的嘲弄:“可何子聪和汤圆这么争来争去的实在没有意思,不然阿婆你说个章法出了,我相信您能分别出是非曲直,还记得小时候您对我说,您是最嫉恶如仇的,您容不下翁翁的美婢妾室,您把善妒说的理直气壮,现在轮到您的子孙辈了,您应该也容不下何子聪吧?”

“这件事可不是平时的言语相争小打小闹了,是有人要毁我容貌,害我一生,您就算再不喜欢我,再看不惯我,我也是李家的孩子,是您的亲孙女,您得给我个交代,不去公堂,那您就是公堂。”

刘老太太心中的震动如潮水般小波波袭来,昔日的骄纵张扬今日竟成了面对孙女时的无言以对。

还有那对不专情之人的厌恶痛恨,她以为丈夫一死,就不会再有那种难于言语的气闷,却不知道那男人给的伤害,早就深深烙印在心底。

不想还好,一旦提及,怨恨汇聚成渊。

再者李蘅远也是亲孙女啊。

刘老太太瞪着何子聪:“你说要我怎么罚你。”

何子聪惊慌失措:“阿婆,真的不是我。”

李蘅远道:“何子聪你不是最孝顺的人?就忍心让阿婆为你操心,是不是你,你心里没数别人也没有?”

火上浇油的话让刘老太太震怒:“何子聪,你真要让阿婆给你送上公堂?还不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让人给阿蘅下毒?”

“还有,你的药是何处得来的?”这是李蘅远最为关心的事。

一大一小两个蛮子对何子聪的咄咄逼问,这让李梦瑶惊惧又仇恨,纤细的指头在衣底交织一起,目光凄楚哀惋又满是心疼的看着何子聪。

何子聪感受到了,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下药,不光是他,李梦瑶也会被牵连。

可是不承认老太太要把他送官怎么办?

如鬼叫门般的恐怖念头在他心里滋长,让他恶从胆边生。

看见汤圆被棕油淋过的头发,脑中精光一闪,只要这个狗东西死了,就不会再有人指证他了。

他一个箭步奔到李蘅远身边,趁着李蘅远错愕之际猝不及防夺过李蘅远手中的火镰,擦下点燃,直接扔到了汤圆头上。

李蘅远叫了一声不好,撒腿就跑。何子聪在她喊出声后行动比她还迅速。

在他二人离开油圈的刹那,呼啦一声,汤圆立即成为一个火人,她滴答的油全部燃烧起来,连接地上流淌的,瞬间呈扩延之势。

这变故太快,汤圆自己都是一吸过后才感到灼热的疼痛,更别说其他人,都是见火势起了才反应过来。

汤圆惨叫着乱窜,她身上有油,所到之处又淋下火种,刘老太太的座位下铺的是毡毯,很快也被引燃了。

刘老太太啊啊啊啊啊的大叫,脚上却如生了根,面对大火,她竟怵的一定也动不了了。

别的地方很热闹。

“起火了,救命啊。”屋里人躲着火和火人,如无头苍蝇般抱头鼠逃。

金碧辉煌的国公老娘的厅室一下子乱起来。

0186 轻放

桃子樱桃等人本就在门口,先些出来的。

见李蘅远跑出门口,二人都来安抚。

李蘅远对上二人急切的目光,忽的脊背僵直。

“娘子……”不等桃子发问,她转身冲向屋里。

桃花和樱桃大惊失色,追了上去:“娘子……”

就听李蘅远喊道:“阿婆?站那别动。”

原来李蘅远在见到太阳的刹那,火红的光线映出了刘老太太无助的脸。

那是她在逃跑的时候脑力烙下的印子,阿婆还在屋里,她得把老太太救出来。

索性火起的险却不大。

李蘅远很容易在榻前找到老实不动的老太太,背起就跑,等她到了院子,屋里才开始冒黑烟。

跟进跟出的桃子和樱桃帮李蘅远安抚着老太太,随后桃子问道:“娘子,您没事吧?”

毡毯燃烧的太快,李蘅远方才吸了一口烟,脸色已灰白。

她摆摆手,嗓子沙哑道:“快救火,看看汤圆还能不能救下来……”

惊魂未定的刘老太太突然道:“还有瑶瑶和聪儿,哪去了?”

爱屋及乌才会管老太太死活的桃子和樱桃:“……”

李蘅远叉起她的小蛮腰,无语又埋怨:“老刘太太,你是真行啊,救你的是我。”

刘老太太脸上尽显尴尬,担忧却发自肺腑的从眉宇间显露出来。

………………

湿润的土壤落在火焰上,刺啦一声,冒起一股白烟,厅堂里最后一缕火焰熄灭。

还好是白天,短暂的惊慌过后刘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开始组织救火,在李蘅远的指挥下,用了沙土之后才用水,火因此没有扩散,也只有堂屋被烧了。

刘老太太被安置在穿堂的栏杆处,等火势灭了,人们渐渐围过来。

李蘅远那边正在让桃子和樱桃清点自己人的数目,桃子道:“不光咱们的人,其他人也都没受伤,除了汤圆,已经没人样了,但是命可真大,还没死,婢子方才去看,喘着气呢,不过话是说不出来了。”

就再也没人可以指证何子聪了。

桃子说完,没什么烦恼的樱桃都跟着犯愁起来,四周的气氛倏然一静。

李蘅远道:“看老太太怎么说吧。”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刘老太太找瑶瑶和聪儿的声音。

桃子和樱桃脸露无语之色:“娘子,您觉得现在,老太太还能怎么说。”

李蘅远叹息着吹了吹额头的发丝,无奈之色显露,可她那精致的眉眼又涌过一抹不甘味道。

回身走向刘老太太:“阿婆,还找呢?”

刘老太太用委屈焦急的眼神回答她这个问题。

不忍心让上了年纪的人着急上火,李蘅远牙咬切齿道:“你也就是我亲阿婆。”认命的挥挥手,吩咐着:“去跨院找那两个狼崽子。”她看见两个人跑了。

有腿脚伶俐的立即去了。

宁馨院的火虽然没烧起来,但是火势已嚷嚷出去了,其他各房的人都陆续赶过来。

等何子聪和李梦瑶被人叫过来的时候,甄氏余氏也到了。

上次因为厨子的事,甄氏要撂挑子不干,但是刘老太太后来说了软话,甄氏孝顺,又担起了担子,如今她还是中馈夫人。

焦急赶来,一眼便看见灰头土脸的李蘅远:“阿蘅没事吧?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又看向老太太:“阿娘您没事吧?儿媳已派人去请大夫了。”

大家还都站在这里说话,说明身子没有受伤,甄氏担心的,无非就是老太太年龄大受到惊吓。

刘老太太确实吓得不轻,扶着胸口点头:“真真吓死我了。”说完看向不远处的何子聪,眼里透着失望。

李蘅远捕捉到老太太的意思,心里有些好笑,看不见了找,看见了光失望顶什么用?

何子聪感受着周围警惕排挤的目光,仿佛置身方才的火势,身上汗毛都立起来,吓死他了,怎么起这么大的火?

他不过想烧死汤圆一了百了而已。

哪里想过会闯这么大的祸,撞开挡路的下人直接跪倒刘老太太面前:“阿婆,您没事吧?是孙儿不孝,是孙儿吓到了您,您惩罚孙儿吧。”

这岂止是不孝,扔下老太太自己跑。周围鄙视的抽气声一片。

甄氏玲珑,知事有蹊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何子聪哪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目光哀求的看向刘老太太,老太太刚刚经历惊吓,道没了一开始的气势,犹豫不决。

樱桃嘴快,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甄氏听了脸变了色,沉声道:“子聪,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偷阿蘅的婢女,还给阿蘅下药?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婢女烧死,你可知就算是下人,也不能随意打杀,是要徙刑一年的,我嫁到李家二十年,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何子聪忙道:“大舅母听儿解释,儿年幼无知,是受着婢女勾引,才坐下这等错事,但是若说下毒害阿蘅,就是有人拿刀逼着儿,儿也不会这么做啊,阿蘅是儿的表妹,儿跟阿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儿还心许阿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都是贱婢见儿不再理她,所以就迁怒阿蘅身上,要害阿蘅,真的与儿无关。”

余氏是最喜欢看别人的热闹的,还喜欢添油加醋,但是她刚挨打不久,不敢太多话,便道:“这可难办了,她这么说,聪儿那么说,这信谁的好?”

甄氏一直就觉得何子聪这个外甥有些轻浮,又跟李蘅远一起经历过风浪,她当然相信李蘅远,抬头征求李蘅远的意思。

证人无法指证,老太太又犹豫不决,李蘅远心里已经预感到了结果。

再争执下去也只是口水功夫,可她不甘心今天布置的一切就这样算了。

对刘老太太长长一揖,言辞真挚之中不乏凛然冰冷道:“阿婆,其实您心里有答案,给不给孙儿一个公道,就看您跟谁的感情深了。”

这种手心手背都是肉的痛苦选择困呆了刘老太太,她整个人颤抖起来。

孙女在生死瞬间也没有丢下她不管。

可是何子聪是她带大的孩子啊?

哪个都割舍不起。

老太太痛苦焦躁的揉着眉心,疲惫尽显。

何子聪眼睛一动道:“阿婆,您受了这么大的惊吓,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刘老太太缓缓的点了点头。

可是宁馨院不知道还能不能住,甄氏道:“阿娘先去儿媳院子里歇歇吧,大夫马上就到。”

这样就是要走了,阿婆到底还是选择了别人。

哪怕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依然会让人心痛,李蘅远含恨的攥紧了拳头,但老太太确实经历了惊吓,这个时候,她也不能不顾老太太身体,非要说个一二三四。

何子聪见到了怕他记仇,十分温柔的说:“我知道汤圆的事让你心堵,你气我恼我怒我打我骂我都行,但是别再为难阿婆了。”

他不开口还好,李蘅远本不打算正面对上他,这一开口,挤压在心底的怨气却再也控制不住,她寂寞的声音带着冷意问道:“你这样说来,意思是我因为你偷我的婢女,所以争风吃醋故意难为你们?”

要走的甄氏等人回过头来,甄氏相信李蘅远,但是别人的脸上和眼中分明写着诧异,难道不是?

桃子和樱桃看着众人的神态,气得快要呕血。

李蘅远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澄清此事。”

克制愠怒但绝对理性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何子聪让汤圆怀孕,于是二人开始狼狈为奸,药也是他们下的,具体是谁汤圆烧坏了,成了无头公案,不过公道自在人心,我也不过是求个公道,公道给不给还都在于阿婆,我不逼迫谁,我不是争风吃醋,只是下毒这种事,朝廷律法也容不下恶毒之人,听好了,今后谁再把我跟人面兽心的何子聪联系到一起,就是毁我名声,我拔了她的舌头别说我没警告过他。”

警告的是要彻底划清界限,当着众人,婚姻无望,何子聪心坠道谷底。

警告的也是那些一定要把她和何子聪凑成一对的顽固之人。

并没觉得自己到底有多偏心的刘老太太脊背发僵,口中如吞黄莲,她不过是希望孩子们都和和睦睦的。

可李蘅远强势爱挑事的话她也说不出口,似有棉花堵着的喉咙咕咕咕的响。

甄氏听见异响脸变了色,一手扶着刘老太太,一边给李蘅远使眼色,逼死祖母那是忤逆大罪,斩立决,国法家法都不是闹着玩的。

何子聪和李梦瑶见缝插针,焦急直唤阿婆,全然孝子贤孙模样。

如此时刻,坚持霸道蛮横如李蘅远,也不能再穷住不舍。

那种本就对阿婆情感有着的心灰意冷再次爬满李蘅远的心头。

爽快一挥手,叫着自己的人:“这里有大伯母处理,咱们走。”

不可逼视的阳光下,身姿挺拔如松柏的身躯潇洒转身。

十几个人一副肩舆脚步整齐的离去,穿堂里立即空出一片地。

只留下那最后一刻的冷漠了素色身影在人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的离开显得那么孤寂怅然被动。

刘老太太却精神一松,但眩晕感接踵而至,接下来眼珠一翻,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甄氏抱住老太太:“阿娘,阿娘……”回头看着阿香:“大夫来了吗……”

0187 确认

西池院的气氛还如早上离开时那般严肃,火热的太阳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功能,每个人心里都冷飕飕的。

桃子和樱桃把桂圆安置好,后回到上房,见李蘅远在跟奶娘吩咐着什么事。

等奶娘出去了,李蘅远的脸色还是没有好看,桃子上前一步安慰着:“娘子跟那些人伤心不值得,从今天起咱们好好排查院子里的人,看还有那个是不忠的,这才要紧。”

李蘅远道:“或许是这些人觉得我太宽容,你们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人立个规矩?”

其实不光李蘅远心慈手软,就是整个李家,在大户人家来说,都属于仁慈的。

这样的人家若是只是过日子当然好,对下人来说也好,可是李蘅远身边明明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就不能什么都按律法,不能讲道理了。

桃子是极其认同的。

李蘅远点头:“那好,你帮我想着,找几个可靠有力气的婆子,专在内院设一个刑狱之所,然后把消息传出去,也让那些人长点记性。”

说完她便想起萧掩让她看过的来氏八法,她当然不是要成为一个残酷无情的人,但是有些人,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接着又道:“当然,我希望这个邢狱之所永远用不上。”起一个震慑作用就行了。

桃子把李蘅远交代的事情都记下来后,樱桃得了空隙,问道:“娘子,那何子聪的事怎么办?老太太这样,这件事怕是要不了了之。”气死老太太李蘅远得不偿失,更不能去公堂,国公府还有甄氏李庆续,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李蘅远笑道:“这次我本来也没想过能把何子聪拿下,他这么坏,大家才有意识,还得再渗透,不过事不过三,阿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以谢她对我的养育之恩,以后她若是能是非分明,那自然是好,若是不分,她的宝贝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就不负责了。”

一次又一次的争执,早已让李蘅远身心俱疲,她对刘老太太的尊敬和爱怜随着那些争执和不公正在一点点消逝。

桃子也极其认同李蘅远的先礼后兵,道:“希望老太太这次拎得清。”

樱桃亦如是说,她们跟李蘅远在一起也有好些年,李蘅远对刘老太太总是一腔热血,如今,也不想看到二人真的成仇。

………………

刘老太太坐在榻上,一脸威严,叫着何子聪:“跪下。”

何子聪二话不说便跪在她脚边,道:“都是孙儿的不是,阿婆您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您要打要骂都随您。”

刘老太太真的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是在甄氏的院子里,于是执意要回宁馨院,甄氏拗不过她,便把人送回来了。

还好,只是厅室起火,卧房等地没有被连累。

刘老太太如此心急,当然是放不下一大早就发生的事。

何子聪虽说着好话,可是老太太怒意不减,问道;“那个汤圆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之前何子聪已经承认过,再次确认,不过是为了死心。

何子聪奸猾,却听出老太太是顾及着他的名声和将来因此舍不得。

佯装出懊悔之色,真诚无比的说:“阿婆,孙儿也是听那些朋友说了这些事,所以好奇,孙儿确实偷吃了阿蘅的婢女,但是孩子是不是孙儿的孙儿真的不知,之后孙儿知道阿蘅生气,就改好了,而且试过之后,也就那样,孙儿更想好好让阿蘅高兴,就跟那婢女断了联系。”

十七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刘老太太也年轻过,暗暗点头,外孙子说的到是合情合理。

她道:“但是那孩子肯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当阿蘅的院子真的什么人都能得手,你当阿蘅是谁?你当国公府的人都是什么人?”

因为何子聪是自家人,所以才会有机可乘,不然就算汤圆再狐媚,也找不到人。

何子聪明白刘老太太的意思,是想顾着李蘅远的名声,意思若是事情传了出去,让他承认。

他暗暗撇嘴,萧掩和两个大男人都住过李蘅远的院子,凭什么不好的事都栽在他的头上?

后太息一声,当然,萧掩等人都是之后的事了,汤圆的孩子,不出意外应该是他的。

他垂下头:“孙儿知错,可是孙儿也是无心之过。阿婆,您救救孙儿吧,不然有汤圆的事传出去,二舅舅知道了要怎么看孙儿?那孙儿在府里就真的没有立锥之地了。”

刘老太太指着房外西边:“可是人被你烧成那样,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想怎么着?”如今汤圆就在她的西厢房,古郎中在救治呢。

要何子聪说,还救什么:“她给阿蘅下药,现在自己毁成这样,孙儿烧她就是为了给阿蘅和桂圆报仇,这是报应,死有余辜,阿婆还怜悯她干什么?”

迎头忽然一道强风,接着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打在何子聪脸上。

何子聪脸火辣辣的疼,抬起头对上刘老太太的愤怒目光他的目光开始闪烁起来:“阿婆……”

刘老太太问的直白:“给阿蘅下药的,到底是不是你?”

何子聪本以为刘老太太对李蘅远没那么深的感情,可是骂都没骂过他一句的老太太现在打了他。

问题之下透漏的信息是穷追不舍。

何子聪头立即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真的不是孙儿,阿婆,都是汤圆诬陷。”

“真的不是你?”可是刘老太太在李蘅远说的时候就开始起疑心了:“那汤圆怎么会有药?”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药是李梦瑶给的,何子聪自己都没有门路,何况汤圆。

何子聪急的满头是汗,他敢保证,若是他承认,老太太再也不会护着他。

很委屈的道:“可是孙儿也不知道啊,阿蘅院子里能人多了,不然钱嬷嬷怎么死的,那个莺儿不也死了,谁知道她怎么管的院子。”

刘老太太心思一转,可也是,汤圆出不去房门,但是可以买通别人。

她又看向何子聪确认:“真的不是你?”

何子聪带着哭腔:“阿婆,是不是孙儿死了,您才会相信孙儿说的都是真话呢?”

刘老太太还是很狐疑。

何子聪举起手:“孙儿敢对天发誓,若是孙儿下药害阿蘅,就让孙儿不得好死。”

0188 耳软

何子聪继续道:“阿婆,孙儿自小没有父母,是您拉扯长大的,若是阿母健在,孙儿也不至于不解这些事,就着了汤圆婢女的道,阿婆,到如今您还不相信孙儿,那孙儿只有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看着跟相公有些相似的脸,刘老太太不由得想起早逝的大女儿,大女儿活着的时候比现在的儿女都懂事孝顺,当时太夫人把两个儿子带在身边养,她只有一个女儿来慰藉孤独的心。

可惜女儿命薄,嫁了人三年就死了,跟姑爷一起,驾车去外地,被响马劫杀了,留下不到三岁的外孙子。

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刘老太太气得拍掉何子聪的手:“净胡说,没有就没有,发什么毒誓。”

老太太依然充满怜爱的责备,这让何子聪心里长吐了一口气,老天要是有眼,这天下指不定要死多少人呢,他才不信什么报应,只要老太太相信他了就好。

何子聪趁此时刻继续道:“阿婆,其实今日之事都是因为阿蘅莫名对孙儿疏远所至,孙儿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可是就算做错了,她说啊,孙儿改正,但是她什么都不说,只不理孙儿,这八年来,孙儿对阿蘅的感情从未变过,孙儿想娶阿蘅为妻,不想她就这么对孙儿冷漠下去。”

刘老太太心中一动,想起了李蘅远提到萧掩受伤时,哭的十分伤心。

她认真的看着何子聪:“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阿蘅就对你冷漠了?”

知道也当不知道。

何子聪点头:“也正是因为如此,孙儿才想接近阿蘅,孙儿上两天跟阿蘅说了,想跟她把亲事订下来,跟舅舅提一提,可是阿蘅不愿意,还讽刺孙儿。”

他声音无比心酸:“估计当时是被汤圆那贱婢听见了,她嫉妒成性,就想起要加害阿蘅,阿蘅听信谗言又误会了孙儿,今天又说了划清界限那番话,以后更不会待见孙儿了,怎么办阿婆?孙儿真的想娶阿蘅为妻,这都七八年的感情,若是阿蘅不肯嫁给孙儿,孙儿就一辈子都不娶妻。”

刘老太太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半:“你真的这样心诚阿蘅?”

何子聪语带嗔意,好看的眼睛满是委屈,十分落寞:“阿婆,孙儿想娶阿蘅,从小就想啊,您难道不想孙儿一直陪在您身边,跟阿蘅一起孝顺您吗?”

这一只是刘老太太的愿望,她也一直是这样安排的,可是之前是李蘅远总告状,说何子聪不理她,现在倒是换过来了。

何子聪那时候好说话,只要她干涉,立马就会去哄李蘅远。

但是李蘅远倔驴一样,可不是那么听话的。

刘老太太想起李蘅远在穿堂时离去的那带着渴望又落寞的眼神。

几次争执,她已经感觉到了李蘅远对她是失望和疏离,这并不是她的初衷。

所以,她到底是给李蘅远讨公道还是成全这对小儿?

刘老太太暗暗摇头,外孙子根本是无辜的,怎么叫讨公道?

叹了口气她又问道:“那你今后还会出现汤圆这种事吗?”

何子聪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孙儿如今才知道阿蘅的可贵,以后就是有女子脱光了站在孙儿面前,孙儿也不会动心。”

刘老太太神色变得肃然,道:“虽然这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阿婆也是过来人,但是阿婆最是讨厌薄情寡义的男人,今天你的话阿婆记下来,你若是以后敢对不起阿蘅……”

“阿婆,孙儿不会,孙儿跟你保证,再者还有二舅舅,谁敢对不起阿蘅?”何子聪明白过来刘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整个人变得激动,不等刘老太太说完,他已抢过话题。

刘老太太见着外孙子果然提到李蘅远就很热情,暗暗点头,后又道:“不过此事不能逼的太紧迫,阿蘅跟我也日渐疏离,先让人说和说和。”

何子聪哪有不答应的,自然是老太太说什么都好。

正午太阳毒辣,大地火烤一般,可何子聪从老太太卧房里出来的时候特别神清气爽。

唯有路过厅里看到地上的烧痕和桌椅残骸微微隆起眉头:“人呢?怎么还不收拾出去?”

有下人正在打扫,不过是刚往出搬东西,管事的婆子前来解释。

何子聪不是要管着闲事,就是碍了他的脚而已,再不多问,点点头便出去了。

院子里没找到李梦瑶的身影,何子聪有些失望,不过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不宜多见面。

何子聪想通之后掂两下广袖,阔步离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存放汤圆的、有下人进进出出的西厢一眼——威胁一旦不存在了,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

李梦瑶在刘老太太被甄氏接走的时候就跟着刘氏回了跨院。

对外宣称被火吓到了,谁见都不见,除了中间跟何子聪商量了一下事,再没被人打扰。

如今李梦瑶正在屋里等消息,画江很快回来,李梦瑶忙问道:“阿婆那边怎么处理的?”

画江道;“婢子见何家郎君肿着脸出了老太太的屋子,但是人好像挺高兴的,大夫人和三小娘子那边都没派人过来,应该就这么过去了。”

李梦瑶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刘老太太不可思议,何子聪把屋子都点着了,竟然只挨了一巴掌。

她摇摇头,心里又涌起一阵无比痛快的感觉,在和何子聪中间见面的时候她就跟何子聪说了,事情虽然已经败露,但还是不能承认下毒,至于汤圆的事,干脆就跟老太太挑明,跟李蘅远求婚,让老太太做主。

李蘅远借故就想摆脱何子聪是不可以的,她还没答应。

看老太太的行为和何子聪的表现,这件事应该是定了。

李梦瑶的神清气爽不亚于何子聪。

“呵呵……”什么董玉郎董十七,何子聪才是李蘅远夫君的不二人选。

李蘅远还要占着萧掩不放,好大的脸呢。

提起萧掩,李梦瑶问画江:“萧郎是不是搬出阿姐的院子了,我不知道他每天都做什么。”

画江摇头:“萧二郎很少出门,打探不出。”

李梦瑶听了很是失望。

0189 交代

廊下,萧掩看着岳凌风:“你笑什么?”

岳凌风上下打量着萧掩,一身黑色劲装,束发用金环拘着,夕阳下,金环耀眼无比,衬的身形和相貌都极好的少年越发长身玉立,俊美无双。

“你这个样子,真的是去打仗吗?别被活捉了回不来。”

萧掩道:“我回不来你就更不应该笑出来了,我活着,还有你心想事成的一天,我要上回不来,你就只能一辈子给阿蘅当奴隶。”

岳凌风收敛起笑意,撇撇嘴道:“可真是没劲,闹着玩也不知道。”

萧掩要出发了,他拍拍岳凌风的肩膀:“别没个正经,我走之后看好门户……”

萧掩话还没说完,岳凌风挑挑眉头:“你这个门户是萧家的门户还是李家的门户?我别看错了。”

萧掩星目微敛,似是警告。

岳凌风不吃这一套,道:“我怎么觉得萧家门户没什么好看着的?”

萧掩道:“明知顾问,不要让人骚扰阿蘅……”

“哦,那就是李家门户。”岳凌风又问:“那这些人都有说呢?男的女的?可有姓名,还有那是别人家的门,为什么要让你来看啊。”

萧掩的眼神十分危险。

岳凌风嘿嘿笑:“反正你不说清楚,我就当没听见。”

萧掩吐了一口气道:“那个何子聪心术不正,不过到不怕他跟阿蘅走得近,阿蘅不会理他,你只要防着他做小动作就行,董玉郎有很好的教养,他想找阿蘅,都会通过长辈,也不必放在心上,董养浩这人还是有些手段的,他的个性跟阿蘅不合适,不要让阿蘅跟他走的太近,不然只会吃亏,至于夜寒轩等人嘛……你跟阿蘅说,你不能离手环太远,离得太远你会生病,让她把你跟夜寒轩安排在一起住,差不多就这些了。”

岳凌风:“……”

确实是看门户,就是不让别的男的接近李蘅远呗?可是这个家伙就是死活都不承认喜欢李蘅远。

岳凌风想让他说实话:“你这是看门户啊?你这是李玉山该做的事,你也不是人家的爹,你管得着吗?”

萧掩用警告的目光看了岳凌风一眼,又道:“还有一件事要紧要紧,阿蘅找那个梦中人或者对付别人,都让她放手去做,你记得协助她,我也相信你处理内政的能力,这方面有机会也提点一下她,以后都用得上,唯有查找钱财之事,你们都停手,等我回来再说,千万不要让她在这段时间追踪这件事,切记切记。”

岳凌风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忘了要逼萧掩承认喜欢李蘅远的事。

肃然道:“什么意思?会十分危险吗?”

萧掩道:“我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背后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所以也告诉阿蘅不要出门,就在家里等我回来,可她冲动要强,年纪小就不顾后果,别人还管不了她,我不放心,你一定在她身前劝着她些。”

岳凌风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萧掩,后叹息一声,算了,不管萧掩是喜欢李蘅远还是不喜欢李蘅远,对李蘅远的生命还是十分珍视的,非亲非故,能做到这一点也算行了。

他点着头:“难怪李蘅远对你言听计从,你此去边关,定然也是要处理什么重要的事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跟李玉山有关的,你一去是不是就会立功?”

又笑道:“祝你凯旋而归,归来时咱们就可以大展宏图了,只是苦了李蘅远,你说女人月经这种事你都要插一手,她能放下你吗?真的会让你耍的团团转的。”

见萧掩神色依旧平淡,岳凌风挑挑眉:“算我多嘴,我是觉得这姑娘人品挺好,实诚,你若是真的不喜欢她,别用这种方式,咱们男人要成功,途径比女人多,你何苦来哉。”

正说着萧甲跑过来:“郎君,阿蘅小娘子到了。”

萧掩抬起手:“请。”

人已经来了,岳凌风再不好说什么,而且好像说什么萧掩都听不进去,他也不是能动摇萧掩心思的人,作罢了,讪然站到一边。

李蘅远踏着夕阳而来,上身穿着象牙白的薄衫,外罩双十花菱的浅草色半臂,下身是满是万字暗纹的深碧色八面裙。

行走间裙摆摇曳,金线在阳光下闪闪生光,富贵之余又显窈窕,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动人之感。

长长的编发梳在脑后,两边梳了双丫,发髻上带着两对小铃铛,她每走一步,就能听见悦耳的声音,虽身形长成,但小脸稚气未脱,俏皮又可爱。

岳凌风方才的尴尬一扫而光,他是大人,就应该为这个孩子出头,哪怕得罪萧掩。

可惜孩子实在太小,怎经得起萧掩诱惑,无力回天无力回天。

李蘅远走到萧掩面前,夕阳下俊俏的郎君正在对她微笑。

他的笑春风一般,能扫走人心底最晦涩的东西,朗月一样,触不可及却无限向往。

一身最普通的麻布料子黑子也能穿出玉树一样的好身材。

男要俏,一身皂,李蘅远确定,萧掩是他见过穿黑衣最好看的男主。

以前也见过萧掩穿黑衣,却没这般打量过。

李蘅远心里不自觉有想起萧掩脱的精光的上身,还有拥抱她时候的感觉,但是一心要逃生,到没感觉的那么强烈,如今一回想,竟有些恋恋不舍,还想再抱紧一次的感觉。

李蘅远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摸摸耳尖,肯定也红了。

岳凌风眯起眼睛想,萧掩就算再好看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发花痴吧?这两个人在西池院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再联想道萧掩知道李蘅远来月薪,那种暧昧不明的表情涌上岳凌风的眼角,哼哼,萧掩又用美男计了。

萧掩优雅的声线丝丝流入李蘅远的耳里:“阿蘅,我要出发了,你有事就找岳凌风商量,这些日子莫言乱跑,呆在家中等我消息,看紧门户。”

岳凌风想,这个看紧门户是什么意思?不许李蘅远自己跟别的男的走得近?

李蘅远应着萧掩的话,回头伸出手道:“这位叫做白景辰,是我的侍卫,萧郎此去边关,定然十分凶险,萧郎是为国出力,为阿耶出力,我怎忍心让萧郎独自一人冒险,出了这个侍卫,我另外拨了十人萧郎尽可都带走,到了边关,可助萧郎一臂之力。”

差点忘了,李蘅远不是一个人进来的。

岳凌风这才细细打量跟李蘅远一同进来的那个人,束发上别了一根碧玉簪,除此之外身上别无他色,只有让人觉得空灵的白,萧掩已经是神仙般的的人物,但那是相貌好,硬生生显出来的,这位相貌不及萧掩,但清淡如水的气质真是出尘绝世,往哪里一站,让人有种不敢亵玩的疏离之感。

岳凌风看着萧掩,本以为李蘅远只是来送行,让萧掩带她的侍卫是什么意思?

萧掩拉李蘅远上台阶,并道:“你虽然在家不出门,可也不能把人都支开,这些人都留在身边,以防万一。”

李蘅远一脸肃然,十分坚持,并不像是体恤萧掩,她道:“放心,这些人只会助你,不会分你功劳。”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和一快玉佩:“这是我的亲笔书信,你连带玉佩一起交给阿耶,阿耶认得此物,定然不会亏待你。”

岳凌风听了一愣,后心中无比的痛快,明白了,萧掩自以为是的掌控了李蘅远,岂不知李蘅远对他已经起了戒心,这人是派去监视他的,哈哈,萧掩失算了。

0190 出发

父亲是李玉山,人再小,言传身教在呢,虎父到底无犬子,她不可能对萧掩一点防备都没有。

李蘅远将书信和玉佩又往前送了送,看着萧掩毫无波澜的眸子,心中其实十分酸楚,她并不想监视萧掩,可是青梅竹马的表哥其实是蛇蝎心肠的坏人,当时表哥也可以对她说很好听的话,很关照她,甚至现在都还说要娶她。

人心难测,还是自己比较可靠。

她是喜欢萧掩没错,可不能因为自己的喜欢,就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上午从宁馨院回来,她就在想萧掩的事,以萧掩的个性,他执着要去找阿耶,定然就是阿耶那边有事,事关阿耶,她更不能把宝都压在萧掩身上了,于是在处理何子聪的时候就让李儒慕挑了身手好的白景辰出来,当然白景辰也不见就比萧掩可靠,相互监督吧。

萧掩眸光一闪,后嘴角抿成一个好看的微笑弧度,慢慢接过书信和玉佩,放在怀里。

他的笑容坦然温和,让人如沐楚风,聪明如他,狡猾如他,又怎会不知她的所图。

当萧掩说道:“让白景辰自己随我去吧,我保证不会甩掉他,至于另外九个侍卫,你自己留着,以备万一,我定不负阿蘅所托,放心。”

明明语气平和优雅,可那放心二字,那定不负阿蘅所托,李蘅远总感觉有些一种讽刺,内疚之感萦绕心头,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被当场抓到了。

萧掩什么都明白,可还是让人留下来,是为了她的安慰。

“那个……”李蘅远语塞。

一愣之下回过神,这是萧氏柔情,最是醉人,怎了轻信?回头看着白景辰。

白景辰如天空般高远的眸光打量了萧掩一下,后对李蘅远点点头:“娘子放心,属下也不是谁说甩掉就能甩掉的。”

李蘅远道:“好。”

事情就按照萧掩说的定了,后李蘅远回头问萧掩:“什么时候出发?”

萧掩看着天边的夕阳道:“没有亮了就出发。”

斗转星移,原本还有一线月牙的天空,陡然间变暗了下来,风云际会,像是要下雨一般。

被城外的官道上,二十匹骏马分立在两旁,每匹马上都坐着身形矫健的男子,他们都穿着黑衣,头戴斗笠,看不清脸,二十个人,却没有一点人的喘息声,尤其是在无边的黑夜之下,那些人唯有眼睛的光芒能看出是活物,真是形同鬼魅般。

白景辰是跟萧掩一起出城的,出城只时只有他们两人,到这里他才明白,为什么萧掩一定要赶在晚上出行,原来小小副将之子,养了这么多不知底细的力量。

萧掩的战马路过路口,头也没回的绝尘而去,二十个随从紧随其后。

白景辰见自己落在了后方,一夹马肚,马儿离弦的剑一般冲到前面。

他的枣红马是李蘅远让李儒慕挑的,从高昌买来,李蘅远的最爱,日行千里不在话下,怎么也不可能被萧掩甩掉。

…………

萧掩临走前给李蘅远做了饭菜,李蘅远的晚餐是在萧园度过的。

等她吃完,天也黑透了。

站在廊下看着无华的上空,眉心蹙起,这样的天气,看着要下雨,萧掩他们不得淋雨吗?萧掩为什么一定要在晚上出发。

她想不通,后笑了笑,萧掩做的事她要是能想通,她还用得着如此纠结辛苦吗?

走上花径她要回院子了,岳凌风背着包袱,怀里抱着萧圆圆跑过来:“娘子,萧掩也走了,您能不能把我安排跟夜寒轩住一起。”

李蘅远诧异的看着岳凌风,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也这样啊,可是夜寒轩心里只有墨玉。”

岳凌风蹙蹙眉头,说什么呢?

他把萧掩的交代在心里组织一番,后道:“尤其是打雷天气,我如离手环百里之外,简直生不如死,你还是把我带过去吧。”

李蘅远低头看着手环,语气意外:“我知道你跟它有莫大的联系,但不知道联系这么大,那这几个月你也没有跟手环百米之内,打雷天是怎么度过的。”

岳凌风提起这事气就不打一处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李蘅远:“你以为怎么过?就挺着呗,我都让你俩坑苦了。”

李蘅远:“……”

岳凌风李蘅远可以收留,而且她还真希望岳凌风跟她住的近一些,不说岳凌风的医术是如何了得,在萧掩受伤的时候,岳凌风去检验尸体,无论是认真程度还是事后的分析思维,他都表现出了高超的水平,岳凌风是一个在能力上不亚于萧掩的人,又有手环可以控制这个人,再好用不过。

但是那只萧圆圆。

李蘅远让岳凌风把猫交给萧甲:“这个小东西骗的我好苦,我是再也不会跟它好了,咱们不带它。”

岳凌风本来跟萧圆圆也没多亲,萧圆圆是萧掩的走狗爪牙,不过是萧掩交代让他把萧圆圆给李蘅远照顾的,现在李蘅远都不带,他就把萧圆圆放地上了。

谁知他跟李蘅远往院门口走,萧圆圆像是能听懂李蘅远的不满一样,蹭蹭蹭爬上李蘅远肩头,一屁股坐上去,然后用天真不容识错的目光望天,好像大家怒目而视的猫不是它,再也不肯下来。

李蘅远惊诧的看着萧圆圆,后瞪大了眼睛努着嘴:“我通常只给猫三个数的机会,我不要你,你不要跟着我。”

萧圆圆无动于衷。

“一,二,三……啊。”当李蘅远查完数要去赶走萧圆圆的时候,萧圆圆前爪一下子抱住李蘅远的胳膊,等李蘅远甩胳膊的时候有噌到李蘅远怀里。

李蘅远:“……”

她无奈的看着岳凌风:“你说它烦人不?”

岳凌风道:“不然你就带着它吧,反正不带它自己也能找到你家。”

李蘅远不甘心的看着怀里的萧圆圆:“你这坏东西,去我家我也不会再跟你好了。”

萧圆圆抬手爪子去摸李蘅远的脸……

看着萧圆圆天真无邪的大眼,岳凌风倏然想起刚走不久的萧掩,提起李蘅远的时候,萧掩也是这种眼神,别人说什么他就是不听,反正他也不松口,让你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喜欢,不喜欢……又好像霸道的孩子,反正就是要占有。

岳凌风叹口气,什么样的猫就有什么样的主人,随根。

0191 疑点

昨夜果真下了一场大雨,李蘅远睁开眼睛时,觉得空气格外舒爽。

就是胳膊有点麻,她垂眸看着肚子一吸一吸的萧圆圆,正好萧圆圆也睁开大眼,看着她喵了一声。

李蘅远气得坐起来:“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萧圆圆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十分无辜。

李蘅远下了地,这时桃子和樱桃带着下人进来了;“娘子,洗漱了。”

李蘅远问道:“昨晚明明给这只猫搭了窝,它怎么又进屋了。”

昨晚萧圆圆几次试图要跳上她的床都被她拒绝了,岳凌风说了,这萧圆圆被萧掩宠的不行,每晚都在萧掩的被窝里睡觉,真是的,萧掩搂过的猫,她再搂着,多难为情。

可是萧圆圆好像并不放弃。

桃子笑道:“可不是,婢子早上一看,它贴在娘子怀里睡的黏糊糊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娘子也睡的香,就没叫醒娘子。”

李蘅远回头看着萧圆圆,想了想点着萧圆圆的脑门:“今后不许压我胳膊。”

萧圆圆应该是知道不是自己家,眸光很乖巧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没在理它,交给桃子照顾,开始一天的忙碌。

吃过饭先去看了桂圆,别说,岳凌风就是岳凌风,经过一晚上,昨天还面目全非的桂圆,今日脓疮全部消了,红肿也退了,能看出本来面目。

李蘅远问道:“你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桂圆道:“不痒也不疼了,应该是要好了吧。”

看样子是,不过李蘅远也不放心,让桃子把岳凌风请过来。

如今住的近了,岳凌风很快就到。

他穿着天晴色菱纱的圆领长袍,头发不能全部扎起,碎发用镶玉的帛带拢着,有种放荡不羁的神采,咧嘴一笑,英气勃勃。

李蘅远先跟他问早安:“新换的地方,睡的可好?”

岳凌风道:“什么都好,就是睡到半夜那个夜寒轩跑到我房里问我会不会弹琵琶,吓了我一大跳。”

李蘅远颔首,这确实是夜寒轩能干出来的事。

后岳凌风又道:“还好我多才多艺,给他弹了一手十面埋伏,他就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岳凌风还有这份才艺,这让李蘅远挺意外的,不过这样最好,墨玉一时半刻回不来,有岳凌风陪着夜寒轩,夜寒轩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说正事。

李蘅远做了个请的动作,让岳凌风替桂圆复诊。

岳凌风观言察色,后又把了桂圆的脉,满意的点着头:“没事了,再修养一天,就能全好了,脸上暂时的印子也不用怕,别用手抠,过个半个月就会自己去掉,跟之前一样。”

真的能不留疤痕,还能这么快好。

不光是桂圆,屋里的婢女们都意外有惊喜,相互议论着。

李蘅远语带敬佩的问:“怎么能好的这么快呢?这么重的毒,你可真有本事。”

岳凌风笑了笑:“你忘了,我来的时候怎么说?这是阳病,来势凶猛,凶险无比,但是阳病若是对症下药,去的也快,这世上的事物都是有规律的,病也一样,总不能这么凶险还要持续很久吧?那疼啊痒啊的,直接死了算了,反而阴病不好治,因为多数都是日久天长积累的,七情内伤所治,病去如抽丝……”

听着岳凌风侃侃而谈,说的是病情,可是李蘅远结合自己看的萧掩写的易经注解,总感觉岳凌风的观点可以引申,其实说的是人生的道理。

她心中一动,又问岳凌风:“确定没事了?”

岳凌风不太高兴的样子:“你怎么还不相信我?”

李蘅远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这是谨慎,既然确定没事,你随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李蘅远让桃子随他们一起来,好望风,她又把岳凌风带到上方的屋檐下,深深的斗拱挡住了外面的烈日,大雨过后廊下风送着清凉。

岳凌风心情本十分自在的,可是被李蘅远的神秘扰的有点心虚:“什么事啊?”可别问跟萧掩有关的,他也不清楚,也就不好说。

李蘅远道:“你记得你说过一句话,毒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弄到的,对不对?”

岳凌风道:“天有天道,地有地道,人有人道,这药嘛,当然也有它的规律,你要知道天地和自然本为一天,我们人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天地不仁,所以自然才能自然而然的生发,毒药是必然会存在的,因为有蜜糖,就会有砒霜,可是天地为了让人自然而然是生发,给了我们趋利避害的功能,凡是剧毒,都有苦味,即便不苦,也会有怪异的颜色来提醒我们它很危险,无味的毒药也会有,可功效自然不会那么强烈,要用很大的用量……无色无味还剧毒的药物,会不会有?当然会因为有极阳和极阴这两个意外吗,可是这样的药,定然不是谁都能拿到的,不然哪里还有自然,随随便便一个变态,生灵就能死绝了。”

李蘅远点头:“非常有道理。”又问道:“那桂圆的毒药如何?是属于什么药?”

岳凌风道:“从她来势汹汹的症状上看,毒性不小,所以我很奇怪,应该有特别味道才对,怎么还会中毒呢?”

李蘅远想了想让樱桃去问桂圆,吃的时候觉没觉得有问题。

桃子快去快回:“娘子,桂圆说了,当时她觉得菜味有些苦,可以为是夏日火气重,厨房特意给娘子做的,所以没想那么多,就吃了。”

李蘅远看向岳凌风,神色凝重:“被你猜中了。”

岳凌风轻轻一笑:“这不稀奇,玩药,小爷在你们这称第二,肯定没人敢称第一。”他眉心一蹙又问道:“不过你怎么今天对毒药这么感兴趣,要从这里下手?不是说是你表哥买来的吗?”

就算有刘老太太帮何子聪遮掩,李蘅远这边还是都知道,是何子聪给李蘅远下药,现在汤圆生不如死,何子聪却不管不问。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李蘅远摇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何子聪那人的斤两我知道,给他钱让他买药,他都找不到地方,所以这么稀奇的毒药,应该是府里的人给他的,这也不是我要说的重点,你记得莺儿是服毒自尽的吗?你当时也说,乌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都是稀奇的药,会不会给何子聪药的人,其实跟莺儿是一伙的。”

李蘅远说到最后一句,眸子中的光突然炸裂般,深沉狠厉的迸发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岳凌风打了个寒噤,不管是不是,都不能往这方面引到李蘅远,萧掩说了,他不在,李蘅远不可以查钱嬷嬷贪墨的案子。

他笑道:“你是草木皆兵了吧?乌药是死士用的药,需要很多财力物力才能找到炼制药物的人才,正常人谁炼这种药干嘛?也卖不出去,可是这种害人的药就不好说了,有那黑心肝的道士道姑,炼出一剂,卖给你们这种深宅大院的人,赚些钱财,都是非常有可能的事,若不是我,你知道是中毒吗?以为是生病呢对不对?又隐秘,做这种事的人很多,你可能也太小看你表哥了,多出钱也不是买不到。”

岳凌风说了他是玩药的祖宗,他都这么说……

李蘅远面带思考:“你的意思,这药很可能是道士炼的?”

岳凌风道:“最早的化学家嘛,也就他们。”

说起道士,李蘅远想起了景云,檀香的魂魄跑了,她还没有请景云来看看。

“好吧。”李蘅远叹口气:“那我就找个道士来问一问。”

0192 注定

范阳城西十里,有个范阳坡,名叫坡,其实是一座连绵不绝的高山。

玉龙观就坐落在范阳坡山脉最高峰的半山腰。

前有悠悠深谷,后有川流飞瀑,集人杰地灵为一体,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块风水宝地。

不过玉龙观并没有多大,三进的院子,三清宝殿之后就是修行的道士们居住的厢房。

厢房之后过一片草坪,有个草庐,观主景云每日修行就在这里。

草庐之后,是一座天然石的高墙,墙面平正有形状,不知用什么染料画了阴阳鱼,有井口那么大,像是一座屏风般将草庐与后面的悬崖隔开。

阴阳鱼浑圆饱满,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立于天地之间,有着道家特有的和谐安静气质,看一眼,心就静了。

景云如每天一样,在阴阳鱼前耍了一套剑法,这剑法刚劲勇猛,二十四式下来,大汗淋漓,跟他的气质和教属好似格格不入。

不过这是逸风穿给景云的,确实是他们玉龙观的武功。

景云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走到草庐前,将宝剑归壳。

草庐前的长案上,早有童子给他放了清水,景云倒出来喝。

这时梳着双丫的小道童子走过来:“师父,您的请柬。”

童儿才五岁,奶声奶气的惹人怜爱,景云摸了一下他的头后才接过请柬。

请柬十分规矩庄重,不似普通人家用的材质,打开一看,果真来历不凡。

“国公府的三小娘子?”

景云读完后眉心微蹙,放下宝剑回屋去。

草庐的西屋放了一长巨大的神龛,神龛上点着数盏油灯。

“师父灭了……萧掩,李蘅远,李庆绪……檀香。”

景云一路数过去到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一盏小灯,后垂下手:“奇怪,我明明给了她催命符,怎么灯还亮着呢?”

小童子跟进来:“师父。”

景云回头问道:“童儿一直看着灯,可见过那盏灯熄灭?”

小童子摇着头:“一盏也没熄,师父,咱们到底为什么给这些人点灯啊?”

景云道:“时光倒流,异象丛生……你还小,这件事自有为师操持,你就看好了灯就行了,有熄灭的,就告诉为师。”

小童子点着头。

想了想又问道:“师父是觉得哪里不对?”

景云掐指一算,笑了笑:“没有什么不对,有些人命不该绝,就算一切从来,该有的命运还是躲不过。”

…………

“命不该绝。”李蘅远读着景云回复的四个字,想了想叫上桃子,去了弱水院。

敞厅旁的明柱前岳凌风和夜寒轩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李蘅远负手站到他们面前,他们才抬起头。

岳凌风未曾说话先笑了:“三小娘子来了?”

李蘅远将景云的信交给夜寒轩:“他这么说的。”

他是谁?

夜寒轩看完后抬起头:“是那个道士写的?”

李蘅远点点头。

夜寒轩道:“跟娘子说的一样,那就是他也没办法了。”

这两人说的热闹,被撇在一旁的岳凌风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檀香的灵魂跑了,这件事只有李蘅远夜寒轩和桃子三人知道,李蘅远去请景云,可是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景云就送来这四个字,就是这一切他都知道。

这让李蘅远觉得匪夷所思,难道天下真的有这样的神人,可以像天神一样的对别人的事了如指掌?

显然夜寒轩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所以夜寒轩才说景云跟她说的一样。

她现在不光是担心檀香跑的无影无踪,有一种深陷诡异之境的感觉,让她怀疑已经见了鬼了。

岳凌风没得到答案又问了一句。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李蘅远一思之后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岳凌风,并说出自己对景云的怀疑。

“他也是妖怪?”

夜寒轩道:“不知娘子为何用也,不过应该不会吧?难道他道行高深我这秋水洗涤过的眼睛都看不出来?!”

岳凌风想了想:“别自己吓唬自己,有些人的本事确实用科学没办法解释,但是他们也是人,没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地步,你之前也说了,那个檀香跟他求过符咒,按照他的本事怎么会看不出来檀香一样呢?既如此,他们修行之人要讲究功德,尤其是这种远近闻名的得道之人,怎么可能去帮檀香助纣为虐,他是要收檀香的吧?被你们给搅合了,没有成功,他那边自然有感应,所以才能知道你请他为了什么事。”

李蘅远点了下头:“说得过去。”

后看向夜寒轩:“劫数啊,早知道就不用你那外国神仙了,水土不服。”

夜寒轩转过身去:“我去学中原字。”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仍然觉得很有趣的岳凌风:“……”

李蘅远后又看向岳凌风:“对了,我请景云来,不光为了檀香,还有毒药的事要请教呢,他不来了我怎么办?”

又是那个药,岳凌风忙道:“景云是名门正教,是正经的修行者,怎么可能炼制那些毒药?你不用问他,问了也没有。”又道:“对了,你方才说檀香说她活了两辈子,那她没给你透露什么信息啊?”

李蘅远道:“她透露的,都是我已经知道的了,比如,阿婆偏心,刘氏和李梦瑶不是好东西,何子聪对我不是真心……”

就这里!

岳凌风笑着打断李蘅远的话:“何子聪最近怎么样了?”

提起何子聪,李蘅远茶色的眼中写满难以置信和愤愤不平:“放火杀人阿婆都不管,汤圆还吊着命呢,那边的事我也懒得管了,今后她们最好谁都别惹我。”

终于转移了话题,岳凌风心里松了口气,后按照萧掩的思路道:“那你觉得这个人今后都不会惹你吗?我看未必吧?”

是啊,李蘅远做着她怨恨时的惯有添唇动作,无论是偷听何子聪跟李梦瑶的对话,还是跟汤圆的对话,都能听出一个共同点来,何子聪需要钱财权势,所以才会缠着她不放。

萧掩说有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何子聪就是那种人。

“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后面的狠话还没说出来,守门的桃子带着樱桃过来了:“娘子,四夫人过来找您说话,见还是不见?”

李蘅远蹙眉,那个老实的四婶找她什么事?

0193 说客

尹氏站在厅里等着,手攥着袖子,神色十分局促。

李蘅远从弱水院回来见到这样的四婶,心中犯嘀咕,别是来借钱的吧?

虽然说跟那边在金钱上划清了界限,可是尹氏真的要开口,她还真不好意思拒绝。

“四婶,您怎么过来了?”李蘅远说话的时候心里都惴惴的,富贵如她,也经不起四叔败家。

尹氏未曾说话,脸先红了,问道:“没有打扰阿蘅吧?”

李蘅远道:“我也没什么正经事。”

请尹氏坐下,桃子芝麻上了新鲜的葡萄浆液来。

李蘅远请尹氏饮用,尹氏却攥着晶莹剔透的夜光杯子,手不住的颤抖。

李蘅远不解:“四婶,您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尹氏差点哭出来,道:“阿蘅你不要怪四婶,都是老太太的吩咐的,四婶不得不来。”

李蘅远如今已经不是那个点火就着的炮仗了,哪怕她知道只要跟阿婆有关的就没好事,但还是微笑着问:“阿婆有什么吩咐吗?”

尹氏道:“是跟表公子的事,都是自家兄妹,你们二人闹别扭,老太太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让谁来劝谁都不敢,话说四婶不知道表公子哪里得罪了阿蘅,但若是小事,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能过去就过去吧,毕竟你们两个孩子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都在一起玩,突然间生分了,让人觉得可惜。”

说客。

胆小如鼠的说客。

能叫何子聪表公子的舅母说客。

那确实如她所说,她是被逼迫而来的。

李蘅远笑了一下:“可是四婶真的不知都发生了什么事?您具体的不知,老太太厢房躺了一个婢女您也不知?老太太厅堂起火了您也不知?三不知?”

如此一连串的询问,怎能让老实巴交的尹氏不局促,喜怒形于色如李蘅远,还被老太太深深伤害过,她竟然还当人家是草包来当说客。

“阿蘅。”尹氏声带哀求:“可是四婶是真的没办法,你不要迁怒与我,不要生我的气。”

李蘅远气不打一处来:“凭什么?四婶跟大伯母差了什么?”

尹氏一愣。

李蘅远道:“就差大伯母是中馈夫人,而四婶不是?四婶的家世比大伯母还好吧,您现在还有父母兄长照应,大伯母就只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哥。”

尹氏的祖上做过武皇的中书舍人,父兄现在也是官吏,对她也颇为照顾。

尹氏听了李蘅远的话脸有些白,低着头:“阿蘅这是生婶子的气了?”

李蘅远道:“不是气,是大伯母怎么不来?你差在哪里就身不由己了?有谁把刀架在您脖子上了?”

“自己还口口声声说知道不该来,那你什么意思?就因为你知道了,就可以说了,我就不应该做出回应?”

“告诉你,若是别人,阿蘅就不说这些话了,直接打出去。”

“阿蘅很不解四婶,您到底在怕什么?何子聪的事,是简单的闹别扭吗?他偷我婢女已属事实,我不说下毒的事,免得别人说我诬陷他,可是在宁馨院放火,这宗没人冤枉他了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品,难道四婶想不出来吗?虽是在李家长大的,自家女儿,可真是因为自家儿女,做错了事才不能袒护,现在他一点惩罚都没有,阿婆却反过来要劝我,别人都没脸来的事,您是如何说出口的,让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稚气未脱的女孩子言辞锋利干练,清脆如铃的声线中,夹着一抹冰冷。

尹氏羞愧的无地自容。

李蘅远叹息着摇头:“所以我不知道四婶到底是怕什么,不止我这一件事,难道四婶这些年来都不觉得委屈吗?您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有亲人撑腰,就算跟四叔和离也能再找,四叔还得付您三年赡养费用,您也还年轻,到底怕什么,就非要听从别的摆布,将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让人踩。”

尹氏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是来做说客的,预想到李蘅远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会反过来说她的事,好不好的她总归是府里的四夫人,是长辈。

却一点面子也不留。

尹氏苍白着脸而起,不告而别。

厅里倏然静下来,李蘅远看着尹氏没有动过的葡萄汁,舔了舔嘴唇,拿过来喝了。

桃子进来看了直摇头,用担忧的语气道:“娘子真是心大,您直接说不会理会何子聪就好了,干什么非要数落四夫人一顿,让四夫人难做人不说,还得罪人。”

李蘅远笑容不到眼底,甚至微冷,道:“行她插手我的事,难道就不许我也抱抱不平?就是要把她们得罪光才没人敢惹我,若是我说的轻了,阿婆指不定还出什么幺蛾子,这下我觉得她应该死心了。”

…………

刘老太太看着眼前哭肿了眼睛的儿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本以为尹氏老实,从来不得罪人,李蘅远接待说客就算不高兴,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谁知道,都给说哭了。

尹氏道:“阿娘,儿辜负了您的嘱托……”接着又泣不成声。

李蘅远都数落了尹氏什么,红妆都打听到了,刘老太太叹息一声,挥挥手:“行了,回去吧。”她也不愿意看尹氏这哭哭啼啼的样子。

尹氏今天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好像处处低人一等,再也承受不住,掩面疾奔而去。

刘老太太看了看,最后坐回到椅子上,自己不争气,她也没什么好劝的。

等再听不到尹氏的哭声了,座榻的屏风后走出一个少年:“阿婆,阿蘅不原谅孙儿怎么办?”

这少年声音焦急,走到刘老太太面前跪坐下来,不是别人,正是在刘老太太这里等消息的何子聪。

尹氏和刘来太太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甄氏是绝对不会帮他说和的,别人李蘅远根本不会听,唯一有点脸面的尹氏却别李蘅远给骂了回来,这说明,他在李蘅远哪里是一点戏都没有了。

“阿婆,孙儿真的要娶阿蘅,阿蘅若是一直不消气,这婚事怎么定?”

是刘老太太说慢慢来了的,可是看李蘅远对待尹氏的态度就能知道,李蘅远骂的不说尹氏,是在给她脸色看。

0194 书信

刘老天天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何子聪:“谁让你当时不对她好些?当时我就跟你说把亲事定下来,你非说不急,那时候阿蘅和你二舅舅都不反对,现在我能怎么办?哄人的事你不会做,你自己想办法吧。”

若是刘老太太真的撂挑子了,何子聪就没指望了。

在房里偷听的李梦瑶走了出来:“阿婆。”

刘老太太闻声看过去,目光淡淡的。

自打李蘅远断了西府的钱财,老太太对李梦瑶就不如以前好了,虽然何子聪和这孙女的事有点捕风捉影,但是空穴必然来风不是吗?死穴才没有风。

老太太沉下脸:“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你阿姐是因为你们,才会生这么大的气。”

李梦瑶真是见了鬼,明明是何子聪跟汤圆的事惹李蘅远不满,什么事都能赖上她。

心底的怒浪不显,她走到刘老太太身边给老太太捶着肩膀,并道:“阿婆,不如这样,您主持,给阿姐和表哥把亲事订下来,看孙女会不会不高兴?孙女一直都把表哥当亲哥哥,最希望表哥跟阿姐有个结果。”

若是李梦瑶跟何子聪有什么关系,何子聪跟李蘅远定亲,李梦瑶必然吃醋,刘老太太也是女人,也年轻过。

她看向李梦瑶。

穿着粉色半壁,月牙白长裙的孙女如清荷般纯美,一双会说话的杏眼,嫣然一笑,我见犹怜。

确实很坦然的样子,这样柔弱的小娘子,若是真喜欢何子聪,肯定伤心死了。

刘老太太脸色好看了一些,可是想到李蘅远,声音又沉下去:“你阿姐不同意的事情,谁能给她定下来,定下来让她作,让二老回来骂人啊?”

何子聪攥紧了拳头,那难道他就和李蘅远这么告吹了?

李梦瑶柔柔的目光扫了何子聪一眼,心道这个没用的东西,回过神看着刘老太太道:“阿婆,您也说阿耶只是会骂人啊,可是不定下来,阿姐以后会嫁给别人,会离开李家,按照阿耶的个性,既然阿姐都出嫁了,您想阿耶还会跟家人亲近吗?那是不是以后家里的事阿耶什么都不会管了?还有表哥,阿姐嫁到外面去,您还给表哥娶个什么样的媳妇?这么多年都没物色过,哪有那么合适的,表哥虽然命苦,可也是名门之后,您准备给他找什么样的?找门槛低的?让人笑话,高的……”

笑了笑:“所以阿婆,不管怎么样,只有阿姐跟表哥在一起了,家里才能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变,大家都会好好孝顺您,哪怕大哥娶了媳妇,只要不能当西池院的家,总归您才是老祖宗。”

又道:“阿姐虽然净跟您说狠话,可是关键时候,她什么时候扔下过您?她生气的时候都说,阿耶孝敬您是天经地义,生气不过是因为您把钱财都给别人了,自己没花到,您现在还不明白阿姐的脾气秉性?怎能让她嫁给别人。”

本还有一点胆怯的刘老太太如梦初醒,原来让孙女和外孙子结亲并不是亲上加亲那么简单啊,竟然对她有这么大的影响。

她忙不迭点头:“那看来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了,我要如何给阿蘅订下这门亲事,阿蘅还不会闹事。”

何子聪听了两样放光,兴奋之溢于言表:“阿婆,只要您说话,阿蘅还能忤逆了您?”

忤逆是死罪,国法和家法都容不下。

不过李梦瑶不会那么天真的认为刘老太太会告李蘅远,范阳城本来就是李家天下,她的阿耶就是国法,也没人能告得动李蘅远。

扫了一眼何子聪,这个人说话总是没脑子。

她道:“其实这件事也不必说的那么激烈,有一个法子,阿姐只能认了,阿耶还会很高兴,不会找大家麻烦。”

何子聪敬佩的看着李梦瑶,这个表妹,总是能有很多主意。

刘老太太急切的问道:“瑶瑶有什么主意?”

李梦瑶四顾看看,连红妆都不在,嘴角涌上一抹志在必得的笑,细看之下这笑有些诡异,不过转瞬即逝,刘老太太和何子聪都没看见。

她低声道:“很简单,我们只要模仿阿姐的笔记给阿耶写封信,就说她自愿要跟表哥定亲,这些年阿姐一直围着表哥转,只是个把月才变的,之前阿姐定然也不会给阿耶写信特意说他和表哥闹别扭,战事起,阿姐都没有给阿耶写信,怕打扰了阿耶,所以阿耶到现在也不会知道家里的状况,接到信他不会觉得突然,反而会觉得理所应当,毕竟阿姐已经十四岁了,只要阿耶同意这件事,写了回信,阿婆就把亲事定下来,到时候就算阿姐不高兴,可是是阿耶的决定,阿姐最是孝顺的人,她忤逆任何人都会忤逆阿耶,这事就成了。”

假传旨意。

刘老太太嘴角露出笑容,有些日子了,她都没笑的这么轻松过:“确实简单。”

何子聪拍着手:“模仿阿蘅字迹这件事我来找人,我有认得的公子,叫程云吉,最是喜欢模仿别人字迹,能帮忙。”

李梦瑶见他起身,想要抬手拉他,想到刘老太太在一旁,缩回手道:“别让人落下把柄,虽然简单,可是只要跟阿姐有关的,都不会是小事。”

何子聪点头:“放心,我哪里就有阿蘅习字的帖子,不用再去找,免了危险,我让程云吉写的时候不透漏姓名,他也不会知道是跟阿蘅有关,放心。”

听何子聪这时候还算有点头脑,李梦瑶和刘老太太一起点着头。

后看着何子聪离去,李梦瑶脸上露出最真实的微笑,书信一到,她亲亲的阿姐就要嫁给表哥了,再也没办法跟萧掩眉来眼去,别的好人也嫁不到,想想都让人血液沸腾。

………………

李蘅远在书房看着书信,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她嘴角勾着,一直忍不住笑。

桃子很好奇的走过去:“娘子这是哪里来的信?是门房给的?”

跟李蘅远通信的人只有李玉山,以往都是桃子去拿的。

李蘅远抿着嘴把书信折起来放好,摇摇头:“说不得。”

0195 担心

看着李蘅远这么神神秘秘又很高兴的样子,桃子忍不住心中的哀叹,不用说了,定然是萧掩写的书信。

不是正当途径送来的,李玉山这个时候也不会写信,那除了萧掩还有谁?

李蘅远将书信放到怀里,跟桃子什么也没交代,就径自出了院门。

她来到若水院找岳凌风。

岳凌风已经住进来半个月了,那萧掩就走了半个月。

李蘅远在厢房廊下找到了正在晒药材的岳凌风,夜寒轩也在帮忙,他们两个话唠相处的十分不错。

见李蘅远来,二人抬起头问好。

李蘅远问岳凌风:“萧二郎可有书信写给你?”

岳凌风摇摇头,后问道:“难道他写信给你了?”

李蘅远道:“算起来他应该到了柳城郡了吧?”想想又道:“或者是保定军?”

这两个地方是离契丹最近的郡坊,契丹骚扰边界多是为了抢东西,会在两郡附近的活动,最有可能的是柳城郡。

岳凌风道:“这你就问着了,治病救人我在行,至于你们这的防护地图嘛,萧掩可没给我看,我哪里都不知道。咦?难道不是萧掩给你写信了。”

李蘅远从怀里拿出事先带过来的书信扔给他:“看,看完了带去广陵院找楚青筹,我事先跟他交代过他知道怎么做。”

岳凌风看完信后蹙着眉头:“我不认得楚青筹啊,这事你准备怎么解决?”

没等李蘅远回答,夜寒轩抢过书信:“我认得楚青筹,出去走走。”

真的,自从住进李蘅远的安排的院子,他觉得特别无聊,以前人多多啊,现在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夜寒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李蘅远回过头来看着岳凌风。

岳凌风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办呢。”

意有所指,是关于那信上的内容。

李蘅远却道:“这种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比较想知道萧掩的近况,我越来越不安心,你知道我做的那个噩梦啊,只有阿耶出事,那些人才敢那样对我,所以当有人要算计我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我阿耶要出事了?这才是该让人担心的。”

此时夕阳正好,将白墙碧瓦陇上金红的颜色,让人不得不感慨老天爷的魅力无人能及。

李蘅远仰头看着东北方向:“还有萧掩,他算无遗漏的人,匆匆离去,在离开之前,一定要教会我点儿什么,安排的又那么紧凑紧张,说明他预感到了什么,除了我阿耶有事,我想不到别的问题会让他如此匆忙。”又垂下头看着岳凌风:“你说呢?”

岳凌风心想,萧掩是重生的人。

之前他也想萧掩肯定是立功去了,立什么功萧掩只说过一嘴,就是李蘅远生气那日说的,这是个可以让契丹消停几年的好机会,但是别的他没说。

李蘅远的预感岳凌风不敢小觑,父女连心。

那说明萧掩说的这个机会,还跟李玉山的境遇有关?

岳凌风匪夷所思的摇头:“萧掩关键的事是不会跟我说的,不过你先不要担心,也许他匆匆去,就是要找个功立,可能是有什么见不得的天机要告诉国功,国公抓到机会就立了战功,他就被提升了是不是?”

毕竟萧掩可以未卜先知。

李蘅远苦笑一下,如果这样就最好了,阿耶没有危险,可是既然萧掩早知道天机,直接去找阿耶立功就行了,干什么非对她好,告诉她那么多道理?撩拨的她忘不了他,想的都是他。

“等他们消息吧。”已经发生过去的事,她也只能长长一叹息,以慰不平。

…………

通往柳城郡的岔路口,另外一条小路荆棘丛生,没有路牌,根本不知道通往哪里。

二十二匹骏马骤停,随着马蹄翻腾而激起的尘烟渐渐飘散,随着野风,都飘向那不知名的小路,落在两边荆棘的绿叶上,绿色,不再滴翠。

萧掩位于群首,虽风尘仆仆,但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闪闪发亮,来到这岔路,这野外,他便像是埋伏在林中的鹰隼,机敏的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看罢过后,他从腰间扯下一块椭圆形的玉佩,玉佩温润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想了想,他又扯下另一块白玉来,叫上白景辰:“这个给你,是我的贴身饰物,你拿上去柳城郡找我阿耶,让他速速派两千兵马到轧荦山一个叫做狐仙洞的地方支援。”

白景辰微愣,很少有表情的容颜染上一丝抵触情绪:“郎君这是何意?娘子特意交代属下,让属下侍奉郎君左右。”

他这意思,是在责怪自己甩掉他。

萧掩神色不变,眸子中凌厉的光却不容人质疑:“正因为你是阿蘅的人才让你去,国公身边出了奸细,现在处境危险,我的人去,我阿耶不见得会相信,你就不同了,难道你不知道阿蘅在国公心中的分量?你既知道阿蘅的分量,就知道你一开口,成事的可能性有多大。”

白景辰还在犹豫,萧掩一挥手:“前行。”说完扬鞭策马,黑色矫健的身躯随同烈马一起,没入不知名的小道。

其余二十骑立马跟上。

白景辰手攥着白玉玉佩犹豫一息,后立即向官道上去了。

………………

“阿娘,我去上课了。”

李梦瑶双腿养好了之后一直去霍先生那里上课的,每日如此,风雨无阻,在她去之前,也会到西跨院去跟刘氏说一声。

这日刘氏心情好似很好,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皮上,有种透明之感,若不是李梦瑶站在一边,谁也想不到她是有十四岁女儿的妇人,保养有方,楚楚动人。

听了李梦瑶的话,刘氏微笑着打量女儿,后将妆奁里的水滴形白玉耳坠找给李梦瑶;“换上这个,珍珠固然名贵,可小女孩戴了总显得老气。”

李梦瑶听话的换上,刘氏再看女儿,杏眼如波,粉面含春,窈窕的身段如扶柳一般,有着纤弱温柔的美好。

她满意的点着头:“董家是世家,不比长安贵人,扔持有魏晋风骨,并不以丰腴为美,我儿这样,正是董家孙媳的不二人选,至于要怎么做,不用阿娘再教你了吧?”

0196 挑拨

李梦瑶红了小脸,像是秋后的苹果一样诱人。

自己母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为何要每日去上课,因为金鳞轩室和范阳书院离着不远,一起下课,经常能碰见董玉郎,现在她跟董玉郎已经熟识,可惜董玉郎时不时会问她李蘅远为何不来上课。

那人并没有完全被她吸引,她还需一些手段。

李梦瑶神采奕奕的点着头:“女儿知道。”这世上是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也没有什么男人是她不能征服的,都会如何子聪一样。

刘氏见女儿志在必得的样子,心中一动,问道:“你又是不是怂恿何子聪做什么事了?还有老太太,我看何子聪这几天经常来老太太这,好像在说跟李蘅远的婚事。”

书信造假的提议,李梦瑶并没有告诉母亲,母亲每日思索着什么她猜不透,怕母亲反对。

但事已问起,躲不过,便把当日给刘老太太出的主意说了一番。

刘氏脸上先是一变:“你怎么敢自作主张?万一李蘅远就是翻脸不认人,你以为国公真的不敢忤逆老太太,若是到时候国公知道是你出的主意,你还想被送走?”

说的李梦瑶惨白了脸,泫然欲泣,刘氏又突然笑了,道:“我怎么忘了?又什么可怕的。”后摆摆手对李梦瑶:“去上课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才好。”

李梦瑶不明白为何母亲前后变脸如此之快,可她已经被母亲一开始的言辞吓到了:“阿娘,您真的不怪女儿吗?”

刘氏抬头给李梦瑶捋了捋鬓角,笑的体贴温暖:“你是阿娘唯一的孩子,阿娘这辈子的心愿就是你能过得舒心,你不是总问阿娘到底什么时候李蘅远的东西会属于你吗?快了,在此之前,你想怎么玩李蘅远就怎么玩,去吧。”

李梦瑶还有很多疑问,但是刘氏已转身去别处。

母亲的话特别有深意?

她咬着下唇,眉间都是思考的神色。

后记下母亲的反常,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带着画江去上课。

霍先生讲课很有趣,也很有独到的见解,可是总说些蛊惑人心的话,李梦瑶十分不喜欢。

她算是明白了,李蘅远那么蛮横无理是从何而来,都是这霍先生教的。

一个女先生,不教女学生安分守礼,不讲高门礼仪,竟然比郎君们学的四书五经还复杂,讲吕氏春秋啊。

外面天高云淡,曲水悠悠,正是菡萏盛开的时节。

如此大好光景,竟然要听这些个忤逆之言。

李梦瑶忍了半个时辰才得以解脱,休息时间到了。

如今她已经跟家里的女孩子们熟稔,李娇娥和罗诗梦过来找她:“瑶瑶,一会去哪里?到我家里一起做针线可好?乞巧节快要到了。”

发出邀请的是罗诗梦。

李梦瑶道:“今日不妥,阿婆的身体还没好,我得早些回去。”

罗诗梦道:“瑶瑶你真是孝顺,阿蘅一直都没来上课,是不是也在照顾太君啊?”

李梦瑶见罗诗梦身边的李娇娥脸色不好,是,罗诗梦夸她孝顺,那这个根本到不了老太太跟前的李娇娥岂不是不孝顺?

很会做人的她,摇摇头道:“阿姐很忙。”说完看向李娇娥:“是不是二姐?”

如何能知道李蘅远很忙不照顾老太太?只有照顾老太太的人才知道。

李娇娥听李梦瑶事事愿意带着她,很高兴的说:“比起孝顺,当然是瑶瑶最懂事,阿蘅嘛……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听……”

李蘅远让萧掩和侍卫住进院子里的事李家人是人尽皆知,但是外围的人可能还不知道。

李娇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赶紧吞咽回去,后怕的想,这话从别人嘴里传出去行,却绝对不能是她这里。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黄昏过后的夜晚,宁馨院大堂两边全是灯火和人,李蘅远却能不管不顾的揪着她阿娘的领子。

若是被李蘅远知道她说的,后果不堪设想。

罗诗梦还想问李娇娥为什么话说一半不说了。

这时李梦瑶道:“二姐姐要去罗姐姐家吗?还是随妹妹一起?”

李娇娥忙道:“自然是要先去给阿婆请安。”

李梦瑶的笑容差点僵持在脸上,她就是随便一让。

不过事已至此,罗诗梦就先走了。

李梦瑶挽着李娇娥的胳膊跟李娇娥聊天,这些日子中,李梦瑶隐隐感到李娇娥好像看上了留在家里住的董养浩,听母亲说董养浩之所以留在家里不走,是为了跟李蘅远提亲,只要是跟李蘅远有关的人,都有可能也应该利用上。

从开始的应付到真心想跟李娇娥一起走。

李梦瑶把话题引到家中孩子的婚事上来,李庆绪的只提了一嘴,便说到李蘅远:“等阿耶回来,阿姐便要跟董家郎君定亲了,董李两家都是范阳的大户,到时候定然十分热闹。”

李娇娥妩媚的眼睛瞪圆了:“不是你和……”说到这里,她又倏然改口:“阿蘅跟董家郎君谁啊?董玉郎啊,二伯父会同意吗?”

李梦瑶轻轻一笑:“是那位十七叔啊,十七叔人才了得,正好与阿姐相当。”

李娇娥语气都紧张起来:“真的?此话当真,可是十七叔不是庶子,二伯父怎会同意?”

李梦瑶借口都替董养浩找好了:“我阿耶最心疼阿姐,他又是最讲究实惠的人,什么嫡子庶子,不过是在钱财上有差别,可是阿姐还差这些东西吗?当然要找个脾气好有风采的,入赘便是,反正阿耶都养得起,阿姐也不用嫁给别人家去受约束。”

“入赘?”李娇娥脸都绿了:“十七叔会入赘?”

李梦瑶见李娇娥果然担心的不行,暗暗发笑,虽然有何子聪的婚事来约束李蘅远,可多给李蘅远找两个敌人这没什么不好。

她娇柔的声线缓缓流入李娇娥耳中,带着些许羡慕之意:“跟别人那百年世家的郎君当然不会入赘,哪怕是庶子。

但是这个人是谁啊?是我阿姐李蘅远,阿耶的掌上明珠,入赘就等于有了李家半个家,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李娇娥愣在当场,拳头攥的紧紧的,她本就是庶子之女,在国公府什么都没有,难道心仪的郎君也要被李蘅远抢去了吗?

0197 刚好

李梦瑶远远的看见几个男子向她们这边走来,看身形好像有董玉郎,心思动了,对正在因为听说李蘅远要跟董养浩定亲而愤懑心焦的李娇娥道:“二姐,我团扇落在课堂上了,回去拿去,你先走吧。”

李娇娥回过神来,好像看见李梦瑶早上扇扇子了,这会儿手里却没有。

“不如我跟您一起去吧。”

李梦瑶笑道:“这怎么好麻烦二姐姐,小妹跟画江去就行了。”说完叫着画江,不等李娇娥再让,已转过身去翩然离去。

李娇娥乍听李蘅远和董养浩的事也没有什么心情耽误时间,她得把这件事说给母亲听去。

李娇娥走后,李梦瑶从金鳞轩室出来,算准了时间,在长满红花的岔路口正好碰见董玉郎。

董玉郎是世家子弟,不是什么人都亲近的,他想跟李庆绪交往,但是李庆绪个性怪异,又跟董养浩好,他就“高不成低不就”反而没什么人一起玩。

见到李梦瑶,他十分欣喜:“在下见过四小娘子。”因为总是偶遇,他现在跟这位娘子已经十分熟悉了。

且李梦瑶相貌出众,个性温柔,学识也好,她们谈过几次话,李梦瑶总能出口成诗,这让他刮目相看。

李梦瑶看着董玉郎越发热情的笑容就知道离拿下这个男的不远了。

她恭敬的回礼。

“又碰见董郎了,真巧。”

艳阳高照,天气有些热,但亭亭玉立的小娘子歪头一笑,笑容绮丽的如同烂漫的春花,倒是让人心情舒爽。

董玉郎脑中倏然想到第一次见李蘅远时的感觉,若说李梦瑶的笑是春花喜人,李蘅远则是百花齐放,真真动人至极。

他又忍不住问:“三小娘子今日还没来上课吗?她都是不来的吗?”

李梦瑶所有的笑容都凝结在脸上,假笑的下巴都快要酸掉了,这个呆子竟然还是要问李蘅远。

猝不及防感受到一股冷气,无比尴尬的董玉郎忙问道:“我说错话了吗?”

李梦瑶捋了捋鬓角的碎发,笑的莞尔:“怎么了?董郎说了什么?”哦了一声:“抱歉,我方才想到阿婆的病走神了,我阿姐一直都不爱上课,董郎难道没有跟别人听过阿姐的传闻?”抿嘴一笑,再也不说了。

既给足了董玉郎面子又引出话题。

董玉郎心想,倒是听说李蘅远不学无术,但是也有人说李蘅远长得像李玉山那样十分威武呢,事实证明并不是,可见传言不真。

不过这次是李梦瑶说的,李梦瑶是李蘅远的妹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应该没有假。

董玉郎笑了,他又不是没跟李蘅远说过话,俏皮不失干练,虽然话不多,但行为举止一看就是个热心肠的,读不读那么多书倒是不要紧了,反正他也不是学问很好的人。

“太君病的还没好?那在下该去问候才是,竟然一点不知。”

董玉郎转移的话题,而且脸上带着喜滋滋的笑,李梦瑶心思玲珑之人,当然能感受到自己方才的意思董玉郎没有领会到。

她还真不是多看重这个男人,婚姻之事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不定的她一人的努力不见得有用,但是私下里也征不服这人,这人还能想到李蘅远,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梦瑶心中暗暗发狠,等李蘅远跟何子聪的婚事定下来,她要第一个让董玉郎知道,让董玉郎震惊的同时,还要让他死心。

坐下决定,李梦瑶回答董玉郎的话:“阿婆底子一直很好的,但是奈何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我阿姐又是个脾气不好的,三天两头和阿婆起争执,所以阿婆的病就好了坏,坏了好,如此反复,近来大不如以前了。”

董玉郎问道:“三小娘子会跟长辈吵架?”

李梦瑶十分诧异的样子,小手覆上樱红小口,语气十分焦急的问:“我方才说错话了,阿姐没有,郎君你莫要当真。”

她这样解释,反而是欲盖弥彰。

董玉郎笑道:“无妨,我知道的,三小娘子有阿耶宠爱,却无母亲教导,阿婆都与我讲过,但这无伤大雅,就是在下偶尔也会与阿婆辩嘴,小娘子撒娇嘛,没事没事,你跟我说的话我不会跟三小娘子说的。”

李梦瑶眼珠子差点掉下来,她是这个意思吗?她是要让董养浩知道,李梦瑶是个无礼蛮横的,不足为聘。

二人不知不觉已走到月牙门洞,董玉郎还没有察觉李梦瑶的不满,在门前止步道:“时辰不早了,四小娘子再会,麻烦您跟太君转达一下,在下明日下午去探望太君,不知太君可有空闲。”

既然是探病,也就不用下正式的帖子了,何况还是个小辈。

李梦瑶颔首以表示自己会转达,后行了礼跟董玉郎道别。

看着董玉郎不算潇洒但很端正笔直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的大榕树后,她娇杏般的眼睛立起,牙龈像是要咬碎了:“等着,阿耶的书信明天差不多能到,我定要让你亲自见证时刻,看你还问不问李蘅远。”

第二日下午,李蘅远从温泉池里出来,刚擦干了身体,樱桃就火急火燎的跑进来:“娘子,来了,有柳城的书信来了,在西府门房那里。”

李蘅远对樱桃竖起了拇指,不愧是包打听。

不过大家都知道契丹那边的不安宁,都盯着柳城的书信了,书信一来,肯定就嚷嚷开了,不是什么秘密。

李蘅远道:“等着吧,阿婆会叫我过去的。“

桃子愣住了:“娘子怎知国公的信不是单独写给娘子的?”

李蘅远微微一笑,看着不平的温泉水,涟漪都是她方才潜到底下时搅动的,萧掩既然是在水下攻击她,结合那个梦见,说明她可能会有那么一劫,只有日日做贼的,没有时时防贼的,不能说她不去水边就安全了,万一呢?

所以萧掩走后,她每日都要练上一段时间,把水性学好了,从根本上防御敌人,那才能万无一失。

她告诉樱桃:“如果是单独给我的书信,怎么会送去那边,那边都有了,我这里却没有,可见不是单独给我的,不过是阿耶的书信,阿婆当然会叫我去拆开。”

樱桃笑道:“是婢子愚钝了。”

这时整理好衣物的桃子走过来,李蘅远伸开双臂,桃子将轻薄如禅意的纱衣一层一层给李蘅远套上。

这衣裙是之前的衣裙修改的,如今李蘅远长高了瘦了,横竖一凑合,裙摆的拖尾刚好盖住脚面,能穿。

又踩上木屐,也是娘子最喜欢的放纵。

啪嗒啪嗒的声音听了能让人心痒难耐,除此之外脚舒服。

主人满意桃子也高兴。

李蘅远走出浴室,靓丽无比笔挺的身影到了门口,回头见桃子和樱桃还没跟上,勾唇一笑道:“还不走。”

桃子将她换下来的衣物托在盘子里,脚步较快:“娘子等等婢子。”

樱桃眼珠乱一转,嗅到一丝阴谋味道,三步两步追上桃子:“娘子,婢子也去。”

李蘅远笑着:“都去,有何不可。”踏着阳光踩下台阶,之后又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正房的廊下等着。

脚步刚停下,红妆就进院来了。

见李蘅远头发湿的披散在脑后,脸上闲适的表情似在享受什么。

红妆抬起头看见了大好阳光,上前几步感受到了舒爽宜人的廊下风。

问好后尴尬的笑了笑:“太君请娘子过去看信,是国公的信,娘子像是刚沐浴过,是不是婢子来的不巧?”

李蘅远茶色的大眼比阳光明媚,比琥珀闪亮。

嘴角噙着的笑意亲而不近,还有种莫名的兴奋在其中:“不,怎么会,你来的刚刚好。”

0198 到齐

董玉郎带着珍贵的药材来探望刘老太太,在门口遇见了董养浩和李庆绪。

“十七叔。”董玉郎是小辈,得给董养浩行礼,后又见过李庆绪,低下头时心中思索,为什么他来这位叔叔也来了。

董养浩是给随李庆绪而来的,李庆绪为何来,听说是受李蘅远之约,那他就更不能错过了。

不过他也很费解,难道自己的侄儿也是李蘅远叫来的:“玉郎为何在此?”

董玉郎还未回答,打南边传来脚步声,三人都停下话语看过去,就见一绿袍少年翩然而至,少年面相俊雅,不过黑色的眼中精光太扎眼,让人觉得滑头不可靠。

董养浩有些不喜,而且这人他认识,是李蘅远的表哥何子聪。

没有多大交情,接触的时候也确实轻浮。

何子聪看门口站了三人,也有些意外,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人越多越好,边关来了信,是李梦瑶告诉他这个时间过来,跟他的婚事有关,不怕别人见证。

他跟三人一一见了礼。

李庆续自幼就不跟这个表弟一起玩,礼数过后说话的时间都不留给何子聪,叫上董养浩直接进院子。

董玉郎没有那么强的个性,先请了何子聪,何子聪抬起胳膊:“您是客,先请。”

董玉郎并没有觉得何子聪的话哪里不妥,便先进去了。

到了厅里,不知为何装饰风格大变,好像还有糊味,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刘老太太,李梦瑶和婢女在猜谜语,见大家进来,直说:“都是自家孩子,不必拘礼。”

有她这句话,李梦瑶就不用回避了。

婢女上了坐榻锦垫,请大家坐。

当董玉郎和董养浩夸奖刘老太太的气色的时候,何子聪才知道这些人是来探病的。

那就更不会对他的事有影响了。

趁着那边说话的时候,他给刘老太太身侧的李梦瑶使眼色。

李梦瑶微微颔首,莫急,已经派人去取信了,李蘅远也要到了,还有这么多见证人,婚事是跑不了的。

何子聪在李梦瑶的一如既往的嫣然笑着中捕捉到了一种与其性格违背的,志在必得的狠厉。一闪即使。

他告诉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他跟李蘅远定亲,李梦瑶那么温柔的少女,就算以后能分到好处也不至于觉得很痛快吧?

不过话说回来,有可能是李梦瑶真心对他好,感同身受的觉得这婚事定下来十分令人愉悦,他也想放肆的大笑一场啊。

何子聪胡思乱想中,婢女禀告:“太君,三小娘子到了。”

屋里说话的人顿时一怔,众人的目光都看向入口的屏风后。

不多时,吧嗒吧嗒的声音传来,随即一个俏丽的身影从屏风后闪现,李蘅远她穿着闲适却不失优雅的衣裙,听那走路的声音便知道她足下踩着的是木屐。

白绸为裙,金丝做线,宽大的裙摆将下面都盖住了,只有行走间,能隐隐看见屐上的绑带是青色的。

会是怎样一双灵巧可爱的玉足在其中,董玉郎看得痴了,满心向往。

董养浩目光灼灼,一心等待和那双茶色纯粹的眼睛对视,两次相见,他都没有机会说上一句正经话。

对上了。

那确实是一双好眼,与众不同的眼珠如浸在水中的异色宝石,清澈明亮晨星远不及也。

与董养浩的期待心情完全不同,李蘅远心想这位仁兄身体不好,这次见面人倒是精神得很,笑的跟多小花一样,看不出一点病态。

董养浩见李蘅远回以微笑,他的笑容越发深刻,如冬日的太阳,散发着让人想亲近的温暖。

不过李蘅远并没有跟他过多的交流。

李蘅远到了刘老太太面前,规矩的行礼:“阿婆,您请了这么多人啊?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刘老太太让她坐下,并道:“十七郎和玉郎前来实让人意外惊喜,二位是来探望阿婆的。”

李蘅远作为主人,又站起来给董养浩和董玉郎道谢。

董玉郎看着落落大方的女子,心头不禁涌上一丝疑问,明明祖孙二人很好啊,而且李蘅远潇洒也不失端庄,年岁不大却自有一种威仪气质,哪里就像李梦瑶说的,骄纵不敬尊长,把刘老太太气病了?

李梦瑶看董玉郎看李蘅远的眼神多带探究,心头一跳,这人撒谎,总是怕谎言揭穿的,而且在她心目中,野蛮粗鲁,始终是李蘅远的代名词,今日的李蘅远却一点错误都挑不出来,就怕董玉郎怀疑她之前的话。

稍稍一想,又踏实了,李蘅远之所以还能保持表面上的礼仪,实属是还没被激怒,等一下就好了。

她轻轻在刘老太太耳边提醒:“阿婆,是时候了。”

如蜜饯般甜甜的声音入耳,直扣心弦,刘老太太顿时挺直腰板,保养的极好的脸上泳上一抹难以言语的兴奋,心却确实怕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李蘅远订一个她不喜欢的亲事,死丫头会不会闹起来啊,那李家的脸就丢大了。

那种可以掌控一切的兴奋感很快被畏惧压下去,刘老太太回头看着李梦瑶,微微摇头,她的意思,等人走了再看吧,她也确实没有想到今日董玉郎和董养浩都会过来。

李梦瑶岂能错过这样的机会,董玉郎好约,那俊美不失洒脱,有着别样风流气质的董养浩她可是第一次接触,母亲说,这人也是为了李蘅远而来,不给他们的念头都打消,她怎么配做李蘅远的妹妹。

不看老太太示下,她拍拍手:“阿姐是来看阿耶写的信的,怎么还没送过来。”

有一个婢女应声退出去。

董玉郎和董养浩听了齐问:“国公有信送来了?”

李庆绪眉心拢上一抹疑问的味道,看向李蘅远。

李蘅远好看的眼睛满是惊喜,所发出来的光彩比天上明月还要动人:“阿耶写信回来了?太好了,终于写信了。”又嘟起嘴:“那怎么不单独给我也写一封呢?”

这个问题刘老太太和李梦瑶也没想明白,以往就算没有西府的信,也会有李蘅远的。

刘老太太又想,应该是涉及到李蘅远的婚事,这个二儿子终于明白她的重要之处了。

0199 逗弄

婢女拿过信呈给刘老太太。

李梦瑶替老太太接过来,然后放在老太太的手里:“阿婆。”

刘老太太拿过信后带着一丝不满的看着婢女;“怎么才送来,不是说早就到了吗?”

其实婢女从离去到回来时间并不长,但是刘老太太在李蘅远来之前就等着这封信,说到底,李玉山写了什么她们谁都不知道,万一不是给李蘅远定亲呢?

可是之前外院一只磨磨蹭蹭,李蘅远都过来了,信才拿到手,她想事先看看都来不及。

李梦瑶却不这么认为,给她阿耶的去信写的真挚又充满娇气,正是李蘅远一贯跟阿耶说话的口气,李蘅远的任何要求,阿耶都会答应,哪怕是终身大事,在远处回不来的阿耶,也定然不愿意让李蘅远失望。

她见刘老太太犹豫不决,提议道:“阿婆,阿姐一定十分想念阿耶,不然让阿姐拆来了给您读好不好?”

没等刘老太太说话,李蘅远道:“阿婆是长辈,阿耶写给阿婆的信,我来拆怎么妥当?”

李梦瑶道:“别人不妥当,阿姐是再妥当不过了,谁都知道,您最惦记阿耶。”

这倒是真的。

旁边的人点头,故而就算她越过老太太拆了信,也不是那么不懂礼数。

李蘅远心中暗笑,不过她是不会在外人面前留有把柄在别人手的。

看看左右道:“阿婆,这是家信……”

董养浩和董玉郎二人红了脸,忙道:“小侄……”

“孙儿……”

二人话没有说完,李梦瑶道:“虽是家信,可现在边关吃紧,说的都应该是国事,阿耶统领北方三郡,一举一动都与三郡百姓的生活休戚相关,董家叔兄也是三郡百姓,阿姐,你小气了。”

这还是李梦瑶第一次明目张胆的批评李蘅远。

红如樱桃的小嘴,说话的时候巧笑嫣然,真真让人想咬上一口。

李蘅远道:“你说的对,既然是李家的事,就不是家事,我确实小气了。”回头对董养浩和董玉郎分别行了礼,以表示她方才失礼了。

董养浩和董玉郎其实没有像窥探别人家私的意思,也是关心李玉山。

可是经过李蘅远和李梦瑶这么一翻说话,他们更尴尬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那就留下来,李梦瑶好不容易把人领过来的,怎么可能让二人轻易的走。

何子聪在一旁已经等不及要看这封关于他终身大事的信,催促李蘅远:“表妹快拆开了,二舅舅到底写的什么,说不定是契丹退敌了呢,让大家高兴高兴。”

如果是退敌了,外面也肯定会有传闻,显然不是的。

李蘅远接过信并没有拆开,小巧的手抚过信封,一下又一下,带着笑肉坑的手背在阳光下是那样的可爱。

她垂着头,向上卷曲的睫毛垂下,眼睑处的阴影都透着专注,一下又一下,她是那样的珍惜这封信。

李梦瑶心底的急切和兴奋如疯长的水草般,她渴望见到这样深情的李蘅远,只有深情,在开启阅读的刹那,才能震怒,才能怨恨阿耶的独断专行,才能嚎啕大哭。

所以一定要李蘅远亲自拆开。

可是这专注时间太长,长到她有些迫不及地想要帮李蘅远把信撕开。

水草继续疯涨,拧成两股力量,在心底纠缠,手指都在兴奋的颤抖,拆开吧,到启封的地方了,就要拆开了。

李蘅远突然抬起头道:“既然是跟边关有关的,不如把家人都请来吧,相信他们也很惦记阿耶,惦记边关的百姓。”

竟然停住了,李梦瑶差点没摔个跟头,玩人呢?

失望的还有何子聪,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成为李家的准姑爷,可这提起的心怎么就不让下来呢?

刘老太太摆着手:“就这样读吧。”她眼角涌上不自然的笑,人已经够多了,这还怕李蘅远发疯呢。

恢复神色的李梦瑶却拍着手:“去请大伯母三伯母和四伯母过来,若有可能各位叔叔也一并请来,阿耶好久不曾来信,这是大事。”

屋里的婢女退的不剩两个,连上点心的流程都变慢了。

李蘅远抬头看着李梦瑶:“四娘将阿婆的院子真是打理的井井有条。”

刘老太太微愣,后一想是啊,这些婢女是什么时候这么听李梦瑶的话的?

对上刘老太太质疑的目光,李梦瑶撒娇似的拉着刘老太太的胳膊:“阿婆。”在刘老太太耳边道:“等大伯母他们来了,阿姐生气反而也不好发作了。”

刘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点着头,人多反而好行事。

故作亲昵,做小女子娇憨之态,刘老太太和李梦瑶的互动淡淡一笑,现在已引不起李蘅远情绪上的嫉妒了,她低下头去饮用新鲜的桃浆。

一杯过后,甄氏和余氏到了。

二人跟老太太问好之后,尹氏领着李珍珠也过来了。

“阿娘……”

“阿婆。”

问好的语气都带着询问之情。

老太太点了点头:“坐下吧,老二来信了。”

众人忙正襟危坐。

李蘅远算了算时间,最远的尹氏已经到了,那后续就不会有人了,她慢慢拆开书信。

李梦瑶激动如擂鼓的情绪又被调动起来,可惜叔叔们不在,萧掩也不在,不然对李蘅远的打击会有多大?

她催促着:“阿姐怎么还这么慢啊?”

李蘅远想了想道:“四娘定然也十分关心阿耶的状况,不然四娘来拆?”

李梦瑶道:“还是阿姐来拆,阿姐更关心。”

开玩笑,是给李蘅远订的何子聪,这么“激动人心”的事当然得让李蘅远自己来拆,也好给李蘅远致命一击。

李蘅远这回没有犹豫,掏出信瓤一抖,打开书信。

刚念完开头的文书格式,陡然间瞪大了眼睛,脸色也变得苍白:“阿耶怎么可以这样?阿耶怎能……这么草……”

一定是要说草率,李梦瑶得意的笑容止不住的堆上眼角,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痛快,李蘅远变了色的表情,是她期待了多少年的。

哭泣吧,煎熬啊。

终于要实现了。

这种感觉仿佛置身在云端里,吹着夏季最舒爽的风,从生下来,她便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个噩梦,她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从来没这般痛快过。

还记得五岁的时候,粉雕玉琢的李蘅远被父亲送回到家中,一瞬间就成了家里的主宰,李蘅远她像是暗夜的月光,云开月初的太阳,一举一动,都万众瞩目。

她呢?

她呢?

本来她就如脚下土,水中泥。

同样是国公府的娘子,一个父亲,李蘅远高高在上,她更低到尘埃里。

那时她便发誓,要毁了李蘅远,那烧的红透的烙铁在李蘅远的额头上冒了烟,她不知道有多高兴,多喜悦,毁了,毁了李蘅远较好的面容,就再也没人喜欢这个丑八怪了。

可是失败了,李梦瑶自小好动活泼,跑得快,冒烟也只是擦了一点皮,她还是那么好看,家里唯一一个继承阿婆宝石般眼睛的小娘子。

明晃晃的大眼嵌在雪白的肌肤上,自小便明艳动人。

她失败的结果就是九死一生,被扔到庄子上长大。

她的悲剧都是因为有李蘅远啊,所以家人才忽视她。

毁李蘅远,是她一生不可忘记和放弃的目标,烙铁不行,毒药不行,那就用何子聪这个阴险小人的婚姻吧。

就让李蘅远生不如死。

李梦瑶思潮翻腾,貌似很久,其实只在弹指一挥间。

刘老太太见李蘅远为难,开始打退堂鼓:“写了什么?不然一会再看吧,阿蘅把信给阿婆。”

何子聪已箭在弦上,叫道:“阿婆,大家都找来了,怎能不读?”看着李蘅远手里的书信,声音透着压也压不下去的兴奋。

董养浩叔侄和甄氏等人也十分奇怪,到底信上写的什么,让李蘅远神色大变?

0200 宣布

李蘅远笑的狡黠,方才的震惊抱怨突然一扫而空,笑看李梦瑶:“其实这信也没什么,就是不明白为何阿耶给你和表哥定了亲事,意外,毕竟二娘还没定亲呢。”

“那姐姐也不用沮……”丧字还没说出来,李梦瑶愣了一下,后杏眼微敛:“你说什么?”

“吾女梦瑶,蒲柳之姿……与外甥何聪情投意合……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望母亲大人周知,先口头盟誓,待儿回转,再告知亲友……”

李蘅远将信高高扬起,那鹅毛一般雪白的纸张便轻轻落在刘老太太的手里:“阿婆,阿耶让您先操持着,具体定亲,她回来再说。”

刘老太太细腻但已然有纹路的脸惊诧万分,看着李蘅远:“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会是李梦瑶呢?

何子聪也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李蘅远笑道:“您好好看看,这信是不是阿耶的笔记?”

刘老太太低头扫过书信,确实是自己儿子那不太有规矩的字体,可是怎么可能?她们的书信是按照李蘅远的语气写的,为什么定下婚事的确是李梦瑶?

李梦瑶从滚滚天雷的震惊中惊醒,抢过书信,亲自看起来:“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信是假的。”

一言下去,满座皆惊。

只有李蘅远保持着清风似的微笑,眼里尽是应对荒谬言语的警告:“假的信?你说阿耶的信是假的?你敢说阿耶的信是假的?”

一连串的三声质问,像是锥子一样刺到李梦瑶的心里,李蘅远的声音不似别家女子那样刻意放缓放柔,尽是甜腻,她有种与众不同的磁性和清冷,像是珠落玉盘那样的清脆。

李梦瑶被震醒,她怎敢质疑自己的阿耶,这是忤逆大不敬,可是这封书信绝对是假的,一定是假的,父亲从来不过她的事,她在父亲眼里就是那淡的摸不着看不见的空气,父亲怎么会对她的亲事上心?

假的,假的,这不可能。

李蘅远将书信从李梦瑶手里拿过来,交给甄氏:“大伯母,您看看,这是不是阿耶百忙之中特意写给阿婆的?就是为了给四娘定亲,还是跟表哥,亲上加亲,阿耶对四娘这么好她竟然还怀疑。”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她嘟着小嘴,言语尽是吃味。

甄氏轻轻拂过她的背后:“你阿耶行事出其不意,四娘怕是高兴坏了,我来看看。”

另一只拿着书信看起来,确实是李玉山特意写来安排李梦瑶的婚事的。

让人意外!

不过二房的事,尤其是刘氏李梦瑶这一边,既然是李玉山定下来的事,她就算意外也不会过问。

将书信交还给刘老太太:“阿娘您定个日子吧,虽然不用通告亲友,信物还是要交换一下的吧?”

李梦瑶暗暗咬着牙,甄氏这话岂不是做实了婚事?

刘老太太拿回书信的时候连思考的心思都没有,大眼睛懵懵懂懂的,怎么会是李梦瑶?

屋中人表情各异,明明是喜事,可是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李蘅远没容许别人思考多久,对身边的李庆绪道:“大哥,怎地不恭喜表哥和四娘?把你也高兴傻了。”

李庆绪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李蘅远,李蘅远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李庆绪目光要溺毙人一样,说了声淘气,然后率先对何子聪说出恭喜儿子。

接着董养浩和董玉郎献上作为客人的吉祥话。

李梦瑶见董玉郎对她道喜的时候粉面带笑,若隐若现的酒窝讨巧的很,他的祝福发自内心,他的笑由此也显得真挚,所以对于自己的亲事,这个人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从人生理想到诗词歌赋,少说她们也交流了大半个月,这人竟然对她无动于衷。

感情都是向她打听李蘅远的。

一种被人愚弄过后却无法质问的愤怒填满李梦瑶的心头,加上婚事订的仓促震惊,多种复杂负面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她胸口要炸裂般,想要怒吼的火焰直窜向头颠,假的,她不要祝福。

镇定镇定,李梦瑶将指尖抠开手心细嫩的皮肉,说出来李蘅远不会承认还会倒打一耙,扯出别的事就不好了。

那钻心的疼痛让李梦瑶恨意不断上涌。

何子聪的终极目标是李蘅远,变成李梦瑶落差也太大了,受着祝福的时候笑都笑不出来。

屋子里的气氛越发沉重怪异。

甄氏是个聪明人,找了借口,便要退下,余氏和尹氏也要随她而去。

李庆绪完成了任务,站起跟刘老太太辞行,当然他要带走董养浩,董玉郎虽是一个人来的,但是走时跟随自己的小叔叔。

站立而起的身影一个接一一个,刘老太太已想不到那些送客之词了。

李蘅远见李庆绪站起的时候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借故送李庆绪,到了廊下,李庆绪把她拉到一边:“原来你让我帮你找人造假,是要在这个时候宣布?还故弄玄虚,你这家伙学坏了。”

又道:“不过四娘和何子聪要坏你现在倒是求仁得仁,可阿婆身体不好,一会她定要问起你,你尽量不要跟她正面吵,她毕竟是我们的阿婆。”

李蘅远抬头看着李庆绪,这个从头发丝就能看出来人有多倔强的大堂哥到底还是太善良了,所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能在知道妹妹遇难的情况下,独身一人与坏人交锋,要带出妹妹。

梦里李蘅远没有亲见大哥到底落得什么下场,但那自小就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眸子始终是她心头的牵挂,以后也会。

是的,她劫了西府外送的信,早就知道这边的阴谋,所以让楚青筹找大哥帮忙,真的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哥帮她这么多,她笑着点头:“听你的,不气阿婆。”

妹妹明艳动人的眼睛依然清澈,满是华光,俏丽的小脸还是稚气未脱的摸样,不过李庆绪已经再不敢小看这个妹妹了,从妹妹替母亲出头开始。

悬着的心放下来,他用目光跟妹妹说了一句珍重,后带着董养浩董玉郎离去。

李蘅远在台阶下目送李庆绪的背影良久。,红妆突然来叫:“娘子,老太太请您进去呢。”

深怕她走了。

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封信是假的,然后那糊涂至极的阿婆好帮李梦瑶摆脱婚事。

李梦瑶冷哼一声,流利的转身上了台阶,啪嗒……啪嗒……之后她的步子又恢复了悠闲,但木屐敲打理石地面发出的清脆声音,带着特有的节奏,扣动着能听见它的每一个人的心弦,凌迟着神经。

0201 坦诚

李蘅远一回到厅里,正在议论某件事情的三个人立刻噤了声,都用或者探究或仇视的目光看着她。

李蘅远在老抬头身前的榻上坐下来:“阿婆,不想着操办婚事您还有事?”

刘老太太手里抚摸着信:“这真的是你阿耶写的?”

李蘅远笑道:“阿婆这话就问的奇怪,不然又是谁呢,再者说,信是从你们这边门房拿过来的,我又怎么会知道?”

后大眼微敛,一副思考之态:“你的意思阿耶的信是假的?阿婆,您怎么想的?阿耶的信怎么会是假的?”

又十分匪夷所思:“你为什么会觉得信是假的呢?因为你写过假的信吗?”

刘老太太忙道:“我没有,你可不要冤枉我。”

李蘅远道:“那就是别人写过什么假的信,不然您怎么会突然说阿耶的信是假的?”

明明是要她承认的,怎么反过来被牵着鼻子走?

刘老太太用询问且求助目光看着李梦瑶。

李梦瑶沉吟一下道:“阿姐是误会阿婆了吧?”

“误会?!”李蘅远道:“半月前,我的属下从西府截获一封信,竟然是我的笔记,写给阿耶的,说我爱慕何子聪,还要让阿耶帮我定亲,你们说这件事多怪异?我何时写过这样的信?现在信还在我手上,阿耶回来,我定要让他知道,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假借我的名义,败坏我的名声,这信就在我手上,等阿耶回来看我不告状?”

刘老太太脸上一下子就变了,这件事她了参与了啊。

“阿蘅……”

那急切的声音中透着焦躁。

李蘅远心想我实在给这个阿婆太多的脸面,才让她三番五次来害她。

如冰雪般的肃然表情动也没动

刘老太太一下子就慌了。

李梦瑶说不害怕是假的,可低头一想,到底没有证据说是她们写的,阿耶再霸道,没有证据还能冤枉老太太?

眼角又堆上笑意:“所以阿姐承认,阿耶这封信也是假的了,我说怎么那些人怎么催也不送来,特意等阿姐来了之后再送,好让我们措手不及,原来都是阿姐事先安排好的?”

李蘅远微微一笑,眼皮微挑,长长的睫毛忽闪这,说不出的灵动调皮。

十天前她可做不到这么洒脱,她对这三个人十分上心,尤其是诡计多端的李梦瑶,派人顶着西府,还真让她有了收获。

刚看到信的时候气得血液倒流,好不容易才想到这个办法。

“我用不着故意安排,事情不都是你们安排好的吗?我不过是借花献佛。”

就是承认了。

李梦瑶心底的怨气已怒不可遏:“你明明早就知道,半月前就知道,却按兵不动,布下今天的局,向猫捉老鼠一样的玩弄我们,那可是你的亲阿婆,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发泄到一半突然收了声,天呐,她怎么可以这么跟李蘅远说话?

忙道:“阿姐我的意思是本来你跟表哥青梅竹马,阿婆帮你们化解误会,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却来害我。”

李梦瑶笑道:“你这话就有意思了,让你订婚是害你?我就是情投意合。你咋那么脸大?好人坏人就你们能分清我却分不清,别再跟我扯淡,我看你和何子聪才是天作之合,你们该定就定吧,不然错过这次,我怕你们两个今后连找人凑合的机会都没有。”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何子聪却起了别的想法?他有那么差吗?怎么跟他订婚还成了祸害了。

刘老太太实在吵不过李蘅远,手捂上胸口,只喊头疼,让李梦瑶扶她回屋,不过临走时说:“既然信是假的,那阿蘅负责澄清此事,瑶瑶和聪儿婚事不作数。”

“你够了,老刘太太。”李蘅远陡然间一吼,方才的悠闲文雅一扫而光,眼底一直存有的阴鸷火焰顷刻间迸发出来,烈火熊熊。

老太太惊诧万分一声叫:“你叫我什么?你忤逆。”

李蘅远拍案而起:“我真的受够你了,叫你也是你应得的,还想着我帮你们澄清?假借我的名义,要给我定亲,是谁先挑起来的矛盾?到底是谁不想谁好过?谁?是谁,到底是谁?就许你们千方百计的毁我害我,不许我又一点点反抗?这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阿婆,我真希望有朝一日你做晚辈我做长,让你也尝一尝这种被人压着,反抗却又要被千夫所指的滋味,想来您也小过,也年轻过,也曾身不由己,那为何如今您高高在上了,有条件了,却还要这样奴役我?您的孙女,是不是您当年的不痛快,我都得尝一尝你心里才痛快?”

面对质问,刘老太太面无血色,有朝一日你做晚辈我做长?那她肯定完了,现在这死丫头都能吼死她。

如发丝那样细的一丝内疚油然而生,可她从来不服软的,硬着嘴道:“说的好像我要坑你害你一样,你跟聪儿以前不好?你不是哭着喊着都要嫁给聪儿,怎么现在又反悔?还怪上我了?”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

李蘅远道:“现在他什么样?难道我就必须一成不变,永远不可以辨别善恶是非,就一直要听你们摆布?我连改变主意都不行吗?”

一手指向何子聪,目光从愤懑变为厌恶,并不理会何子聪的躲闪和畏惧,又道:“与婢女有染,对我下毒,还想瞒着我跟我定亲,这是什么东西?”

“他还放火杀人呢,现在汤圆还没咽气,阿婆你都看不见吗?你真的看不见吗?好与坏你都分不清了?难道我之前喜欢的是他勾引婢女陷害我还杀人放火吗?我喜欢的是对我百依百顺,可是现在被我揭穿了。”

“家里人都说我跟您长着一样的眼睛,我阅历少,可您都六十了,难道什么都看不清?真的什么都看不清?六十年您是摸着黑长大的,我怎么就跟您长了同样的眼睛。”

“我的眼睛不好看?”刘老太太被挤兑的毫无尊严:“你不如直接骂我瞎。”

“那就是瞎。”李蘅远说完之后站起,呵呵一笑:“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亲事你们是想订不想订都得订,惹恼了我,别说喊老刘太太,明天就让你们拜堂,看谁告我忤逆?”

0202 真信

刘老太太还想说什么。

李蘅我冷笑:“阿婆你冥顽不灵,更不会告我的,所以我也懒得与你争执,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李梦瑶和何子聪的婚事,你订也的给他们订,不订也得订,只有一条路,就是订,不然等阿耶回来,你们统统都别想好过。”

微眯的大眼和手指指着的力度都让刘老太太心惊胆战。

她躲着那被食指,心想我是希望瑶瑶嫁给董玉郎,这样以后地位会高一些,但是事已至此,还是孙女嫁给外孙子,不管是李蘅远还是李梦瑶,都是我的血亲,我还固执什么,人家有证据呢。

一脸委屈道:“那就先这样了。”

何子聪见老太太都怂了,心想那就李梦瑶吧。

李梦瑶可不能认命。

母亲说了,她可以为所欲为。

李蘅远的一切她还没有得到。

董玉郎董养浩,甚至是萧掩,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对象,都比何子聪强百倍,她怎么也不能让何子聪一个小人毁了自己。

她压抑的,愤怒的,焦急的情绪,不得已掩藏下去,因为在李蘅远面前,她自有一套生存习惯,这习惯已经让她习惯,就是是威胁话语也要保持着如春风般的微笑:“阿姐承认信是假的就行,伪造阿耶书信,想来阿姐也不愿意穿出去,事关于小妹的婚事,任何人都不能草率。”

“任何人?不可以草率?”李蘅远道:“你当这里事李家庄啊?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事国公府,真真假假是我说了算,不是你李梦瑶,只要我一句话,假的也可以真,话说回来,只要我说个不字,你们就算用阴谋诡计,谁还能逼我成亲,那就是假的,笨蛋们,这家虽然姓李,但是你们行为都是我说了算,之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就蹬鼻子上脸,说我伪造,问我阿耶答不答应。算计我?这是最轻的一次警告,你们好自为之,必须给我定情。”

放下冷冷的话,她转身离去。

人虽粗鲁,可那如松的背影坚毅的让人眼睛疼。

李蘅远确实可以说一不二,李梦瑶咬唇想了想,豁出去的追到门口,拉着李蘅远的袖子不放:“阿姐,我知道你恨表哥,可是与我无关啊,你为何要迁怒与我呢?就因为我住在阿婆这里?那我明日搬到姨娘房里。”

李蘅远回头看看,可惜何子聪没听见。

她看着李梦瑶,欺霜赛雪的小脸真是精致,双瞳剪水,盈与睫毛的眼泪欲落不落,楚楚可怜的时候动人之极。

陡然间抬手锁住那好看的下巴:“好一个清纯柔弱的小美人,你撒谎洒到我头上了是不是?以前我只以为你是脸皮厚,装弱小,原来你还这样狡猾,还知道反驳给自己讨公道了,你不装缩头乌龟了吗?还与你无关,与你无关那你就当倒霉吧。”

细腻冰冷的触感让李梦瑶疼的一阵阵尖叫:“阿姐,你也没有证据说事我们伪造的书信,怎么就这样报复我?我是你亲妹妹啊。”

“我李蘅远行事是靠父靠权势,是用身份压人,你跟我讲什么证据?”李蘅远冷笑一声甩开李梦瑶的下巴:“要证据也行,不止这一件呢。”

“桂圆脸色有疮,当时满屋子婢女都往外跑,就怕被天花感染,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却不怕,你说你无辜,我会信吗?”

李梦瑶杏眼睁大,殷红的小嘴张开一个惊诧的弧度。

这种事李蘅远竟然看出来了?

之前是有萧掩指点她,怎么会呢?

“我……”

盈于眼眶的泪水湿透了娇嫩的小脸,哪怕惨白一片,也是娇美的。

李蘅远靠近李蘅远,嘴贴在她的耳边,手拍着她的脸:“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漂亮?这次桂圆毫发无损,我便饶你一次,再有下次,李梦瑶,你这张小脸就别要了,我一定会让你落得比你想要我的样子惨百倍,既然你叫我一声姐,你就应该明明,你这个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这次你若是无辜就算你倒霉,记住,给我跟何子聪订亲。”

高挑的身影信步离去,李梦瑶想着那些威胁的话将拳头攥的紧紧的,她会讨回来的。

“对了,还有一句话要警告你。”这时那身影却不知什么时候飘回来了。

李梦瑶连退三步:“阿姐,我什么都没想,你放过我吧。”

李蘅远道:“这怎么能是不放过,何子聪那么好,你非费心安排给我,礼尚外来嘛,我想说的是,我记得那个模仿我字迹的人叫程言吉,阿耶这封书信也是他写的。所以你看,怎么会没有证据,我虽然是靠阿耶的,这次也讲究证据了,就怕你们不服。”

说完再次转身。

这次身影慢悠悠的到了大门口,再没回头。

可那天真无害的大眼弯弯一笑的摸样却在李梦瑶脑中挥之不去,李蘅远的阴毒与算计与别人不同,她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她做了,她下手了,她恶毒了,可是你却只能承受,因为她说一不二。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李梦瑶再也支撑不住了,她一个趔趄跪在台阶上:“有证据……人证物证……怂恿!”

虽无法直接表明,可到阿耶面前评理,也是个死。

所以她只能跟何子聪定亲,嫁给那个小人?

“不……”李梦瑶抱住头,嚎啕大哭。

回到西池院的李蘅远站在正房的台阶上。

屋檐遮挡着,可下午的余晖依然顽皮的从下面投射进来,落在廊下地面上,打磨的光滑干净的泛黄地板,有一片片明亮的影子。

这大好的阳光,这大好的院落,这大好的生活。

她岂能让李梦瑶何子聪等人破坏掉。

正想着樱桃兴冲冲的从大门口跑过来:“娘子,娘子……”上了台阶见稚气未脱但眸光沉稳持重的娘子嘴角带着隐隐笑意,就向那春花盛开,惹得人心醉,心情都跟着舒畅起来。

“娘子您这么高兴,是不是知道婢子带了什么回来了?”

李蘅远摇摇头:“并不知,是什么?”

樱桃一扬手,纤细的手腕露出来,她手中赫然拿着的是一封信:“是信啊,这回真的是柳城来的,只给娘子的。”

0203

若水院的厢房廊下,岳凌风和夜寒轩坐在胡凳上,正在讨论制作驱赶蚊虫的药方。

李蘅远背着手,信步而至。

岳凌风仰着头看着那夜光下红扑扑极为生动的小脸,后挑眉一笑:“娘子这样高兴,是因为阿掩写信来了吗?”

李蘅远抿嘴点着头,娇憨尽露,确实是极为高兴的摸样,不过眸子中的精光可不少。

她问道:“定然也给你写了信,都说了什么?”

岳凌风从屁股底下拿出信封:“知道你会来,给你看。”

李蘅远摇头:“我不看,你说给我听就好。”

夜寒轩举着手:“娘子我看了,上面就一句话,看好门户。”

知道这四字自有深意的岳凌风:“……”

他眸光微闪,视线从李蘅远脸上挪开,到夜寒轩衣襟上,佯装去看夜寒轩,免得李蘅远问他什么意思,直接回答吧,会惹得李蘅远胡思乱想,反而会让李蘅远对萧掩念念不忘,撒谎呢?

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撒谎。

李蘅远并没有问他。

那小巧的下巴微微仰着,带着小女孩因有高兴的事而特有的小小得意表情,道:“他给我写的信上,可是说了很多话。”

岳凌风笑道:“那您要跟我们说吗?”

李蘅远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笑白牙,点着头的时候抱来另一个小胡凳,坐在他二人的对面,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之情出卖了她,哪怕旁人没看到信,也知道信上写的一定是令人十分高兴的事。

李蘅远道:“我阿耶本中了敌人圈套,如今脱险了,萧二郎还斩杀了契丹左伦王,这个左伦王在契丹是最有权势地位的,一直对边境虎视眈眈,本是下一届契丹王的人选,可如今他死了,他的土地和财产会被别人分走,契丹会陷入内讧,他们自己打架,就不会骚扰边境,这一两年边境都会消停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好事?”

岳凌风眼珠精光一闪,终于明白萧掩说的不能错过的机会是什么意思了,杀了契丹这种重要人物,听那意思还救了李玉山,萧掩想不飞黄腾达,都天理不容。

他眸子中突然涌上一丝同情味道,看着李蘅远,萧掩明显是重生的,这些事都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为了立功,为了一鸣惊人,他并没有事先告诉李玉山躲闪,而是等着李玉山落入套子中好去救人。

李玉山是李蘅远的天和命啊。

算计成这样,他又怎么可能是喜欢李蘅远呢?

李蘅远的欣喜之情悉堆眼角,越发控制不住:“二郎还说他跟阿耶交代完就提早回来,不过阿耶不会那么快回来,阿耶还要部署,但都是会回来的。”她细嫩可爱的小手在胸前攥成祈祷的样子,仰望星空,一副痴态:“阿耶就要回来了,终于没事了,真好。”

夜寒轩跟着傻笑。

岳凌风也不忍扫李蘅远的兴,喃喃道:“你说阿掩会跟国公交代什么呢?”

李蘅远挠了挠额头,这打仗的事,她怎么会知道?

柳城都尉府的客房,白景辰在门口敲了敲:“萧二郎可在?”

屋里传来优雅随和的声音:“进。”

白景辰进来后将一叠干净的衣物放在屋里的长案上,见萧掩坐在卧榻前,走过去:“你好些了吗?国公让人给你送来的衣物,他要见你。”

萧掩右边手臂上绑着一圈绷带,在斩杀左伦王的过程中,他受了伤,才将养了三天。

萧掩反问道:“国公可好?”

因为白景辰是李蘅远的人,李玉山回来之后便把白景辰叫过去,且一直带在身边使唤。

白景辰点头:“国公并没有受伤,只是回来之后旧疾复发,军医看过了,已经无碍,你可安心。”

萧掩点头:“国公何时见我?”

白景辰干净没有波澜的脸上陡然间升上一抹说不明的深意:“萧郎英勇机智,国公特意为萧郎设了晚宴。”

萧掩颔首示意:“多谢。”

白景辰传完口信出去后,屋顶上跳下一个黑影:“公子”

那黑影身形敏捷如猫,目光锐利,正是萧掩的心腹之一萧丁,这次也跟着萧掩来到了边关。

萧掩头也没抬,悠闲的给自己的伤口换着药,口中轻嗯一声。

萧丁走近前道:“查奸细的事属下插不上手,都是阿郎在负责。”

“阿耶嘛?”萧掩点点头:“我知道了,过后我去查。”

说完站起,指着案上衣物。

萧丁忙走过去将衣物拿过来:“国公还给您做新衣服啊?”说完抖开,帮萧掩穿上。

洁白的圆领白衫衬得萧掩较好的面容如朗月一样皎洁。

萧丁上下打量一下笑道:“确实是特意给公子做的,尺寸都合适?国公这是什么意思,公子立了大功,不会是赏赐没有,就给一套衣服吧?”

那样李玉山的癖好也就太奇怪了。

萧掩纤长的手滑过衣裳腻如肌肤的上好料子笑了笑:“国公甚喜貌美郎君,你若想留在国公身边,也可好好打扮一番。”

萧丁还算清秀的面容听了当时就绿了:“郎君真的啊?那国公是什么嗜好?您还过去?”

知道这属下是误会了的萧掩勾唇一笑,笑容开怀之际,他身边的空气好像都会被感染的很欢喜一样。

外面的酒席都布置好了,都尉府最大的屋子里,眉宇与李蘅远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脱下冰冷威严的铠甲,换上绛色常服。

可他高大的身躯和结实的臂膀如一睹硬朗的墙,即便穿的随意也难掩威仪。

这人正是统领北方三军的李国公玉山是也,换好衣服,他喊了一声来人。

与他相仿年纪的中年汉子走进来,汉子四方脸,剑眉浓郁斜飞,被边关的寒风和烈日侵袭,皮肤略黑,十分严肃。

这人是他的副将萧福生,小时候就是哥们,一直跟他出生入死。

看见萧福生李玉山就掩饰不住笑意,高大的汉子周身都透着爽朗的感觉:“阿生,你的小儿郎生的好啊,以前怎不叫他到我面前。”

萧福生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黄口小儿,哪敢污了国公的眼。”

李玉山撇嘴道:“这次要是没有二郎老子就得死在山坳里,黄口小儿?老子看他比你厉害得多。”

萧福生道:“国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玉山又哈哈大笑,拍着萧福生的肩膀:“走,跟儿郎们一起吃饭。”

0204 谈话

都尉府相当于李玉山的军营,里面住着的都是军官,正院一个女人都没有。

故而房屋摆设,没那么精致。

但特别实惠大气。

宴席所在的厅室尽可能的摆着榻几条案,桌上的席面都是大块的肉类,烈酒用大碗盛装,极尽豪放。

萧掩被安排在离主人席右上首的位置,李玉山还没来,陆续有对他好奇的士官过来跟他说话。

当他应付完这些人后,一个粗犷的声音从木隔断后响起:“哈哈,你们这群小崽子,一说有肉吃,来的这么齐。”

声音浑厚有力,丹田气足,又特别爽朗,一听就是李玉山。

四周的人都站起来。

李玉山和自己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主位席后。

萧掩也跟着站起。

众人纷纷喊着国公,说着问候的话。

李玉山道:“行了,知道你们爱吃肉,都坐下开吃吧。”

因为国公的实惠,众人哄笑而坐下。

萧掩见父亲临坐的时候给自己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壮汉如豹子般锐利的目光,普通人看一眼都会打颤,不过萧掩不以为意,颔首示意,以示尊敬,待萧福生坐下后她便也跟着坐下来。

李玉山像是没有看见部下的异常一样,笑呵呵看向萧掩:“二郎这三天休整的可好?伤养的怎么样?”

萧掩语气恭敬至极:“承蒙国公厚爱,已经无碍了。”

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灿若星辰的眸子透着无比的认真。

李玉山之前是在山坳里跟萧掩共处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生死关头,来不及品味,只觉得这孩子不错,此时再看,悠悠白衫的袖口随着敞堂里的微风飘荡,哪怕是数十人之中,目光一旦落在这少年身上,仿佛岁月都跟着定格了一样,皎如朗月,灿若夏花,好一个气度高华,举止雍容的俊俏小郎。

心中便想起大宝贝来了:“我那蘅远孩儿也有十四岁,从小便帮她物色丈夫,竟没有一个比得上萧二郎。”

再想到萧掩御敌时的机智勇猛,真是越看越爱,心里高兴,酒都比平时多喝了两大碗。

一众军士虽贪杯好肉,可是推杯换盏之间,还是能发现国公的异样,那深邃的大眼盯着萧家小郎的身上不懂,跟看猎物一样。

众人清醒之前不免都打了个哆嗦,都说国公有个奇怪的爱好,便是好美色,但这美色不包括女子,偏爱小郎。

可惜他们柳城出来的都是大老粗,这些年只听到一些传闻,没有亲见过,眼下却要成了真。

醉酒的大汉们想入非非的时候,偏偏李玉山叫了声萧掩。

大家全都精神了,对那受重视的一角纷纷投向如火炬般的目光。

萧掩倒依然从容,像是习惯这样场面的样子,朗声道:“儿在。”

李玉山满意的大笑,后站起:“老子有话要问你,随我来。”

众人的眼珠都放了绿光,一副好事的摸样。

萧掩依然从容,翩翩白影优雅的不像军中之人,不过从那稳健的步子中可以看出,这少年并不是只有脸蛋和修养好那么简单。

直到李玉山和萧掩的身影都消失在隔断外,众人才不得不压下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敞堂的外院朗月清风,连接厢房的回廊曲折悠长,那朱红的漆面已经斑驳,足见这都尉府是跟着岁月一同成长的建筑。

朦胧月光中,少年郎俊逸的面孔光彩照人,又像是隔着薄雾,笑容尊敬,却始终看不透心里。

见风后李玉山已酒醒大半,这儿郎相貌是好,但若是心思太重,他那蘅远孩儿又怕吃亏,总得探上一探才行。

便问道:“二郎之才,怎地以前没听阿生说过?”

萧掩道:“小儿之才,不足为父亲道也。”

李玉山哼道:“放屁,你那阿耶就是瞒着不跟我说,怕我带你来边关受苦吧?”

萧掩笑而不答,眸子清澈,笑容却懵懂。

李玉山道:“无妨,伯父已留心二郎了,不怕他再瞒着。”

突然间从我、老子改口称为伯父,这是李玉山对一个少年最大的厚爱,萧掩恭敬应着:“是。”

李玉山又道:“不过伯父我有一事不明白,二郎从家中来,为何直接就去狐仙洞的山坳,你都没有回城,就知道伯父会遇险?”

萧掩道:“儿想与伯父说一件事,只是怕伯父听了,当儿是中了邪。”

他倒是从善如流,一点不含糊叫了伯父。

李玉山就喜欢不拐弯抹角的人,越发高兴:“二郎说来。”

萧掩道:“儿做了一个梦,梦见伯父会被奸细出卖,孤军深入敌人的陷阱,梦中的地点儿记得清清楚楚,不过梦中说那是三年之后的事。儿之前并没有多想,可您在太君大寿之日不入城,之后就再无消息来,儿预感到危险,在家里越来越坐不住,心想如若伯父没有遇险,那更好,万一三年后的梦就是提醒儿危险在即呢?所以在城中雇佣了二十不良人就来了,刚好遇到,好在有惊无险。”

李玉山听进去了,脸色一变:“还有这种事。”

萧掩道:“伯父可信儿言?”

李玉山点头,他活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以梦托险不足为奇,况且自己也确实遇险了。

宽厚的巴掌拍在萧掩肩头,语气掩饰不住的欣赏道:“二郎救了伯父一名,想要什么,说来我听,只要是伯父有能力的,全部给你。”

萧掩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和碧绿的圆润玉佩。

还未交付,李玉山的眸子中变露出莫大的惊喜:“这是我家阿蘅的玉佩。”抢到手中看着萧掩:“怎在二郎身上?”

萧掩道:“不瞒伯父,是儿来时,娘子亲手交付儿手的,她还怕您不用儿,特意写了举荐信。”

李玉山心中一阵阵惊喜,接过信打开一看,满纸的思念和对萧掩的推崇。

李玉山坚毅的脸上落下一滴泪,然后擦了擦笑道:“想我孩儿了。”

萧掩优雅且真诚的微笑显示出他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看罢书信李玉山将信件和玉佩都收好了,脸上倏然变得严肃:“你来的时候难道把你的梦跟阿蘅说了?”

萧掩摇头:“怕娘子担心,找了谎言,只说儿想建功立业,别的什么都没说。”

李玉山松了一口气,大手再次拍上萧掩的肩头:“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又哈哈笑:“你看我那傻闺女,如何用人老子还用她教……对了,为什么你临走的时候会有话跟阿蘅说?你们平时交往许多?关系很好嘛?……”

0205 喜讯

夜已深,客房院落静谧无声,天边明月高悬,月光将萧掩推门的翩然身影映照的清晰夺目。

跟李玉山一翻畅谈之后,萧掩终于被放回来了。

门一关上,萧丁便从梁上跳下来:“郎君。”

尽管屋中无灯,突兀的听见声音,萧掩也没有表现的诧异。

他借着月光看过去,地中央的身影笔直带点轻佻,不知为何有笑意。

他问道;“怎么没去睡?”

萧丁道:“属下有事不明,不吐不快,所以在屋中等着郎君。”

萧掩点头:“说。”

方才李玉山和萧掩的说话萧丁都听见了,萧掩胳膊受伤,他要保证郎君的安全。

回忆过后,眉心拢上不解之色:“明明郎君智勇双全,国公也是惜才爱才之人,就算郎君没有这次大功,都会受到重用,何必再拿出三小娘子的信物和推荐信呢?这样好似郎君是靠小女子上位一样,以后郎君若想在军中大展拳脚,总会受到诟病。”

他问完,发现萧掩并没有回答。

清风朗月的神情看向窗外,会说话的眼睛此时却凝上片刻嘲弄,是自嘲的样子。

萧丁微愣,眸光一凝:“郎君,您怎么了?属下说错了?”

萧掩回过头来,优雅的声线还是那般的悦耳,却好似带着认命一样的无奈:“可是这一次,我确实是因为阿蘅才来的啊,本就是攀附她,那就攀附吧,别人爱说什么就是一时,等他们了解我之后就会发现……其实谁说什么我也不在意。”

以为会有更好答案的萧丁认真聆听的神色一顿,后眼睛一直:“……”

郎君什么时候这么调皮了。

好吧,郎君偶尔会调皮一下,不过知道的人不多。

他回过神来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咱们真的不留下,还要回去?”

萧掩道:“我已跟国公接下排查奸细之事,只要找到人,咱们就回。”

“可是……”萧丁机灵的目光带着隐隐失望:“咱们不应该留下来跟国公保家卫国吗?”

萧掩道:“机会多的是,眼下我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回去处理,比保家卫国还重要些。”

借着从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看,自家郎君神色自然,惯有的云淡风轻,但这就够了,这样的郎君说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萧丁蹙眉,比保家卫国还重要?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萧掩催促着萧丁:“回去睡吧,明日开始排查奸细。”

…………

又是一个不眠夜,早上李梦瑶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刘氏。

眼看白荷一样水灵的女儿日渐消瘦,刘氏心疼又窝火:“你还想那件事呢?”

李梦瑶带着哭腔道:“怎能不想,李蘅远把我订给何子聪,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等真下定,我就去死。”

刘氏语气威严道:“说了让你不用怕,这亲事订不下来,有阿娘在,阿娘怎会让你吃亏。”

“可是如何取消?当时大伯母等人和董家儿郎都在,就算取消我的名声也毁了,跟何子聪脱不了干系,董玉郎根本不会再考虑我了……”李梦瑶越想越悲痛,呜咽起来:“李蘅远用半个月的时间设局,让我往里跳,现在跳不出来了,跳不出来了,当大伯母那些人离开的时候我订下了,枉我当时还天真的跟她求情,早都订了。”

刘氏从榻上站起,捏着李梦瑶的下巴:“你还找她求情了?这陷阱不是给你她下的?人不是你叫来的?既然都输了,还找她求什么情?丢我的脸。”

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阴鸷表情,可含恨的手指捏的地方是一样的。

李梦瑶恨不得把这个下巴剁下来,怎么就那么好捏,呜呜呜,她哭的更大声了。

刘氏怒红中烧的心,涌上莫大的心疼,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放下手顿了下道:“别哭了,董玉郎若是错过你后悔的只能是他,你以为董太君和舍人争着要给自己喜欢的孩子订李蘅远是看中了李蘅远?李蘅远就是权,是财,是李玉山的一切,唯独她不是个人,所以不管她什么样,董家都要订,等你取代了李蘅远的位置,董家自然会重视你了,到那时也不在乎什么董家,就算中原王姓,又有什么了不起。”

李梦瑶止住哭泣问道:“阿娘一直安慰我说不用怕不用怕,可以取代李蘅远,到底怎么取代,您跟我说啊,不然我就害怕。”

刘氏想了想,长一叹,拉着李梦瑶的手将李梦瑶带到角落,本来屋子里便没人,她声音又放低了,心想就算是千里耳也听不见。

“你要知道一个道理,李蘅远的兴衰荣辱,都跟国公有关,只要国公一死,这国公府就是李庆绪的,李蘅远是早早分出去的人,她的生活靠的是节度使的税收和国公打仗搜刮的钱财,跟国公府一点关系没有,可是李庆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节度使的位置他继承不来,朝廷会另外派人,而李庆绪也是个没有的东西,唯有甄氏能管家,却不见得能管好这么大个李家,他们自己会自身难保,李蘅远就完了,唯一会怜悯她的老太太手中又没权,而且近来身体不适,谁知道以后会出现什么状况?到时候李蘅远没钱没人庇佑,你还怕她什么,娘自有办法让你取代她的位置。”

这办法好像是得阿耶死。

李梦瑶听得心惊动魄:“阿娘,您的意思……阿耶?可是怎么可能?”手放在胸口,还能感受到心脏不安的跳动,这跳动说不好是害怕还是兴奋,她多么渴望得到阿耶的关注,可是如果阿耶死了呢?真的会死吗?如何就死了?

刘氏安抚似得拍着拍拍李梦瑶柔若无骨的小手:“国公常年戍边,马革裹尸,若是战死沙场,那是死得其所,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一声长叹中有着隐约的笑意:“老话怎么说?世事无常嘛,快了,别急。”

李梦瑶吞咽一口,所以阿耶快死了?难道就是这次契丹犯境。

边关那边,可是好久没有家信寄回来了。

正当李梦瑶不安的思考间,婢女兴奋的声音从入口传来:“姨娘,姨娘,大喜事……”

李梦瑶和母亲相互看了一眼,后刘氏道:“什么事?进来说。”

小婢女方从宁馨院来,气息还没平稳,声音却还保持着清脆:“柳城来信了,国公的人斩杀了契丹左伦王,又立了功,不日将回。”

李梦瑶所有绮丽的幻象都被这盆冷水浇的无影无踪,哀怨的看着刘氏:“娘。”

刘氏呆如木鸡。

0206 过节

很快的,李玉山快要回来的事传遍了东西俩府,他是三郡人民的依仗,外面的人是如何感受的大家都不是很清楚,不过府上连日以来的阴沉被这个消息冲击的一扫而光,下人脸上都露出显而易见的笑容。

日子也到了七月七了。

早上樱桃捧了一大把鲜花进来:“娘子,您选哪一朵?”

按照乞巧节的风俗,女孩子们都要攒花。

桃子正好已帮李蘅远梳好发髻,就差攒花了。

李蘅远问樱桃道:“你选了哪个?”

樱桃将别再发髻之后的一串小花晒给李蘅远看:“娘子好看吗?”

星星点点的粉红,如被腊塑一样在晨曦下闪着光芒,黄色花蕊和赤金的红宝石簪子做陪衬,显得人越发俏丽了。

“是石榴花?怎么不选的大一点。”

时人多喜欢富丽堂皇的东西。

樱桃道:“花朵大远看了好看,离得近了一瞅,还是小的可爱精致。”

这说的到没错,李蘅远也有这种感觉。

樱桃又把一捧花举到李蘅远面前:“娘子您选哪个?”

有紫茉莉,荷花,各色月季……真是百花争艳,每一朵都十分饱满荷重,可以看得出挑选者是用了心的。

李蘅远一时选不出来:“都好,不然都戴上吧。”

樱桃哈哈大笑:“那不成了傻姑娘了,您以为您那脑袋是花园子啊?”

只有花园子才会百花齐放。

桃子抿着嘴看着二人取乐。

李梦瑶又选了一会,可就是哪一个都喜欢,哪一个都舍不得放弃。

樱桃有些媚的目光一扫,给着意见:“不然这朵红玫瑰吧,这个好看。”

李蘅远抽出来往头上比了比,又摇摇头:“玫瑰花虽好看,可那卷着的花边总像是蔫了,我不喜欢。”

方才她还说每一朵好都好,每一朵都喜欢呢。

樱桃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后道:“那这些月季肯定也用不上了。”

灵巧的手在分花,桃子怕樱桃顺手就扔了,道:“月季给我留着,我戴月季。”

樱桃把桃子要的花放在梳妆台的一角,剩下的一小束又拿给李蘅远看:“不然咱们就用淘汰法子吧,这个芍药,木槿都好看呢。”

李蘅远抽了一棵石蒜让桃子处理了,然后别在头上。

对着铜镜一照,丝丝缕缕的花瓣被浓重的黑色发丝抢了视线,显得异常单薄,既没有时下人们喜欢的富贵感觉,也不如杜鹃石榴精巧可爱。

可见石蒜花好,还是放在园子里看才为妙。

樱桃见李蘅远脸上并没有因戴花就多了欢喜,道:“娘子不喜欢,咱们就换一个吧。”

李蘅远依然盯着铜镜,仔细观察这娇艳的花朵,后摇摇头道:“原来是每一个我都不喜欢,所以不管是哪一朵戴在头上我都能挑出毛病。”

桃子和樱桃都好奇的凑过来。

李蘅远回头对着她们,道:“因为我心里有了目标,就是大哥养的那盆葱兰,所以以后不管来什么花,都觉得不如葱兰,可是又带不到葱兰,就觉得好茫然,哪朵花都好看,其实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就是哪一朵都不好。”

樱桃道:“要不婢子厚着脸皮去求大郎君给咱们一朵。”

在李庆绪的心里,花花草草都给他的儿女一样,只要是他养的东西,看一眼都是犯罪,还能摘?

李蘅远捏了捏樱桃的小脸:“放弃吧,你脸皮再厚,也求不来,算了就戴这一朵吧。”

后又叫着桃子:“剩下的花把大家都叫来,自己选,分了吧,不喜欢的自己去园子里摘去。”

桃子得了吩咐去了,樱桃开始帮李蘅远上妆,一会的功夫芝麻,桂圆,葡萄还有几个小婢子在桃子的带领下进屋挑花。

莺莺燕燕的声音,属于女孩们的节日,屋子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吃过饭樱桃又采了许多凤仙花回来,李蘅远让桃子拿出她最好的胭脂,大家在一起调汁染指甲。

李蘅远最先染好,站在屋檐底下晾爪子。

又见桃子等人开始晒水,有些急了:“我的呢,我的呢,帮我也晒一盆。”

乞巧节晒水是为了晚上比立针取巧,李蘅远在五年前的一次比试中把所有的针都用光了,也没在水里立起来,后来得个称号大笨熊,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晒水立针,乞巧节只当观众。

今年心中已经没有阴影了吗?

刚放好铜盆的桃子听了转过头,屋檐下俏丽的少女正嘟着嘴看她,精致的眉眼写满急迫,像是要扑食的小野猫。

连坏人都对付了几个,难道还会害怕乞巧失败吗?

桃子微笑,笑容中满是欣慰之意,道:“娘子别急,婢子给您晒水。”

“呦,真热闹,大家都忙着呢?”桃子舀好了水回到空地上时,大门口的婆子带进来一个人,来人二十岁左右,但还梳着姑娘头,头上别了一朵小巧的栀子花,可以知道她的身份并不贵重。

“是阿萱姐姐来了?”

众人都迎上去。

阿萱是霍先生的婢女,不知道霍先生从那买来的,不属于李家人。

李蘅远敬重霍先生,自然西池院的人都阿萱就会多亲近。

桃子放下水盆也有过去。

“阿萱姐姐。”

阿萱问道:“娘子忙吗?”

桃子身子一侧,屋檐下像松鼠啃核一样站着的少女就显现出来。

阿萱笑的抿嘴。

桃子道:“婢子带您过去。”

二人一起上了台阶,李蘅远等看清来人后问:“是先生让你来的?”

阿萱行了礼道:“老太太身体不适,不能跟娘子们一起乞巧了,大夫人把地点定在书院前的空地上,由先生主持,先生怕娘子您不知道,特意让婢子来通知您。”

乞巧乞巧就是要比谁最巧。

晒水立针都是为了赢别人,既然有输赢,就得有裁判。

往年都是在刘老太太院子,由着女子们比试,当然自家男性感兴趣的也可以看。

今年却是在书院前,那不是学堂里的人都会去。

李蘅远虽早就听说会由霍先生主持,却没想过换地点。

声音略带疑惑问道:“意思今年会有一场大的比试吗?”

阿萱点头:“正是,不过娘子不想比的话,婢子给娘子准备了巧果,娘子不会无聊。”

李蘅远笑的感谢又不失自信:“不,今年我会参加的。”

0207 邀请

李梦瑶李娇娥等人直接到书院前去晒水,免得搬来搬去。

忙碌中,不知哪里传来一句:“三小娘子也来乞巧?”

大家都愣住了。

之后满空地的窃窃私语声。

李梦瑶听的蹊跷,凑到李娇娥身边问道:“阿姐乞巧很稀奇吗?”

李娇娥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李梦瑶清纯无辜的杏眼涌上一抹惊光,她可能会听到什么大消息。

李娇娥随后看了看天上火辣的太阳道:“找个阴凉的地方说。”

书院其实是个二进的院子。

主楼有两层,夏季里上课在主楼之后右侧的敞厅。

敞厅之外林木密集,穿林而建的有一条长长的有棚回廊,供学子们课余之时休息消遣用的。

李娇娥和李梦瑶过去的时候,发现罗诗梦早就在了。

二人到罗诗梦身边坐下,李梦瑶目光一扫,今日罗诗梦戴了一朵如火如荼的红山药,丰满白嫩的肌肤,妩媚的眼角,恰到好处的美。

可人比花娇的脸上好似有些落寞。

李梦瑶心中一动,问道:“过节了阿罗怎地不积极?莫非是要成仙了不成,不屑我们这种小玩意?”

罗诗梦笑容依然透着落寞:“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李娇娥道:“她不是要成仙,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以后趴在李梦瑶耳边,用促狭的目光看着罗诗梦道:“你不知道萧掩不在吗?爱哥哥不在,乞巧又有什么意思。”

乞巧节之所以要分个胜负出来,是因为大家都相信,男人喜欢心灵手巧的女人。

往年有机会的男子都会想法设法看女孩们乞巧,今年就在书院比赛,肯然来人更多。

说不定就有谁的意中人在。

原来不凑巧的,罗诗梦的意中人是萧掩。

李梦瑶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一闪即逝。

又一个萧掩的爱慕者,这是讨厌极了。

那边罗诗梦因为李娇娥取笑她,二人闹了起来:“你还说我,你的董十七会来看你是吧?所以把你美的嘴没把门的……”

李梦瑶听了琢磨,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利用,让这两个人给李蘅远找点麻烦。

无时无刻的,她都想李蘅远去死。

李梦瑶思考间,罗诗梦和李娇娥已经停下来了。

罗诗梦整理着方才打闹稍微有些凌乱的发丝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正好引出话题。

李梦瑶道:“太阳毒,跟二姐姐找地方歇一歇。”又道:“方才听人说阿姐晚上也会乞巧,想阿姐那样标志的美人,也一定十分心灵手巧,咱们怕是没机会拿魁首了。”

与她带着失望的语气正好相反。

李娇娥和罗诗梦笑的花枝乱颤,谁什么样这么多年大家还不知道吗?

罗诗梦道:“阿蘅手可笨了,别人的针下水,就算不直也能立住,她放一根倒一根,放一根倒一根,手法就不行,手又胖,还没个轻重,立针跟洗澡似的,她不倒谁倒。”

李娇娥附和:“然后何表哥捏着鼻子骂了一句大笨熊,这外号就传开了,从此后阿蘅就再也不乞巧。”

说完三人皆是一愣。

后罗诗梦笑道:“阿蘅这半年变了许多,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跟以往一样那么鲁莽。”

李梦瑶道:“阿姐出手,自然会不同凡响。”

李娇娥不以为然,满脸都写着不认同:“她不过是不介意外号了,跟大家一起玩,指望她能乞到巧?那人能瘦脸能变,鲁莽冲动还能改了?笨就是笨。”

说的三人不约而同巧笑起来。

后在彼此的脸上又都发现或多或少的幸灾乐祸之感,这种尴尬不是能用言语解释的清楚的。

她们都不喜欢李蘅远,都想看着她出丑,但在对方面前却又谁都不敢说李蘅远坏话,那种压制不住的嫉妒和怨恨,只有在旁敲侧击的时候才可以用模模糊糊的语气和词汇表达出来。

可就是因为三人对那一个人的情感是一样的,只要谁说一句话就能体会到对方的意思,最了解自己的人,莫过于跟自己一样的人。

罗诗梦是异姓,怕这两个姓李的倒戈再去李蘅远面前说她坏话。转移了话题道:“以我对四娘的了解,四娘心思灵巧,手也好看,今晚比试,四娘定能取得好名次。”

晚上会有难么多男的偷看,她李梦瑶岂能丢脸,就乞巧的那些玩意,她手到擒来。

不过该有的谦虚还是要有。李梦瑶笑的莞尔:“阿罗过奖了,我今年才回家,什么都不懂,怎比得上各位姐姐。”

李娇娥突然感慨一声:“奈何妹妹已经定了亲,不然等妹妹露一手,指不定多少个小郎君要去家里提亲。”

她略魅的眼睛眼底有些哀怨,看着前方笔直的松木林眨也不眨一下,不甘的表情倒不像是故意取笑。

李梦瑶想变脸又不行,心头涌上无尽的烦腻,她跟何子聪订婚的消息整过国公府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旁人无意之中的话都有可能在提醒她,她是有主的人。

可是她一定会摆脱这桩婚事的,说不定就在今晚,为什么这些人还要提呢?

提的人多了,就会被人记住了。

不能体会别人难处,或者是故意要奚落她的婚事的罗诗梦也在附和李娇娥,还说何子聪人才一表这桩婚事好。

李梦瑶听不下去不礼貌的打断二人的话:“今晚大堂哥准备了诗会,邀请你们了吗?”

比说婚事更有意思的话题起,李娇娥和罗诗梦一下子议论起来:“世子能邀请的人,定然没有庸碌之辈,诗会一定会很有格调。”

李娇娥心驰神往:“十七郎和大哥关系最好,他一定在的。”

这些简单的对话已经透露出她们没有被邀请。

李梦瑶道:“大哥叫我去了,我带你们一起啊。”

李娇娥的意外之情表现在笑容僵持的脸上:“大哥请你了?”李庆续的诗会可从来没邀请过她,不然她早跟董养浩搭上话了。

李梦瑶不过才回来半年,怎么就入了李庆续的眼,还是个庶女。

人都说国公府的李世子个性出了名的怪异,能入他的法眼甚至已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0208 傍晚

左右两边投来隐约的,若有若无的嫉妒之意正是李梦瑶最喜欢的目光。

她之所以要取代李蘅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嫉妒李蘅远的人多。

——有他人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被人嫉妒。她就喜欢这种与众不同。

压下得意之情,李梦瑶道:“也不知道大哥叫没叫阿姐,没关系,我可以带阿姐一起,你们跟我一起去找阿姐啊?”

李梦瑶站起时,微风拂过她头顶的大红石蒜花,花艳无比,花容月貌之上,水杏眼睛闪过一丝让人迷惑的光芒。

她们可以去找李蘅远吗?不会被赶出来吗?李娇娥和罗诗梦面面相觑。

………………

正房中李蘅远正对着窗口看向窗外,眸光是那种有目标的凝神专注,还若有所思。

桃子跟过去看了一眼,是李梦瑶三人走出院子了,她问道:“娘子,为何不把她们赶出去,还接待了呢?”

桃子的撅起的嘴显示出她对三人的极其不满。

李梦瑶竟然是来请李蘅远的,因为李庆绪邀请了她参加诗会,却没叫李蘅远。

桃子道:“尤其是四娘子,显的她多有面子一样,大郎君跟谁好还不一定。”

李蘅远回头看着桃子,目光询问探究。

桃子继续道:“上次找人写信的事明明是大郎君帮娘子找的啊,不然岳凌风和夜寒轩都不认识那人,大郎君明明跟娘子关系更好,不然怎么会帮娘子给四娘子和何子聪定亲,大郎君之所以没请娘子,是因为娘子根本就不屑玩他们那些东西,才不是轻视娘子呢。”

看着婢女愤慨非常的样子,李蘅远笑道:“所以我就更不应该生气,那为什么要赶她们走?”

桃子思考一吸,后摇摇头:“婢子还是不解,以娘子的脾气,还惯着她们?看四小娘子头上戴的石蒜,竟然跟娘子的一模一样,定然是今日开了大门玩耍,来的人多,她事先打听好了娘子今日会戴什么花,所以故意来气娘子,要跟娘子一决高下,她一个庶出的小娘子还想跟娘子您比?我家娘子就算什么也不戴也比她好看,石蒜,我看她是装蒜,还装不明白。”

李蘅远脑海中慢慢显现出方才李梦瑶故意在她眼前拨弄花瓣时的样子,纤纤素手,妖媚的红花,清纯的可人儿欲语还休欲语还休,把女性的矜持和柔弱体现的淋漓尽致极具诱惑。

“所以就更不能赶出去了,明显的,她故意在我面前炫耀,是要挑起我的怒火,她的意思,是让我一气之下一定要参加的诗会。这小女子又给我下了扣了,深怕我不去。”

桃子一脸担忧又庆幸:“还是娘子聪明啊,难怪。”又道:“如此娘子就一定不要去,哼,她以为娘子是那样好被骗的呢,我们家娘子可不是曾经的娘子了。”

李蘅远摇头道:“不,要去,一定要去的。”

桃子急了:“都知道她有陷阱您还去?不去了不去了,咱们跟她置那口气干什么?这四娘子婢子发现了,她要是动坏心眼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感觉,你看她眼神,虽然清纯,可眼底就像有芯子,她就是一条滑腻的毒蛇,随时等待咬人呢,娘子您小时候就吃过她的亏,这次指不定她陷阱有多深,婢子害怕。”

李蘅远道:“正是如此才要去,所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我已经忍她很久了,可是就是抓不到她的把柄,小来小去阿婆又护着,只有她行动,我才能行动,她的陷阱越深,就越能埋死人,谁说谁挖的陷阱谁就是主人,只要是陷阱,能埋我,就能埋她,我只怕她不动手了。”

桃子听李蘅远的语气是下定决心了,她可不托底,还要再劝,这时樱桃跑进来:“娘子,大郎君那边派人过来了,说他今晚和朋友要烤肉吟诗,问您去不去,您要是不愿意吟诗,可以吃烤肉,过厅羊给娘子选最嫩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郎君自己酿的浊酒,要让娘子试一试。”

桃子听了大喜,感叹道:“我就说大郎君跟娘子关系最好,这才是邀请人的意思,明知道娘子不会吟诗,就全是好吃的。”

樱桃也呵呵笑:“婢子都想去,可惜大郎君一定不会让婢子们进门的。”

李蘅远看着兴致冲冲的桃子,一笑:“所以,必须得去。”

倏然想起李梦瑶用意不简单的桃子:“……”

方才她得意忘形把李梦瑶忘了,如今这还真是非去不可了,那怎么办?

中午吃过饭,院子里像是即将要经历一次重大的比试,气氛陡然变得期待又紧张,兴致冲冲的少女们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撸胳膊挽袖的练习,就等着月光朦胧下的一试身手。

李蘅远不紧不慢的睡了个午觉,后叫上桃子,去若水院去找岳凌风和夜寒轩。

李蘅远喜欢开门见山:“晚上我要去书院前乞巧,还要去大哥那里吃过厅羊,带你们去。”

这是好事啊。

夜寒轩笑着应允:“多谢娘子惦记。”

岳凌风可不这么想,针扎一样的酒窝笑出疑惑味道:“若只是吃吃喝喝,娘子定然不必这么兴师动众来叫我们兄弟,桃子姑娘传达一声就行了,可见是有什么阴谋。”

李蘅远抬起小手,拍着岳凌风的肩膀,力度都透着敬佩:“我的目的是去吃吃喝喝和玩耍,你们两个嘛,就要好好的保护我。”

岳凌风眼中精光一闪:“怎么?”

李蘅远微微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总之莫要让我遇险。”

岳凌风和夜寒轩不由自主站直了,方才还欢喜的笑脸都换上了谨慎的模样。

………………

日沉西方,清冷的月亮升上来,如一弯小船,慢慢在晴朗的夜空中飘荡,它是那样的悠闲,惹人羡慕的明亮。

天地间是清辉一片,晚景甚是迷人。

地上的人儿都穿着漂亮的衣衫,头戴鲜花,兴冲冲却不焦急的往着一处走,穿花而过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美丽的像彩蝶四处飞舞,书院空地甚是热闹。

李蘅远到来时比试还没有开始,霍先生都未出现,李梦瑶李娇娥罗诗梦三人齐齐站在门口,看那赔笑嫣然的样子,应该是在故意等着她。

0209 送花

正如李蘅远所料,李梦瑶在她未曾走近的时候便打着招呼:“阿姐,您自己过来的,怎么才到,说好的小妹跟您一起来,可是小妹去西池院的时候,桃子说您先走了,小妹便去找二姐姐了。”

李蘅远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梦瑶,眼里竟有些敬佩。

李梦瑶笑的温尔:“阿姐怎不等小妹。”

桃子和樱桃明明早一步来送水盆,李梦瑶她怎么可能在院子里碰见桃子。

并且李梦瑶也没有恨她做约定。

李蘅远见四周的女子们的目光都被李梦瑶讨好且不大不小的声音吸引过来,她们的眼中带着对她深深的忌惮和恭维。

这下好了,又要有人说她眼高于顶,自己的亲妹妹也要爽约。

她呵呵一笑,拍拍李梦瑶撒了谎却一点也不脸红扭捏的小脸蛋:“真是好样的,那你等不到我就去找二姐姐,二姐姐是你备用的啊?我若是二娘,现在定然不跟你站在一起。“

李梦瑶一下子变了脸,看向李娇娥。

果然李娇娥被李蘅远的言语说定,娇媚的眉眼垂下去,显出了对别人求其次的深深不满。

李蘅远放下手来呵呵笑,后一甩袖,进了书院恢弘大气的山门。

“阿姐……”李梦瑶反应过来,这李蘅远真的不需要萧掩就能应对这样的小陷阱?

突然迎面感受到李娇娥不友好的目光,她回过头道:“二姐姐难道不知道阿姐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把人排了一二三,以为别人也排一二三,咱们可是上午约好的一起来,您不是生了我的气吧?”

李娇娥一想,李梦瑶只有上午的时候跟她们一起去过西池院,根本没有时间约李蘅远,之所以撒谎,不过是希望在这个人才聚集的时候给李蘅远添点污名罢了。

是道友,那不应该计较。

她的脸色瞬间转为笑意,道;“妹妹说什么呢?你跟三妹妹方才说什么了?”

李梦瑶面带微笑:“没什么咱们进院子里去吧。”

尴尬的话题就这么转移了,李娇娥一手拉着李梦瑶,一手拉起罗诗梦:“走。”

三人衣香鬓影,一通走过大门,步伐都走出十分要好的整齐摸样。

学院里面,主楼阁之前的空地上已摆了供桌瓜果,供桌之后,是放在胡凳上排列整齐的盆盆清水。

李梦瑶暗暗数了数,足够有二十五个。

国公府外围还住着其他军士的家人,只有二十五个人比试,已经是少的了。

果真,她见附近三三两两看热闹的都比比试的人多,之所以不比试,有的是太小,有的该是订了亲许了人,不用表现或者年龄太大了。

李蘅远正在跟一个穿着粉色儒裙的少女说笑,那少女平时也跟她们一起上课,不过人很内向,又不是重要人物,所以她并不知道姓名。

却不曾想跟李蘅远相识。

借着朦胧月光和熠熠生辉的盏盏红灯看,光下的李蘅远,侧影便已十分出众,头上石蒜花远不及重瓣交叠的牡丹芍药等富丽堂皇,但这并不影响李蘅远的气质,高雅华贵,茶色的眼是天上的星,深邃高远,跟她差的岂止千里万里。

不。

李梦瑶攥紧了指头。

李蘅远不是天边星,她也不是脚下泥,她很快就会让两个人掉个个。

收敛起不被人察觉的嫉妒目光,李梦瑶叫上李娇娘和罗诗梦:“阿姐在那边,咱们过去瞅瞅。”

李娇娥和罗诗梦如今对李蘅远的态度是想亲近又不敢,不过今天有李梦瑶顶着,她们倒是可以努力一下跟李蘅远修补那已经破裂的情感。

三人巧笑嫣然走过。

李蘅远离老远就闻到黄鼠狼的味道,回头一看,暗暗感叹,今天这三人是肯定要赖上她了。

她站着没动,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在旁人眼中看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等三人走进了。

还是李梦瑶第一个说话:“阿姐怎么不等等小妹啊?”

然后用比花蜜还要甜腻的笑容看着那粉衣少女,同时福下身子:“瑶瑶给姐姐行礼。”

那少女受宠若惊的目光不是演出来,忙回礼:“四小娘子好,阿青怎当得起四小娘子礼。”

李梦瑶道:“咱们都是同一个先生教,您又跟阿姐关系这么好,阿姐的朋友,就是瑶瑶的朋友嘛。”

那少女一脸羡慕之色看着李蘅远:“三小娘子你们姐姐感情真好,是啊,头上戴的花都一样,我妹妹却喜欢抢我的东西。”

女孩子能带相同的饰物或者穿同样的衣服,那感情差不多到了可以平分丈夫的地步,不然谁不愿意自己独一无二,少了处处要与别人攀比。

李蘅远意味深长的扫了李梦瑶一眼。

李梦瑶一边对那女子说哪里,一边摸向自己的头花,虽眼带娇羞之色,但那藏在嘴角的挑衅意味李蘅远却没有错过。

李蘅远轻轻一笑,看不出一点生气摸样,突然问李梦瑶:“我看你这么热情的自称妹妹,你知道你这位姐姐的的名字吗?”

问的自然是那粉衣少女。

李梦瑶脸上不见惊慌:“阿青姐姐嘛,怎么阿姐忘了人家名字?”

李蘅远道:“全名你知道吗?”

李梦瑶笑容一凝,手指摸向耳垂。

她的目的无非是要把跟李蘅远好的人都拉向自己阵营,所以才那样热情,此刻若是说不出来,那倒是显得不够有诚意。

看到李梦瑶求助的暗示,李娇娥和罗诗梦小声吹着风。

还没等李梦瑶说出来。

李蘅远已笑着转身,叫那粉衣姑娘:“阿青不是要教我穿线吗?咱们去练手吧。”

阿青转头对李梦瑶三人行了个疏离但不失礼貌的别礼,道:“我的名讳不足为四小娘子记住,四小娘子以后就叫我阿青就行。”

说完转回头跟上李蘅远。

李蘅远只走了两步,等阿青靠近倏然一回头,那嘴角勾着笑意的小脸看起来十分狡猾,上挑的眼皮还带着讽刺意味,再问自己名字的时候一群人使眼色,谁还不明白什么事了?她们可是一个学堂上学的人。

果真看见李梦瑶看到自己回头之后眼睛眯了眯,那是失算了之后又被人挑衅,本能产生的怒意和对对方的敌视。

李蘅远指着头顶上的花:“乌鸦头上插鸡毛,有人还起了当凤凰的心思,凤头上就算挂鸡毛掸子也是凤凰,四娘还记我那句话吧?投胎,很重要,没投个好胎,就学好怎么做人。”

这骂人不吐脏字的话让李梦瑶瞬间变脸。

这时桃子兴冲冲跑过来:“娘子,娘子,葱兰……广陵院的人送来的。”

越过层层人群和障碍,五多水嫩出尘的娇艳花朵被一双灵巧的收放在李蘅远面前。

李蘅远大笑:“大堂哥真是舍得,有人还觉得大堂哥跟我关系不好,快给我戴上,。”

丝丝缕缕的石蒜随着一双带着肉坑的手的动作,从满头的乌发中缓缓脱落,落到白皙的手心,不知是被风吹还是被人无力扬散,飘飘的,它最后落在地上。

本是娇艳的红,和着月光灯光与尘土之中,暗淡失去了颜色,变得发黑发灰。

李梦瑶神色大变,猛然间抬起头道:“大哥竟然把最心爱的花给你了?”

李蘅远一脚擦在石蒜上,鞋底撵了撵,用无情的动作无言的表达着自己权势地位不容人侵犯。

李梦瑶再次变了脸。

这时桃子已给李蘅远重新戴上娇花,刚采摘的鲜嫩,散发则独特清淡的香味。

李蘅远高挑的身姿在月光下亭亭玉立,白兰掩映下,那精致明艳的五官多了一种超越世俗之外的美丽,慵懒特定的气质让人自惭形愧。

李梦瑶三人心中不约而同的起了这样的声音,她本就是高门女,精致打扮只能让人自惭形愧,不敢逼视她。

0210 谢礼

看着李蘅远翩然离去的背影,李梦瑶气得将手指甲都掰断了。

她摘下自己头上的石蒜,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好不容易打听到李蘅远戴的什么花,就是要跟她一比高低,半路却又杀出个李庆绪,那昂贵稀少的白兰,让她根本就成了一下笑话。

李娇娥这时叹息一声,满满都是羡慕之情:“待花如命的李庆绪竟然把自己珍贵的兰花送给了李蘅远,真是不可思议,这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好东西呢。”

罗诗梦问道:“大郎君什么时候跟阿蘅关系这么好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娇娥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找到身为李家人的优越感:“内院的事,其实也不好说,阿蘅现在会收买人心了。”

“那一定是花了大价钱吧?”罗诗梦点着头:“阿蘅有钱啊,连李庆绪的都买动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咄咄逼人的声音便已经近在面前:“你方才说什么?”

罗诗梦微愣,娇媚的眼睛对上李梦瑶冰冷的目光:“你怎么了?我哪里说错话惹到你了?”

李梦瑶的冷意这才有所收敛,换成不屑的口吻道:“我知道了,根本就不是大堂哥给她的花,是她买来的,要不就是在大堂哥那里偷来的,大堂哥怎么会因区区情感折腰,给李蘅远心爱的兰花?你们没发现是五朵吗?一盆花也就能开这么三五朵,都给了,这绝对不是大堂哥的个性,一朵都不会给她。”

罗诗梦和李娇娥恍然大悟:“是啊,定是她让人偷的,以前她也没少去大堂哥院子里捣乱,如今为了兰花去偷东西,没什么稀奇。”

李娇娥差不多是跟李蘅远一起长大的,连她都这样说,李梦瑶就放心了。

将手中的石蒜又优雅的戴回到头顶的发髻上,嫣然一笑中隐这一抹要看好戏的狠厉:“一会诗会,就会水落石出了。”

有大哥送了心往已久的葱兰花,又终于摆脱了李梦瑶三人的纠缠,李蘅远到了穿线的地方,欣喜之余长长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她刚要让阿青教她如何将一根线轻巧的传引到十几根针眼很小的针中,桃子就打断了她:“娘子,送花的人要赏钱呢。”

李蘅远道:“你没有给赏钱?”

桃子这时在她耳边用很小的声音提醒:“婢子给了,可小五笑嘻嘻说不够,吵着娘子自己出去赏他,说这毕竟是葱兰。”

李蘅远本能的想要拒绝,李梦瑶明显的对她虎视眈眈,还不知道有什么陷阱,今夜可是谁叫都不能去,可小五是李庆绪的心腹,家人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背叛李庆绪的可能性十分低。

如果真的是要赏钱,五朵名贵葱兰,值得亲自去赏。

李蘅远问道:“他人在哪里?”

桃子道:“那到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在大门口的门柱那里呢。”

今日女孩子们要乞巧,有很多人来看热闹,大门口有人来来往往,是个安全的地方。

而且夜寒轩和岳凌风都在附近,没什么好怕的。

李蘅远跟阿青告了罪,带着桃子去了门口。

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人见到了她了跟她行礼打招呼,却唯独不见小五。

李蘅远正要转身回去之际,一个黑影从柱子后跳出来:“三小娘子?”

李蘅远一看,正是笑呵呵的小五。

大堂哥脾气古怪,但是小五倒是跟李蘅远关系不错,小时候李蘅远趁李庆绪不在的时候会去李庆绪院子里捣乱,遮掩和善后工作都是小五帮她做的,剩了好几回打。

李蘅远那埋怨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从腰包上解下一个荷包,将里面的金豆子都倒出来送给小五:“你这奴才,专会讨巧,赏你去吃酒,把你牙醉倒。”

小五得了赏钱笑的合不拢嘴,道:“娘子勿怪,郎君早上的时候就说,等晚上剪下花来送娘子,省着一天都蔫了,嘱咐了让奴才送,不过郎君也说,若是娘子不给奴才丰厚的赏赐,以后就不送娘子礼物。”

李蘅远撇撇嘴:“我看你就是扯虎皮拉大旗,还赖到大哥身上了。”继而甜甜一笑:“走吧,你家娘子还有大事要做呢。”

小五笑嘻嘻的要离去,突然迎头传来一个声音:“小五,你也在啊?”

小五抬头一看,一脸意外:“七十郎君您怎么也来了?不是让奴才送就行了吗?”

李蘅远眉心微蹙,送什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留在李家的客人董养浩。

董养浩折的规整的折扇扇柄敲了敲小五的脑袋:“的了赏钱还不去吃酒?我就是来凑凑热闹。”

小五咧嘴一笑,听话的去了。

李蘅远却不能就这么走了,跟董养浩行了个礼。

不过她跟董养浩不熟,偶然相遇,不知道要叫人或者说什么。

董养浩笑的弯弯的眼睛证明他没有关注这一切,反叫道:“听闻阿蘅要跟人比试立针,在下倒是有个拙法能让阿蘅取个巧,阿蘅要不要试一试?”

李蘅远心想我跟他也不熟悉,他为什么就叫我阿蘅呢?显得很亲密一样。

跟董养浩的关系只是泛泛之交,三次相见有两次董养浩在生病。

怎么就熟悉到要帮她作弊的份上了呢?

不过这样叫她的人不少,也就不在意了。

李蘅远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和微笑道:“既然是拙法就不用了,我有更巧的法子。”

董养浩:“……”

后又忍不住笑。

抬头一看,五朵纯洁没有杂色的花朵三两并排,点缀在黑亮健康的发髻上。

花朵衬托下,眼前的女孩神采飘然出尘,素色衣衫翩然若仙,眉眼明亮的却又温暖可亲。

他笑意正在止不住的加深。

可陡然间那稚气未脱的容颜就变得憔悴不堪,大眼都暗淡无神了。

她像是瞬间长大,用凄婉却不失傲骨的语气对他说:“我父虽去,可我李蘅远也不会无缘无故攀附别人,我更不愿意解释许多,因为我说没有,可以有一万张嘴说有,全凭郎君自己拿主意,若君介意,父亲口头定下的婚约就作废,我李蘅远绝不会怪你言而无信,但若郎君因怜悯而敷衍,我反而会责怪郎君。”

于是当时的他脱掉鲜艳的外袍转身离去。

0211 长辈

努力抖了一下头,那种匪夷所思的场景终于褪去了。

可心痛的感觉犹在。

董养浩不自觉攥紧了扇子,手收回到胸口。

李蘅远看出他的异样,心想这个病秧子不会又犯病吧?问道:“不然我叫岳凌风来?”

董养浩微愣。

李蘅远道:“就是给你治过病的那个人啊,你这身体不好,出门可得小心。”

董养浩脸都绿了。

他认识岳凌风,只是不知道李蘅远要叫岳凌风是为了这种提议。

心下暗暗腹诽,一定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结实。

眼前的客人神色不断变化,但他相貌端正,笔挺的鼻梁和儒雅的眉眼让他如月下大海般神秘高雅,并没有危险和不好的感觉。

可他要干什么就是不说话,李蘅远道:“我那边还有事,董十七郎请自便,我告辞了。”

“等等。”董养浩挡在李蘅远身前。

跟李蘅远对他的客套和疏远不同,他笑道:“阿蘅,咱们都是亲戚,我阿耶与翁翁可是世交好友,你叫我十七郎,还带着姓氏,岂不是显得咱们很生疏?你就跟阿续他们一样,叫我十七,或者阿浩吧。”

李蘅远还挺认真:“那不行,您是客人,又是长辈,让别人知道又该说我没礼貌了,这么着,我就从善如流,叫您十七叔吧,这样就不生疏了。”

然而却差着一辈。

目的是要拉近距离,却不是这样距离的董养浩:“……”

无奈霍先生到了,李蘅远对比试好像很认真,还不需要帮助,董养浩无法再单独跟李蘅远说话,神色一暗……

不远处正在看热闹的岳凌风陡然间发现门前柱旁的李蘅远。

人来人往中,那两个衣着不俗的男女不知道在说什么话,表情都带着笑意,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

岳凌风心中警铃大作,萧掩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看好门户。

竟让董养浩在这种节日里钻了空子。

在他要上前阻止的时候,明显的二人做了别礼,董养浩后退到观众的位置,李蘅远跟在一中年妇人身后,进了里面。

…………

霍先生带着阿宣走到供桌前。

李蘅远也回到比试穿针引线的架子前。

阿青还在认真地练习,茫茫灯光下,她鼻梁上的细小汗珠都透着倔强意味。

李蘅远觉得阿青哪里不对劲。

问道:“这比试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旁边也有人在练习,但大多都结伙成伴,练习是假,闲话家常才是真,阿青就显得急功近利了。

她问完,阿青的脸上升起一抹可疑的红色。

随后羞怯的捻着针线,最为灵巧的手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李蘅远笑道:“你若是想跟我说就跟我说,不想说我不会刻意打听的,你别紧张啊。”

李蘅远原本跟阿青关系也不是那么好,她以前是跟李娇娥那些人混一的嘛,幡然醒悟之后才发现,学堂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帮她捡拾过文具,却没有向别人一样跟她邀功。

这次出门碰见,正好就多说几句。

她是怕阿青有困难而已。

阿青脸上露出豁出去的决然,不过声音还是很低道:“苏郎跟我说,他的母亲最喜欢手巧的姑娘,我想比个第一,但是立针不行,穿针引线倒是在行,就怕到时候失误。”

所以才这样紧张。

李蘅远看看四周,有成年的妇人在围观,大伯母和霍先生还在说话呢,可见那位苏朗的母亲也在。

原来是为了讨为未来婆婆喜欢。

李蘅远捏了捏阿青的手道:“你放心吧,我方才看过你穿线了,肯定没人比得过你,不过你这么一直练,本来光就暗,一会比试的时候眼睛疲惫了怎么办?”

阿青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忙放下针线。

这时有阿青的姐妹来叫她,阿青脸上露出不自在的表情道:“是我妹妹,娘子我去看看她要干什么。”

李蘅远道:“你去吧。”

阿青走后,李蘅远周围肃静下来,隐隐光线下,架子上竖好的细绳绑着,为乞巧节特制的细针在闪着金属特有的锋利雪亮光芒。

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啊,穿得好穿不好有那么重要?

李蘅远拆了个细线下来,学着阿青的样子撵了撵线头,对着几不可见的细细针眼就送上去,竟然过了。

一鼓作气,李蘅远竟然一下子穿过了十五根针。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吗,李蘅远把细线又撤出来让在地上,不在意的摇摇头。

霍先生特有的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人都齐了吗?站过来站过来,比试之前先拜一拜牛郎织女,大家都要心诚啊。”

拜牛郎织女,约定成俗的规矩,祈求大家都能有个好姻缘。

李蘅远拜祭的时候突然想,牛郎织女一年才见一次面,自身难保的神仙,被他们保佑了,那不是要两地分开?

这样想,动作就故意比别人慢半拍,心里什么祈祷都不想,只求牛郎织女看不见她,她才不要跟相公一年只见一次面呢。

瓜果飘香,缕缕青烟飘渺向上,少女们整齐而充满期待的神色中,祈祷活动就完了。

接着看就是乞巧比试。

阿萱宣布规则,总共三项,水盆立针,穿针引线盘中结丝。

三项中的每一项都会产生一个第一名,霍先生和甄氏老早在老字号的首饰店订制了三对金镶玉的牛郎织女小偶。

第一名都可以得到。

另外三项按十分制计算,总分最多的就是总冠军。

会有霍先生的神秘礼物。

不过盘中结丝要等一个晚上才能揭晓答案,也就是要到第二天了,热情和期盼早就过了,故而没人期待那个总冠军。

水中立针和穿针引线才是今晚比试的重头戏。

首先要进行第一项,水中立针,有五次机会,取最多者胜出,若胜出者针数相同,那就看看水下倒影,漂亮的就赢了。

为防止有人作弊,针也是统一订制的,由霍先生来发放。

当洒脱却不失威严的身影走到李蘅远面前时,她问道:“想拿第几名?”

李蘅远看见霍先生的眼里有者满满期许,霍先生可是争强好胜之人。

她作为霍先生的弟子,自然不能认怂。

朗声道:“保管第一名。”

霍先生笑的安慰,语气却威严:“拿不到,就别过来见我。”

0212 乞巧

夸下海口的小人儿接过了针,霍先生便发下一个去了。

李蘅远将用银铂包裹着的细针拿出来对月一照,闪着寒光的五条细线,差不多绣花针大小,却更细一些,锋芒毕露。

李蘅远感慨着好真,漂亮的小玩偶一定是她的了。

“我们换一下……”

右手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声音。

李蘅远眯眼看过去,是李梦瑶跟人换了位置,特意紧挨着她。

真是阴魂不散。

对上李蘅远排斥厌恶的目光,李梦瑶反而笑的十分灿烂,低声道:“阿姐是那天上云,拈花一朵笑凡尘,没有吃过苦,受过气,从来不会被人看不起,所以未体会过做污泥的感觉吧?只是被贱如泥土的人挨着,就受不了了?那阿姐可能要习惯一下,因为即使高如云,也有变成雨,跌落凡尘和成泥的一天。”

李蘅远心想李梦瑶今晚到底要做什么大事?让她不顾一切后果的向她用最愤恨的言语挑衅?

那定然是不怕后果,这是多严重的事啊。

她忍住好奇,微微一笑道:“人是人,怎可比做泥与云?做人就只比良心,高尚者自然要高高在上,卑鄙者就应该遭人唾弃,我不是那天上云,可我不做亏心事,一身正气的即便跌落凡尘也是命运使然,绝不懊恼抱怨。你虽也不是脚下泥,但是为人下贱可能是真的,所谓贱人自有天来收,等你上天就可如愿成为那天上云,让我们拭目以待。”

李梦瑶眼中划过一抹狠厉,笑容却依然能保持娇羞矜持,道:“阿姐别光说不练,不然咱们额外再赌一局,今日水中立针,若是你输了,今晚便谁让你干什么,谁说什么,你都不可以说个不字,不许反驳,立字为据,李三娘说话应该驷马难追的噢?”

李蘅远琢磨今晚到底谁会让我做什么?

一笑道:“可惜了李四娘,你对我感兴趣我却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怎么阿姐怕了?听人说阿姐笨手笨脚,今日出来比试,我以为阿姐练习了好久呢。”

李蘅远道:“一个比试,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我真的对你没兴趣,你想我高高在上,国公府的嫡女,阿耶的掌上明珠,我什么都不缺,要你什么?但是跟你比了,你输了别人说我仗势欺人,没有姐妹亲情,你赢了你之后又可以吹牛,赢了我李蘅远,怎么想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啊,你说是不是?”

李梦瑶听的那国公府的嫡女,阿耶的掌上明珠,什么都不缺几句话特别刺耳。

李蘅远看着她轻轻的笑,什么都不做,可高挑的身影就是无形的压力。

李梦瑶突然道:“阿姐应该也不是什么都求不到我吧?关于萧掩的亲事,我知道的阿姐就不知道。”

李蘅远眯起眼睛。

李梦瑶心想,果真她喜欢萧掩,一提萧掩脸色就变。

那种心爱的事物被人夺走的痛楚让李梦瑶热血翻腾。

逼迫着问道:“阿姐到底想不想知道,还是阿姐怕我?您高高在上,国公府的嫡女,阿耶的掌上明珠,难道会怕我吗?那你可真是给阿耶丢脸。”

李蘅远道:“小人就是小人,我说我不比吧,她又说我怕了她,为了给阿耶正名,好像我得接下这场比试了。”

李梦瑶脸上的惊喜掩饰不住。

李蘅远这时道:“不过什么萧掩的婚事我不敢兴趣,我想知道给桂圆下的药,是从何而来,你从哪里弄到的?”

李梦瑶杏眼中有一抹意外之意,后笑道:“阿姐竟然不关心萧掩的婚事?不过药并不是我给表哥的,表哥也没有跟我说药从何处来啊?”

李蘅远道:“那你就是不知道了?那比什么,你一个都定了亲的人,我跟你有什么好比试的。”

定亲二字让李梦瑶变了脸,后皮笑肉不笑道:“就这么说定了,阿姐谨慎谨慎,莫要输给小妹。”

李蘅远的笑云淡风轻,让人不知道她是故作镇定还是胸有成竹。

她道::“借四娘吉言,也送四娘一句话,跟我打赌的人,总是输的肚兜都不剩,你可悠着点。”

李梦瑶差异的看着李蘅远,这人竟然这般猥琐?

她蹙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李蘅远呵呵一笑,她别的不在行,吃喝玩乐最拿手,别说输给她肚兜,裤子都输没了的大有人在。

不就是个水下立针吗?

必赢。

说话间霍先生已经发好了针,一共二十五个人,要一个一个放下去,十个呼吸间针不倒不沉底,就算立起来了。

评判工作是霍先生甄氏和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主持。

前十个人中,倒是有九个都立起了针,不过个数都不超过两根,基本没什么胜算。

到了罗诗梦的时候,李蘅远发现四周墙头的脑袋都探出来了。

罗诗梦丰腴娇媚,正是当下人们的审美,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

在西墙后的小塔楼上,一白一灰两道笔直潇洒的身影在看着她,这是她的亲友团,岳凌风和夜寒轩。

李蘅远给二人回予了放心的眼神。

想不到岳凌风竟然眼神极好,对她用手比划了一小圈,应该是让她安心的意思吧。

她再也不是之前沉不住气的李蘅远了,到现在为止都很安心。

李梦瑶感受道李蘅远的走神,这讨厌鬼嘴角傲慢的笑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目光微敛,方才从霍先生手里接过的针包慢慢塞到袖子里,把那袖口缝制的暗袋中早就准备好的银针换出来。

这银针是她之前特地打造的,外表跟霍先生发的针大小长短都一样,材料却要轻一些。

别以为没有多大用,一根针本来也没有多重,再轻些,定然不会沉底,不沉底的针,就已经胜了一半了。

换好之后她侧过头看着依然洋洋得意的李蘅远暗暗一笑,这个傻瓜竟然应承她的比试,那就只好成全她,让她哭都找不到调。

罗诗梦涂满艳红豆蔻的玉手轻轻一放,一根针立在水里。

虽倒影是歪斜的,但是足够引起拥趸们的欢呼。

接着第二根第三根都立起来了。

那欢呼声则更甚。

要知道从此刻为止,立起三根已经是最多的了。

李梦瑶捏紧手中的银针,清纯美好的小脸陡然间一沉,难道还会被罗诗梦劫了胡?

0213 一血

有惊无险,罗诗梦后面两根针都倒了,横在水面上。

四周一片可惜的抽气声。

李梦瑶提起的心放下来,就说不会有人比她立的多。

罗诗梦之后是李娇娥,平日里她净笑话李蘅远了,到自己却失手,一根针没立起来。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取笑之意,她跺着脚,捂脸哭起来。

霍先生劝了两句不管用,之前还满是笑意的脸瞬间沉下去,换上她训人时的惯有威严:“一个小游戏而已,值当这样认真?你这一哭,大家还有心思过节吗?”

李娇娥怕霍先生,可是心里的不服还是挥之不去,在别人眼里是小游戏,可她明明看见董养浩就在围栏的后面站着,华美的绿衣绣金线,折扇轻挥,翩翩公子在月下遗世独立。

明明都看到那两道独特温柔的目光看过来了,可是她却在这时候丢了脸。

别人要不要过节跟她什么关系,她只要董养浩欣赏她。

任由李娇娥自己哭,霍先生对后面人道:“下一个。”

可是因为李娇娥这么一闹,接下里的气氛到底沉重多了。

衬托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

五个女子失败之后轮到了李梦瑶。

李梦瑶的下一个就是李蘅远,国公家的两个小娘子,随便哪一个都应该万众瞩目,别说墙外的少年挺直了头,就是之前比试完的少女都围过来。

嘈杂嬉笑,或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梦瑶对于这样众星捧月般的感觉一点压力都没有,心底剩下的只有欢喜,兴奋,她感觉到她体内的热血比方才流动的还要迅速,人都要沸腾起来。

她又看了一眼李蘅远,目光满是挑衅:“阿姐,小妹得罪了。”

李蘅远淡淡一笑,周围人都能感受到到她对李梦瑶的疏离不在意:“李四娘请便。”

李梦瑶垂下头,将一根银针慢慢放到水里。

不出意外的,针有一点倾斜的立了起来,跟天上月影形成一个缺口圆环一样的影子。

这不算什么厉害的,之前罗诗梦立下了三根。

李梦瑶一鼓作气,后面两根都立出引人遐想的模糊倒影。

直到第三根。

如果这跟也立起来,那差不多就是第一名了,因为比罗诗梦的多。

李梦瑶虽有志在必得的自信,但周围人的呼吸像是带着水银,让空气沉重的窒息,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特意放缓了手势,将那一根锋利轻轻的投到水面上。

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针笔直的立在水里。

周围有人发出不大不小的惊喜声。

艳羡的议论接踵而至:“已经四根了,肯定是第一了。”

“四小娘子真厉害,这手要多巧,如果最后一根也立起来,那真是太厉害了。”

“最后一根不管立不立起来,都会是第一名。”

所以就算把最后一个针扔掉,她都会赢。

李梦瑶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去,极其满意的看着李蘅远:“阿姐不要反悔啊。”

李蘅远道:“我不是还没动手,你高兴什么。”

那充满自信的高深莫测表情让李梦瑶有些担心,李蘅远不会是有什么高招吧?

后一想,在审问汤圆的时候,李蘅远就表现出了极高明的扯虎皮拉大旗手段。

最后她根本就是吓唬人。

李梦瑶轻轻一笑,将最后一根针放到水里,针虽然立的不直,但是跟之前四根正好呈现出心一样的影子。

五根都立住了,不管李蘅远怎么吓唬人都不用害怕。

她抬起头来,朝着众人嫣然一笑,这笑容真是娇美,清纯的小脸堪堪生出惊艳感觉,惹得四周人一阵感叹声。

后又看向李蘅远,樱红小口无声的吐出三个字:“我赢了。”

立了三个针以为侥幸能得个第一的罗诗梦暗暗蹙起眉头,李梦瑶在之前怜惜的时候还没这个本事,难道是故意藏拙。

李蘅远低头看着那水盆,是挺意外的,想不到李梦瑶手还挺巧,这立针的时候手劲大一些,针会沉下去;不敢下手,针可能又会横漂在水上,一定要恰到好处。

接下来就是李蘅远了。

因为有李梦瑶五针连立,第一名已出,悬念没有了,大家的兴致也没那么高,就是看个热闹而已。

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肃静相比,伺候空气中蔓延的是散漫的欢声笑语。

站在高处将一切看得明白的夜寒轩急了,拉着岳凌风道:“娘子要是输了怎么办?我感觉那个李四娘没安好心。”

岳凌风伸长了脖子,神色比夜寒轩还急切:“我也想知道,我们的三小娘子到底能笨到什么程度。”

李蘅远先拿出一根针比划比划。

观其手法就知道有多么生疏。

就这样还敢跟人打赌。

李梦瑶突然有点同情李蘅远,几次过招下来,她以为旁人口中的草包都是假的,毕竟李蘅远总是能让她措手不及和畏惧。

可是这种别人两句话就能把好胜心挑起来的性子,自己又没有可靠的资本,她不草包谁草包?

“阿姐,我看你根本就不会这种巧活。”

李蘅远笑道:“是啊,好几年没玩过了,这刚上手,还不习惯呢。”

“那你还敢应下我的赌约,我阿姐果真心比天大,毫无畏惧。”

听出李梦瑶的语气是讥讽,李蘅远依然笑得洒脱:“那你看看,所以我是阿耶掌中宝呢。”

李梦瑶眼皮跳动一下,眼里的凶光一闪即使。

李蘅远道:“不然你大量一点,如果我立下一根,就算我赢如何?”

李梦瑶确定李蘅远一根都立不起来,但是这种就怕万一的承诺,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李蘅远笑道:“看你那抿紧的小嘴,我李蘅远怎么会占你这种便宜,逗你玩的,就你这么小气,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我。”

说完将细针轻轻投到水中。

竟然立起来了。

李梦瑶大感意外。

李蘅远大喜道:“看看,这是人品的问题。”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三小娘子立起来了。”

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看客瞬间围绕过来:“真的立起来了,真的立起来了。”

“我的天,阿蘅还能立起细针来……”

“这跟日出西方三伏天下雪有什么区别?”

“这是三九天下大雨的区别……”

0214 前耻

听着周围人善意的调笑声。

李蘅远道:“让你们笑话我,今天我再投入一根,以前笑话过我的人就得给我做好吃的。”

这样的娇嗔表示三小娘子并没有记下他们的仇。

墙外先有人喊:“两张芝麻糊饼准备。”

正是那小时候经常被她抢了吃的的刘家哥哥。

李蘅远对他比划了一个你懂我的手势。

陆续有人供出食物的名字。

周围人好不热情,热情中透着节日特有的随心所欲气氛,被李娇娥搅和了的喜悦,再一次从新回到了刚来的时候,甚至达到了高潮。

李梦瑶怎能甘心被李蘅远这样抢了风头,李蘅远也不过立了一根而已。

她略带吃味的道:“阿姐还是等把第二根针立起来再说吧。”

李蘅远道:“这有何难?”

用着第一次立针的轻巧手法,将第二根针再次笔直的立在水里。

周围一阵欢呼。

李梦瑶大感意外,第一次是死猫碰死耗子,第二次还能是巧合?

她道:“有本事阿姐立三个。”

李蘅远道:“原来这玩意也没什么难的。”

说完将第三根第四根一鼓作气都投到水中。

难得的,每一个都立的笔直,在水中刚好露出针头,不上不下,盆底在明月的照应下,亮点极其明显,显现出形状略方的倒影。

李梦瑶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

李蘅远有多少粗鲁莽撞谁不知道?怎么能干好这样巧活。

方才还调笑不在意的人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都收起了自己的声音,偌大的书院广场,少说也有二百人的地方,针落可闻,静谧的简直是诡异。

大家都在等待着李蘅远的第五根针。

如果这跟了立下去,那么就是跟李梦瑶的根数一样,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突然间变得鹿死谁手还未知。

霍先生打破了这让人心跳的宁静:“投啊。”

于是众人心里都在默念一个词汇,投啊。

李蘅远将最后一根针用先前同样是手法,没有重也没有轻,从她凝着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出,还是之前的谨慎,慢慢投到水里。

“哇……“周围的喝彩声突然如洪浪决堤,一瞬间爆发出来。

李梦瑶痴且怨恨的看着那发光的铜盆,五根钢针竟然真的全部立起来了,那个操控针的人却是李蘅远。

“这不可能……”她都是因为有特制的银针才能全部立起来,李蘅远笨手笨脚的怎么可能?难以置信,像是呓语般喃喃说出声。

后续的人阿青立了四根,好看有形可是都没有李蘅远的和李梦瑶立的多。

评判的规则就是比多少,当一样多的时候才比倒影。

等霍先生几位来检查的时候,赫然发现,李蘅远的五根针排列的竟然是五点梅花的形状,根与根之间的距离在水下看起来相同,极其规则。

不用人说,第一名非李蘅远莫属。

在霍先生要宣布结果的时候,气愤异常的李梦瑶突然道:“先生且慢,大家都知道阿姐五年前连针都拿不住,今日怎么可能五根全立起来,就算是手再巧的人,也不可能。”

何况是李蘅远,一定是有蹊跷,一定是作弊了。

李蘅远自觉在心里帮李梦瑶补上后面的话。

霍先生神色与平常无异,问道:“那四娘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李梦瑶手指指着李蘅远:“阿姐作弊。”

在周围人的惊叹和置疑声中,李蘅远把李梦瑶的手狠狠的拍了一下,烦人不,老指着她。

霍先生看了一眼李蘅远,眸光微微含着无语之意,这时候这孩子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跑题啊。

随后问李梦瑶:“所谓捉奸捉双捉贼拿脏,你告别人作弊,得有证据啊,阿蘅是如何舞弊的?说出你的证据来。”

之前李蘅远有些倔强还有点调皮的巴掌落下,周围发出一阵阵轻笑来。

李梦瑶被羞辱的难当,又听霍先生有些偏袒的质问,道:“证据就是这水里的针,她的针有问题,是定制的,所以不管怎么放都会立起来。”

这倒是有可能,周围的看客闻声脸色大变,即便是国公府的李蘅远,在小女孩玩的玩意上作弊,也是不应该被原谅的事情。

那样人品就太差了。

霍先生看向李蘅远:“四娘说你作弊,你有没有。”

李蘅远不紧不慢的扫了众人一眼,然后语气意味深长道:“不是谁说我作弊,我就应该澄清吧?应该是她先拿出证据,不然我说有人偷我东西,难道无凭无据的就能搜人家的身。”

越是这样拒绝,越是有鬼。

李梦瑶仿佛已经看到李蘅远的把戏被揭穿后的万人鄙视。

方才她还说什么?

高尚者高高在上,那就让她下来吧。

她笑道:“所以阿姐是害怕了?既然没做过,怕人质疑吗?”

李蘅远道:“我不是怕人质疑,也不是做过,我就是很看不惯你信口侮辱人的样子。”

李梦瑶道:“那不妨阿姐就证明一下自己没有作弊,若是小妹冤枉了您,愿意给你磕头抵罪。”

话说到这里,众人都发现了李家这两姐妹有些问题。

李娇娥和罗诗梦更是傻了眼,敢这样跟李蘅远说话,李梦瑶是找死吧?

李蘅远这里一笑,道:“你说的,我证明我自己,倒不是在乎不在乎自己的清白,我自然清白,我心里有数就行,根本不用你们谁知道,不过治治你这嘴欠的毛病倒是乐意为之,你看好了。”

她挽起袖子,小心着将五根针从水里捞出来,道:“你的意思我的针有问题,那肯定放在别的盆里也不会沉下去,为了大家看的清楚,这次我不投,让手巧的投到别的水盆中,若是沉下去,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这办法干脆容易,众人纷纷点头。

李梦瑶看着李蘅远举起的那五根针,心里突然没了底,李蘅远敢试验,莫非真的是自己的实力?

不可能。

她绝对不信这个笨熊能一飞冲天,就灵巧无比了。

李蘅远叫着阿青:“平时大家也知道你的手巧,方才你立了四根在水里,这次你用我的针试一试。”

0215 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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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走到李蘅远右边女孩的水盆旁,接过李蘅远手里的针,见四周人都伸长了脖子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她抬头对上李蘅远微笑的眼睛。

“那我投了。”

李蘅远道:“就按照你平时的样子,不用顾虑我。”

霍先生这时也开了口:“不要徇私,让我们能分辨个真假。”

阿青郑重的点了点头。

慢慢放下一根针,针碰到水面再放手,虽没有李蘅远立的直,但是站住了。

周围的看客表情兴奋起来:“立起来了,这针真的有问题。”

李梦瑶盈盈一笑,眼底的凶光显露无意:“阿姐还有什么话好说?”

远在房顶的夜寒轩拉紧岳凌风的袖口:“咱们去帮娘子。”

岳凌风拉住他道:“不要慌张,娘子的针没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这才是第一根,慌什么,一共五根呢。”霍先生是时候发话,堵上了李梦瑶和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嘴。

然后又对阿青道:“再立。”

阿青低下头用同样的方法放了第二根,这跟针却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沉到盆地。

阿青放松似得吐了一口气。

周围传来或惊喜或失望的声音。

李蘅远看向李梦瑶,眼里有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挑衅。

李梦瑶摇着头:“不可能,哦。”她又指着阿青:“你跟阿姐当然是要好的,所以你徇私舞弊,你的手法不对,这根不能算。”

阿青是远近闻名的老实姑娘,哪里受得了她这样指责,吓得脸色苍白。

墙头这时传来一声怒吼:“是不是凡事不如你的意,就都是别人有问题,即便你是国公府的四娘子,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诬陷人吧?”

好正义凛然的一番话。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上墙头,就见一名相貌略显粗犷皮肤有些黑的少年虎视眈眈的看着这边。

阿青神色一喜,后喜悦中又隐隐有些担心:“苏郎。”

李蘅远暗道,原来这就是阿青爱慕的少年,倒是一个好男儿。

看李梦瑶涨得粉红的小脸,杏眼也淬冰的一样瞪着人家,便知李梦瑶记恨上了。

手拍上李梦瑶的后脑勺道;“先别溜号,你不是说阿青可能是徇私吗?那你自己挑一个人。”

李梦瑶意外又无语的看着李蘅远,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脑袋。

霍先生道:“你们的私事私下里解决,先挑个人出来,这下可不能再无缘无故诬赖人了。”

这话说给谁,大家都知道。

李梦瑶神色及其难看,但搜寻人群的目光却没有停下来。

后视线落到罗诗梦脸上:“阿罗也投了三根呢,就阿罗。”

罗诗梦虽然心里厌恶李蘅远,但若是真的每一个都立起来,那是面上得罪李蘅远的事,竟十分忧郁不想接。

霍先生问道:“你不愿意吗?那叫别人。”

李蘅远道:“我从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谁来都无所谓。”

罗诗梦心想,若是针没有问题,倒算是在李蘅远那里立了一功。

于是盈盈走到李蘅远右边,道:“证明阿蘅的清白,阿罗万死不辞。”

李蘅远噗嗤一笑:“就立根针而已,放心,会死人的事我用不到你们任何人,你自己是怎么做的,就怎么做好了。”

这明显带着不亲近的语气让罗诗梦有种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尴尬感觉,红着脸接过阿青手中的针,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随意的放下去。

又沉底了。

李蘅远侧头看着李梦瑶。

李梦瑶气得七窍生烟,罗诗梦这个贱人竟然会当众倒戈,那她平时说李蘅远的那些坏话都是放屁吗?

李蘅远笑道:“李四娘若是不服气,你自己来试试?”

罗诗梦将针举起来:“不然你自己试吧。”

霍先生道:“这个最公道,若是四娘自己试了,针也沉下去,那就说明阿蘅的针没问题,倒是四娘的话有问题……”

“我用不着先生提醒。“李梦瑶气冲冲便打断霍先生接下来的话,因为不能输,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拿过罗诗梦手中剩下的两个细针,搭手一摸,便觉得这事悬了。

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来。

娇滴滴的小娘子即便是惊慌微汗,也是好看的。

李蘅远道:“倒是可惜。”又道:“你怎么不投啊?”

李梦瑶抬起头来目光谨慎,这李蘅远到底在可惜什么?

看客们的目光容不得她多想,已有好多声音在催促她立针。

李梦瑶无法,将一个针轻轻放到水中,针沉下去了。

这一沉不光能洗涮李蘅远的污名,对阿青和罗诗梦也是一种证明,二人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李蘅远问向李梦瑶:“还要证明吗?”

李梦瑶袖子底下的拳头攥了好久,后把剩余的一根针丢了,之后浓浓的怒意化作微笑道:“是小妹误会,小妹如此,也是想向大家证明阿姐的实力,这下不会有人再说阿姐笨手笨脚了,您是真的心灵手巧。”

李蘅远道:“那你肯承认我是第一名了吗?”

李梦瑶用看似懵懂无害的表情做着最后无谓的抗争。

霍先生这时道:“其实针头上有细小的三角口标记,不注意的人看不出来,阿蘅的针有没有问题,我们一看便知。”

说完让婢女将盆子剩下的四根针捞出来,拿给周围的人看:“对着月光,能看出标记。”

不用问的,李蘅远没有换过针,就算一百个人来看,也是真的。

周围的声音异口同声。

霍先生这才高声宣布了名次,第一非李蘅远莫属。

这下没什么好怀疑的了,四周的人爆发出热闹的叫好手。

李梦瑶最是能屈能伸的,立即从善如流的对李蘅远说着恭喜:“没想到阿姐不光是心思玲珑起来,连手也巧了,短短几月,佩服佩服。“

李蘅远抬起手制止住众人,随着声音的一点点静下来,她看向还在用言语暗讽自己的李梦瑶:“你佩服我了,承认我心灵手巧,我却有点怀疑你的成绩。”

对霍先生道:“先生,李梦瑶作弊。”

霍先生凌厉的丹凤眼微微一挑:“是啊,虽然是第二名,可是也全部都立起来了。”

四周的人这时也想起来了方才看到的轻松情景,姐妹两个都是五根连立,这有点太巧合了吧?

针尖多尖啊,却要立在水中,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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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6 作弊

面对简直是现世报的、从四面八方头来的质疑目光,李梦瑶脸一瞬间惊惶起来。

“阿姐你方才也说了,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被你质疑?你这是血口喷人。”

李蘅远用匪夷所思的语气说:“你这就可笑了,就只许你质疑我,难道我不可以质疑你?通常喊捉贼的,往往就是做贼的,所以才能一下子点出问题的所在,你能说出针有问题,我怀疑,你的针才有问题。”

李梦瑶目光闪烁又慌乱的瞄着水盆,还要顾忌李蘅远,道:“我虽是庶女,可也不是任人可欺的,我没有义务去澄清这些事。”

说完双手一伸,要去推那水盆。

李蘅远手疾眼快挡住了她,笑道:“风水流露转,这次到我家了,可不能让你再毁了证据。另外我告诉你,我被质疑,别人要求证,我想澄清那是宽厚,不澄清才是常态,可你不行,因为我是李蘅远,你是李梦瑶,你也说你是庶女嘛,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想让你什么时候配合,你就得什么时候配合。”

又在李梦瑶不甘心的慌忙眼神的注视中,一手伸到盆里,将五根针捞出来,叫着李娇娘:“劳烦二姐姐去试针,您之前一根也没立起来,这实力大家已经非常清楚了,免得她又觉得别人徇私不公平。”

李娇娥的实力就是一根也立不起来,若是她都能立起来,可想而知的……

有人听出李蘅远话语之外的意思,没忍住笑出来——这是废物利用的意思吗?

心情刚刚回转却却不敢违背李蘅远话的李娇娥顿时又委屈的哭起来。

不过她不愿意也没用,大家都等着呢。

李娇娥从霍先生手里接过从李梦瑶水盆里捞出来的针,怨气满满找了个同窗的水盆,心想我就偏要把针立起来,让你们看看我有多巧。

手上的针尽可能的轻放下去,当挨到水面的时候甚至不敢放手。

不过没人催促,尽管所有围观的人脸上都满是期待。

李娇娥凝足了气,这才不放心的放开手。

不要沉不要沉,同时她在心里暗暗祈祷。

一定是仙女姐姐听到了她的诚意,那针竟然真的立在水中没有沉。

李娇娥抬起头看着众人,兴奋的心情难以抑制:“我成了。”

李蘅远笑容高不可测的看向李梦瑶。

李梦瑶抿紧了嘴,她没有勇气说这才第一根,有什么好得意的,因为她不是李蘅远。

果真后面三根也都立起来了。

李娇娥的神色如陡然间绽放的花朵,方才的委屈全都笑开了。

“四根。”

众人其实已经预测到了结果,但最后一根不落水,始终还是不安心。

终于有人催促:“二娘子继续放啊。”

李娇娥信心满满,已没了方才的小心翼翼,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

当针没过水面三分之一,她陡然间放手。

一息过后,没有沉。

看样子一会也不会沉。

李娇娥喜极而泣的样子:“原来不是我手笨,是我的针不好,是我的针不好。”

李蘅远用看傻瓜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当然,周围的人也当这是笑话听。

因为已经十分肯定了,李娇娥之前的针没问题,李梦瑶这五根针是谁立都能立的住的。

在对李梦瑶杂乱纷纷的鄙夷和批评声中,霍先生举高了手道:“此时下结论,还有些过早,我说过,我们的针是有记号的。”

让婢女将李梦瑶那五根针再次捞上来,后拿给众人甄别:“有谁看到了记号?”

不管如何采光如何跟霍先生定制的针对比,答案都是否定了。

霍先生知道似的点点头,后看向李梦瑶:“有这双重的证实,四娘子恐怕无法再狡辩了,不过是节日里的小比试,一个小玩意,也用得着四娘子特制银针来作弊,作弊还都赢不了,四娘子,您不光是人品败坏,手也笨的可以。”

这话从毒舌的小有名气的霍先生口里说出来,本不应该太生气的,可向来以乖巧懂事著称的李梦瑶哪里受得了侮辱人格的时候,还侮辱本领的?

当即反驳道:“您是先生,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您也只是我阿耶请来的一个先生罢了,哪里有资格这么说我?”

霍先生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先生不能评价学生人品的,再者说,即便我不是先生,比试作弊,人人得而诛之唾弃之,还论什么身份?”

“你……”

看着李梦瑶怒红了的眼睛,周围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李蘅远抬手打断李梦瑶:“你先别顶嘴,好像先生要为难你一个小娘子一般,你再坏了先生的名声。”

“咱们先来算账,方才你说什么来着?要是诬陷我,当众磕响头给我,到你谢罪的时候了。”

李梦瑶本打算李蘅远要是提及此事,她就说李蘅远欺负她。

可是谢罪两字,就不能用原来的路子了。

可茫茫月下,瓜果飘香,人头攒动,如此隆重热闹的节日里,却没有一个人替她出头,给她想办法。

从霍先生那里来的委屈和对李蘅远的仇恨在她认清状况后瞬间化成委屈的泪水:“阿姐,小妹也是为了验证你的人品,现在阿姐人品没得说,还要为难小妹吗?咱们毕竟是亲姐妹,您是姐姐。”

世人都喜欢看兄友弟恭,所以章节要难为妹妹,就会被人非议了。

李蘅远道:“我人品好到不需要任何人帮我验证,更不需要谁来评头论足,我就问你真的不跪?”

若是以往,跪了就跪了,她也没少跪李蘅远,可是今日一跪,就证明她作弊还诬赖长姐,李蘅远也说,是谢罪。

李梦瑶那委屈的模样像是能把人哭化了。

有那没脑子的少年求情:“小女孩不懂事,就算了吧。”

李梦瑶听得心头一震,李蘅远若是继续让她谢罪,就会显得偏执了。

李蘅远这时呵呵一笑:“算了就算了,谁让我是长姐,没有管教好庶妹,让她钻营舞弊,两面三刀,自私成性……我也有责任,不过有姨娘这个长辈在,我虽有资格管教她,可终归要讲究礼仪,以后只好让阿婆多多提点她。”

0217 无信

嘴上说算了却拐弯骂了李梦瑶没娘教。

后李蘅远又对霍先生恭敬一行礼:“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四娘回来的晚,听不进先生教诲,还请先生多多担待,以后多对她耳提面命才好。”

前后一起,滴水不漏,有理有据。

可这些话都是李蘅远说的。

“还是三小娘子通情达理。”

“三小娘子这叫懂事,大孩子有大孩子的样。”

“我们三小娘子长大了。”

周围一片称赞声起,李蘅远的变化让人震惊。

确实让人震惊。

毕竟李蘅远到底有多顽劣,国公府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这一次反而让大家知道了她野蛮霸道之外,还有这样的责任感和胸怀。

李梦瑶肠子都毁青了,李蘅远在借她造势捞好处,得好名声。她方才就应该跪让李蘅远措手不及。

对李蘅远变化感到欣慰的霍先生点点头,语气却很重:“教书育人是我的职责,岂能因为学生出言冒犯就对她冷落?三小娘子放心。”

李蘅远一脸感激之情:“有先生这句话,弟子就放心了。”

她不放心!

李梦瑶置身在这师徒的交流中,这对李蘅远的褒扬中……

差点呕出血,这俩人不是在明目张胆的研究怎么对付她吗?

“我……我……”可长姐为母,师为长辈,她能说什么?

李梦瑶用屈辱的泪水来告诉众人,她才是受害者。

李蘅远其实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跟李梦瑶计较,哪怕她看出她有很多小心思。

明白相争之下通常都是两败俱伤的霍先生见李蘅远之后再没说话,很快转移话题宣布第二场比试正式开始。

“不过四小娘子已经没有比试资格了。”霍先生之后又说。

明明有资格保人却一直沉默的甄氏在这时候点头,像是雪上加霜。

这是对作弊的惩罚,让一众人排挤她。

李梦瑶懊恼又怨恨的变了脸。

可是根本没人关注她,比试者忙着准备比试,看客整理心情看热闹。

竟然没一个人关注她的不高兴。

李梦瑶喜欢被众星捧月,习惯被夸奖,习惯被当作中心,此时犹如从天堂跌的低谷,全世界都背叛了她,真的背叛她,难道就因为她作弊了?

茫茫月下,川流人群,她有着众人皆是王八蛋的抱怨和孤独。

…………

第二场是穿针引线,李蘅远想了想,即便她第二场也得了第一名,别人也只会归功于她眼力好,毕竟刻板印象在人心中是根深蒂固的。

她就是一个笨人。

脑海中又想起阿青羞涩的小小担心和甜蜜……

那少年因心爱姑娘而正气凛然的出头……

她象征都没象征一下去穿线,举起手叫着霍先生;“我弃权。”

霍先生和甄氏有些意外:“为何?”

周围一阵哄笑:“因为她是阿蘅小娘子啊。”

笨手笨脚。

李蘅远却霸气一挥手:“让你们猜对了。”

霍先生虽不解,可也十分尊重别人的选择。

周围人又嬉笑了几句,之后注意力就都被已经开始了的、气氛稍显紧张的比试吸引了。

李蘅远站在原地找了一圈,发现李梦瑶正找着外围往门口的方向走,姿态是那种不想别人注意的低头姿势,尽量避着光,身影纤瘦略显孤独,正是受了打击的模样。

淡淡笑意染上嘴角,李蘅远心头一哼,想跑?

在学院大门口,人群之外,李蘅远追上并伸出一只胳膊截住了李梦瑶:“李四娘,你走的是不是太容易了点?”

李梦瑶用顾及有人听见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后挺直了背道;“不如阿姐随我去个无人的地方,有什么事咱们姐妹畅谈。”

李蘅远挑眉的小表情都是骄傲的:“我没有什么是见不得人的,更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当众说的,为什么找没人的地方?我就是来提醒你,方才我们打过赌,是你输了。”

相比较李蘅远的声音自在,李梦瑶放低了语气道:“那么阿姐到底想怎么样?”

李蘅远道:“并不是我想怎么样,愿赌服输,何子聪的药到底是从何而来。”

李梦瑶一怔之下眼里透出一丝狡黠:“阿姐问我,是不是问错人了?我怎么会知道何子聪的药?再者说,药不是汤圆下的吗?为何又扯到何子聪,我是真的不明白了,阿姐紧追不舍的逼问我,到底是何居心。”

李蘅远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盯着这个言而无信的小女子。

即便心里怕极了,可李梦瑶也不甘示弱的回看李蘅远。

四目相对,都微敛着目光。

空气像是凝固了般,那嘈杂的声音和绚丽美好的背景变得飘渺不清和可有可无。

三个呼吸过去了,李蘅远正了正身子一笑:“小人得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会说?你以为我吃一百个豆,还不知道你有多腥臭?”

“之所以答应你的赌约,那是逗你玩呢,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输,这样反而衬显了你的猥琐你知道吗?李梦瑶,所以你永远都成不了我,其实我从来不看重尊卑长有,我讨厌你也从来不是因为你是庶女,只因为你做事见不得光,阴险狡诈也就算了,没有诚信即便你是坏人也成不了事啊,国公府的小娘子,要正大光明顶天立地,你啊,我已经看到你的以后了,好不了了。”

李梦瑶脸像开了染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好看,李蘅远真的是因为看透了耍她玩?

李蘅远这时抬起手来捏着李梦瑶的脸蛋拎起来:“小东西,下次再作弊跟我打赌啊,最喜欢看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被人当众识破了,下次我就要你的肚兜。”

说完用猫捉到老鼠之后的戏耍目光睃了一下,在李梦瑶打了个寒颤的时候转身。

瞬间回过神来的李梦瑶突然道:“阿姐等等。”

李蘅远回过头,用十分轻视的目光询问何事?那是一种不在意的傲慢之意。

李梦瑶被目光糟践极了反而讨好发笑:“阿姐莫走莫气嘛,小妹不是说了,小妹若是输了,就告诉阿姐一条阿姐都不知道的,关于萧郎婚事的消息。“

见李蘅远瞬间僵住了脸和警告又警惕的眼神。

李梦瑶心头像是月破云出,那被李蘅远逼到犄角的怒气一下子散了。

“我就说阿姐怎么会不在意萧郎的事呢?这件事对阿姐真的不公平呢,萧二郎是不是给了阿姐很多帮助,跟阿姐关系很好啊。”

李梦瑶目光高不可测。

李梦瑶倏然笑了:“阿姐现在再来掩饰是不是晚了,我知道您十分在意,可是萧郎跟罗家小娘子,就是阿姐的好友罗诗梦有口头婚约,萧郎没告诉阿姐吧?”

李蘅远的茶色大眼中凶光乍现,后一凝,方才还让人看不透的样子,陡然间气质变得冰冷,是那无言的盛怒摸样。

李梦瑶笑容扭曲,嘴角勾着的弧度好像都在说,李蘅远,你到底心疼了吧。

突然方才被人掐过的地方又有了那种皮肉剥离般的疼痛。

李梦瑶气极:“李三,你别总动手动脚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蘅远周身那冷似雪山冰川的气息在掐到肉后陡然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嬉皮笑脸:“说了逗你玩嘛,萧二郎而已,一个郎君,我李蘅远什么样的郎君没见过?俊的,酷的,美的,浪的,智慧的,聪明的,憨厚的,单纯的,才华横溢的,不管是那青年还是少年,中原还是番邦,哪怕还有信仰,各式各样,我外院就有好几十啊,会在意一个萧二郎?就是更优秀的,我想拥有,都可以,但是你不行,傻瓜。”

这如数家珍式的讽刺让李梦瑶意外并变了脸:“你……”

“我有好阿耶,傻瓜。”丢下这句话,李蘅远潇洒离去。

0218 门户

曲池水静,月光在上面投下水银般的影子,池中清荷别样红艳。

木桥上,风度翩翩的影子立在桥头,月下光华,澜衫少年芝兰玉树般。

“阿蘅。”是董十七在叫人。

李蘅远微愣后忙走过去行礼:“十七叔,您怎么在这?”

十,七,叔……

董养浩的不自在隐藏起来,笑问道:“阿蘅哪里去?”

李蘅远道:“不是大哥请我吃烤羊吗?那边的比试没什么意思,我去大哥那里。”

李庆绪把诗会设在曲水的水榭里,不然就他那片竹林,不用作诗蚊子咬也咬死了。

可风姿高雅的诗会,怎么突然间变成了烤羊席了?

董养浩善意的笑起来。

李蘅远眉梢不明所以的挑了挑:“十七叔怎么了?我很好笑吗?”

明亮的大眼带着小女孩特意的天真稚气,这一问,就更好笑了。

董养浩控制住心情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正好我也要去阿续那边,咱们一起啊?”

多个伴有什么不好?

李蘅远咧嘴一笑,恭敬的做了个请的动作:“十七叔。”

董养浩:“……”

静谧的能听见彼此呼吸声的小径,感受着小人儿亦步亦趋的跟着,真的把自己当长辈了。

董养浩放慢了脚步故意跟李蘅远走成并排,问道:“许久不见阿掩了,听阿续说他给柳城的守城卫写了信,要去参军,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萧掩走的时候好似身边的人谁都没通知。

李蘅远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他会回来了的。”

董养浩问道:“听阿蘅的语气跟阿掩关系很好啊?是啊,我刚来的时候,就是在阿掩家见到阿蘅的,这小子还跟我说你们就是邻居。”

李蘅远反问道:“十七叔很喜欢家长里短?”

董养浩张大了嘴,脸上露出意外之意,又好似急于解释的摸样,翩翩公子的局促,倒是有些让人发笑。

李蘅远呵呵一声道:“其实我也很喜欢家长里短。”

董养浩硬挤出笑,却不知道如何辩解。

李蘅远这时已经继续方才的话题:“他说的没错,我们就是邻居,他挺照应我的,人不错。”

这是非常笼统的评价,尤其是人不错三个字,只有泛泛之交才会用这样的词汇。

董养浩彻底放下心里,其实方才李蘅远跟李梦瑶的谈话他都听见了。

不过李蘅远在女人之前的强势却不见得能说明问题,当时她说根本不在意萧掩,非常有可能是争强好胜之词。

董养浩眉开眼笑:“阿蘅手艺很巧啊,方才我真是替阿蘅担心,不过阿蘅没有听我说的法子,也赢了比试。”

突然间的转移话题让李蘅远微愣,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是说那立针吧?这个很简单的,雕虫小技而已。”

其实她也是作弊,不过应该没人会查出来的作弊。

岳凌风说之所以要晒一天的水,是利用灰尘落到水里,增大了水里的张力,这样针就能立起来了。

至于什么张力王力她不懂,反正多扇些灰尘进去准没错,这不就赢了。

董养浩见李蘅远眯着眼笑的神秘,却不愿多谈的样子,又问道:“阿蘅你喜欢读什么诗?”

“边塞诗吧……”

“那都喜欢谁的作品……”

“我不学无术的其实,也没读过谁的,我家王先生的倒是朗朗上口……”

“我认识一个青年子弟,姓岑的,边塞诗写的尤其好,等有机会给你们引荐……”

“那让他去柳城啊,去我阿耶那里,他可以有源源不断的素材……”

“你这倒是个好主意……”

皎皎月牙,清风之下,朗朗风姿的两个人闲谈舒适,好像那岁月静好了一般。

夜寒轩紧跟在岳凌风身后:“你那么急干什么?”

二人是保护李蘅远而来的,可是中间竟然被董养浩截了胡。

岳凌风当然不能告诉夜寒轩萧掩的吩咐,道:“这里人少,咱们负责娘子的安危,不急怎么行,等等我去跟娘子说几句话……娘子,娘子……”

夜寒轩心想那我也去。

两个本应该在暗中盯着的人,就转到了明面。

李蘅远听见熟悉的声音一回头,两张阳光帅气的脸越来越近,想了想,既然都出现了,不如光明正大把他们带进去。

道:“你们怎么这么慢呢?好吃的若是吃光了,我就唯你们是问。”

董养浩跟着转过头:“凌风兄?”

岳凌风和夜寒轩脚步从容,已到了二人面前。

后岳凌风佯装十分诧异的样子:“十七郎怎么跟三小娘子在一起啊?”

董养浩不示弱道:“那凌风兄怎么会在这?您没给阿掩一起去柳城吗?”

又看向李蘅远:“阿蘅约了凌风兄啊。”

李蘅远道:“岳凌风见识不凡,我正好有事情要请教他,我阿耶也是惜才之人,我就把他安排到阿耶的院子里去了,今晚相聚,若是没有岳凌风那将大失光彩。”

“三小娘子过奖。”可是岳凌风脸上的笑意却一点也没感觉到他觉得李蘅远说的过奖。

董养浩半折的折扇拿在手中,脸上神采奕奕,倒还是之前的表情。

说:“原来是投靠了阿蘅,那就难怪了。”

岳凌风心想管他是不是讥讽,会不会生气,反正萧掩说了要看好门户,就不能让李蘅远跟董养浩单独相处。

董养浩这时看向夜寒轩:“这位是?”

李蘅远笑道:“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侍卫夜寒轩,我想大哥也会欢迎他的。”

夜寒轩手指划过眼迹道:“我有秋水洗涤过的眼睛,可以看透一切事实真相。”

那个二愣子。

董养浩倒是对这个李蘅远刮目相看的侍卫早有耳闻。

再次上下扫了一眼,夜寒轩大眼深邃但清澈无比,那棱角分明的脸竟存有孩童的纯真。

好吧,若不是装的,李庆绪确实会喜欢这样的人。

赶是赶不走的了,夜寒轩赶不走,岳凌风更赶不走。

那种好不容可以跟李蘅远独处的心悦感觉顿时就破碎了,董养浩保持着微笑道:“二位请,咱们一起走吧。”

0220 期待

李庆续已看不见其他人,捧着鲜花轻轻的拍着少女的肩膀:“阿蘅,可别说大哥不疼你,这花给你……”

后续的话全部停顿在少女转身以后。

光洁的额头之上,白玉一般的花朵攒了五朵,清丽逼人,竟然跟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你怎么都带上了?”

李蘅远看着李庆续的胸口:“大哥,你给我的?这个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她又摸了摸头顶,表情满是疑惑。

这下换做李庆续匪夷所思:“我是要给你,可我怕别人手重给弄坏了,就等你来亲自给你。”

李蘅远眼里一斜小五。

小五脸上都是懵懂之色,抓着头道:“不是郎君说的要送娘子吗?所以十七郎让小的送,小的就以为是郎君的差遣,难道不是?那那花十七郎是哪里来的?”

当他第一次提到十七郎的时候,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那个低头挑肉的男子身上。

“啊?说我呢?”董养浩回过头看着李庆绪。

李庆绪微眯了眼:“所以你一定要跟我打赌,赢了我的葱兰,是为了送给阿蘅攒花?一共就两盆,你送给阿蘅不早告诉我,你看我手里?”

那高洁无暇的兰花举到高处,月下生艳,惹人怜惜。

可惜已经离开了母枝。

董养浩道:“我也不知道你会准备送给阿蘅啊,可是巧了。”

李蘅远算是明白了,手指指着头顶看向李庆绪:“原来不是大哥给我的?”又转向对面的董养浩:“是十七叔给的?可是无功不受禄啊。”

董养浩道;“你管谁给的,一盆花而已,有你戴的不就行了。”

李庆绪道:“那你倒是真大方,虽我输了你一盆花,可你好不容易弄到的和尚狂草都拿出来跟我换,最后送人礼连个署名都不留,你潇洒,有钱。”

原来之前的花确实是董养浩赢来假借李庆续的名义,骗小五去送给李蘅远的。

被揭穿,董养浩看着李蘅远云淡风轻一笑,可无限宠溺尽在眼底。

岳凌风心道,千防万防,就是这种一掷千金的讨好防不胜防。

李蘅远十分想摘下头上戴的花,她已不是之前的李蘅远,所谓无功不受禄,董养浩的好意无缘无故,她怕是没办法领。

李庆绪这时道:“那倒是可惜了我一盆花,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不知什么时候贴上来的李梦瑶道:“既然阿姐有了,大哥不如把花分给我们姐妹吧。”

另外的姐妹自然指的是李娇娥。

李庆绪将花往火堆上一扔,宁可烧毁也不愿意让别人跟李蘅远东西一样的维护无言的用行动表示出来。

李梦瑶羞恼的面红耳赤,却一句怨言都不敢说。

李娇娥就更不敢说话了。

李蘅远心想此时她再说把花还给董养浩就矫情了,而且已经戴了这么久。

四周气氛怪异的安静下来。

忽地一个兴奋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全部拉回来——

“挑好了,就它。”夜寒轩将剃下来的羊肉递给了厨子:“我要这块,嫩。”

感情大家议论事情的时候,这家伙一直在选肉。

李蘅远哎呦一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看看肉,道:“好在我不喜欢吃里脊。”选了大腿一块肉。

董养浩道:“那我倒是白操心了,方才帮你选的就是里脊肉。”

这个你,自然是李蘅远。

李蘅远笑了笑:“不用,我自己来。”

那尽量避开的身影是那么的疏离。

岳凌风攥紧了拳头,看好门户,看好门户,暂时还看得住,时间长了就不知道了。

他佯装也去挑肉,将李蘅远和董养浩的位置分开。

被李庆绪打断的热闹又渐渐恢复如初,这些人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李梦瑶便更气了,李娇娥看着董养浩对李蘅远的殷勤,那种失落也不是平常人能体会得到的。

李庆绪自来就是瞧不上的人从来就不会放在眼里,看都没看身后一眼,只道:“你们挑好了进来吧,我那边还有客人。”

董养浩替大家含糊不清的答应着。

李庆绪甩开袖子仰天离去,李娇娥和李梦瑶再次相视一眼,后李梦瑶先跟上去,李娇娥回头看着董养浩的目光恋恋不舍带着希冀,无奈那边的人选个肉都能选的不亦乐乎。

李梦瑶追上李庆绪道:“大哥,二姐姐跟我一起来的,您能……”

后面请求把李娇娥留下来的话她又不敢说。

李庆绪不以为意道:“谁请你来你就跟谁说去,别烦到我就行了。”

李梦瑶忙道是。

看着李庆绪径自进了水榭里,李梦瑶回头等着李娇娥,等李娇娥赶上了,她佯装松了一口的样子:“好说歹说,大哥终于同意你留下来了,我就说大哥不能不给我脸面,不过二姐姐一会进去,可要跟在妹妹身后摸乱动乱看,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诗会,大哥能叫来的人,都极有学问的,别丢了咱们李家的脸。”

李娇娥道:“你自己不也是第一次参加?难道你很熟悉?”

李梦瑶一笑,水杏的眼中难掩得意之色:“我虽没参见过大哥举办的诗会,可我会作诗,你会吗?”

李娇娥不服气的肩膀垂下去。

李梦瑶又道:“还有二姐姐,你别忘了是我带你来的,你虽长,当然就得听我的?”

这种比在李蘅远面前还让人觉得低一等的感觉李娇娥受够了。

但看董养浩和李蘅远等人已走过来,她若拂袖离去,今晚水榭里的事就会都与她无关。

硬是挤出笑道:“妹妹心思玲珑,出口成章,姐姐自然比不过你,所以还请妹妹多多指点。”

李梦瑶挎上李娇娥的胳膊,笑的甜如蜜糖:“二姐姐哪里话,咱们是姐妹嘛。”

突然反常的示好让李娇娥心中一突,李梦瑶今天跟她这么好,冒着触怒李庆绪的危险也要愿意带她来宴请,她到底是什么目的?

姐妹情深就算了,莫把谁当傻瓜。

李梦瑶心想,越多的人知道,李蘅远才能越丢脸,凭着李娇娥的快嘴和对李蘅远的仇恨,还怕毁不掉李蘅远吗?

二人一起上了水榭的基台。

李蘅远这时已跟李梦瑶二人离得很近了,忽感到前方有道冷如冰峰的视线投来,落在头顶的感觉恍如实质。

她抬头一看,正见李梦瑶回过头去,她淡淡一笑带着鄙夷之意。

董养浩几个跟上来,董养浩见了问道:“阿蘅笑什么?”

李蘅远哦了一声:“这不是要进去了吗?诗会即将开始,我很期待。”

董养浩的目光还带着询问之色,岳凌风和夜寒轩异口同声道:“我也很期待。”

伺候人的小五热情的做着邀请姿势:“里面请。”

0222 期待

李庆续已看不见其他人,捧着鲜花轻轻的拍着少女的肩膀:“阿蘅,可别说大哥不疼你,这花给你……”

后续的话全部停顿在少女转身以后。

光洁的额头之上,白玉一般的花朵攒了五朵,清丽逼人,竟然跟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你怎么都带上了?”

李蘅远看着李庆续的胸口:“大哥,你给我的?这个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她又摸了摸头顶,表情满是疑惑。

这下换做李庆续匪夷所思:“我是要给你,可我怕别人手重给弄坏了,就等你来亲自给你。”

李蘅远眼里一斜小五。

小五脸上都是懵懂之色,抓着头道:“不是郎君说的要送娘子吗?所以十七郎让小的送,小的就以为是郎君的差遣,难道不是?那那花十七郎是哪里来的?”

当他第一次提到十七郎的时候,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那个低头挑肉的男子身上。

“啊?说我呢?”董养浩回过头看着李庆绪。

李庆绪微眯了眼:“所以你一定要跟我打赌,赢了我的葱兰,是为了送给阿蘅攒花?一共就两盆,你送给阿蘅不早告诉我,你看我手里?”

那高洁无暇的兰花举到高处,月下生艳,惹人怜惜。

可惜已经离开了母枝。

董养浩道:“我也不知道你会准备送给阿蘅啊,可是巧了。”

李蘅远算是明白了,手指指着头顶看向李庆绪:“原来不是大哥给我的?”又转向对面的董养浩:“是十七叔给的?可是无功不受禄啊。”

董养浩道;“你管谁给的,一盆花而已,有你戴的不就行了。”

李庆绪道:“那你倒是真大方,虽我输了你一盆花,可你好不容易弄到的和尚狂草都拿出来跟我换,最后送人礼连个署名都不留,你潇洒,有钱。”

原来之前的花确实是董养浩赢来假借李庆续的名义,骗小五去送给李蘅远的。

被揭穿,董养浩看着李蘅远云淡风轻一笑,可无限宠溺尽在眼底。

岳凌风心道,千防万防,就是这种一掷千金的讨好防不胜防。

李蘅远十分想摘下头上戴的花,她已不是之前的李蘅远,所谓无功不受禄,董养浩的好意无缘无故,她怕是没办法领。

李庆绪这时道:“那倒是可惜了我一盆花,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不知什么时候贴上来的李梦瑶道:“既然阿姐有了,大哥不如把花分给我们姐妹吧。”

另外的姐妹自然指的是李娇娥。

李庆绪将花往火堆上一扔,宁可烧毁也不愿意让别人跟李蘅远东西一样的维护无言的用行动表示出来。

李梦瑶羞恼的面红耳赤,却一句怨言都不敢说。

李娇娥就更不敢说话了。

李蘅远心想此时她再说把花还给董养浩就矫情了,而且已经戴了这么久。

四周气氛怪异的安静下来。

忽地一个兴奋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绪全部拉回来——

“挑好了,就它。”夜寒轩将剃下来的羊肉递给了厨子:“我要这块,嫩。”

感情大家议论事情的时候,这家伙一直在选肉。

李蘅远哎呦一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看看肉,道:“好在我不喜欢吃里脊。”选了大腿一块肉。

董养浩道:“那我倒是白操心了,方才帮你选的就是里脊肉。”

这个你,自然是李蘅远。

李蘅远笑了笑:“不用,我自己来。”

那尽量避开的身影是那么的疏离。

岳凌风攥紧了拳头,看好门户,看好门户,暂时还看得住,时间长了就不知道了。

他佯装也去挑肉,将李蘅远和董养浩的位置分开。

被李庆绪打断的热闹又渐渐恢复如初,这些人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

李梦瑶便更气了,李娇娥看着董养浩对李蘅远的殷勤,那种失落也不是平常人能体会得到的。

李庆绪自来就是瞧不上的人从来就不会放在眼里,看都没看身后一眼,只道:“你们挑好了进来吧,我那边还有客人。”

董养浩替大家含糊不清的答应着。

李庆绪甩开袖子仰天离去,李娇娥和李梦瑶再次相视一眼,后李梦瑶先跟上去,李娇娥回头看着董养浩的目光恋恋不舍带着希冀,无奈那边的人选个肉都能选的不亦乐乎。

李梦瑶追上李庆绪道:“大哥,二姐姐跟我一起来的,您能……”

后面请求把李娇娥留下来的话她又不敢说。

李庆绪不以为意道:“谁请你来你就跟谁说去,别烦到我就行了。”

李梦瑶忙道是。

看着李庆绪径自进了水榭里,李梦瑶回头等着李娇娥,等李娇娥赶上了,她佯装松了一口的样子:“好说歹说,大哥终于同意你留下来了,我就说大哥不能不给我脸面,不过二姐姐一会进去,可要跟在妹妹身后摸乱动乱看,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诗会,大哥能叫来的人,都极有学问的,别丢了咱们李家的脸。”

李娇娥道:“你自己不也是第一次参加?难道你很熟悉?”

李梦瑶一笑,水杏的眼中难掩得意之色:“我虽没参见过大哥举办的诗会,可我会作诗,你会吗?”

李娇娥不服气的肩膀垂下去。

李梦瑶又道:“还有二姐姐,你别忘了是我带你来的,你虽长,当然就得听我的?”

这种比在李蘅远面前还让人觉得低一等的感觉李娇娥受够了。

但看董养浩和李蘅远等人已走过来,她若拂袖离去,今晚水榭里的事就会都与她无关。

硬是挤出笑道:“妹妹心思玲珑,出口成章,姐姐自然比不过你,所以还请妹妹多多指点。”

李梦瑶挎上李娇娥的胳膊,笑的甜如蜜糖:“二姐姐哪里话,咱们是姐妹嘛。”

突然反常的示好让李娇娥心中一突,李梦瑶今天跟她这么好,冒着触怒李庆绪的危险也要愿意带她来宴请,她到底是什么目的?

姐妹情深就算了,莫把谁当傻瓜。

李梦瑶心想,越多的人知道,李蘅远才能越丢脸,凭着李娇娥的快嘴和对李蘅远的仇恨,还怕毁不掉李蘅远吗?

二人一起上了水榭的基台。

李蘅远这时已跟李梦瑶二人离得很近了,忽感到前方有道冷如冰峰的视线投来,落在头顶的感觉恍如实质。

她抬头一看,正见李梦瑶回过头去,她淡淡一笑带着鄙夷之意。

董养浩几个跟上来,董养浩见了问道:“阿蘅笑什么?”

李蘅远哦了一声:“这不是要进去了吗?诗会即将开始,我很期待。”

董养浩的目光还带着询问之色,岳凌风和夜寒轩异口同声道:“我也很期待。”

伺候人的小五热情的做着邀请姿势:“里面请。”

0221 诗仙

水榭可比堂屋大小,里面红毯铺地,两排案几靠在边而设,将中间留出一个长条形的空地。

李庆绪的位置靠南而坐。

等李梦瑶李蘅远等人一起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李庆续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高谈阔论着,其他座位上的人也都在听男人侃侃而谈……

李蘅远心想大哥真是人才,这么大年龄的人也能玩到一起去。

她身后的岳凌风看着坐上那老练洒脱的身影,心中一动,光凭气质,就能感到此人来历不凡。

李庆绪看到了入口的人影,站起来道:“这位是我的至交好友,那位就是我二叔的明珠,我妹妹了。”他是在跟那男人介绍大家,然后又看向李蘅远和董养浩:“十七、阿蘅,过来过来,我给你们介绍我这位忘年交,太白兄。”

岳凌风有着短暂的一窒,心道真的是那位诗仙啊,就算到了人工智能统治的二十二世纪,还是有人喜欢中国人的诗词歌赋的,这位神人,他如雷贯耳。

董养浩牵着李蘅远的袖口走过去,二人一同给这位名环太白的人行了见面礼。

那位太白兄看着李蘅远道:“三小娘子的大名在鄙人一入范阳城的时候便听说了,今日一见,倒是与传闻多有出入。”

传闻什么样?欺行霸市,走马斗狗不学无术的草包,还长得极丑。

在坐的人纷纷笑出来了,以前李蘅远确实那样。

李蘅远到不觉得他们有恶意,道:“那以后请您为我正名了。”

太白没想到这小姑娘一句话就能化解别人对她的嘲弄,倒是起了怜爱之心,点头道:“那是自然,定不负所托。”

李蘅远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给小五使眼色,小五引着她就座,就在李庆绪的右下首。

李梦瑶见了也不管李娇娥,不用人引导直接抢了李蘅远身边的座位,李娇娥看了跟着李梦瑶坐过去。

本来这就是李庆绪那个没什么规矩的人组织的诗会,当然座位也没有大规矩,谁抢到哪里就是哪里。

董养浩无法跟李蘅远坐在一起,自动自觉挨着太白坐。

岳凌风和夜寒轩不客气的坐在董养浩身边。

坐定后李娇娥发现身边的李梦瑶看向对面的眼神略微有深意,再看对面,倒不是跟董养浩。

她问道:“你认识那个叫太白的人?他好像在跟你打招呼。”

李梦瑶把奶浆推给李娇娥:“你喜欢的,没有的话别乱说,他一个中年男子,我是国公府的小娘子,如何能认得?”

李娇娥尴尬的红了脸,心道难道我看错了。

陆续又有人进来。

很快十八张座位就不够用了。

好在小五提前又放了五张席位。

人到齐后酒菜也陆续上来,李蘅远的烤肉到了,她本来就不学无术,作诗什么的就算了,吃才是她的任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那位太白老兄脸上已经微熏,提议道:“这样吃喝没意思,世子不如让人把屏风去掉,我们以月为题,作诗助兴。”

本来就是诗会,在座的人都是饱读诗书的,立即就都坐直了,等着李庆绪点头。

李梦瑶娇滴滴的声音有点格格不入的响起:“今日乞巧节,以月为题到不怎么应景,不如以牛郎织女为题,大家作诗可好。”

有人附和的点了头。

可李庆绪天生不受拘束:“只以这二人为题,是不是太刻板了些?”

太白道:“不如以情爱为题,不拘言律,不拘长短,只要能写出好句子,就算第一。”

岳凌风心道都说这位诗仙诗词奔放自由,最是浪漫,果真性格也如此。

在座的人都是少年男女,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这题目,不仅不反感,反而诸多向往。

一提便集体通过。

随后小五带人撤掉了屏风,又在水榭之外放置了笔墨瓜果等物,供诸人采风找灵感。

外面钩子般的月亮已上中天,漫天星河闪耀,不见一丝云朵,好像更晴朗的。

荷香四溢,灯光璀璨,置身在花园一隅的无限美景根本用言语无法形容。

少年们跃跃欲试,等李庆绪站起来后,如倾泻的水般奔出水榭,顷刻间,座位上之上下李蘅远,岳凌风,夜寒轩了。

是嘛,就她们三个不学无术。

酒桌上的气氛这就尴尬了。

夜寒轩突然道:“我不是不学无术,我只是不擅长。”

他看着李蘅远,神色极为认真。

岳凌风道:“对嘛,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不是不学无术,我也只是恰好不擅长诗词。”

李蘅远的羞耻感顷刻间褪去,笑道:“对嘛,我不是不学无术,我只是不擅长这一方面而已,不然谁敢跟我比这个。”她拿起啃得干净的羊腿,这席面上不可能有比这更干净的骨头。

岳凌风有些意味深长的说:“娘子,您这个就别炫耀了,好像并不那么拿得出手,您只能多个外号,就狗气死。”

夜寒轩想了一吸,忍不住笑。

李蘅远挑了小骨头撇向岳凌风:“打死你,让你挖苦我……”

岳凌风跳起来躲着,惹的夜寒轩想看耍猴戏一样哈哈笑,水榭里的气氛,到一点不比外面冷清。

去而复返的董养浩道:“你们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四周静下来六只眼睛都看着他。

他并不以为意,对李蘅远道:“阿蘅去外面玩啊。”

李蘅远道:“辜负十七叔的厚爱,我不会写诗,我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董养浩笑道:“谁说出去就写诗啊,我看你二姐也不会写,就是乐呵嘛,看别人写。”

李蘅远道:“我要是玩,就得自己动手,看别人玩的高兴什么意思?”又一想:“外面应该不少好吃的,那就出去走走。”

董养浩耐心的在入口等着她。

等李蘅远站起来,岳凌风跟夜寒轩也跟上去。

到了外面,三三两两的才子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李蘅远一眼便见到那位年纪较大的太白兄站在最中间的长案前,他并不动笔也不采风,对着一碗碗的浊酒使劲。

李蘅远停下脚步颇感兴趣的抱着胸:“这人是要写诗吗?”

0032 怪人

0032 怪人

萧掩把岳凌风一拳打到在地,岳凌风就感到头晕目眩。

萧掩擦擦手,抬脚踩在岳凌风脸上:“不乖乖听话,敢在我有客人的时候闯进来捣乱,你是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虽还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已经可以让听见的人毛骨悚然了。

这哪里是别人眼中的好好孩子萧二郎?周身的冷漠气质分明就是个阴鸷无情的人。

岳凌风和萧掩接触才六天,但这几天这混蛋对他的折磨,他知道萧掩不是在恐吓他。

“别踩脸,别,你大爷,……行,轻点,轻点……行,就放这别动了。”

萧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故意的是吧?以为有外人知道你,我就会迫于压力放了你?天真不天真,这里是我家。”

那也能让别人知道你不是好东西。岳凌风想着,缓气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埋伏在那里抓我,你还知道那时候是我最虚弱的时候,抢走我的时光环,我根本无法回家,你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不告诉我,我就捣乱。”

萧掩笑道:“不光无法回家,你还得为我所用,我知道你是有野心的人,也很有用,所以我可以给你机会,你若乖乖听我的,有朝一日我会把时间环给你,不听我的,我知道时光环可以控制你的生死,我就杀了你。”

又道:“不要无谓反抗,这里可不是你的国家,我爹是副将,我抓到你,你就是我的奴才,随我处置。”

“你……”岳凌风有些气急败坏,但又无可奈何,他不是这里的人,借着时光环的能量从别的空间来到这里,时光环就像是他的命一样,离开时光环庇佑,就没有能力存在这个空间,真的会魂飞魄散。

而且时光环有穿越时空的能量,他想再回去,也得借助时光环。

现在时光环被这个叫做萧掩的家伙拿走了。

他打不过,抢不回来,所以敢怒不敢言。

萧掩见岳凌风老实了,慢慢放开脚,又恢复成了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好了,我通常会给别人一次机会的,不过再犯,就是你的死期。”

岳凌风慢慢坐起,道:“你总得告诉我让我干什么吧?”

“用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

岳凌风不甘心,这个怪人抓到他只第一天发泄似的狠狠打了他一顿,好像他们之前有仇一样。

之后倒是对他挺客气,也不会限制他的行动,但是时光环在他手上啊,在精神上折磨他,这让人受不了。

他到底怎么知道的自己?

抓自己有什么用?

岳凌风还想打探更多关于萧掩的事,但是直接问,很多次萧掩都不回答,他眼珠一转,旁敲侧击道。“你们古人没有男女大防?那个小黑丫衣着不俗肯定不是你的下人,是你相好?”

萧掩道:“你好好记住她,你就算跑七天七夜,脚下的土地,还是她爹的,所以,她会成为你的主人。”

“喂喂……”岳风见萧掩要走,抱住他的大腿:“怎么又换主人了?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不说清楚我也是有骨气的,绝对不会听你的话。”

萧掩回过头看着岳凌风好奇的眼睛想了想:“我们的关系?嗯,她将会成为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人。”

“喂,还是没说清啊。”岳凌风很不满意这个解释,但是萧掩已经踢开他,走了,他捶地骂了一句:“shit!”还是搞不清楚这里的状况。

萧掩回到屋里,见李蘅远叠着脚,晃悠晃悠的坐在他坐过的榻上,两只毛绒绒的大眼睛透着好奇看着窗外,她怀里还按着他家的萧媛媛。

萧媛媛小嘴耷拉着,很是委屈的看着他。

萧掩不动声色把萧媛媛接过来,放到地上让它跑,然后坐在李蘅远对面道:“阿蘅吓到了吗?”

李蘅远心想,那人古怪,萧掩就更古怪了,离他远点,面上不显,摇摇头:“我……”

“这个人是未来人,岳凌风。”

李蘅远的我该走了顿时就忘了,诧异的看着萧掩:“未来人是哪国人?我孤陋寡闻,从来没听过。”

萧掩看她认真的求知样子,哪里还有对他的避之唯恐不及?

慢慢笑了:“这不怪你,未来人是咱们的后世人,这个人是二十二世纪的,我们子子孙孙子子孙孙……的后代。”

李蘅远难以置信:“我做梦呢吧?”

当然不是梦,萧掩将如何抓到岳凌风的过程跟李蘅远说了一边:“他刚好掉在后山的草丛中,那是他身体最弱的时候,我取下了他的时光环,他就只能听命与我了。”

见李蘅远蹙眉,萧掩又道:“你不必替他难过,他操纵时光环,到咱们这来是有目的的,会对咱们有威胁,不过只要控制住他,就没事了,他很有本领,是个不错的大夫。”

李蘅远像是被雷劈了般震惊,真的有未来人?

萧掩一笑:“就知道你不会信,这个给你。”他说着广袖抬了抬,露出一节结实白皙的手腕。

李蘅远来不及欣赏他的美好,目光全被他手腕上戴着一个淡粉的圆环吸引了,圆环像是玉镯模样,但是要宽一些,材质细腻均匀,在灯火下发些淡淡的晕光。

是她阅尽珍宝也没见过的玩意儿。

李蘅远歪着头:“还挺好看的。”

萧掩不知道怎么动作的,那圆环就开了,萧掩拿过李蘅远的手,把圆环扣在她手腕上:“以后这个人就不敢伤害你,你就是他的主人,可以掌控他的生死。”

温热的肌肤相碰,李蘅远觉得身上一阵异样?又动手动脚?

正好萧掩抬头看着她一笑,那笑容春花秋月都要让步,李蘅远心跳漏了半拍。

萧掩很快放开手。

李蘅远立即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人家是无心的。

她尴尬之际憋出一句话:“真的给我了?这么神奇的东西。”

就听院子里有人气急败坏的喊:“萧掩,你还是不是人?那环只可以摘下来三次,你要坑死我了。”

李蘅远听了大惊,去摘圆环,果真摘不下来。

萧掩道:“他以后再也别想拿回去,想回去,也只能指望你放了他,这个环是他们那个世界的高科技,能送他穿越时空,他要在这个时空生存,也必须依赖这个环,有了这个环,这个奴隶就是你的了,不过我先帮你养着,我留他有用。”

0113 儿子

李玉郎这时抬起手,打断母亲的话,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庆砚,十分专注,然后伸手去拉李庆砚。

李蘅远眼睛也直了,以前没太注意三小弟,怎么感觉很眼熟?不不不,她是认得李庆砚的,但是这张脸,别的地方还见过。

红姨娘见李玉郎目光嗜血,吓得身如筛糠,开始抢孩子。

李玉郎一脚将她踢开,拉着李庆砚到了小厮身边,把小厮脸上的碎发拨开,看了看,又盯着李庆砚看了一会,嘴角勾出一抹极冷至寒的笑道:“我说怎么眼熟,他们两个倒是长得很像啊,这到底是谁儿子?“

听了李玉郎的话,刘老太太诧异的站起来,甄氏傻傻的看着李庆砚,余氏那么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人都呆了。

李蘅远也想起来了,阿婆她们还没见到这小厮,小厮被拿下后,她打人来着。

李蘅远走过去有仔细看了看小厮,脸型细长,眼睛很圆,束发上的美人尖都跟李庆砚的一模一样。

她看向惊慌失措的红姨娘,语带天真不解:“为什么三小弟跟一个小厮长得这么像?”又看向李玉郎:“四叔,三小弟不像你诶。”

李玉郎怒到失去理智,回头再次抓起红姨娘:“你给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砚不是你的儿子又是谁的?你听别人挑拨离间。”

“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李玉郎抬手又给红姨娘一巴掌,红姨娘左边嘴角顿时流出血来,脸颊瞬间肿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李玉郎拎起哭傻了的李庆砚:“不管是不是我儿子,我今天摔死他,看谁心疼。”

他话语刚落,红姨娘就从地上爬起,撕心裂肺的叫:“不要……”

李玉郎将李庆砚举高,薄唇抿的紧紧的。

看着在半空中吓得翻白眼的李庆砚,李蘅远心都跟着提起来,再怎么说,事情没弄清楚,总不能真的摔孩子吧?

刘老太太也疼孙子呢,急道:“快放下,放下,查清楚再说……”

李玉郎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窜起来抢过李庆砚,直接将李玉郎击倒。

李玉郎吃痛的哎呦一声,声音很大。

刘老太太脸都吓白了:“我的玉郎啊。”甄氏几个听见刘老太太声音不对,忙过去将老太太扶住。

可是老太太还是吓得说不出话了。

站在地中间的李蘅远等李玉郎起了两下起不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方才一直认打,一声不吭的小厮突然间暴跳起来,救下李庆砚,还打了李玉郎。

李庆砚现在头还靠在他的怀里,他抱着李庆砚防备的看着众人,七分相似的两张脸贴在一起,一大一小,舐犊情深。

再明白不过了,小厮就是李庆砚的生父,不然他不能这样不顾一切,打家主,他有几个脑袋够掉?

李蘅远也确定了一件事,这红姨娘跟小厮**是真的,四叔定然是不知道的,按照四叔的表现来看,红姨娘陷害大伯母和大哥的事四叔也不知道,不然谁人会拿自己这种名声来陷害别人。

刘老太太那边一团乱,可是李蘅远已经顾不上了——小厮双目嗜血,满脸防备的看着众人,李蘅远怕激怒了他,扶起李玉郎,尽量往后站。

李玉郎哪里顾得上疼,更顾不上退让,指着小厮:“你把阿砚放开,你给我放开,那是我儿子,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小厮摇着头往后退:“他是我儿子。”

屋里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红姨娘脆裂心肝般喊着:“你不要污蔑我,我根本不认识你,是谁叫你来害我的?”

“到现在你还认为别人是傻子吗?”小厮怒吼一声。

红姨娘的声音比他还大:“根本不是你儿子,我不认识你。”说完像是想起什么来,叫着下人:“把小郎君夺过来,把人抓住打死,就地打死,他污蔑我。”

小厮眼里带着不信的看着红姨娘,后神色越来越慌乱,低头看了李庆砚一眼,笑的绝望,不过还是不放手。

红姨娘睚眦欲裂,声音尖利:“我的话都没听见吗?打死他,来人打死他。”

其他人看到此时都明白了,这红姨娘跟小厮是真有染,小厮是豁出去,红姨娘还不想放弃她的荣华富贵。

刘老太太心疼孙子,养到三岁,就没了?别人家的?眼睛泛白,差点抽过去:“我到底做了什么孽?”

下人、媳妇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了,她那边又乱起来。

李蘅愤愤不平,红姨娘既然敢与人通贱,事情已经捅破,就应该敢作敢为,小厮那么护着孩子,之前挨打一声不吭,显然对红姨娘十分有感情,红姨娘却想杀人灭口,曾经好过的情呢?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些?

李蘅远摇头,红姨娘想脱罪可没那么容易,害大哥和大伯母,她这关的就过不了。

她放开怒不可遏的李玉郎,上前一步道:“姨娘,人家都承认了,你不能孩子都生了就不认账了吧,我看人家对你也是一片痴情,若是你们郎情妾意,好好求求四叔,四叔万一成全你们一家人了呢?你还是承认吧。”

小厮绝望的双眼闪过一丝光芒,带着希冀。

红姨娘朝李蘅远扑过来:“都是你这小贱人,是你害我的。”

下人们手疾眼快的,赶在红姨娘快到李蘅远面前的时候把红姨娘拉住。

李蘅远也不躲开,笑了笑:“捉奸捉双,你也被捉了,现在孩子也有爹认,你还说我陷害你?既然你们孩子都生了,你的下人肯定不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打一顿就全招了,红姨娘,有这样深情的人为你,你该珍惜才对,忘了我上午跟你说过那些话?你若执迷不悟也行,那就把你的人都带过来指证你吧,看你如何抵赖?”

屋里霎时间一静。

刘老太太本气的颤巍巍,听了李蘅远的话后看着红妆,她都没理清的事情,李蘅远把证人都找好了?

甄氏眼中蓦然涌出眼泪,李蘅远真的变了,能独当一面,思路清晰的令人欣慰。

李蘅远跟红姨娘说完,红姨娘就颓然的靠在墙上,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昏过去。

0120 开始

厅里甄氏和李庆绪站在左上的位置,三房一家在他们对面,四房只有尹氏一个人来了,和陈艳在一起,离李庆绪不远,李玉善独自一人,站在右边最末尾的地方。

李蘅远出来后跟甄氏站到一起。

接着老太太在刘氏李梦瑶和红妆的跟随下就来了。

刘老太太坐到座榻上后看了看,问尹氏:“玉郎呢?”

尹氏低着头擦着眼泪。

刘老太太怒气上涌:“你就是个窝囊废,你是正头娘子知不知道?儿子也生不出来,让个小老婆当家,亏我还处处维护你,你把我的玉郎糟蹋成什么样?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娶你。”

尹氏什么话都没说,低声啜泣,滴泪入雨。

李蘅远隔着甄氏李庆绪都见到落在地毯上的眼泪了。

忍不住道:“阿婆您为何要责怪四婶?给四叔做一房妾室有一房妾室的抬进来的人不是您吗?您又何时维护四婶了,红姨娘在的时候,你说她生了小三郎,比四婶有功,大伯母训斥她你都要帮着说话,凡是你有点当婆婆的样子,都不应该那么纵容四叔,四叔是谁惯出来的?不是你吗?这种时刻不来看自己的老母亲,他自己没孝心,你怪得着四婶吗?”

甄氏一直拉李蘅远让她不要说了,可是管不住。

刘老太太被气得脸颊不自然潮红,全身都在抖,之前屋里的气还没消。

李庆绪隔着母亲诧异的看着这个心直口快的妹妹,什么时候用到正地方了?

其他人都是原有的样子和表情,唯有余氏因为刘老天天吃瘪,暗暗在得意。

刘老太太顺过气来后吼道:“她生不出来儿子怪我吗?她要是能生出儿子来,用得着娶那些妾室?”

李蘅远道:“您别脑袋疼怪灶王爷成吗?红姨娘可是在四婶没进门的时候就有了,还不止一个,四叔什么样谁不知道啊?我阿耶也没儿子,可没像四叔那样,你怎么好意思怪四婶呢?”

刘老太太受不了了:“你不是老二惯的?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叔叔房里的事你也能管……你阿耶没有儿子还光荣吗……你就是想气死我……”骂道最后吼出来,脱了鞋要打李蘅远。

刘氏等忙劝着拦着。

甄氏也让李蘅远少说两句。

李蘅远见老太太脸都紫了,这才不甘心的闭上嘴,其实她有很多不满意呢。

刘老太太胸口不停起伏,好久都没有消气,甄氏给李庆绪使了个眼色。

李庆绪硬着头皮道:“阿婆,您日是您大寿的日子,孙儿跟您磕头吧?“

说着叫着三房的小二郎李庆泽一起。

刘老太太没有拒绝,小三郎宠来宠去不是自己的孙子,现在唯有大孙子才是自己的血脉了。

余氏却在这时候拦住李庆新。

带着笑意道:“大嫂,我可不是针对您啊。”又看向刘老太太:“阿娘,儿媳也不是故意跟您添堵,咱们就事论事。”

“中午的事大家都在场,虽然最后确定红姨娘跟那个小厮有奸情,但是当时发现的人也说了,她们被发现的时候是昏迷了,您说,谁做这种事的时候会睡着了?显然是有人知道她们的事,故意捅出来。但是,小三郎都三岁了,她们在一起的事不止三年,知道的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闹出来。”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余氏,李蘅远和甄氏表情尤其冷漠。

余氏不以为然,甄氏的事要是这么过去,她一辈子都会后悔,搬倒甄氏和李庆续,四房也没人了,那这个家只能是她儿子的。

红姨娘出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甄氏和余氏,显然甄氏已经都摘不干净,就选她了。

余氏豁出去了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红姨娘已经被正法,但是有些事咱们该说还的说是不是?当时红姨娘说大嫂跟管事的事……呵呵,是不是有人自己的事情被红姨娘抓到把柄,所以借机报复,正好除掉红姨娘灭口。”

就是傻子都听出她什么意思了。

李梦瑶诧异的看向刘氏。

刘氏心中冷哼,甄氏又不跟她好,这件事跟她们母女没关系,任她们各房狗咬狗去吧。

李庆绪大吼一声:“你胡说什么呢?你在诋毁我阿娘?”

余氏忙赔笑道:“世子,这可不是我诋毁的,红姨娘临走的时候说的,是不是咱们不得调查一下吧,也好还大嫂一个清白是不是,不然谣言不得乱传。”

李庆绪气得攥紧了拳头,却无力反驳的样子。

李蘅远抓住甄氏的手给甄氏力量,不是早就料到余氏会胡搅蛮缠了吗?

后她看向余氏道:“我看没人传谣言,都是三婶你在嚼舌根,我说了,我一上午都跟大伯母在一起,不信你可打听,是不是有婢女见到我找大伯母,后来在后院的厢房里找到的,然后就一直在一起。”又看向尹氏:“四婶也可以作证。”

“大伯母贞洁不二的人,容不得你诋毁,你在乱说,别怪我不念三叔之情,剪了你的舌头。”

李庆绪微愣的看向李蘅远,李蘅远今天是怎么了?突然间正义凛然,让他好不适应,跟余氏的怒意,因这妹妹的一席话,都减少了好多。

尹氏这时低声道:“阿蘅确实跟大嫂在一起,走都是一起走的。”

刘老太太看向余氏:“你还有什么话说?”虽都是儿媳,甄氏才是她的亲儿媳,那个余氏,是死鬼的儿媳,跟她可没关系。

她想知道甄氏是不是不贞,但还轮不到余氏来看笑话。

刘老太太说完哼了一声。

三郎李玉忠红着脸叫着余氏:“什么话你都敢乱说,女人没一点规矩,退回去。”

余氏拧着身子不动,李玉忠尴尬的看向在场的人。

李蘅远道:“三叔您也不必来这一套,阿婆我都说得,难道看不出您什么心思?要真想管教,回屋管去,在三婶刚说话的时候就该管,现在三婶没话说了,用得着您马后炮啊?”

李玉忠对这个没礼貌的侄女是敢怒不敢言,老太太都没办法,他更是。

李蘅远见三叔没话说,三房两个孩子满脸羞愤,狠狠的翻了个白眼,这些人,不说明白总拿别人不识数。

李衡远骂完李玉忠,

屋子里的声音像是被人拿着剪刀齐齐剪断了,有一瞬间静谧,但是气氛能感觉到异常。

0129 试探

何子聪从大门口进来,见李蘅远正在廊下的花丛边揪花。

衫衣蹁跹,人影窈窕,李蘅远真的已经脱胎换骨了。

昨日李蘅远把董玉郎送他那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李蘅远的变化,但是来不及说话,李蘅远就跑远了。

何子聪对着这样的李蘅远突然发不出脾气,走到李蘅远面前吃味道:“表妹,是你让下人拦着我不许我进门的?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

李蘅远回头一笑,眉眼弯弯的:“是表哥来了?”看向门口道:“竟然有人拦着表哥啊?我怎么不知道?”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咱们也都大了,不比小孩子时候,人家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表哥您也该避讳着些,确实不该贸贸然来我的宅子。”

何子聪木若呆鸡的看着李蘅远,以前李蘅远可从来没跟他说过这种话,难道是因为李蘅远变好看了,就开始朝三暮四起来?

想到来时李梦瑶跟他说的话“表哥,你有没有发现,阿姐好久没有找过你了?原来阿姐现在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萧掩身上了,你再不用心一些,阿姐可能就不再理你了。”

当时他为了不让李梦瑶生气,说他不介意,当然,也是因为心里不以为然,李蘅远从小就喜欢他,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但看现在这架势,好像不一样了。

何子聪刚要斥责出口,李蘅远蓦然一侧头,棱角分明的脸冷若冰霜,让人高不可攀。

所以怒气尽数化成抱怨,何子聪道:“阿蘅你跟萧掩到底什么关系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花园里,又为什么会帮你抓杀害钱嬷嬷的凶手。”

提起萧掩,李蘅远心底落寞无比,声音冷冷道:“我的花园又不是我的闺房,你们不是都没少进吗?昨日那么多客人,去花园的人多了,萧掩又是热血儿郎,见到凶手能不畏不退,这不是他的秉性吗?家里谁不知道萧掩人好。”

“对了表哥,提起这事我到时候想问问你,钱嬷嬷偷了我的钱,你不会不知道吧?怎么没见你来帮我什么忙呢?”

萧掩就是再不好,也比眼前这个虚伪的表哥强。

李蘅远说到最后,落寞倒是少了不少,只想为萧掩正名。

何子聪最怕李蘅远问他在干什么,他要做的事情多了,哪有心思陪李蘅远审问一个死老太太,再说,就是李蘅远平时自己大手大脚惯了,心里还没数,还赖别人拿她钱,不拿白不拿的那种。

何子聪转移了话题道:“阿蘅,还有一件事,你昨天送董玉郎去我那里,你喜欢这个人吗?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李蘅远对董玉郎谈不上喜欢厌恶,就是感觉不是一类人,不接触就行。

他打量何子聪一眼:“表哥为什么讨厌人家?”

何子聪道:“难道你还不知道?董太君想让董玉郎娶你做媳妇,好在舅父没有回来,董玉郎都留下来了,董家对这门亲事十分认真,他要娶你,我当然不喜欢他,咱们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是不?”

李蘅远微微诧异,原来董家还有这样的心里,这就说得通了,董太君为什么上午说那些话。

李蘅远心中一动道:“真是要给我定亲?我怎么没听阿耶说?阿婆也没透漏过我消息,别人家的小娘子或许怕矜持,不过我嘛,做什么事难道阿耶不告诉我?”

何子聪道;:“所以那董玉郎才留下来,就是为了等舅舅消息,到时候会亲自跟舅舅提,至于阿婆嘛……”何子聪心情越发不好了:“阿婆应该是希望董玉郎娶瑶表妹。”

不管是谁,可都是他的女人,就被人这么分配出去了,你说他能喜欢那个董玉郎?

李蘅远心中越发清明了,李梦瑶今日要跟她说的话,应该也是跟婚事有关,萧掩之前就说过,李梦瑶和刘氏都相中了董家。

对上了对上了,李梦瑶就是想试探她对董玉郎的印象吧?

李蘅远心中又一动,暗暗挑眉看向何子聪:“表哥你方才在阿婆那里来?”

何子聪点头。

李蘅远道:“见过四娘了,你们说了会话吧?”

何子聪微愣,后反应过来忙摆手:“没有啊,我没见到四郎。”

李蘅远摇摇头;“你身上有四娘的味,我鼻子你还不信吗?”

何子聪再次傻了般的看着李蘅远,只记得李蘅远闻吃的在行,难道这也行吗?他确实见过李梦瑶了,不然怎么会来找李蘅远,李梦瑶告诉她李蘅远和萧掩的事,还说自己不想嫁给董玉郎,想让他帮忙问问李蘅远的意思,若是李蘅远对董玉郎有心思,那就轮不到她了。

李蘅远的目光灼灼,凌厉的很,何子聪只好承认:“瑶表妹跟阿婆住在一起,怎么可能碰不到呢,就打了个招呼,谁知道她的味怎么弄到我身上了呢?”

说着一脸奇怪,低头去掸衣服。

李蘅远暗暗撇嘴,她根本就是信口胡邹的,李梦瑶也不熏香,她哪里知道李梦瑶什么味。

同时又觉得有些可笑,何子聪多么愚蠢,明显想跟李梦瑶浓情蜜意,可是有贪慕她的地位财产,可是那么多年,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何子聪整理衣服,一抬头见李梦瑶眼睛敛着,正在审视着他,那目光冰冷还带着鄙视,他不是看错了吧?何子聪惊的一个激灵:“那个表妹……”

李蘅远嗯了一声:“何事?”

李梦瑶还让他确定一件事,何子聪忙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外院的下人从院子里出来,你叫他们干什么啊?”

李蘅远故意放消息给红妆要查梦中事的,就是要让人不解,笑话,除了她自己,没人当梦是真的。

果真又引来了何子聪,引来了何子聪,幕后应该就是刘氏。

她找梦中人虽然好笑,可也匪夷所思不是?

刘氏喜欢窥视她。

以前的李蘅远对这些事不怎么在意,现在不同,她要查找坏人。

虽钱嬷嬷会把钱给刘氏的理由不够充足,刘氏也不像有很多钱的样子,可疑性不大,但是现在府上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李蘅远道:“哦,我不是之前做了噩梦吗?近日还是心神不宁,我要把梦里的人揪出来。”

0222 挑衅

李蘅远看那太白兄到像是酒仙。

董养浩道:“你没听过他的大名?斗酒诗百篇,凡是名作,都是喝多了写出来的。”

“还有这等奇人?”李蘅远的语气显然十分感兴趣。

岳凌风心想,喝多了吹呗?

董养浩找了一张无人的长案一边磨墨一边给李蘅远讲太白的来历。

原来这人专研老庄道学,游侠气重,婚后几年在家里呆不住,便云游起来,到了范阳,经人引荐,跟李庆绪熟识,他的诗篇深深打动了李庆绪,被李庆绪奉为座上宾。

听完董养浩举例念诗,李蘅远问道:“那个噫吁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噫吁嚱是什么意思啊?”

董养浩道:“我只知道是感叹词,应该是蜀地的方言,这位太白兄是蜀地生人,不然没见过蜀道,又怎知蜀道之难。”

听了半天的夜寒轩道:“就是哎呦我擦,蜀道好高啊。”

这话不光是李蘅远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连董养浩看着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后李蘅远又小心翼翼问道:“你说他是兴圣皇帝九世孙,按照这个说法他岂不是与李唐诸王同宗,那就跟太宗同辈了,来历如此不凡,怎么会跑到我们范阳来,莫不是朝廷派来的监督阿耶的?”

岳凌风问的胸有成竹:“诸王同宗?可有家谱,可有证据?”

董养浩摇头:“听说而已,他自己跟人也这样说,不过我到底没有亲耳听见,更不可能看到人家家谱。”

岳凌风道:“太白兄的才华定然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家世嘛,有些人搞血液崇拜,总喜欢把人分个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岂不知都是猴子变的,但是他非要装猩猩,若是真的诸王同宗,他鼎鼎大名的人物,怎么会没有可以考据的东西。”

听着这不善的语言,李蘅远看向岳凌风:“鼎鼎大名,你认得他?你们有过往?”

董养浩也起了好奇之心。

岳凌风笑的颇有深意:“我猜的,十七郎不是说了,他在湖北安陆娶了前任丞相许圉师的孙女,婚后生活幸福,还生有一子一女,那为何突然到处云游啊?若是我,我是舍不下妻儿到处走的,当然,我更不会为了与权贵交好,就做上门女婿,所以我很怀疑他娶妻的目的性,结合他模糊不清的家世,我就怀疑这个人心思极重,向往上流社会,所以伪造家世。”

董养浩的描述中,这位太白兄一直生活在女方家里。

李蘅远嘘了声:“别让人家听见了,人家是客人。”

岳凌风一笑而过,笑容急具轻视性。

董养浩蹙眉道:“若是太白兄对许娘子是情根深种呢?难道还不许人家上门,上门的人,也未必都是出卖人格让人看不起的吧?”

岳凌风听出一些含义,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若是真的对人家娘子情根深种,为什么又会云游四方呢?不妨咱们来打个赌,我就赌这位仁兄再也不会回安陆,再也不会管儿女,相反还会结实别的女子,或许还要经历一次上门。”

董养浩眼中敌视的光一闪,剩下的是饱含深意的对岳凌风的审视。

李蘅远心道岳凌风既然是来自未来,或许这位太白兄鼎鼎大名,他知道他的人生。

心中突然一动,那自己和家人的经历,岳凌风会不会知道呢?

不远处的一位少年这时出了诗,可是字写的不好正在找人誊抄,说着自己的要求就把这边的话题打断了。

李蘅远看向董养浩:“十七叔你作诗吧,我去别处走走。”

董养浩正找着托辞挽留她的时候,李梦瑶和李娇娥走过来了。

董养浩记得李家二娘看着他的目光总是那么热情火辣,像是牛皮糖黏在身上一般,混惯了风月的他怎会不知这怀春少女的心意,动了动身子躲着。

等她们问好之后,才客气的回礼。

李蘅远板着脸看着李梦瑶:“你今天是看上我了是吧?”

李梦瑶道:“阿姐要不我们打赌作诗如何?”

李蘅远冷笑:“阴险鼠辈,谁还能跟你打赌?”

李梦瑶一脸揶揄之意:“莫非阿姐害怕自己输了?放心,小妹文学功底粗浅,阿姐那么智慧玲珑的人,乞巧都能赢,还怕小妹吗?”

看似赞美,实则是激将之法。

李蘅远懒得周旋,提高了声音:“我就算能做出诗也不会跟你比啊,忘了你在方才乞巧比试时候作弊了?众目睽睽之下,换了先生发的针,就是为了让别人说你手巧,你忘了先生如何评价你?小小游戏,也诸多心思,不是什么正经人,我身为你的姐姐,实在不能再纵容你,你还到处比什么比?老老实实作诗去。”

四面八方的目光全部投射过来,他们或轻笑或者鄙夷或讯问,窃窃私语的声音会让人无地自容。

李梦瑶怒红了脸,目光刀子一样瞪着李蘅远,后意识醒悟,委屈道:“之前的事阿姐怎么说便怎么是了,总之阿姐是嫡女,地位高,小妹不敢争辩,不过小妹也是看阿姐无聊,就邀请阿姐作诗游戏,又不需要什么赌资,阿姐何必这般误会我,咱们可是亲姐妹。”

李蘅远道:“听你这么说,你是不承认作弊了?全是我以势压人?你就不怕在站的诸位中,当时有在现场的?我到底有没有诬陷你。”

董养浩道:“不巧,区区在下正在,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董养浩的“胳膊肘往外拐”李娇娥十分不满,道:“十七叔您就别跟着掺合了。”

为避免别人说董养浩欺负女孩子,李蘅远在他做出回应前道:“人多,你们给自己留点脸吧,你们不要脸,李家还要脸。”说的自然是李梦瑶。

李梦瑶却突然提高了声音:“都说了不是比试,小妹就是想陪着阿姐,阿姐您饱读诗书为何不让大家知道?你就做两首小诗给小妹看看嘛。”声音越发娇柔:“阿姐,您别谦虚了,就写给小妹看看吗?”

李蘅远道:“你这么喜欢卖弄诗书,也不知道你未婚夫何子聪知不知道。”

李梦瑶最怕别人知道她已经定亲了。

此时投过来的疑惑目光比方才还多了一些鄙夷。

她攥紧了拳头不断克制才没对着李蘅远的脸挥舞过去。

但身子已不断颤抖。

0223 作诗

大好月色,姐妹如花各有千秋,可她二人周围的气氛,不知所以的,陡然间剑拔弩张起来。

不想掺合其中却又感觉无法脱身的李娇娥正想着主意。

离得老远突然传来声音;“谁在高声吟诗?听不清楚呢?”

是李庆绪微醉的询问语气。

李蘅远周身的霸道气质这才收敛了些,道:“给大哥一个面子,记得不要惹我。”

李梦瑶还没等说话,后面有人问道:“三小娘子真的会作诗?那便做来给大家瞧瞧嘛,这有好什么害羞的。”

说话的人李蘅远并不熟悉,他脸上带着善意的笑,应该不是故意为难,却是被李梦瑶的话引起兴趣的。

李蘅远转回头,李梦瑶用挑衅的目光并温柔的声音说:“阿姐就试一试笔嘛。”

………………

董养浩的长案之侧,隔着瓜果桌子,是另一张供人写字的书案。

李蘅远提着笔站在案前低着头,她目光看得是案上的白卷纸。

身旁的岳凌风问道:“会写吗?”

李蘅远道:“我不学无术是真的,且不像你们,有一技之长,脑中一片空白是真不会。”可是众人起哄让她写,真不写就小气了。

另一侧的夜寒轩不解这些人情世故,道:“那就别勉强了,我中原字认识的不少,但是写成诗这本领属下还没学会,帮不上娘子的忙。”

岳凌风提议:“不然作弊吧,我还是知道几句诗句的,保管没人能知道是谁写的。”

他也未卜先知。

李蘅远沉吟一下摇着头道:“我李蘅远就算输也要输得坦坦荡荡,怎能窃取他人诗词,往盆里多扇点灰也就算了,这个肯定不行。”

岳凌风道:“那就没办法了,要不您就不会写能怎么样?反正也不学无术,您也脸皮厚,咱不怕人笑话,不写就不写了嘛。”

夜寒轩十分认同的点着头:“就是,一个诗词哪里就那么神圣了,还能有告解重要?还能有驱鬼除害重要?就不写了。”

在李梦瑶的小使计策下,现在四周的人都以为她会写诗。

李蘅远放低了声音:“其实我并不是争强好胜,李梦瑶一向是个缩头王八,今天却一遍又一遍的激邀我写诗,你们没看她方才的样子吗?我不写她还会用别的方法,明显她今天有陷阱要挖给我,是关于写诗的,我不跳,也抓不到她小辫子,抓不到就不能收拾她,所以这诗不管写得好写不好,都得写,写完了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招。”

夜寒轩和岳凌风想起来了,他们来此处,就是为了保护李蘅远。

夜寒轩道:“我实在是帮不上忙。”

李蘅远道:“那你便去吃喝,不要打扰我的思路。”

岳凌风脑子里跳不出那些名言警句,为了避免侵犯圣贤的荣誉,他也觅食去了。

李蘅远静下来,想着萧掩给的甜蜜和心酸,还真写出了两首打油诗。

检查一番后满意的点着头,别人看了肯定要捧腹发笑,但这就是她的水平了。

脖子后突然有温热的气,李蘅远一转身正好对上一双粘滑如蛇信的水杏眼。

“阿姐真是好警觉啊,小妹还想跟阿姐开个玩笑,阿姐就发现了。”李梦瑶抱怨似的说道。

李蘅远道:“所以你还是成不了我,我有自尊,别人不待见我,我绝对不会再靠近她,李娇娥和罗诗梦何子聪都是例子,你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呢?你真的是阿耶的孩子吗?阿耶顶天立地的人物,你也不随我们啊。”

李梦瑶不以为意道:“脸皮厚不是得分跟谁吗?你是我的阿姐啊。”

盈盈一笑,杏眼流连婉转的意味惹人心动。

李蘅远忍不住笑道:“不光脸皮厚,还会用媚术,我得跟你划清界限,你这种德行早晚要败坏门风,我可不能被你连累名声,”

李梦瑶心中暗恨,你李蘅远都让男子住院子里了,还有个屁名声?

脸上却依然是轻佻的笑,夺过李蘅远手上的诗篇看了看,噗嗤一笑:“阿姐写的可真好,牵牛牵牛亮晶晶,汉女汉女泪盈盈,中间隔着大银河,三六五只一日情,哈哈哈哈……”

李蘅远沉下脸:“我乐意,还给我。”

李梦瑶好不容易止住笑道:“诗是好诗,就是字写的不好,我帮阿姐拿去找崔文书,让他帮你誊写下来。”

李蘅远佯装要抢回来,李梦瑶已跑远了。

看着那身形伶俐如兔的背影,李蘅远笑的别有深意道:“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

正中间的长案忽地爆发出一声叫好声,接着四周的少年便都涌过去。

董养浩走向李蘅远:“去看看,应该是太白兄写出诗句了。”

李蘅远倒是很想见识一下这太白兄除了蜀道难之外的才情。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嘀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飞苦,梦?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缱绻激烈的句子不知被谁念了出来,周围一阵掌声。

董养浩询问似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心道,倒是好诗但是这情诗跟哎呦我擦,蜀道太高了豪情就差远了。

见李蘅远没出声,董养浩又把视线转过去。

这时人群中拿到原稿的开始往自己的案前走,去誊抄背诵。

渐渐的中间的地方就散开了。

太白兄那醉意歪歪的身影显现出来,正对着李蘅远。

“三小娘子。”他打招呼。

李蘅远见太白姿态如凌波,虽是酒鬼,却不见猥琐,而且还能写出那么好的诗,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

颔首道:“先生好才情。”

这太白已有三十岁,虽然是李庆绪的忘年交,但李蘅远不能失了尊重,别的称呼又都不合适,读书人唯有先生二字正好匹配。

太白问道:“娘子可会作诗?”

李蘅远道:“才疏学浅,念诗字还认不全呢。”

太白哈哈大笑道:“人都说李国公的掌上明珠骄纵任性,看人鼻孔朝天,真是瞎说瞎说,明明就是个谦谦佳人,在下不才,送娘子诗词一首以做礼物可好。”

想到方才岳凌风对这位仁兄的评价,董养浩眉心轻拢,突然有些排斥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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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4 评价

“云想衣裳花想容。”太白兄刚一张口,四周忙碌的人便停下手头上的事,又都重新围过来。

“春风拂槛露华浓。”

“好……”

陡然间四周掌声雷动。

靠在水榭的栏杆上啃着鸡腿的夜寒轩道:“他是不是写的很好啊?”

问的自然是伙伴岳凌风。

岳凌风放下清香的葡萄酒杯,走出去。

月色茫茫笼罩四周,人工山水楼阁亭台,梦一样的世界。

水榭前的空地上放纵不羁的白色身影邀月独酌,一边朗朗念叨:“若非群玉山头见……”

他的声音因酒醉带着一点迷茫,但是充满了磁性又是那样的醇厚。

他念诗的时候身影飘动,脚步恍如凌波。

俊逸潇洒又有内涵的气质在人群中遗世独立,配上才情,会让人感慨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独特美好之人。

岳凌风心想,若是政治觉悟高一点,不那么汲汲营营,是个多完美的人物啊。

“后面是什么?后面是什么?”

周围的人起哄般叫嚷起来。

太白飘逸的身影用无比兴奋的语气道:“拿剑来。”

小五递上三尺长锋,中间空地上的“仙人”立即翩然起武,剑法行云流水,剑招凶猛,后劲十足的样子。

岳凌风又想,难怪有人问,你只知道诗仙作诗第一,那你知道他武功天下第二嘛?

是不是第二他不知道,但走南闯北凭借这身剑法,够用了。

剑法武到高潮处,众人便只能见到白刃之光,看不清本身摸样。

爆好声此起彼伏。

李庆绪站到长案上高喊:“是给我妹妹写的诗,怎么才三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七言绝句,那第四句呢?第四句呢?”

李庆绪喊完差点没从上面摔下来,这醉态又引得众人发笑。

太白武到最后一招“剑比公孙”

密不透风的剑花化成一道锋利奔向围观的小五。

这变故太快了,众人来不及反应,只有大喊。

“杀人了,杀人了……”

可那锋利的剑落到小五喉咙处的时候就停下了,沉稳豪放的男子哈哈大笑:“最后一句,会向瑶台月下逢。”

然后宝剑剑锋向下一甩,剑神入地半尺厚。

果真是文才武功,样样精通。

众人看罢方明白过来,比划小五那一剑不过是随便一甩,并不是真的行刺。

如潮水般的掌声再次袭来,才子们为了表达对这位前辈的敬仰,捧场真是不遗余力。

李蘅远左右看了看,李梦瑶正对着中间的人物看得投入,并没有特别的眼神。

这就不对了,这位太白兄送诗给她,按道理,这小东西要嫉妒的发疯,不信看那李娇娥,银牙都快咬碎了,怎地她今天这样反常。

想着太白兄已走到她面前:“不才之作,娘子可曾还喜欢?”

岳凌风虽跟李蘅远隔着三个人,可也听见了,心道这明明是写给贵妃的诗句,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这个时间算来,诗仙还未见到那位当皇帝的音乐大师啊。

可见诗仙大人对女人就是这么不重视,只要人不知,随便怎么送诗,太白今日之意,也是在讨好李蘅远。

他这种想法想要告诉李蘅远。

这时却听李蘅远道:“先生真让我说?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让我说?第一我不会写诗,评价不会按照平仄音律来分,之谈感受,第二晚辈头发长见识短,怕不能恰当的点出诗句中的情感,第三嘛,晚辈很直,有什么说什么怕您受不住。”

李蘅远的眸子和语气极为认真,稚气未脱的小人儿竟然做出了真的要评价被人诗的准备。

董养浩先忍不住笑出来,听口气已经有预感,这评价高不了。

周围的才子们也纷纷议论起来:“难道我们的三小娘子还有高见?”

太白四顾一下,回过头来带着醉意的傻笑:“不才愿洗耳恭听。”

李蘅远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那我真的说了,你真的要听吗?”

才子们再也忍不住了,笑声都带些嘲讽意味。

毕竟太白已名声响亮,李蘅远若是说的不好,不会对太白有什么影响,倒是她自己会落下轻狂的名声。

董养浩回过味来叫着:“阿蘅……“

可是李蘅远已经开口了:“诗是好诗,想来您之大才,写什么都能朗朗上口,流传后世,可我并不喜欢这些赞美之词,什么花啊云啊,对比月宫嫦娥啊,辞藻华丽堆彻,美则美矣,却没有一点灵魂,也没有鉴别性,先生今日能把我比作云,比作花,比做那九天仙女下凡尘,那我家中诸多姐妹,想来先生也能写出这些花花草草,先生赠的诗不是给我的,是给先生想给的任意女子。”

太白熏熏然的状态像是清醒了般,脸色沉重起来。

周围的声音也随着静下去。

李蘅远继续道:“先生心中有山川大海,有高远志向和一腔热血,可惜没有女子,所以小女子奉劝先生一句,以后不要为女子写诗了,您不了解女子,写了也只会让人觉得敷衍,吃力不讨好,比如我,您不了解女子,更不了解我。”

更不了解我。

所以写的不是我。

话音落下,四周针落可闻。

岳凌风在人后想了想,结合这位大人一生来看,他交好的女子好像确实都为了向上爬,没想到李蘅远的直觉竟然这样准,还不算直,已经点评的嘴下留情了。

董养浩心想,阿蘅说她心直口快,倒是一点不藏着掖着。

众多少年之间,身材笔挺的靓丽少女英气勃发,婷婷而立。

她有一双璀璨如宝石的大眼,目光是那么的清澈高远,如那天池水,如那映月泉,像是能洗涤世间的一切污垢。

太白忽的一揖,长久不起。

等再次挺起身后差点摔个趔趄,但是很快便站直了。

道:“由女知父,难怪国公可以成为北方支柱,准,坦然,好,非常好……”

继而哈哈大笑,提着酒坛去一边卧倒在空地外的梧桐树下,咕咚咕咚喝起来。

李庆绪也醉态尽显,众人目光都看向李蘅远,接下来干什么。

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道:“阿姐如此懂诗,那作诗的功夫也定然很高明了?阿姐的诗也做好了,不如当着大家的面读一读。”

是李梦瑶突然走到人群中间,看着李蘅远,目光略有挑衅。

0225 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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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李梦瑶的话,各位才子的好奇心倒是被勾发起来。

李蘅远用期待兴奋的目光看着李梦瑶道:“说好的诗会,不如大家把各自的诗都拿出来读一读,品评下高低,只听我一人的有什么乐趣。”

本来的流程也是这样,不过是被太白的赠诗舞剑打断了。

小五道:“那诸位不妨回到水榭中准备,是要自己吟唱的还是需要小的们代劳,都可跟下人交代一下。”

有人文采武功,偏偏口才不好,那就得找人代读。

之前也说了,有人字写的丑的,还要誊抄。

空地上一时忙碌起来。

事情发展节奏掌握到李蘅远手中,李梦瑶走到李蘅远面前:“阿姐果然好胆识,想来一会定然能收到不少赞赏。”

李蘅远从开始动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会出丑。

笑对李梦瑶说:“就这点本事想激怒我,你可能要打错算盘了,我就是不会写诗,写的不好又怎么了?我也不在意别人说我不学无术,并不是别人说了,我就是的,所以顶多惹人一笑,无伤大雅,我才不会与你一样,喜欢这些虚名。”

李梦瑶脸冷笑。

李蘅远笑容却越发深刻:“倒是你,你别忘了你也要作诗的,你才名远播,跟我还不一样,我写不好是在众人意料之中,写的好才让人意外,你不行,要是拿不出手,你这娇滴滴才华横溢小娘子的形象,就崩塌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掉。”

李梦瑶怨恨李蘅远就是因为如此,她是想先读出李蘅远的,之后自己再一鸣惊人,被李蘅远点破了。

硬挤出笑道:“有劳阿姐费心,小妹怎么会让阿姐失望?”

李蘅远不以为意道:“那让我拭目以待吧。”

李梦瑶回到自己的长案上笔走游龙般写起来。

李蘅远回身找到岳凌风。

岳凌风见她方才还正常的脸,陡然间黑的跟要滴墨水一样:“怎么了?娘子是怕一会出丑?”

李蘅远白了他一眼:“我不会写诗怎么了?哪里就丑了,觉得人家写的不好就笑话人家,那些人才丑。”

岳凌风做了个无辜的鬼脸。

李蘅远沉下声音道:“先不要闹,李梦瑶今天肯定是要让我出丑,但是我想不明白,就算别人知道我作诗不好又能如何?我也不至于身败名裂啊,她有那么高兴吗?这一晚上她了没少费劲,你好好给我盯着她的诗,看她耍什么花样。”

岳凌风道:“那夜寒轩呢?让他干什么?”

说完二人同时看向水榭之后的池边,高大俊朗的少年正一粒一粒的往嘴里扔葡萄,动作灵巧娴熟,真是难为他,每一颗都能接得住呢。

岳凌风:“……”

他回过头看来这李蘅远:“娘子不用担心,写诗这种事,有我看着就行了。”

李蘅远道:“全指望你了。”

李蘅远的诗已经交给别人誊录,所以读也用不着自己,她带着岳凌风进了水榭。

看看四周,回来的人都十分规矩,还坐在本来的位子上。

他们也不好坏了规矩非要坐在一起,于是便分路而走。

陆续的,外面的人都回来了。

包括李庆绪和太白兄。

太白兄看似醉但走路不用人扶,说话条理也清晰。

李庆绪不知道小五用了什么方法制他,此时人已经清明了。

坐好后李庆续点点了,自己邀约的人都在,对小五道:“开始吧。”

按照以往的规矩就是左边先来,有了太白的长相思做开始,接下来应该是董养浩。

董养浩写了一篇以少女思春为题材的诗,没用多少华丽的词藻,但情真意切,特别能打动人心,就是比那长相思也差不了多少。

坐在李梦瑶旁边的李娇娥整个人脸颊都红了,董养浩那润如春雨的句子,说的简直是她的心声,他们是知己。

一阵阵捧场的感慨声过,下面就是岳凌风了,他说自己是随李蘅远来的,不会写诗,众人心照不宣一笑过后,罚了酒就没人难为他了。

以此类推往下的,就算有人辞藻华丽,可再也没写出董养浩那样的深情,故而略过不谈。

很快的就轮到了李梦瑶。

李梦瑶的诗篇已经交给唱读者。

那人也是大哥李庆续的好友,相貌中等,但说话的时候声情并茂,还抑扬顿挫的,正是吟唱的好人选

他以立在地中央。

李蘅远大眼扫了一下李梦瑶。

没想到李梦瑶无时无刻都在盯着她,看见了道:“小妹献丑了。”

李蘅远道:“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丑为什么还要献呢?放心,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你自己有多丑,我只会让你更丑。”

李梦瑶心想这大黑熊到底是无心的抬杠还是意有所指呢?

脸色不由得有些僵,一丝小小的担心从眼角划过。

李蘅远心道,有意思,我不过烦她跟我说话,她慌个什么?莫非诗真的很丑?

朗读者的声音已起:“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长干行·其一,岳凌风当即就傻了。

他人亦跟他一样,四周鸦雀无声。

好久,李庆续才问道:“四娘,这真的是你写的?”

李娇娥看李梦瑶的目光既羡慕又嫉妒。

李梦瑶嫣然一笑,站起来给四方行礼:“四娘献丑了。”

这如果是丑,别人写的就是屎了。

李蘅远眉毛挑出一个警觉的弧度。

周围有人品嚼起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真是好句子,好句子,想不到这样的诗句,是出自少女之口。”

又有人道:“也正应该是出自少女之口啊,才能写的这般情意绵绵。”

李梦瑶笑道:“这还多亏了我家阿姐。”

众人都看向李蘅远:“和三小娘子有关。”

李蘅远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李梦瑶道:“因为阿姐和表哥一起长大,可是在表哥要求……算了,阿姐不愿意,表哥黯然伤神,四娘有感而发,故而做出这首诗句。”

0226 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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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续听了心想,这个妹妹总是跟阿蘅做对不好,但才华倒是比自己还上,恐怕今日一试,便要扬名,若是以后改邪归正也不失一个好妹妹。

李蘅远那边正因为李梦瑶一个解释就迎来了四面八方的质问目光,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李梦瑶,这小东西不把话说全,却没人不知她李蘅远曾经跟何子聪好,这是在骂她负心呢。

要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跟李梦瑶争执关于何子聪这个可有可无的人?

李蘅远思考间见岳凌风用酒杯挡着脸,不断的在跟她唇语。

李蘅远摸摸鼻子,眼神是在问,诗有问题?

那诗明明是这位太白兄的,可能此时众人还不知,在后世简直脍炙人口,怎么可能是李梦瑶写的呢?

岳凌风眉心拢着的样子都是想不通的感觉。

李蘅远又询问着,是否有办法揭穿李梦瑶?她可不喜欢李梦瑶借她的名义扬名立万,而且跟着这首诗的传颂,她和何子聪的事肯定也会家喻户晓了,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岳凌风这边刚点着头。

朗诵者又开始清嗓子了,这回轮到李蘅远的诗了。

李蘅远自己都在发笑,她写的多差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李梦瑶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阿姐这样欢喜,一定是有可以千古传诵的佳作?”

李蘅远沉吟下道:“拿走我的作品,我很期待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李梦瑶笑的如花的小脸微凝,不甘心的想李蘅远以前根本不会有这种心眼,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呢?

唱读者开始吟唱:“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当他唱出第一句的时候,李蘅远就愣了,这根本不是她的亮晶晶和泪盈盈。

她看向李梦瑶:“你把我的诗换了。”

李梦瑶保持着微笑的脸却看向众人,带头鼓起掌来:“阿姐写的真好,难怪阿姐敢评价太白先生的诗词,原来有这样的才华,可是以前总听人说阿姐不学无术,原来是我等有眼不识金镶玉。”

李娇娥的表情与方才羡慕和嫉妒李梦瑶的不同,而是疑惑,李蘅远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诗句?

李庆续也在想,莫非阿蘅不光性格好了,人也才华横溢了?可是一个人想变好,只要她克制努力就行。

学成旷世奇才,那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努力就行了的。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相思相见……此时此刻难为情!阿蘅,这真是你写出来的?”

李庆续的质问,问的简单干脆。

其他人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李蘅远看了一遍,这些人不包括岳凌风和太白兄。

李蘅远道:“大哥,我不学无术,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诗句?这不是我写的。”

李庆续眉心拢着看着唱读者,:“你们怎么搞的?到底是谁的?”

唱读者去外面翻了草稿,后拿进来:“就是三小娘子写的啊。”

众人开始传阅,李蘅远的字迹好认,正是她的。

李庆续又问:“阿蘅,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蘅远听着纷纷的议论看向李梦瑶,这个人是想冤枉她作弊请枪手吧?

莫非这就是李梦瑶今晚的大行动?

一会戳穿她作弊,让她无地自容,好让在座的各位都疏远。

不过就这值得李梦瑶一反常态用言语来激怒她吗?

李蘅远低声道:“李四娘,你真是不了解我,你看中的东西,在我眼里屎都不如,当然你不如屎,不就是被人议论几声,可我没做过的事,我心里坦荡就不会对我造成困扰。”

李梦瑶目光微敛:“你坦荡?”提高了声音:“阿姐既然坦坦荡荡,为何又要盗取他人作品呢?”

她话音一出,四周死一样的静谧。

坐在榻几上的少年,都用探究或鄙夷的目光看向李蘅远。

没有人喜欢偷东西的贼,尤其是读书人被偷。

李庆续恨铁不成钢的问:“阿蘅你真的作弊?”

李蘅远不得不跟大哥解释,哭笑不得道:“我都说了不是我写的,怎么是作弊,我从来没写过这样有深度的诗,听都没听过。”

见李庆续神色缓和,李梦瑶冷笑道:“所以小妹斗胆猜测阿姐是作弊了嘛,您自己都承认了不是您写的,可却是以您的名字念出来的,说不定阿姐因此会流芳千古,故而顶着作弊被揭穿的风险也要试一试。”

李蘅远道:“我向来不学无术,我就算写的再好,别人也不会想是我写的,反而会引来诸多质疑,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抄袭?我何必要那名声。”

李庆续同众人一起点头,李蘅远以前也不在乎这种声名,没必要作弊。

李梦瑶皮笑肉不笑道:“所以阿姐真的这么做了,是这么个理,就不会有人怀疑,呐,现在你们不就相信阿姐的话了吗?阿姐作弊是真,不过稍逊胆色,没想到偷的是一首这么出色的诗,当诗词过后不同反响,阿姐就赶紧说与自己无关,阿姐的诗,与阿姐无关,难道还与我有关?”

李蘅远道:“没错,我自己写的是被你拿走的,偷梁换柱来污蔑我,且你还有前科,你还冒充过阿耶的字,别忘了证据仍在我手,把戏竟然又重复使用。”

李梦瑶心里笑的开怀,管它用没用过,好用就行了,可是李蘅远就算说对了又怎样?

她佯装悲痛万分的样子:“阿姐污蔑人也要讲究个证据,您自己作弊失败了,怕丢脸面,就赖我?证据呢?是他还是他?”是他还是他指的分别是岳凌风和外面玩的不亦乐乎根本停不下来、且不知道里面什么事的夜寒轩:“可是他们都是阿姐的随从,当然都听阿姐的话。”

李蘅远回忆李梦瑶抢走诗词时候的事,确实无人在旁,然后太白就武剑吟唱又送诗的。

大家注意力都被吸引,谁会留意李梦瑶?

而李梦瑶那张嘴,见棺材都不会落泪的。

李蘅远笑容十分讽刺道:“这么说,我的罪名还洗不清了?可我不信我没做过的事,任凭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栽赃在我的头上。”

坐上夏花秋菊各不相同的两位李家娘子,不知何时起针锋相对上了,空气中无形的硝烟弥漫。

四周学子纷纷议论,李庆续愁眉紧锁,他们或许都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该信谁?

0227 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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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在座的诸位都颇具才名,一般的小事是不会引起他们注意的,就比如乞巧节的比试,小女孩家的玩意,谁输谁赢又有什么分别?

但盗窃别人诗句就不同了。

做实了会被文人鄙视,文人圈里的事又一向传播的远。

李梦瑶看着正气凛然的李蘅远差点笑出声,也就只有这个傻瓜会觉得大家都应该信她。

其实正因为李蘅远是国公府最得宠的小娘子,文人墨客巴不得她出状况才好,说不定就能跟着她一起扬名,不过人家扬名能立万,她李蘅远扬名只能是臭名。

李梦瑶突然又转了态度:“诸位,或许我阿姐确实没有作弊,是我们误会了呢?”

李蘅远听了有人低声说四小娘子就是心善,就这样还要维护自己的姐姐。

李蘅远心想,说这话的二货,好像不比她以前草包强多少。

看向李梦瑶道:“以退为进,李四娘还是想说我作弊呢。”

李蘅远笑道:“那阿姐就误会小妹了,小妹是真的希望阿姐没有作弊,奈何天下人不都是阿姐的小妹,所以阿姐到底有没有作弊,公道自在人心。”

李蘅远道:“四娘说的好似有些道理,有些事情还是要澄清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双清明的眼睛。”

听了半天没见李蘅远大发雷霆的李娇娥懵懂了,什么时候,李蘅远的话开始让她觉得生气也有涵养?还高深了呢?

那么接下来李蘅远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她有办法能够澄清自己没有作弊?

李梦瑶心想,李蘅远今晚你别想全身而退,我总要让你身败名裂最珍贵的都失去才觉得过瘾。

李蘅远与李梦瑶说完话,目光扫了在座的几个人,都是曾窃窃私语她作弊又打退堂鼓的。

后停直了胸膛站起来:“诸位,”看向李庆续:“其实这件事追查起来根本不难,就说疑似我作弊的那首诗,在座的诸位都听过吗?大哥您见过吗?”

李庆续摇摇头后其他诸人都说没听过。

李梦瑶笑道:“由此就能证明诗是阿姐写的吗?说不定是阿姐请的枪手临时作的,当然,我还是觉得阿姐不会请抢手的。”

“那你之前的话是在放屁吗?”李蘅远粗鲁起来可不分场合。

感受到四方诸人的嬉笑,李梦瑶羞红了脸,虽然这笑话可能是针对李蘅远,到毕竟跟她有关,她咬着牙齿:“阿姐……这里是大哥组织的诗会。”

李蘅远道:“我大哥不拘小节,才不会管屁不屁,只会想确定我没有作弊,他才安心。”

李庆续心想,坦白耿直如李蘅远是绝对不会作弊的,那就是李梦瑶撒谎,但是那诗确实是万中无一的好诗句,为了陷害李蘅远,李梦瑶的诗从哪里来?

李蘅远忽然眼睛侧瞟:“太白先生,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一定听过这首诗吧?他是谁写的?”

李梦瑶见太白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李蘅远到底是随便说的,还是她又知道了什么?

而太白兄呢,对上那娇俏灵动的质问并不是请教意味,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坦然。

“见过,却不能跟三小娘子具体说。”

他还真见过?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一点。

太白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是诗写的那么好。

李蘅远道:“先生这话我倒是不怎么认同了,就算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是可以说出来的,我要证明我的清白,至于先生说不能具体说,那我有理由怀疑先生来范阳图谋不轨,所以处处隐瞒。”

李庆续再看太白的脸色都变了,不通庶物如他,可也不会给二叔引贼。

太白从容依旧:“三小娘子莫要用言语逼迫,确实说不得,在下只能说这件事关乎到在下的信誉,在下绝对不可食言。”

李蘅远笑容冷淡如冰水:“是不是因为这诗就是先生写的,先生害我,所以不敢承认这诗是先生写的。”

在座之人皆为震惊。

“诗真的是太白兄写的?”李庆续问道?

李梦瑶心中有鬼,此刻到不敢说话了。

李蘅远依然对太白不依不饶:“除了先生,我实在想不出别人有这些的情怀,若是先生连这个都不敢承认,那先生以后还想成就什么大事吗?”

在座的诸位有跟太白熟悉,有不熟悉,但都明白,有这样惊世才学之人,又血统高贵,迟早要扬名立万,可如此自己写的诗都不敢承认,这也将会成为道德的污点。

在李蘅远说出诗可能是太白写的时候,李庆续就信了,也只有太白有这才华。

“太白兄,小弟甚是不喜藏奸耍滑之人。”

主人都这么说,太白笑的苦恼的样子:“你们这些小娘子啊……三小娘子的诗是我以前写过的,不过未曾传出去。”

果真是!

光阴下立着的小娘子,月光在她精致的脸上染上朦胧色彩,让人看不透她的心里。

但是果断的敢质问太白,还真就质问出来了,这份果感倒是让人敬佩,因为万一扣上对诗人不敬的名声,那也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恶果。

别人哪里知道,李蘅远对太白的认定和咄咄相逼是有底气的,在吟唱者唱出第一句的时候,岳凌风就用唇语告诉她,诗就是这位太白先生写的,叫做秋风词。

太白承认诗是他的,可是从李蘅远跟他的对话中可以听出来,他不在意李蘅远抄袭,反而有种愧疚感,其二,李蘅远如果真抄袭,为什么一定要把枪手指出来?

想不通的事情就有猫腻。

李梦瑶见方才质疑和鄙视李蘅远的目光又都看向她,这是用眼睛在定她的罪,她陷害李蘅远。

时间仿佛又回到书院前银针被揭穿的那一刻,看不起,风凉话,落井下石……

种种不好的言论,天地间没有一个人帮忙,她是那样的孤独

不,悲剧绝对不能重演,之前李蘅远给予的耻辱这次要加倍的还回去。

她急着转移视线道:“所以阿姐就想据为己有了?因为先生没公开,因为先生好兴致,所以阿姐就做贼?”

对上那义正严辞的脸,李蘅远心里暗暗揣测这脸皮得多厚?

道:“谁是贼,不是正在抽丝剥茧?已经知道诗的主人了,你急什么,就快了。”

“就算知道诗是先生写的,又跟你阿姐疑似舞弊有什么关系?”

那个疑似二字她咬的特别重。

深怕别人放过谁一样。

李蘅远笑的爽朗中有一丝狡猾的气质显现出来,并一直停留在嘴角。

这让跟这个妹妹越来越不熟悉的李娇娥有些懵,李梦瑶也摸不透。

随后就听李蘅远道:“大家不觉得奇怪吗?今晚的诗会好想能人济济一样,长相思,长干行,秋风词……都是太白兄写的,那有没有可能,李四娘的诗也是太白兄写的,毕竟每个人写诗都有自己的特点,李四娘那首太白兄的特点就特别浓厚,而且那首诗的名字叫长干行·其一。”

长干行,长干行·其一,李梦瑶差点晕过去。

别人看不清,身旁的李娇娥明白了,李梦瑶又作弊了。

之前没人说不觉得,一点破,就算想认同是李梦瑶写的,好想都难了。

可是李梦瑶不是才女?怎么也会作弊。

“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不敢相信……”

听着这些质疑,李蘅远心头突然涌起不合时宜的挫败感,她就算不作弊也没人信是她写的,李梦瑶是没人信她会作弊,这差距,愁……

李梦瑶开始激烈反抗:“阿姐的意思是说我作弊,阿姐可有证据?没证据您怎就可以信口雌黄?我是你的亲妹妹啊。”

0228 承认

“证据?”李蘅远一笑:“不要着急,马上找给你,我不像你,红口白牙最喜欢污蔑人。”

李梦瑶畏惧之中还有一丝侥幸,她绝不信李蘅远真的有证据。

突然一位装扮颇为怪异的青年站起来,青年没有发出声响,可不知为何的,众人都有感觉,目光都看过去。

那相貌本英俊逼人,气质明朗阳光,是见惯了富贵的模样,可是与气质相反的,他一笑,又会觉得平易温和,很好接触。

这人不就是跟李蘅远一起来的,一样不会作诗的岳凌风吗?

李梦瑶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好像胸有成竹般。

岳凌风看着太白,声音朗朗有磁性:“长歌行,做成于天宝七年,秋风词,天宝十年的江南岸,长干行……”如数家珍般,将今晚出现诗句的所做背景年代都说了出来。

方才大家还觉得粗鲁不堪连诗都不会做的青年,此时再看,倒像是一本教科书。

另外对一个诗人了解到这种地步也是让人敬佩的,起码记性好。

方才还志在必得的李梦瑶脸色大变,因为这些诗词都有背景,都是太白的,那就说明她抄袭了。

她看向太白,想从太白的脸上得到一些解决今日问题的提示。

是的,她们早就相识,今日她敢用太白的诗,也是做准了太白不会揭穿她,可是这人为什么要出卖她把所有诗都告诉给了岳凌风?

可惜太白肃着脸不看她,她没有任何解决之道。

太白在看岳凌风,此时心想,这里面有些诗我自己都不记得何时写的,怎地这青年能说的一清二楚?我又是何时告诉他或者与他交好?

朋友的脸谱一张张在脑中划过,就是没有一个是这样英姿勃发的。

太白向来很是放任的目光微敛,语气都透着认真的问:“请教贤弟高姓大名?”

“在下姓岳,字凌风。”目光光明正大的看向李蘅远:“三小娘子的跟班。”

太白确定不认得,只好心想,这位李玉山的掌上明珠不光与传闻不同,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高人。

解释不通就是高人,这人是高人,能驾驭的了这人的,更是高人,李蘅远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他坐的平稳的身子慢慢站起,对岳凌风行了一个礼:“厉害,贤弟仿佛对在下十分了解。”

他们二十二世纪的人当然也有崇拜圣贤的,不过经历了私德和才华到底要不要混为一谈评价人之后,尚古风已经没那么明显,而且他们是人工智能的世界,未来科技才是世人崇拜的。

岳凌风对这么诗仙的才华还是十分敬佩,故而深深回了一礼,算是对诗仙冒犯的歉意。

李蘅远不是岳凌风,故而也不可能尊重这位仁兄,待太白要坐回去的时候张口便问:“那这么说,太白先生是承认李四娘的诗也先生写的了?”

从太白对岳凌风请教名字时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应该说之前就隐约有答案,此时不过是经过岳凌风确定。

四周才子开始对李梦瑶指指点点起来。

李梦瑶脸红如血,可绝不甘心坐以待毙,她依然向太白寻求帮助,目光中带有别人察觉不到的责备和恳求。

可是李蘅远不是别人,她二人又站的近,她一向不爱跟李梦瑶争辩,但又不能放了李梦瑶,转头看向一脸失落惭愧的太白:“先生方才的意思是承认今天的诗都是先生作的了?您若承认,她人就是抄袭作弊,您想好了回答。”

哪怕再确定,可是太白不亲口答应,李梦瑶就有辩白的空间。

李庆续又是个必须弄清楚的人,追问太白:“是不是?”

李庆续的话在写屋里非常有分量,客人都是他请来的,都向着他,文人中,他可以一呼百应。

他的语气平静中带着不客气。

太白避不可避,微微颔首:“是我的,不过别的事我是不会再说了。”

李蘅远道:“你肯承认就够了。”

继而她看向李梦瑶:“你作弊,青梅竹马的诗不是你写的。”言外之意,污蔑她的话也就都不是真的。

李蘅远的声音清脆且肯定,如那报时的钟,一响之下时辰便定了。

四周方才还有着疑惑惋惜的目光都变成了厌恶和疏远去针对李梦瑶,李梦瑶羞恼之下柔弱的身子颤抖起来。

她不能这样被李蘅远打败。

“阿姐不要转移注意力,我的诗是谁写的不要紧,可也无法证明阿姐你不是作弊。”

所以国公家的两位小娘子都作弊,阿耶就是贼首?

李蘅远都气笑了,道:“李梦瑶,你脸皮也太厚了吧,你作弊不要紧?我就得急忙澄清?好吧,我让你心服口服。”

“我写完诗后你非要抢过去帮我誊抄,之后用你早知道的、太白兄诗句换了我的诗,等唱读者唱出来的时候,你知道所有人都会质疑我,就顺水推舟,说我作弊,污蔑我的名声,你自己的诗就是太白兄的,这已经得到了太白兄的认证,你无需抵赖了,所以再用太白兄换我的诗,一点也不足为奇。”

对啦,作弊之外还有诬陷,这没完的事又聚集了众人的目光。

李梦瑶豁出去的冷笑:“这不过是你的推测,我没有换,你自己作弊还要诬陷我,我是你亲妹妹?”

又是这句话。

李蘅远笑的鄙夷狡黠:“我帮理不帮亲的,挣扎没用,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随后扫了众人一眼道:“其实很简单,找到我的原稿就可以了,我有原稿被李梦瑶拿走,今夜月光不如十五六,可到底也是诗会,还有那么多盏灯,李梦瑶肯定不会把我的原稿扔掉,说不定就在她的怀里放着呢,原稿就是证据。”

众人多信了李蘅远。

李梦瑶眼皮子一跳,心道李蘅远确实越来越难对付了,不过还是嫩了点。

李蘅远在李梦瑶睁园的眼睛里看到李梦瑶的一丝得意,笑道:“开玩笑的,在身上多不好放啊,还是混在外面更安全。”

不等李梦瑶吃惊,上位李庆续突然叫了声小五,众人不解其意,待小五进来后他道:“有诸位写废的稿子都放哪里了?全都给我找出来,一篇一篇找,一定要把阿蘅的原稿找出来。”

李梦瑶气的抬头问道:“大哥这就是相信李蘅远不相信小妹?难道只李蘅远是大哥的妹妹我不是?在阿耶那边算,小妹跟李蘅远和大哥的亲疏是一样的,大哥何以帮一个踩一个呢?那些废弃的诗中若是没有李蘅远的诗,大哥可愿意还我公道?”

李庆续回答李梦瑶的时候眼皮都不抬,道:“我李庆续与人亲还是疏,只看人品,从不论血亲远近,说的好像谁冤枉了你,放心,废弃的诗中找不到阿蘅的诗,我掘地三尺去别处找,阿蘅既然说了有,就一定会有。”

李梦瑶的脸如开了染房——青一阵白一阵。

李庆续不理会她,对小五一哼:“还不快去,你要维护这个没大没小的作弊者?阿姐都不叫,她还能做出什么好事。”

一个钟不到,果真带着众人期待的小五带回了李蘅远的原稿,虽然纸张已皱,可是那字迹还是让李庆续一眼认出来了:“亮晶晶……泪盈盈……除了阿蘅,别人写不出来这种水平。”

李蘅远并不觉得这是夸奖。

李庆续接着哈哈大笑了好一会。

笑够后看着小五:“还算你有本事。”

小五心想三小娘子的诗跟几岁孩子写的一样,在坐的众人又是什么水平?除非他是傻子找不出来。

诗传到别的位置,看过内容的人都不认同李庆续夸奖小五的话,确实,只有傻子才找不出来。

0229 诗册

笑过真正的原稿,李庆续极其失望的看着李梦瑶:“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梦瑶脸色还是不好,但道镇定。

“这又能说明什么?李蘅远说我换的就是我换的?两份都是她的笔记,要我说她就是为了现在陷害我所以无所不用其极。”

李庆续一噎。

李蘅远笑问道:“我为何要陷害你呢?有何理由?我嫡你庶,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还有?我陷害你是自甘堕落,我又不是自甘堕落的人,为何要害你?”

李梦瑶自己也找不出来理由,若非要说理由,就是她惹了李蘅远太多。

“你就是这样的人,欺负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这话说的众人倒是颇为赞同的样子。

李蘅远也不恼,道:“到底是你害我,还是我害你,一件事就能说明,那首秋风词我之前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与太白兄不熟,太白先生也说了,诗都是他写的,之前没有外传,那么李四娘你是不是也敢承认,这诗你没见过,你之前也从来不认识太白先生?”

李梦瑶脱口道:“我当然没见过?更……”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

不过李蘅远还是没有错过她看向太白的眼神。

李蘅远笑的眼里都是精光:“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确定了,在座的各位都是见证,你方才说没见过诗句,如果你撒谎,之前见过诗句,可就能说明是你害我了,因为你我二人之中,必有一个之前知道诗句,谁知道谁就是坏蛋。”

李梦瑶目光有些闪烁:“这又能说明什么?”

“什么都可以说明了,你莫要把人当傻瓜,这世上像你这种奸诈之徒不少,你以为你拒不承认,别人就想不清楚?照你这么说,刑名根本就没办法判人罪行了,以为不承认就行了?”

清冷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中天之上,李梦瑶水杏一般的眼里敛着怨恨的光。

李蘅远一直都知道李梦瑶恨她,可是李梦瑶之前一直没有这么赤裸裸的表现出来过。

难道是她最后的拼搏,要失败了所以控制不住要原形毕露了?

李蘅远笑道:“到时候你就不要再找各种理由了。”

李庆续这时道:“阿蘅,她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有何证据都拿出来,我最看不惯这种贼喊捉贼的阴险小人。”

李蘅远看像岳凌风。

岳凌风道:“是。”

从座位处走出来,后看向众人道:“其实很好推理,四小娘子用的诗都是太白先生写的,还未公开发布过的,这么多,四小娘子一个闺中少女,怎么拿到的?显然是太白先生给她的,既然不是一首两首,我也相信四小娘子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故而要么是她背诵下来了,要么是当时抄写,不管怎么样,我猜测四小娘子都会有个诗册在手,是不是四小娘子陷害三小娘子,找到诗册便知。”

太白的脸色微变。

李梦瑶大喊道:“又是你,这都是你信口雌黄的,你是什么身份,莫不是还要搜我不成。”

李蘅远道:“他不可以搜,我可以吧?”

“你们推理而已,到底有何证据,凭什么搜我?我不服气。”

李梦瑶洁白无瑕的小脸怒上眉稍,都红了。李娇娥还是第一次见,在她心想中,这妹妹玲珑奸诈,心思都藏在心里。

原来跟李蘅远也没什么区别,到底都是二叔家的人——生气起来庶女也硬气得很。

李蘅远抬步走近李梦瑶:“你耍蛮横也无用,因为你不是我,我硬气是因为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就是心虚而造势了。”

李梦瑶道:“那如果我就是没有呢?”

李蘅远摇头:“这么好用的诗册,你不可能会扔掉,哪怕背全了也不会舍得扔,所以有可能在你房里也有可能在你身上,不过别人都说你是才女,我觉得你功利心反而更重,不见得是真的才华横溢,这诗有可能你还没背诵下来,所以诗册就在身上。”

说完按住李梦瑶的肩膀不顾她挣扎,在李梦瑶怀里拿出一个手巴掌大的小册子来,册子一手薄后,纸张平整看不出经常翻阅的表现,画了水墨画的表面写了华子集三个字。

李梦瑶大惊失色,奋起来抢。

可她怎么抢得过爬高上树一身蛮力的李蘅远呢?

李蘅远直接将诗册扔给岳凌风,岳凌风拿给李庆续。

李庆续认真的翻阅着,看到了今天几首之外的,还有很惊艳的句子。

还真有诗册。

李庆续爱不释手般的感慨着好好好,惹得众人对诗册心驰神往。

最后他合上诗册,桀骜的脸上写满意犹未尽,不过那意犹未尽也带着快刀斩乱麻的果断。

问太白:“这是老兄您的杰作吧?”

太白之前已经承认,感叹一声:“赠人之物。”

李庆续又问:“所赠之人可是李梦瑶?”

太白道:“在下当时做过承诺,不会说出去,已经食言,在下只能说,这诗册确实是我写的。”

别的就封口了。

李庆续看向李梦瑶:“你这诗册从何而来。”

李梦瑶楚楚可怜看着李庆续:“大哥,你也相信我作弊?”

李庆续道:“其实从何而来已经不重要了,太白兄不说,我给他这个面子,但是诗册是从你身上搜出来了,上面清楚写着你所做的诗和你说的、阿蘅所做的诗。之前阿蘅问你有没有见过,你说从没听过,前后所言矛盾,你还要抵赖自己没作弊,是阿蘅诬赖你吗?”

李梦瑶还想不承认,毕竟没人亲眼看她管过,模仿李蘅远字迹的也是她自己,写出不怕有证人。

可是咄咄逼问她的人是李庆续。

李庆续还将诗册递给别人,让人传阅。

“大哥,我……”可是如果承认,以后李庆续就再也不会看她一眼了,不管李庆续有没有用,他有很多出类拔萃的朋友是一定的。

“大哥,是,是……”

李蘅远看着李梦瑶目光瞟着自己却欲言又止。

笑道:“你不会说诗册是我放你身上的,就为了污蔑你吧?”

李梦瑶又张嘴,李蘅远抢先道:“或者,你说我之前看过诗册,所以今天造势来诬陷你?别想了,不说诗册在的位置,就说今天的主题,可都是你挑选的,大姐的诗句一直跟着你的主题走,我再厉害也算不到你出什么题目,你还是别狡辩了。”

0230 证据

众人认同的点头。李梦瑶就算有十张巧嘴,这证据确凿的,她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突然她走近一步,脸差点贴在李蘅远身上:“你怎么知道诗册我会放在身上?”

若不是诗册暴露,她不会出问题。

李蘅远问道:“你真想知道?”

“你给我说。”

李蘅远道:“其实非常简单,我之前也说了,你好名利,投机取巧,我的那首诗是秋季有感而发写出来的,你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

荷香四溢,冷月无声,此事正是盛夏最美好的时光。

李梦瑶有些懂了。

李蘅远继续道:“所以,你若是真的背诵的滚瓜烂熟,怎么会选这样一首诗?可见你对诗句是十分陌生的,时间来不及,就抓来一个凑数,却忘了就连我这种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人,也知道现在写秋风词,不应景。”

李蘅远身姿挺拔,脸上始终挂着的盈盈笑意如春花秋月,言之不尽的美丽,可那眸光又像月下大海,让人无论怎么睁大眼睛都看不透。

根本不是草包应该有的气质。

没有萧掩帮忙的李蘅远,竟真的不是草包?

李梦瑶堪堪退了两步,看着李蘅远的目光像看怪物。

李蘅远道:“李四娘,真相大白了,乞巧的时候你作弊,一个诗会你还作弊,国公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若是你,再也不会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李蘅远这话最先带动的是李庆续,那眼里不容沙的桀骜少年砰的一拍桌子:“李梦瑶,今后我的广陵院再也不欢迎你,今天的诗会也是你最后一次参加,以后有你的地方没我,有我的地方没你。”

李庆续可是李家下一代的家主,李家其他人都不是李蘅远,以后都有可能看着这个世子过日子,而且在座的,都是读书人,读书人要向外传播信息,比普通人的途径多的得。

李庆续这一句话,无外乎把李梦瑶想有好名声的路都断了。

月光依然皎洁,荷花依旧飘香,拨了又拨的灯芯依然恍惚不明。

周围不知何时起,死一般的沉寂。

李梦瑶还是等到一个给她求情的人,就如方才在书院一样。

还不如书院,书院里的人无关紧要,诗会这里会让她声名尽毁。

可她也是国公家的娘子,她有惊人的美貌,难道就因为是庶女就要被人看不起?

不甘心,李梦瑶气的发抖的同时,突然捡起案上的牛乳桃汁饮砸向李蘅远。

这变故太快,李蘅远躲闪一下,原本要落在胸口的碧绿翡翠莲瓣碗正扣在米色的挑线裙上。

粉的发腻的汁液泼了一裙子,还滴滴啦啦往下落,脏的恶心。

岳凌风反应过来跳过案几挡在李蘅远面前。

李娇娥颤抖中发现董养浩极其愤怒的看着李梦瑶,之所以没动手应该是男人的修养克制的。

李庆续则直接被激怒,站起来质问:“李梦瑶,你做错了事还敢跟阿蘅动手?”

李梦瑶僵着脸不答。

方才若是还有人觉得李梦瑶值得同情可怜,那么此时她应对的目光,都是厌恶的表情。

水榭里的气氛一下子同仇敌忾起来了。

李娇娥因为董养浩向着李蘅远而心烦,同时又因为李梦瑶和李蘅远两败俱伤而幸灾乐祸,不过看李梦瑶简直要被众人逼到绝境,竟然有点佩服她起来,像她自己就从来没想过要跟李蘅远动手。

这时李庆续董养浩等人都过去安慰李蘅远,李蘅远低头抖落着裙子说:“得赶紧找地方换下去了。”

李梦瑶反倒是像背别人害了般抱怨:“都是她诬陷我,你们还只同情她,不就是因为阿耶疼她我没人疼吗?什么文人傲骨,你们都是势力小人。”

李庆续忍无可忍这样的叼妇,指着外面一吼:“不知悔改的东西,你给我滚,赶紧滚开我的视线。”

“大哥……”泣泪盈盈的李梦瑶是那么的委屈不甘心。

李庆续怒火上涌。

“滚!”

…………

李梦瑶掩面跑到月牙门洞前的游廊里。

“娘子,娘子,您没事吧?”

听见熟悉的声音,那如泣如诉的委屈声音戛然而止。

李梦瑶抬头一看,果真是自己的婢女画江,问道:“表哥过去了吗?他那两个侍卫都有安排吗?准备好了吗?”

画江低声道:“郎君早就准备好了,三小娘子要办的事,他的侍卫也不可能跟着,只要娘子给的地点没有错误。”

李梦瑶颔首道:“不会有错误,离水榭最近的房间就是竹林前的那三间房,是大哥的地盘,李蘅远不会起怀疑,我把果汁故意泼在她裙子上,她肯定要找地方清理。”

画江一脸心疼:“您自己动的手?您跟她一个破落户,那您名声岂不是不好了?”

李梦瑶冷笑:“只要能毁了她,这算什么?之前我便一直在激怒她,她显然也知道我今天有预谋,但她只以为我是小打小闹的诬陷她作弊,开玩笑,她本来就不学无术的名声,做不作弊谁看得重?她做梦也想不到我还有后手。”

画江道:“可打老鼠到底伤了玉瓶,您今天也没少受委屈吧?”

今天李蘅远的智力和岳凌风的出现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李梦瑶道:“不过无妨,能留下好名固然好,可是留不下,更会取得李蘅远的信任,只要表哥得手,跟李蘅远生米煮成熟饭,我的婚事不仅会作废,李蘅远还得按照原来的安排嫁给表哥,我看她不是不愿意吗?还怎么嚣张的起来?只要李蘅远倒霉,我所有委屈都值得,我什么委屈都能受,我可以不计得失。”

她好看的眼睛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里精光直闪,那光如刀如剑,还带着隐隐的得意,哪里还有方才的委屈失意。

画江跟着松了口气:“也罢,如常所愿后郎君还是会听娘子的话,到时候气不死三小娘子,也得拨她一层皮,她的一切,早晚都是娘子的。”

让何子聪趁着李蘅远换衣服的时候**了她,到时候李蘅远不得不打落牙齿混血吞,让李蘅远生不如死,这才是李梦瑶的真正目的。

突然的小风从竹林方向吹来,李梦瑶身上打了个激灵,她望月一笑,心情都兴奋起来,这大好的月色,这良辰美景……她要听李蘅远哭!

0231 事发

?[aIJ^?'q?)?4[6t?x???;??$^??JQ????_???#?;?8?u??为李梦瑶的插曲,那高雅放纵的情怀都没有了,李梦瑶走后,善后的事交给主人李庆续。岳凌风出了水榭去找夜寒轩,在回去的路口,终于看见那个一脸懵懂的外国人。

外国人身边还有个婢女打扮的女子在哭。

“你没事吧?我没有撞到你啊。”

岳凌风见夜寒轩好像遇到了麻烦,走过去:“怎么了?”

夜寒轩道:“你来的正好,我方才见娘子走的路不是咱们回去的路,就想跟上去,不想撞到了人,她一直哭,可我没用力啊,我都接住她了。”

李蘅远是去换衣服,他们本来也不方便跟着。

岳凌风帮夜寒轩把那婢女打发走,后刚要跟他讲述李蘅远在水榭里发生的事,忽的心头一颤:“怎么这么巧,娘子之前就说李梦瑶有大行动,诬陷娘子作弊,这算不算大行动啊?”

夜寒轩不解:“什么意思?”

岳凌风捏着下巴,眉眼都是思考的意味:“我是觉得诬陷舞弊这些动作,都太小了。”

…………

烛光在屏风后摇曳,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你们怎么才来?快过来帮我把裙子换了,这个李梦瑶,我怀疑她是疯了,敢泼我,等我哪天心情好,给她撸撸皮。”

何子聪透过朦朦胧胧的屏纱,看见少女脱掉长裙的影子。

他喉咙吞咽一口,身子从门后慢慢走出来。

“不是桃子吗?樱桃?你们怎么不说话?”

屏风后的李蘅远语气只有抱怨却不带怀疑。

何子聪见临时房间里放的果汁杯已经空了,那是他放的,里面有可以助兴的春药,就算烈女吃了也会变**。

他确定是李蘅远等婢女的时候口渴喝了,想道李蘅远半年来的变化,那修长的身体不知道剥光了之后有怎么样的看头。

李梦瑶说的对,还是不能放弃李蘅远,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李蘅远和李家的家产就还是他的。

所以他老早就听李梦瑶的话在门口等着,果然瑶表妹有本事,还真把李蘅远一个人引过来了。

何子聪想着美妙的事,脚步轻轻,离那屏风越来越近。

李蘅远这时道:“我怎么这么恶心这么热啊?桃子?樱桃?你们不要闹了,我好难受,快点过来帮忙。”

何子聪大喜,试探道:“阿蘅,是我,你不要怕,你中毒了我帮你解毒。”

“何子聪?你在这里干什么?”怒气冲冲的质问声起。

何子聪心想草包就是草包,别的女人遇到这种事定然是惊慌,她却还问的出口。

道:“表妹你别怕,我来帮你换衣服。”

“何子聪!”李蘅远语气带着警告道:“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赶紧滚出去,不然我喊人说你对我图谋不轨,让阿婆处置你。”

看屏风后的人影脊背僵直,何子聪心里越大有底,他最不怕的就是阿婆知道,反而希望阿婆知道呢。

笑道:“咱们青梅竹马,我还就怕你不喊,喊来了人咱们就更说不清了,我是男的我怕什么?阿蘅却是女子,以后什么样的好人家会要你?”

李蘅远语气冰冷:“那你的意思,我还只能吃亏了?你到底什么目的?”

何子聪不明白为何中了毒的李蘅远还能保持冷静,可能药效还要等一会吧,他也第一次用。

答道:“其实很简单,我对阿蘅的真心日月可鉴,可是阿蘅移情别恋非要把我跟瑶表妹凑成一对,我很不甘心,阿蘅你忘了以前我对你有多好了吗?”

收到李蘅远冷声冷气的回答:“不记得。”

何子聪想了想,也没找到可以回忆的事情,甩甩手笑道:“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过了今晚,咱们就还是好表兄妹,还会成为好夫妻,我会对你好的。”

对方再没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屏风后的身影好似在拉扯衣服,何子聪再也顾不得那么多:“阿蘅,你现在很难受吧?我来帮你。”

“你给我站住,你可想好了,过来后果自负。”

一声大呵,李蘅远余威尤在。

何子聪迈出去的一只脚果真不敢动了。

他柔声道:“阿蘅,你病了,需要我帮你治病,你先不要吵,闹大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当然你放心,后果我想好了,我会负责,你不要怕啊。”

李蘅远声音沙哑的听起来很奇怪:“你想清楚,后果你承担不起……”

何子聪心想原来中毒不是娇媚诱惑,也有可能像男人一样嗓子沙哑。

想到沙哑,他又吞咽一口。

屏风后的身影不知为何慢慢堆下去,也再没有责骂声,剩下的都是粗重的喘息。

何子聪一想到李蘅远应该是药劲上来了就血脉喷张,不比李梦瑶逊色的李蘅远,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滋味:“阿蘅,我真的过来了,过来了……”

…………

花径中,李庆续怒红了眼睛般打着头阵,他身后跟的是小五,岳凌风,夜寒轩。

李庆续问小五:“真的有人看见何子聪往这边来了?”

小五道:“是有人这么说,不过若不是郎君问起,奴才们都没有在意。”

因为这毕竟是后花园,谁都可以来。

不过李蘅远裙子脏了,桃子等人今晚还没跟着,李蘅远若走回去遇见人就太失礼了,所以找个房间等桃子等婢女拿衣服来帮她换。

婢女不知来没来,岳凌风和夜寒轩急急忙忙问附近哪有屋子的样子却被李庆续看见了,李庆续把人叫过来一问,岳凌风说出自己的顾虑,正好下人说何子聪在这边出现。

李庆续表情十分严肃:“他若是溜院子也就罢了,若是敢对阿蘅图谋不轨,我就打死他个畜生。”他话音落,脚步也走到了离水榭最近的屋子前。

前方陡然间传来李蘅远的声音:“畜生,让你不要过来,让你占我便宜,狗贼……说了后果你负不起……”

李庆续大惊失色,骂了句毁了,同时身子如箭般冲向门口,铛的一声,他又被门板弹了回来。

小五手急眼快扶住他:“郎君,您没事吧?”

李庆续又急又气,脸都绿了:“还不去叫门?”

“让开。”夜寒轩长袍一撩,一脚那厚实的门板就开了。

里面李蘅远暴怒和衣服拉扯的声音传到外面。

李庆续血气上涌,推开夜寒轩直接冲进去:“阿蘅,阿蘅……”

岳凌风也吓得够呛,萧掩千叮咛万嘱咐要防着何子聪,他竟然让何子聪钻了空子。

一行人已冲到屋里,李庆续喊道:“阿蘅别怕,有大哥……”

他话只说到一半,进来的人就都愣住了。

李庆续声音意外:“阿蘅……这……”

李蘅远道:“大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这个狗东西要对我图谋不轨,你说他畜生不?”

岳凌风不知道李庆续觉不觉得何子聪畜生,他但是觉得李蘅远很牲畜。

他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啊?周围一片凌乱,

不过恶少欺负小娘子的戏码没有,李蘅远骑在何子聪身上,正对着何子聪拳脚相加。

再看何子聪,嘴里堵着衣服,脸上都是血迹,已经是猪头,五官都看不清了。

岳凌风心有余悸地想,我这辈子都不要得罪李蘅远。

李庆续反应过来后拉起李蘅远,照着何子聪的腰眼踢了两脚。

然后回过身问道:“阿蘅,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小五心中诧异,原来郎君还不确定谁是谁非啊?那你打人干什么。

李蘅远道:“大哥,这个狗东西之前就埋伏在屋里,还给我下药药欺负我,还好我早有预谋,药我假装喝了,他就呆不住了要害我,他也不想想,他能打过我吗?”

躺在地上的何子聪用痛苦的哼声和佝偻的腿验证着李蘅远的话,打不过!

0232 抢人

0?3?&??,j?rN?)6k?$8?6C???$???8??r?;`?Ea??V??蘅远安然无恙,李庆续要带着何子聪去找刘老太太评理。

李蘅远沉吟一下把李庆续拉到一边:“大哥,先别跟阿婆说,这人我要带回去。”

李庆续一脸不认同:“这种事怎么能不让阿婆知道?就这种小畜生,难道阿婆还要姑息?”

李蘅远顾虑的不光是这件事,何子聪的药是何处来?而且何子聪敢图谋不轨,肯定没少了李梦瑶撺掇。

她刚建了刑狱之所,萧掩教她来氏八法,正好用到何子聪身上,让何子聪后悔投胎做人的同时,把李梦瑶供出来。

她道:“我借用他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就还给阿婆。”

“借用?”李庆续见李蘅远笑的不怀好意,打了一个激灵:“阿蘅……”

李蘅远道:“时辰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带他走,不好阿婆把人截走,我这一晚上的策划就被打破了。”

策划了什么?

李庆续总觉得还有什么话没说出来,可是李蘅远已经转过身去了。

“你琢磨什么呢?先别看了,把人给我带走。”

李蘅远叫着岳凌风。

岳凌风刚从何子聪身边站起,看一眼何子聪,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李蘅远:“三小娘子不简单啊。”

李蘅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又叫夜寒轩:“把人带走,我要亲自审问他。”

屋外清风又起,吹动了凌乱的帷幔,李蘅远咧开的小嘴漏出一口好牙,月光下整齐的那样奸诈。

岳凌风确定,那亲自审问,绝对不是光审问那么简单。

夜寒轩拖起何子聪,何子聪闭眼做挣扎,李蘅远一脚踢过去:“你不老实,还有第九种让你再也不敢来人间。”

何子聪哼哼着,可是不知为何一直没睁眼,也不说话。

且这样“口出狂言”的李蘅远,让岳凌风倏然想到他发现的问题,何子聪是中毒,镇静方面的药,那么是如何中毒的?多半与李蘅远有关。

方才李蘅远到底经历了什么?

又怎么对付的何子聪这个七尺男儿?

李蘅远这个人忽然有了及其浓厚的神秘感,让岳凌风忍不住去猜想。

…………

宁馨院那边画江冲进李梦瑶的房间:“不好了娘子,郎君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还被三小娘子给抓到了,往西池院拖呢。”

“这怎么可能?”李梦瑶从卧榻上坐起。

虽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可她本来也没有睡,何子聪去办大事了,定然会闹的人尽皆知,且她也派人盯着呢,正在等消息,睡不着。

可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李梦瑶再次强调:“这不可能。”

画江道:“不管可不可能,是事实,就是失败了。”

李梦瑶突然道:“她把表哥往自己院子里拖?”

“婢子看是那个方向,不敢离得太近,婢子就赶紧回来了。”

李梦瑶沉吟一下,忽的眸子瞪大:“不好,这么大的事李蘅远为何不找阿婆讨公道?她是要牵扯到我,快去找红妆,我要见阿婆……”

…………

要看到了两府之间的月亮门,李蘅远催促着夜寒轩和岳凌风:“行了,一会有别的刑罚等着他,别拖了,赶紧回去藏起来,免得阿婆追上。”

正说着身后亮起一拍灯笼,在清冷的月光子,火红的游蛇蜿蜒前行,速度很快。

李蘅远心叫不好:“这是宁馨院的灯笼,别被追上,快走。”

可是她们跑,后面的人也跟着跑。

“阿蘅……阿蘅……祖宗……”

李蘅远还听见刘老太太喘促的叫喊声。

李蘅远沉下脸道:“夜寒轩,你倒是带着何子聪飞啊。”

只要把何子聪先藏起来,老太太看不见就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夜寒轩却很认真的说:“我带不动死人。”

“哪有死人?哪里是死人?”

夜寒轩停下来指着耷拉着脑袋的何子聪:“那他为何不醒?”

岳凌风也想知道李蘅远到底如何逢凶化吉且给何子聪喂毒的,于是脚步也慢下来。

犹豫之际,红妆和宁馨院的婆子自己挡在月牙门前。

李蘅我看看那现在门旁的两个守门婆子,在她们没到之前就严阵以待了,显然,她无法尽快通过那个门,动静这么大也不可能奢求老太太不留意,现在老太太已追上了……

李蘅远暗暗吐了口气,回过头去看,两旁灯笼以后蹒跚显现一个身影,那身影两边有人搀扶,在队伍前停下来,然后便弯腰扶着膝盖,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李蘅远沿着灯光走过去,在刘老太太面前驻足:“阿婆,您让狗撵了?”

眼前站着的小人儿似笑非笑,笑容混着隐隐灯光,她的目光是那样深远让人猜不透。

“阿蘅……阿蘅……”刘老太太歇了几口气,才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何子聪道:“他是你表哥,我是你们的阿婆,他也是我女儿的儿子。”

说完潸然泪下。

老太太保养的不错,泪水楚楚,如两行清泉,李蘅远竟看出一些娇柔之意。

心想难怪阿婆年轻时意气风发,好看可能是真的。

她收回心思道:“有些事现在这里说不合适,当然阿婆您要是非要在这里说,那我也无所谓。”

刘老太太想到婢女回报时说的大概,何子聪要强奸李蘅远,不管是对孙女还是外孙子,这种事都不好声张。

瞪着岳凌风和夜寒轩一眼,叫着红妆,好好把聪儿扶到我的房间去。

又看了李蘅远一眼:“你若想阿婆早点死,就一起来吧。”

李蘅远犹豫都没犹豫,直接跟上去。

刘老太太哪怕知道结果,也差点气的吐血。

…………

宁馨院的所以灯盏都被点燃,亮如白昼的样子叫做灯火辉煌。

刘老太太拉着李蘅远的袖口不放,月光从卧室的敞窗中投进来,在红地毯上落下两个细长亲密的影子。

可事实上谁都知道,这二人不可能再亲密无间了。

刘老太太问道:“你到底使了多大的劲,聪儿为什么像是昏迷了。”

床上不断哼唧的声音又在证明,他好似不是昏迷。

李蘅远笑道:“阿婆,着急了吧?那就告诉你的大宝贝下次要害人瞅着点,他能是我对手吗?”

“打架厉害你还光荣了是吧?”刘老太太怒不可遏的话音刚落,李梦瑶就走了进来:“阿婆,出了什么事啊?”

0233 醒了

?3?b?Mtb2?i????????-r?DI??7o>???0h?e]tC ?2??C?V?]`??太太的哭诉,李梦瑶目光撇向卧榻,上面何子聪生死不明的样子,古郎中正在检查……

其实她不想来,可是又怕何子聪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不明所以的目光又看向李蘅远,都说这家伙能打仗,爱打架,莫非真的徒手就能把大小伙子打趴下?还昏迷不醒?

那真是太可怕了。

正当李梦瑶心有余悸的时候,古郎中走过来。

刘老太太松开给自己鼓劲的李梦瑶的手,急急问道:“小古,聪儿到底被打得如何?”

古郎中看了李蘅远一眼以后才道:“不轻,尤其是眼眶的骨头,好似有塌陷,不过郎君意识还不清醒,没办法具体估摸,塌陷好像在里面,别的地方,肋骨断了三根是一定的了……”

李老太太脸已吓得惨白,可古郎中还在喋喋不休:“后背的皮全划破了,这些还不是要紧的,郎君为何昏迷,在下还没查出原因,值得庆幸的,头部没有流血和红肿,没有伤,应该能醒。”

头没事,应该会有意识。

刘老太太发狠的看着李蘅远:“那是你亲表哥啊,你听听,你也下得去手,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李蘅远眼睛却看着李梦瑶不说话,大而亮的秋水在李梦瑶眼里却像贼。

李梦瑶心里咯噔一下,李蘅远到底是怎么把何子聪撂倒的?

忽然李蘅远走到李梦瑶面前,看着那垂下的稀疏发丝,笑道:“你的石蒜呢?”

李梦瑶不明所以。

李蘅远道:“别人戴你就学,你知道我为什么戴吗?”

李梦瑶和刘老太太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中,都是疑问的意思,李蘅远在说什么?

厅门口,被李蘅远一并带过来的岳凌风听到了陡然间瞪大眼睛,石蒜根茎有毒,有镇静的功效,过量会使人毙命。

何子聪是中了石蒜之毒,李蘅远下的。

天呐!

这个认知让岳凌风抬头看着对面,桃子几人被惊动,也在廊下,他招手叫过来问:“你家娘子学过药?”

桃子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岳凌风:“我家娘子到底啥学问,您体会不到总能听说吧?学药?她只会偷吃别人的药。”

岳凌风:“……”

他又问:“那你家娘子怎么知道石蒜有毒可以用?”

桃子并不明白何意,陡然间一瞪眼,娘子让她处理石蒜花的时候特别把根茎留下来,说有用。

“难道……”她看向岳凌风:“您的意思,娘子给人下毒了?”

不是她又是谁?岳凌风的目光都是敬佩。

桃子很兴奋的拍着手:“我们家娘子不懂药,但是这方圆几里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她是都知道的。”

没有药理基础的人,却能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还方圆几里……

岳凌风脑中同时出现两个词汇,一个是神农尝百草,一个是吃货啥都吃。

他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桃子:“你们也不容易。”

桃子突然有种碰到知己的感觉,她们家娘子活这么大没被毒死,那才是真的命大。

岳凌风在李蘅远事先准备石蒜这件事推测,李蘅远要对付何子聪是早有预谋,甚至叫他和夜寒轩都是幌子,她自己冒着被侵犯的危险也要抓到何子聪显性。

有勇有谋,胆识过人,这真的不像是李蘅远。

可她又确实是李蘅远,不,其实像李蘅远,因为她是李玉山女儿。

岳凌风目光又看向室内,预谋了这么久的李蘅远,应该能给对方致命一击了吧?

屋里古郎中安慰刘老太太不用着急:“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刘老太太不依不饶:“你也说是应该,我要你保证。”

古郎中无法,道:“在下来的时候在廊下看到岳大夫了,他医术比我高明,可以叫进来请教一下他。”

刘老太太反应半天没想起来岳大夫是谁。

李梦瑶也有些意外,原来李蘅远的跟班中还有大夫,不会又是那个了解太白的人吧?

李蘅远这时道:“岳大夫是我的人。”

就是她把人打成这样,还能指望她的人救人吗?

刘老太太犹豫一下,还是捶着李蘅远的肩头道:“要是你表哥有个好歹,我就死给你看。”

李蘅远也不躲着,嘻嘻一笑道:“您先别死,我也不希望何子聪有个好歹,毕竟我跟他的账还没算完呢,你们谁想死,等咱们算好账再说。”

刘老太太在那嬉皮笑脸之后看到的是孙女对自己的绝情。

她哇哇哭出来:“你不关心我,你不孝顺,这时候你还气我。”

李蘅远也懒得跟老太太再吵架,道:“这时候你还能说出这种话我也是很佩服你了阿婆,等着吧,何子聪不会死的,他一会就会醒,我有经验。”

李蘅远说完后去厅里等着,李梦瑶想起她临走时嘻笑的顽皮模样明明透着志在必得的狠毒,心下没底,劝着老太太也去厅里,这样她就能近距离观察李蘅远了。

到了厅里坐下不久,古郎中就出来了:“太君,娘子,郎君已经有意识了,不过浑身疼,这要如何处理?”

李蘅远叫着廊下仆人:“把何子聪给我拖出来,对我图谋不轨,难道他还是功臣?修养就免了。”

上坐的刘老太太大怒:“阿蘅,你表哥就剩下半条命,你还折腾他?先养伤再说。”

这时桃子樱桃已经进来。

李蘅远不看老太太,道:“你俩没用,去把夜寒轩他二人叫来,何子聪若是不配合,就接着拖出来。”

夜寒轩和岳凌风毕竟是大男人,真打起来宁馨院没人打得过。

刘老太太虽不服气,可“势单力薄”也只能任由李蘅远闹事了。

何子聪倒是挺精明,没用人拖,自己从屋里爬出来,跪倒老太太面前:“阿婆,您要给孙儿做主啊,瞅瞅,瞅瞅,孙儿都看不见东西了,全是阿蘅打的,您可给孙儿做主啊。”

贼喊捉贼,李蘅远觉得搞笑道:“看不见你是怎么出来的?”

“你闭嘴。”刘老太太大吼一声,回头看着何子聪面目全非的伤势,下了榻跟何子聪抱头痛哭:“我的孙儿,你这是造了什么孽,你惹她干什么?她那蛮子打人哪有轻重,你躲远远的就是了……”

何子聪号啕大哭的声音中带着懊悔和憋屈。

李蘅远道:“二位,别哭了。”

又道:“阿婆,您方才问到点子上了,你说他都跟李梦瑶订了亲了,怎么还会出现在我换衣服的房间里?到底要干什么,今晚咱们可得好好说道说道,谁都别想再敷衍了。”

0234 不怕

8:????fs2??q?{??_??v?R?2=??L?>?????uāC.b??=ANA????不依不饶的话音刚落,何子聪便呜呜道:“阿婆,我冤枉,我真的冤枉啊,我根本不知道阿蘅在屋子里换衣服,我是去歇脚的,她看到我二话不说就打我,一拳头打在眼睛上,孙儿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之后不知道她给孙儿吃了什么,反正她就按倒了打孙儿……再晚点发现,孙儿就被她打死了。”

李梦瑶哪怕之前有准备,也听的心惊肉跳,人都说李蘅远野蛮,她不在家都只是听说,却不知她打人是真的没轻没重啊。

刘老太太心肝肉的叫着,同时看向李蘅远:“多大的仇让你下这么重的死手?那是你亲表哥。”

李蘅远道:“多大的仇?那阿婆听我慢慢说。”

之后她学着何子聪的神态和语气说着当时何子聪对她说的那些话。

李梦瑶听的当即脸就绿了,女的碰到这种事第一感不适羞愧吗?李蘅远竟然还有心情把事件复原,并且学的惟妙惟肖,猥琐可耻,可见是天生养成的。

刘老太太看着何子聪。

何子聪说话像是漏风,急于解释:“阿婆,你要相信我。”

刘老太太又看向李蘅远。

李蘅远道:“阿婆我当时可是警告过他让他不要过去,后果很严重他负不起,若他还留有一丝与我的亲情在,就不会落下今天这般打。”

刘老太太暗暗点头,李蘅远驴性,粗鲁,野蛮,可却不会撒谎陷害人,孩子都是她自己一手带大的。

于是及其失望的看着何子聪:“你自己作死啊?我已经给你定了瑶瑶,你还作死要害阿蘅?”

何子聪吓得脸色近失的看向李梦瑶。

显然,老太太已经有论断了。

李梦瑶给他一个勿要轻举妄动的眼神,到老太太耳边道:“阿婆,表哥再错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坏的是李家和阿姐的名声,对表哥影响也不好,两败俱伤,再者说事实阿姐根本没用受到一点伤害,表哥指不定是跟她开玩笑她就认了真,她什么样您也不是不知道,想办法压下来吧。”

何子聪忙不迭的点头,楚楚可怜道:“阿婆……”

刘老太太沉吟下看向李蘅远:“阿婆只问你一句话,这件事能不能过去?”

方才还嘻嘻呵呵的小脸陡然间沉下去:“阿婆,你自己说呢?这到底是什么事?可以过去吗?何子聪是小打小闹的跟我作对吗?偷婢女,那婢女自己愿意,我也就算了,给我下毒,婢女顶缸脸也好了,你说没证据,这我也算了,今天你还让我算了?那是不是得我被他害死了,您才能说,追究吧”眼睛一挑,极具讽刺意味:“还是我死了,您也说,人都死了,就这么算了吧。”

刘老太太一噎。

何子聪哭道:“阿婆你别信她,谁要害谁还不知道呢,她佯装脱裙子,其实是把明衣褪到脚底,等我过屏风的时候,她一脚就把明衣踢起来盖住我的头,打的我晕头转向给我灌药,然后任由她宰割,若不是您救我,她要把我带回院子里受酷刑,我虽动弹不得,但她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是她挖了坑让我跳,根本不是我要害她,是她一直等着这个借口害我呢。”

李梦瑶杏眼敛着后怕的光,那说明李蘅远在她去请她参加诗会的时候就有准备和预谋,不然不可能每一次都是李蘅远赢。

还好她是派何子聪去的,自己没出头,不然李蘅远还能饶了她?

刘老太太又用那种气愤的目光看着李蘅远:“你竟学的这样坏?”

李蘅远都气笑了:“我不想被人害我还是坏了?您这种老人也真是少见,阿婆咱们吵了太多次一点意思都没有,今天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您若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我可不会容许,阿耶的仗也打完了,不然咱们就等阿耶回来算总账。”

那时候就可能会要人命了。

何子聪抬起头:“阿蘅你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就是爱慕你不想让你和别人在一起,等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就会嫁给我了。”

刘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李蘅远:“你表哥这是对你真心的。”

李蘅远也不恼:“老太太我明天也给您找个爱慕者,让你也尝尝被人爱慕的滋味。”

刘老太太气的差点倒仰:“我六十岁了。”

李蘅远一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算是看出来了,还好何子聪没有得手,不然这老刘太太还不得让我吃哑巴亏嫁给她?果真打的好算盘。”

刘老太太被人戳中心里,捶着胸口都是痛苦模样:“李蘅远,你一口一句老刘太太老刘太太,我不追究你忤逆,你自己不懂得尊老爱幼吗?我是你阿婆。”

李蘅远道:“我尊的是可敬之人,爱的是可爱之人,跟老幼有何关系?您既然说尊老爱幼,难道不知道为老不尊,倚老卖老十分令人厌恶吗?”

刘老太太奋而站起:“李蘅远你今天就过不去了是吧?”

李蘅远慢慢站起,身姿凛然目光冷静:“那阿婆您是想息事宁人了?杀人放火息事宁人,**掳掠难道还要息事宁人?您自己考虑后果,我阿耶不日将回。”

最后一句话让刘老太太彻底没了底气。

李蘅远也不再难为她,走到何子聪面前,目光居高临下:“你跟李四娘定了亲还敢招惹我?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吧?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范阳太守衙门的大狱,你等着坐穿吧。”

何子聪惊慌失措道:“阿蘅,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娘希匹,我为什么名声不好?老子行的端坐的正,你们阴险小人都不怕,我怕什么?所以你就想出这种下作方法害我?我告诉你打错了算盘,我不仅不怕名声不好,我还得给你送进牢狱去。”

李蘅远这一身混球之气可像极了李玉山。

刘老太太心想这个孙女跟儿子一样,认死理不会变通,就是天真,有几个女人不是行的正坐的端?可是这种事就是没人笑话男的。

她欲要再劝,李蘅远继续道:“何子聪,你害我的经过我已经写下来了,你按个手印,我就把你交到太守衙门去,到时候你也别说我做亲戚的难为你,国有国法,欺负小娘子,都是有法可循。”

说完拍着手,等待门外的婢女就端着文房四宝走进来。

0235 故技

??aRvf?y????BM????z"?x?????Ma?^???+?z?k?6d蛪一身伤,躲不过,只有拉着老太太不放:“我不签,我不签,阿婆你看阿蘅是早有预谋的,他就是要害我如此,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准备好了供词。”

刘老太太哭道:“这时候还说这个干什么?谁都看出来了。”

李蘅远都被气笑了,道:“你们说的不错,我是早防着你们了,可是如果何子聪心术正,又怎么会被我打?不可能我不素手就擒还犯错了吧?赶紧签了吧。”

何子聪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刘老太太哀戚道:“阿蘅就没有别的办法?咱们国公府的事,怎么可以交给太守衙门去处理?”

“怎么不可以?”李蘅远耷拉一下眼皮,蛮横尽显:“不交太守衙门,难道要交给阿婆?太守衙门可都是阿耶的人,那还不是我说怎么判就怎么判?”

刘老太太着急的就是这件事,李玉山就是范阳太守,把何子聪交给太守衙门,那就是送何子聪去死,衙门都是李蘅远开的。

她抱着何子聪不撒手,何子聪也誓死不去。

挣扎到婢女为难,老太太也没有力气,何子聪已经六神无主的时候,李蘅远突然悠悠一笑道:“其实不去太守衙门也是可以的,不过嘛,那这状纸就不能这么写。”

何子聪如得大赦:“阿蘅,你原谅我了?只要不把我交给太守衙门,怎么办都行。”

刘老太太也喜出望外的样子:“这样就对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让表哥给赔个不是就行了。”

看着脸带笑容,眼底冰冷的李蘅远,李梦瑶却心里咯噔一下,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如她所料,就听李蘅远道:“阿婆,我跟表哥从小一起长大,我当然知道表哥的斤两?这种龌蹉事他是能做出来,也有痴心妄想,不过若不是有人撺掇怂恿,他没这个胆子。”

又道:“何家表哥,是谁告诉你我在那里换衣服的?你已经跟李四娘订亲,你有心侮辱我她不仅不生气还担心你,到底何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是谁怂恿你这么做的?只要你能证明你不是主谋,我这次便放你一次。”

何子聪微愣后目光闪烁,低头思考的样子能说明他往心里去了。

刘老太太喜出望外:“我就说聪儿怎么可能这么坏?一定是有人教唆的,聪儿你跟阿蘅说,跟阿婆说,说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李蘅远看着老太太憋着笑:“是啊,说了这事,就过去了。”

才怪。

说了就再也过不去了。

李梦瑶就预感李蘅远是冲着她来的,跪下来抓住何子聪的手:“表哥,你受苦了,我定会请阿耶饶了你这一遭,你也是放不下阿姐我知道,我不伤心是假的,可是我更心疼表哥的伤势。”

见何子聪抬起头来,她又郑重的点点头。

何子聪心想若是把李梦瑶供出来李蘅远不见得会善罢甘休,这是其一,其二没有李梦瑶,李蘅远这次算了,以后肯定还会再次找机会惩治他,荣华富贵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可是若保住了李梦瑶,凭着李梦瑶对自己的心意,再想办法让老太太斡旋,这个坎就能过去。

总不能把两个人都搭进去,而且跟李蘅远是不可能了,他之后还得娶李梦瑶。

微凝的目光显示出何子聪已经想通,后抬起头看着李蘅远:“我就是气不过阿蘅始乱终弃,明明我们一起长大,什么都好好的,阿蘅突然又和萧掩走的近,阿蘅对我没有任何补偿和解释,我凭什么不能自己讨公道。”

李蘅远又不傻,知道是李梦瑶给了何子聪暗示,何子聪再一次选了李梦瑶那边。她也不恼,似笑非笑的看了两个人很久,直道看的对方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表哥画不画押都无所谓,直接送到太守衙门里去。”

说完叫着夜寒轩:“去请义兄。”

李孺慕是帮李蘅远打理外院之事的,他一旦来,旁人又打不过,何子聪基本就没跑了。

何子聪大叫着叫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狼哭鬼嚎的让李蘅远收回成命。

屋里一时七吵八嚷起来。

心惊胆战的李梦瑶突然想,不如就这样送走何子聪算了,可是又怕何子聪去太守衙门受不了刑法招供。

李蘅远这时做的干脆决绝,何子聪说没人指使,她甚至没有问第二遍,要么是胸有成竹,要么是沉得住气。

不管哪种都很危险。

所以还是得保住何子聪。

李梦瑶跟着老太太一起求情起来。

李蘅远显然没了耐心,亲自去抓何子聪的肩膀:“**掳掠还想就此算了?国法何在?你们平时是不是太放纵自我了?不行,必须得受到应有得惩罚。”

刘老太太争执不过,何子聪又受了重伤,这可怎么办?情急之下刘老太太拔出发簪,尖头对准自己的喉咙:“李蘅远,你非要表哥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逼死祖母,聪儿国法不容,你忤逆大罪看看是什么惩罚?”

这个威胁就严重了。屋里气氛急转而下的僵。

婢女下人都吓得跪下来:“太君息怒啊。”

老太太却把头仰的更高,能看见簪头流出血迹:“李蘅远……”那姿态补足了后面要对李蘅远说的话——放不放手照量着办。

“故技重施。”李蘅远半敛的眼睛和冰冷的语气能显示出她的愤怒。

老太太用这一招给她弄回来了讨厌鬼李梦瑶。

这还不算什么,若是再次妥协,老太太可以用这招威胁她做任何事。

那不是等着任人宰割?

可是不妥协,万一老太太真死了怎么办?

相较于之前对老太太的心疼和爱护,她此时更怕自己名声被连累。

她自认为自己是孝敬的人,不顺而已,可是为什么老人的话就全部要顺?不正确也要顺?

不公平。

可是律法和道德就是这样,大不敬,忤逆,死罪,免过刑法,也免不了世人的嘴。

“阿婆。”李蘅远思考了很久才开口:“你是不是要做的这么绝?你这样也很伤我的心。”

刘老太太怒吼道:“今天你一定要交出去表哥,我就死给你看,不然带着你的人马上走。”

0236 孝顺

李蘅远不甘犹豫,却不敢再逼迫。

刘老太太见事有缓解,更添底气:“走,赶紧给我走……”

手上用力,血痕又添一分。

李蘅远不得已不后退一步。

这一让步却让李梦瑶和何子聪大喜,成了。

突然门口一声暴怒:“岂有此理,阿婆你真是老糊涂了。”

紧接着李庆续就走路带风的大跨步进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李蘅远意外惊喜,应过去。

李庆续放走李蘅远之后一直不放心,让小五盯着,知道李蘅远被老太太截住了,他知道老太太胡搅蛮缠,担心妹妹受委屈了就过来了。

回答道:“别担心,有大哥呢,我再不来,做坏事的人就要逍遥法外了。”

比起李蘅远,李庆续更不通情理,且性子古怪出了名。

李梦瑶刚在诗会上吃了亏,害怕他,见他走近,忙扶着何子聪一起,躲在老太太身后。

转眼间李庆续就到了老太太对面,开门见山道:“那何子聪想要侮辱阿蘅,就算不是阿蘅,这也是畜生行径,阿婆你在干什么?这种畜生还能维护?你快让开,把人交出来。”

对上桀骜英俊的少年刘老太太也内疚害怕,可却不能退缩。

她再次仰头:“不要过来,谁敢动聪儿一下,我就死给你们看,让你们全都忤逆守孝。”

明晃晃的簪子和一流鲜血流在亲人身上,多让人心惊肉跳了。

可是这个阿婆向来固执还冥顽不灵也是可恨的。

李庆续此时就觉得疲惫,一想李蘅远是女孩,差不多天天要面对这样的阿婆和表亲,心中大怒,不过还能暂时克制,转而指着何子聪:“畜生,你给我站出来,别逼我亲自动手,你躲得过今天你能一辈子躲在阿婆身后?”

“阿婆……”何子聪叫了出来。

刘老太太一听可坏了,李蘅远和李庆续要找何子聪算账那是随时随地的。

她陡然间大哭起来:“你们谁动聪儿,我就立即死,你们若是背着我对付聪儿,我也去死,让你们全部守孝,忤逆,守孝,你们都不孝顺……”

“那我就给你守孝!”

老太太作的恣意时候,李庆续怒火如浪潮上涌,猝不及防且不管不顾的,直接把老太太簪子抢下来了。

然后啪的一下丢在地上,簪子蹦了两下后又安然无恙躺了回去。

这变故快且漫不经心,众人反应过来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李蘅远低头一看那簪子,见头细细的跟针尖一样,不过就短短一块,陡然间就粗了,根本就戳不死人。

不过却能破肌肤而流血,就显得吓人了。

她心想原来阿婆几次三番也怕死,今天可算是戳穿了。

刘老太太见李庆续身边的李蘅远表情轻蔑嘲讽,就知道自己的把戏玩不成了,心中又羞又恼,倒真的想一死了之。

您又拔下一个簪子,不过这次还没等她放在脖子上,李庆续已经不耐烦的夺了下去。

接下来李庆续又道:“今天不管谁死,何子聪这小畜生都不能这么算了。”

刘老太太两次被孙子无视,已气的七窍生烟,吼道:“李庆续,你读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了?我是你阿婆,你还敢对我动手?”

李蘅远心想大哥清高,是说不过老太太的,刚要帮忙,就见李庆续肃然的脸一沉,周遭的气氛就如敌军压境一样沉重。

“大哥……”

李庆续没有理会李蘅远的呼唤,问着老太太:“阿婆说我不孝是吧?”

老太太吓毁了,可是嘴上不服软:“就是,你们都不孝顺。”

这个们,自然带的是李蘅远。

李庆续二话不说,回身将老太太的榻几推翻,然后屋中毯子帷幕全部撤坏,好像还不够他发泄的,古董掌柜也全部砸了。

莫名其妙的拿哑巴物件撒气,可是这气势却异常高涨,把宁馨院的人全部震慑住,一时间院子里只能听见晃荡,哗啦,砰砰……各种东西破损坏裂的声音,在后半夜的空寂中尤为刺耳。

老太太心爱的东西都毁了,李庆续的怒焰却还是谁也拦不住。

难道之后他要砸人了?

老太太怕的坐在地上打滚哭:“李庆续,你就是要作死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孙子不孝顺,孙女不孝顺,儿子也不孝顺……我就不应该嫁到他们李家来,我的命好苦啊……”

发泄中正等着这句话的李庆续停下来,回身冷笑道:“阿婆不是说孙儿不孝顺?这才叫不孝,孙儿这是表演给您看呢,免得您分不清。”

又道:“接下来孙儿就孝顺了,你不是不满我们李家不满翁翁?正好,孙儿帮您找个婆家孝顺您,也解您一辈子的怨气了。”

他话音一落,方才还鸡飞狗跳的屋子里针落可闻。

刘老太太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庆续:“你说啥?”

李庆续站直了身子,明亮的眼睛透着无比认真:“我要给阿婆尽孝,给阿婆找婆家。”

李蘅远悄悄拉着李庆续的袖子:“阿婆都六十了。”

李庆续姿态冷漠且傲然:“这有什么?阿婆虽六十老人,可保养的年轻福气啊,又是国公的老母,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别说六十岁,就是八十岁也有身体壮硕的男人排着队的求娶,阿婆放心,孙儿定给阿婆找个对阿婆好的,家中万男万女都孝顺的,不能让阿婆改嫁还受李家这样的气。”

李蘅远挑着眉头想,老太太估计只有自己当皇帝,才能觉得不受气。

刘老太太被李庆续的话气的血液上涌,哭天抢地道:“哎呦我这做了什么孽啊,我的亲孙子要嫁阿婆了,李庆续你这小畜生,你怎么不杀了我得了?”

李庆续被骂的蹙眉:“这我就不明白了,说我们李家不好,说我们正经的孙子孙女不孝顺,那给你改嫁,要不您姓刘,回你们老刘家去,别管我李家人的闲事,这我们总就孝顺了吧?”

“我的苍天呐,他还赶我回娘家,我有儿子养我,我儿子都没赶我,这个小畜生赶我回娘家。”老太太的眼泪如黄河之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0237 赶走

刘家早就败落的没有门楣。

此时世人对女人不苛责,丈夫死后女子多数回娘家甚至改嫁,不过老国公死的时候太夫人也没了,李家内院都是刘老太太说了算,就像她自己说的,儿子有出息养着她,高门大户,说一不二,她为什么改嫁,她为什么回娘家?她是李家的当家人。

李庆续可不是好性格,被老太太哭恼了:“我是国公府世子,阿婆别忘了这是李家,您一个姓刘的,就算我让你改嫁,让你回娘家,您也得忍着。”

忤逆是大罪,可是既然世人要遵守孝道,就应该知道儒家还有另外一句话,在家从父,无父从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李庆续虽不是子,但他是李家未来掌权人。

刘老太太就要哭背气了。

可谁都没空理会她,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李庆续身上。

李庆续也把老太太当空气,然后把何子聪从角落里拖出来:“你个小畜生,吃我李家的用我李家的,长大了反而要害我李家小娘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还想躲在老太太身后求幸免?你当我李庆续是死了?”

十八岁的少年从不过问府中事,过问起来真的要人命。

何子聪连连叫着大表哥,不住的求饶,可是李庆续都毫无通融的意思,反而脸更黑了开始叫人。

李梦瑶不求情又怕被何子聪攀咬,蝴蝶坠落一般跪在李庆续面前:“大哥,表哥是大姑姑唯一的一点血脉,你不看在旁的面子,也该想一想死去的姑妈,就饶了表哥这一遭吧,他下次不敢了。”

刘老太太连连点头:“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李庆续眼一眯却道:“难道大姑姑的面子就可以让这小畜生害阿蘅?大姑姑要是活着何子聪敢如此,我直接把人打死扔给大姑姑,她是怎么教养孩子的。”

刘老太太这个有心者又哭起来,孩子都是她带的,李庆续这是说她呢。

李梦瑶还想再求几句,李庆续直接打断她:“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如果我记得没错,阿蘅之所在要换衣服,是裙子脏了,裙子脏是你泼的,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你的事,别让我查出来,谁要是吃着我李家的水米起害人的心思,看我怎么罚他。”

李梦瑶脸色灰白下去再也不敢开口。

随后李庆续叫着小五:“进来,把这个狗东西给我带下去。”

李庆续是有备而来,粗壮的家丁都在外面候着,一声领下便来抢何子聪。

何子聪全身是伤,干脆装死,刘老太太抱着何子聪不撒手:“我的女儿啊,我的命,李庆续你杀了我吧。”

李庆续不为所动,依然冷着脸:“是改嫁还是回娘家?阿婆自己选。”

那摧裂心肝的哭声戛然而止。

李庆续低头看着刘老太太:“不然阿婆就让开。”

刘老太太没动,李蘅远去扶她,不过这次她挣扎都没有,直接就站了起来。

何子聪离开了温暖厚实的怀抱,绝望的睁开一只眼:“阿婆……”

“聪儿……”老太太一脸不舍。

李庆续又伸出两根指头:“改嫁,回娘家!”

刘老太太忙安慰何子聪:“你知错就改,好好悔过,你大哥就会把你放了。”

李梦瑶:“……”

何子聪后盾都没了,急火攻心,一翻白眼,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刘老太太满脸都是心疼,但看李庆续的手指头不放下,咬着嘴唇哭的委屈又伤心,到底再没敢求情。

李庆续手一抬:“带走。”

没用自己费力就把老太太解决了的李蘅远见李庆续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也屁颠屁颠跟出去了。

屋里留下憋了一肚子气的刘老太太号啕大哭。

李梦瑶关键时刻还是心思缜密的,走过去拉住老太太的袖子:“这时候您若是还哭,那表哥就找不到调了了,得赶紧派人跟着,看大哥如何处置表哥,若是真送到太守衙门里去,咱们也得打点啊,好歹留下表哥的命。”

老太太心想,我好歹也是太守的娘,止住哭声攥紧了李梦瑶的手:“你的说的对,我都被两个小畜生气糊涂了。”

说完叫着红妆:“还不去打听。”

红妆去了,可李梦瑶担着的心依然放不下,若是何子聪把她供出来怎么办?李蘅远显然不念及亲情了。

………………

月色无边,好似越到后半夜越美了。

李庆续带着人到了宁馨院的穿堂,回头看李蘅远正好在,把李蘅远拉到一旁:“阿蘅,你准备如何处置何子聪。”

李蘅远看何子聪受伤的样子,如果再用刑怕逼的老太太跳墙,道:“就当没这个亲戚,平常人侮辱女子什么罪就判他什么罪,送太守衙门里去。”

平常强奸未遂的人谁会把犯人告上衙门?都息事宁人了。

李庆续摇头道:“送太守衙门对你名声不好,对咱们家影响也太大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怕御史抓到把柄,说二叔治家不严啊。”

毕竟李家不是真正的皇帝。

李蘅远最担心自己的父亲,只要涉及到阿耶的事,她都会投鼠忌器。

“可是就这么放过何子聪?”她还是不甘心的,因为何子聪是坏人。

李庆续沉吟一下道:“我是这么想的,他本就姓何,若是好模好样的,就是李家人,可是他心术不正,几次三番害你,就不是李家人,我准备以世子的名义把他赶出府。”

李蘅远微愣,想通关键后道:“可是大哥要找什么样的理由呢?不管什么理由,本来别人就觉得他是寄人篱下,这种人会博得别人的同情,世人就都会说大哥找借口,其实是李家未来家住不容忍,我有办法对付他,不想大哥为了我的名声坏了自己的名声。”

廊下还点着的灯笼将地上的两个影子拉的老长,李庆续心里从未有过的暖流流过,他摸摸李蘅的头:“傻丫头,大哥是男子汉,是李家当家人,大哥不替你做主,还怎的配姓李。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只是委屈你不能打死他,不然阿婆那里……她毕竟是我们的阿婆,何子聪养尊处优惯了,赶出李家这样的惩罚对他来说才是从天堂跌到地狱,他结果好不了了,你放心。”

这样还能缓和一下老太太的情绪,总不能当孙子的真的让阿婆改嫁。

李蘅远想了一下后点头:“就这么办。”

0238 自杀

血腥味扑鼻而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将士厢房,此时气氛压抑的如盛夏大雨将至。

“死者名叫刘成,四十八岁,戍城侍卫一名,来军中已经八年,平时沉默寡言,个性胆小,所以没有朋友也没立过什么大功,八年还一直是个小卒……郎君,小的能查到的就这么多。”

柳城那边,是一名主簿在跟萧掩回话。

萧掩查奸细刚查到刘成身上,还没等抓人审问,这人就自杀了。

跟在萧掩身边的萧柄嗅到一丝阴谋味道,在萧掩耳边低声道:“郎君,太巧了。”

“是啊,太巧了。”萧掩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他的情绪,不过从星目中有精光一闪而过,让人能看得出,他十分在意这件事。

萧丙叹了口气,也难怪郎君在意,柳城显然是出了奸细,才能把李玉山从回家的路上叫回来,又引到左伦王的埋伏圈中,不过李玉山也不是傻瓜,不可能随便什么人给个消息他就中计。

查到最后探子和身边人都排出了,因为消息是一个经常往返契丹和洛阳的一个商人说的,那人的商队被契丹小股势力劫了,还说那股势力抢夺百姓物资和人口,后探子一探,人是不多,李玉山向来爱民,被商人声泪俱下的哭诉打动,就亲自去了,以前这种事是家常便饭,哪曾想左伦王的大部队在山坳中埋伏呢?

而商人之所以能取得李玉山的信任还有两个原因,因为这商人有通关文碟,已经在柳城关口行走两三年,二来是李玉山寻城的时候“不经意”碰见的,哪能想到是陷阱?

事实证明,商人是奸细,能让一个奸细顺畅的过往两年,还能在正好的时间碰到李玉山,这都不是一人能完成的。

所以最后发现,这个给过往众人发放证件的、还能知道李玉山寻城习惯的戍城侍卫最符合条件。

潜伏多年,安排缜密,多人配合,怎么想都不是普通的奸细。

萧掩这时叫着主薄:“这人的公验可否借我一观?”

国公器重的少年,主薄哪敢得罪,一个薄本子递过去:“戍城侍卫的公验都在这里了。”

萧掩挨个看过去,只有刘成资料模糊,只说曾经在西北抵御过匈奴,家人背景就什么都没有了。

八年前抵御过匈奴的士兵,不管立没立功,都不应该出现在柳城。

见萧掩好看的眉头微拢,难得的有除了温和地笑之外的表情,萧丙忙问:“有何不妥?”

萧掩轻声念着:“刘成,柳城,这个人恐怕名字都是假的。”

主薄道:“边关是用人之地,将士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只要能打仗,背景什么的就算不交代,也能用。”

所以编个名字再普遍不过了,好男不当兵,除非强征的,能来戍边的人都有可能有些案子。

萧掩再没问什么,想了一吸,蹲下身子去解刘成的衣扣。

刘成是自刎死的,脖子上的切口明显,血流了一地,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

主薄和萧丙都对萧掩这有些怪异的行为感到不解。

萧掩则认真的将萧丙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直到他在刘成伤痕累累的右腰间发现一个奇怪却不算陌生的东西。

手指甲大的纹身特别醒目。

“黑蚂蚁。”

萧掩慢慢站起来,岳凌风说过,杀死钱嬷嬷的死士莺儿,身上就有这种纹身。

萧丙不明白萧掩说什么:“郎君,您有眉目了。”

“敛财的人又变成了奸细,怎么看这盘棋都不小。”萧掩喃喃的,后道:“我得回范阳,立即动身。”

说完根本不允许别人再问什么,这人就推开门走了。

萧丙追出去:“郎君,咱们不是还要查找奸细呢吗?”商人跑了。

“萧掩,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找奸细的事不准你插手?”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是萧丙话音刚落,萧福生带着部下过来。

萧掩恭敬的站好,行礼:“父亲。”

这对父子的关系一直很客气,是萧掩客气,萧福生冷漠,所以萧丙看萧掩都垂手,立即站到一边去。

当然,萧福生此刻的眼里也没有其他人。

问萧掩:“你又先我一步查过来了?你还想取代我不成。”

萧掩只道:“不敢。”却不再说别的。

萧福生道:“而事实上你敢与不敢的事情都做完了。”

“孽畜。”陡然间又一吼:“别以为国公爱怜你你就能留下来,赶紧给我滚回范阳再也不许过来。”

萧掩抬起头,气质依然温和:“是,儿正要去禀告国公,立即动身。”

本以为又要听见儿子顶嘴的萧福生一愣:“你真的肯回范阳?”

可萧掩不撒谎的,他又沉下脸去:“你又耍了什么花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么会钻营,现在这个时候竟然肯回范阳,肯定有什么算计。”

萧掩道:“抱歉,却不能对父亲说了,再会。”

说完恭敬让出一条路,让萧福生先过。

萧福生气的七窍生烟,可脾气还没发出来,萧掩就道:“那么父亲不急,儿急,先告辞了。”

上午大好的太阳下,儒雅俊逸的少年行走的背影竟然是那样的挺拔,潇洒利落,湛然若神。

萧福生却没有一点自豪之感,满脸都是担忧,这小子回范阳到底要干什么?

李玉山对于萧掩的辞行也很意外:“不跟伯父在柳城戍边了?”他的语气充满可惜,因为他想留下萧掩历练。

萧掩把钱嬷嬷盗钱的事和奸细联系在一起跟李玉山说了。

“儿怀疑是这些人拿不到钱了,所以才丧心病狂的要害您,虽不知道害了您他们用什么法子拿钱,可肯定跟钱有关,现在您这边警觉了,他们潜伏了多年的钉子也都折了,您这边他们怕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范阳那边可能会有危险。”

李玉山还是第一次听说钱嬷嬷偷钱的事:“娘希匹,有人要害我阿蘅?”

他整个人直接就暴怒起来,周遭的空气好想都燃着火。

萧掩道:“所以让儿回去吧。”

李玉山虎眼一眯,怒气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危险:“二郎可有把握?你可知我这辈子只有一个阿蘅,损失不起。”

萧掩心想李玉山不愧是李玉山,怒归怒,但是很快能权衡利弊,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不会打乱方寸。

他保证道:“只要伯父您安然无恙,阿蘅就能永葆平安,儿回去希望能把对方连根拔起,这样就一劳永逸了。”

所以回范阳不是目前最紧急的事,把边关清理好才是关键。

李玉山扔了一个令牌给萧掩:“太守衙门的人随便二郎差遣,伯父把这边定下来后就会回去找你。”

萧掩表情平淡,接过令牌后突然问:“您不怕儿推测的不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儿?”

李玉山上下扫视萧掩一边,目光锐利如针,后安慰似的一拍萧掩肩头:“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伯父信得过自己的眼光,所以你也不用顾及外面对于你的不好传言,就算没有伯父,你也是个好儿郎。”

萧掩蓦然笑了。

笑容确实让人如沐春风,是那么的和谐和雅致。

李玉山问的声音都放缓了:“我儿笑什么?”

萧掩道:“儿想起阿蘅,也是用人勿疑的性子。”

李玉山哈哈大笑,毛孔都透着得意:“那你看看,我闺女嘛,随根。”

笑完也不管萧掩还有没有别的话,一推萧掩肩膀:“快回,范阳城和阿蘅伯父暂时都托付给你了。”

萧掩还是宠辱不惊的样子,只道是。

李玉山也不深纠,挥挥手,突然又道:“对了,那个白景晨你怎么带来的怎么领回去,我的天呐,一棒打出一个屁,再就没有了,修行什么的老子不管,可老子没法用他,快带走带走。”

萧掩难得的脸上有了认同别人的表情。

0240 打破

李蘅远跟岳凌风商量对付何子聪,李蘅远的提议岳凌风都很赞成,二人部署了一番,不知不觉的就过了一个时辰。

耽误了太多时间了。

李蘅远起身告辞:“又到了府上发月例的时候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说我就一个人,每个月怎么要花那么多的钱?”

贵族花钱那都是地位的象征,一个主人要有婢女下人伺候吧?婢女下人也的有人伺候吧?这些人总不能自己做饭洗衣吧?

这样又多了一批人,多来多去就多了各种开销,账房采买总管又一个都不能少,保护这么大一个家,护院侍卫少不了吧?

滚雪球,人越来越多,花钱就越来越多。

且花的都是民脂民膏。

李蘅远自幼生活在这样的家庭,要的就是奢侈,派头,才能符合国公府的地位。

所以岳凌风只当她是随便抱怨,没有多想。

接下来李蘅远又道:“我决定把他们都裁了。”

那郑重的语气和明亮的目光代表她不是随便说说。

岳凌风差点惊个跟头,把要走的小丫头又拉回来:“你真的要把这些人裁掉?没几个人伺候,那可不是国公府应该有的派头。”

李蘅远黑了脸:“派头?我不要什么派头了,我只想阿耶不用为了我而操心,我省着点花钱,他就不用那么拼命赚钱,别的东西,可都没有阿耶重要。”

岳凌风心道,所谓物极必反,李蘅远是被自己曾经的挥霍生活坑怕了。

能够自省和改变是好的,可是过犹不及啊。

岳凌风想起萧掩临走时提到的“内政”,看来李蘅远会起的心思,萧掩也早就预料到了。

他让李蘅远落座:“你先不要着急把人都赶走,我跟你说下一下我的想法,你再做决定不迟。”

李蘅远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等着。

岳凌风道:“那我们先不说国公府应该有的配置,就说这些人如果都被赶出国公府,他们要去哪里?怎么生活,娘子可有安置?”

李蘅远是心善之人,也愁了:“可是我真的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我阿耶能赚钱养我,为什么别人的阿耶不能?他们必须要一辈子跟着我吗?那我要残忍一点,就当他们没有来过国公府,那些生活在国公府之外的人,不也活过的好好的?”

岳凌风还是很有耐心的说:“可是娘子有没有想过,都什么样的人来会来伺候人?要么走投无路不得不当奴才,他们在进来之前就没有生路了,现在出去,地无一垄,土无半分,怎么生存?还有的可能是因为国公府的钱多,他们自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一下子如何出去谋生?生活不是开玩笑,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娘子可能有耐心的,用一个月学知识,但是一个人三天没有饭吃,就可能饿死,这才是残忍生活的真相。”

“这些人既然已经依附国公府这些年,他们就成了娘子的责任了,而且娘子也必须妥善处理。”

“我知道一个例子,有个亡国之君,他特别励精图治,奈何水平有限。当时国家财政短缺,官员腐败,他为了节约开支,就把当时国家最耗钱财,贪腐最严重的驿站砍掉了,他本以为这样国家省了一大笔钱,就能用在军事上,其他政务上,却没做过具体的调查,当时靠驿站吃饭的有几百万人,全国各地都有,这一精兵简政,直接勒紧了几百万人的裤腰带,也是天要亡国不得不亡,西北资源匮乏,又赶上三年大旱,当时被裁掉的驿站人员直接就成了流民,其中有两个人比较骁勇,揭竿起义,直接将起义军打到皇城,那位亡国之君无颜见京城百姓,有机会逃亡也没逃,吊死在皇城之后的万寿山上,你说多惨。”

李蘅远微微张开的小嘴显示出了她的惊诧和忧伤。

岳凌风继续道:“东府也就二百人,都赶出去当然不可能像那位亡国之君一样引起那么大的乱子,而且他亡国,是因为之前的皇族挥霍无度,土地兼并严重,再加上小冰河期气候问题,财政赤字等……不见得是裁人引起的,但是无疑的,突然一群人没饭吃,这会引起经济上的波动,后果怎么样,谁都说不好,国公府居高位,不能只想着轻手轻脚,得让百姓安定富裕,这是责任。”

“你如果不懂经济是什么也没关系,你就记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能呼风唤雨,那是因为国公有权,可是你想一辈子呼风唤雨,不见得有钱就行,我们通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得民心?谁掌握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谁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最后岳凌风道:“一句话,就是这个减裁,我认为不妥,要从长计议。”

李蘅远提起来的气这才呼出去:“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懂了,那你说,我要怎么样省钱?还能不惹麻烦,还能让曾经跟随过我的下人有饭吃,有衣穿。”

岳凌风愈发佩服萧掩的先见之明,他拍拍胸脯:“这不有我?搞内政,娘子可以放心交给我,首先,我们可以挑那些有技术的,比如娘子的厨子多,在居民多的坊间扒掉一堵墙,建一条吃食街道,这条街没有宵禁,这样既把人员安置了,甚至帮他们把顾客都找好了,有技术的能得钱,有钱的也不用憋在家,一举两得,而且咱们范阳也有过路行商,若是建立了特色,出了名,随着行商的流动,范阳的名气就会越大,名气大了人就会聚集,人多就是力量,就是钱。”

李蘅远别的没太懂,不过其中有一条她很上心:“你说打破坊间墙,解除宵禁?这件事太大了。”

坊间墙和宵禁是本朝一直以来就有的规律,这样便于管理,所以岳凌风的提议大到之前没一个人敢违反,李蘅远知道的,就算是洛阳也没有这样的特权。

岳凌风眼中精光闪现语气兴奋:“打破坊间墙,这是经济这只无形的手驱使的,它是潮流,任何有型障碍在商业活动面前最后终会成为形同虚设,你要明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不这么做,早晚有人这么做,而谁先这么做,谁就富裕,富裕的结果就是百姓才能更好的安居乐业。”

李蘅远思考着。

岳凌风又道:“你可以去问问尚总管,或者别的你信任的人,看这件事可不可行。”

0239 行骗

官道上没有人影,二十二骑全部停在路旁大槐树下的茶棚外。

茶棚里,大家分座做好,萧掩在最里面一桌,他对面是白景晨。

润过嗓子后萧掩刚放下碗,在外放风的萧丙便来报:“郎君,对面有快骑过来。”

萧掩点了点头。

白景晨听了手不自觉放在剑柄上。

不多时,随着马蹄声的越来越近,一缕烟尘过后,青色的快马上跳下一个人。

萧丙见那人也是黑色劲装,是自己人的打扮,将那人带进来茶棚。

“郎君,范阳的信使。”

萧掩嗯了声,那人也顾不得自己气喘吁吁,在众人注目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萧丙接过信交给萧掩,萧掩拆看的时候,白景辰见是他们东府的信件标记,问道:“什么事?”

萧掩看罢信后也不隐瞒:“李家的表亲何子聪心术不正,犯了错,被阿续赶出国公府了。”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中其实还隐藏了信是岳凌风写的,何子聪的错误是要侵犯李蘅远,何子聪被赶出府后还有刘老太太庇佑,何子聪受伤了刘老太太悄悄让古郎中给医治等诸多信息。

不过白景晨之后再没问。

萧掩将信放好后走出茶棚,也不再说了,萧丙顿了下跟过去。

茶棚外让人看不透的郎君一直望着范阳方向,萧丙问道:“郎君有何吩咐?”

萧掩回过头,笑容颇为神秘,反问道:“你说一个见财忘义的人,受了伤,什么方法能让他觉得疼,受到惩罚呢?”

萧丙不知道具体的事,不知如何回答,思考间见自家郎君嘴角勾起一个有着邪魅的好看弧度,是那么的高深莫测。

知道自己不必想了,郎君要有对策。

这时白景晨从茶棚中走出跳上马,萧丙征求的看着萧掩,萧掩如玉笋般的手指一弹:“赶路……”

……………

窗前的晨光大好中,李蘅远一边洗漱,一边认真的听着。

是一天一次的,樱桃好打听汇报消息的时候。

“何子聪被骗了五百金,眼睛也没长好,婢子看他这样下去,老太太给他的那点资产,很快就会败光了。”

李蘅远抬起头来:“还有这等大快人心的事?”

何子聪被大哥李庆续赶出家门,可是刘老太太将李丹之前的嫁妆和何家留给何子聪的产业都拿出来给了何子聪。

跟国公府的富贵自然不能比,但是何子聪就一个小郎君,若是精打细算,好好经营,也够用一辈子了。

刘老太太那么疼爱李玉郎,可没钱的时候都未曾染指何子聪的东西,就是怕万一何子聪离开了李家还有安身立命的东西。

可竟然被骗了。

桃子在给李蘅远梳洗,见李蘅远爱听,对樱桃说:“捡那和尚的事好好与娘子说说,具体怎么骗的?”

樱桃道:“那和尚是洛阳来的,所谓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吧,婢子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模样,只听说养了一个佛头,佛头能说话能治百病,可神了,何子聪不是被娘子打塌了眼眶?他找那和尚帮他疗伤,一来二去就花了那么多钱,最后伤势还那样,和尚却找不到了。”

显然的,和尚是个骗子。

李蘅远道:“我以前去街上怎么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和尚?可惜可惜,真想见识见识那会说话的佛头。”眼睛一亮又道:“带上夜寒轩,就知道那和尚到底有什么诡异之处了。”

樱桃点着头又道:“婢子之前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和尚,还真是,好像何子聪被赶出去之后城里神秘的人就多了,到是巧了。”

李蘅远心中一动,那如果不是巧合,是不是什么故意安排的?

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太天真,萧掩远在柳城,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会关注她和何子聪这点小事。

她眼睛一转,忘了萧掩,对于如何对付何子聪却有了注意:“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骗子手上,咱们得成为骗子才行。”

那狡黠灵动目光透出来的坏主意桃子和樱桃却都没领会道:“娘子,您是想要何子聪的钱?”樱桃抓着头问。

李蘅远道:“拿了他的钱,就等于要他的命了,让他去喝西北风,看他还敢起坏心思?”

桃子不认同道:“有老太太在,怎么都不会让他喝西北风的,大不了到时候回来找老太太要钱,谁知道老太太还有这一手,给何子聪留了产业,早知道这样赶出去什么用?何子聪照样吃穿不愁,还给打郎君招了苛刻的名声。”

李庆续赶何子聪出门,为了保护李蘅远,不可能说是因为何子聪早侵犯李蘅远,只能随便找借口,可是别的借口,只能显得李庆续容不下人。

李蘅远摇头,眼里都是精光:“我却觉得这一招非常好,他走投无路不光会找老太太,还有可能找李梦瑶。”

而她真正要除掉的人是李梦瑶。

想通重点的两个婢女神色都跟着肃然起来。

随后桃子又道:“就怕娘子又顾及亲情,最后下不得手对付何子聪了。”

李蘅远瞪着桃子一眼:“人家又不是菩萨,咋能一直分不清重点?”

桃子和樱桃笑的揶揄。

李蘅远目光坚定:“何子聪若是只对不起我一人,我还算他是事出有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可以理解他的出发点,可是他放火烧汤圆啊,这已经不是贪财忘义这么简单,是没有人性,少年人因欲望蒙蔽了双眼还可以有回头是岸的悔过时候,可是没有人性的人,他首先就没有回头的资格了,其实,我也不认为他会悔改,所以这次一定要做绝。”

那个绝字咬的很重,重到桃子和樱桃心里都沉甸甸的,再没了说笑的心思。

随后李蘅远叫着桃子:“好好打扮,吃过饭我要去见岳凌风和义兄。”

对付何子聪她可以模仿那和尚用骗的,但是像和尚这样的“人才”哪里找,得让李慕儒去办,至于可不可行,还得找岳凌风商量商量,在诗会上,岳凌风表现的有勇有谋又衷心,她信得过他。

0241 计划

李蘅远离开若水院之后立即就叫了尚总管来。

尚总管是阿耶留下的人,负责府上人事的。

李蘅远没有具体说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提出一个问题,如果打破坊间墙,后果会如何。

尚总管表现的相当慌张,不过李蘅远总结他的意思,就一个,如今城中居住的人都是按照地位身份划分里坊的,一旦打破了坊间墙,商人有钱,就可能入住到士族坊间去,这是对士族的不尊重,还可能侵犯士族的利益。

以此类推,那么三教九流,有可能混到上等人的地方去,大量流民进入士大夫阶层中,晚上治安也是大问题。

就是士族会吃亏。

李蘅远心想,难道士族的标志,就是那一堵墙?

她之前经常去西市玩耍,很喜欢那繁华的喧闹声,她没有觉得三教九流有什么不好的,他们用自己的勤劳和技能养家糊口,反而他觉得那些人都很有本事。

士族可能吃亏,这不足以成为不可以推倒坊间墙的理由。

以上的话李蘅远是暗中告诉自己的,因为尚总管严肃,她不想跟他争执,于是就放尚总管走了,后又叫来范先生,范先生作为范阳的第一算盘,岳凌风说拆除坊间墙跟钱有关,她想听听管钱人的看法。

范先生开始的表情跟尚总管一样,十分震惊,不过震惊过后的那种兴奋可以从他精明的小眼中看出来。

范先生问:“这是娘子自己想出来的问题吗?”

李蘅远道:“那如果我说是呢?”

范先生语气带着可惜:“那娘子若是男儿身,咱们范阳十年之后,就会不同凡响,不用十年,三五年就会想有成就。”

李蘅远心中震撼,从不不夸人的范先生这是在认同名不见经转的岳凌风。

她问道:“如何有成就?请先生告知。”

范先生的想法跟岳凌风的差不多,不过没有岳凌风的有规划,他不过说打破坊间墙,百姓出门或者回家,时间再不用受到苛刻的限制,很多事效率就会提高,效率一高,城市就活了。

李蘅远对岳凌风的敬佩之情更甚,告诉范先生实话道:“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的一个朋友,他打破坊间墙的目的是要经营食肆,夜间解除宵禁,用来赚钱。”

李蘅远没想到的,她说完后范先生不仅十分佩服这个提议,还让她帮忙约岳凌风,要和他探讨如何拆除坊间墙的事。

在范先生心里,这坊间墙都开始拆了。

得到有智慧的老人家支持,李蘅远心里有了力量,答应帮范先生约人,同时也是要送范先生走了。

范先生心里有了盼望和念想,心思根本不在她这里了,从善如流的退了出去。

之后李蘅远把奶娘和几个婢女都叫来,商议坊间墙的事。

她还想听听更多人的意见。

奶娘是老人,自然保守,她认为推翻坊间墙都跟天塌了一样,那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住在一起了?

樱桃和葡萄倒是表现的很期待,因为有宵禁的原因,她们从来没有夜间出去国公府去看过范阳城的夜景。

这个想法让李蘅远十分动容,因为她也从来没见过国公府之外的,范阳城的夜景。

李蘅远心里认同了岳凌风的提议:“把岳凌风请来,我要问问他具体如何实施。”

中毒之后人有些沉默的桂圆问道:“娘子问婢子问打破坊间墙的事是要具体做什么吗?”

之前李蘅远也没告诉她们要建食肆街道的事,道:“不错,我准备挑个地方干一番事业,可是推翻坊间墙,肯定有人不高兴,这些问题要解决,而且地点我也不知道怎么选,还是得请能人来执行。”

这个能人就是岳凌风。

李蘅远解释过后众人就什么都没问了,不多时桃子把岳凌风叫来。

李蘅远把尚先生说的那些顾虑跟岳凌风说了一遍,后道:“你说先推翻一堵墙,还要在这条街接触宵禁,那么当务之急的问题是其他坊间还有门禁和宵禁,她们怎么出来?没有人出门,你的食肆做给谁来吃?”

岳凌风道:“一开始不能全部把坊间墙推翻,尤其是挨着国公府附近的几个坊,那都是有地位的人住的,他们若是不满意,对城中的维稳没什么好处,我们一开始拆除坊间墙可以在西市,免门禁和宵禁也不是所有人,要有特别身份的人,我想就从商人和平民开始。”

“商人和平民好管制,人口基数大,他们又恰好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交流。还有一点,一旦什么事物在两个以上的人群中流行起来,就会带动更多的人,到以后就不是我们要求拆除坊间墙,是各个坊的人求我们让他们拆坊间墙……”

缜密的计划描述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到了正午了,葡萄现在管饭了,站在帘子口给李蘅远使眼色,想问她什么时候吃饭。

李蘅远肚子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叫了,恰好看见葡萄提示。

于是对岳凌风长话短说的交代:“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我的臃冗的下人,你最好在三个月之内帮我安排掉。”

现在是七月,到了十月天要结冻,什么事都做不成,她又要养很多人一年。

岳凌风没想到这样顺利,暗暗服气,到底是李蘅远,别人说是鲁莽的性格,在她改变之后就是果断了。

他也不含糊,道:“为今首要的事情是选址,我对范阳城不那么熟,得去走走。”

李蘅远拍着胸脯,兴奋之情尽显:“找我啊,我熟悉啊,今天下午……算了,一下午不够用,明后两天,我亲自带你去范阳城转两圈,地点你来选,其他事交给义兄,让他去找太守衙门的人,只要说是我的意思,他们不敢不帮忙的。”

李蘅远的说话力度岳凌风自然不会怀疑,可是萧掩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不让李蘅远出门,不让查钱财之事……

萧掩的话李蘅远能当耳旁风岳凌风不能,他心想,莺儿那伙人来历不明也来头不小,现在还没查到头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用极其不耐烦的语气道:“院子里也是娘子,难道出门还要我当娘子保镖?算了,就把李慕儒借我一用,不然夜寒轩熟悉,找他陪我也行,保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地方。”

李蘅远倒是想出门,可是她更要自尊。

撇撇嘴道:“我还不陪你呢。”

那崛起的嘴代表的是记仇和不会反悔,岳凌风暗暗松口气,不然李蘅远遇到什么危险,他怎么给萧掩和李玉山赔。

0242 意想

岳凌风开始了每天的忙碌,夜寒轩那小子也跟着她去了。

何子聪被赶出府,李梦瑶被李庆续警告……

之前每天打交道的人竟然都不见了。

李蘅远跟老太太生气又不用请安探望,清闲的在房中认真读书。

这天天有些阴,空气闷热。

李蘅远看的后背都是汗,实在不舒服,就要穿桃子给找小衣服穿。

桃子上下一打量自家娘子,身上的纱裙只到腿窝,抹胸外可什么都没套。

无奈道:“娘子,再换,就只能穿腰带了。”

李蘅远:“……”

每当这时候,她就想当个男人,夏天漏出肚皮,一边走,一边扇衣服,那多凉快。

桃子道:“婢子给娘子扇扇子吧。”

李蘅远道:“难道你不热吗?还给我扇,这样,你去添盆冰放墙角,咱们都凉快。”

原来李蘅远已经一个月没用冰了,不是国公府没有冰,也不是李蘅远扣的舍不得,是岳凌风给的小册子上写了,李蘅远湿寒体质,不宜贪凉。

自此后桃子就不准李蘅远在屋子里放冰块。

桃子摇着头:“你月信就这几天,用了肚子疼,不行,忘了萧郎君怎么交代的了?”

李蘅远好奇的看着婢女:“他交代是圣旨啊?关他什么事?”

桃子心想,早晚要嫁给人家,怎么不关人家的事?

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反正这几天是不能用冰,小册子上都写了,要是肚子疼,脏血就排不干净,不干净每次留一点,每次留一点,日久天长就会长肌瘤,到时候就是病了,这血遇热则行,遇冷则凝,绝对不行。”

李蘅远舔着嘴唇,做了个极其狡黠的表情,桃子全身心提防她做坏事,这时就见李蘅远把腰带一解,薄薄的裙子就落了地,里面剩了一条半长不长的裤子,裤子也是以前的,正好肥大还短,倒是凉快。

桃子却蹙起眉头:“娘子,这让人知道了多失礼仪?”

李蘅远道:“就你啥都失礼,我在我自己家还管东管西,你不给我冰,我就脱,明天再不给我,我就不穿衣服。”

桃子眼睛瞪圆,极为不认同,后嫣然一笑:“娘子好意思就脱光,婢子就在一旁看着。”

这婢女越来越没上没下了,李蘅远要打她,桃子躲着,二人玩做一团,忽地樱桃拉开帘子跑进来。

正好见李蘅远衣不遮体的样子,不以为意道:“娘子输了?”

李蘅远和桃子停下来,都不解,她们赌什么了?

不过樱桃都没看见的样子,道:“娘子别玩了,有个叫预让的侍卫求见,见不见?”

“预让?”桃子一脸懵懂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脸一下子严肃起来,叫着桃子:“更衣,我要见他。”

…………

堂内的少年瓜子脸,五官不见多么精致,但放到一起就是有恰到好处的好看,微圆的眼睛如那晚间盛开的昙花,天一亮就羞涩了。

这人正是预让,气质腼腆规矩。

李蘅远之所以要见他,是她之前就和这个侍卫有过交流,不过是谁都不知道的。

当日她要见侍卫,预让刚好生病没有出现,她后来看过楚青筹就去找预让,在预让院子里见到这位带病还在打算盘的腼腆少年,一聊之后发现,这少年特别喜欢算账。

柄着“物尽其用”的宗旨,李蘅远就用了这个人。

她坐下后开门见山问道:“如约而至,查到了什么?”

预让声音如他的气质一样,很低且小心:“府中诸人财物有问题的只有一位,五郎在三月前得了六千金,还将府里正常安排的下人不动声色、没有引人注意全换成了他自己的人,不过那钱财却不像是娘子说的,来历不明,属下查到是老国公生前给五郎留的产业,本来放在老国公一个很信得过的账房那里,账房被五郎找到,产业就收回来变卖了,五郎如今偷偷在外组织了一个商队,在西北做了生意。”

李蘅远大吃一惊道:“我五叔叔竟然这样深藏不露?”

预让点头。

李蘅远对预让的物尽其用就是让预让查看府上的人谁钱财上有问题,谁有钱,谁就有可能是钱嬷嬷的同伙。

因为线索都断了,她觉得这个查法最直接。

不曾想竟有意外收获。

预让身家清白,跟家里的人都没有什么关系,他的话定然是准的。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可李蘅远一想,又认同的点头:“应该可以想到,我五叔是翁翁的老来子,最是疼爱,他背着阿婆和大家给五叔置办家业再合理不过,只是听了有些让人震惊。”

同时不免又觉得同情老太太,老太太也算要强一辈子,当初老太太并不喜欢翁翁,是翁翁非要强娶,刘家的家境则每况愈下,而当时的翁翁虽没混上国公,可正打了一场漂亮的仗,官运上蒸蒸日上,刘家想要笼络翁翁,就把老太太强行嫁过来了。

嫁过来开始翁翁很疼老太太,可是太婆婆不喜欢老太太,就和老太太总吵架,翁翁夹在中间渐渐发现老太太性格不好,就冷了。

后来又因为儿女的事……总之老太太渐渐没了当年的风华绝代,翁翁就变了心。

李蘅远并不是因为还对老太太存有念想所以才帮着她说话,实在是刘家当年就算不行也有名,翁翁也没少借名抬高自己,这才混了国公的位置,再者,老太太为李家生育两儿两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家业,陪嫁也不少,难道翁翁都没用?

国公府的产业说白了是翁翁和老太太两个人的,所以老太太不管怎么要钱,阿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是为人子女应该有的孝心,没有老太太,就没有阿耶。

可是五叔的母亲什么都没有啊,除了陪翁翁两年,她对李家什么贡献都没有,凭什么五叔可以拿这么大一笔钱呢?

翁翁到死竟然还是跟老太太藏了奸,老太太不给他治病,看来也没那么狠心了。

预让见李蘅远脸色不好看,问道:“那要把这件事跟府里说吗?若是说,属下找证据去。”

0243 不到

李蘅远摇头:“算了,翁翁自己的产业,他爱给谁就给谁,我小的时候阿耶就告诉我,父母给你,那是爱你,不给也不欠你什么,他已经给了阿耶生命,这就是最大的恩惠,至于说对不起,翁翁对不起的是阿婆,以后让他们底下算去吧,这钱我们是不要的,我只想知道,难道除了五叔,真的别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预让拿出一个账本对着说:“除了五郎,产业最多的是冯姨娘,姨娘在六年前开始买田收铺子,一家一家做起来,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人,经营得法利润很高,不过跟娘子说的数目一比就差太多了,姨娘的产业确实是踏踏实实来的,就是不知道第一笔资金怎么得到的。”

冯家是南方人,冯父冯母都死在土匪手中,没有多少钱。

不然冯薇也不用投靠姐姐了。

李蘅远却想到了,小姨的产业应该是经常支取她账上的钱来的。

六年前,也就是小妹才出生,小姨应该是为了给小妹攒钱。

之前就知道的事,而且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蘅远不打算追究。

“别人呢?刘氏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预让翻到了中间页码:“刘氏……找到了,刘氏只有三十亩田和两个米铺,属下算了算她这些年的收入,刚好小康,所以刘氏喜欢去荟萃楼看首饰,每个月还会去保应寺烧一次香。”

李蘅远沉默下来,从李梦瑶三番五次的挑衅来看,李梦瑶恨她,刘氏是李梦瑶的母亲,难道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都做了什么吗?刘氏也恨她,可是这样恨不得把她从阿耶身边踢走好取而代之的姨娘,竟然真的和钱财的事没有关系。

“难道我误会李梦瑶了?何子聪的药也不是李梦瑶给的?”

预让不知道自家娘子在说什么事,道:“还有三郎小有积蓄,三郎为军中采买,会收回扣和少量贪墨。”

这个李蘅远之前查李玉忠的时候就知道了,没有不偷腥的猫,范先生告诉她,换做别人贪的更多。

三叔这些年没出过错,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蘅远又问:“还有吗?”

预让合上账本:“还有就是四郎入不敷出,老太太的积累差不多都贴补他了,一家都算有钱人,就这两个穷的要命。”

李蘅远:“……”

她深深看了堂下站着的侍卫一眼,腼腆归腼腆,但不妨碍他总结事情很清晰到位。

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李蘅远又让桃子去尚总管那里把家中凡是主子的亲戚关系薄拿过来,然后交给预让:“也有可能我要找的人把财产都转移了,这些名字你都留意,然后去太守衙门查一查,这些人中,有没有人私产很丰厚的,哪怕跟我说的数目对不上也不要紧,只要是反常的钱财,都查,因为那背后的人也不见得就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兴许是一群人呢?”

一群人不好分赃,预让觉得一群人的可能性不大,最多是关系亲近的几个人,不过娘子吩咐的,他还是恭敬答应了。

李蘅远送走预让后天就黑了,她让樱桃去若水院看看,岳凌风回来没有。

岳凌风如今是她的智囊,预让查出来的问题,她准备跟岳凌风说说,看岳凌风什么想法。

樱桃腿脚快嘴也快,很快便回来道:“已经跟夜公子回来了。”

李蘅远点着头,等岳凌风休息一下,正好她夜吃完饭要消食,到时候再去。

夜晚星月无光,闷热感稍退,李蘅远摇着扇子跟桃子来到若水院。

岳凌风和夜寒轩在廊下放了水盆正在洗脸。

见李蘅远来,二人忙将不合时宜的东西收起,后又出来跟李蘅远见面。

李蘅远放下扇子问:“你们这是要休息了吗?”

她点着天边:“虽阴天,可才二更鼓过。”

以往这两个人还要玩一下什么呢。

夜寒轩嘴快:“太累了,找到回春坊正好有一排房子没人住,准备把墙推了跟坊间百姓说,大多数都同意,可是有那么两户不同意,就坐在那里捣乱。”

李蘅远看像岳凌风:“遇到难题了?”

岳凌风胳膊搭在夜寒轩肩膀上,笑道:“娘子莫急,别听他乱说,那排房子是曾经一位王爷被流放时住的,早就人去屋空,正好离西市又近,两边里坊都是生意人,是最好不过的地方,捣乱的都是街上的浪荡子,不过想浑水摸鱼要些钱,被我找李慕儒打发走了,不用担心。”

街上的人是不敢跟国公府做对的,李蘅远放下心来,叫着岳凌风:“咱们去无人的地方,我与你有话说。”

岳凌风刚要走,夜寒轩犹豫下叫住李蘅远:“娘子我觉得您不应该厚此薄彼,我有一颗很上进的心,我要存够一百金,发展一个信徒,就去长安传教,您不用我,我就没赏钱领。”

李蘅远回头的时候挑着眉:“怎么你还想离开国公府?”

夜寒轩深邃的眼睛在灯下是那么纯粹干净,像孩童一样没有一点遮掩:“是的,所以娘子您为什么要很岳凌风说悄悄话呢?属下也要听。”

岳凌风用征求的目光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倒是不忍心拒绝这样的夜寒轩了。

他也帮了自己不少忙,于是便没走,把之前预让告诉她的讯息当即说了一遍,后问岳凌风:“你感觉哪个有问题没?可惜他们给我的信息都太少了,这个家贼隐藏的也好。”

廊下灯光中的少女声音低沉可引人入胜,她是那样的投入的在讲这些人,这些事,循序渐进,抽丝剥茧,明亮的眼睛竟有种让人移不开的魔力。

岳凌风心中大惊,萧掩交代又交代,一定不能让李蘅远自己乱查,他也明明一有苗头就压死,谁曾想李蘅远背后还有大动作呢?

又暗暗赞叹,难怪李蘅远对谁都不动声色,就连上蹿下跳的李梦瑶都没怎么搭理,原来是按兵不动的再放长线,准备调大鱼。

还是那句话,长大后的李蘅远,虎父无犬女啊。

他摇摇头:“我也分析不出来,还要再看,娘子之后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李蘅远看着非要听的夜寒轩。

夜寒轩摊摊手:“我有秋水洗过的眼睛,可没有洗过的耳朵。”

李蘅远:“……”

0244 告状

直到后半夜天才起风,之前一直闷热,李蘅远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第二日起的晚了,站着窗前一看,天还是阴的。

桃子和葡萄在等她洗簌,桃子道:“这么闷的天,这大雨说下就不下,真是让人急。”

可不是,下了天气就凉爽了。

李蘅远心中感慨完桃子的话,就让人伺候洗漱,可是直到更衣的时候,都觉得缺了什么事,一想,竟然是不见了樱桃。

樱桃可是她的长耳朵,今天跑哪里去了?

李蘅远想着,心情不由的跟天气一样,闷燥起来。

樱桃那边是被岳凌风缠住了,她早晨养成了习惯,两府之间,里里外外要走一圈,知道李蘅远爱听消息,起初只是自己搜索,现在都发展不少小眼线了。

比如岳凌风和夜寒轩在外面被浪荡子勒索,非要说废王府的地皮是有主的,要国公府出五万贯才肯让推墙,争执之下还差点打了他二人,城里不良人出面都不管用,是岳凌风一直压着才没闹大,现在对方是不善罢甘休的样子,看着墙不让推。

岳凌风在夹道中伸出胳膊不让樱桃过:“外面的事虽然麻烦但没什么危险,他们就是要钱,可是废王府的地皮本来就没主,那就是官府的了,不管是理还是公道,他们都说不出,所以不用怕,也不要告诉娘子,我和李孺慕就能解决,一旦告诉娘子,娘子就有可能要出面,可娘子的身份没必要跟那些泼皮打交道,你到底听没听懂,没听懂我再说一遍。”

桃子不甘心:“可是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娘子?”

岳凌风无奈的样子:“看来没听懂,那我再说一遍,不能让娘子知道,娘子个性冲动,她知道了肯定会找那些人去评理,不管是娘子的身份还是为了安全考虑,都不应该让她出门。”

樱桃道:“可是我是娘子的婢女,我不能隐瞒娘子啊,我之前都犯过错了,娘子知道不会饶了我了,再说,娘子就算知道也不见得就会出门去找人啊。”

岳凌风心想我管你,反正萧掩说外面危险,虽不能确定李蘅远知道了会出门,但是不要用任何外面的事勾引她就对了。

道:“那我再说一遍好了,不能让娘子知道,你这是为了娘子好,她不会惩罚你。”

樱桃蹙着的眉头显示出她还是有顾虑。

岳凌风语重心长的道:“难道你不知道娘子有多信任我吗?我还能害娘子不成?你若是告诉娘子,才是害她,到时候万一出了事你哭都来不及。”

樱桃紧闭的嘴张开,想了想,垂下肩膀道:“好吧,只此一次,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了?还知道我会在这里路过?”

岳凌风笑道:“真是傻丫头,我若是没点本事,怎么帮娘子做事,你们院子里的人谁习惯做什么我都知道。”

说完抬起手拍着樱桃的肩膀:“听话,回去吧,别让娘子久等,别什么都说。”

第一次和男子肢体接触,那温和厚重的触感让樱桃羞的面红耳赤,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那俊郎阳光的少年作别的,只记得他站在他面前,伸出手……

他那单边的酒窝像盛了酒,是那么的醉人。

樱桃捧着胸口,感觉那里踹了一个兔子砰砰乱跳,继而她想回头,看那青年是否还在,可是这是不应该的。

樱桃有羞又怕,捂着脸赶紧往回跑。

她的脚步都是慌乱的,更何况心?因此根本就有发现,在她和岳凌风说话的时候,一双阴鸷的眼睛将她的所有事都看到了眼底。

李蘅远那边都穿好了衣服,樱桃还没回,她就急了:“谁知道樱桃去哪里了?”

桃子刚要出门找,试菜饭的桂圆拉着帘子叫来。

“娘子吃饭了。”

桃子问道:“看见樱桃了吗?娘子找她。”

屋里的气氛不如以往活跃,桂圆沉吟下突然跪下来:“娘子,婢子有一事想对娘子说,就是怕娘子听了生气。”

李蘅远本来就心急呢,蹙起眉头:“难道你想瞒着我?”

桂圆道:“婢子方才在夹道里看见樱桃和那位岳公子了,岳公子在外面好像占地的事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麻烦,樱桃本来打听到了,可是岳公子不让樱桃说,樱桃答应不说了。”

李蘅远眉梢转变成了怒意:“她答应了?如何答应?她是我的婢女。”

桂圆神色焦急而诚恳:“婢子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婢子看见岳公子手放在樱桃肩膀上,樱桃羞红了脸,接我岳公子说什么婢子就不知道了,只觉得她二人一个垂目一个仰头,对立而视,含情脉脉,想来这就是樱桃听岳公子话的原因吧?”

“婢子跟樱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是樱桃现在背叛的可是娘子,还有汤圆前车之鉴,她一个人怀孕娘子名声都要受累,再出一次这种**之事,娘子还指不定要如何操心呢,婢子不能不说。”

本来还觉得桂圆出卖同伴有些过分的桃子张开的嘴慢慢闭上了,如果樱桃是因为跟岳凌风有私情就隐瞒李蘅远不报,她知道也会说的。

李蘅远没有大家想象中的愤怒,而是略带思考的道:“可是岳凌风帮了我很多忙,他没有理由害我吧?”

桃子跟岳凌风接触很多,青年不似萧掩那样面甜心狠让人猜不透,是个很阳光的人,确实不像是会背叛李蘅远的人。

李蘅远低头一想,可是谁又能说的清呢?钱嬷嬷那样亲的人,不也背叛了,或者岳凌风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才帮她,投入越多,那么背后的目的就越会让人意外和可怕。

后李蘅远抬起头道:“我一个人无所谓,可是我还有阿耶,我不能再受别人摆布,不能再鲁莽行事,也不容许别人再背叛我了。”

说完看向桃子:“去把樱桃抓回来关起来,我之前就说过,背叛我的人,我再不让让她有好下场。”

冰冷的语气如来自地狱,让人打颤。

桂圆忙道:“婢子永远不会背叛娘子的……”

另外两边桃子后葡萄我跪下来。

正这时樱桃笑嘻嘻的声音从帘子后传来:“娘子,这一大早上,白跑了一圈,竟然什么新鲜消息都没有。”话音未落,那个一看就很灵活的脸随着帘子上升,出现在门口。

0245 挫折

屋里的人都看向自己,气氛莫名的严肃沉重。

樱桃心都提起来,目光懵懂的看着李蘅远:“娘子出了什么事了?”

桃子退到李蘅远身后,葡萄跟过去,跪在地上的桂圆站起也退到一边。

樱桃见李蘅远绷着小脸看着她,又问一遍:“还是婢子怎么了?”

李蘅远冷笑道:“我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包打听都不知道怎么了,我们这些人天天傻呵呵在房里能知道怎么了?”

樱桃心想娘子话里有话,应该说的不是岳凌风那件事吧?

看向其他姐妹,桂圆严肃,葡萄于心不忍,只有桃子恨铁不成钢的在使眼色。

莫非还真是岳凌风的事?

樱桃心中有愧,不自觉跪下来:“娘子,婢子若是做错了事请您责罚。”

李蘅远道:“是不是错事你自己心里清楚,那你自己说说,到底是不是错事?”

樱桃低头想着,后一咬牙道:“娘子,婢子今天打听到了一件事,但是夹道中遇见了岳公子,是关于他的,他不让婢子告诉娘子,婢子本来也不敢听他的,可是他说不跟娘子说,才是对娘子好。”

索性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算了,樱桃接着道:“娘子是真的,婢子觉得岳公子说的挺有道理,所以就自作主张隐瞒着想不报,请娘子责罚。”

李蘅远看了桂圆一眼,倒是真的没有撒谎。

不过樱桃的话好像也可信。

她问道:“是不是为我好,我心中自有评论,你先说说,岳凌风倒是遇到了什么事不让你说。”

樱桃这时候哪里还敢隐瞒,把打听到的事都说了:“怕是不好解决,岳公子请孺慕公子今天也得过去呢。”

桃子倒是松了口气,起码樱桃不是背叛李蘅远。

李蘅远完全被岳凌风遇到的事情吸引:“很多人,连国公府的面子都不卖吗?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樱桃道:“这个婢子也不解,想来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看好不容易能占到便宜,就豁出去了吧。”

李蘅远用不满的目光看着樱桃:“范阳不算穷山恶水,百姓一直对国公府很尊重,突然要讹国公府的钱,这个举动不寻常,或许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是,范阳不过是靠北而已,可是有山有水道路通畅,民众并不刁蛮。

桃子问:“那他们是要做什么呢?”

桂圆道:“娘子,是不是其实这些人不同意推掉坊间墙,就故意找借口啊?不管怎么说,拆掉坊间墙的举动太大了,怕是有些人不满意。”

李蘅远想到尚先生和奶娘,都是保守派。

她点点头:“这也很有可能啊。”

尚先生还说士族会吃亏,这些人说不定是别人雇佣的来捣乱。

当然,也有可能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想讹钱,国公府和县衙都不怕,是因为民不畏惧死,奈何以死畏之?

李蘅远想了几种可能后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必须得上心了。”

说着叫着桃子:“如果义兄已经走了,就让尚总管派人去盯着岳凌风,看后续事态如何发展,如果今日再争执,立即回来报告我。”

桃子得命令后要离去,樱桃沉吟下喊道:“娘子,婢子虽然瞒着您,可是因为觉得岳公子说的话很对,那些浪荡子的身份,根本就不配娘子操心,公子不希望娘子涉险才不让婢子说的。”

李蘅远脸上肃杀之气不减,不过眼神里的冷光缓和多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配不配的,如果人家真的是有正当理由的呢?再者说,你就确定岳凌风没有瞒着我扰民?他说什么你都信。”

樱桃这才后怕,她确实太信任人了,忙跟李蘅远告罪。

葡萄怕李蘅远重罚樱桃,求情道:“娘子,不然好好验证一下岳公子的话,如果他真的是担心娘子,樱桃随有错,可也有情可原。”

桂圆也跪下来求情。

李蘅远心想我以前就是事事不明被人说草包,如果婢女真的一心一意却惩罚了人家,到底伤人心。

可这么算了怕不足以震慑人。

沉着脸道:“樱桃,岳凌风到底说没说过为我好的话,我会去问他,如果他说了,你顾及我,也算你一片忠心,可是有时候忠心也会做坏事的,就拿这件事来说,危不危险,要我自己来判断,你是我的婢女,凡是你都应该告诉我,到底要如何处理,我自己评判,这才是婢女该尽的职责和义务,而不是联合外人来骗我。”

沉沉的天气中,屋里没有往日耀眼的光线笼罩,可也能看清楚坐上的女孩眼睛是那么清澈明亮,好像没有与往日不同,但是就是与往日不同,她像是隔着云雾,让人看不透。

樱桃红了眼睛,这才明白为什么桃子总是叮嘱她不要犯错,娘子还是能玩能笑,但真的不是曾经什么都可以骗的娘子了。

“婢子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蘅远道:“你先起来,等岳凌风回来再定你有罪无罪。”

樱桃出发点是好的,她倒是不怕对峙,站起来忍不住道:“娘子,您生气婢子还是想说,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别出门去,岳公子和孺慕公子就能摆平。”

这样还想着自己,李蘅远的怒气大减道:“好端端的我出去也不顶用,但是我得知道事态发展啊,放心吧,岳凌风若是真的为我好,我不会不领情的。连范先生都说好的事,我势在必行,这件事一定要关注解决。”

事已至此,樱桃就算是担心李蘅远也没办法,因为桃子都走了。

等李蘅远用餐的时候,桃子才从外院转回。

“娘子,孺慕公子和岳凌风夜寒轩早就走了。”

李蘅远放下筷子看着她:“那跟尚总管说了吗?”

“说了。”桃子到了李蘅远面前停下来:“派了两个小厮去盯着了,有消息都会跟娘子说的。”

这样李蘅远就安心一点,不过拆除一面墙都要遇到这么多事,还是挺烦心的。

接下来吃东西都没以往香。

天又闷的跟蒸锅一样,光阴天不下雨,蕴热之气比烦心的事更让人烦心,这可能就是天公不作美的来历,李蘅远吃过饭后站在窗前观天,如是想。

0246 激化

回春坊的坊门口聚集了很多围观的人,还有三十多个妆容各异,神色都阴鸷傲慢的泼皮。◢随◢梦◢小◢.lā

天上乌云密爱,地上一丝风都没有,泼皮们在怂恿附近的人:“凭什么国公府的人说推墙就推墙?这墙是保护咱们大家的,墙拆了晚上出事算谁的?再者说废王府虽然没人住,可地皮也是我们回春坊的,怎么就成了国公府的了?想推可以,国公府的把大家的钱拿出来……”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样子也有不少想浑水摸鱼所以跟着附和的。

已经是第三天对峙了,赶走了又来赶走了又来,今天还有真正的百姓参与,事情就更棘手。

前面有范阳县的不良人们当着,岳凌风李孺慕夜寒轩三人在废王府的门房里站着。

李慕儒听不得别人说国公府不好,就要出去打人。

岳凌风拉住他:“咱们要做的事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本来是好事,你去打人,就变成了恃强凌弱,明明我们是为了百姓好为什么要被人误会呢?这事不能动武。”

李慕儒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也不管,我只知道谁都不许诋毁国公府,谁都不可以说娘子坏话,我已经给了你两天时间,你总说不要动武,不要动武,可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眼下还愈演愈烈了,还不动武,你说怎么办?”

岳凌风看向夜寒轩:“我让你去找县丞,他怎么还没到?”

夜寒轩道:“我已经去过府衙了,话也传到了,他不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范阳县丞掌管城里的一干杂事——防火治安,有人偷鸡摸狗之类……

本来这应该是县令的职责,不过范阳有李玉山一手遮天,所以一直没有任命县令,县丞是刘老太太的远房外甥,叫做秦良品的。

正说着,李孺慕找来的不良人来报:“公子,秦县丞到了,在外面跟那些人说话呢。”

李孺慕回头看着岳凌风。

岳凌风道:“他管理范阳里坊十年,对这些事应该有经验,看看他怎么说。”

一行三人出了院子,外面一个中年官员正在游说民众:“大家不要闹事,你们跟国公府做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这本来就是废王府的地盘,你们谁是废王的家人?谁是,如果有人是,确实可以继承这个宅子,不过那也正好交给朝廷,国公府还愁找不到功绩呢。”

废王是在武皇的时候被定为谋反,后来处死的,有后人自然也是余孽,谁敢承认。

可是这些话像是安抚民众吗?倒像是挑事。

岳凌风蹙眉打量这位中年男人,只见他相貌清秀,肌肤白皙细腻,杏眼有种风流模样,不像是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县丞,到像是温文尔雅的中书舍人。

不过他手背血管粗深,如果不是劳动所致,就是个习武之人。

岳凌风心中越发觉得这县丞有种诡异之感,只是他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县丞还在对百姓颐指气使。

岳凌风上前一步打断他:“秦县丞,在下岳凌风,这次要建食肆街,就是我的主意。”

“哎呀,原来是贤弟啊,听说了听说了。”秦良品很大声,继而道:“贤弟不必担心,刁民闹事,都交给本县丞,看谁敢跟国公府做对。”

四周百姓虽不敢还嘴,但愤怒的眼神表达了他们的不满。

还有那些浪荡子泼皮,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了。

如果想动武,想仗势欺人,岳凌风也用不着他秦良品。

嘴角勾起笑,狠狠地掐了秦良品肩膀一下,示意他闭嘴,然后回头对着百姓,语气真挚道:“各位街坊,在下岳凌风,名不见经传,只是国公府的一个下人,不过请各位街坊听我一言,推倒坊间墙,建立食肆街,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我在这里可以保证,食肆街建好后,房屋租赁钱财全部用于街道建设,而且是公开招租,有手艺的人先得,而不是看家世和钱财,这是国公府想让大家生活富裕想出来的政策,并不是要剥削大家,请大家理智,不然废王府放在这里,谁也用不了,不是资源的浪费吗?大家看看西市,不繁华不富裕?生活不好吗?食肆街以后也会和西市一样。”

岳凌风话音未落,百姓那边议论声就起了。

“如果是这样,到真是好事一件。”

“听说食肆街不宵禁,会给守规矩的人发放特殊牌子,晚上可以上街……”

“那感情好啊,很多人用不着第二天就能说完了……”

突然一个尖声尖气不友好的声音问道:“你怎么保证?就因为你是国公府的下人?是不是是国公府的人都能出门作保了?万一你们推了墙是做坏事,到时候我们找谁评理去?”

这话也对,国公府的下人来做保,谁敢相信。

之所以三天还没解决这件事,就是因为岳凌风说话没人信服。

所以他让夜寒轩找跟在百姓中有威望的秦良品,可这人不知道是因为跟国公府沾亲带故习惯了颐指气使,还是故意捣乱,反倒得罪了人。

周围随着那个浪荡子的挑唆,又起一片声讨质问声。

岳凌风力不从心的想起了萧掩,如果那家伙在,此事一定能顺利的解决。

因为对方乱骂,秦良品带着不良人们开始高声呵斥,对方还嘴,秦良品声音更高,对方再高……

如此来往,两边谁都不肯相让,方才还只是相互防御的“场地”,陡然间变得剑拔弩张。

唰,西方一道亮如刀光的闪电在沉沉的天幕中撕开了一个口子,接着是沉沉的雷声。

岳凌风心中一跳,离开手环,他是真的怕打雷,此地不易久留,对秦良品道:“今日事先到这里吧,劳烦县丞走一趟,接下来这里不用人了。”其实是秦良品继续下去怕要挑起事端,可人家毕竟也是官吏,他不敢直说,只能用警告的语气说着还算恭敬的话。

不等秦良品作答,转身又对众人道:“我国公府是为百姓谋福利,不是要与街坊们为敌,所以大家耐心的监督我们做事就好,今天暂不推墙。”

百姓自然也不愿意与官斗,斗鸡眼一般的气势降下去。

秦良品这时却道:“贤弟不要怕这些刁民,有老哥在,谁也别想欺辱国公府。”

李孺慕也很看不惯那些浪荡子,手扶着剑柄跃跃欲试。

岳凌风眼尖看见了,握住他的手,夜寒轩看出岳凌风脸色不自然,道:“孺慕兄,此地不易久留,咱们还是回府禀告了娘子再从长计议。”

李孺慕拗不过二人,放下剑,可是因为这一耽误,秦良品之前骂人挑起来的怒火还没消散,岳凌风没来得及阻止,不良人和浪荡子之间的争执也没停,这争端就呈愈演愈烈的方向去了。

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不良人,因为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指着他鼻子,他就气愤地推了老太太一把。

这下坏了,老太太躺在地上哼哼,哭喊着衙役打人了,官府打人了,国公府欺负人……

浪荡子和红了眼百姓眼一哄而上:“老人家也打?打死这些当官的,平时他们就知道作威作福,这下拉出来打……”

范阳县的不良人夜之也不是什么压事的,对方攻来,他们也冲,转眼间两边就打了起来。

周围拳打脚踢,刀棍挥舞,哭声不断,乱糟糟的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岳凌风三人被困在中间都走不出去了……

不良人们打到后面又不及对面人多,真正有本事的也少,被打的抱头鼠窜,眼看是要败了的,对面浪荡子和被激怒的百姓冲过来,而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雷声开始在天空中此起彼伏……

0247 不安

漫天大雨将窗外氤氲成迷雾一样的世界。

终于清爽了。

可不知为何,李蘅远听着一声一声的惊雷心慌的厉害。

她放下论语课本,捂住了胸口。

没有明艳的阳光照耀,屋里有些暗,在身后捣线的桃子看见了放下线轴走到书案旁:“娘子是要加灯还是要换书了?”

李蘅远刚要说话,突然眼前一亮,她低下头,是手腕上的手环在一闪一闪发着光。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桃子都惊住了:“娘子,您那镯子怎么还会发光啊?”

别的事情桃子都知道,只有岳凌风的来历和跟手环的微妙关系她不知道,应该说除了萧掩,谁都不知道。

天空雷声又起,李蘅远心想如果我记得没错,岳凌风是怕打雷的,以前就算打雷也没有遇到手环发光的现象,难道这次是因为岳凌风离的太远了?

那焦急的心情如同添了油花的火焰,越大强烈不可收拾。

岳凌风不知道正经历怎么的痛苦!

李蘅远担心他,没有回答桃子的话,沉吟一会站起,看着桃子:“去找尚总管,我要出门。”

桃子看着窗外:“娘子,这么大的大雨,怎么出门啊?”

李蘅远道:“可是这么大的大雨,义兄三人都没回来,派出去的人也没消息,我怎能不着急?”

可是着急也不能冒雨就出去啊。

桃子正要相劝,葡萄急冲冲跑进来:“娘子,尚总管派出去的人来回话了。”

李蘅远正等着呢,抬手忙道:“还不叫进来?”

因为是外院小厮,进娘子的厅堂本来就拘束,又淋的一身雨水,那小小男子站在门口不敢进屋,好在有尚总管领着他,呵斥道:“娘子要知道外面的消息,你这缩首缩尾的,知道就不派你去了。”

小厮这才敢近前。

李蘅远带着桃子葡萄两个婢女,已经等的不耐烦,招着手:“快说快说,义兄三人还没回吗?”

看着尚总管:“不然您说。”

因为小厮回来就喊不好了,尚总管只问了个大概就把人领过来回话,怕说的不仔细,看一眼那小厮,小厮这时候到机灵了,语速也快,清晰说道:“三位公子一直在跟百姓沟通推倒坊间墙的事,百姓不让推,晚上也有人看着,岳公子还不准大家跟百姓起冲突,可是那些刁民哪管那个?不服管制,被县丞说了两句就造反了,小的两个躲的远些,看见岳公子晕倒后被夜公子带走,慕儒公子跟那些人打斗起来了,后面小的也跟不上夜公子,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慕儒公子还没脱险,小的二人也不敢再看,一个回来禀告娘子,一个去别的坊间搬救兵了。”

竟然还引起了民变?

李蘅远大惊失色之下越大坐不住了,看向尚总管:“我要出门,帮我安排。”

尚总管看着外面的天气:“娘子这样的大雨也能出门?”

李蘅远急的变了声:“夜寒轩把岳凌风带到哪里去了我得找啊。我的出发点明明是好的,怎么会引起民变?这总得有人出面解决,我的主意,当然得我去承担?”

尚总管还是不同意。

桃子也道:“不是说县丞在?之前娘子都没出面,现在都打起来娘子更不能去了,而且回春坊到家还有一定时间,这小厮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事情都解决了。”

可是手环还在发热,说明岳凌风需要它。

李蘅远想了想道:“那我不去回春坊,我只去找岳凌风和夜寒轩总可以吧?”

这样的大雨也不妥,桃子道:“夜公子脚上功夫厉害,他一会就回来了,娘子出去找,万一走两岔去了呢?”

正是因为夜寒轩带走了岳凌风李蘅远才不放心,夜寒轩虽然敏感,但是单纯,她怕那家伙有什么特别的思路,就是不带人回来,岳凌风可已经晕倒了。

且夜寒轩腿脚快,要回来早就回来了,手环的提示却说明距离很远。

李蘅远摇头:“我还是要去的。”

说着看向尚总管:“我要出门,您若是不备车,我就自己找人了。”

本就霸道的小娘子茶色的眼睛中写满认真。

她又是属驴的,尚总管都跟她打了多年交道,知道拗不过,只能下去准备了。

尚总管和小厮出了院子不久,樱桃就听到了李蘅远要出门的消息。

她早上犯了错,被娘子疏远,现在在厢房反省。

这时候她哪里还坐的住?

脑中都是岳凌风早上说过的话,不告诉娘子,才是为娘子好,不能让娘子出门。

樱桃跟陪着她的芝麻道:“我得去阻止娘子,岳公子之所以让瞒着娘子,就是不想娘子担心,他说外面的事危险。”

芝麻说是陪着她,其实也有监视的意思,听她是要去上房,眉心轻拢道:“你不是真的中了岳公子的邪?他不是咱们主子,娘子才是,你忘了汤圆?现在还在宁馨院躺着呢,这口气难咽啊,你别让男的给骗了。”

樱桃气的跺脚:“你也不信我?我真的是担心娘子,你不出门,不知道其实岳公子人挺好的,他干嘛无缘无故干什么骗我骗娘子啊?都是那个桂圆,她哪只眼睛看见我跟岳公子暧昧了?人家岳公子也是正经人,都让你们给败坏了名声。”

桂圆告状没有背着人,过后樱桃当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不是恨桂圆告状,是怪桂圆胡说。

芝麻胆小倒不是傻子,心想你若真的不是对岳公子有心思,为何不担心自己的名声,却处处维护岳公子呢?

不过芝麻也能理解,她也是少女,可她不能支持。

道:“就算没有,你现在出去,娘子也不见得会听你的,你还是别去讨嫌了,等岳公子回来,证明了你的清白,娘子内疚,自然就跟你亲近了。”

樱桃想了想摇摇头:“这次我却不能只想着自己,我虽做错了事,可我还是相信岳公子,我得去找娘子。”

走到门口回手拉着芝麻:“你是不是娘子的衷仆?如果是,就跟我走,一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让娘子出门。”

一起长大的姐妹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而且这人还有点好拔尖,可是她都这样担心了。

芝麻不由得诧异:“那我就信你这一回。”

0248 外出

樱桃和芝麻来到上房的时候李蘅远已经换好了轻薄防雨的油衣,她站在房门口等着准备车马的人来叫她。

樱桃直接跪倒在她面前:“娘子,这么大的雨,您不能出去啊,派人去找找就是了。”

李蘅远这时候只担心岳凌风三人,对樱桃的怒气早就消了。

亲自扶起她道:“人已经派出去了,可是我有更好的办法能尽快找到他们,去去就回,以往也出去玩,能有什么事啊?”

樱桃看着门前眉目清朗的女子,心想娘子之前胡闹的时候确实经常出门,现在更懂事了,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才对,而且这是范阳城,娘子是一霸,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总是对岳凌风的交代挥之不去呢。

委屈道:“婢子就是觉得心慌,不想娘子出门。”

李蘅远道:“我也是心慌,所以不出门才觉得不踏实,咱们正好相反,你说这可怎么办?”

芝麻虽答应了樱桃,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李蘅远出门会有什么危险,娘子出门,不是常有的事吗?

桃子换了出行的行头走过来:“你们不用担心了,我陪着娘子,有什么不对劲,我们就立即返回。”

桃子年龄大,遇事也有想法,芝麻就更放心了。

樱桃沉吟一下抬起头:“娘子,让婢子跟您一起去吧,不然婢子在家也很担心。”

正说着桂圆也从房里出来,道:“娘子,婢子也跟您一起去吧。”

她的语气十分严肃,听起来沉稳让人有主心骨的感觉。

樱桃却急了:“你这时候来献殷勤,若不是你告状,娘子能知道?娘子不知道,此刻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桂圆毫不示弱道:“你自己做了错事还怕人说?那你就别做,我对娘子忠心耿耿,我不觉得我说了有什么错,倒是你隐瞒娘子,到底你是娘子的婢女,还是岳凌风的婢女。”

樱桃自知理亏,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对不起李蘅远,气得嘴唇发抖:“那你也不能撒谎说我跟岳公子暧昧吧?岳公子是不让我告诉娘子,可我是我自己会分析利弊,如果他是要害娘子,难道我也会听?我不知道好坏?你倒好,信口雌黄,好像我与他勾结一般,不然娘子怎么会误会我,岳公子说的时候明明是担心娘子来着。”

桂圆冷笑道:“我信口雌黄?那你解释解释,他为什么把手放在你的肩膀上?你们若是没有什么,他为何要动手动脚?他怎么不放我肩膀上?敢做不敢当了?你到底是为娘子好,还是要害娘子,咱们以后走着瞧才知道。”

樱桃又确实对岳凌风的触摸有了异样感情,此时羞恼交加,急的跺脚。

后求助似的看向李蘅远:“娘子,岳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您应该心里清楚啊。”

是啊,虽然不打雷了,可是手环还在发热。

李蘅远叹声道:“你们不要吵了,我正是知道岳凌风不会害我,现在才担心,方才来人说他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让人打的还是怎么的,来人也没说清楚,义兄又被那些泼皮浪荡子困住,夜寒轩还迟迟不回,这些人都是为了我的事才遇到危险的,这时候我怎么能不去找他们,就这么定了。”

说完看向桃子:“去催一催车马怎么还没准备好。”

樱桃心想娘子讲义气,劝是劝不动了,哀求道:“那娘子一定带婢子出门。”

正好桃子没走远,李蘅远叫住桃子:“那就再准备一辆马车,按照第二套计划出行。”

桃子点头去了,可剩下的人全都懵懂的样子,怎么出行还有几套方案?

电歇雷停之后,倾盆大雨下的恣意畅快,水汽弥漫的门口,俏丽的少女眉眼清明如水,灵动美好,可是淡淡的表情又如那高山深海难以捉摸,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桂圆小步上前道:“娘子,婢子也随您去吧。”

她方才说要去,可是李蘅远是亲口答应了樱桃跟着,却没提到她。

李蘅远回头看着这个婢女,瓜子脸淡峨眉,眼睛细长如狐,在她是审美中,不算是很好看,但是平时试菜伺候都兢兢业业,话不多不少,是个很让人舒服的人。

还替她挡过灾受过难,可是今日告状一事,她对她留下很不好的印象,不是说告状她就不喜欢,而是方才樱桃也对峙过了,樱桃和岳凌风是没有什么的,她相信,她也拍过岳凌风肩膀,这可能是说话到一点程度的习惯性动作,也就是不拘小节,怎么就能说出是两个人有苟且呢。

何况桂圆不傻不呆,最是了解她的个性,她不拘礼这些事,可这婢女就是抓住樱桃这件事不依不饶,那她到底是因为衷心而告状,还是就是想表现自己踩着樱桃,这就不好说了。

府中还有坏人潜伏在不明的地方,若不是岳凌风有手环的把柄在,她都不应该相信,那么婢女什么的,就更要小心提防了。

李蘅远想的虽多,可时间只是一瞬,她摇摇头:“你们好好看家,我很快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桂圆也不失落,乖巧答应的同时又问:“那娘子要婢子们在家里做什么吗?”

李蘅远想了想:“我不在的时候,别让人任何人来我院子里捣乱,你们也别出门,大门锁上吧。”

她是怕她回来的晚,老太太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

桂圆领了命,芝麻和葡萄也都纷纷答应。

一会功夫桃子回来了,站在雨里叫着李蘅远:“娘子,都准备好了,在二门口等着呢。”

李蘅远嗯了声,给樱桃使了个眼色。

此时的樱桃早已穿上芝麻拿给她的防雨衣物,隔着箬笠的遮掩看见李蘅远的示下,点点头跟了上去。

大雨如注,三人的背影离开房檐就再也看不见了。

桂圆在门口站了一会,等听不到声音回头看着芝麻和葡萄:“你们说娘子到底是什么方案啊,怎么感觉特别秘密的?”

葡萄后来的,有些话不合适说,就摇头。

芝麻道:“娘子的计划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咱们就看好家就行了。”

桂圆道:“我就随便问问,怎么你也因为我告状,就跟樱桃那小叛徒好了,挤兑我?”

芝麻低声道:“你别赖,我哪有……”

细碎的声音很快就落雨声冲散,渐渐在门口消失,是婢女们都回屋了。

0249 计谋

外院门口有三两马车,跟李蘅远以往的个性不同,今日出行的马车都换了灰色车身,且车厢很小,从外面看就知道,里面最多能容得下四个人。

又是这大雨天里,不细看根本都看不出这是要出门。

樱桃正纳闷为何娘子突然变得如此低调,桃子从最后一辆马车上拿下三个及脚踝的幕篱递给李蘅远和她一人一个。

李蘅远摘下箬笠先把幕篱戴上,然后又扣回箬笠。

樱桃这时也不好问为什么,学着李蘅远的样子,也戴好了幕篱。

这一动作间,头发就已经打湿了,她捏了捏发梢上的水,再抬起头来,发现已经辨不出哪个是李蘅远,哪个是桃子了。

想来自己定然也是相同打扮。

突然脑中精光一闪,岳凌风怕娘子有危险,这样一捯饬,岂不是就分不清谁是娘子,谁是婢女?即便有什么危险,也能抵挡一下。

李蘅远的想法也是如此,给外面的人设下迷魂阵,她是最清楚自己近来都经历了什么事的人,岳凌风担心的事她想了一上午,隐约也有点头绪,第一是怕她冲动,和那些泼皮起冲突,第二才是最危险的,就是钱嬷嬷那伙人在暗处,现在那些人拿不到钱了,会不会想别的办法对她不利。

可是如果对方有心,不可能她一辈子都不出门,此次出门是要找岳凌风,若是对方真的有行动也好,只要动了,就有线索,她也不愿意这样日日防贼。

况且万一是她们草木皆兵了呢?岳凌风现在正需要手环,需要她,也不知道岳凌风是死是活,做人不可以没义气,这时候就不能只想着自己了。

李蘅远登了一辆马车,桃子紧随其后,上了两外一辆。

樱桃明白了自己的职责,虽然不知道哪个是娘子,可是知道剩下的那一辆一定是她的,于是在车夫的搀扶下,登上最后一辆。

三辆空车坐上了人,三十六侍卫分成三波,每十二个人跟随一辆车。

等都准备好了,车夫问一旁指挥的尚总管:“出发去哪里啊?”

忙活一通,目的地还没说。

尚总管也没接到通知,只道:“出了府后,车上的小娘子让你们去哪,你们就去哪。”

滂沱大雨让人看不清远处的风景,声音也冲淡了,但是听力极好的人,还是听见国公府的侧门那里,有车行驶出去的声音。

侧门不远处、在长廊的尽头,有一个两抱粗的柱子,柱子后有个黑影,黑影站在那里往门外看,直到三辆马车的声音都消失殆尽,他才走出柱子,冲入到无边的雨境里,再看不见身影。

……………………

外面,三辆马车带着侍卫行驶到中央大街岔路口的时候顺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分道扬镳。

他们谁也没发现,大雨之外的身后,轻手轻脚跟了两队人。

两队人都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脚上的草鞋没了水也不怕。

这两队人带队的若是李蘅远见到了能认识,正是萧掩的仆人萧甲和萧乙。

二人带着人到了岔路口停下来。

雨水还是和方才一样大,马车过后无痕,已经看不见什么队形了。

萧乙明艳的眼睛眯起,语气不善道:“三小娘子如此安排,我们这二十几个人跟哪个好?”

他二人是萧掩特意留下来保护李蘅远的,萧掩是叮嘱岳凌风看着李蘅远不让她出门,可是李蘅远是人,又不是畜生,哪能那么听话,而且万一有不得已的事呢?

可是就算留下了人,本来他们的人手位数也不多啊。

萧甲道:“其实也够了,哪能那么凑巧,这里可是范阳城,是三小娘子的地盘,谁还敢对她怎样,咱们跟着不过是求个心安,再者说,她这样安排也挺好,连你我都不知道哪个是她,何况别人?我推测一下,娘子是去找岳凌风的,废王府离西市近,我若是娘子,肯定先去废王府看看,这样,你带十个人去西面。当然,探子也说,岳凌风被夜寒轩带跑了,如果他二人离开了西市,最近的方向应该是南边。”叫了一个属下的名字:“你带七个人去南边尾随。”

“东边最不可能,我就带五个人去东边,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咱们放信号为号,一定要保持联络。”

萧乙没有多余废话,萧甲话音刚落,她就带人转身,另外的队长跟萧甲行了个别礼。

萧甲看着萧乙离去的背影突然莫名的心酸,叫道:“你要听郎君的话。”

萧乙不明所以转回头:“叫我?”

萧甲尴尬的摸额头的时候萧乙已经走了。

剩余五人,萧甲回过神大手一挥:“这边。”

………………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岳凌风去的是西市方向,就算离开了也应该往南走,可是偏偏李蘅远如果不往东,心里就特别难受。

倒是往东走后,越来越微弱的、手环上的热度在往下降。

她心想,莫非就是这东西指引我往东?这样看来,是手环在找岳凌风,那么岳凌风应该是在这边。

李蘅远烦躁的内心逐渐也静下来,冷静的同时,一个问题也清醒的出现在脑海中,岳凌风为什么会出现在东边呢?

………………

昏暗的厢房里,夜寒轩托腮守在榻前,看着岳凌风的头发丝发呆,中原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什么这个人的头发剪短过呢?

正想着,岳凌风的眼睛睁开了。

夜寒轩眼前一亮:“你醒了?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岳凌风听了听,没听见雷声,知道自己的劫难过去了,他是最怕打雷的,一旦远离手环,那种被电击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早知道今天是个雷雨天,他死也不要离开李蘅远。

拍着头道:“这是在哪啊?”

夜寒轩语气更加兴奋:“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你说这是哪?”

岳凌风这才注意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在说什么,不解的问道:“我为什么不认识你,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夜寒轩低声道:“你小声点,方才一个雷,你就晕倒了,你不是在渡劫吗?我有秋水洗涤过的眼睛,总觉得你这个人很怪异,我看不出来你,只觉得你跟我们不一样。”

所以他就成了妖孽了。

岳凌风都气笑了,拍着夜寒轩的肩膀:“别闹了,这是哪里?娘子呢?”

0250 遇险

一听娘子二字,夜寒轩眼中的兴奋之光就暗淡下去,这岳凌风还记得李蘅远,渡劫失败了。

他道:“你不是晕倒了?又下了大雨,回府来不及,我怕你死了,就找了个最近的医馆,那老郎中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醒,就给你安置在这屋子里说看看,我想等雨停了再带你回去呢。”

可是岳凌风却感觉到了身上的能量正在很少量的,但是不间断呈越来越强烈的趋势恢复。

他跳下榻道:“咱们不能等了,如果我估计的没错,娘子出门来找咱们了。”

夜寒轩见他神色焦急,不解道:“出来就出来呗,你忙什么?”

岳凌风沉下脸道:“我不是告诉你,有事情就赶紧带我回去,别让娘子出来,下了这么大的雨,行车行人都有危险,万一磕磕碰碰了,你说咱俩谁能赔得起。”

真正的原因不是他不想告诉夜寒轩,是夜寒轩这个人聪明却不怎么精明,告诉了也没多大用一样。

李蘅远那个人主意又多,从她偷偷查家人的家底就能看出来,萧掩不让她出门,她可未见会听。

夜寒轩听说雨天行车行人有危险,这才反应过来,站直了道:“那你现在有事没事啊?没事咱们就走吧。”

只要不打雷,他就不会有事。

岳凌风道:“我死不了的,再有下次记得带我回府就行了。”

………………

李蘅远在车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有感觉,岳凌风已经脱险了,因为手环恢复如初,再也不烫了,她的心也没那么乱了。

她掀开车内锦帘,透过窗纱向外面一看,雨水还在继续,但已没了方才那样铺天盖地般,是中雨了。

这时候,是继续找岳凌风还是回府?

正想着,就听侍卫呵斥:“什么人?怎么行走车行路?撞到你怎么办?”

城里主路修的很宽,分车马和行人路。

李蘅远听见女子声音回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

这声音焦急迷茫,充满少女感,且也熟悉,好像是阿青。

李蘅远敲敲车身,低声道:“问是不是阿青。”

那车旁侍卫便在外面喊道:“您可是阿青小娘子?”

女子十分意外:“你怎么知道是我?”

侍卫低沉的声音又传到车厢:“娘子,是阿青姑娘。”

李蘅远心想她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急事呢,道:“你让她上我的车,就说我是李二娘。”

侍卫得了吩咐去交代车夫,车夫停下车,侍卫去跟阿青说话。

阿青一听是李娇娥的车,摇摇头:“我要去找人,就不坐娘子的车了。”

那侍卫道:“你一个女子,竟敢自己在街上走,被巡城人看见了抓走了怎么办?快上车吧。”

阿青低下头,这才有所动容。

正当阿青要上车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辆马车,之前看不清,走近了发现那马车周身漆红,也是用绸的华贵车。

侍卫以前都霸路惯了,直接叫道:“什么人,还不让路?”

对面车夫道:“你们什么人?没看见我们是国公府的马车,还要我们给你们让路?”

这行车行路都是有规矩的,按照府中级别走,级别低的给级别高的让路,李蘅远是范阳一霸,她的车什么时候给别人让过路。

而对方竟然说自己也是国公府的车,侍卫包括李蘅远都听见了,会是家里的谁?

这时阿青放下抬起的脚,朝对面道:“是阿罗吗?这是二娘的车。”

原来她认得对面马车,是罗诗梦的。

罗诗梦正好从外祖父家回来,听见熟悉的声音悄悄往车外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侍卫,李娇娥出行怎么会有男的跟着,分明是李蘅远。

她心想这两个人交好还要瞒着我,李蘅远对我日渐疏远,这绝对不是好事,为何不趁此机会缓和一下关系呢?

想及此,让婢女扶下车,顶着雨走到对面马车车前,那里正好站着阿青,她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阿青本来跟这些人不是一路,可是她不敢再一个人跑了,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罗诗梦也不急,道:“二娘的马车大,不介意我跟你们一起吧?”

她们都住在国公府外围,如果回家,都是顺路的。

阿青无法做主,回头看那侍卫。

没等那侍卫回话,罗诗梦已经热情的拉住阿青的手:“上车吧,二娘还能不欢迎我怎么样?”

可车里坐着的是李蘅远啊,外面的对话李蘅远听得一清二楚,她不知道罗诗梦是哪只眼睛看出她的车大的,不过这时候倒不好跟这个人争执,也就无法拒绝这个人。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罗诗梦和阿青风别上了车。

外面是雨天,车厢中光线自然更加阴暗,二人上车后见车里的人带着幕篱还穿着雨具,端坐在那里,看身形可比李娇娥要高。

阿青问道:“你是二娘子?”

李蘅远没说话,拍拍身边的座位。

阿青懵懂的坐过去。

罗诗梦自来熟的坐到对面,一笑道:“阿蘅,是你吧?你和阿青玩什么把戏呢,你们不是一起出门,怎么阿青也不知道你是谁?”

李蘅远身份被人戳穿,掀开幕篱,露出大而特别的眼睛,道:“你怎么会在这?这大雨天你出来干什么?”

罗诗梦道:“我刚从城外回来,挑的天气不好,行车慢就赶到这里。”

是凑巧。

李蘅远接着再跟她没话了。

可罗诗梦心中却激动无比,李蘅远到底是跟她说话了啊。

接下来车厢内静谧无声,李蘅远想问阿青为什么一个人在街上跑,要知道城里管的很严格,小娘子是不许一个人出门的,被人看见了会当初逃跑的奴婢或者别的重大问题抓起来。

不过有罗诗梦在,李蘅远不想自己跟好朋友说的话让别人听了去。

尤其是罗诗梦,且不说这人之前跟李娇娥骗她,李梦瑶说罗诗梦跟萧掩有婚约,她不信,李梦瑶的话谁信谁傻子,但是空穴来风必有因,她那么喜欢萧掩,又小气,就无法喜欢跟萧掩有关系的女子,哪怕只是名字上挂了钩。

气氛太尴尬了,罗诗梦还想跟李蘅远套套近乎,李蘅远却闭上了眼。

罗诗梦只好问阿青:“你们是要去哪里啊?”

阿青现在也不好说自己的打算了,摇摇头:“可能是回家吧。”

二人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李蘅远,她现在是不是可以回转了。

正想着,就听车旁侍卫跟车夫说话。

“怎么这么慢了?”

车夫道:“您没见这是个洼地,左右是陡坡,存水了,小的先去试试水深?”说话啪的一声,是车夫下车踩中了水泡。

李蘅远压低了声音道:“既然这么难走,就掉头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附近有轰隆隆的声音。

李蘅远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阿青和罗诗梦的脸色不由得都白了起来。

车旁的侍卫叫做白云,李孺慕不在,这一小队暂时由他来指挥,李蘅远问的时候他也听到了声音,左右一看,就见洼地的左上方道路飞奔着一辆装满石头的平板马车。

“让开,让开。”显然的,这拉车的马下坡的时候毛了,地又滑,马车行驶速度极快的往下来,车夫已经弃车了,正站在坡顶喊着人。

白云见事不好大喊车夫:“带娘子走。”

可是车夫方才已经跳车,此时再上车也要时间,更别说调转车头往回跑了,可是不往回跑,前面就是水坑,好似正是石车下来的地方。

马车左右走不了,那隔着雨帘的石车越来越近,轰隆轰隆,声音震耳欲聋……

拉车的马儿感到了危险的靠近,开始不安分的嘶叫起来。

侍卫们没见过这种阵势,都呆住了。

白云到底还是小队长,见石车若是落下,砸中的正好是李蘅远的马车前方,他大喊一声:“跑,都跑……”

自己却转身向上,迎上石车。

他以为他的力量怎样也可以抵挡一下,可事与愿违,当他双手碰到车辕的时候,就听喀嚓两声,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

李蘅远因为迟迟得不到回答,自己掀开窗帘往外看,这一幕正好看得清楚,白云身子被石车碾过,人就再没站起来,这说明这车何止千斤重?还是从高处下来的。

周围的侍卫都乱了。

李蘅远也不喜欢又更多的人丧生,有人跑她也没叫,电光火石之间,她反而十分冷静,目测往前跳车正好会被石车碾压,一定是死路一条,于是一手拉起阿青一手托起罗诗梦:“后面来。”

三人身子不断向后,直到紧紧靠着后面车壁。

罗诗梦心想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反正不是好事,知道就不跟这个丧门星坐一个车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谁有时间回答她,就在她们贴紧了的时候,咣当一声,接着就天旋地转……

李蘅远不知道自己翻了几个翻,等天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她知道石车一定是撞到了马车,自己被撞了什么样不清楚,但是这时候她心中还存有一些意志,要看看伙伴如何,不过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于是转而告诫自己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0251 寻仇

萧甲听见前面轰隆一声响,心中不安一跳,不会是娘子遇到危险了吧?

雨水虽然小了,可天未放晴,周围的一切还是看不清楚。

他不断挥着手:“快,快。”

因为在岔路口的耽误,他被向东的马车甩了,这才跟上来,却不想听到这么让人不安的声音。

如果真的是李蘅远遇到了危险,那就糟了,他带的人是最少的。

等萧甲跑到城东最有名的叫做豁口的十字路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能把没见识过血的人熏晕。

他放眼一看,路口黑压压一片黑衣人,少说也有三十人,其中有两个在最前面,很明显是蹲着的,他们的面前摆着三个一动不动的“女尸。”

地上鲜血混着雨水成河的流,国公府侍卫躺了一地。

“住手。”直觉告诉萧甲,李蘅远中招了,生死不明的三个女子中,一个肯定是李蘅远,至于另外两个是谁,他不清楚怎么回事。

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先稳住人再说。

他这一声呵斥过后,蹲下的两个黑衣人也站起来。

萧甲跑到距他们三尺的地方停下里,他也是习武之人,眼睛一扫,虽然对面的人都蒙着脸,但为首的左边那边眸子浑圆眼神冰冷,周身气质杀气腾腾,就不是普通人。

萧甲喊道:“光天化日,这里是范阳城,你们是什么人在此行凶?”

只听那人声音沉沉且极有力量问道:“你就是那小儿郎萧掩的属下吧?他还真不是简单的要投靠李玉山,看来是想与我们作对,倒是好样的。”

因为下雨,巡坊的巡城人偷懒都不见踪影,萧甲以为他可以冒充官府的人,毕竟贼都怕兵,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底细。

心中咯噔一下,再次确定,三人中定然有人是李蘅远,对方是冲着李蘅远来的,知道他们的存在就不奇怪了,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是什么人倒是不能告诉你,不过我是谁倒是可以说,记住我叫寻仇,寻找的寻,仇恨的仇,谁寻到了我,就是跟我有仇,就再也跑不了了。“

说完手摸上腰间,一柄大刀唰的出鞘,明晃晃指着萧甲。

萧甲不认识也没听过这人,不知底细,以往萧掩的教诲中,他应该撤退了,可是这时候不行,他虽然势单力薄,可是也不能这么放走这些人,因为李蘅远在对方手上,他得救人,不然回去根本没法交代,也是死。

于是想也不想,手上三尺青锋出鞘,视死如归的冲过去。

或许正是他做好了以寡敌众而赴死的准备,跟那寻仇打斗不下十五招,突然脖子一凉,后又一热。

他踉跄退后两步支剑单跪在地上,目光扫到地上中间的女子脸上:“三……娘子,郎君,属下,无能。”接着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寻仇抹了萧甲脖子之后一不做二不休,挥舞大刀,虎虎生风的,和同伙一起把其余五名萧卫也杀的干净。

地上本来就已血流成河,不在乎多六个亡魂,四周安静终于安静了。

寻仇杀完人,用萧甲的蓑衣蹭了两下刀背上的血,冷笑道:“这萧家小郎还真不见得,小小侍卫都能接我十多招。”

说完宝刀归鞘,叫着众人:“兄弟们带上李三娘走。”

六个黑衣人训练有素的将地上三个少女两两抬起来。

趁着他们去寻找自己的马车的时候,方才跟寻仇蹲在一起的人走到寻仇面前,他指着离去的人问:“你知道哪个是李三娘?”

寻仇道:“只要确定其中有李三娘就行了,回去后再查。”

那倒是能确定,他们有内应,在李蘅远身上涂了衙门追赶犯人的跟踪香,他们就是追踪香气跟到这,找到的机会。

那人又指着地上的萧甲问道:“您把这些人都杀了,谁给国公府带话啊。”

寻仇看了对方一眼,武装的严实,但对方长了一双十分特别的斗鸡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人叫做王二,是城里出了名的泼皮,三年前被贵人赏识,入到他们这里来的,这次明明是他的任务,不知道贵人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人参加。

一听问话就知道是草包。

他冷声道:“你知道萧掩是什么人?你了解?眼看着都不是简单人物,你放走了他们去通风报信?人家闻琴声知雅意,就知道你的目的,再留下人证,是想人家把你一窝端吧。”

王二跟这寻仇并不熟悉,知道这人是首领,了不得的人物,挨了骂只得忍气吞声。

反应了一会赔笑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寻仇道:“贵人让你参与,你的人呢?这城里我并不熟悉,赶紧找到落脚的地方。”

王二露出笑容:“这个您放心,早就找好了,趁着雨未歇,小的带您去。”

方才还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得了谁的命令,顷刻间如水滴般,混入蜘蛛网一样的街道,就变成了雨水,再也看不见了。

岳凌风和夜寒轩闻着血腥问赶来,只看见有黑影闪过,等他二人走到豁口路口的时候,黑影不见,地上一片碎石和死马,还有数不清的尸体。

夜寒轩突然大喊一声:“是白云。”他的兄弟,他也才搬进若水院不久,不可能不认识。

他往坡顶跑了两步,那里躺着一个惨白脸,再看腰身,已经分成两截,惨不忍睹。

“白云。”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夜寒轩叫了几声对方没反应,他再去扒开别人的脸斗笠看,都是自家兄弟,找了七八个,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他哭着跑到岳凌风面前:“是国公府的人,都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岳凌风的心情不比他好多少,因为他面前躺着的是萧甲,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萧掩虽然囚禁他其实也是变相收留他,他心情不好,就跟萧甲斗嘴,出气发泄的都是这个人,这哥们小气记仇,没少给他告状,可是对萧掩却忠心耿耿,而且真遇到大事的时候不含糊,他还说会帮他凑合萧乙,只要他送他一壶好酒。

他问他有没有心上人。

他说没有,他不管是心上人还是心下人,都是郎君。

这下终于“如愿以偿。”为了萧掩的吩咐丧命了。

0252 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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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风轻唤了声萧甲,当然没人回答。

这一地的尸体不言而喻,都是国公府的人,还有萧家侍卫,说明李蘅远遇险了。

岳凌风早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不愿意承认,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他拉着夜寒轩站起:“咱们这次闯大祸了,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看见娘子的尸体,你回国公府去确认下是不是娘子出门,我去找李孺慕,万一这个车上坐着的是娘子,现在只有他能召集人去把娘子救出来。”

夜寒轩擦干眼泪道:“这么严重?娘子方才来过这。”

岳凌风说的时候心下冰凉:“如果我估量的没错是这样,百分之一的侥幸,娘子在家,这只是个巧合。”

夜寒轩不知道百分之一是什么意思,可是听着岳凌风颤抖的语气就知道,这件事难以善了,他道:“那你回去确认,我腿脚快,我去找孺慕兄。”

岳凌风道:“可是我怕你说不清楚……”

二人争执间,一辆马车共五个仆人走了过来。

雨已淅淅沥沥的,这马车远在路口二人就可以看见。

岳凌风想也不想的冲过去,展开双臂拦在正路。

赶车的车夫陡然间遇到人,狠狠挥着鞭子骂道:“找死,国公府的马车也敢拦。”

岳凌风心中大喜,胳膊上生生受了一鞭也不觉得疼:“我也是国公府的人,车上的是谁,下车,下车。”

这车夫还要再挥鞭子,听着喊叫,迎面又窜出一个大个少年,双层畏惧之下停下手:“你们也是国公府的人……”

原来这车辆正是罗诗梦的,她上了李蘅远的车,侍卫不让她的车跟着,这伙人就慢悠悠的走,才走到这里。

岳凌风问清楚之后更加确定李蘅远就在方才的车上,不止李蘅远,还有罗诗梦和一位阿青姑娘也下落不明。

这样倒不用担心脚力问题了,他让罗家下人把拉车的马解下来,夜寒轩就可以去报信,他骑着马去找李孺慕。

化开两朵,先表岳凌风这一支。他在范阳县衙打听到了李孺慕消息,因为两边打架,平民百姓受伤了不少,秦良品带着不良人门回到县衙关起大门,受伤百姓和家人堵在门口要说法呢。

岳凌风站在远处算了算,他要见李孺慕,要么他进去,要么李儒慕出来,看百姓那愤愤然而要攻击衙门的样子,李孺慕是出不来了,李孺慕出不来,那些不良人也出不了。

那就只有他进去,可是先不提他怎么进去,进去后见到李孺慕是让他带人救李蘅远啊,既然出不开,倒是他自己都会困住,还何谈搬救兵。

这条道是走不通了。

可是他有人生地不熟,他唯一能搬动的人就是萧甲,此时却死了,尸体还没收呢。

这可怎么办?

萧掩也不在。

岳凌风一时心乱如麻,他喃喃感叹:“怎么这么巧,这些破事都赶到一起了。”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李蘅远还等着他救呢。

岳凌风深吸了两口气,脑中精光一闪,显现出两个字,萧乙,那个美丽的胡姬啊。

萧掩走的时候带走了自己的最精锐部下,可他也留下了萧甲和萧乙,萧甲擅管家,萧乙这女子冷若冰霜,是个杀手。

岳凌风再不停留,调转马头急奔国公府方向,恰好到了路口,一队与豁口死去的国公府侍卫打扮一样的人路过。

岳凌风心中一喜,难道这才是李蘅远。

他放马过去,一边喊道:“是否是三小娘子,我是岳凌风啊。”

车队缓缓停下,车帘掀起,露出一个带着幕篱的脑袋:“公子,您没事?”

听声音竟耳熟,可绝对不是李蘅远。

岳凌风跳下马跑过去:“你是樱桃?”

樱桃兴奋的掀开幕篱,露出水灵灵的小脸:“公子,真的是您,娘子出门找您了,原来您在这。”

岳凌风心已凉了半截,不甘心的问:“那娘子呢?你怎么在这?”

是自己人,樱桃也不隐瞒,低声把李蘅远出行的事说了,后笑道:“这下好了,婢子找到公子,派人去跟那两个队伍说一声就行,咱们可以回府了。”

岳凌风心中五味陈杂,他千算万算算漏了李蘅远的义气,算漏了手环的牵引力,李蘅远是为了寻他才遇到危险的,不用人说,回府也看不见李蘅远了。

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遇到的血案跟樱桃说了,后道:“我派一个人送你回去,其余人我要带走去找娘子,你回去之后派人去把桃子那边的人也找到,然后跟我汇合。”

樱桃吓得哭都忘了:“我要跟您一起去找娘子,我怎么能一个人回去,娘子还生死不明白的。”

岳凌风本来心就乱,哪有心情带她,抬头一看,车里的小女子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一样,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担心不是假的。

他心头一软,抬手拍拍樱桃的肩膀:“听话,我一定会把娘子找回来的,你回去安排事,也是在救娘子,咱们要分头行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知道吗?”

樱桃早上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对岳凌风的不同,此刻满心都是安慰,点着头:“您一定要救娘子回来啊。”

岳凌风送走了樱桃,接管了国公府的十二侍卫,算是漂浮在大海上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带着这十二人如何寻找李蘅远的下落,他还没什么眉目。

彷徨间见一队全身蓑衣的人们跑过来。

岳凌风停下马眯起眼睛看,为首的那人脚步十分轻盈,很快便到眼前。

这人不是别人正好是萧乙,萧乙跟的往西的车马突然停下来,一看不是李蘅远,后来侍卫被岳凌风接管,她也预感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是过来确认的。

岳凌风终于见到了她,这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之后又找到了帆船,道:“娘子碰见危险,但我想还活着,不然我应该能看见尸体,所以说这些人带走娘子,不见得是要杀人,咱们还有希望把娘子救出来,萧掩是如何吩咐你的,你现在就命令我就好。”

萧乙哼道:“郎君也只是怕娘子碰见危险,他怎么会那么神知道娘子有怎么样的危险?我什么吩咐都没得到,我也不知道怎么找。”

岳凌风对这个冷漠的胡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道:“那你就听我的,先去出事的地方再勘探一下,方才我太着急,什么都没留意。”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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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3 苍蝇

夜寒轩在二门口等着下人通报西池院的人的时候,正好樱桃的马车回来。

樱桃夜寒轩认得,见是熟人下车,夜寒轩忙走过去:“你怎么出门了?”

樱桃一路上哭的就没停止过,红着眼睛问:“娘子是不是还没回来?”

夜寒轩心想,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接下来他和樱桃一交流,知道李蘅远回来的可能性非常小了,可还是不能放弃对不对,樱桃让他等着,自己先回院子里去看。

理所当然,李蘅远没有回来。

不过樱桃这么一找,家里的芝麻葡萄桂圆连带奶娘……就都知道李蘅远可能出事了。

眼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夜寒轩和岳凌风的消息有误,遇到危险的人可能是桃子。

可就算是桃子也不行了啊,都是自己人。

奶娘直接就急晕了过去。

这么个可以坐镇的人都倒了,剩下的人可怎么办?

樱桃这时候想起岳凌风的叮咛,她不能乱,要冷静。

叫着芝麻葡萄桂圆三人:“留一个等桃子的消息,娘子那边,那是凶多吉少,但也不能就这么确定,所以老太太先别惊动,大郎君和娘子要好,去两个人找大郎君。”

可是谁去找李庆绪啊?

李庆绪不怎么待见人,她们不见得能见到。

葡萄沉吟一下道:“我去见大郎君,这就去,见不到她我就跪死在广陵院。”

她说完就走了,步履匆匆,背影都透着果断利落。

樱桃跟着她的影子看着门外,这时候才发现天都已经放晴了,可是她们的娘子却下落不明。

她回过神又道:“那芝麻就照顾奶娘,我还得去跟夜公子说一声去,他知道娘子没回来好去找人。”

觉得再没什么要强调了的了,樱桃出了院子。

桂圆在她走后四处看了看道:“萧媛媛怎么不见了。”

芝麻一边哭,一边气不打一处来:“这时候你还有心情管猫,去帮姜嬷嬷找古郎中来啊。”

桂圆忙点着头:“我这就去……”

………………

李庆绪直接闯进甄氏的屋里:“娘,娘,您快出来……”

儿子从来没有这样失礼过。

甄氏正在和阿香一起拢账,站起来的时候李庆绪也已经到眼前,她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婢女差点在广陵院撞死就是要见他,好在他最后见了,一问之下还真是大事:“阿娘,阿蘅被坏人抓走了,生死不明,儿子要派人去找她。”

甄氏脑袋嗡的一下:“阿蘅出事了?”眼睛直了好久才回过神,抬起手抓住李庆绪的胳膊:“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庆绪只能捡婢女的话来学:“经过儿子也不清楚啊,西池院都乱了,那些下人说不清,外院的侍卫一个都没在,儿子想把家丁全派出去,可是要您的对牌。”

甄氏沉吟一下,看了阿香一眼。

阿香会意,把屋里的下人全部带出去训话。

屋子里静了,甄氏才低声地李庆绪道:“阿蘅是小娘子,被人掳走这种事不能声张,不然名声不是保不住了?你只带着咱们家的下人去找,切记惊动官府。”

李庆绪气得跺脚:“都这时候还管她什么名声不名声?我只要阿蘅平安回来就行,别的什么也不管。”

甄氏却不能不管:“回来之后抬不起头来了?你先去找吧,别的废话先不说。”

李庆绪反应过来,对,先找人。

尽管甄氏瞒着,可李蘅远失踪了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到了傍晚十分,刘老太太便知道了,跟奶娘的反应差不多,喊了一声我的阿蘅啊,人就背过气去了。

宁馨院又乱了,甄氏得到消息得去照顾婆婆,院子里的事就交给了阿香,跟李庆绪保持联系的事也交给了阿香。

甄氏请来古郎中把刘老太太叫醒,老太太醒来一看,大儿媳在身边,一下子抓住甄氏的手:“阿蘅怎么丢了?回来了没有?”

甄氏心想,老太太平时护着这个护着那个,只是冷落李蘅远,关键时刻还算有亲情。

平日里对老太太的不满也就减少了不少,摇头道:“阿蘅还没回来,已经派人去找了,娘您别急坏了自己。”

老太太顿时泪如雨下:“我是气她不听我的话,可到底也是我的孙女,我怎么能不着急,我是希望孩子们都在我身边,她最强势霸道,希望她多让着点别人,我是为她好,这样做人别人才能喜欢她,我可不是想让她死啊。”

甄氏道:“所以阿娘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阿蘅会没事的……”带走李蘅远的人既然没有杀了她,很有可能是绑架或是别的威胁,不管怎么样,李蘅远的性命应该暂时无忧,不过对方还没有送消息来。

可不管怎么安慰,刘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都是她跟李蘅远的,甄氏是脱不开身的听啊。

傍晚一过,就是黑天。

国公府人心惶惶,所有人都跟哑巴一样,走路学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种令人窒息的烦躁之感不言而喻。

李梦瑶可不为李蘅远担心,李蘅远死外面她才高兴呢,受不了老太太屋里的死气沉沉,她带着画江偷偷跑到跨院去。

跨院里虽下人也不出声,但一看脸就知道这里的人没怎么为李蘅远担心。

李梦瑶进了屋里。

屋里刘氏正坐在窗前的榻上闭目养神,有婢女给捶着腿,她很高兴的样子,嘴里哼着小曲。

李梦瑶见了神色不由得也轻快下来,问道:“阿娘,您怎么这样高兴啊?”李蘅远虽然失踪了,可也不是死了,至于这么高兴吗?

自己的母亲什么样李梦瑶了解,母亲是从来不会放松警惕的,在下人面前表现的这么轻松的时候没有。

刘氏睁开眼,是清荷一般的女儿来了,每日都见,可还是觉得自己的闺女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水灵。

刘氏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将婢女们都打发下去,然后拍着平榻:“到娘这里来。”

李梦瑶不解的坐下去,又问了一遍:“娘有什么高兴事?”

0254 低估

刘氏道:“你先猜猜,往好了猜,大了猜测,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能有多高兴,就往多高兴的地方猜。◢随*梦◢小*.lā”

李梦瑶眼前一亮:“何子聪死了?”

刘氏:“……”

“你的愿望是何子聪死了?”

李梦瑶脸垮下去,何子聪一日不死,他就怕这家伙把她的事供出来,虽然现在人被赶出了府,可是她们的婚约还没取消,李蘅远没什么行动,可不代表就这么放过她了。

她终日惶惶,最烦心这件事。

“听阿娘这意思,是不是了。”

刘氏轻哼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娘从来都没放在眼里过,等今日这件事一过,别说是何子聪,你有什么委屈都能出气了,想取代李蘅远的位置,都不是不无可能。”

李梦瑶听得心中砰砰直跳,近日来母亲总是用这样的话来安慰她,鼓励她,先前还说阿耶会死,她真的搞不懂母亲到底有什么计划。

但不管什么计划,听起来都有种要命的感觉。

她紧张的抓住母亲的手:“阿娘,到底什么事,您快跟女儿说吧,不会李蘅远失踪跟您有关吧。”

刘氏眸子深沉如潭水,没有一点波澜,可那竖起的嘴角显得她的表情是那么的阴沉恐怖,她声音都放缓了:“李蘅远今日出府了,还准备了三辆马车想摆**阵,她真是天真啊,真的以为我迟迟不出手,她就精明无比了,本来三十六个侍卫还难对付些,这下好,只剩十二个,她要么有去无回,不然也要毁掉她。”

李梦瑶张大了嘴巴:“您的意思,真是您派人去劫杀李蘅远了?娘……”

她语气急躁起来,之前她对付李蘅远,可都是利用别人,大事上她都能摘得干净:“阿耶都说快回来了,万一查出来,咱们娘两还有活路吗?娘我会用我的办法让阿耶看重我,喜欢我,像喜欢李蘅远那样,您别这样破釜沉舟,自己动手可不是明智选择,女儿害怕。”

刘氏见女儿小脸变得苍白,笑道:“你这傻孩子,就是玉皇大帝下凡,他也找不到你娘头上啊,放心,不光是你,还有李蘅远,甚至整个国公府,都太小看娘了,娘比你们想的,远远的有势力很多,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有娘给你撑着呢。”

窗外大雨哗啦啦啦,屋中烛光闪动,母亲细腻的肌肤在光下呈现出透明的光彩,那精致的眉眼一点也不想有了女儿的妇人,她像少女一边高贵,神秘……

李梦瑶的心突突跳动起来,母亲不就是皇室后裔的庶女嘛?阿婆的侄女,这已经是够尊贵的地位了,难道母亲还有别的事瞒着她?

那到底是什么事。

………………

一日大雨,到了夜间,外面的天反倒晴了,星辰密布,又正事十六月圆之夜,清冷的月亮将四周照的清晰可见。

屋里三个命大的少女已经醒了,绑着绳子瘫在地上,寻仇正在询问她们谁是李家三娘子。

王二站在窗下倾耳细听,就见一个相貌端庄,但气质很是严肃的清瘦女子道:“我就是李蘅远,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冲我来,把我的伙伴都放了。”

寻仇的语气充满了不相信:“李家三娘子含着金勺长大,富贵得很,怎么会跟你这豆芽一样?”

王二也偷偷打量那少女,身上的衣物很普通,首饰也没什么富贵的东西,一看就不是李蘅远。

寻仇走到第一个少女面前,那少女样貌娇媚,身材丰腴,寻仇冷笑:“三小娘子,有人替您出头,您就当缩头乌龟了是吧?”

那少女立即大叫:“我不是李蘅远,她才是,她才是。”

她指着第二个少女,那少女相貌冷艳无双,气质高贵,有一双与众不同的大眼睛。

丰腴少女喊完,旁边的豆芽菜就道:“我才是李蘅远,你乱指什么?”

丰腴少女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对寻仇道:“她不是李蘅远,她叫阿青,跟我一样,我们只是国公副将家的女儿,她才是李蘅远啊,李家三小娘子,眼睛长得跟刘太君一样,眼睛是茶色的,茶色的,她才是李蘅远。”

那阿青少女大吼:“我才是李蘅远,我才是,你们不要相信她。”

丰腴少女看着中间的少女道:“平时你不是说自诩为人仗义,这时候别拉着阿青和我垫背,你倒是承认啊。”

可是中间的少女眼睛发呆,就是不说话。

阿青少女和那丰腴少女又吵起来。

寻仇听的心烦,冷声一呵:“都给我闭嘴。”

周围安静下来,寻仇又道:“老子不管你们是谁,反正你们中间有人是三小娘子,那就讲不起了,谁都不能走,等在下求到心中之物,再放你们出去,眼下只有委屈了三位。”

说完也不顾那丰腴少女叫嚷,让人将三人的嘴都堵上,然后带着他的两个属下离开房间。

王二藏在窗下的盆景后,等人走远了才站起来。

有些歪的嘴不自觉勾起笑容,他的好时候到了。

王二走到门口,将备用钥匙掏出来打开门,这里是他安排的院子,自然每一扇门他都打的开。

寻仇走的时候已经把屋里的灯光灭了,此时看着有些黑,不过不要紧,月光可以照人。

随着他的身影靠近,地上半躺半坐的少女都看向他。

他笑嘻嘻的嘘了声,走到第二个少女面前。

国公府的三小娘子,好吃鲁莽,肖想其父,跟黑瞎子成精一样,不过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现在出落得美艳大方,万中无双。

线人还说了,这位娘子今日戴了一把金锁,上面有个蘅字。

王二扯下眼前女子脖子上的金链子,跟着链子落下的正是一把金锁,翻过背面一看,果真是个蘅。

他舔了舔舌头,淫笑道:“三小娘子,您的故人让小的关照您,咱们找个暗处说话吧。”

那女子眼珠动了一下,再没有别的表情,倒是那个阿青晃着肩膀挣扎,可惜她们都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被控制着,什么动静都发不出来。

王二嗤嗤的笑了一会,后道:“对不住了。”弯下腰去抱李蘅远。

0255 噩梦

王二手刚碰到李蘅远,突然一声刺耳的猫叫在背后响起,接着他脖颈和手背一疼,低头一看,手背皮肉外翻,鲜血直流。◢随*梦*小◢.1a

脖子后也是一片温热,不用人说,一定也是同样的伤口。

王二看着蹲在李蘅远身上,脸胖的跟佛爷一样的死猫:“这哑巴畜生,哪里来的该死的?”

是萧媛媛感受到有坏人要对李蘅远图谋不轨,所以攻上来了。

其实从打李蘅远要出门的时候,萧媛媛就一直跟着,寻仇等人把人关起来的时候,它就潜伏在房梁上。

萧媛媛护着李蘅远不肯相让,王二气得直骂,却给阿青生出一线希望来。

阿青用询问的目光不断的看着李蘅远,可是李蘅远眼神呆呆的,好像眼前的一切、不管是坏人居心不良,还是肥猫出手相救,她都不知道一样。

阿青这才发觉李蘅远的不一样,心中大急,李蘅远不会是摔傻了吧?想起方才坏人来询问她们的时候,李蘅远也是无动于衷,但李蘅远个性仗义直接,是绝对不会容许她顶替自己的。

阿蘅,阿蘅……

阿青想叫醒李蘅远,可是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王二从柜子下找到一根木棍,抡起来就是一下,萧媛媛灵活的跳起攻击王二,可是王二的棍子到半路的时候返回,直接打在萧媛媛的肚子上。

萧媛媛惨叫一声落地,接着就一动不动了。

王二桀桀怪笑道:“扁毛畜生,还打不死你了呢。”

阿青的希望幻灭,绝望的看着李蘅远,可是李蘅远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被王二费力的抱走了。

王二找的地方是一户大户人家的废弃的宅院,那人家是汉人,做了高官将家人全部迁入洛阳去了,因为他家本就颇有地位,宅子普通人不允许买,合适的人家又没看上,就一直锁着没用。

宅子三进,二进院子跨院以前是储藏室。

王二将李蘅远扔到这跨院厢房的地上,屋里器具全无,因为是储藏之地,下面是菜窖,一股熏天的霉味。

不过王二不介意,他本来就是泼皮流氓,再埋汰的屋子都呆过。

跨院厢房不如正屋亮堂,王二将事先准备好的蜡烛放在李蘅远头上不远处,随着烛光的点燃,眉目精致的小娘子如画般映入眼帘。

王二一有钱就会去康平坊找窑姐,也算阅女无数,可从来没试过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啊。

他乐的合不拢嘴,斗鸡眼都笑歪了,下面的分身涨得老高,顶着裤子翘起来。

王二搓着**笑:“三小娘子,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平时,小的可不敢碰您,事后您要死要活,可别怪小的,谁让您挡了别人的路呢。”

说着麻利的退下衣物,迫不及待抱起下面柔软的小可人。

李蘅远突然挣扎,我说,我全说,宝藏的事我告诉你。

她堵着嘴却有了反应,这让王二大喜,不然就跟死尸一样的有什么乐。

王二道:“娘子莫急,小的先把您无关紧要的绳索解开。”

李蘅远哭出来,她说,阿耶留给她的宝藏她都说,只要楚青云送他去找萧掩就行,她什么都说。

这王二只知李蘅远有了反应,哪知道小娘子其实一直沉静在自己的梦中还没有醒。

是的,李蘅远又回到她昏迷清醒之前的梦里,有两个中年人要侵犯她,她听那两个人叫她的相公楚青云,她不能让别人害了她,萧掩会来接她,等到萧掩她就得救了。

我都说,我都说。

李蘅远恳请着。

楚青云露出满意的笑容,让两个人停下来,他亲自帮她解开铁链,让她好好休息。

铁链解开,可是她脚已经残了,她还是跑不了。

那两个中年人却没走。

李蘅远道:“为什么他们还不走?你若是伤害我,你知道我的性格,就是死也不会说,你把人带走,我可以画半幅地图给你,等跟萧掩的人碰面,我再画另外半幅,这样我们谁都不吃亏……”

可是那两个人好像不听楚青云的话了,开始脱裤子……

裤子褪到膝盖,王二低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涨紫:“娘子,小的可得罪了……”弯腰下趴的时候突然身后一股疾风。

“是谁?”

王二回身一看,胸膛正中一脚。

这一脚力道之大,他整个人飞起来,王二在空中啊啊大叫,接着下落,正好屁股砸在蜡烛上,周遭顿时陷入黑暗,王二却来不及感叹,因为他屁股火燎燎的疼,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他一定摔得不轻。

“寻仇,你敢偷袭老子。”王二忍痛骂出来。

来人正是寻仇,听着猫叫像是王二的出身,就来查看,果真有事。

寻仇借着月光一看,李蘅远虽然神志不清,但身上衣物整齐,还没被害。

他大跨步走到王二面前,道:“老子执行任务,你敢坏老子的规矩?你知道她是谁?你碰她一下,到时候李玉山翻脸,天涯海角追着报仇,我的兄弟岂不是都要被你连累。”

寻仇一身正气,劲装穿在他身上在月光下显得他是那么的凛然矫健。

王二被他的黑脸吓得不轻,可依然嘴硬道:“你把人都绑来了,还想全身而退?”

寻仇道:“我们求财不寻仇,李玉山爱女如命,只要人安然无恙,多少钱他都会拿,这些年我们可曾动过李蘅远半分?差点被你这泼皮坏了事,我要跟上面说,把你交出去。”

交出去交到哪里?交给自己人还好,交给李家人他不是得被八层皮。

王二起身要跑,可是他受了伤不说,本来就是下三滥,怎么打得过寻仇,没等起身,被寻仇一只手按住。

接着寻仇一脚踩在他的身下:“白长了男人的东西,竟是为了欺负女人,算什么人,老子废了你。”说完脚一用力,王二下面的东西就爆了。

猝不及防的钻心剧痛,王二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寻仇没管他,直接把人一踢扔在一边,然后蒙上遮脸布拿出李蘅远嘴里的麻核:“您醒醒,没事了,只要国公给钱,我就放您回去,我的兄弟不会动您一根毫毛,我生平最恨侵犯妇人之人,这个王二,我已经替您报了仇。”

0256 赎金

楚青云终于把人坏带走了,眼前又来了新的人,李蘅远见了来人情绪非常激动:“萧二郎,我以为你只是利用我,你真的来救我了。◢随*梦◢小*.lā”

寻仇蹙蹙眉:“三小娘子?”

中年人低沉的声音又不是萧掩那如泉如春风的嗓音。

李蘅远清醒过来大惊失色:“你是谁?”

寻仇刚要说话,李蘅远突然抬起一脚,寻仇本能的一侧身,李蘅远趁此空隙身子滚了两圈,正好她旁边就是菜窖入口。

梦里的事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再也不要经历那种恐惧的滋味。

这样想,义无反顾向下一跳,头朝地摔在地窖里。

等寻仇反应过来后向下探看……

大户人家的菜窖,足有三四米高,底下漆黑一片,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是凶多吉少。

寻仇刚毅的脸上露出难看的表情,在范阳,他们是真的求财不寻仇,因为李玉山这人在军中十分有威望,可是现在他杀死李蘅远,范阳不是要翻了天?

寻仇眼睛微眯,回身去找方才被王二压灭的蜡烛。

蜡烛已经被压断成两截,寻仇将两截都点燃了,然后拿着趴在菜窖口往下面看。

还是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寻仇吹灭了蜡烛等着,他总要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才好做出部署。

斗转星移,月没日出。

天不知不觉大亮了。

寻仇在储藏室等了大半宿,此时再去菜窖口一看,下面太深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想了一下,把盖着菜窖的板子全部移开,这样一个见方的口敞开了,李蘅远脸朝上,尸体正好掉在靠墙壁的地方,她附近都是“黑泥”,她的身子下陷一手厚的样子,地方其实很隐蔽,但是她身上的淡黄色衣服有些醒目。

寻仇心想应该是不要的菜烂掉了留在地窖里,这样正好,慢慢会把尸体盖上,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把自己身上的黑衣脱下来平铺着让下去,正好盖住李蘅远全身,这样他不管每个角度看,下面都没有任何东西。

接下来盖着菜窖的板子寻仇都没放回去,还特意把窖口的板子痕迹拍些灰尘上去,等造好了这些伪装再看,这菜窖好像之前就是这样的。

就算是有火眼金睛来看,也不会知道下面死过人。

不用运不用埋不用藏,省了好多事。

寻仇提着的心放下去,把一夜没醒的王二拎走,然后关上门。

到了兄弟们休息的小二楼里,兄弟们早已在一楼集合了。

“二哥,接下来咱们怎么办?”有人问道。

寻仇对李蘅远死了的事只字不提,道:“找个乞丐给国公府送信,让李玉山十天之内筹集七十贯钱来,然后放在南郊的白云涧去,钱财有另外的人接应,咱们这边人把人质带上,先出城再说。”

有人不解:“二哥,之前不是说好的二十万贯吗?怎么突然涨到七十万贯?李玉山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他们对国公府的情况十分了解,二十万贯对李玉山来说不会吹灰之力,可是七是万贯,他就是现在去抢收税务,也来不及啊。..

寻仇心想李蘅远已经死了,范阳这里的财源已经断了,再来只能是送死,最后一把,当然要杀鸡取卵拿个大的。

他沉下脸道:“我的吩咐你还要怀疑?本来订的就是七十万贯,我说七十就七十,现在就去送信。”

那人走后看管人质的小子一脸着急,他已经举了很久的手可是都没人理,终于得了空,他道:“二哥,王二和一个女子不见了,可是门是锁着的,小的也才发现。”

寻仇道:“那女子是国公府副将家的女儿,不是李蘅远,我让王二带着她走了,她还有别的用。好了,闲话少说,接下来生火造饭,半个时辰后全部撤离。”

………………

李庆续出去找李蘅远天亮了才回家。

回来后先到甄氏屋里:“阿娘,您也一夜未睡啊?”

甄氏坐在靠窗的她上闭着眼,眼圈黑黑的,怎么可能是睡觉的样子?

她睁开眼道:“没有一点消息吗?”

李蘅远垂头丧气的样子已经说明问题了。

他道:“阿娘,叫太守衙门出面吧,范阳县衙已经指望不上了,咱们自己找,我怕坏人带阿蘅出城了。”

甄氏心想现在已经不是李蘅远一个人丢了的问题,罗家的叶家的都丢了,这也不用顾及名声了。

点着头:“今天再找不到,就得给你二叔送信了。”

等李玉山一回来,全家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李庆续倒是不怕挨打挨骂,他现在只想把李蘅远找回来。

领了命名刚要走,阿香匆匆跑进来:“夫人,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甄氏和李庆续都站起,阿香举这信已经到了眼前。

甄氏让李庆续打开,李庆续把信上的内容念了一遍。

甄氏听完后心里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我就知道是有人抓阿蘅为了钱,只要是为钱就好说,凑钱。”

李庆续颤抖着手道:“阿娘,这可是七十万贯啊,咱们一时间哪里拿的出来?这事得赶紧通知二叔,可是就十天时间,往返柳城的时间都不够,如何能凑足这么多钱呢?”

甄氏这一听也愁了,之前她光想着李家尤其是李玉山不在乎钱来着。

她道:“也只能这样了,事不宜迟,用送急报的快马送信,我这边找老太太去,看能不能凑些出来,两边一起想办法吧。”

本来都要走的李庆续返回来,拦住母亲道:“阿婆那里您就别说了,阿婆有没有钱咱们都知道,她拿不出钱不说,她身边那些人一听赎金这么多,我怕她们眼红,再阻止救人。”

甄氏神色一震,看着儿子的目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骄傲,又像是满足。

李庆续低声道:“娘,咱们家的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不可信,唯有二叔和阿蘅实在,我以前不是不知,只是懒得管,今天是阿蘅有难,您只听我的就对了。”

得到甄氏的保证,李庆续才从院子里出来。

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到西池院外院去找人送信,平常范阳到柳城,马匹能走十多天,不过西池院自然有加快的方法。

0257 返回

尚总管听闻对面来了催钱的信,也放心了不少,钱他们国公有,人没事就行。◢随*梦*小◢.1a

他这边去安排送信的人,李庆续要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空手回来的岳凌风和夜寒轩。

昨天下午的时候府里剩下的侍卫就都被岳凌风合在一起了,尚总管出面封锁了城门,大家一晚上都在找李蘅远。

双方都认得,岳凌风先问道:“郎君有了娘子的消息没?”

岳凌风在诗会上表现的机智忠诚,李庆续对他印象不错,便把赎金的事跟他说了。

岳凌风心想要钱的总比要命的好,问道:“那咱们能不能拿出来这些钱?”

毕竟他对李家的状况还不熟悉。

李庆续道:“国公府是肯定没有钱的,我已经派人去给二叔送信了,得等二叔回话。”

岳凌风又想李玉山知道一定急死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有了希望和主心骨。

他道:“那我这边继续找,咱们双管齐下。”

李庆续反问道:“你记得你挺有本事的,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一直这样无头苍蝇一样的找,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

岳凌风想起了死去的萧甲,脸变的难看起来:“从被歹人杀死的人的伤口上来看,凶器锋利且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一把好刀,切口整齐,凶手刀法很好,有几个人死于这种手法,也说明了这个问题,凶手是杀惯了人的人,这种穷凶极恶的人,按理说官府应该有他的案底吧?”

“再从策划上看,三小娘子安排了三辆车出行,可只有她那辆被人盯上了,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李庆续插嘴道:“我知道衙门里追踪人犯会用一种香,然后用犬来闻,是不是这个原因?”

岳凌风眼前一亮,语气都激动起来:“若正是如此,我们也用可以用这种方法试一试啊?”

可是这种香一天就淡了,也不知道行不行?

再说也只是猜测。

不过李庆续精神一振,不管如何,都要试一试,他二话不说道:“那只有请太守衙门的人出面了,正好我要去找他们,一起说了。”

太守衙门的人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西池院除了李蘅远也唯有李孺慕有可能,可李孺慕那笨蛋还困在县衙,岳凌风怀疑他都不知道李蘅远丢了。

事不宜迟,李庆续要去找帮工,岳凌风还有的分析就没时间和他说,李庆续离开,他和夜寒轩要补充下体力之后好继续找人。

分道扬镳后李庆续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洗洗脸清醒下,他回来的原因一个是看有没有最新消息,一个就是洗脸,不然撑不住了。

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

出了大门家丁都无精打采的在门口等着,他气不打一出来:“我妹妹生死未卜,你们都打起精神给我找人。”

这一呵斥几十个人全都清醒了,李庆续也没时间再修理他们,直接跨上马背。

正这时迎面来了一匹快马,到了他面前停下:“阿续,还没有阿蘅的消息?”

李庆续一看是董养浩,道:“你怎么来了?我正要去太守衙门找帮手。”

董养浩道:“这么大的事,我听说了能不来吗?”之前他去见好友了,回府之后下人也没人告诉他,早上他习惯性的去找李庆绪才知道这件事。

李庆绪催着马把董养浩叫到一边,把劫匪的要求说了。

董养浩微眯了眼睛:“这伙人可真是活腻了,绑架绑到节度使女儿的头上。”

李庆绪道:“暂时还得稳住他们,只要阿蘅平安,剩下如何收拾这些人到时候再说,我没时间多跟你说,我得赶紧走。”

董养浩道:“那你先去,我手上有五万贯,现在就有,我去把钱凑来给你。”

本来都要走的李庆绪回过头。

清晨的余晖落在董养浩棱角分明的脸上,他如那晨间朝露,是那样的璀璨自然。

见李庆绪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董养浩道:“董家世家,阿耶有钱,这是分给我的,不会有麻烦,你先去吧。”

李庆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董养浩是庶子,董家有钱再也不会分给他了。

李庆绪好似明白了什么,最起码,这是董养浩最后的、也是所有的家当了。

他拱拱手:“大恩不言谢,等事情过了,我和阿蘅一起请你喝酒。”

董养浩道:“快走吧。”

李庆绪一夹马肚,催马前行。

董养浩调转马头,与他分道扬镳……

岳凌风和夜寒轩喝了一口粥便带人出了门。

到了门口岳凌风突然停住了。

夜寒轩见他目光深邃,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岳凌风道:“你和萧乙汇合后继续地毯式搜索,我要出城一趟。”

夜寒轩再想问岳凌风什么,岳凌风已经呵马走了。

………………

二十二骑如离弦的箭一般驰骋的在泥泞不堪的大路上,速度极快,而且一直保持一个速度。

这正是萧掩和白景辰他们回城的队伍。

眼看到了范阳北郊,萧丙觉得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本来半个月的行程,他们却只走了八天,虽然也有休息时候和补充食物,但是对于长期一个速度奔驰在马上的人来说,远远不够。

太疲劳了,又遇上大雨,他不知道郎君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是越到后几天越拼命的赶路,说句不好听的话,跟急着投胎一样。

这下好了,到家了。

萧丙本以为过了界限石碑,郎君就能让大家歇一歇,毕竟要回城了,总不能这么灰头土脸的吧?郎君那样美貌,打扮打扮。

可是没有,萧掩黑色的战马跨国界限石碑后继续疾驰而过,还是之前的速度。

萧丙眼中的失望之情流露出来,但他没办法,只能催马跟上。

忽然黑马骤停,前蹄撅起,萧掩一个漂亮的“调转马头”才没有落下马来。

萧丙赶紧呵住马匹,后面的马也一个接一个的停下来。

因为赶路,白景辰一天十句话都说不上,此时刚好发问:“怎么了?”

萧掩没回答,他目视前方,众人抬头一看,一匹红色骏马,正以最快的速度趟着泥浆奔驰过来。

萧丙语气不解:“是国公府的急报……”

有急报,必然是有大事,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0258 排查

萧掩亲自劫住送信的人,举起太守衙门的令牌:“是公务还是府中杂事?”

报信人正是尚总管安排的,去通知李玉山的人,那人一见是“自家人”身份的郎君,道:“府中事。?随{梦}小◢.1a”

萧掩道:“说来与我听。”

报信人不敢隐瞒,将李蘅远被绑架并且劫匪要七十万贯赎金的事说了一遍。

萧掩灿若星辰的眼睛立即闪出骇人的凶光:“多少钱?”

“七十万贯。”

那人话音落下后周围一片肃静,白景辰见萧掩迟迟没有反应,催马过去问:“有何不妥?”

萧掩眸子喷火一般道:“若是十万二十万国公自然拿得出,七十万贯,这些人是想一口气把范阳城吞了,他们怎么敢?阿蘅凶多吉少。”

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

白景辰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报信的人也道:“郎君,小的怎么办?”

萧掩抬头看着报信人:“你还是要去送信,不要说数目,只说能凑的越多越好,另外告诉国公,就说路上遇见我了,我是萧福生的长子,萧掩。”

报信人连连点头:“听说过。”

萧掩不在啰嗦,手一挥:“快去。”

接着也不回头,呵斥一声,催马疾驰。

不提白景辰和萧丙紧随其后。

到了城门口,萧掩一路都举着太守衙门的令牌,守城士兵不做阻拦,他很快入了城,城门口的街道是打磨平整的石头铺就的,没有积水和淤泥,马跑起来相当迅速,可就是因为这马太快,眼看迎面也奔驰而来一匹骏马,差点就撞在一起。

“吁……”好在二人都是眼尖身轻的老骑手,及时勒了马匹,马停下来的时候,两个马头也只差一根手指那么点的缝隙。

萧掩前路被挡了,俊逸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杀气。

岳凌风感觉到了,抬起头一看,大叫一声:“萧掩,是你,我就猜测你会回来,赶紧出城来迎你。”

“你有什么线索要告诉我?”萧掩的话十分直接利落,说话的同时,那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也收敛起来了。

岳凌风道:“看来你都知道了,我长话短说,对方我知道的有三十几个人,训练有素,行事缜密且冷酷,他们杀了国公府十二个侍卫,还有……萧甲五人。”

岳凌风声音更大了:“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

萧掩问道:“武器。”

“刀,全是快刀伤口,刀具锋利且沉手,特别利索的手法,我觉得这样的歹徒官府应该有备案。”

萧掩摇头道:“是兵,杀人如麻,行事利索,非常出色的兵,他们都是兵。”

岳凌风张大了嘴,既然是兵,怎么会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你知道他们?”

岳凌风只想到了这种可能,萧掩是重生的,他对这些人有所了解。

萧掩道:“我也是近期来才关注这世上还有这些人的存在,在柳城死的奸细是西北退役兵,身上刻着蚂蚁纹身,之前在阿蘅那里他们少说也拿走了三十五万贯的钱,可是却不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还差很多钱,可是阿蘅突然间把他们的财路断了,他们就打了国公的主意,想要害死国公,我想害死国公后是因为国公府有奸细,可以把国公的钱弄到手,但是他们失败了,这下就起了绑架阿蘅的心思。我之前只是有预感,但没想到这伙人这么有实力,这么胆子大,还是晚回来一步。”

岳凌风犹豫这要不要把自己的失误告诉萧掩,毕竟没有他急于推到坊间墙,等萧掩回来可能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这时萧掩身后有快骑跟上来。

岳凌风道:“可你回来的正好,咱们去救李蘅远。”

萧掩脸上的表情冷峻,但眸子有熊熊火光一般:“你说的对,还不是放弃的时候,阿蘅是在什么地方出事的?”

“十字路豁口……”

接下来他的话没说话,萧掩已经举起手,看着前方道:“儿郎们,豁口。”

岳凌风见萧掩话音一落就偏了马头跑了,急忙调转马头赶上去,萧掩着急并不是不想听他的线索了,这意思是要让他边走边说。

豁口位于胜利坊,到了地方,尸体已经被坊正带人清理了,但血迹尤在,将泥水混成黑褐色,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腥味。

萧掩停马在萧甲死去的地方,后放眼观看了四周,叫过岳凌风:“你们都查了多少坊了?”

范阳城是北方最大的城池,一共七十二里坊。

岳凌风将指着胜利坊东边的方向:“那边的十个坊都排查过了,没有查到线索。”

萧掩眸子沉下去。

岳凌风沉吟一下还是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快速的方法排查?”他也怕李蘅远等不及他们。

萧掩道:“昨日下了大雨,胜利坊的巡防一定很松懈吧?”

岳凌风点头:“一个干公差的人都没看见,事后还是我叫无关紧要的人去通知坊正,坊正才知道这里出了杀人的事。”

萧掩心想,胜利坊的坊正是花钱买来的职务,朝中有亲属依仗,自己是个酒囊饭袋,他下面人当然有样学样的不尽责,显然那伙人也十分熟悉范阳城的地形。

跟胜利坊紧邻的是正义坊,红磨坊……春桥坊等八个坊,其中四个是在脚上,四个横竖的方式并列,岳凌风排查过东边,则那三个坊可以排除,就剩下五个坊,这些人在胜利坊犯事,肯定不会在留在胜利坊,显然胜利坊是大家会排查的第一个坊,那么其他五个,正义坊的坊正十分尽责,即便大雨天也会巡防,那些人不会走正义坊,红磨坊在低洼处,路不好走,那些人不可能明面带着三个少女一起走,是用的车,红磨坊也可以排除……

里坊的地形和特别在萧掩脑海中一一闪过,最后萧掩指头一直李蘅远马车来时的方向,敬业坊,敬业坊地势高,下雨天车马也好走,但是三十多个奇怪的人一通出现肯定会引起巡防的注意,所以是马车从敬业坊走了,那三十多个人呢?

对,敬业坊本来就是居民坊,有人出出进进最为平常,一百三十八户的大坊,就算下雨天出入个十个八个人不足为奇,其余人可以从别的坊分散走,然后趁着坊间落锁的时候回到同一地点就行了。

0259 跑了

萧掩理清这些线索之后叫着萧丙:“你带三个人去正义坊找昨日巡坊的人,问他们快到午时的时候,都见过什么人经过,离去后去了哪个方向,正义坊巡视严格,一个两个人虽不会引起坊正的疑心,但他会记得他们的特征,这条线索不能放过。◢随*梦◢小*.lā”

萧丙领了命去了,萧掩又叫来几个属下,分别让他们到别的里坊去问。

接着就是岳凌风:“你在此处联系他们,一有消息,立即派人往敬业坊的方向通知我。”

萧掩道:“你要去敬业坊?”

萧掩道:“不一定,我只是估计带走阿蘅的马车是从敬业坊过的。”

说完挥着手,召集了剩下的人马:“跟我走。”

白景辰突然道:“萧二郎,我去何处?”

萧掩没回头看哪个一尘不染的少年,只是高声道:“你随便找吧,找到了发信号。”

白景辰今天说话快要到十句了,就算找到李蘅远,他怎么通知别人,有他萧掩当没他。

………………

黑马停在敬业坊出坊的关卡,萧掩拿出太守衙门令牌:“昨日守门人何在?”

两个守门人头都不敢抬:“小的二人没有换防,昨日也是我二人。”

萧掩道:“昨日午时左右,可有马车经过?”

萧掩很幸运,这两个守门人尽忠职守,还真见到了一辆马车和五个护卫摸样的人,他们以为是大户人家的主人出行,没有拦截,直接把马车放了,马车朝着北边的方向去了。

萧掩催马过关,过了关正是城中的公共街道,顺着街道往西看,越往那边越是士人居住的地方。

难道还跟城中大户人家有勾结?

萧掩蹙眉一蹙,叫来一个两个属下:“一个去太守衙门传我的命令,将富贵,春阳,青柳,鸿雁,朝阳五坊的坊间住户薄和三年内范阳城官员升降薄调出来,另一个人回国公府去接范先生去太守衙门查看这两手资料,找出五坊空闲的院子给我。”

二人不解。

萧掩星眸微敛:“范先生明白,执行,有结果后立即回来报我。”

………………

半个时辰后范先生将整理出来的四处空院子的名字交给萧掩的人,后不断感叹:“厉害,厉害,年轻人就是脑袋灵活,不服不行,三小娘子或许有救了。”

李庆续到太守衙门来搬救兵,因为没有令牌,兵力都调不动,所以一直在衙门里发火没走。

直到范先生过来,他就知道萧掩回来了。

范先生会大案牍术,萧掩一定是有目的才会把范先生送来,他就一直等着范先生算完。

他问道:“先生这是何意,您的意思,阿蘅会在这几个院子里?”

范先生道:“听人说这些坏人来了不少人,这么一帮子人,住在哪里?住在哪里都太显眼,所以最好找个没人住的空院子,这五坊的院子大,户数少,相邻两家都不见得认识对方,所以如果这五坊中有空闲的屋子,那是落脚再好不过的地方了。应该就在这四个其中的一个。”

李庆绪大喜:“我这就带人去找。”

看着李庆绪离去的背影,范先生缕着胡须摇头,或许人家萧掩都已经找到了,年轻人,脑袋灵活,不服不行啊。

………………

萧掩带人排除掉了三个院子,剩下最后一家,是一位升迁的官员,一年前把家人都接到洛阳去了,所以这院子就空下来了。

院子大门紧闭,但侧门的丁卯连接处有转动过的痕迹,萧掩回头看看身后的人,还剩下十个。

他叫了一个出列:“叫人支援。”后转回头翻身下马,站稳后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剩余九人随后做了差不多的动作,只一瞬间,就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有几个人了,而对方有三十多人,或者是岳凌风不知道的更多,还有人质,萧掩打算先探再攻,忽觉的哪里不对劲。

他顺着出门的路口看,隐约有马车轱辘的痕迹没清理干净。

李蘅远被抓的时候正好下雨,有痕迹也冲没了,这是雨后又出去的痕迹,泥没变白,不久之前。

判断及此,萧掩宝剑出鞘,劈开封门,左右个是一剑,都落空了。

真的没人守门。

萧掩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大强烈,人都撤走了。

大家都进了院子,放眼望去,没人打理的宅院蒿草已经膝盖高,刚下过雨,倒伏的蒿草显示出几条小径,说明有人过来过,但是眼睛能看见的地方一个人没有。

属下有人走近身来问:“郎君,是不是已经跑了?”

这正是萧掩担忧的,没有大雨做背景,三十几个人白天可以随便活动,入鱼儿落入大海,就不好找了。

不过他心中还有更坏的结果,对方突然要七十万贯钱,已经说明李蘅远凶多吉少,人再跑了,就更能说明李蘅远已经死了,那么他接下来要找的只能是尸体。

萧掩甩甩头,李蘅远可不是短命相,没见到尸体就不能放弃。

他一挥手:“搜!”

算上萧掩自己,十个人将偌大的宅院里里外外寻了一遍,没有一个人。

“郎君,咱们来晚一步。”

灶膛里有生过火的痕迹,看样子是早上刚走的。

属下刚说完,就见自家郎君的脸阴沉如水,便再也不敢说话,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敢问,默默退到一边。

萧掩心沉到谷底的同时但还是盘算着这伙人会去向哪里,正这时找支援的人带着李庆绪找来了。

一进院子,阳光下的狼狈但不失俊俏的少年的阴沉表情就把李庆绪吓到了。

他急步上前:“没找到阿蘅?”

萧掩道:“阿续你带人出坊去找巡坊人,坊正,坊间守门人,问他们找一辆双排座的颜色很低调的马车,那一定非常健壮结实,我来的时候已经勘探过了,只有一辆马车,可是他们抓了阿蘅三个人,说明这车不可以太小,但是太大了高调,万一与他们打扮不符合会引起别人怀疑,这些人是军中人出身,定然喜欢骏马,即便是拉车的马,也不可能坏到哪里去,这是他们留下的唯一线索了,找到线索不要轻举妄动,派人来这里告诉我,我们再走下一步。”

李庆绪听话的要离去,想想又回过头:“那你呢?”

萧掩脸上露出一个哭笑不是的表情:“我还有点事,听我的。”

0260 痕迹

萧掩还不能告诉李庆绪李蘅远可能遇难了。

人都走后,他一个人开始一个厢房一个厢房的查找。

既然李蘅远来过这里,应该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二进院子的跨院有一股土腥味,看着地上散落的风干的菜叶,这里应该是储藏室。

他抬手去推厢房的门,忽然愣住了,这门上有血,血色暗红但不黑,是新鲜的。

萧掩一急之下破门而入。

这是一间常见结构的厢房,不过屋里什么摆设都没有,地中间堆着破烂的板子。

就再没有其他事物了。

但萧掩心里说不出的古怪,他走了两步发现板子后是菜窖,趴在沿上看了一眼,下面有些阴暗,但能模糊看出都是破败的东西,发出阵阵的酸度气。

萧掩站起来,目光落在板子上渐渐沉成一条线,不用说也知道这些板子是挡菜窖的板子,可为什么被起出来了呢?若说是主人临走时做的,那应该是要带走东西,菜窖应该会被打扫过才对,不会这样腐臭,如果不是主人?那又是谁干的?

萧掩黑着脸将板子一块块掀开,到最后地上漏出一块深色的土地。

直觉和经验都告诉萧掩,那里沾了血。

沾血的地面面积不大,他用剑鞘试了下深度,渗到下面半指那么厚。

没有大面积流淌,却流了不少,这说明血是慢慢流出来的,流血的人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萧掩蹲下来看着血迹喃喃自语:“阿蘅,这是不是你的血啊?你来过这里没有?我以为只要从头开始,就什么都能改变,难道我们都逃不过冥冥中注定的命运安排?”

他哪里知道,其实这是寻仇踩爆了王二下体流出的血,因为有衣服隔着,一晚上,就流了这么多,在寻仇善后的时候发现了,正好用板子挡住。

萧掩又回到菜窖口看了一遍,没发现下面的异样,于是离开储藏室……后离开宅院。

当他要上马的时候,忽听隔着一条夹道的另外宅院有猫叫,接着是孩童的声音:“他是不是受伤了?”

“好可怜,我要把它带回去……“

“你放开,猫是我先发现的,是我的……”

“给我……是我的。”

萧掩剑眉竖起,急忙寻着声音跑过去,跳上墙头一看,眼睛陡然瞪大:“媛媛,放开我的猫。”

那下面是个小花园,有三个孩子在争执,他们手里抢的褐色斑纹花猫不正是自己的宝贝萧媛媛吗?

萧掩跳下墙头伸出手:“把猫给我。”

“来人啊,有贼啊……”三个孩子都五六岁的样子,见有外人强入,丢下猫大哭,转身去“逃命。”

不过他们这一喊,不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赶来。

萧掩弯腰抱起地上趴的委屈的萧媛媛,回身用目光扫了一眼墙头的高度,纵身一跳,翩然离去。

……………………

李庆绪在宅子外找了一圈,停下马后喃喃念叨:“阿掩说让人到这里给他送消息,怎么人没了?也是,这都过了半个时辰了,早就离开这里了吧。”

他带着人刚要走,就听身后的小巷子里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惊喜道;“阿掩,你干什么去了?”

等萧掩跑近了一看,哪里都没变,但是神色好像没有刚见到时狼狈了。

萧掩到了地方勒住马,反问道:“有线索吗?要你亲自回来?”

李庆绪道:“打听到了坊间刚开门的时候,就出去过一两马车,一共有十六个护送,往南面方向走了。”

萧掩想起回来时候城门进出需要盘查,问道:“是什么原因封锁的城门?谁下的命令,何时开始的?”

李庆绪听的眼睛一亮:“昨日岳凌风让尚总管出面,找了守城令官封锁的城门,没有坊正开的条子,是出不了城的,昨日就开始的事,这些人逃不出城,他们人多,还得找空闲的地方落脚。”

萧掩道:“那好,我去调集太守衙门的兵力,全城搜补,定要把歹徒全部找出来。”

李庆绪深沉如水道:“我只要我妹妹平安就好,哪怕那些歹徒都跑了,他们把阿蘅给我留下来。”

萧掩拍着他的肩膀:“阿蘅会没事的,找人。”

………………

刘老太太可怜巴巴的问着甄氏:“真的给了七十万贯,阿蘅就能回来?”

本来李庆绪说瞒着老太太,可是国公府的消息岂是那么好瞒的?两天过去了失踪的三个小娘子还是没有踪影,后赎金的事就开始传开,现在都知道了。

甄氏安慰老太太:“不然他们还想怎么样?敢动阿蘅一指,二弟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他们,那么当然是拿到钱就会把人放了,聪明人都不会伤害阿蘅的。”

刘老太太忙不迭的点头:“那就凑钱,让老二凑钱,老二有钱,多少钱都有,他有钱……”

甄氏心想,这老太太就好事虎的厉害,二郎再有钱,一下子拿出七十万贯也费劲啊,那可是三郡十几年的税务总和。

不过这次老太太表现的还行,起码没听说钱多,就不让救人。

因为老太太病了,李玉郎和尹氏余氏正好也在探望。

李玉郎听了大嫂的话后问道:“那要是交了钱不放人呢?或者接着要呢?这么多钱岂不是打了水漂?”

甄氏看向李玉郎:“那四弟有什么主意能救阿蘅?”

李玉郎听甄氏语气不善,冷笑道:“大嫂也不用冷言冷语挤兑我,七十万贯,就为了一个丫头?”他看向刘老太太:“阿娘,别说七十万贯,就是七贯钱,想买什么样的女人买不到?想跟二哥的女人排成队,数都数不完,有女人还害怕没孩子?拿出七十万贯去赎人,你们可真是有钱大方,有那钱找几个女人能生七十个。”

甄氏怒上眉梢:“老四,你若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孩子能是钱来衡量的?你女人多,那你的孩子呢?老二有钱要给阿蘅花,又不是你挣来的,你别管的太宽,你还是阿蘅的亲叔叔呢,那是孩子,李家的孩子,人命,亏你说得出口。”

孩子是李玉郎逆鳞,他指着甄氏:“少跟你我充大嫂的派头,我娘还没死呢,难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理?你当然不想二哥再娶妻生子,二哥就是没儿子,世子的名头才能落到李庆绪头上,二哥有儿子能轮得到你们?反正这钱我是一分钱不会出的,为了一个丫头片子拿出七十万贯,亏你们想的出来。”

“不然,那七十万贯给你花?”甄氏声音尖利道。

不过她不擅长吵架,一吵架就气得哆嗦,说话都开始打颤了,因此李玉郎讽刺李庆绪的事她都想不到要去反驳。

李玉郎乘胜冷笑:“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嫂,哪里都能插一嘴,全家就你一个好人了不是?今后我说话,你少接我的话……”

“你……你……”甄氏说不出来话,反正去看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疼儿子,佯装头疼直哼哼,就是不肯管教。

余氏是看热闹的,尹氏是面团……

屋里的人竟然没有劝架的,一团乱糟糟之下,是阿香怕主子吃亏,争执之中把甄氏拉走了。

甄氏走后,李玉郎还在骂骂咧咧,心疼“他的”七十万贯。

一直躲在屋里没出来的李梦瑶又听了一会,听不到什么实质内容了,叫上画江悄悄溜到跨院去。

她当然是去跟刘氏汇报听来的消息。

“娘,你说阿耶能一下子拿出七十万贯吗?要是拿不出,李蘅远岂不是回不来了?”

刘氏正在看着婢女整理衣物,听见了回首,勾唇冷笑,后把女儿带到厅外无人的地方。

“坐。”

0261 猜测

刘氏今日穿着明红色的牡丹花颊缬八幅裙,半袖里面的抹胸是浅白的,头上珠光宝气,富贵非凡,哪里还像是男人的妾室,就算是国公府的甄氏也不及这个派头。

母亲这样打扮和客气,让李梦瑶有一瞬间觉得很陌生,她坐下后痴痴的看着母亲,低声道:“李蘅远是不是永远回不来了?”

所以母亲才会这么高兴。

刘氏笑意盈盈的嘘了声,后放低放缓了声音道:“你想一想,国公一下子能拿出七十万贯吗?或许拆房子卖地的能拿出来,但是你要是想勒索钱财,难道不打听一下对方的家底,他们是明知道国公拿不出来,所以才要那么多,为什么要这么做?李蘅远死了,或者不可以再送回来了,一来可以拖延时间,二来如果李玉山真的凑足了这么多钱,拿了就是捡到了,不管怎么想,李蘅远都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兴处,刘氏攥紧了李梦瑶的手:“瑶瑶,李蘅远再也回不来了,阿娘也不会允许她回来了,她曾经的一切都会成为你的,你的。”

李梦瑶略显呆滞的眼神证明她还没从母亲的畅想中回过神来。

“真的是我了?”陡然间她神色一变,反抓住刘氏的手:“可是阿耶会回来了啊,李蘅远要是真的死了、回不来了,阿耶不会找咱们给李蘅远陪葬吗?”

刘氏亲昵的捏了捏李梦瑶的小脸:“傻女儿,他找谁去?他得去报仇,去找杀李蘅远的人报仇,翻山越岭,追到天涯海角,他哪有时间管我们?说不定还被别人杀了呢,再者说,即便他要拿咱们出气也不怕,阿娘不会让你吃亏的,阿娘给你说过了,阿娘也不是好惹的,你以为好好的绑架,为什么李蘅远会死了?哼,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怕,做你喜欢做的事,李蘅远有李玉山宠,你也有娘呢。”

李梦瑶心想阿娘的胆子是越来越多,说的越来越吓人,不过李蘅远若是真的死了,想想西池院的那些东西,都让人觉得她死的实在太好了。

………………

李庆续带着小五推开广陵院的大门,一愣:“阿浩你怎么在这?”

夕阳笼罩着的敞厅之前,董养浩整个人是金色的,可是看他那原本俊逸的脸却毫无美感,容颜憔悴,胡子拉碴。

李庆续的心情顿时就差到极点:“阿蘅还是没找到,但是我并没有放弃希望,你这样,让我怀疑我妹妹已经……再说,那是我妹妹,你实在没必要如此。”

董养浩这些天除了筹钱就是想跟李蘅远认识以来的一些事,他们交情很浅,可他脑海中就是挥之不去她的身影,一想起她他的心就内疚的生疼。

他抓住李庆续的胳膊:“我已经对不起过她一次,这次我一定会凑足钱的,你不要放弃了不找她,你要找她啊。”

李庆续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对不起阿蘅了?”

顿了一下挥挥手:“你真是比我还魔障,放心,那是我妹妹,我怎么会不管她?阿掩带着太守衙门的兵搜空院子呢,找到他们一个落脚点,可惜那伙人真狡猾,看我们去直接把院子点燃了,查看尸体死了十三个,还有一半了,这一半中没有女性,说明阿蘅被另外一半带走了,能找到一半,另一半就不远了。”

根据岳凌风那边从正义坊查到的雨天行人的踪迹,还有马车滚过的痕迹,全城人员配合,在城东南角的废物货栈中找到十几个人,不过那些人突围不出来,早有准备,当即就引火自焚了。

董养浩听后突然提高了声音:“这么说就不应该找了啊,应该按兵不动,你们也不是找,是剿,放火自杀,他们要跟阿蘅同归于尽怎么办?不能再找了,他们要钱就凑钱,你们别把人往死里逼。”

李庆续道:“我也这么想,不过有阿掩指挥,他让我放心,我还能不信他?”

董养浩颓然的气质慢慢苏醒成肃然,他看着李庆续:“你什么都信他,那你现在为什么回来了?去找啊。”

小五抢答道:“我家郎君不是不关心娘子,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方才差点在马上摔下来,萧二郎让郎君回来休息,一切有他呢。”

董养浩沉下脸道:“又是萧掩,你就信他吧,逼的别人放火烧屋,他这哪里是救人,分明是借着找人的借口做自己的事。”一甩袖子:“我去找他。”

董养浩离去,小五劝不动,回头寻求指导般的看着李庆续,这时李庆续身子一歪,小五哎哟一声,忙去扶住了,心想算了,谁爱怎么样怎么样,郎君都已经扛不住了:“咱们回屋睡一觉,郎君,咱们休息。”

李庆续脑中又清醒了,抬头看着远处的日薄西山,眼睛不由得一酸:“我睡醒了,我妹妹就回来了。”

……………

董养浩揪着萧掩的领着道:“阿蘅是不是回不来了?你查到了什么?为什么那么逼那些人,因为你知道阿蘅回不来了,所以趁此机会要自己立功。”

他没用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人,是萧掩根本就没把李蘅远放在心上,现在根本就在家,那他为什么还要逼穷凶极恶的人自焚?董养浩恨不得打死萧掩这个搅事精。

萧掩轻轻一拨,就把他推到一边,后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淡道:“做人啊,得勤快,你想知道什么消息,你得已经努力,自己查,我要做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为什么?有本事你查。”

“你就是不顾阿蘅死活,反而那些歹徒你更有兴趣,你是什么人我太了解了,冷血无情,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利用,我告诉你,你不可能再逼迫歹徒了,要钱我去凑,我只要阿蘅平安,你若执迷不悟,我就跟国公说,你要逼死那些人杀阿蘅。”

萧掩突然冷笑:“你真的很喜欢阿蘅?”

董养浩顿了一下挺直了身子:“是,所以你不要轻举妄动伤害她。”

0262 中的

萧掩笑容又温和起来,道:“我问你,不是为了让你增加信心的,我是想跟你说,阿蘅的性格,她不喜欢坐以待毙,她会希望亲人不放弃的找她,哪怕把敌人逼得走投无路,她会有危险,那也说明亲人没有放弃她,你让她安安静静等十天去给人家赎金?时间太久了,她等不了自己就会出状况,那样更危险,那些人如果是真的要钱,我逼的越紧,他们只会希望快点拿到钱,会退步,阿蘅又抠,他不会希望她的钱都给别人的,所以你根本不了解她,你们不是一类人,强行好了也会分开,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们不合适。”

“钱还能有命重要?”董养浩对萧掩忍无可忍:“我现在就命令你不许再找了,你说我不是阿蘅,那你也不是,她的命,经不起你推测冒险。”

拥有这世上最恣意,最慵懒气质的十七郎突然就怒了。

他桃花一样的眼睛本来勾人无比,如那美酒一样,如那满月,可怎么就多了那么多烟火气?

他动心了。

萧掩脸还是笑的,可眸子毫无温度,看了一会后道:“我要吃饭了,我的闲事,你就不要管了。”

董养浩看出了萧掩对自己突然间的厌恶和不耐烦,是,之前他们争执过,但萧掩是个没有大喜大悲的人,他也不会十分讨厌谁,现在他有了特别的情绪了。

可董养浩不认为那是因为萧掩也喜欢李蘅远,萧掩不会喜欢谁的,他心里只有天下和他自己,从他的诗文中就可以看出来。

他们关系之所以会亲近,就是因为他懂他,比李庆续懂的多。

董养浩展开胳膊拦住萧掩的去路:“你可不是这时候能吃得下饭的人,你说,是不是阿蘅真的死了?”

萧掩眉宇间的不耐烦加深,不说话。

董养浩差点哭出来:“七十万贯,歹徒为什么敢要这么多钱?我不敢往那边想,可是从你的行为上看,我知道结果就是我想的那样,阿蘅呢?尸体呢?你可以不管她死活还能吃得下饭,我不能,我要看她最后一眼,你一定找到她了,她在哪里?告诉我。”

萧掩道:“既然人都死了,看不看的有什么重要?难道比吃饭还重要?别挡着我的路,我饿了。”

董养浩一怔,继而激动的去抓萧掩的肩膀:“真的死了?真的死了?这不是真的。”

萧掩躲过他的攻击后招手叫来萧乙:“十七郎可能脑子有病,你给他治治,让他这些天不要烦我。”

董养浩不解萧掩的命令是什么意思,忽感觉颈后一疼,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乙打晕了董养浩后走向萧掩去复命,不过萧掩根本没等她,去了厨房的方向,徒留下孤单的萧乙,对郎君的行为十分不解。

………………

岳凌风和夜寒轩趴在房顶,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萧掩将亲自熬好的粥盛在碗里,然后就在厨房,就细细的,慢慢的,优雅的喝了起来……

月岳凌风看向夜寒轩:“你不是有秋水洗涤过的眼睛?你不是能看透一切事实真相?那你说,为什么李蘅远生死未卜,他一面让别人急冲冲的找人,一面自己又慢悠悠的做饭喝粥呢?”

是岳凌风发现萧掩对歹徒的态度越来越做的绝,之前搜查,萧掩自己说的围师必缺,怕对方狗急跳墙所以只探不攻,可是后来萧掩再跟自己汇合之后,说的就是一个也不能放走,还想抓活口。

正好夜寒轩有特殊本领,他就让夜寒轩带他到高处看看,萧掩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看不太懂。

夜寒轩反问道:“那你不是他的人吗?怎么还监视他了?”

岳凌风道:“我帮理不帮亲,现在不是三小娘子失踪了吗,我想找人。”

夜寒轩低声道:“你要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其实我看不出来。”

岳凌风……

忽的天上燃起烟火,其实是信号弹在国公府前街炸裂。

这是集合的信号,萧掩有太守衙门令牌,是指挥的人,可以不去集合,他们不行。

岳凌风拍拍夜寒轩肩膀:“走吧,谁让咱们被编制了呢?”

对面房顶上再没了声音,萧掩放下粥碗,后又换了一只新的小花碗重新盛了一碗,又从架子上找了个食盒将碗放进去。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他将食盒掩藏在广袖之下出了厨房的门。

门外厢房廊下,正好萧乙路过,萧掩叫住她:“在每个房顶布置下野猪夹,有人都跑到家里来了。”

萧乙一愣。

萧掩道:“等找到萧甲的替代者,这些事就不用你做了。”

以前这些事都是萧甲在布置。

提起那个伙伴,萧乙忍了几忍,叫住已经离去的郎君:“您难过吗?他被人杀死了,您难过吗?”

萧掩道:“我会帮他报仇的,你若因公殉职,也亦然会帮你报仇,这是道义。”

却没有感情。

日已沉没在西方,此时万家灯火,画里走出来的郎君被朦胧的夜空遮挡,再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萧乙慢慢垂下手:“郎君……”

她后面的话没等说出来,萧掩回头道:“不要再让人进来了,更不要打扰我。”

那春风和煦的嗓音分明带着一抹威严,萧乙不敢再造次,低下头:“是。”

不过她还是不甘心,等主人的身影混着朦胧的黑消失在中厅之后,她抬起头蹙眉:“郎君为何不去找人,他手里藏的,是吃的吗?”

………………

队伍就在眼前,岳凌风却陡然间挺住脚步,后猛然间回头,看向萧园的方向。

夜寒轩问道:“你又怎么了?”

岳凌风看着夜寒轩:“萧掩为何会绝,不抓住对方不罢休的样子,他敢竭泽而渔,是因为李蘅远不在对方手上。”

夜寒轩声音提高了:“那在哪?”

岳凌风沉思着:“对,不在了,对方敢要那么多钱,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又被这小子耍了。”

“不在了?!”夜寒轩的眼泪夺眶而出:“你说娘子不在了?死了?娘子人很好的,怎么就不在了?”

岳凌风:“……”

他捂住夜寒轩大哭的嘴,低声道:“你想想萧掩的姿态,还能慢悠悠喝粥,这是娘子死了的样子吗?”

夜寒轩嘴里呜呜呜的:“你们不是说他冷血无情吗?娘子死他不在乎。”

岳凌风表情变得肃然,再次回头看向萧园方向:“无情冷酷是真,可他对李蘅远,总能演绎的很深情,李蘅远还活着,在他手里,他却瞒着大家。”

夜寒轩跟着看过去,语气不解:“那他为什么这么做?耍戏咱们?让大家着急?”

岳凌风的声音迎着晚风,听起来有些飘渺:“如果我猜测的没错,他瞒着大家藏起李蘅远,是不想公布李蘅远被找到的消息,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大张旗鼓地利用太守衙门的力量,去查那些歹徒了。”

“萧掩啊,李蘅远失踪这种事他都能见缝插针的利用,这种人啊……全是功利,没有人情……”

………………

月上柳梢,光线从窗中投射到屋里,在地上留下清冷的一片。

对着窗靠墙的位置有一张简易的床榻,床榻下两个坐立的影子被月光和烛光拉的老长。

上面萧掩用调羹搅了搅粥碗,吹得不冷不热了才递到对面:“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对面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少女头上裹了药布,显然有伤,但气色红润有光泽,茶色的眼睛有着精灵一样的灵动美感,如果岳凌风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自己的智商折服,因为这人正是李蘅远,李蘅远没死不说,还休息在萧掩的卧室榻上。

0263 藏匿

此事还得从两天前说起,萧掩找到萧媛媛后发现萧媛媛走路是用爬的,但又没有外伤,仔细检查,才发现肚子上的淤血,他急着要把萧媛媛送回去,可是萧媛媛不肯走,他就想到了事情的蹊跷,带着萧圆圆又回到那宅院,到了储藏室,萧媛媛的叫声便烦躁不安,他又检查一边菜窖,还是没发现异样,后一不做二不休,跳下去,这才发现李蘅远的身上被人盖了黑衣,用障眼法给挡住了。

好在李蘅远是真命大,还有气,他就把她救出来了。

面对萧掩的细心照顾,李蘅远小脸红扑扑的,她接过粥碗喝了光,舔舔嘴唇道:“想吃肉。”

她自己是不知道已经几天没吃肉了,反正想吃肉。

萧掩笑道:“现在有胃口吗?”

李蘅远有些羞涩:“是不是受伤了不能吃肉啊?”

萧掩轻轻摇头:“心情好才能身体好,吃的都不好,怎么心情好,当然是想吃什么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肉去。”

萧掩走了能有半个时辰,就带回了李蘅远第一次来时的炒的鲜笋猪肉。

李蘅远闻着就食指大动,她又是胃口好的人,很快就吃过精光。

又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为什么可以有这么好吃的菜,我以前就想问你,为什么你家饭菜这么好吃?我怎么都没吃过?”

突然一瞪眼:“因为我的厨子被李梦瑶拿走了。”

萧掩整理好了屋里,拿着沾了水的帕子帮她擦脸,避开不能沾水的伤口擦得小心翼翼。

李蘅远确实是被伺候惯的人,但是萧掩的触碰给她的感觉和桃子完全不同。

“二郎。”她喃喃的叫了声,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情感。

萧掩这时却放下手,道:“不是厨子的问题,是调料和锅,首先要有轻薄的炒锅才能炒菜,但是也不是造轻薄的锅和铲子十分不易,是我们的调料太少了,大家就想不到炒菜,你看咱们以前不怎么用油,也没有花椒,胡椒,酱油,醋,糖,熬得鸡精耗油之类,只有盐和梅子,那当然是煮一煮,炙一炙更简单,也想不到其他,是因为没有环境,所以限制了想象力,所以只要能想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实现。”

这是说到哪里去了。

李蘅远心想我跟他好好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东一下西一下让我不知所措。

硬挤出笑来接话:“那你方才说的调料都是哪来的?你怎么知道的?”

萧掩道:“有的厨子有秘方,我就偷来的,当然更多的是岳凌风说的,岳凌风比我们多了三千年的经验,他知道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

提起岳凌风,李蘅远眼中闪过急切:“岳凌风没事吧?那天手环一个劲的闪,我就知道他出事了,心慌的很。”

她下午才完全恢复意识,萧掩不跟她说外面的事,也不让问,可是她心急啊。

这回萧掩倒是没回避,道:“岳凌风听命与手环,当然手环也要保证他的安全,给他力量,不过反过来就不行,你能在他危难时候找到他,他却没办法在你危险的时候找到你,不知道他这是什么破东西,不然这次你不用受这么多苦。”

李蘅远没那么多抱怨,还能见到萧掩,她觉得都是老天对她的厚爱。

“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啊?桃子他们一定急坏了,说来奇怪,怎么我大哥他们都没来看我?他们不要我了啊?”

萧掩看着李蘅远怨气满满的小嘴撅着,笑道:“能挂花瓶。并不是他们不来看你,是我没告诉她们我找到你了。”

屋里灯盏的烛光随着外面的清风不断摇曳,萧掩的脸在烛光的闪烁中忽明忽暗,一种莫名的心酸涌上李蘅远心头,这么一搭一搭的说话,轻松愉快,岁月静好,她都忘了这人是萧掩啊,萧掩做事,岂能没有目的,这不就不让她的家人知道她已经找到了。

李蘅远压抑住不满的情绪,心想我在危机的时候梦魇,当时想只有萧掩能我救我,果真他就把我救了,救命之恩,涌泉相报都报不完,我怎么又猜忌上了他?

即便他有目的,只要不杀人放火,不违背道德,我就应该助他一臂之力。

语气也放轻松了,问道:“那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啊?你是不是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萧掩的目光灼灼,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直到看得她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才笑着、缓缓的开口:“是,如果大家都知道你找到了,找那些歹徒就会不上心了,他们来历不明绝非善类,如果我猜测的没错,钱嬷嬷的钱就是被他们拿走了,这样的一群人,他们要做什么?不查清楚不一网打尽,谁知道他们接下来还会不会对你不利,会不会威胁范阳城的安全?要趁此机会查个明白。”

李蘅远察觉到萧掩此时的语气比方才说话的时候透着一抹疏离,或者幽怨?也可能是她察觉错了。

很快的,她就被他的目的吸引。

“不行啊,阿青和罗诗梦还在她们手上,你逼急了歹徒,他们杀了她二人怎么办?”

“歹徒也知道杀这两个人没价值,徒增仇恨,这些人好不容冒头,总不能白放着不管,我怕有下次。”

“万一呢?”

“不想要万一,那可能是更好可怕的结果,兴许大家都得死,你没发现他们无孔不入吗?”

李蘅远想起自己出门时的想法,谁都不同意,可她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他总要去踏青,采风,过节,阿娘的忌日……于是日日提防,不如引蛇出洞。

萧掩道:“听我的,对方比我们想象的可怕,但匪首没有伤害你,我因此赌一把她二人无事,错过这次,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了解他们了。”

李蘅远将自己的遭遇跟萧掩说过,不过她清醒的时候少,所以她所看到的,和对方真正的实力还差了许多呢。

她信萧掩的判断:“可是还有那个猥琐的坏……”

萧掩见她抖了一下,手背贴着她的额头:“不热了,不怕,凡是有我。”

转移了话题又道:“国公府内也不见得没有内鬼,这两天你还是住在我这里,跑了首领和十几个人,两日内他们应该有行动,若是我估摸错了,就送你回去。”

李蘅远沉吟一下道:“别人可以瞒着,几天都行,唯有阿耶不能瞒着,他会吓坏的,你帮我给阿耶送个消息,说我平安无事,我就多住几天都无妨。”

萧掩道:“早就派人去了,怎敢瞒着他,你只好好养伤,别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我这里清净,适合你。”

她跳下地窖的时候撞到的是泥,所以只有头顶的地方蹭出了皮外伤,倒是不碍事,不过不能沾水,也见不得人。

李蘅远这时候又想起萧掩的古怪性格来:“那还得委屈你,不好意思。”

萧掩笑道:“无妨。”回头看着窗外的无边月色道:“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李蘅远欲言又止。

后目送萧掩,走到房门口的萧掩突然回头道:“我知道你经历了这件事会害怕,我就睡在外面,有事喊一声便是。”

李蘅远松了口气:“萧二郎,多谢你了。”

萧掩道:“安心睡吧,明早见。“

李蘅远躺下去拢了拢被子,动作十分乖巧,见萧掩还在门口看着,轻轻闭上眼:“明早见。”

萧掩心想,明天……希望用不上两天,明日就见分晓,他将帘子轻轻落下,关上房门离去。

0264 试探

月光皎洁,将供奉舍利的宝塔映照的飘渺清冷,如仙境一般。

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礼佛时特有的浓郁香气。

寻仇睡不着,叫醒一屋同住的三个兄弟,指着北面道:“越想越不妙啊,怎么官府突然强势起来,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是不是……”

他犹豫着的时候,一个人道:“是不是因为指挥的人是那个小崽子,叫做萧掩的,看不出,黄口小儿真他娘的狠毒啊,把咱们往绝路上逼,他就不怕咱们杀了李三娘?”

另一人问道:“二哥,我问了好多次,那个小娘子都说她不是李三娘,咱们是不是搞错了?王二把另外一个带到哪里去了?你让她把人带回来啊。”

寻仇有苦难言,引导话题道:“我怕是国公府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所以才穷追猛打,是想咱们压价吧?”

其他人道:“七十万贯确实太多了,把人要急了,要是我我也不会拿这么多钱就赎一个丫头,咱们降降价格?”

另一个又道:“可是咱们一降价,岂不是说明怕了?老子在西北杀突厥人都没这么窝囊过,帮个票还要降价?”

寻仇语气认同道:“李玉山对这个宝贝女儿命都舍得出来,怎么可能在乎钱,降价是不行的,那就说明咱们挺不住了。”

“那到底怎么办?”

“我看还是把王儿和那个丫头找回来,一来王二是地头蛇,要是这宝应寺再暴露,咱们可就没地方呆了,二来确定谁是李三娘,他们不是穷追不舍吗?把剩下两个杀了扔到国公府门口,看那萧掩还敢不敢再轻举妄动。”

寻仇心想寺庙向来是方外之地,官府是不会查过来的,我最担心的是萧掩知道李蘅远死了,所以才什么都豁出来。

明显的,那两个女子萧掩可一点都没当回事。

他沉吟一下,计策有了。

叫过三人头对在一起道:“王二在胡家大院留了指示给咱们,不过他说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拆开,现在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明日我回回家大院去看看,找到了说不定咱们就有办法出城了。”

本来他们都打算出城,可是在李孺慕和没有主事人的情况下,国公府竟然还是早早就把城门封锁了。

失误就失误在他们没想到国公府不问世事的世子李庆续能突然对李蘅远上心。

没有李孺慕的时候李蘅远身边又多出一个岳凌风来主事,还有就是那个黄口小儿萧掩了,本来有留意的小人物,可是他去了柳城,突然回转也就算了,小人物变成了狗皮膏药,就脱不掉了。

三个兄弟一听二哥要去冒险,谁都不同意。

“你是大家的主心骨,万一有突发情况大家群龙无首怎么办?再者说查看的严,路上被发现了就毁了。”

寻仇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大白天大摇大摆一个人在街上走,谁会注意我。”

他们幸运在对方没见过他们的容貌。

几人还是不同意。

其中有个叫做龙九的道:“二哥我腿脚快,您说那东西再哪,我去拿。”

“对,让九龙去拿,二哥您不能去……”

寻仇拗不过大家,“勉为其难”同意了九龙去。

这一夜大家都没怎么睡,天亮了坊间也要开门,九龙要出发了。

寻仇把他叫道一旁道:“若是见势不对,能跑则跑,跑不了,莫言忘记咱们的誓言。”

九龙不以为意道:“那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找的,萧掩还能放兵力在没用的地方?放心把二哥,若是真遇到什么事,我也不会出卖兄弟的。”说完他指了指口中:“药丸。”

他们都是死士,执行任务必备的以防万一的东西。

寻仇点点头:“快去快回。”

………………

早饭过后,萧掩收拾好卧室,扶着李蘅远坐下:“不能陪你了,这两天收网,我要去盯着。”

李蘅远笑道:“我是磕破了头,也不是摔断了腿,你为什么把我当残疾人啊?去吧去吧,等你好消息。”

萧掩辞别李蘅远出了家门,在门口看见一个笑容如出升朝阳般灿烂的男主:“帅哥,早啊,出门啊?一起呗?”

萧掩道:“岳凌风大哥怎这么早就来了?”

岳凌风笑出一个针扎的酒窝:“不早点不行啊,一会坊间要开门了,萧帅这两天忙吧,我怕立功的时候抢不上头前,不就得早点。”

萧掩道:“董养浩自诩懂我,他哪里赶得上岳凌风大哥,那我想听听,大哥知道我下了什么网?”

李蘅远肯定没死,但是萧掩不肯公布,定是近日内有行动。

岳凌风抱着肩膀,姿态慵懒道:“那我就猜不出,萧帅愿不愿意告诉你这个老哥哥呢?”

萧掩放低了声音:“有人很想知道我到底知不知道阿蘅是死是活,怎么确定呢?死亡地点。”

岳凌风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李蘅远真的死了?我看错了你?你一点人情都没有?”

萧掩笑的和煦,道:“杀死阿蘅的人将阿蘅尸体扔了,他现在不确定我的打法,如果我估量的没错,他会回来看阿蘅尸体还在不在,在,说明我不知道,不在,说明我知道,他就应该想别的对策了。”

岳凌风还在李蘅远的死的震惊中没用恢复过来,萧掩已拉着他的胳膊:“不是想收网?带你去。”

……………

九龙进了胡家大宅,在寻仇说的地方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不管怎么找都没有。

他心急如焚,怕别人拿走了,忽听花园里有鸟叫,心想兄弟们时常用鸟叫做信号,可别是有人来了。

不能再耽搁下去,他推开后门,左右看了看,没人,于是赶紧走上街道。

眼看着这人就要离去,白景晨手放在剑上,萧掩他手制止住他,他们后面是太守衙门的五十二个人,全部隐藏在墙下,只要萧掩一声领下,从里面出来的人插翅也难飞。

白景晨不解:“萧掩,你不是说谁来这院子谁就是歹徒吗?怎么不抓?”

岳凌风也不明白,萧掩带他来,不就是抓人的吗?

萧掩道:“抓了如何能摸到其他人?跟踪才是我的目的。”

等人走了不远不近的地方,他勾勾手,白景晨,夜寒轩,萧丙便跟上去。

等近身跟踪的人走后,萧掩才叫岳凌风:“到咱们了,这次要把他们在范阳的势力一举拿下。”

0265 变故

辰时的钟声敲响,寻仇暗暗算了算,这个时候,龙九应该还赶不回来,不过也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被抓了。

王二根本就没留下什么锦囊,他让龙九回胡家宅院是有目的的,为了确认一下,看萧掩到底知不知道李蘅远已经死了,若是知道,依照萧掩的聪明,会想到他的不安,会猜到他会想回去探视一下李蘅远的尸体还在不在,这样萧掩会在四周设置埋伏,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线索,他一定会立即拿下龙九然后严刑拷打逼问自己的下落和目的,因为他等了太久,太渴望知道。

不过龙九是靠得住的,不怕被俘虏,萧掩定然什么也问不出来。

如果萧掩还不知道李蘅远死了,龙九就会带消息回来,他们就不用急着跑。

这招叫做投石问路。

再等半个时辰就会有消息,这半个时辰里,寻仇盘算着应该做点什么。

………………

夜寒轩站在萧掩面前报告着歹徒的最新位置。

他话音刚落,萧掩脑海中就出现了范阳坊间的布置图,那人的方向,有六个可能,范围还很广,不过不要紧,根据这人越来越快的步伐可以推算出来,他快要到目的地了,所谓“近乡情更怯嘛。”

如果他是回老巢,就可以把他们的人全部找到。

多了都等了,他有耐心接着等。

夜寒轩汇报完转身又跳上屋顶,平民坊的屋顶对他来说犹如平底,他高大的身影可以很快就无影无踪。

萧掩和岳凌风则顺着他的方向继续以正常的速度跟着。

看着萧掩劲装衬托下的大长腿走起路来稳健不失轻快,岳凌风就知道他们离歹徒的老窝不远了。

……………

太宗愿长生不老,好道教,但武皇理佛。

所以这宝应寺是从前范阳的一个道观改的,建道观之时节度使还不是李玉山,那人本领不高,为迎合太宗之好,特地挑选了范阳最便利的地方建的道观,正是主城大街的正中间,与敬业坊隔街遥望。

四周都是居民,平日里大家听着钟声,就来供奉香火,香火十分旺盛。

龙九回来的路上要通过主城大街,正常的,他应该在敬业坊的路口穿到对面宝应寺所在的坊间去,不过抓李蘅远之后他走的路就是敬业坊,做了坏事的人都不愿意再回去走曾经胆战心惊的路,于是他在敬业坊上一个坊的路口就传过去,这路口因为坊间墙低,坊正又懒政,再加上离西市比较远,有几个小商贩在偷偷买吃食,加上路人行走,就显得有点拥挤,龙九的脚步慢下来,突然这前面的人流就不是慢了,而是堵。

本来九龙有任务在身,他也不是好事之人,想掉头再找出路,可就停人群中有人嬉笑:“让人废了老二,还用人说,就是欺负女人了呗,死了也活该。”

“可也太惨了,裤子撕成那样……临死前疼的吧,不知道怎么松泛好了……”

龙九死了好奇之心,谁这么惨啊?他也是男人。

他身法灵活身体有力,很快就挤到前面去,到了中间一看,眼睛瞪得老大,这人不是王二吗?

他们不算有交情,可也是自己人,到底是谁把王二废了?

那王二侮辱李蘅远不成,还被寻仇废了,不过到底是自己人,寻仇没有杀他,坊间没开门的时候把他带出胡家大院,扔到临近的夹道里,这一颠簸王二苏醒,可他有重罪在身,受了伤也不敢喊叫不敢找人帮忙。

于是凭着记忆,一路爬行,要找最近的大夫,还没到地方,这不就失血过多死了。

龙九不知内情,看看左右,虽没看见官府的鹰犬爪牙,可也觉得十分不安,于是掉头就走……

夜寒轩把目标的最新状况又回禀给萧掩了。

萧掩和煦的表情尽褪,变得看不出喜悲的样子。

“他去了明昌坊?”

夜寒轩点头。

那是与预计完全不同的路线。

萧掩毫不犹豫一挥手:“包围,抓人。”

整齐的跑步声响起,身后的官兵分四路离开。

岳凌风声音变得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不跟他去老窝了?怎么突然抓人了?”

萧掩眉心几不可察的一蹙,那是了解他的人才能感受到的微表情变化,说明他生气了。

岳凌风道:“难道他发现了咱们?”

萧掩道:“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但他肯定不是回老窝了,只有先抓人了。”

跟踪已经没有价值了。

……………

手被背着,身体又被人抢摁到地上,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龙九过了一吸才反应后来,抬头看,官府的鹰犬爪牙各个神情肃然,那厌恶的目光显示出在他们眼里,自己连苍蝇都不如。

他先是恨,突想起出门时二哥的叮嘱,牙齿一用力,咔的一声,却在这时候下巴脱臼了。

龙九急红了眼睛,仇视的看着前方的人。

前面的男子一身飘散欲仙的白袍,除了头顶一抹玉色,再无其他,他比那冬日白雪仿佛还要干净。

“呀……”龙九大喊一声却起不来,有别的力量束缚着他。

白景晨卸了贼子的下巴又取了人家嘴里的乌药丸防止人家自杀,后却对人家的仇恨视而不见,侧着头不知道看向哪里,深情专注认真……然后身前任由他方才伤了的人吼着,挣扎着……

直到萧掩和岳凌风从他看的方向过来,他才让出正对着贼人的位置。

萧掩到了地方直接问道:“你是这样说,还是尝试过来俊臣的逼供手法再说?”

来俊臣当年能止小儿夜啼,有些年纪的军人当然知道,简直闻风丧胆啊。

龙九道:“那是违反朝廷禁令的,你敢对我用刑?”

萧掩道:“朝廷律法,是为了保护安分守己的好人,而不是照顾你这种丧心病狂的恶徒,我怎么不敢?再问一遍你要不要试,如果你要,立即就可以送给你。”

眼前的少年有这一副举世无双的好皮囊,他的声音温和如风,沉醉如酒,男人也觉得好听。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说的话虽然强势,可态度语气没有一丝威胁感,像是问你要不要吃饭那样平静。

龙九却觉得身冷之极,他问道:“你是萧二郎?就是你?”

萧掩微微一笑:“幸会,我就是萧掩,你怎么选?”

0266 审问

萧掩捧着凉茶坐在胡凳上,声音温纯,循循善诱的说着:“人总是这样,在没有遇见某些事情的时候,总是对那些事情不屑一顾,发表天真的看法,就比如说着严刑拷打,我在儿时的时候也觉得,不管是谁折磨我,如何惩罚我,我不想说的时候,就永远都不会说,可是长大了之后,到过邢狱,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别说让人往耳朵里灌铁水,就是他威胁我说要打我一鞭子,我也要招供了,你看看,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在跟正在受烙铁之刑的龙九说话,龙九选择不招,所以就被他带了回来。

太守衙门的牢狱是一排排没有窗的小格子房建成的,里面冬冷夏热,常年不见太阳,到处都是腐臭的气息。

墙壁上一盏昏暗的油灯,不过足够让人看清眼前的视线了。

坐上的男子还是那么的纵容自在,哪怕他因为炎热也将圆领的领口松散了些,可也不见一丝邋遢失礼,他总是那么平静如水,谦谦君子。

牢狱不和谐的背景在他背后都虚化了,他只喝水,别的什么都不做,你的视线里还是只有他。

龙九从灼痛的感受中清醒过来,内心挣扎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给你提供任何线索的。”

坐上的少年还是没有变化表情,他只是道:“那我就想不通了,你是在做什么光彩的事?你有了不得的信念。”

龙九道:“若是今日不死你手,来日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对,应该是你们,不光你自己的,你们这些喝人血吃人肉的畜生们。”

萧掩摇头道:“有恨意啊?可那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业,如果真的了不起,你们为何做贼?可见卑鄙还是卑鄙,我不信你能挺得住的,是有人能挨得过酷刑,那是因为他一身正气,满身傲骨,心中坦坦荡荡,他无所畏惧,你这个事业,不足以支撑你什么都不说。”

龙九语气不屑:“我龙九也是顶天地里的男人,我不懂你说的什么信念,反正我不会出卖兄弟。”

萧掩道:“那就更好笑了,你知道你为何会落入我的手里吗?你不出卖兄弟,可你的兄弟没有把你当兄弟啊,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你还不知道李三娘已经死了吧?”

龙九一瞪眼睛:“你胡说什么?”

萧掩道:“咱们之间,还胡说什么,我抓你的时候,你没有反抗,也没有喊你冤枉,就是你也心知肚明,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既然知道,你就应该相信我,你的落网,其实是我和别人共同挖下的陷阱,你不知道有人杀死了李三娘吧?尸体就在胡家院子里的地窖里,这几天我们的人对你们疯狂搜寻,他怕了,他怕我已经知道这个消息所以才会这样鱼死网破,但他心存侥幸,就想看一看尸体还在不在,他不能自己来,自己来了万一被抓了怎么办?就得派人来,我知道你不是他,你不过是个替死鬼。”

龙九脸上的震惊比方才受刑时还痛苦震惊:“你胡说的,二哥怎么会骗我们?李三娘就在我们手上,她哪里死了。”

萧掩道:“是不是在你们手上,你自己想想好了,我只说事实,至于信不信……”他冷笑一声喝起水来:“这屋子太热了。”

牢房外岳凌风和萧乙守在外面,萧乙喃喃道:“跟他说那么多浪费唇舌,让我捅他几个窟窿,看他招还是不招?”

岳凌风笑道:“先用感同身受的说法恐吓,再侮辱别人的事业没前途,再挑拨人家的兄弟感情,精神寄托全都崩溃了,你觉得这人还有什么理由不招?用不着你捅几个窟窿,萧掩这叫杀人无形,不战而屈人之兵,白跟了他那么多年,就知道打打杀杀,学着点吧。”

萧乙一挑眼皮,突然冷笑:“你什么都懂,为什么萧甲会死?若是郎君在,萧甲不会死的。”

岳凌风脸色一变,萧甲的死,是他的失误造成的,他脱不了干系,萧掩可以回来之后都对萧甲不闻不问,但是他不能不内疚。后低下头没再说话。

屋里龙九已到了崩溃边缘,一遍遍的跟萧掩确认:“你是骗人的,你为了让我招供你骗人的。”

萧掩道:“我不骗人的,从不骗人,骗的时候也不是骗,是哄骗,你又不是李蘅远,我骗你做什么?”

龙九理解不了萧掩的意思,他只知道自己被兄弟出卖了。

嚎啕大哭:“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说好了要死生不相互离弃。“

重兄弟情,有宁死不屈的意思,萧掩越发确定,对方不是乌合之众。

见时机差不多了,道:“你若是说实话,还有机会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你李三娘已经死了,如果他早说,你们肯定不会为了钱还在城里等着,早想法子跑了吧?兵分两路,可是有一半的人都死了,还不知道为什么死,都把血债算到我头上了,好吧,我倒是可以接,本来我就是官,你们是匪,但你甘心吗?朝夕相处的兄弟,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就为了这一个人的隐瞒,全没了,你甘心吗?”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一声大吼,证明他情感的寄托已经崩溃,满天的怨恨开始决堤往外发。

萧掩轻笑道:“那么接下来,我们先从哪里说起好呢?问题实在ji太多了,这样吧,我有个家奴,叫做萧甲的,他死在你们的人手上了,先告诉我,是谁杀了他……”

………………

岳凌风来到萧掩的门前,他是来看李蘅远的。

从牢狱出来,他征求萧掩的意见,萧掩同意了。

对于他的到来,李蘅远十分兴奋,说他是第一个来看他的,萧掩不让她出门。

其实若不是他自己猜中了,萧掩也不会让他来。

二人互相确认了下对方和朋友亲密的人都平安无事,便提起萧掩的计划来。

岳凌风跟李蘅远说了萧掩问刑的经过:“他第一个问题问的不是歹人的老窝在哪里,也不是都有什么人参与,更不是这些人的目的,他问谁杀了萧甲,你说咱们是不是都误会他了,其实对于萧甲的死,他很难过,不过是不愿意表达,但是要报仇的决心,是隐藏不住的。”

0267 现身

李蘅远站起来,声音尖利:“萧甲死了?”

那个有些小气对她很敌视的白皮肤少年,他死了?

岳凌风苦涩一笑道:“他还真的什么都不告诉你啊。”

李蘅远道:“那你告诉我啊,萧甲怎么死的?还有别人呢?都谁遇到危险了。”又喃喃道:“我怎么那么傻,我都被人抓了,我的侍卫又怎么能幸免,我还相信萧掩说大家都没事,就没细问,可是萧甲怎么会死的呢?”

岳凌风想萧掩既然都让我来了,就说明这些事可以说了。

于是把遇难人的姓名都跟李蘅远说了一遍。

李蘅远在查找楚青云的时候背过那些人的公验,虽还对不少号,可名字都熟悉。

就算不熟悉也能想到,他们就如夜寒轩,白景辰,楚青筹,墨玉……一样的,不过是她还没来得及了解和接触,一样的或者阳光开朗,或者深沉智慧,各种脾气的少年人,都不应该在这个年纪死去。

李蘅远捂着脸泣不成声:“都是因为我。”

早知道李蘅远这样承受不住,岳凌风就不说了。

他正要安慰几句,眼前一暗,抬头看,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已经到了眼前。

岳凌风给萧掩打手势,你看,都哭成这样了,怎么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本来就受伤了,会不会哭傻了。

萧掩摆摆手,岳凌风会意,悄悄退出去。

李蘅远沉浸在身边人死去的痛苦这自责中无法自拔,根本没有感觉到屋里有人走了,又有人来。

萧掩弯下腰将她捂着脸的手轻轻拨开:“阿蘅,不哭,咱们要给他们报仇,同时查清真相,免得有更多的人重蹈覆车,错不在你,是有些人太过丧心病狂了,不要自责。”

是啊,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责任还是要负的。

李蘅远擦了擦眼睛和鼻涕,看向萧掩,目光十分坚定:“那人都招了什么,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是谁杀了萧甲?”

萧掩语气沉重:“杀死萧甲的人叫做寻仇,是他们的当家老二,这名字一听是就化名,我已经让人去画像了,至于他们是什么人,那龙九倒是硬气了,死活不肯说,别的人他也不肯出卖,我用“万蚁食心”的方法逼他,最后他还是没说,而酷刑用过一次,这人最多能挺一个时辰,现在已经死了。”

到死也没说。

李蘅远大怒:“那不是线索又断了,只知道名字上哪找?还有官府的画像,至今我就没觉得像过。”

萧掩安慰她:“只要他们有动作,就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去查,这几天你受苦了,阿续也担惊受怕的,我送你回家吧。”

李蘅远道:“就是不怕我出现了?”

萧掩点头,该布的局已经布置完,也没抓到人,不需要李蘅远再配合了。

李蘅远摇头道:“那我不回去,你不是还有蛛丝马迹吗?我要跟你去查。”

眼前的小人儿仰着脸,头上药布未拆,可她那如宝石一样纯粹的眸子里充满焦急和渴望,让人不忍拒绝。

萧掩道:“那我派人去给阿续送信,让他安心,你换了衣服咱们出发。”

………………

敬业坊的路口,萧掩一身劲装,头上金环挖发,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李蘅远并骑在他身旁,问道:“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萧掩道:“龙九就是走到这附近,突然掉头的,那么按照他原来的意思,他要去那个方向呢?那个方向,就一定是他的老窝,我排查了一下,他从胡家院子出来,没有直接奔城中大街方向去,说明正北,正西,正东,西北,东北方向都不是他的目标了,那么就应该是其他四个方向,他是坊间开门后半个时辰到达的胡家大院,因为着急,他肯定没有耽误,一开坊就会出门,也就是说,他出来的地方到胡家院子,其实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根据路程算,就是这一带了,敬业坊,再往前两个坊画圈,逃不出这些地方。”

李蘅远眼睛里要冒桃花:“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萧掩的笑容好在在说她傻瓜,不过是善意的,那星辰一眼的眼睛弯弯的带着宠溺,好看得很。

李蘅远咳嗽一声,脑中立即转换了别的事情,后问道:“可是你也说了,对方是要确认你知不知道我死了,这人久去不回,人家就当你已经知道了,早就应该跑了,难道还能在窝里等着咱们抓?”

审问龙九,已经用了能有两个时辰了。

萧掩道:“所以当龙九掉头的时候,我就已经让萧丙带人去找了,他们是死士,我又怎么敢确定人家一定会招供呢?这种事的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好。”

李蘅远对萧掩的崇拜之情犹如江河水泛滥,看看,差不了几岁,一样吃五谷杂粮,自己还比人家吃得多,人家怎么就能想的那么多,滴水不漏,天呐,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修炼到这种地步。

她说话的语气都带着紧张,像是小徒弟在跟师父请教问题:“那咱们就等消息就行了?”

萧掩道:“对,时辰也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

正说着,肃杀之气从四面八方而来。

李蘅远指着一个手上宝剑很特别的人道:“他是不是就是萧丙了?”

正是萧丙收队回来。

到了萧掩面前,先是给萧掩行礼,抬头一看,却见一稚气少年与自家公子起头并肩而立,那少年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清凛明亮,看人时有股执着劲,让人不容忽视。

不过少年嘴巴红润饱满小巧,有些女气。

萧丙又回看向萧掩,难道这是郎君收的新人。

是李蘅远穿了萧掩十四岁时的衣裳,正合身,李蘅远年纪小,该发育的还都没发育好,亦雌亦雄。

萧掩也不解释,直接问道:“没找到?”

萧丙道:“是不是郎君估摸错了?小的恨不得掘地三尺,也没发现那些人。”

萧掩沉吟一下道:“宝应寺也找了吗?”

0268 出城

寺庙是方外之地,城中多善男信女,官府一般时候都不动寺庙,免得引起教徒的敌意。

而宝应寺尤其有名,因为它的送子观音特别灵验。

可是这次萧丙去寺庙打探过了:“没有,客房都是空的,问了沙弥,最近没有节日,没有客人入住。”

李蘅远看着萧掩。

萧掩语气意外:“这么说,这个寻仇,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他是早跑了吧,真是个危险人物。”

李蘅远蹙眉道:“那是不是线索又断了?”

萧掩道:“你忘了城门是封锁的,他们拿不到坊间的证明,是出不了城的,再者,还有两个人质在,我看他们要把人质往那里带。”

李蘅远道:“你会救她二人出来吧?她二人是因为我才遇险的。”

萧掩点头,后道:“我再去布置一下,你在此地等我。”

说着不等李蘅远回答,跳下马身叫走萧丙:“那个死去的人什么背景?”

龙九突然掉头,萧掩觉得跟他遇到的事情有关。

他遇到了一个死人。

萧丙道:“这人叫王二,是常见混迹西市的泼皮无赖,被人废了下身,属下猜测他是因为奸人妻女被报复了,总之是跟这种事有关,午祚说流血过多死的,没有亲属,这种人街坊见他躲还来不及,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

“流血过多?”萧掩想了想,抬头问道:“因坊间墙起冲突的,也是这些泼皮是不是?”

萧丙道:“可不是,现在那些百姓还去县衙要说法呢,那李孺慕不还是您想办法捞出来的吗?”

是啊,如果泼皮无赖不闹事,岳凌风的计划早就完成了,完成他雷雨天就不用出门,出门也能及时回来,回来李蘅远就不会出门,这还不是主要的,是如果李孺慕不被困住,很容易调集全城兵力找人,可是李孺慕被困住了,那就没人救李蘅远。

泼皮跟这件事有脱不掉的干系,现在又出现一个泼皮,萧掩脑中越发清晰起来,他让萧丙把尸体带到胡家宅院的储藏室地面:“那里有一滩血迹,看看尸体的衣物和伤口,能不能有吻合的地方。

萧丙瞪大了眼睛:“是娘子出事的地方?那这个人是那种死因。”

萧掩眼睛一斜,周身气质陡然间冰冷如冰海:“胡说什么?娘子的经历我都知道,若我听到关于娘子什么不好的传言,就割掉你的舌头。”

萧丙打了个寒噤:“是。”

萧掩冷哼一声,表示怒气未消,萧丙眼珠乱转,后问道:“郎君,那眼下是等王二的线索,还是继续追查寻仇啊,还有两位小娘子在对方手上呢。”

萧丙此时已经知道李蘅远活着了,就是不知道方才那骑马“少年”就是。

萧掩沉吟一下道:“追还是要追,压力越大,对方撑不住的时候就会做出选择,她们俩又没什么用,累赘,要是我,就放了。”

可对方是歹徒,也有可能杀了。

萧丙心想郎君心狠,好歹两条人命,哎,看歹徒的心情了。

………………

南城门附近的坊间夹道,寻仇靠着墙,观察着外面人的视线。

此时身边只剩下两个兄弟了,而他们再无处可躲,白天还罢了,可以混入人群,晚上宵禁,藏无处藏。

看了一会,外面的环境很正常,寻仇收回目光,身子依靠在墙上,他睁着眼望天,微微张开的嘴显出心中的犹豫。

一个兄弟道:“二哥,不用再考虑了,咱们出城吧。”

“可是只有这三个条子,也不能再去找那贵人了,否则怕范阳的势力会被连根拔起,咱们要是走了,那些兄弟怎么办?龙九生死未卜,还有看押那两个小女子的黑狼,其他人都在城里,咱们如何能弃兄弟们而去?”

“二哥!”那兄弟声音憨厚:“这是大家一致决定的结果,您不能折在这里面,咱们还要做大事呢。”

另一个也道:“你不是交代黑狼把两人处理好吗?他会保护自己的,这样分散走,混成普通人,咱们还有希望都离开,不然真的要全全军覆没了。”

寻仇道:“好吧,那就只有对不起兄弟们了,范阳的钱,咱们有机会再取。”

夕阳正好的时候,满天红霞将伟岸粗犷的城门染成红色,人行道上行人匆匆,都是急着出城的人,因为再不走,等关闭了城门,坊间门再关闭,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就会被当成流民抓起来。

寻仇将三个人的出城官引交给城门守卫,守卫看了看,是兴业坊的三兄弟,出城去帮亲戚家磊房子去。

守卫又拿着通缉犯的画像对着三人一打量,找不到什么相似的地方。

他放下画像道:“你们三兄弟长得也不怎么像啊。”

寻仇没有出声,他声音憨厚的兄弟嚷道:“爹不一样,你咋管那么多呢。”

守卫看他们身形结实,人也粗鲁,一看就是干活出身的,挥挥手:“走吧走吧,回来的时候记得别贪黑,路上小心。”

终于离开了城门守卫可以追赶到的范围,寻仇回头望着他栽了的范阳,眼里满是不甘。

一个兄弟道:“二哥,早晚有一天咱们还会回来的,贵人还在,咱们还有机会布置。”

寻仇的不甘不是为了那个,是他的兄弟,十年兄弟情,他也不忍心让大家去丧命啊,可是显然他低估了萧掩,要不是多年的从军生活让他对危险的环境很警惕,他这次怕都跑不出来。

原来龙九没回来的那半个时辰寻仇想着做点什么,去给国公府送信,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他还有两个人质。

后来发现,越是动,有可能错的越多,那萧掩他揣测的是想迫不及待抓一个人寻找线索,可如果萧掩真的那么鲁莽不成器,他另外的十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当时他们从胡家院子出来,兵分两路,另一路不到三个时辰就被人家追踪到了,探听之下才知道,萧掩回来了。

这个少年,他手上都不应该有线索,可是他就是找到了,还能指望他迫不及待吗?

所以他就悟出来,龙九即便能回来,也可能是被人故意放纵的结果,为的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指挥失误,白送了兄弟性命。

可是也因为萧掩少年太精明,又沉稳,不可小觑。

萧掩!

寻仇心中喃喃,我不是不甘心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是不甘心输给你一个黄口小儿,希望咱们还有下次,下次我要赢你。

0269 回家

“阿掩?阿掩回来了吗?”

萧府的大门吱呀一声,蹲在门口打盹的李庆绪噌的一下站起,回身一看,真是那剑眉星目的俊美好兄弟,于是一脸大喜。

萧掩没找到寻仇,也不打算找了,就跟李蘅远回来了,不过这次是各回各家。

他语气带着几日奔走下来的疲惫,跨进门槛后问:“阿续你怎么在这啊?”

李庆绪道:“不是阿蘅在你这吗?我来看她,可是没见人影啊,就等你回来呢,你怎么找到她的?何时?”

之前萧掩派萧乙去告诉李庆绪,李蘅远还活着。

萧掩道:“她怎么告诉你的啊?阿蘅回国公府了,她自己会跟你说。”

“就自己回府了?”李庆绪不乐意:“我都来接她了。”

萧掩微微一笑,表示遗憾。

李庆绪想了想道:“对了,坏人抓到了吗,阿蘅没受到伤害吧?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萧掩回头看着追来的少年笑道:“你这一连串的问题,我不知道从哪里回答你好,不会你一直等在这里,那家里人知道阿蘅没事了吗?”

李庆绪一挥胳膊:“他们知不知道无所谓,反正也不担心,我担心,你快给我说,在哪找到的……我都快要绝望了,我们表姑姨娘家那位,整体在阿蘅门口打转,那是盼着阿蘅死呢,这下可算放心了……你好好跟我说说她都经历了什么事,一会我去见她,也好不说错话……喂,又那么快,等我啊……”

……………………

听着呼唤声,桃子打开院子的大门。

夕阳西下,清纯如莲的少女一身合适华美的衣裙,在太阳的金色光线中,她肌肤白腻如凝脂,杏眼含波,真是动人极了。

可是桃子哪有心情看她:“四小娘子,您怎么又来了?您到底要干什么?”

面对婢女的不耐烦,李梦瑶只是浅浅一笑,道:“我当然是担心阿姐啊,阿姐还没回来吗?”

桃子沉下脸,她们娘子都已经四天没回了,还有传言说已经死了。

萧掩是通知了李庆绪李蘅远还活着,但是李庆绪那人也不是嘴大的,去萧掩的院子里见人,没看到,他就根本没公布消息。

所以桃子并不知道人还活着。

应该说,谁都不知道。

李梦瑶心想,我就是喜欢看你这张哭丧的脸我才来的。

她不顾桃子站在门口,要往里进。

桃子胳膊横起来:“我们娘子临走的时候说了,不许外人进来,我都跟您说了好几遍了,还要我叫人来赶人吗?”

李梦瑶终于黑了脸,低声道:“我可是家里的四小娘子,不是外人,阿姐回不回得来你心里清楚,好歹我是主子,你得罪我,没有你的好结果。”

母亲说了,李蘅远已经死了,只等结果一公布,这院子就是她的了,她来看自己的院子怎么了?婢女不让,过两天把这院子里的人全卖了,她们就怕了。

桃子不甘示弱道:“四小娘子,您是很希望我家娘子回不来吗?我心里清楚的是娘子一定能回来,现在让您收敛,是为了您好。”

婢女冥顽不灵,李梦瑶瞪圆了眼睛:“等过几天再看,咱们谁为谁好,到时候你别库哭咧咧找我求情,我卖了你……”

听到外院有吵嚷声,樱桃芝麻也都出来了。

正好听见李梦瑶的大放厥词。

樱桃气不打一处来,跨过门槛道:“四小娘子这是威胁我们呢?不然咱们去找大夫人评理去,我们娘子临走的时候交代了,不让任何人进来,我们身为婢女听娘子的吩咐怎么了?还要被卖了,我们做错了什么事要被卖?”

李梦瑶回头一看,画江没带来。

气死了气死了,婢女翻了天。

“你们忤逆主人,我凭什么不能卖了你们?别说大伯母,就是去找阿婆,看谁能拦住我。”

樱桃道:“我们是娘子的婢女,主子只有一个,看你能不能卖了我们。”

李梦瑶红了眼睛,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樱桃:“尤其是你,你等着,看李蘅远能不能回来,我明天就卖了你。”

李蘅远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小娘养的还打上门,樱桃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其实谁不知道李蘅远要是真的死了,她们这些婢女肯定没有好结果。

桃子被樱桃所感染,跟她抱在一起。

“娘子啊,您快回来看一眼吧,娘子……”

葡萄这时也哇的一声:“还有我。”去抱那两个姐妹。

三人哭作一团,李梦瑶的怨气却没消,道:“给我闭嘴,又不是我死了,你们都给我闭嘴……”

“你好大的口气啊。”突然一声呵斥,从若水院的花墙后来。

声音略微低沉,不似别的小娘子的甜腻柔软,但有着独有的持重庄严感,会让人觉得心中一颤,后觉得好听。

这声音大家太熟悉了。

三个婢子惊喜大叫:“是娘子,是娘子……”

可是花墙后没有人,李梦瑶打了个寒噤,不是李蘅远的鬼魂回来了吧?

“你在哪?”她伸着脖子望着:“是谁?别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李蘅远从花墙后直起腰,用“你等着”的表情点了点李梦瑶,后走到角门旁开了门。

一身利落的男装,头上金环挽发髻,明明是个小郎君,不过那双特别的茶色眼睛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是李蘅远的。

桃子三人迎过去,拉手的拉手,捏脸的捏脸,桃子道:“有热乎气,真的是娘子,娘子没死。”

樱桃道:“娘子怎么这样打扮?您去哪了?”

她话音未落时候,三人都已喜极而泣。

李蘅远每人额头上点一下:“没出息,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出去溜达一圈,见识了下这辈子没见识过的风景,回来了别哭了……别哭了。”

樱桃刚好诉说委屈:“能不哭嘛,娘子,婢子就说您会回来了的,不然咱们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李蘅远沉下脸看着李梦瑶,目光如刀子般凌厉:“我知道了,方才我特意猫起来,全听见了。”她一仰头:“李四娘,你是不是讨打来了?又来我院子里捣乱。”

0270 着手

李梦瑶心想,我看的都是假象,李蘅远怎么会回来?即便是真回来,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她被人绑架了,寻到的时候非死即伤,不然也得憔悴不堪,被李庆绪等大男人抬着、背着、扛着。抱着回来。

怎么可能自己回来了,还不声不响的,院子里可都没得到消息。

她还换了男装,被绑架的人哪里有男装换?

红润光泽的小脸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这不是被绑架的人,像是踏春归来。

所以这不是李蘅远,鬼魂,鬼魂,母亲都说了,李蘅远死了,一定是鬼魂。

那四个婢女是失心疯了才会跟鬼魂亲近。

“你别过来啊,你死了,死了。”李梦瑶确定结果之后抱住头,想要逃离,可是出路正好被四人堵上了。

“你才死了。”樱桃恢复了心情,喃喃的骂着——以她身份地位,不敢太高声。

桃子和葡萄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李梦瑶,跟她同仇敌忾。

李蘅远抬手制止住婢女,走近李梦瑶:“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死了?我确实九死一生,可是人家赎金还要着,歹徒都没公布我死了,你为什么觉得我死了呢?还是你知道我会死?”眼睛陡然间瞪大:“李梦瑶,你跟歹徒是一伙的,奸细就是你。”

李蘅远并不回答李蘅远的问题,啊的大叫:“你别过来。”接着狗急跳墙,推了李蘅远一把就要跑。

被李蘅远拉着脖领拽回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惯的你是吧,敢推我了。”

李蘅远力气多大,李梦瑶身子却轻若飞燕,就这一巴掌,就打在地上站不起来了。

她哭的凄惨委屈:“你是阿姐,怎么可以随便打人,我要告诉阿婆。”

李蘅远指着周围道:“谁看见我打你了,你有证据吗?”

李梦瑶抬起头看着三个婢女,三个婢女整齐的站在李蘅远身后,同时摇头,动作如训练过,如出一辙。

李梦瑶道:“你们合起火来欺负人。”

李蘅远又是一巴掌,打到李梦瑶两边脸都肿起来,只有哭的份。

她才道:“我这都不叫欺负人,当年阿婆为了你打我,这下我还回来了,另外一下,是你在过节和诗会的时候污蔑我,人多,我怕坏了自己的名声,都没对你动手,这下齐了,我没讨你利息。”

说完拉来李梦瑶捂着脸的手,又是两巴掌:“这才叫欺负人。”

李梦瑶被后两下打愣,反应过来,缩在墙角,跑也跑不了,也不敢动,哭成了球,好不可怜。

李蘅远并不是恃强凌弱的人,站直了道:“暂时先放过你,你千万千万别犯到我的手上,滚。”

李梦瑶留下一眼幽怨的目光,掩面逃走。

她一走,三个婢女欢呼起来,在大门里的人听见了,呼啦啦出来一群人:“是娘子回来了……”

“娘子回来了……”

“哇……娘子你终于回来了。”

夕阳沉到地平线了,四周环境是近黄昏的伤感,不过叽叽喳喳的少女们围在一起,将一个少年郎打扮的人众星捧月般的堵在中间,询问着,关心着……安慰的哭泣着,倒显得生机勃勃。

………………

泡在熟悉的,令人觉得安全的池子里,李蘅远昏昏欲睡。

久违这种感觉了,虽然也才五六天的样子,可在歹徒窝里九死一生,之后虽被萧掩救了,但到底不是自己家,住着并不习惯。

真真觉得上一次洗澡是上辈子的事呢。

可惜这种美妙舒服因为桃子的进来打断了。

“娘子,出来吧,晚饭都没吃呢,再不吃就该就寝了。”

李蘅远问道:“外面有什么情况没有?”

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回来了,别了她们来泡澡,这个时间里,东西两府的人应该都得到消息了。

桃子道:“都有表示,连四房都派人过来慰问了,老太太是派红妆来的,这次没不讲理,说您肯定吓坏了,让您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去见她,跟她说发生了什么事。”

李蘅远叹息道:“阿婆这个人,要坏又坏不到严处,本来我都不想理她,看她这样,又舍不得。”

桃子道:“也是没办法的事,五根指头还长不齐,也不知道偏心的老人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要说她们真是坏,好像也不是,谁知道呢。”

李蘅远心中明镜一样,阿婆不喜欢她,其实是跟阿耶不是她亲手带大的有关,是跟太婆婆叫着劲呢。

“不过阿婆虽然不会恨我死,但还是会帮着李梦瑶和何子聪的,这次阿耶回来,我得跟阿耶告状了,阿婆还是要想办法控制的。”

李蘅远被绑架,李玉山再怎么忙都会回来了,送消息的人已经去了六天,也就在近日。

这时李蘅远钻出水面,桃子一边帮她擦拭更衣,一边问道:“娘子,听岳凌风说您这次遇险很有蹊跷,您方才在外面也说李梦瑶是奸细,她真的是奸细吗?那怎么就把她放走了?还是要等国公回来查?”

李蘅远回头看着桃子,那灵动深邃的目光隔着温泉水汽像是隔着一层天,让人看不懂。

桃子忙问道:“娘子,婢子怎么了?”

李蘅远心想桃子和樱桃应该都是可信的,当时樱桃可是死活不让自己出门。

她收敛了猜忌的意思,放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李梦瑶有关,但是身边一定是有奸细就是了,李梦瑶那么确定我死了,我被绑架的时候真的差点死了,不过那些绑架的人中有人不想我死,有人又想我死,我也理不清,是不是跟李梦瑶有关,得查。”

桃子道:“也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说歹徒要这么多钱就是因为娘子死了,全府的人都知道,这个倒是不足以就成为李梦瑶就是奸细的证据。”

李蘅远已穿好了衣服,重新换回小娘子装扮,真是亭亭玉立,桃子说完满意的点着头。

李蘅远根本没有注意她的情绪,她语气带着回忆道:“我还记得我为什么会出门,因为送信的小厮说岳凌风晕倒了,还说是刁民闹事,而事实,根本就是官府的人处理的不好,官逼民反,民还不翻吗?他若不是那样说,我不见得非要出门,倒是要查查他是不是有问题,跟李梦瑶有没有关系。”

桃子一脸惊喜:“既然娘子有方向,咱们就查啊。”

李蘅远也笑了,是啊,不光她有方向,萧掩也在帮她在外面忙碌呢,最好是李梦瑶,那样她就不用怕世人之言,可以不念亲情了。

0271 自投

李梦瑶骂着小婢女:“轻点,疼的不是你是吧?下手这么重。”

她在刘氏房中,婢女是刘氏的,刘氏就在一旁。

听了女儿委屈哭泣,拉过婢女抬手就是一巴掌:“出去,好好练练怎么敷脸。”

婢女泪花留在眼眶中没有没敢落下来,低着头去了。

不过刘氏还不解恨,攥紧了拳头恨恨道:“李蘅远,敢打我的女儿。”

李梦瑶被李蘅远打肿了脸,上房都没敢回呢,就来找母亲商量:“娘,她不光打我,她还说我就是奸细。”

刘氏心中有鬼,眼皮子一跳,刚要对女儿说什么,忽地停下,挥挥手把婢女们全部潜退。

人都走后刘氏也坐在李梦瑶坐的卧榻上,低声道:“她真的这么说?”

李梦瑶手捂着脸,泣不成声,可还要放低了声音:“是,她说女儿一口咬定她死了,只有歹徒才知道她经历了九死一生,那歹徒消息还没发布,别人是怎么知道的?所以她就一口咬定女儿是奸细,跟歹徒一起害她,娘怎么办?你跟那些人有关系的事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又回来了,阿耶会杀了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渐渐的她开始控制不住情绪。

刘氏抬起手来,见女儿两边脸已经肿了老高,这才没下手。

声音的冷漠和警告却没收回来:“你给我镇定,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不中用的孩子?她知道什么?她能知道什么,府里这么多人都说她死了,都是奸细?”

李梦瑶委屈的看着母亲:“可是别人没当着她的面说她死了。”

刘氏真是恨铁不成钢:“就这几天你就等不及,天天去天天去,早晚都是你的东西,你天天去这下被她堵住了吧?”

李梦瑶心想是你说的她肯定死了,什么都是我,既然什么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天天去?

“早晚早晚,那我不是图了早,她又回来了,这晚要多晚啊。”

女儿都快哭歪了,那抽泣的声音呜咽哀痛,让人神伤。

刘氏心中的不耐烦压下去,道:“总会做个了断的,你才十四岁,人生长着呢,你着急什么。”

天呐,再呆几年她都嫁人了,那还要西池院什么意思:“就是没期限了,娘……”李梦瑶再也挺不住,直接趴在榻上哭。

正当刘氏要说话的时候,她又坐了起来,然后擦干眼泪;“我找阿婆去。”

刘氏问道:“你找她干什么样?”

李梦瑶站起来指着自己的脸:“你没办法,她打我打成这样,我还不能去找阿婆,我发现娘您是靠不住的,还不如阿婆。”

说完一转身,刘氏喊都喊不住。

女儿的背影消失在廊下的灯光下,没入夜空。

刘氏的心也随着女儿的离去而感到气愤起来,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她竟然还保护不了女儿吗?

是啊,保护不了,还可能惹一身腥。

不行,不能让李蘅远往自己身上查,刘氏咬了咬牙齿,叫着一个婢女的名字:“去时刻关注西池院的动向,必要之时,也顾不了规定,叫她过来见我……”

………………

樱桃掀开帘子进了偌大的卧房,见桃子正在给李蘅远切西瓜丁吃。

这西瓜可是正节令的好东西,这次送进府来的又大又甜,好吃。

不过好吃也不能一下子吃整个啊。

樱桃道:“娘子,您头上伤口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吃这寒凉之物?”

西瓜,从西域传来,因属性寒凉,也叫寒瓜,这点常识樱桃还是知道的。

李蘅远嘴里塞得满满的,挥着手:“无皇,无皇……哎呦。”她终于咽下去了,说话也利索了:“这心情好,身体才能好,想什么都不能吃,身体怎么好?”

樱桃撇着嘴不认同,这时桃子道:“是吧,不知道哪本书上学来的歪理,咱们也管不了。”

管不了三字是说的极为委屈。

李蘅远心想萧掩都不管我,人家什么都懂的人都说无妨无妨,才不听你们的。

终于她也吃完了。

问樱桃:“人都走了?告诉她们我是萧二郎从地窖里找到的并且直接送回来的吗?没有受到伤害,也没有在萧园住过。”

因为她刚回来,过了一晚上,家人都陆续的来看她,她只接待了李庆绪和甄氏,剩下的人就说身体不舒服,找借口让婢女接待这。

尹氏和余氏一起来的,是樱桃去应付的。

樱桃点头:“都说了,按照娘子的吩咐说的。”又道:“还有尚总管在外面呢,娘子不是要见他吗?婢子是来通传的。”

李蘅远要从小厮查起,让管人事的尚总管留意,这不人就来了。

她站起来展开胳膊,看着桃子:“更衣。”

厅里,尚总管先是给李蘅远问了好,表达一下自己因为娘子回来了的喜悦之情和没回来时的担忧之意。

大家的感情,李蘅远心里都有数,真诚道谢一翻。

尚总管见李蘅远面颊红润,神清气爽,心放下大半,才开始说小厮的事。

那小厮上有父母兄嫂在府里,是尚总管看着长大的,尚总管保证说,孩子绝对不是坏人,而且搜了,没有证据。

至于他为什么要撒谎,尚总管问了,他不是撒谎,是在他眼里,百姓不听话,敢跟国公府作对,就是刁民。

桃子在李蘅远耳边低声道:“娘子,孺慕公子之所以被人困在县衙,也是这个原因,他们都觉得是对方的错。”

所以就打起来了。

是立场不同。

李蘅远目光微眯,不满的看着尚总管:“这么说,是他觉得国公府的人就了不起些,就可以不讲道理是吧?”

尚总管眼皮一跳,低下头道:“在下失职。”

李蘅远的怒气又瞬间收回来,她心想,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查,府中人狗眼看人低的问题,只能留在以后再教育了。

卸下气势放缓了声音道:“您老也不是他父母,与您老无关,府中事您老操心了,我这两天的事也累得您上火,您休息去吧。”

尚总管见好就收:“是。”恭敬行了礼,后退了出去。

他走后,桃子和樱桃从身后走到李蘅远身前。

桃子道:“不是这个人,那是谁?”

樱桃沉吟一下,愤愤然道:“娘子,您别觉得婢子公报私仇好,虽然是她先告婢子的状,但婢子绝对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婢子是真的觉得……”

“娘子。”她话还没说完,门帘后缓缓出现了桂圆的身影:“婢子有事报。”

0272 旧事

李蘅远让桂圆进来。

桃子和樱桃又回到她身后站着。

桂圆到了李蘅远的座位前道,开门见识道:“娘子,您失踪之后婢子立即想起一件事,是跟钱嬷嬷贪墨的事有关的,您看啊,钱嬷嬷是因为钱,这次您被人绑架,要了七十万贯,也是为了钱,都是钱的事,婢子就想,是不是有人里应外合,其实咱们府上有家贼,才引来的外贼,其实这两件事可以合成一件事啊。”

李蘅远眼中放光:“你说的很有道理啊,那你到底想起了什么事?快说给我听。”

桂圆笑的宠溺道:“娘子又孩子气了,快说也要一句句说啊。”

樱桃看她不顺眼:“让你说就说吧,别卖关子了。”

她们都是李蘅远的婢女,跟李蘅远说话的时候,李蘅远一般都不会让谁回避的。

桂圆等了一下,李蘅远没有斥责樱桃,语气带着小心道:“婢子记得娘子正在审问钱嬷嬷的一天,六小娘子带着莺儿来院子里,当时娘子不在正房,是婢子跟汤圆接待的,二人,当时六小娘子有意无意的问着关于钱嬷嬷的话,现在想起来,莺儿是凶手,六小娘子当时应该是帮莺儿问的,钱嬷嬷审到什么程度了,审钱嬷嬷的人是娘子,唯有姜嬷嬷和桃子樱桃跟着,婢子们哪里知道?所以之前都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是六小娘子和莺儿要走的时候,汤圆突然叫住六小娘子,说‘六小娘子您不用急,娘子自有章法,她派了很多人看着钱嬷嬷,钱嬷嬷是跑不了,早晚都会招。’这是汤圆的原话,您细细分析,她什么意思。”

李蘅远瞪大了眼睛:“莺儿是怕钱嬷嬷说出不该说的,才杀人灭口的,她什么意思?这意思分明是告诉别人,钱嬷嬷被看起来了,不好下手,但是坚持不了多久,不灭口可能会招供。”

樱桃和桃子面面相觑,目光中都有震惊。

桂圆揪住胸口的衣襟:“是不是?婢子这几天回想起来都后怕,汤圆跟莺儿钱嬷嬷很有可能是一伙的,她就一直在咱们什么,在咱们院子里,好在这次她已经罪有应得的在老太太那边,不然说不定怎么出卖娘子呢。”

李蘅远一拍面前的案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那也说不定啊,她不是还没咽气呢吗?我这次遇险,肯定和她有关。”

桂圆眼中闪出惊慌之色:“能吗?她都已经那样了。”

樱桃欲要说话,正好被李蘅远的声音打断:“怎么不能,她们都是死士,死都不怕,你看火都烧不死,就是她是内奸,我看烧伤也是装的,我得让她现出原形。”

说完就站起,樱桃和桃子拉着她:“娘子您干嘛去?”

桂圆也道:“娘子怎么还这么冲动,这些都是揣测之言啊,不能因此就去找人算账。”

“揣测之言?”李蘅远撅起嘴,多有不服,不过停下来的脚步显然是被说动了。

桂圆道:“咱们得找证据。”

李蘅远沉吟一下道:“你去把芝麻给我叫进来。”

桂圆不解:“交她干什么?”

李蘅远道:“大家都知道芝麻胆小怕事,我要让她去宁馨苑打探消息,别人不会怀疑她。”

桂圆笑着应声:“是,婢子这就去。”

她走后,樱桃急着跟什么似得:“娘子,这桂圆……”

李蘅远嘘了声:“一会你二人在外面守门,让芝麻到书房来见我。”

桂圆唤了芝麻后见李蘅远不在厅里,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芝麻在桃子的授意下,悄悄掀开书房的珠帘:“娘子,您叫婢子啊?”

李蘅远勾勾手指,待芝麻走近,她低声道:“咱们院子里出了奸细,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是谁?”

芝麻噗通一下跪下来,止不住的惊慌之声:“娘子,可不是婢子在,婢子不是奸细,您相信婢子,婢子至始自终都没有对不起过您,不是婢子啊。”

李蘅远:“……”

“我也没说你是啊。”

可芝麻的慌张还是没有减少:“你把别人都支开,特意问婢子,不是在怀疑婢子是奸细吗?”自打听桃子说府里有奸细芝麻就在心中惶惶,深怕哪天被李蘅远怀疑了,她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是看见别人疑惑的眼神都会觉得危机。

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明明不是她犯的错,可是会疑神疑鬼自己是不是不知道的时候做了错事,然后被人发现。

芝麻就是这种人。

李蘅远拉她起来:“别气我了,就你这胆子还敢当奸细?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

李蘅远最相信的人其实就是芝麻,但是芝麻胆子太小,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她也就认命了,让芝麻安分守己做做针线活就挺好。

她道:“不过今天这事你可能帮上我忙,叫你来,是想找你确认一件事,在钱嬷嬷被我关起来的那段时间里,我跟桃子在审讯,那段时间你跟汤圆和桂圆走的最近,可觉得她们两个有什么不对劲?”

芝麻想了想,后摇头:“没有什么不对劲啊。”而且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如果不对劲,她早就说了。

李蘅远道:“你再想想,有一天小六和莺儿一起来的,当时你在不在院子里。”

李不悔不常来她们院,芝麻眼睛一亮:“好像有那么一天。”

李蘅远记得也是听谁说了,李不悔来看她,刚好她在审讯钱嬷嬷,所以她记得那天芝麻应该是一只在前院的,才叫芝麻来。

她神色都紧张起来,问道;“那你熟不熟悉这样一席话,咳咳……‘六小娘子您不用急,娘子自有章法,她派了很多人看着钱嬷嬷,钱嬷嬷是跑不了,早晚都会招。’”

芝麻:“……”

原来娘子咳咳是要捏紧了嗓子说话。

芝麻笑过之后不断回忆:“好像有,哎,有。”她道:“耳熟,当时葡萄刚进来,婢子拉着她要去绣房给她做衣服,婢子记得是从后门走的,当时汤圆和桂圆正在送六小娘子,就是桂圆突然间说的这些话。”

李蘅远聆听的严肃表情慢慢涌上一抹怪异的笑:“你确定是桂圆说的?”

芝麻道:“您要是这么一问,婢子就不敢确定了。”

李蘅远:“……”

“好好想想。”

芝麻点头:“就是她说的,婢子当时还想,她话咋那么多,怎么,当时大家不都关心钱嬷嬷的事?她的话有问题?”

李蘅远冷笑:“问题大了去了。”

0273 罗网

芝麻从书房出来,樱桃就迫不及待进去。

“娘子,婢子有话说。”

李蘅远整理好方才因为知道真相后略微激动的心情,道:“慢慢说,急什么?”

樱桃走到她面前,跺着脚道:“怎么能不急,娘子,真的不是婢子公报私仇,您看,岳凌风明显的说不想娘子知道外面的事,怕有危险,婢子虽然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婢子还是觉得不应该告诉娘子,但是为什么桂圆非要告诉娘子呢?难道她都没有考虑一下,岳凌风说的有没有道理?她没有,她转眼就告密,就算不是奸细,也没把娘子放在心上,而且婢子平日里跟桂圆没有冲突啊,所以与其说她是针对婢子,不如说她可能就是想告状。”

“然后让我出门。”李蘅远笑着接下樱桃的话。

樱桃点头:“现在回头看,谁让娘子出门,谁就有可能是奸细,婢子看桂圆才是奸细,她还推倒汤圆身上,汤圆都那样了,怎么对外传消息?”

李蘅远道:“而且我的马车之所以能被人跟踪,是因为衣服上涂了跟踪香,外人是接触不到我的衣物的,看管衣服的人是桃子……”

“不会吧?桃子姐姐不会的。”樱桃圆溜溜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顿时泪水汪汪。

李蘅远蹙眉道:“你听我说完啊,衣服是桃子看管的,看管的很严实,那她出门也是她帮我换的衣服,但是当时大家都在,桂圆在我穿油衣的时候帮我整理过褶皱,你说她值不值得怀疑?”

樱桃顿了一下,后恍然大悟:“原来娘子您……那您方才还表现的那么冲动,要去找汤圆呢。”她的声音慢下去,接下来是放心了的语气:“还找芝麻来,吓死婢子了。”

李蘅远弹着她的脑门:“笨丫头,我不表现的草包一些,她怎么会相信我信了?这样她以为我会怀疑汤圆,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睡觉了。”

樱桃低声道:“娘子是要扮猪吃虎?”嘻嘻笑道:“娘子心眼越来越多了,您是什么时候看出她有问题的?”

李蘅远道:“我清醒之后就在怀疑她,还没来得急调查她,她就送上门,你想啊,如果那些话真的是汤圆说的,她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明明感觉都是一字不差的啊,而她还说刚刚想起不久,这是想起不久的样子吗?哼,原来在钱嬷嬷的死上,她就动了手脚,只是我们没有留意罢了,后来她又代我受苦,差点毁容,我就越发的相信她了,真是豁得出去,为了害我,自己的命和脸都可以不要。”

而女孩子最重要的不就是脸吗?

这么一捋顺,就都出来了,这桂圆心机之深,不可估摸。

樱桃抬头看着李蘅远,艳丽但不失庄重的小脸有着不符合年龄的稳重,她大而清澈的茶色眼睛好像一潭深水,看不到底就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桂圆心机深,可是她们家娘子也不甘人后了。

“娘子……”想着娘子一年以来的变化,樱桃心里有些小激动。

李蘅远道:“别高兴太早了,忘了方才她说什么?揣测不足为证呢,看来,咱们要给她找证据,让她心服口服了。”

朝廷断案全部依法而判,国公府也是讲道理的地方。

樱桃道:“难道娘子已经有证据了?”

李蘅远笑道:“有没有证据,一脱便知。”

………………

吃过早饭,李蘅远把院子里的婢女婆子都召集到空地上:“大家都知道,我被人劫持了,九死一生,不过人长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没有后福我还不知道,这个得再看,不过之前能遇到这种倒霉事,这院子风水出了问题,那,现在你们把屋子给我从里到外好好打扫一遍。”

之后又吩咐了桃子等人如何更换家具,如何摆设。

最后指着桂圆:“给你配两个小丫头,把我屋子里的柜子都搬出来,盖子打开,衣物书籍都晒晒,把霉气晒光。”

大家都领了命,然后在桃子等大婢女的带领下去干活了。

奶娘岁数大,见过的事情多,这大难不死之后除尘是没错,可不是这么个除法,她没走,到李蘅远身边道:“娘子,怎么也得请个得道高人过来,您自己会吗?风水可不是乱摆的。”

李蘅远笑眯眯的挽住奶娘的胳膊:“怎么不会?我都看好多书了,啥都会。”

自己的孩子这样厚脸皮,奶娘宠溺的傻笑,后一想还是不妥:“不然就叫那个景云道长过来?”

李蘅远道:“改日吧,大家都忙起来了,哪好收回命令,我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奶娘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连日以来为李蘅远担的心此时都安稳了。

李蘅远为了让她放心,后又保证:“我都安排好了之后就去还愿,这您总放心了吧?”

奶娘眉开眼笑:“放心了,我们娘子这样懂事,怎能不放心。”

正当李蘅远腻歪奶娘的时候,樱桃和一个年岁小的婢女伴着一人高的瓷瓶就出来了。

那瓷瓶可是官窑出品的,能做的那么高,价值不菲,奶娘紧张起来:“慢点,可别摔了。”

樱桃脸都憋得通红,还嘴硬:“没事,能搬动。”

奶娘拍着腿道:“总得叫些小厮过来,这些女孩子能顶什么用啊。”

可是叫小厮来招数就不灵了,就是要人手不够才好呢,李蘅远背着手问樱桃:“累不累啊?”

樱桃露出一排不算整齐的牙齿:“娘子,全身都是汗。”

李蘅远道:“那就好。”

太阳到了西边的房犄角上,火红一片,一天又要过去了。

李蘅远坐在廊下扇着扇子啃西瓜,可身上依然汗流浃背。

忙活了一天的樱桃疲惫不堪走过来:“娘子,太多了,搬不完啊,天又黑了,这得往里搬了。”

李蘅远抬头问道:“热吗?”

樱桃擦着额头上的汗:“您猜。”

“热就好。”李蘅远站起来,拍手叫着忙碌的下人:“好了,找几个人把卧室布置好就行了。”又叫来桃子芝麻葡萄和桂圆,大眼一扫,狼狈样都跟樱桃差不多。

她笑道:“真是辛苦,这么热,走,咱们一起洗澡去,洗完就不热了。”

0274 标志

李蘅远之前高兴了也会让婢女们去温泉池洗澡,不过她不会一起,她后来昏迷苏醒,性子大变,跟众人亲近也不像以前那样没上没下了,就再也没有对众人有过这样的恩惠。

这是半年来的第一次,大家都十分踊跃。

池水氤氲,温度正好,可以洗去一身的疲惫。

芝麻紧挨着樱桃泡在浅水区最后面的位置上,她们一排五人,最前面是李蘅远,桂圆,葡萄。

桃子因为还有布置卧室,一会才来。

她胳膊悄悄碰了碰樱桃:“娘子为什么要跟咱们一起泡澡啊?”

桂圆拒绝了三次,可是李蘅远都说没关系。

但是她们劳作了一下午,身上多脏啊。

樱桃勾勾手指,芝麻立马附耳过去,樱桃声音如蚊喃:“是这样的,娘子啊……我也不知道。”

“你耍我。”芝麻气的在水下去摸樱桃的腿,樱桃一边挡着一边进攻,也去摸她,二人不一会就打起水仗来。

殃及池鱼,葡萄站起来跑,一想到身上一丝不挂,跑到中间又缩回到水里。

李蘅远笑道:“你们都扬着我了。”

桂圆道:“婢子帮您挡着。”说完站起来捧了一捧水,扬向樱桃,这下樱桃和芝麻全都转过身来对付她。

三人玉臂挥动,晶莹的水花在水池上你来我往的飞舞,下面是一团团的笑声。

李蘅远趁着桂圆站起来的功夫将她全身上下快速扫了一遍,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标志。

如果她记得没错,莺儿死去的时候,胳膊上有个黑蚂蚁的标志,正常人谁会在身上纹这个东西,后来萧掩跟她说,柳城的奸细身上也有,所以这是他们那伙人身上的特有标志了。

桂圆如果跟莺儿是一样的人,那她身上也该有才对。

李蘅远叫住三人:“你们别闹了,桂圆,过来帮我搓背。”

三人立即停下来,樱桃和芝麻回到本来的位置上,葡萄游过去:“姐姐,我帮你们搓背啊?”

樱桃和芝麻答应着,她们说好相互搓,于是又开始了相互调笑的嘀嘀咕咕。

这边桂圆帮李蘅远擦拭这背部,道:“娘子真白净,身上一个点子都没有。”

李蘅远胳膊搭在池上,整个身体都放松在水池里,她个子修长,映在水下,就像一条雪白的鱼。

“也不行,我怕晒,一晒就黑了,不然人家怎么叫我黑熊精呢?别人背后说我,其实我是知道的,就是懒得理而已。”

桂圆笑:“那是她们有眼不识泰山,老太太多白净啊,国公也不黑,听人说夫人肖像姨娘,也是美人,娘子怎么会黑呢?”

李蘅远没接话,等她帮忙擦完了胳膊,她回过神来道:“我帮你擦吧。”

桂圆受宠若惊:“这怎么行呢?您是主子啊。”

樱桃显然是听见了,道:“娘子,有婢子们呢。”

李蘅远道:“这不算什么,除了葡萄,咱们差不多一起长大吧?你们都比我大,是我的姐姐,这些年照顾我都很用心,我当妹妹的没什么回报,擦擦背还是可以的。”

樱桃笑着归位,桂圆还是摇头:“尊卑有别,那也不能坏了规矩。”

李蘅远从她手里抢过锦帕:“人不穿衣服还怎么分尊卑?不计较那些了。”

说完推着桂圆的肩膀,桂圆拗不过她,转过身去。

这下可以近距离看了,看得很清楚,李蘅远找遍了桂圆全身,也只在她的前肋下找到一个圆形的疤痕。

她心想,莫非是怕人看出来什么,毁掉了,问道:“你这怎么还有疤啊?”

桂圆道:“这个不是之前长得那个水泡,没看住挠破了吗?就这样了。”

汤圆下的毒药,当时全身都长满了,李蘅远又看了看伤疤,是个挺深的坑,拇指的指甲那么大,像是疹子留下来的疤。

心中暗暗后怕,如果这是长在她脸上,又没有岳凌风……

不过到底还是没有黑蚂蚁。

李蘅远将锦帕还给桂圆:“我洗好了,要出浴了。”

她都洗好了,难道别人还能接着洗吗?

伺候主子的时候,芝麻是最尽心的,比桃子都好,她很快擦干了身子,接着帮李蘅远擦拭换衣。

樱桃和葡萄也陆续上岸穿好衣服,只有桂圆一个落在后面,等其他四人站在岸上开始收拾东西了,她才慢吞吞上来。

十八岁少女的身材,该发育的都发育好了,行路娇美,玲珑有致。

李蘅远虽然好奇她胸前的肉肉为什么那么圆那么大,可也没忘了正事,趁着桂圆走过来的时候又扫了一遍,确定没有黑蚂蚁,于是失望的先行离去。

樱桃和葡萄跟上。

芝麻因为伺候李蘅远,所以衣服没有整理整齐,低头整理着就比前人慢了半拍,等她整理好的时候,无意间一扫,换衣的地毯上桂圆正在穿袜子。

“哎,你脚心好在沾了脏东西了。”

桂圆一愣,把袜子穿好,带子系了个好看的结,然后直起腰板道:“那是痣。”

芝麻笑道:“感觉挺大呢,平时没注意,穿鞋不磨脚吗?”

桂圆笑意真诚:“不磨脚,自己身上的东西,怎么可能磨脚呢。”

芝麻已经整理好了所有,捡了自己换下的衣物,站起后道:“我先出去了,你也快点,娘子还没吃饭呢。”

“嗯,我就来。”

看着芝麻纤细的身影掀开竹帘,消失在门口的台阶之下,桂圆笑意盈盈的脸立即收回来,变得严肃,那细长的眼睛盯着晃动的帘子满是不屑之色:“李蘅远,怀疑我,要么你留下不容下人的恶名将我处死,要么你就得忍着,想找我的证据,你还嫩了点。”

李蘅远回到卧房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收拾好,桃子正在窗前擦汗。

李蘅远双眉挑了挑,带着疑问的意思看着桃子。

桃子点头:“娘子先用餐吧,这一趟下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李蘅远笑道:“你说得对,我这个人经不起饿,吃饱了我才会耳聪目明,吃完饭把她带到刑狱的屋子里去,我让她心服口服。”

0275 认了

桂圆推开左右押着她的人,直接跪倒李蘅远面前:“娘子,为什么啊?婢子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对婢子,这样来审问婢子?”

灯光昏暗,但也可以将墙壁上寒光闪闪的铁链枷锁等刑具照应的清晰无比。

这里就是李蘅远的邢狱之所,她屋子下面的储藏室,曾经关过钱嬷嬷的地方。

都说了要审问桂圆,吃完饭就让桃子带人把人押过来了,不能食言对不对?

如此阴暗震慑之地,这个婢女还能狡辩,心中承受能力之强,可见一斑。

李蘅远坐在胡凳上,目光淡然,也很轻松的样子,笑道:“桂圆姑娘,都这个时候,还惺惺作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就太没意思了,你跟我告状的那些话,分明是你说的,不是汤圆说的,而且我临走的时候跟你们说了,不要人进到我的院子里来,你们谁也别出去,你就不听,出去了两次,一次是我刚走以后,我猜想是跟到二门去看我如何出发了吧?一次是桃子回来之后,我想是出门告诉谁,我回不来了吧?”

第一件事在桂圆的意料一种,但是第二件事李蘅远是怎么知道的?

“娘子……”

李蘅远抬起手打断桂圆的狡辩:“我还没说完呢,这些我是有证人的,前院大门关着,你只能从角门走,你以为我的角门真的没人管着?有的,我让人奶娘派人拿着小册子盯着,有谁走过,何时何地,都有记录,只不过你们不知道而已,在我出事那段时间里,只有你出去过。”

这件事真的连桃子和樱桃都不知道,二人在李蘅远身后陪着审案,此时互望一眼,眼神都有后怕,自家娘子扮猪吃虎,还好她们改的彻底,没有私心啊。

桂圆欲言又止,李蘅远道:“没话说了吧?还有呢,第一件事,你敢说不是你说的,而是汤圆说的?”

桂圆心想出门去顶多算违反规矩,可也没有证据表明她就是奸细,至于诬赖汤圆的事,汤圆被火烧的说不出来话,算是死无对证,李蘅远看似证据很多,不过都是猜测。还是那句话,要么强行打死她,她自己背上容不下下人的恶名,想抓住证据,门都没有。

李蘅远却在这时候笑了:“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老实,盘算呢吧?以为汤圆是‘死无对证’就可以胡乱说话?这样不好,撒谎是要被揭穿的,多尴尬。”

说完拍拍手:“进来吧。”

桂圆目光茫然的看着李蘅远,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桃子得了命令去下来的楼梯口接人,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一张席子进来,席子上躺着一个人,勉强算是人吧,因为脸已经糊了,从微隆起的肚子可以推测,她是个孕妇。

是汤圆。

桂圆更加不解了,怎么,这样的汤圆还能指证她不成。

跟着汤圆一起而来的还有一个阳光俊俏的男子。

李蘅远叫着岳凌风:“她真的能说话?”

岳凌风道:“我检查过了,声带还能发出声音,不过她被烧的太严重了,尤其是脾肺功能全部在衰竭中,正气不足,我给她灌了补中益气汤,勉强能支持一会,确认一两句话,应该没问题。”

桂圆大惊失色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这时也看向她,笑道:“怎样?洗澡的时候我便让桃子带岳凌风去治疗汤圆,成了,这下我可不是空口无凭。”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婆子们也将汤圆的席子放下了,就在桂圆身边,那被烧的如焦炭的少女,此时脸上只有眼睛是带着水的,像是沙漠中的两眼泉,还能看出这个人是有生命的。

李蘅远倒不可怜她自作自受,命令式句子问道:“汤圆,你可曾说过这样的话。”把桂圆跟她说的话复述一遍,并且把重要性也说了:“如果你说过,你就是奸细。”

汤圆镶嵌在“枯木”上的两个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能看见红色血丝:“是她,她,说的。”

她声音沙哑无比,僵硬手指颤抖着,应该是要指桂圆,不过她伤势太严重了,肌肤萎缩,什么东西都在退化,根本就动不了。

李蘅远看着桂圆:“诬陷一个被烧成这样的人,你哪里还有一点心肝,这就难怪会出卖我,想我死了。”

桂圆提高了声音:“婢子没有,难道她说是婢子说的,就是婢子说的,当年是谁给娘子下药,当年是谁背着娘子跟何子聪厮混在一起。”她指着汤圆的肚子:“这就是证据,现在娘子是看她可怜,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让她陷害婢子?呵呵……”笑容悲伤至极:“婢子对娘子忠心耿耿反而要被诬陷,难怪别人说娘子草包,这个评价,就一点都不违心。”

汤圆是没办法为自己辩白,樱桃大怒:“你说什么呢?敢骂娘子。”

桂圆紧抿了薄唇,显示出她的不忿和委屈。

李蘅远呵呵冷笑,制止住樱桃,随后对桂圆道:“将死之人污蔑你何用?这个不行,那你脚底板的标志是什么意思?别忘了,莺儿身上,有个一模一样的,这能说明你们是一伙的了吧?也能说明你是奸细了吧?”

桂圆哭泣的脸陡然间变得惊慌:“你……你……”

“我怎么知道?”李蘅远道:“纹在脚底板,我确实看不到,所以我就在想,既然我左看右看都看不到,那一定是纹在脚底板了。”

言外之意,她就是确定她是奸细,然后再找破绽。

对于李蘅远的推测,桂圆无比差异。

桃子二话不说,带着下人脱掉她的鞋袜,那右脚上,赫然显现出一个食指长的纹身。

桃子看了看道:“娘子,应该是小时候就纹了,现在长的有点变形,但有触角,下半截身子上也能看出来,就是蚂蚁。”

李蘅远点点头。

桃子让人把桂圆放开。

可是即便放开了她,她还能重获自由吗?

桂圆坐着最后挣扎:“一个纹身,又能说明什么……”

没等李蘅远说话,桃子骂了句嘴硬,手伸向她的怀里,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翻出一个小药包来。

桂圆神色大惊;“这是什么?”

桃子道:“还得问你这是什么呢。”

李蘅远告诉桃子:“拿给岳凌风看。”

桃子将小包递给岳凌风,岳凌风轻轻打开纸包,里面是白色药粉,他用手轻轻扇动两下问了问,后看向李蘅远:“里面有特殊香气,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应该是跟踪香,不过这东西衙门里人用的多,他们一闻便知道了。”

李蘅远道:“狗也能闻出来。”

后看向桂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天我们三个马车出门,怎么歹徒就偏偏能选中我的车?因为我身上沾有追踪香,汤圆离我百丈远,怎么可能在我身上做手脚,你摸过我的衣服,现在身上又搜出证据,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桂圆直起身大叫:“那不是我的香,我不可能有香,谁用完了会留有证据,是有人诬陷我。”

李蘅远看了屋里一圈,人人肃然:“谁啊?你说啊,谁诬陷你了?”

桂圆眨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反正不是我的。”

李蘅远道:“你若还不肯承认,那咱们就接着查好了,你不能出府,这香定然是别人给你的,谁给你的?你的同伙是谁,你看我一层一层给你剥下来。”

桂圆目光绝望,突然道:“李蘅远,你凭什么还好好的活着,凭什么还有资格来审问我?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道坐吃等死,要是没有李玉山,你就是给废物,有李玉山你也是废物,没用的废物,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就是祸害,可惜我没有本事,可惜他们只要钱不要你的命,你早就该死了,你们这种人都该死。”

她怒了,骂了,也就代表她承认了,她是奸细。

0276 恨意

樱桃因为桂圆骂李蘅远而感到不忿:“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娘子对你不好吗?娘子什么时候苛待过你,你方才的话是如何说出口的,你还要害她性命,你自己才是畜生不如,无信无义的东西,你活着才没什么意思。”

桂圆吼道:“你闭嘴,你知道什么?她对你不苛待,小恩小惠就是好了?你我本来有父有母,虽生活清贫了些,可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也过得去,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曾经还有父母,我有父母兄弟,我用得着她对我好?后来怎样?没了,没了,就是被她这样的人害的,家破人亡,她高高在上国公府,就可以吃人吗?就可以不把别人当人看吗?”

樱桃还要斗嘴。

李蘅远抬起胳膊站起来:“别动。”

后眸子中有精光一闪而过的看着桂圆:“你就因为这件事恨我?就投靠了别人,可是你老家在中川之地,跟我范阳隔着千里万里,并不是我害你,也不是我父亲家人害你,你为什么要恨我呢?”

桂圆细长的眼睛眯起仇恨的弧度,但是没说话。

李蘅远道:“你们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事?你从小入府,和莺儿一样,为什么会成为奸细,你是怎么跟他们有了联络的?”

桂圆摇摇头,后陡然间一笑,狭长的眼睛显得那么诡异。

李蘅远直起腰身道:“我知道你们都嘴硬,那就别怪我不讲主仆情面,看见我屋子里的刑具了吗?被我改良过,不会有来氏八法那么很毒,用过一刑就会死,这些刑法会慢慢折磨你,等你每一个都尝过了才会死,你不招,我就让你尝个遍。”

桂圆眼里放出意外的凶光:“李蘅远,原来你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你以憨厚示人,却不曾想心思如此歹毒。”

李蘅远冷下脸道:“随你怎么说吧,反正都是痛快嘴的,我再给你三个呼吸的机会,你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二……”虽只三个呼吸,但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李蘅远那特有的声音读出来的数字,像是一根细细的弦,在凌迟着众人的神经。

桂圆到底会不会让人用酷刑对待她?

时间到,李蘅远已经数到了:“三。”

大家都看向桂圆,可就在这时,桂圆忽地站起,袖口中出现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去死吧。”她攻向李蘅远。

樱桃和桃子吓得大叫:“娘子……”

还是岳凌风手疾眼快,冲过来保护李蘅远,不过他还是快不过李蘅远本人,李蘅远瞪着眼睛抬起脚,一脚踢在桂圆胸口上,将人踢翻。

接着大家都围过来保护李蘅远,以防桂圆卷土重来。

李蘅远却大喊:“看住她。”

不过已经晚了,桂圆倒下的时候还死死的握住匕首,趴在地上回头朝李蘅远一笑,那笑容诡异又凄然无比:“你上当了,死了桂圆,还有很多桂圆,三小娘子,你们的好日子都不会过很久。”

说完匕首刺心,有肋骨折断的声音,后直中心脏。

这屋里除了李蘅远和岳凌风,大家还都没看过死人,更没看过有人自杀的全过程,都发出震惊的喊叫声。

李蘅远咬了咬唇道:“先去看看死透了没,先别叫?”

樱桃奓着胆子要过去,岳凌风拉住她,然后亲自过去检查一番,回头对李蘅远摇摇头:“不成了。”

李蘅远道:“还是让她得逞了,难道抓到一个死一个,就没有一个肯招供的?”

………………

没招就好!

刘氏披上衣服,心中感慨着。

今晚李蘅远审问桂圆她知道,是她让桂圆转移李蘅远的注意力,免得查到自己头上。

但桂圆忠诚不忠诚,她还是心里没底的。

现在贴身婢女说桂圆的尸体抬出来了,是自杀,李蘅远又没有别的行动,就是没招。

窗外月上中天,本应该是入睡的时候了,这时桌上烛火爆了一个灯花,是的,灯还留着,大家都没睡。

李梦瑶今日跟刘氏睡在一起,见母亲起来,她也坐起;“娘,是不是咱们就不用担心了?”

刘氏暗暗松了口气,紧张不能让女儿看出来,笑道:“当然,娘不是一直都告诉你没事,李蘅远能有几斤几两,你以为她真的变聪明了?真正的聪明人,回到家能只先查小厮?那桂圆本来就漏洞百出了,现在桂圆又死了,有个人为绑架这件事顶罪,李蘅远完成任务就算了,不会再怀疑娘了,放心。”

李梦瑶道:“娘,李蘅远真的那么笨吗?可是女儿近日来跟她打交道,好像没那么笨啊,之前您说是萧掩教的她,后来萧掩都走了,她还是没笨,女儿有点害怕。”

刘氏道:“萧掩走了,不还有什么岳凌风呢?”说到这里眼睛眯起来:“她就是命好,李玉山给她那么多帮手。”

原来他们都不知道岳凌风其实是萧掩的人,都以为是外院侍卫,也难怪,李蘅远侍卫多。

李梦瑶对母亲的说辞还是不太满意,想了想低声问道:“娘,您到底是什么事瞒着女儿?您跟女儿说了吧,为什么娘跟绑架李蘅远的人会有关系,既然有关系,您都说她死了,怎么她又活了?还有阿娘怎么指使动桂圆,您不说清楚,女儿心里始终不放心。”

刘氏斜了李梦瑶一眼,表情肃然起来:“有些事是你不该问的,你就信娘的没错了,李蘅远不会怀疑娘,安心等着过好日子吧。”

又是这样敷衍。

李梦瑶虽然不高兴,可也没办法。

如果说娘指望不是上,那阿婆最近也没指望了。

李蘅远本来打了她,她去跟老太太说,老太太只是敷衍的安慰她几句,就说“你阿姐差点死了啊,你别跟她做对了,咱们过了这个节骨眼,就操办你和聪儿的婚事,到时候离她远了,她就不打你了。”

谁听了不气死,讨不到公道还得去嫁何子聪。

所以最后还是得依靠娘。

李梦瑶见刘氏折腾一会就让婢女熄灯,然后躺下去,她也跟着躺下去,既然母亲都能睡得着,那说明李蘅远真的不会再怀疑她们了吧。

她闭上眼,进入梦乡之前想的事都是如何代替李蘅远的。

0277 交换

灯光点点,星河无边,夜是那样的寂静,本来应该进入梦乡的时候,哪怕一点点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都会被放大数倍。

李蘅远和萧掩并肩走在萧掩后院的小路上,后面就是樱花林,可惜此时不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修剪的整齐的树木,在微弱的光线下也只是泼洒的影子。

啪嗒……啪嗒……啪嗒……

之后还是萧掩打破了这份鞋踩石子路面的和谐声音。

“当时害怕了吗?”

李蘅远道:“没有害怕,只有可惜,她们都视死如归,让人头疼。”

跟在他们不远处桃子听见了忍了忍,最后还是追上去:“娘子,今天的事怪我,我应该好好搜她的身的,莺儿都不怕死,我应该想到的,竟然一点措施都没采取,就把她带到您面前,差点害了您不说,最后让她自尽,线索又断了。”

是的,她和萧掩讨论的是桂圆的死。

李蘅远回头一笑看着桃子道:“我若是不想让她死,能让你出错吗?”

桃子目光迷茫:“难道一切都在娘子意料之中?”

“那我倒是没有那么神,不过我想到她会想尽办法去死了,就算你搜了匕首,还有别的方法,她是甘愿替人卖命,我感觉她有一种谁也控制不住的执着,所以在我让你带她来的时候,就知道她会死了,对付这样一个人,又是小时候的玩伴,我不想对她用刑,她自己死就死了吧,线索也够了,所以遗憾是真,埋怨谁是没有的。”

“那……”

萧掩这时候站在二人中间,用微笑的目光看着桃子:“你还有什么问题?”说完之后眼睛向后门一扫。

那分明是要赶人吧?

觉得她碍事了?

桃子大惊失色,这是温文尔雅的萧家郎君能干出来的事吗?她一定是看错了。

“没有了吧?那我和阿蘅说说话。”萧掩却接着说出来。

潜台词就是你走吧。

还真是嫌她碍事啊。

“我……婢子……郎君,娘子,天呐……”

在桃子支支吾吾的功夫,萧掩已拍着李蘅远的肩膀转过身。

桃子:“……”

李蘅远虽还回头询问她,但她自动自觉就往后退,人家小别胜新婚呢吧?打扰了打扰了。

李蘅远在回过头来的时候,桃子已经走远了。

她不解的看着萧掩:“你讨厌我的婢女?”

萧掩道:“你今天捋出什么线索了?”

话题一转到正事上,李蘅远也没办法计较他赶走桃子,因为这么晚,她来到萧园找萧掩,就是要跟萧掩说一下自己问出来的结果,救命之人,她有什么事都想第一个告诉他。

“首先,我之前并没有对桂圆透露一点点消息说我已经怀疑她了,倒是我吓唬李梦瑶是奸细,更特意让人去调查送信的小厮,查她跟李梦瑶有没有关系,这是大家都听见的,于是真的就利用上了,我刚问完小厮的事,转眼间,桂圆就来找我,对我说,在钱嬷嬷被关押的时候,她和莺儿说过的那些话,她赖在了汤圆身上,这很显然,汤圆已经那样了,就算以前是奸细,这次也不能是,她故意露出一个破绽给我,不是想我草包,而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她是替死鬼,所以我还是怀疑刘氏和李梦瑶有关,二人怕了祭出桂圆。”

故而什么查问小厮都是她声东击西的计策,并不是愚钝。

萧掩突然停住脚步。

李蘅远眼睛忽闪忽闪的:“怎么了?”

萧掩笑着摇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说的就是阿蘅啊。”

李蘅远咧嘴一笑:“那是师父教的好啊,不然我不给你丢脸吗?”

她算是萧掩言传身教带出来的。

说到这里,李蘅远心中有一片温柔的东西划过心迹,或者是羽毛,或者是别的,让心痒痒的发暖,不管萧掩目的如何,是怎样的人,但是帮了她,救了她的命,这就足够了。

都值得她一辈子感激和尊敬:“说真的,大恩不言谢。”

四周静谧,空气中忽然涌到一股客套的尴尬。

萧掩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李蘅远一边迈步,便道:“还有,桂圆生于中土,本不是我胡地之人,她的来历我之前就问过,一家五口,父母,一兄一弟,还有个姐姐,在城中以贩卖杂货为生,小本经营,一家人勉强糊口那种,不过她临死的时候也说了,虽不富贵,但其乐融融,坏就坏在她姐姐生的漂亮,被城中一大户看重,抢买去做了妾,又因为主母嫉妒,就把她打死了,死了之后那户人家只赔了两贯钱就完事了,并没有多重视这件事,他父兄不忿,便闯进那户家中去讨公道,争执间动了刀子,人没杀到,反被那主人诬陷谋杀贵人,双双下了大狱在牢里死了,后面的事就更心酸了,她母亲伤心过度,也去世了,于是家里的生计没了,那时候她也不大,她的弟弟被姑姑收养,她被姑父卖给人牙子,就落到我们家,我看她会扑蝴蝶,就把她留在我身边了。”

萧掩语气有种疑惑和意有所指的意思:“是个可怜人?”

李蘅远严肃起来:“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她是可怜,却不是我家人害的,那她为什么恨我呢?她骂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就是个废物,凭什么高高在上的吃人。”

萧掩星辰般的眸子中,有一种期待的光闪过。

李蘅远点头道:“是吧,你也听出来不对劲了,她不是恨我,她恨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人,她恨那种有地位的人,所以她恨我,恨的就是有权有势的人。”

萧掩思考着:“莺儿的身世也是受过委屈,所以你怀疑……”

李蘅远道:“我怀疑这些人都是受过迫害的,他们要找一个发泄口,就找我家这样的人家,会不会是那种杀富济贫的组织?阴谋就是看有权有钱的人家不顺眼,就干掉。”

干掉两个字咬的很重,从少女的嘴里说出来,有种调皮认真的有趣感觉

萧掩笑道:“那你说为什么劫匪绑架了你,却有个人还救了你呢?他为什么不杀你。”

李蘅远微愣一下道:“也是啊,当时我迷糊的光顾着害怕了,就跳了,事后想一想,他说让我不要怕,他生平最恨欺辱妇女之人,他只求财,不寻仇,分明是不想我出事啊,跟桂圆她们又好像不一样。”这些话她之前也跟萧掩说过,萧掩提醒她是这个意思,她的推测有问题。

“哎呦,糊涂了怎么办?”

月下少女,眉心紧蹙,又是另外一种可爱的感觉。

萧掩又笑道:“想不通就别想了,那个王二很有可能是关键人物,我做了个扣,抓了他在一起混的三个泼皮,那些泼皮现在欠了一条人命,不配合我就判他们死刑,等他们招供就会有新的线索,还有跟踪香是衙门才会有的,沿着这两条先查下去,不愁没结果。”

李蘅远道:“别人我不管,反正李梦瑶娘俩是恨我死的,她们不是奸细也是因为没机会,而不是她们没那个心思,所以我就认定是她们娘俩了,是也是,要是真不是,嘿嘿……”

奸诈一笑:“我再跟你说个秘密,耳朵过来……”

“我就诬陷她们,桂圆身上的跟踪粉是我洗澡的时候在她衣服里放的,她本不承认,又怕我继续查……”

萧掩轻轻点头:“有这样的决心,我相信会抓到李梦瑶把柄的。”

院子模糊的光将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他们头对着头,是那样的亲密没有缝隙。

桃子确实不再敢跟着了,但也能远远的用目光保护着娘子,看到这一切瞬间石化……到底还没成亲呢,天呐!!

0278 汤圆

晨曦伴着清风,四处是桂花的浓郁香气,廊下鸟声阵阵……宁馨院外边的恢弘和富贵一点也没有少,不过进到里面,就能感觉出来气氛不如从前了。

婢女们出入无声的步子可以显示出,空气是压抑的。

李蘅远可不管那个,等红妆掀了帘子,直接进到老太太的屋子里。

“阿婆。”因为老太太近来表现挺好,正好昨天桂圆死了,她得让老太太知道府里有奸细,于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刘老太太本来想跟孙女亲近的,李蘅远经历了什么她只是听说,没有亲自问过呢,可是李蘅远连珠炮一样说的都是奸细的事,让她裁决,人都死了就完了,还裁决什么?

“阿蘅啊,阿婆都病了多日了,你来看阿婆,能不能先关心下阿婆的身体啊。”

李蘅远心想这老太太还是不上道啊。

道:“阿婆啊,我都失踪了这么多天,难保有下次啊,你能不能关心一下大事啊,你身体怎么样,我都问了古郎中了,她都看不出来什么病。”

刘老太太提高了声音:“他说我装病?”

李蘅远眼睛微眯,笑容讽刺:“人家可没说,不过据李大夫看来,您不是装病,您是害怕,阿耶就在路上,您怕回来没法交代吧?”

老太太关心李蘅远不假,但是李蘅远被绑架,李玉山必回这是肯定的,所以她这关心中还带着一半的恐惧,是真的害怕挨骂。

被人戳中心思,老太太又羞又恼,但想想二儿子,怒气还是压下去,闭着眼睛哼哼着:“头疼啊,头疼,我可能是活不久了……”

李蘅远道:“那您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您,记得喝药。”跟老太太是没话说了,反正她该回报的汇报了,爱听不听。

李蘅远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到了门口,正撞见急匆匆跑来的李梦瑶,李蘅远堵住门口呵呵一笑:“这不李四吗?被狗撵了?啥事这么着急?”

李梦瑶沉下脸来低声道:“李三娘你是小娘子,不是小痞子。”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中还带着意外,因为确实没想到李蘅远能停下来劫她的道。

李蘅远道:“我这不是着急通知你好消息吗?阿耶可快到家了,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帮你和何子聪办喜事,你看大哥还没定亲,李二娘还没着落,全家先忙着你,你多荣幸啊……”

李梦瑶又惊又怕又急,泫然欲泣。

李蘅远心情大好的摸了她的小脸蛋一下,后起哄的样子;“要嫁人咯,走咯……”

直到把李梦瑶说哭了,红妆走出来问什么事,她才甩着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李梦瑶见她一走,摸干眼泪提着裙摆跑进屋里:“阿婆,阿婆,不好了……”

这边李蘅远刚走到厢房门口,正见一个管事婆子摸样的妇人肃然着脸从里面出来。

李蘅远拦住她:“出事了?”

妇人行了礼道:“回光返照,要不行了。”

这厢房正是安置汤圆的屋子,昨晚上李蘅远还让汤圆当证人来着,这就要死了。

她要迈步往厢房里进,妇人拦住她:“娘子,将死之人,不吉利。”

李蘅远道:“我不信这些,主仆一场,我得送她最后一面。”

毕竟是老太太的院子,桂圆的房间打扫的还算干净,但病人特有的味道和浓重的药味是不可避免的。

李蘅远皱了皱鼻子适应下屋里的环境,然后走到汤圆的榻前:“能看见我吧?我来看看你。”

“娘……子。”

虽然是回光返照,但她毕竟伤的太重了,只是眼睛感觉很清明,说话还是特别费力。

李蘅远点点头。

汤圆像是得到鼓励,慢声道:“对,不,起……娘子,如果有,来世,我,我……”她眼睛流下泪来。

李蘅远笑着抓起她的手:“都过去了,你在当时帮我指认何子聪,我就知道你明白事理了,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跟我一样,都太小了,架不住别人怂恿,我相信如果我们有母亲在,有长辈谆谆教导,我们都会少走许多弯路,也怪我,我是你的主人,之前没有做个好榜样,让你们没有依靠,你才误入歧途的。”

汤圆烧的看不出形状的嘴唇颤抖着,断了线的眼泪不断的从眼里流出来。

李蘅远道:“如果真有来世,别再遇见我了,也别再回来,去岳凌风他们家,他跟我讲过他家的小故事,那里没有主人和下人的关系,你还可以读书。”

“这么,好?”

应该是想笑,但是眼泪更多了。

李蘅远转过身去擦擦眼睛,她应该很怨恨这个人,可是怎么一到这个时候,之前的恩恩怨怨就都想不起来了。

她整理好仪容回过头来问:“你还有什么心愿,若是我能帮你完成,都答应你。”

汤圆连续咳嗽起来,声音带痰很急躁。

李蘅远道:“你慢慢说,慢慢说。”

汤圆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何子聪,娘子,替婢子,报仇啊。”

李蘅远点头:“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他已经被赶出府了,现在身家全无,日子很困难,你放心吧。”

汤圆艰难的喘息声终于变得平缓了一些,但眼神还是那么的不甘心,她的手指不停的颤抖,眼睛向下看着,看着,有种绝望的渴望在里面。

李蘅远帮她把手放在肚子上。

汤圆用尽全力翘起的后脑勺这才缓缓落回到枕头上,她急促的喘息着,看着李蘅远,但却说不出来话。

李蘅远知道她快不行了,道:“这样也好,他会陪在你身边,生下来无父无母,谁照顾他,让他陪着你吧。”

汤圆眼泪成线,已经决堤。

“呼啦……呼啦……”她嗓子里有痰堵着,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眼睛憋得通红。

李蘅远想了想道:“你要感谢我?”

“好人……”汤圆终于迸出两个字,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李蘅远摇着她的手高声唤道:“汤圆,汤圆……汤圆……”

屋里还有竖着总角的小婢女站在角落里,她应该是伺候汤圆的,此时哇的一声哭出来。

李蘅远掉了两滴眼泪,然后站起走出房门:“来人啊,汤圆死了……”

0279 求救

上房的下人们纷纷往外跑。

刘老太太从榻上坐起来。

李梦瑶正在跟她说的事情都被打断了。

“阿婆。”不过她没让老太太下榻:“您要干什么去?”

刘老太太道:“你没听人喊,汤圆死了。”

李梦瑶道:“死了就死了,也用不着您去看啊。”

刘老太太语气惋惜:“那肚子里不是有你表哥的孩子吗?我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不然她为什么会留一个婢女在院子里住,都是因为孩子。

李梦瑶嘟起嘴道:“阿婆,表哥的事要紧还是一个不能出生的孩子要紧,您去看能救活了她,什么用啊?”

这句话让老太太挪动的腿停了下来。

李梦瑶之所以急匆匆来老太太,是因为何子聪找到她头上了,何子聪才出去几天,就被人骗光了家财,收账的把他扔到外面来了,现在他无家可归,就在门口等着呢。

“阿婆,您把表哥接回来?”

李庆绪那改嫁还是回娘家的警告犹在耳边。

刘老太太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你阿耶要回来了,把他接回来是让他回来送死,再想别的办法。”

李梦瑶道:“那您拿出些钱财帮表哥渡过难关?”

刘老太太头摇的更厉害了:“我也没有钱了啊,都给他了,怎么这么快就没了,你们不是骗我呢吧?那可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所以老太太之前就有点不相信。

李梦瑶也希望何子聪是撒谎骗人,可是她让人去打探过了,真的被骗光了,那何子聪出去住没人管束,还染上了赌瘾,治眼睛去了一笔钱,赌博也去了一笔钱,多少钱也不够败家的。

李梦瑶急的哭出来:“那到底怎么办啊?”

刘老太太也心疼外孙子:“真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们不是想让他回来所以骗我?”

李梦瑶道:“您怎么还不相信,不然您派人去看看,房屋被人霸占了,他人被赶出来,前门不敢站,怕被大哥发现,现在还在后门等着呢。”

刘老太太声音认真的喃喃着:“那不找官府,我也没办法啊?”

外面脚步声响,还夹杂着几个哭泣的声音,是甄氏那边来人来看汤圆的尸体来了吧,毕竟还要要安排后事的。

刘老太太心情烦躁起来,如果外孙子真的无家可归,汤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这不是要绝了外孙子。

“阿婆。”李梦瑶还在催促。

刘老太太脑中精光一闪,低声道:“这些年我也没少给你母亲钱财,眼下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你早晚都要和聪儿过日子,先拿出一部分让他落脚,挺到你阿耶到家,是再次让聪儿回来,还是再分些钱,只要我软磨硬泡,你阿耶不会坐视不理,之后再给你们完婚,就先这么定了吧,去让你母亲拿钱出来。”

李梦瑶傻了眼,何子聪都这样了老太太还让她嫁?

李蘅远逼她也就罢了:“阿婆,您不疼我了?”

刘老太太对于李梦瑶这种没头没脑的发问很诧异:“说什么傻话呢?阿婆怎么不疼你?阿婆不疼你疼谁?”

疼还嫁给何子聪?穷没本事,还和婢女偷情的东西,还让她嫁?

一股来自心底的恼怒之意从目光中迸发出来,不过只一闪,李梦瑶便把看向老太太的目光转向一边。

刘老太太她本是一个糊涂人,当年能稀里糊涂让李蘅远原谅何子聪,今日当然也能稀里糊涂坚持李梦瑶的婚姻。

突然喜欢围在身边说话的孙女沉默,她有感觉,试探问道:“怎么?你不同意?不愿意嫁给聪儿?”

李梦瑶声音委屈道:“那明明是阿姐的奸计,怎么孙女就一定要嫁给表哥了,您当初不是说跟董家……反正我不嫁给表哥。”

刘老太太道:“你还真的不愿意?那聪儿怎么办?”

“那我怎么办?”

刘老太太心想,以前不嫁也就算了,还有李蘅远,现在外孙子都被赶出去了,李梦瑶不嫁,外孙子娶谁?倒不是怕娶不到老婆,是只有娶了二房的闺女,人才能回来了。

刘老太太道:“你别想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阿耶就要回来了,肯定不会悔婚的,婚姻又不是儿戏。”

“可是当时订的时候儿戏啊。”

刘老太太道:“怎么儿戏了?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知道,不是还是你叫大伯母她们来的,现在说不算数才是儿戏。”

李梦瑶:“我……”

老太太不耐烦道:“再者说,你跟聪儿不是挺好,你这么说,也不怕伤了他的心。”

李梦瑶微怔。

刘老太太继续道:“不然我也是真没办法,我得等你阿耶回来。”

等阿耶回来,有李蘅远撺掇,她不想嫁都不可能了。

而且何子聪是在等她,等她啊,何子聪有她的把柄……

后来老太太说去找甄氏帮忙,可何子聪是自己败的家,甄氏不会帮忙,李庆续更不会,官府什么都没用,顶多派个人问问了事。

也不会让人回来或者帮忙安置。

李梦瑶回了句“不用了。”转身离去,刘老太太见孙女到最后胸有成竹般,也就没留,任她去了。

厢房门口聚集了很多人,李梦瑶出来还看见了西池院的婢女,汤圆就是西池院的人,不过汤圆可被判了李蘅远,怎么还会有人来给汤圆送行?

问题只一闪,因为李蘅远是个草包不计较,所以别人也有了一线。

李梦瑶心中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没有去跨院找刘氏拿钱,而是直接出了穿堂。

穿堂外也有人,她远远的看见画江在去往后园子的路口等着她,急忙躲着人走过去。

“怎么样了?”

画江先是指着宁馨院:“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李梦瑶道:“桂圆小贱人死了,得发丧,不用理她,何子聪还在吗?”

画江一脸嫌弃:“怎么可能走,娘子您怎么自己出来了,难道老太太不管?”

谁愿意在阿耶回来的节骨眼管李蘅远的仇人?

李梦瑶没有回答画江的话,眯了眯眼睛,杏眼中显出一抹狠厉:“帮我安排一下,我要出门见他。”

之前只是传话,让何子聪赖点东西而已。

画江神色震惊:“有什么事婢子去就行了,您怎么出门啊?”

虽然这边也没什么人约束,但是出门还是要跟甄氏说一声的,李梦瑶看着画江:“所以我让你安排,别让别人知道我出门了,我必须亲自去见见何子聪。”

然后把这个麻烦解决,李蘅远在门口的话不停的回响在脑海,嫁人咯,走咯……

她不要,绝对不嫁给何子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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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梦瑶和画江一起消失在路口之后,李蘅远才带着樱桃从墙后走出来。

樱桃低声道:“娘子,她们好像要出门,咱们去找大夫人告状吧。”

小娘子偷偷出门,这也是一桩过错,要受家法的。

李蘅远摇头道:“你快回去找夜寒轩,让他在后门等我。”

说完她要追李梦瑶去,被樱桃一把拉住,樱桃眼泪汪汪的:“娘子,婢子不让您去,万一遇到危险呢。”

李蘅远回头道:“你也感觉到了啊?这次必须得出门,何子聪的家业是我让人骗的,那豪赌的郎君也是我让人找的坑他的,他的院子就是我收的,现在他一无所有,来找李梦瑶一定有好戏。”

“可是……”

“你别可是了,我答应过要给汤圆报仇,不跟着怎么找机会。”

昨天跟李梦瑶吵完架李蘅远还做了一件事就是收何子聪的线,一早来找老太太另外的原因也是知道何子聪和李梦瑶都会有行动,收拾李梦瑶,可不是嘴上说说了,不可错过。

但是得出门啊,樱桃还是担心她被打劫。

李蘅远强推开樱桃:“我有成算。”再不跟上去,要被李梦瑶甩掉了。

李梦瑶找了一棵桂花树等画江安排,正是花开浓郁的时节,闭上眼,清风都是甜蜜的,她依靠在树下,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再睁开眼,正好看见一个浅白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花径上走来,不过方向不是她。

这里是西府后院子,还有范阳书院在附近,所以说不定会见到什么人。

但李梦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遇见萧掩。

他脚步沉稳但又不失潇洒,身材笔挺有型,身上的长衫是那样的飘逸,潇疏轩举,湛然若神。只看行走的姿势,也比旁人要舒服得多。

李梦瑶忍不住追上去:“萧二郎。”叫完站在萧掩面前,羞涩的绕着鬓角的发丝,笑的是那么轻柔如水。

萧掩的印象中并没有一个这样惺惺作态的女人,微蹙了眉头。

她们是见过的,不过从来没有交集,李梦瑶自我介绍道:“我是四娘啊。”

而这里是李家。

萧掩微微颔首:“四娘子有礼。”语气淡淡的。

李梦瑶心想萧掩就是这气质,并不是针对我,道:“你这是从哪里来?上哪去?”

萧掩只说了两个字:“私事。”

私,私人,自己的事,听到的人就是别人。

李梦瑶脸一红。

萧掩身子立在一旁,做了个向后方向请的动作,那意思是让李梦瑶过去。

李梦瑶脸上更挂不住了,道:“我并不要过去,我是特意来见郎君的。”

萧掩抬起头来:“有事?”

语气平淡如那天上慢慢飘动的白云,慢到没有太阳做标杆,根本不知道它在动,就是这样的平静。

对待问句还这般平静,那意思之外就是疏离和不关心,不过是教养让他没有掉头就走罢了。

李梦瑶这下感觉到萧掩对自己并不感兴趣了,她四顾一下没人,鼓足勇气道;“为何?郎君为何这样轻视怠慢我?就因为我是庶女?我哪一点比不上李蘅远了,可郎君暗暗的没少帮助李蘅远跟我作对吧。”

又道:“郎君是聪明之人,李蘅远是草包一个到底有没有前途你应该知道,如果郎君肯疏远李蘅远帮我,我可以跟郎君保证,郎君想要什么,保准郎君心想事成。”

萧掩目光有一丝意外。

李梦瑶却很惊喜,因为至始自终,这丝意外才是萧掩正眼看她的全部了。

“怎样?”她想着母亲对自己的保证,越发大了胆子:“李蘅远是秋后的蚂蚱飞不多高,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你肯定懂得。”

萧掩微微一笑,手指捏着另一只手的手心,突然道:“你知道你和阿蘅的不同点是什么吗?”

语气还是淡然,但是询问句子,这让李梦瑶心砰砰跳,原来在萧掩那里,她早就有了一席之地,不然如何评价?

“愿闻其详。”

萧掩道:“阿蘅这个人啊,可爱如她,她却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聪明如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聪明,美好如她,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好,你嘛,正好相反。”

李梦瑶语气不解:“我知道我有多可爱,也知道自己多聪明,更知道自己多美好?”

萧掩哈哈就笑了,后拱了拱手:“告辞。”

“哎……”

那俊朗的身影再也不做停留,李梦瑶大急:“他到底什么意思?他那笑是什么意思?”

说完低头细想,正好相反,也可以说是不可爱但非要说自己可爱,不聪明非要说自己聪明,不美好,但偏偏觉得美好。

一股怒意涌上心头,李梦瑶抬头看着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萧掩,你骂我不知自觉?”

不过她的声音并不高,不知道对方是没听见还是听而不闻。

李梦瑶欲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可是萧掩那嘲笑的样子已经深刻脑海,再去评理,就是自取其辱了。

她委屈的想哭,好在这时候画江跑来了:“娘子,准备好了,府里才买的婆子出府,有车,您换上婢子的衣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李梦瑶收起摔得细碎的心,一拂袖道:“我早晚有一天会讨回来,等着……”

她离去的路口,李蘅远从另外的桂花树下闪现出来,喃喃道:“小样,还想挖我墙角。”

话音刚落,肩膀被人从后面一拍。

“谁?”

警觉的回头,正对上渊渟岳峙的身影,她不得已要仰头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萧掩……”透过树木的缝隙下来的阳光,显得这人比以往高大许多。

李蘅远放下心来,可是一想不对,她指着方才萧掩离去的路口:“你不是去……”

萧掩道:“我看见你了,就绕了个弯回来了。”

“你看见我了?”李蘅远神色微怔,心想,那他方才说的夸我的话,是故意的了,一种失落从脸上往下掉,直接忧愁上了心头,不经意的夸奖才是真实的,原来竟是故意的。

萧掩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啊!”

抬起头,那清风朗月般的少年星眸中透着一抹揶揄的嘲笑,但又是那么认真。

李蘅远回过神来问:“你笑什么?”

萧掩道:“有人小心眼,故而好笑。”

李蘅远心砰砰乱跳,什么意思呢?他是不是暗示我,我吃了李梦瑶的醋,他知道,但是他站在我这边?那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最终李蘅远还是没勇气问,她只道:“那如果我不喜欢的人,你发自肺腑的喜欢,又怎么办?”

“你不喜欢我的人,我为什么会发自肺腑的喜欢。”

“那万一就是喜欢了呢?”

“没有那种万一。”

“就有怎么办?”

“绝对不会有。”

“如果你之前喜欢,我之后不喜欢了……”

萧掩突然拉起李蘅远的手:“你以为我为何来这,何子聪和李梦瑶都有动静了,咱们得去盯着。”

李蘅远:“……”

是啊,她怎么在这里纠结这种事。

“那你怎么知道……”

萧掩根本不听她说话,带着她往后面的方向走。

李蘅远道:“我还叫了夜寒轩,她和樱桃在门口等我呢……”

后门口,一个隐蔽的小房子下,夜寒轩和樱桃并排站的老实。

太阳眼看就升到那么高,目光不可逼视了。

咕噜,咕噜的声音这时又突兀的响起。

樱桃和夜寒轩对视着。

夜寒轩摸着肚子道:“我饿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娘子呢?”

樱桃按照主人的命令将夜寒轩带来了,可是娘子到哪去了?

“不然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

夜寒轩想了想道:“那你如果找不到,给我送口吃的……”

高大少年深邃的眼睛里满是委屈的哀求,就因为要等人,等了很久,多可怜,樱桃想,娘子到底为何会失约?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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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1 跟踪

西市一家食肆门前,李蘅远躲在萧掩身后左右望着,并且低声道:“这里人说不定谁认识我啊,我之前就混这一片的,让人发现喊出来,李梦瑶和何子聪不得跑了?”

萧掩带着她来跟踪李梦瑶,李梦瑶和落魄的何子聪汇合后差不多时辰到了,就来这里用餐,在屋里呢。

萧掩回头看她:“那你说怎么办?你不饿吗?”

他的意思不光要跟踪,跟踪饿了还要进去吃饭。

李蘅远直起腰看着他:“看不出,你心咋那么大呢,咱们在外面等着。”叹息一声开始嘀咕起来:“要是岳凌风在就好了,他能带我上房,不怕别人发现。”

萧掩道:“你大点声。”

李蘅远做着鬼脸不说话。

萧掩勾唇一笑道:“其实我都听见了。”

李蘅远:“……”听见他还问,这是稳重老城的萧掩吗?

正发愣的时候,萧掩摸摸自己脸上贴着的八字假胡子:“你忘了咱们是易过容的。”

说来李蘅远又要佩服萧掩了,萧掩都算到了她会跟踪李梦瑶,也算准了李梦瑶会出门见何子聪,所以早早准备了马车,并且准备了衣物,她又成了那个少年郎,萧掩就多了胡子做青年打扮,故意耷拉的眉毛显得他好笑又精明,气度全无。

“可是我还是怕她们认出我来。”

萧掩拥着她的肩膀:“小兄弟,别人能给你的,我自然也能,饿了,咱们用餐。”

那紧密的接触让李蘅远猝不及防,日头也热,她感觉全身都要烧起来,萧掩挨着的地方更像是火炭一样:“喂,要……”这么近吗?还没说出来,他们的脚步已经迈进了食肆门槛,侍者急来门口招呼二人:“二位相公一看就是来喝酒的,我家的葡萄酒可是出了名的好喝,里面请。”

萧掩道:“我弟喜清净,安排靠窗的位置……”

“好嘞。”伺者答应着,继而回头对柜台喊道:“相公两位,试酒的……”

这家店的酒真的好喝,窗口的位置用矮隔断当着,十分肃静,不过只有四桌,因为要额外交钱的。

李梦瑶和何子聪就在另一个角落的一桌。

李蘅远正背对他们,她用酒杯挡着脸,低声问萧掩:“发现了吗?”

萧掩对她无奈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眉毛:“女的和你背对背,男的眼睛受了伤,你说她们能看出来吗?”

这样的萧掩面目全非,李蘅远也忍不笑了,过了一会,背后的二人还是没有察觉的样子,她彻底放下心,于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萧掩,其实她应该明白的,萧掩那么谨慎的人,跟着他出门怎么会有问题?

萧掩帮她斟酒,然后食指竖在嘴边。

李蘅远严肃起来,因为离得有段距离,又有别的声音,她是听不到李梦瑶和何子聪说什么的,但她相信,萧掩肯定能。

…………

“想不到,阿婆这么无情不管我,只有表妹了。”是何子聪的话。

李梦瑶浅浅的抿着酒杯,不时的用眼睛瞟向对面,何子聪吃着冷淘狼吞虎咽,哪里还有国公府郎君的矜贵?也没看她说话。

她放下酒杯眸子变的正大光明:“阿耶要回来了,您要是想回府,有阿姐和大哥在一旁吹风,阿耶能放过您吗?您那不是自投罗网,阿婆是为你好。”

何子聪含糊不清道:“不然我去哪里?那你给我钱,要么想办法帮我回府,要么给我钱。”

虽没有特意强调,但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很浓。

李梦瑶笑道:“表哥先吃吧,吃完了再说。”

二人用过午餐后却没有急着走。

食肆是敞开门做生意的,只要坊间不关门,他就不会赶客。

何子聪絮絮叨叨的跟李梦瑶说了很多他们之前的交往,眼看着时间不早了。

李梦瑶道:“表哥,坊间还有一个时辰就关门了,我得回去。”

何子聪透过竹帘细密的缝隙看向窗外的天空,点点头;“是该走了,不过表妹,我该去哪呢?”

还是方才的问题。

李梦瑶气不过感叹:“你怎么就败光了家业。”

何子聪周身一冷,怒意上脸:“这怎么是败?我的眼睛被李蘅远那小贱人打坏了,难道我不要医治啊。”

眼睛周围的骨头在里面碎裂,就算是华佗扁鹊也没办法矫正啊。

李梦瑶不想跟何子聪说这些浅显的道理,心想这狗东西就是废物,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他。

何子聪这时道:“你给我买个院子对你也有好处,你看现在,想说话都没个地方。”

李梦瑶道:“我哪有那么多钱啊?我在家里什么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子聪呵呵一笑:“那你说我住在哪里?”

他正常的那只眼里有寒光闪现,可不管她的为难。

李梦瑶放缓了声音道:“再者说,这一天之内,如何能买得了一个院子。”

何子聪眼里精光一闪道:“那就暂住客栈几天吧,等你凑够了钱,我再搬出来。”

李梦瑶道:“住客栈的钱我倒是带了,给你,你拿了钱我也好回家,时候不早了。”

她将铜钱放在桌子上的时候,何子聪的大手突然将她捉的牢牢的,因为她是换了婢女的衣物出门,所谓礼不下庶人,故而当庭广众跟男的拉拉扯扯,也不会有人留意。

可就算没人盯着,心里的厌恶之情也是抹不掉的:“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不敢惹怒何子聪,她佯装羞涩,要抽回手。

何子聪道:“表妹,好不容易出来的,你得跟我啊,不然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万一我脱不开身去找你,你得给我送钱来。”

李梦瑶蹙蹙眉头道:“那我就回不去家了。”

何子聪笑道:“不会,咱们雇一辆,快去,然后找到客栈你就快回,不会耽误事的。”又放低了声音:“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就跟你回去找阿蘅好了,把她想知道的事一说,她定然能收留我。”

李梦瑶沉下脸道;“表哥,到底是你跟她亲近,还是咱们亲近?你这是不信任我了?”

何子聪忙赔笑道:“所以嘛,表妹陪我走一趟?”

说完了心想,当初没有出卖李梦瑶不过是一时权衡,想不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这就叫种豆得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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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2 留下

何子聪带着李梦瑶出了食肆的门,萧掩站起,李蘅远急问道:“她们要去哪?李梦瑶不回家吗?”

萧掩眼中有种一很淡的,但能看出来的,兴奋的期待:“何子聪貌似是不会让李梦瑶回去了,咱们去看好戏。”

…………

吱呀一声,何子聪将客房的门关闭了。

李梦瑶回过身道:“表哥,我还要回家呢,你怎么就关门了?”

“太阳都下山了,坊间门也关了,你还怎么回去啊?”

李梦瑶急的跺脚:“都怪你,你不是说好了让我早点回去的吗?”

她二人找了好几家客栈,何子聪都说房间不好,找到晚饭的点过了这才住到平康坊的一家客栈里。

何子聪见李梦瑶白嫩的小脸写着对自己的怨怼不满,笑道:“表妹,是我错了,但是已经这样了不是吗?咱们先晚饭吧。”

说完拉着李梦瑶坐到圆桌前。

客栈、妓院镖局都在城的南边,一般是行商或者保镖的路人才会住,不然走亲访友,谁会住在这种地方,朝廷官员出行也有驿站接待处,总之都是不入流的人才会住客栈。

屋内摆设自然不比个人家。

国公府的富贵这里就更比不上了,所有器具都是越简单越方便的东西越好,屋里是火炕,火炕之前是胡凳和桌子,吃饭休息一起来了。

李梦瑶坐下后还是哭。

何子聪又说了几句安慰话,送饭的跑堂就进来了。

菜饭是何子聪点的,胡饼和特色肉酱,在国公府不算什么好吃的,但是香气浓郁。

李蘅远坐在房顶干巴巴的望着,不断的流口水。

萧掩也会“上树爬墙”,带她上来的。

萧掩就坐在她身边,她低声道:“我有点后悔上来的这么早了,饿了。”

萧掩道:“那咱们下去吃东西?”

李蘅远又怕错过什么,摇头道:“你看何子聪的笑容,不到眼底,这家伙有坏心眼,我要看他留下李梦瑶干什么。”

萧掩笑容有种莫名其妙的意味深长在里面:“你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故意挑剔客栈、拖延时间、然后留下李梦瑶。”

李蘅远神色认真:“隐隐约约知道,具体又不知道,他欺负过我,但是跟李梦瑶关系却很好,我想要知道他要对李梦瑶干什么。”

萧掩陡然间想起何子聪为什么会被撵出府了,当时他不在。

他沉吟一下低声发问:“你当时是用什么法子把何子聪打到眼睛凹陷的?多重的拳头能打的那么狠。”

李蘅远眼睛全是精光,露出一口小白牙,将当晚的事又跟萧掩细细的说了一遍。

最后举着拳头;“你就说它硬不硬?”

萧掩心想,原来当天我选择挨打那步棋是那样惊险。

不过听李蘅远的描述,这丫头是什么都不懂了,学的叫声还是琢磨的李玉郎,你看,她冒充一个男的勾引何子聪。

他抓起李蘅远的手道:“那一会你看个仔细,然后自己记住了留个心眼,今后有人要靠近你,你就要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然后大喊大叫打人,什么都不要顾忌,吓跑坏人才是真的。”

李蘅远用似懂非懂的目光看着萧掩。

萧掩蓦然一笑,笑容可比星辰如月灿烂:“人还是懂得多一点好,不管是什么常识。”

被他说的,李蘅远好期待何子聪快点行动。

吃完了最后一口饼,李梦瑶用帕子擦干净了嘴,然后看向前方的何子聪:“表哥,既然我走不了,你跟我下去找那掌柜,咱们再要一间房吧,我总不能跟你住在一起啊。“

何子聪道:“这里龙蛇混杂,你一个小娘子,难道自己能住一间房,万一晚上有什么意外怎么办?这里是平康坊,最多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李梦瑶摇摇头。

何子聪低声道:“是妓院,有些嫖客会带着喜欢的舞娘到客栈来一度春宵,你乱走被人误认了,那要吃亏的。”

李梦瑶抓紧领口:“那我怎么办啊?”

何子聪站起拉着她坐到炕沿上,道:“别怕,有我保护你,你怕什么?”

说完手拢在李梦瑶肩膀上,并慢慢往下移动……

房顶李蘅远侧头看向萧掩,瞪大两只好看的眼睛:“你今天……”

萧掩:“……”

“嘘……不一样。”

李蘅远安静下来。

下面的手摸到屁股,李梦瑶感觉到何子聪的不安分,回头推开他的手:“表哥,你在干什么?难道你要对我图谋不轨?”

何子聪又凑上去,虽然没再动手,但脸上的笑意写满**:“表妹,咱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已经订了亲,早晚的事,你不要害羞吗?”

李梦瑶身子往后躲:“你不要过来,我对你可不薄啊,冒着闺誉有损的危险,我给你送钱,给你找吃的,帮你订客栈,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何子聪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不是你让我去侮辱李蘅远,我能被赶出来吗?”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李蘅远听了还是很气愤,无声的指着李梦瑶,你给我等着。

李梦瑶那边回道:“难道表哥自己没有私心,你难道对李蘅远一点肖想都没有,你不仅肖想李蘅远,还想要国公府的财产,这才甘愿冒险,没有我,你也会去,这你就不能赖在我头上。”

何子聪道:“那你要是这么说,咱们可以好好掰扯掰扯,本来我跟阿蘅感情也挺好的,是谁去了庄子还给我写信,引诱我,不准我对阿蘅动心?难道不是你,你回来之后又对我做了些什么,给我药,让我去毁阿蘅的容貌,口口声声说心里都是我的,难道不是你?你现在不承认也行,总之那药是你给我的,你还说什么在庄子上来的道士给的,哪有那么好得到,我都打听过了,范阳城的人就没听过这样的药,正好阿蘅被绑架被钱嬷嬷出卖,都有一批不普通的人在背后操作,说不定就是他们拥有的,等我去跟阿蘅说是你给我的,你看她如何。”

李蘅远暗暗冷哼,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到了。

李梦瑶被何子聪的话又惊又气到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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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3 残杀

何子聪周身的怨气又突然消散,笑呵呵再次靠近李梦瑶:“你看窗外,月亮正好,如此良辰美景,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过,正好该亲热亲热不是吗?你就从了我吧。”

李蘅远跟着何子聪的言语和动作紧张的脸颊发烫,怒意也不由得上涌,因为当晚何子聪也是用这样油腔滑调的语气跟她说话的。

李梦瑶这时推开何子聪道;“不行,表哥你若是再逼迫我,我就翻脸了。”

何子聪冷笑道:“翻脸,那你倒是喊人啊,你看什么样的好姑娘,能大晚上跟男人一起出来。”

李蘅远又看向萧掩,面带诧异和委屈。

萧掩嘘了声:“不一样。”

李梦瑶已经气得面红耳赤,可到底不敢大声,道:“是你骗我来的。”

何子聪道:“骗?你是三岁小孩子,你都十四了,难道不知道晚上不应该跟男人在一起,再者说,咱们是未婚夫妻,你这么晚还送我到客栈,难道不是对我有暗示?”

李梦瑶道:“我是可怜你。”

没想到何子聪突然扑向她,将她按到炕上:“可怜我?”他的声音冰冷如从地狱来,又是那么的阴鸷狠毒:“我干什么用你可怜?我哪里可怜。说实话了啊,你现在就是看不起我。”

李梦瑶杏眼盯着他塌陷并且眼白外翻的眼睛,是那么的畏惧和嫌弃。

何子聪更加恼怒,去撕扯她的衣服。

“你这禽兽。”

二人关系本就是相互利用相互欺骗,这一下子翻了脸。

李梦瑶和何子聪撕打在一起。

何子聪占了上风骑在李梦瑶身上,桀桀怪笑道:“禽兽?你自愿的,答应跟我出来,就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难道你还等着保住清白之身去嫁给董养浩?别做梦了。”

李梦瑶四肢都被他控制住,动弹不得。

何子聪笑的得意,低下头去亲吻李梦瑶,从嘴唇一路向下,锁骨,耳朵……

李蘅远那边张大了嘴,就觉得心里像是有个小兔子在跳,全身血液上涌……莫名的心慌,心里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这是非礼,她手刚要蒙上眼睛,就被萧掩轻轻的攥住。

“呃!”

萧掩嘘了声,指着下面。

突然,何子聪头一歪不动了。

李蘅远大惊,她仔细看,衣衫不整的何子聪的表情并不比她好多少。

“怎么回事?表妹……”何子聪声音颤抖着问向躺在一旁的李梦瑶。

李梦瑶擦干眼泪露出比冬日里冰棱还冷而尖刻的笑,后回身把衣服披好,等整理整齐了,才看向何子聪:“麻吗?”

何子聪急着点头。

“麻就对了。”李梦瑶道:“我全身都涂了药,就是防着你对我心怀不轨,难道你尝不出来。”

何子聪听着自己的舌头有些大:“尝出来了。”可是他以为是胭脂水粉呢,再说这种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管对方什么苦味。

“你要怎么样?”

李梦瑶坐直了道:“就像你说的,难道我不知道这么晚跟你回来会发生什么事?”

李蘅远心想我也隐隐感觉你俩要发生什么事,原来咱们都不是糊涂人。

何子聪急了:“你放了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动你一根头发。”

李梦瑶杏眼瞪眼,哪里还有往日的清秀温柔,狰狞的很:“晚了,放了你,让你无时无刻的威胁我?我已经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我早就想除掉你。”

说到这里,低头撩起裙子,从绑腿上拔下匕首。

何子聪眼里惊恐无比:“你……你……”

李梦瑶道:“方才都没舍得拿出来啊,去死吧你。”她一手捂住何子聪的嘴,另一只手那尖利无比的刀身直接捅在何子聪的肚子上。

李蘅远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急的差点从房顶掉下去,好在萧掩手疾眼快,拉住她的同时手上一用力,将她提上来抱在怀里。

“我……”不过接下来他的玉手就把她的嘴堵上了。

因为下面何子聪还没有死,李梦瑶放开手后他气息不足的道:“我是你……表哥。”

李梦瑶道:“你是畜生,先是想害李蘅远,后是我,你罪有应得。”

“是你……阿蘅都没有,杀我,是你,害我……”

李梦瑶道:“现在知道李蘅远好了?后悔了?”突然拔出匕首,何子聪的血跟大河决堤了一样喷得到处都是。

李梦瑶脸上身上都没能幸免,不过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何子聪痛苦的叫声让她兴奋。

她接下来又是一刀:“让你说她好,说吧。”

“阿蘅……”

李梦瑶大怒,拔出来捅进去又是一刀,接下来尽管何子聪已经不动了,可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自己也不知道捅了多少刀,直到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从脸上往下流,淌到眼睛里,她才收住手,然后冷笑一声:“痛快,都去死吧,敢威胁我欺负我,去死……”

她是早有预谋,不见一丝凌乱的下了炕把血衣脱下,扔到洗脸的盆子里清洗,不过显然她忘记这点水不足以洗干净那么多血。

直到这时眼神有一丝慌乱,继而很快镇定下来,只把脸擦干净,然后将衣裙捞出来拧干……接着去找何子聪放在案上的包袱,拎了出来换上……

一看就是为逃跑做准备呢。

一个十四岁的柔弱小娘子……

萧掩都看得眼里闪过惊讶的光。

李蘅远轻轻推掉他箍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我们怎么办?”

她没有听出来自己的喘息有些急,更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迷茫和空洞。

她太意外太不知所措,太惊诧了。

萧掩轻拢她的腰肢,道:“杀人偿命,有法可依,自然是要报官。”说完手上用力扶着她站起,跳下屋顶,正好落在屋子的正门口,咣当一脚踢开门,然后大喊:“来人啊,来人啊,天字一号房杀人了,李梦瑶杀人了……”

屋里李梦瑶听见喊声大惊失措,见门口有人,就要从出来,萧掩又把门从外面用事先准备好的木棍支上,之后拉着李蘅远迅速跑到无人的天井花丛旁。

就在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客栈的回字形房屋全部都亮起灯……脚步匆匆,人声嘈杂,也就是一会的功夫,掌柜通伺者带着客伙计就到一号房门口,他们踢走木棍打开门,屋里血腥味冲出来,一个俏生生的少女正穿着男人衣服站在门口,方才拍门要出来的就是她。

0284 放了

控制住人,报官,县衙来人……

李蘅远和萧掩等到李梦瑶被不良帅带走了才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出来。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罪有应得!

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群都在意犹未尽的讨论小娘子杀人这件事,因为萧掩喊得时候叫了李梦瑶的姓名,李梦瑶拒捕的时候又强调自己是国公府的人,所以她的身份很快就要曝光了。

李蘅远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道:“这回我看她还怎么翻身。”

她当然是说给萧掩听,接着又道:“我就说她的药有问题,咱们跟着去县衙吧,问出来她药到底是从何而来,我有种预感,查到药,就能查到那伙歹徒的来历和目的。”

萧掩道:“我觉得眼下要着急的事应该是咱们今晚睡哪,他们都跑不了,明天再问也不迟。”

“咱们?”李蘅远仰头看向天空,月光正好,还没有亲近的人在,她打了个寒噤,抱紧了身子一扭头,喃喃道:“你是忘了何子聪为什么会死了吧?”

萧掩:“……”

小丫头防备的样子是那么别扭又认真,萧掩起了戏耍的心思,拉住她的胳膊。

“你看坊间也落了锁,咱们若是离开这会被巡夜让当流民抓起来,只能住下来了,你又是女儿身,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就得委屈你,咱们要一间房。”

这分明是何子聪骗李梦瑶的说辞,何子聪是个什么东西?

李蘅远大怒,抬头一看,见萧掩俊朗无双的脸笑的如一朵花,眼里满是揶揄之色。

“你……”

萧掩拿出一块牌子给她看:“国公给的,范阳城,不管白天黑夜,横着走。”

李蘅远一拳打在他的肩窝上:“你骗我。”

后抿嘴一笑,做了个鬼脸。

萧掩的笑容却立即有些僵,手捂上肩膀想,我以后再不跟她闹着玩了。

…………

萧掩和李蘅远说好了第二天要审问跟王二有关系的泼皮,会顺便将关在范阳县的李梦瑶一并提到太守衙门审问,太守衙门的行政级别要比范阳县高,萧掩有令牌,李蘅远便更加放心了。

二人回到国公府后大小门都落了锁,不过不要紧,李蘅远先去萧掩家门口,再经过四房,按照老路返回就行。

回到了西池院,果真桃子还在后门等着:“娘子,您终于回来了,可急死我们了。”

们?

李蘅远看向桃子身后,樱桃黑着脸站在那里。

完全把她和夜寒轩忘了,李蘅远目光闪烁,不敢正视樱桃。

樱桃走过来道:“婢子还好,那夜寒轩直到婢子去萧园打听,您是和萧郎一起走的,他才敢回来,都吃完晚饭了。”

李蘅远道:“对不住对不住,明天多给他加两个鸡腿。”

她都这样说了,樱桃忍不住笑出来:“娘子就嘴巴甜,明天您自己跟夜寒轩去说吧。”

桃子接过樱桃的话道:“你别说娘子了,晒了你们就晒了,还想怎么样?”

看向李蘅远:“娘子,婢子比较关心您今天出去干什么了。”

李蘅远是带着樱桃跟踪的李梦瑶,当时桃子正在帮大伯母处理汤圆的后事呢,故而细节都不清楚。

想到今日的收获,李蘅远放低了声音:“明天就热闹了,等着瞧吧,我先不告诉你们,先回屋睡觉,养好了精神,明天还去陪阿婆,免得她挺不住啊,不是危言耸听,阿婆这次说不定真的要背过气去。”

这样严重。

桃子樱桃面面相觑。

李蘅远挥挥手:“别傻站着了,走了。”

桃子先行跟上,樱桃踮着脚看向宁馨院的方向,夜幕沉沉,越过亭台楼阁……好吧,根本就看不见,但那边的灯光还是隐约可见的,怎么感觉像是比往日多?

还是天上的星星?

樱桃摇摇头,反正娘子说明天会有事,等明天吧。

………………

天有些阴沉,不过夏末的季节,北方的风已经起了,凉爽无比,倒是比平日里让人舒服。

樱桃出去转了一圈,果然有大事,急匆匆跑回上方:“娘子,娘子……我的天呐。”

葡萄如今顶替了桂圆的位置,要帮李蘅远准备早饭,正好在屋檐下,见樱桃在台阶上绊了个跟头,走下去扶着她:“什么事这样着急啊。”

樱桃神色严肃:“很着急啊,还不知道是老太太背过气去,还是娘子背过气呢。”

葡萄欲要再问,樱桃已提起裙子跑上台阶,直接跑进正房。

越过层层阻碍,樱桃进道卧室:“娘子……”

李蘅远和桃子都听见她的大呼小叫了,此时二人都站在地中央等着她。

李蘅远见桃子脸上神色不对,蹙眉道:“怎么?李梦瑶杀了何子聪的事大家都还不知道。”

桃子捂住嘴:“李梦瑶杀了何子聪?这是真的吗?”

樱桃点头:“是真的,府里是有传言,可是娘子您是不是因为知道这件事在沾沾自喜呢?”

李蘅远道:“我当然很高兴了,我看着她被衙门的人带走,今天还准备审她呢。”

樱桃道:“我就知道这件事跟娘子有关,也猜到娘子肯定不会让她好过,可是半夜的时候,范阳县丞亲自带着抓人的不良帅把李梦瑶送回来了,今天婢子虽然听见有传闻说官府来过,但在宁馨院看到画江,没事人一样,您的布置,是不是就失败了?”

李蘅远怒气上涌:“范阳县丞,他好大的胆子,杀人越货的事他说放了就放了?凭什么?”

桃子想了想道:“娘子,是不是老太太的命令,毕竟是咱们府上的人呢,县衙抓了人肯定要来府上确认,若是上面人施压,他们又怎么敢不放人。”

李蘅远袖子摔得荡起来:“就是谁,也不能把杀人犯放了,我去找阿婆问个清楚。”

桃子和樱桃随后跟上,李蘅远走了一段路又转回身,告诉桃子:“你去萧园把事情告诉一下萧掩,毕竟衙门里的事,阿婆说了不算,我也不好出头,范阳县不敢抓李梦瑶,太守府还不敢抓?绝对不能让她跑了。”

0285 最后

李梦瑶跪在刘老太太面前,哭的嗓子都哑了:“阿婆您救救我吧,我是被人陷害的,阿姐知道了一定会找上来难为我,您可得救救我。”

李梦瑶半夜被人送回来,还摊上了人命官司,死的人是外孙子何子聪,刘老太太直接就晕倒了。

这才醒,她撑着疲惫的身躯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为什么要杀死表哥。”

话音一落,便泪如雨下,女儿唯一的血脉,就是那么胡闹,她都没舍得让他去死,怎么就让孙女给杀了。

李梦瑶拼命的摇头。

“我没杀他,我真的没杀他,是被人陷害的,阿婆我保证没杀他,但是阿姐会借题发挥,她一定不会绕过我,您得救救我。”

“你没杀人阿蘅怎么会找你麻烦?”

刘老太太刚问完,小婢女便在门口回报:“三小娘子到了。”

李梦瑶惊慌失措,往榻上躲,可是老太太还在上面等着呢。

弹指间,李蘅远就进来了,先是看了一眼李梦瑶,装扮换了,到发丝还是很凌乱,心里有了底。

后抬起头:“阿婆,李梦瑶杀了何子聪,怎么被县衙的人送回来了?是不是您让的,人命关天的事,您也敢插手。”

若是以往还没问就下了结论,刘老太太肯定是翻脸,不过确实是她把李梦瑶留下来的,县丞带着人亲自上门,自家孙女,难道她还能说让县丞把人送回去。

她撑着坐起,声音是那么愤恨。

“你先不要闹了,你表哥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心情在这里为难自家的妹妹,你到底有没有人性。”

李蘅远忍了几忍,道:“行,我也不跟你吵,可是李梦瑶杀人了,总得交给官府吧,您有人性,难道不帮表哥讨回公道?”

李梦瑶一把攥住老太太的手:“阿婆,你听见了,我根本没有杀人,是有人打晕了我把我放在表哥的屋子里,当时有人大喊一声我杀人了就跑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被抓了才想明白,是有人要害我,可是阿姐为什么一口咬定就是我杀了人呢,因为是她做的,她杀得表哥,不是亲自动手也是找的帮凶,然后她看我不顺眼,就害我。”

刘老太太惊诧的看着李蘅远:“难怪瑶瑶一直喊冤枉,李蘅远。”

她陡然间提高了声音:“兄妹之间闹些别扭就算了,你竟然起了歹毒的心思杀人?”

李蘅远看向李梦瑶:“那么多人看着你,你还能狡辩。”

李梦瑶在要逃跑时发现门被人卡住,就想到是被人算计了,她只有一个仇人李蘅远,所以被衙门的人带走,她就做好了不承认的准备。

不过意外的,衙门的县丞对她非常客气,不仅相信她的话,还亲自把她送回来。

其实没有老太太留,那县丞也不会难为她。

不过阎王好过,小鬼难挡,何子聪又是老太太的外孙子,她在家里是一句也不可以承认的。

“他们看到的都是假象,是有人把我锁在屋里,当然我会在屋里出现?”

面对这个强词夺理的人,李蘅远命令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后道:“那好,我问你,你是国公府的小娘子,为什么会有人把你放在何子聪的屋子里,就说这出府,他是怎么抓到你的。”

毕竟深宅大院的小娘子,不是谁都能见到的。

刘老太太反应过来,看着李梦瑶:“你到底有没有杀聪儿?”

李梦瑶道:“阿婆,是我自己出的府,我不是跟您说过,表哥被人逼的倾家荡产,他走投无路,只能找到我,您又不管,我就给他送了些钱出去,这不被匪徒盯上了,阿姐不也是出门的时候被人绑架的?”

正好有借口,李梦瑶编的顺流。

刘老太太忽然落下泪来:“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他了?我说了很快就管他,我说了让老大家的派人去,不是你说不用的吗?”

到底是外孙子,老太太的关注点都在何子聪死了这件事上。

李梦瑶道:“孙女正是想着让表哥度过这几天,等您安排好了,他也就好了,谁知道几天都挺不住,被人害了,呜呜呜……”

李蘅远冷笑,走近老太太身边道:“阿婆,您若是真信她,我也不恼,不过凡事咱们用证据说话,昨晚回来,她穿的什么衣服?她自己的衣服因为杀表哥而染上血迹,所以换了男装,官府抓他的时候,正是男子装扮,不信你问她,如果没杀人,她为何换装?咱们找出来血衣一对便知谁是凶手,您放过凶手,怕的是表哥地下有知跟您翻脸。”

刘老太太指着李梦瑶:“是,你昨晚回来的时候,是男装。”

李梦瑶微眯了眼睛看着李蘅远,竟然有一种淡定在其中,后又对刘老太太道:“阿婆,孙女说了,是有人陷害,那人打晕了孙女,想怎么做不成,再说,血衣什么的,在哪里啊?阿姐怎么知道,莫不是血口喷人。”

刘老太太看着李梦瑶。

李蘅远有一瞬间迷茫:“血衣在衙门啊。”

李梦瑶勾起嘴唇,那个县丞真是国公府的好狗,怕她留有证据,血衣什么的都毁掉了,不过是县衙没有女孩子的衣物,她才稍微露出破绽。

李蘅远从李梦瑶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点门道,她也冷笑:“不过不要紧,还有人证,是我亲眼看见你杀了何子聪,我想你现在还没洗澡吧?别忘了,你满身是药,先把何子聪麻痹,然后杀了她,他身体有中毒迹象,对上你身上的药,一查便知。”

刘老太太惊的坐起:“瑶瑶真的是你?”

李梦瑶眼睛一敛,后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真的是你,李蘅远,把我堵在屋里的人就是你。”

李蘅远道:“这已经不重要了,杀人的是你,我是证人。”看向老太太:“阿婆,你的外孙子可是被她杀的,杀完人她有条不紊的处理后面的事,准备逃跑,她根本不是普通的孩子,她是魔鬼,那何子聪三番几次害我,是死有余辜,本来我给他讨不讨公道都无所谓,但是你若是还留这个魔鬼在身边,她有天杀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刘老太太骂道:“你胡说什么。”

但看向李梦瑶的目光已经变了:“李梦瑶,表哥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0286 回来

事已至此,明知是躲不过。

李梦瑶一下子跪在老太太面前,声泪俱下。

“阿婆,我也是被逼的,我好心好意给表哥送钱送吃的,什么都应付他,他却要侮辱我。”

可他们是未婚夫妻,李梦瑶深知老太太不会因此就怨怼何子聪。

接下来道:“要说罪魁祸首,是阿姐,阿姐,不信您问,是谁骗了表哥的钱,是谁把表哥眼眶打塌陷的?如果不是阿姐逼迫,表哥不至于走投无路,又怎么会发生这档子事。”

刘老太太看着李蘅远,语气难以置信:“让聪儿倾家荡产的人是你?”

李蘅远目光一挑,斜向李梦瑶。

李梦瑶心想既然你能跟踪我,定然就是你:“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李蘅远心想你避重就轻,我也会,道:“如果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捅一刀子也就算了,可是你捅了数十刀,阿婆……”她转了个身:“尸体还没送到吧?不信您看看,表哥身上面目全非,那可不是普通的保护自己,那是残杀,手段极其残忍,李梦瑶她是穷凶极恶的恶人。”

“阿婆,我是太害怕了,表哥欺负我,又欺负阿姐,您还想着他吗?”

看着李梦瑶目光哀求,刘老太太心如刀绞,哭出来道:“可那也是你表哥啊,你怎么那么狠的心。”

李蘅远问道:“这下子可以把李梦瑶扭送官府了吧?阿婆,我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

“这……”

刘老太太犹豫间,李梦瑶抱住老太太的大腿:“阿婆,表哥已经死了啊,您再怎么难过,他已经死了,难道您还想我去死?送到官府,我就活不成了,而且一切都是阿姐的阴谋,您好好想想。”

刘老太太眉宇间有动容之色。

李梦瑶见了急急道:“阿婆,我自小离家,才回来半年,孙女还想伺候您的膝下,想您享天伦之乐,您要是不顾孙女,今后咱们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刘老太太心想,这孩子自小在外面长大,没人管束,这下犯了错,我若是不救她,那小娘子到了官府还有好下场?

她抬头看向李蘅远。

李蘅远连连摆手:“老太太,您的眼神了又变了,好吧,多费唇舌,我也不再跟您废话了,您是没救了那种,我就告诉你,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有人证物证,李梦瑶她跑都不掉不说,故而这杀人之事,不是我说放了,你说算了,谁说不要管了,就可以的,都得移交官府,让官府判断。”

刘老太太一噎。

李蘅远回头叫道:“都进来吧,给我看紧了李梦瑶,别让她洗澡。”

然后她好去叫官府来?李梦瑶千算万算没算到身上的药,她只能求老太太:“阿婆,救我,阿婆啊……您不救我我就死了。”

桃子带了四个人到了屋里。

刘老太太吓得从榻上站起,把李梦瑶挡在身后:“你们要反了天了是吧?”

谁都不理她。

李蘅远对桃子交代:“看紧了,我去安排。”

桃子应声道是,加上那五大三粗的婆子,五个人,肃然站在门口,成一排,杀气腾腾。

李蘅远就要越过他们出门去,李梦瑶晃着老太太哭的嗓子都哑了:“阿婆,阿婆……”

李蘅远一旦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刘老太太脸上颓然慌乱,情急之下突然喊道:“阿蘅,阿婆给你跪下了。”

李蘅远一转头,自小娇生惯养的老太太猛然间一跪:“阿蘅……”

那有些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泪痕,略微混着的眼中有窘迫,委屈,还有屈服。

她本保养的好的容颜,此时再看,褶皱已不少了,仿佛一下子苍老。

都是因为儿孙不孝,儿孙争执。

她的神色是在告诉世人,她是个被晚辈欺压的老人,跪在那里身形晃动,更能显出她的弱小无力。

都到了给自己孙女下跪的地步,能不可怜弱小吗?

李蘅远转回身,声音尖利愤恨:“阿婆,你真做得出,你要害我背上大不孝的名声,你想害死我,你想让我名誉扫地,他们是你的外孙子,孙女,难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是不是?”

面对李蘅远的滔天怒吼,刘老太太害怕,但软了的腿,已经起不来了。

道:“瑶瑶是你亲妹妹啊,那都是自家的骨肉,你父亲是范阳统帅,什么律法,那不都是形同虚设,你就放过瑶瑶这一次吧,阿婆求你了。”

李蘅远狠狠道:“你要跪就跪吧,反正不是跪我。”看向四周:“都听好了,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坏我名声,我定不让她好过。”

老太太都软了,下人们谁敢以下犯上,都低下头。

刘老太太急道:“你只要放过瑶瑶,我就不会对任何人说。”

李蘅远脑中精光一闪,道:“您说去吧,我不怕了。”又看向李梦瑶:“别以为这次你还能不了不知,有阿婆护着你也没用,阿耶就要回来了。”

所谓天随人愿,不过如此,她话音刚落,红妆和樱桃一起跑进来:“娘子。”

“太君……”

之后异口同声:“国公回来了,过了敬业坊了。”

刘老太太差点摔在地上。

李梦瑶拉着她起来:“阿婆,您可不能倒下,阿婆,这个时候您不能倒下。”

刘老太太站起后看向李蘅远,门口那里哪里还有影子了?

“她人呢?她会告状的……”

屋外李蘅远跑下台阶,速度如那箭矢,比那闪电:“阿耶终于回来了,阿耶……”

………………

吱……

厚重的,震慑人心的声音起,国公府正门缓缓开启。

可以同时通过四辆马车经过的主干道上,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身披盔甲,骑着高头骏马,一脸肃杀的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持枪重铠的两队官兵,可见的没有多少人,但听那震天动地的整齐脚步声,就知道门外还有不少。

不用说,正是李玉山带着两千士兵赶回来看闺女了。

到了路尽头,尚总管带外院所有下人一起行礼,黑压压的人头,排列的整齐,动作统一如流水,十分有规矩,期间也没有任何噪杂的声音。

不过李玉山都来不及看,不用人接,自己下马,抬手挡开牵马的小人儿:“阿蘅呢?我闺女呢?谁送信说她在外院等我,我闺女呢?”

那个被他粗胳膊挡到了身后的窈窕少女委屈一叫:“阿耶,我在这呢,您不认识我了?”

0287 监守

听见声音,李玉山大喜过望,迫不及待的回头,一愣:“你是我闺女?”

李蘅远:“……”

接着李玉山瞪大了眼珠子,眉目如画,挺巧的鼻子,只有嘴像妻子:“还真是我闺女啊,我的阿蘅……”

属于父亲的温暖结实的臂膀,直接将李蘅远举到空中去。

这是他们父女每次见面必经过的程序,李蘅远回到熟悉的怀抱,高兴的咯咯笑。

转了两圈,李玉山才把这个大闺女放下,看了看又,起初还很喜悦的脸慢慢变得严肃:“哪个王八蛋把我闺女饿的这么瘦,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身旁的人:“……”

李蘅远好像明白阿耶为什么不认识她了。

心下一动,将父亲拉到马后别人听不见的地方:“是阿婆,对我可不好了……”

“等着。”

李蘅远话还没说完,他高的父亲怒气冲冲的走了。

李蘅远:“……”

“不是啊阿耶,我还有别的……”

李蘅远追了两步没追上,一偏头却看通往后院的门洞里樱桃在向她招手。

之前让樱桃去给萧掩送信,后来樱桃又告诉她阿耶回来了,之后又派去问萧掩李梦瑶的事,突然出现在外院,是要跟她说什么?

李蘅远走过去站到门洞里的树下。

樱桃道:“娘子,萧家郎君说要见您。”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樱桃道:“只说您若是不便就推后,若是方便,是跟那些歹徒有关的。”

李蘅远沉吟一下看了看父亲离去的方向:“我很想知道阿耶怎么跟阿婆说话,可惜,见萧掩。”

萧掩就在家门口等着她,李蘅远看见她脸上有明显的喜出望外之情,她提裙子跑着,到了地方的时候回头一看。

萧掩道:“没人,先进去说。”

李蘅远点着头,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天不热,二人也没走远,就站到最近厢房下的廊下。

萧掩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看似是有话说,但是李蘅远没忍住道;“阿耶回来了。”

萧掩道:“那我阿耶也定然是回来了。”

对于那个黑脸的萧叔叔,李蘅远不感兴趣,随意的点了头:“看见了。”又道:“你知道李梦瑶被放出来了吧?”

萧掩神色一正:“我要跟你说的,正是这件事。”

李蘅远大大的眼睛写满了不甘心:“这都能放出来,那个县丞就不是好东西,徇私舞弊,好在我聪明,知道她哪里是破绽,你的人准备好了吗?咱们把他揪出来好审她,她的药,肯定跟那些歹徒有关系。”

萧掩道:“先不急,我带你去个地方,抓了三个泼皮,终于肯说实话了,先去听听,我有预感,这回能捞个大的。”

………………

密不通风的屋子,手臂粗的铁链,这太守衙门的邢狱之所,可比她的储藏室正规多了。

李蘅远紧跟在萧掩身后,因为那腐臭和阴暗让她有些害怕。

萧掩在袖子底下拉起她的手:“这是你的地盘,记住了。”

是,所以她到自己家了,没什么可怕的。

眼前有三个人被刑具吊在墙上,是要审问他们的,李蘅远壮了胆子,走出一步:“你三人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要去废王府捣乱,过意拖住李孺慕,是不是也是你们干的,説”

她换了男装,浓眉大眼的颇有气势。

这些话不是萧掩告诉她的,萧掩不过是把一点分析给了她,没想到她开口问话,就能问道关键,萧掩在身后点了点头。

那三人因之前吃够了苦头,好不容易有人管他们了,争先恐后要招。

李蘅远指着中间那个个大的:“你是带头的?你说。”

这人叫强子,还真不是带头的,但在泼皮无赖中,很有威望,他急急道:“小的是受了王二的邀请,他让小的带上弟兄,去闹事。”

李蘅远道:“跟官府作对,你们就不怕被抓起来?”

强子道:“得了保证了,国公不在,太守衙门的人不会出面,王二说剩下不良人,是不会为难我们的,再怂恿些百姓,国公爱民如子,这样不管是不良人还是国公府都不敢动手了,只能给钱的份。”

李蘅远冷哼:“得到保证?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保证,你的意思,是不良人会保着你们没事。”

强子脸微微变色,后道:“王二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他的信息就这么多,李蘅远又问:“那谁是王二的上级?还是他没有上级,那你们谁跟他关系最密切?”

第一个十分瘦小的男人哭道:“郎君,这事怪不得小的啊,小的就是混口饭吃,平时都要给县衙的祖宗们上孝敬的,您说那不良帅要小的们这么做,小的敢不听话吗?”

还真是“监守自盗”的人,李蘅远微怔后问道:“哪个不良帅?”

他说了一个名字。

李蘅远还要再问的时候,萧掩道:“差不多够了。”

“够了?”

萧掩点点头,后道;“里面不好闻,咱们出去吧。”

因为他说够了。

李蘅远听话的跟着萧掩出了牢狱的门,到外面,虽然气氛还是那样沉重严肃,但鼻子舒服多了。

有衙役把他们接出来。

出了牢狱,前面的院子是太守衙门的大堂和公事房。

李蘅远见萧掩是想找地方再说,可他已经迫不及待了:“怎么就够了?那个不良帅上面还有没有人?万一有别人呢?”

萧掩道:“我正是明白,这种事不良帅一个人是不能做主的,所以才说够了,要找就往根源上找。”

李蘅远神色恍然:“你的意思,是县丞?”

萧掩星目眯成危险的弧度,看着前面的大堂方向:“你回来两天了,但是还有两个人在他们手上,我也没有放弃找寻这两个人,按理说,全城通缉,空屋子我都派人盯着,他们应该没有藏身之地才对,但就是找不到人,还有十几个呢,再就是那个寻仇,他十分机敏,面对你已经找到了的消息,他应该做出一些行动和应对才对,但是没有,我察觉不到他的任何一点气息,这不正常,人过留痕,一点痕迹都没有就不正常。”

0288 自盗

李蘅远认真的听着。

萧掩继续道:“所以寻仇应该是出城了。”

李蘅远插嘴:“可是咱们不是封锁了城门,没有证明,他怎么出城?”

“是啊。”萧掩道:“所以我早就有预感,再结合这些泼皮说的话,跟王二,坊间墙的事一联系,这就不难推测出来,衙门里有内鬼,所以已经放寻仇出城了。”

李蘅远一阵阵心凉:“嗯,要不是官府有内应,他们怎么可能在城里跑这么久呢?”

萧掩道:“故而不用再问了,普通的内应调动不了这么多泼皮,更不可能放人出城,他权利很大。”

李蘅远接过话道:“问题又出在不良人,不良帅,所以是范阳县衙的主管。”

那人选只有一个了,没有县令,县衙最大的官就是县丞。

秦良品是内奸!

李蘅远突然提高了声音:“我想起来了,李梦瑶就是被他放回来的,李梦瑶还说她杀人的血衣已经没有了,也是这个秦良品做的手脚,对上了对上了,李梦瑶有药,跟秦良品是一伙的,所以秦良品才借着国公府的幌子,把人送回来。”

既然找到了目标,萧掩要行动。

“事不宜迟,我带人去抓他回来。”

眼前的少年有着春风和煦的外貌,性格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也包含果断。

果断的男孩,就是女孩的安全感。

李蘅远找到了主心骨,急躁的心情放松下来。

“你自己小心,剩下的事我去告诉阿耶,你快去快回。”

萧掩并没有流露出相同的留恋情绪。

李蘅远有些失望,跟萧掩点头,示意各自珍重。

二人就要分道扬镳,太守衙门的主管官员却在这时候找来:“郎君,有事报。”

萧掩有令牌,衙门官兵习惯看令牌说话,再加上找李蘅远的时候萧掩积累了不少威信,正好他在衙门,下面人就没有去找李玉山,找他了。

萧掩点头:“说。”

那人道:“刚接到城门守卫的报告,有十二个男人,劫持了范阳县丞,突破城门,往南边跑去了。”

李蘅远大惊失色,看向萧掩。

“刚说他是内奸他就被劫持,自导自演吧?”

萧掩道:“可这样秦良品不就更加暴露了吗?这样,我派人送你先回去,这件事我得亲自去探一探。”

………………

南城郊外的荒道上,摆脱了追捕的官兵,黑虎放下钢刀,将一个穿着官袍的男人一推:“秦县丞,这次又有劳您了,实在对不住,但也没有办法,您只能拿到三个出城的条子,可是我们还有十个兄弟,我知道大哥二哥一向敬重您,这次是我的主意,您受到惊吓,全怪在我身上就好,等把兄弟们带回去,凭着您处置。”

原来还真是劫持,不过听黑虎的意思,他们之前也是经常来往。

果真秦良品并没有翻脸,而是见人说完就要离去,沉吟下道:“等等,这次闹的太大,我怕我也回不去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黑虎有些意外:“可是……”

他是当官的,而且知道了李蘅远没死,李玉山不见得穷追不舍,范阳这里还有用,他们还没放弃呢。

黑虎道:“以前一直是您帮我们里应外合,现在您跟我走?”顿一下道:“还是您气我鲁莽挟持您?如果是后者,您放心,我说会请罪,就一定会请罪的。”

秦良品掸了掸衣服道:“你请不请罪的也都晚了,我要去见大当家,后面的策划,我已胸有成竹,保管兄弟们拿到够用的钱,范阳城我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黑虎还有些犹豫,秦良品道:“就是寻仇二当家,也要对我客客气气,难道你劫持了我,还不顾我的死活吗?别忘了这些年范阳的钱,可都是我帮着你们运出去的,你惊动了萧掩,我安然无恙回去,他会不起疑心?已经晚了。”

这样一说,黑虎犹豫了,沉吟下道:“您真的会有危险?”

秦良品道:“这个萧掩不是个好东西,李三娘也不是曾经的李三娘,李玉山又说不定已经进城,我的事不查还好,一查转眼就会露馅,我不能留范阳冒险了,你若是不带我走,我自己去找大当家。”

黑虎犯过杀人案,不喜欢官,但也不敢杀了秦良品,见对方如女人一样的眼睛中透着坚决和精明的光,叫上一个兄弟:“你陪秦县丞同骑。”继而一挥手:“走。”

秦良品被人带着上了马,头也不回的离去。

………………

李蘅远回到国公府先是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急急叫着桃子,桃子不在,樱桃来听命令。

李蘅远语气严肃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尚总管整理的亲戚名单中,那个秦良品就是阿婆的远方外甥,去叫豫让来,我让他查账,他查的什么样了。”

虽没头没脑,但一听就是大事,樱桃用跑的去找人。

也就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豫让就被她带了过来。

李蘅远心急,开门见山:“你查到一个叫做秦良品的人没有,他的账目如何?”

豫让记性极好,道:“查的第三个人就是他,小小县丞,家资十分丰厚,说来也巧,他生活开始富裕,正是从娘子开府一年后,跟您要找的人十分吻合,属下这两天正在清算他在城里的产业,平康坊的妓院就有三家,还有一家赌场,其他铺子不计,在城外回春镇的土地有一百多亩,还有山林河流,因为离城里比较远,十分隐蔽。”

李蘅远听得双目冒火:“岂有此理,他自己就是官员,还开妓院赌场?”

这两个地方都是能让人家破人亡的地方。

豫让道:“别的散钱,小的就无法统计了,因为去不到他的家里。”

李蘅远点着头:“不用查了,确定是他了。”

李蘅远有原则,深怕冤枉了人。

父亲她没有第一时间找,就是想给秦良品留有机会。

现在真的不用留了,太巧合,就是他。

李蘅远问樱桃:“阿耶现在在哪,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樱桃道:“国公来了客人,之前还没来得及见老太太,才去。”

是什么了客人能打断父亲的安排,李蘅远也想不到。

摇摇头:“算了,找阿耶要紧,去宁馨院。

0289

宁馨院的人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慌之色,因为他们真正的家主回来了,柱国公,不光是一家之主,还是北方的支柱,战功赫赫,因为有了他,大家在这片土地上才能平平安安的生活劳作。

但这不应该是喜事吗?

可是老太太刚跟人家宝贝女儿吵架,这要是告一状,她们院子里的人还能有好吗?

桃子几人还不走,李梦瑶的魂都要吓飞了,一个劲的哭着老太太:“阿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阿耶就要到了。”

刘老太太一脸的失魂落魄:“我也愁着呢。”心想,一旦老二知道姑娘杀人给他丢了脸,他自己还不得杀人啊?

正想着红妆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来了,来了。”

刘老太太和李梦瑶吓得七魂失了三魄,抱在一起痛哭。

留在屋里监视人的桃子:“……”

红妆禀告完都来不及出去迎接,说话间,一个醇厚低沉的男子声音已经在门帘后响起;“阿娘,儿子回来了,进来了。”

刘老太太只对红妆挥手。

可是红妆哪里敢挡着家主不让进,颤抖的撩开帘子;“国公……太君,太君……”

“太君怎么了?”李玉山神色不耐烦。

红妆低下头;“太君在呢。”

说完帘子撑大,李玉山迈着阔步走进来;“阿娘……”

他感觉道屋里气氛不对劲。

“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阿娘您怎么了?”

刘老太太和李梦瑶对视一眼,难道李蘅远没有告状,从李玉山关心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这人没有生气。

李梦瑶放开老太太,急忙给父亲行礼:“阿耶。”

她生的清纯,行动弱柳扶风般好看,又故意放软了声音,娇娇嫩嫩的站在那里,惹人怜惜。

李玉山却问道:“你是李梦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

因为一直有事耽误,李梦瑶被接回府的事还没人对他说呢。

李梦瑶失望的咬着嘴唇,泫然欲泣,难道这么多年,父亲还不希望她回来?

刘老太太接过话道:“我六十大寿,怎么的你都不回来给我祝寿,还不许我接我孙女回家来?”

李玉山走上前一步道:“阿娘,孩儿不回来是孩儿的错,孩儿给您赔罪。”

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

刘老太太眼珠子掉出来了。

没挨骂,还有儿子磕头,李蘅远没告状?

就在刘老太太心中窃喜的时候,李玉山站起来,话锋跟着一转。

“您可以气孩儿不回来。可你也不能因此就虐待阿蘅。”

完了,告状了。

刘老太太心灰如死。

李玉山接着抱怨:“才几月没见,看阿蘅瘦的。”

啊!

刘老太太和李梦瑶面面相觑,二人眼神里都确定了一件事,李蘅远没告状。

她不用挨骂了!

刘老太太以为李蘅远舍不得她挨骂,所以不告状,心里有底就有了胆子,开始跟李玉山辩白。

“阿蘅院子自己管,谁都不敢多说一句,瘦了还能赖到我?”

李玉山可不认同。

“所谓心宽才能体肥,怎能一下子给我闺女瘦的跟麻杆一样,满院子就您能说阿蘅,定然是跟您生气了。”

刘老太太“……”

母亲无言以对,李玉山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阿蘅,我就希望她吃吃喝喝高高兴兴的,别的事什么都不要想,今后谁也别欺负我闺女,让她多想一件事,我就……”

大拳头举起来,大家看着办。

刘老太太哪里受得住自己儿子威胁

“你能怎么样?”上前一步:“这小的小的不孝顺,你这逆子还要打我?”

说完嚎啕大哭:“死相公,这都是你家的养的好孩子,你可坑苦了我了。”

岁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老母亲的脸上爬上了皱纹,头发竟然也有银丝了。

李玉山被骂的一怔,心下一软道:“好了阿娘,儿子也没别的要求,您就对阿蘅好点就行了。”

语气急急忙忙的:“阿蘅被人绑架的事我就不怪您照顾不周了,先去去查案,您好好休息。”

“被人绑架也能怪我?“刘老太太气得跳脚。

她不依不饶的样子,已经完全忘了一开始的恐惧,李梦瑶一把拉住她,对她直摇头。

刘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趁着儿子还什么都不知道,躲都来不及,怎能跟他吵?

“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刘老太太像送瘟神一样,言语急切,但说的小心翼翼。

李玉山有一瞬间疑惑,娘有点怪。

但他还有事,没做多想,转身要离去。

还真不计较走了。

就在刘老太太暗自庆幸并放松心情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阿耶,正好,女儿还有话要跟您说呢。”

天呐,李蘅远来了。

刘老太太小心肝瞬间提到嗓子眼,跟李梦瑶抱在一起,万一告状怎么办呐。

李玉山在门口迎上自己的大闺女,喜的眉开眼笑。

“真是一刻都离不了,这么想当阿耶的小尾巴,那你方才上哪去了?”

用慈爱的语气说揶揄的话,阿耶还有心情调侃,他心情很好啊。

李蘅远确定阿耶还不知道阿婆所做的那些事。

关于李梦瑶的,秦良人的,家里那些叛徒……

阿耶都不知道。

“怎么我来阿耶就走?阿耶不走,咱们跟阿婆好好说话。”

李蘅远把李玉山截回屋里,正好见阿婆和李梦瑶瑟瑟发抖,她勾唇一笑道:“阿耶,您知道阿婆在怕什么吗?”

怕?

李玉山抬头一看,母亲脸上笑容僵硬,嘴唇颤抖,可不是做贼心虚的摸样。

方才一闪而过的异样问题再次涌上心头,母亲怎么了?

李蘅远直接问刘老太太要答案:“阿婆,您是让我说,还是您自己说。”

刘老太太不断的给李蘅远使眼色,示意李蘅远不要乱说。

再也不犯傻的李蘅远必须让父亲知道真相。

“阿婆,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帮你说了。“

看向一脸不解的父亲:“阿耶,何子聪表哥死了。”

李玉山大惊,虽然他眼里只有自己的女儿,但那也是姐姐的孩子啊,给钱给物,也算他养大的。

“怎么好端端的死了,是生病,还是怎么……听你的意思又好像有隐情。”

杀人凶手李梦瑶已经面无血色。

李蘅远对父亲摇着头,耷拉下的眼皮,有种掌握真相的得意。

“是意外,被人杀死的,凶手就在我们屋里。”

买完关子一指李梦瑶:“就是她杀的,捅了老多刀了,范阳县丞不良人跟她是一伙的,都是绑架我的人,于是不顾枉法,把她送回来了,回来之后阿婆就护着她,我要人阿婆都不给……”

接下来,李蘅远把自己的委屈说了个遍,好好的告了一状。

随着李玉山的脸色越来夜黑,李梦瑶和刘老太太吓得直翻白眼。

当李玉山忍无可忍的时候大吼一声:“阿娘,你就是这么当阿婆的?”

刘老太太身子一软,一下子就瘫倒在地。

李梦瑶更是跪的想站都站不起。

即便二人到了魂飞魄散的地步,李玉山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

李梦瑶看见李玉山去摸腰上的刀。

危急之下哭吼道:“阿耶,女儿是有苦衷的,您听女儿解释。”

闭口无言的李蘅远和李玉山在听她找借口。

李梦瑶硬着头皮说了很多漏洞百出的话,直到看父亲没有一点反应,她才明白,父亲不是阿婆。

阿婆有维护的人,是她。

而父亲要维护的人是李蘅远。

父亲永远都不会信她。

父亲只会相信李蘅远。

“阿耶!”清晰的认识让李梦瑶心肝催裂,陡然间质问李玉山。

“我也是您的女儿,为什么您从来不看我一眼,为什么您不能也呵护一下我,我确实杀了何子聪,和都是您逼我这么做的。”

面对这个将责任推给别人的少女。

李玉山忽然没了怒气,但话语里的冰冷可以看出,他不是原谅了李梦瑶,而是有别的原因。

“我稍后就给你答案。”叫着下人:“把刘氏和李梦瑶都带到我的书房去。”

0290

阿耶终于提了李梦瑶和刘氏,李蘅远高高兴兴的跟在后面。

李玉山察觉出来女儿想知道的小心思,却不想让大宝贝参与那些混乱的事。

停下脚步道:“你方才干什么去了,最近和谁玩的最好。”

李蘅远不会和父亲撒谎。

“找萧二郎去了,他带我审问犯人,就是从他的审讯中得出,秦良品是个内奸,李梦瑶和秦良品有关系……”

女儿可爱的语调,认真的表情,在讲述一个令人气愤的事情,并且滔滔不绝的。

李玉山都记在心里,听完后也有了借口。

“那你还不快去看看二郎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让他来见阿耶。”

“那不行啊,孩儿也要听您审问那娘俩呢,免得那两个东西耍滑头。”

“不会,阿耶已经知道她们的罪行,不会被她们言语欺骗的。”

“可是孩儿想听。”

“那你不关心二郎,不关心二郎抓到人没有……”

都用萧掩一个外男做诱饵,李蘅远深深的感觉道,阿耶就是不想让她听,她拗不过阿耶,停下脚步看着阿耶离去的方向蹙起眉头。

阿耶到底要跟李梦瑶和刘氏说什么?

父亲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李蘅远不由得猜测,如果只是李梦瑶的罪行,用不着非把她支开,那就不是罪行这么简答。

可到底是什么事,她想不通。

…………………………

刘氏心中十分忐忑,她的秘密或许保不住了。

李梦瑶半夜被送回来,官府那一关是过了,但她知道李蘅远不见得会放过李梦瑶。

所以就让李梦瑶去老太太房里别出来。

刘老太太会心疼何子聪,但她更讨厌李蘅远的不听话。

老人家都是喜欢顺从的人。

刘氏算准了刘老太太会维护李梦瑶,哪怕李梦瑶杀了她心爱的外孙。

事实上事情的发展也是这样的。

所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

哪怕李玉山要回来她也没有那么害怕,因为李玉山虽然粗鲁,比李蘅远更孝顺。

有刘老太太护着李梦瑶,李梦瑶会安然无恙。

可是突然掌控在手里的一切都起了变故。

李梦瑶不知道是什么事惹怒了李玉山,他要把自己和女儿单独叫到书房来。

书房并不是个吉祥地,听到李玉山传唤的时候,刘氏就这么想。

站在书房中央,看着这里的摆设。

偌大的木室,一床大的长榻靠在北方设置,榻上是翘头的长案……

没有什么书籍,古董架居多,墙上挂的都是武器……

全是汉人的物品,汉人的用具,可李玉山喜欢方便的胡凳胡床,屋里的摆设是为了讨好老太太欢心布置的。

李玉山孝敬母亲,从屋子布局,就已经可以窥见一二。

加上李玉山并不长在家,这里的摆设,一如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啊……

那是刘氏第一次来这个书房,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跪在地上求李玉山收了她,好话说了一箩筐,但是李玉山还是不同意。

最后还是小使计策,通过刘老太太她才留下来的。

所以书房是李玉山拒绝她的地方。

没有好兆头。

好在之后十五年,李玉山再也没理过她,她也没有再来过这个书房。

再次来,一切犹如十五年前!

过了十五年的平静生活,是不是接下来的日子就不能平静了?

刘氏暗暗盘算如何能让李玉山不要开口。

正这时,下人通报:“国公来了。”

刘氏拉着女儿让出路,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高大凶悍的男人。

房屋依旧犹如十五年前,但是岁月却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塞外边关,风霜雪雨,男人的肉横了,样子更凶了。

所以人已经不是十五年前的人。

她可能没那么容易像十五年前一样,过得这一关。

刘氏又失去了信心。

等李玉山到案前坐下,刘氏又拉着李梦瑶战战兢兢的给他行礼。

李玉山抬起手道:“刘氏,此时我非常生气,九年前我说要打死李梦瑶你哭着哀求我不要,我心疼阿娘绕过你们一回,没想到这李梦瑶不声不响被你们接回来,接回来若是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又害我孩儿,难道我没有警告过你吗?这次你自己选择,是你自己告诉她,还是我帮你。”

刘氏急的通红的眼睛,流出两行畏惧的眼泪来。

“表哥,不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玉山缓缓的摇了摇头,打破她所有痴心妄想。

刘氏脑中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九年前,九年前女儿跟李蘅远烤火的时候拿着翻灰的铲子去烫李蘅远……

风波过后李玉山要送李梦瑶离开国公府,她求情,李玉山就是这个表情。

“表哥,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教瑶瑶。”

李玉山的语气不耐烦:“就是你不说了?那只好我帮你说。”

“不要……表哥!”

刘氏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不一会的功夫,地面就沾满了血肉。

母亲那放低的姿态没有掺假。

可之前她还在跟自己说,可以为所欲为。

李梦瑶心里起了莫大的好奇。

显然阿耶和母亲之间有个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的秘密。

但到底是什么秘密?

阿耶本来要当场杀了她,最后沉吟一下就消了怒气,然后要单独提见。

又是什么秘密,让养尊处优的母亲不顾容貌,要跟阿耶求情?

又是什么秘密,让凶悍的阿耶改变想法?

李梦瑶心中虽好奇,但是隐约有感觉,并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她就不应该知道。

“阿耶!”李梦瑶急着转移李玉山的视线:“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不犯错了,你这次把孩儿送走吧,送的远远的,哪怕是姑子庙里孩儿都心甘情愿。”

又说着重点:“孩儿再也不会找阿姐麻烦,再也不会,孩儿真的知错。”

李玉山眯眼看着跪地的二人。

刘氏娇美的小脸已经流满血迹,有种瓷器碎裂的惨烈感觉。

李梦瑶肖像刘氏,但杏眼含波若水,哭起来较弱无力,更为楚楚可怜。

女儿比母亲更好看,也比母亲更让人怜惜。

李玉山陡然间冷冷一笑,笑声说不出的讥讽,到最后,仿佛还含着一抹懊悔之意。

“我真是受够了二位的表演。刘氏,难道这些年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肠?你以为我会可怜你们吗?”

0291 说出

刘氏骇然抬起头。

经过提醒,她很容易就想起李玉山的为人。

先不说李玉山的为人。

李玉山的妻子是冯衡,之前谁都没有听说过的一个女人。

十六年前李玉山去剿匪,突然就带回来这么一个人,然后就急着成亲。

冯衡是什么样的人?

冷若冰霜,对李玉山向来爱理不理。

冯衡是从来不会求李玉山的,冯衡身上没有一点为人妻子的温柔,起码对李玉山没有。

听说冯衡还独闯过土匪窝,要救自己的父母。

所以冯衡高傲冷漠,又大胆果绝,从不求人。

李玉山不喜欢柔弱如水的女人,他喜欢冯衡那人的人。

刘氏清醒过来后立即找别的突破口。

李玉山是个孝子!

会担心刘老太太。

“表哥,姑姑刚听了聪儿的死,还没恢复过来,您就怜惜怜惜她吧。”

提到母亲,李玉山脸上划过一丝无奈,但他语气还是很坚定。

“所以我不是把你们娘俩叫出来了吗?阿娘是不会知道的,我相信你也不敢跟她说。”

又道:“你不知道李梦瑶方才问我什么,她问我为什么对他不好,为什么不呵护一下,她说她杀人,她不平,都是因为我造成的,你们是母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对她不闻不问,为什么不呵护她,为什么她的阴险毒辣不是我造成的,而是你,这些你应该告诉她。”

竟然刘老太太也不管用了!

李玉山铁了心要说。

刘氏明白过了事情真相,暗暗后悔平时总是太顺着女儿的意思了,她其实早就感觉到了李梦瑶的不忿,不过没有制止,还火上浇油。

老太太用不了,是真的后悔了。

“表哥,是我的错,我保证瑶瑶今后再不会问了。”

拉着李梦瑶的手:“快跟国公说,你再不会问了。”

李梦瑶很想听从母亲的安排,她本能的抗拒这个答案,但是好奇心又趋势她想知道这个答案。

她看看母亲,再看看阿耶,表情有些犹豫不决。

“可是,可是……母亲总是阿耶爱过的吧。”

女儿天真的问话让刘氏绝望的闭上眼。

李玉山这时又给了刘氏致命一击

“你不用再狡辩了,你不说,李梦瑶会一直以为我错了,我的家人错了,凭什么,今天我不会再帮你瞒着,我帮你说。”

刘氏大喊一声不要:“表哥,表哥,咱们是亲戚啊。”

李玉山看着李梦瑶道:“你听见了,刘氏说的对,我们是亲戚,我跟你也是亲戚而已,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至于是谁的,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你母亲好过。”

“你母亲以前常常来我家,但是都是住在母亲院子里,我跟她没有任何瓜葛。十五年的一天,正巧我在家,她突然到书房来找我,说她怀了身孕,如果我不帮她,她的父母族人就会把她卖了,不会原谅她,我本来也很可怜你母亲,但是我已经有妻子,如果我答应你母亲的要求,我的妻子就会误会,那时候我妻子还怀着孩子,我怎么能惹她生气,所以就婉拒了。”

突然李玉山提高了声音,一听就是怨气满满。

“谁知道你母亲手段下作去找我阿娘,非说孩子是我的,我不承认,可是阿娘喜欢刘氏。她也不相信我,就以为我是怕妻子,所以不敢认,帮着我就认下了。”

“好在我的妻子明白事理,我急着跟她解释,她说理解我。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李家不缺双筷子,也是为了讨阿娘欢心,我就点头认下这件事,把你母亲接进来,但是事先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若是女孩,我作为表亲,能帮她养,若是男孩,定然要威胁我孩子的地位,就一定不能留,你算是争气的,你是个女子,我就留下你,也为你准备了嫁妆,可你真是越长越不争气,还敢害我的孩儿,我没打死你都算是客气的,怎么还得呵护你偏爱你,你觉得可能吗?”

所以她不是阿耶的女儿?!

前面的人滔滔不绝,时而怨恨,时而懊恼,时而又露出怜悯之态。

李梦瑶听得从云端遁入地狱,渐渐后面的事好像都听不见了,脑海中只往复的出现同一句话,她不是阿耶的孩子,她不是阿耶的孩子……

李梦瑶的茫然无措都看在李玉山眼里。

说了这么多,他也有些不忍心伤害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目标转为刘氏:“这件事你的责任最大,李梦瑶不懂事,难道你当母亲的还不懂事?你跟李梦瑶是最亲近的人,难道你没有感觉道她对阿蘅的敌意?”

“阿蘅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们跟我只是表亲关系,凭什么要求自己的地位跟阿蘅一样。”

一席话说的刘氏无地自容,只有暗自啜泣的份。

可李玉山不吃这套的。

埋怨的语气更为激烈:“你孩子有今天这一步,都是你贪心不足造成的,我供你们吃喝居所,我随便你们用我的名,假我的威,作为表亲,我仁至义尽了,可你真是斗米养恩升米养仇,看你的意思,就是不肯告诉李梦瑶真相,还想让她和我女儿一样,霸占我的家怎样?。”

刘氏泣不成声:“没有,我错了,只是不想让孩子受到伤害,我再也不敢了。”

李玉山突然看着她:“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这些。”

刘氏被逼无奈抬起头。

李玉山大眼深沉静谧,目光凶狠,方才她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是的,李玉山猜测的都对,她就是想取而代之。

记得还是少女的时候,她也曾爱慕姑姑家的这位二表哥。

二表哥勇猛无人能及,又器宇轩昂的样子,家人都说二表哥前途不可限量。

她也完全配得上二表哥。

她虽然是庶女,但谁人见了不说花容月貌性子乖巧。

她和二表哥简直是天生一对。

于是她拼命的讨好姑姑,尽可能的在二表哥面前出现,哪怕亲戚明里暗里的讥讽她,说她赖在李家不走,她都不在意。

就是想让二表哥看他一眼。

可是最终只得到了姑姑的欢心,二表哥始终对她冷淡的很。

于是她天真的骗自己,二表哥就是冷淡的人,对谁都如此,直到她亲眼所见二表哥对别的女人的笑……

不一样,不是的,二表哥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刘氏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十七岁那年的场景。

那年春季特别温暖,李家有很多从洛阳移植来的牡丹花,那碗口大的牡丹花叠瓣重重,富丽堂皇,开的真好看啊。

然后她高高兴兴的去赏花,却看见二表哥和一位姿容艳丽的女子你侬我侬。

应该说是二表哥对人家一腔热血。

二表哥小心翼翼的摘了一朵最好看的话,戴在那女子头上,女子只是笑了一下,都不怎么领情。

看,二表哥知道怎么讨好人,只是不会讨好她。

自那时候刘氏就明白了,李玉山不会娶她,她也做不了李玉山的妻子。

可虽明白,到底不甘心。

她刘丽并不比冯衡差什么,甚至家世更好,为什么会输给这个女人呢?

后面刘氏又遇到了一生的挚爱,可是家人不让她们在一起,于是她怀着孩子到了李府。

如果不是当年李玉山有眼无珠,她不会爱上别人,如果不爱上别人,李梦瑶就是国公府的嫡女,凭什么不能占有国公府的一切。

李蘅远的东西,本来就是李梦瑶的。

都是李玉山的错,她就是要夺得国公府的一切。

可是针对上那双要把她看透的眼睛,她就说不出来违心的话了。

不敢说。

这时李玉山讥讽的话语将刘氏拉回到现实。“说不出来了吧?是你自己心思不在,所以你纵容你女儿害我女儿。”

李玉山爱女如命,得罪了他女儿,下场能好吗?

只听李玉山的冷漠语气,就知道他不会轻饶自己和女儿。

刘氏心想,这时候保命要紧,刚要搬出老太太,书房外的下人不通传就走进来。

那下人神色惊慌。

“国公,老太太晕过去了。”

“请大夫了吗?”李玉山很着急,都站了起来。

下人将宁馨院送信的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竟然是李玉山和李蘅远走后,老太太惊吓过度,再加上何子聪死的打击,又怕又忧,就过去了。

现在大夫已经到场,但老太太还没醒。

“正是时候啊。”

李玉山听完经过,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刘氏。

刘氏被他吓得心砰砰跳,但还是带了侥幸的期待,老太太晕倒的确实是时候,李玉山骨头里是孝子。

她和女儿,很有可能不会死。

接下来李玉山告诉她一个让她不甘心但也算庆幸的消息。

“阿娘病了,我也不能再打击她,但是为了阿蘅,你和李梦瑶都不能再留在府上。

凌县是刘家的老宅,离范阳正好很远,刘家人都没了,留有一亩三分,你们娘俩回去种地吧,收拾收拾,等阿娘醒了你跟她说你的去处,然后我就派人送你们启程。”

那坚决的语气不容人更改。

但好歹命保住了。

刘氏放弃挣扎,磕头谢恩。

被现实打击的体无完肤的李梦瑶也没有挣扎,磕头谢恩。

0292 异样

李蘅远和萧掩等在书房门里,见李梦瑶和刘氏安然无恙的出来。

李蘅远问了一旁伺候的人:“阿耶怎么放了他们?”

那人将李玉山最终的决定告诉了李蘅远。

竟然只是安排送走,可是李梦瑶是杀了人的。

李蘅远的目标是想将李梦瑶绳之于法。

她愤愤不平,欲要找父亲问清楚为什么这样轻易就放过二人。

抬头一看,见萧掩正看着他,那灿若星辰的眼睛里好似有等待。

等着她去跟他说话。

问他为什么?

李蘅远忍住去见父亲的冲动,问萧掩:“你说杀人偿命,为什么父亲要放了李梦瑶呢?”

萧掩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里面好像有轻蔑,有讥讽,有怨恨……是很复杂的李蘅远看不懂的眼神。

“你……”

“因为我们国公府,就是法,律法是写给老百姓用的,并不是给你我。”

李蘅远以为他会说出怕丑事外传,怕老太太伤心等借口,但竟然是这样一席话。

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萧掩突然发问。

“如果有一天,我也杀人越货,你会将我抓起来绳之于法吗?”

那殷殷切切的注视,专注的等待让李蘅远大吃一惊。

“你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萧掩道:“那你回答我?”

李蘅远脱口道:“如果有一天你也杀人越货,我相信你有正当的理由,你有正当的理由,我当然就不会抓你。”

“可再正当的理由,也不该杀人越货不是吗?不然我们要律法做什么,为什么不用私刑?”

李蘅远小时候愁的是没有玩伴,再长一点愁一日三餐吃什么,后来就愁坏人一直抓不到。

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外面天空射来一道金光,正好打在萧掩俊朗的脸上,那分明的棱角软化下去,更加谦和了,可目光却深邃如那不见底的深潭,高深莫测。

“萧掩。”李蘅远用确定的语气问道:“你已经知道那些人的目的了吧?”

萧掩偏着头看他,脸上又疑惑之色,是在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吧?

李蘅远道:“你忘了我做过的梦?梦里面你是个什么角色?”

没等萧掩回话,她转过身去道:“可我还是相信你的为人,不管你是杀人越货也好,谋……干什么都好,我还想相信你是个好人,会尽量支持你的。”

那有些犹豫却坚定的话音如清风一般吹到萧掩耳朵里。

萧掩诧异的转过头。

他看到的只是她的背影。

李蘅远的背影很好看。

今天她穿着浅绿色的中腰儒裙,上面米色碎花图的颊缬半袖,微低着头,露出光滑细嫩的颈窝……

羞涩内敛,安静若花。

这又是与平日活泼开朗个性有悖的李蘅远。

女孩子什么时候会与平时不一样?

萧掩心中有了一丝明白,沉吟一会,放弃式垂下肩头,又转过身。

周围一片寂静,只留下风声。

最后萧掩道:“国公不会放过李梦瑶母女的,你放心。”

又道:“对那些歹徒,我也有些推测,一会跟国公说。”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在此地等候的原因。

李蘅远眼睛影响太阳,急忙又躲开——阳光太刺目,是不能直视的。

亦如有些事情,既然更有能力的人都做了决定,就等着看结果吧。

………………

屋里,李玉山在跟部下说着对刘氏和李梦瑶走之后事情的安排。

“我母亲年岁已高,又刚死了外孙,经受不起打击,所以在刘氏母女出城之后悄悄把她们做掉,不要留有痕迹,免得母亲伤心。”

没有别的理由,就是因为怕老太太受不住,所以面上放人,准备暗地杀人。

最后李玉山又叮嘱一句:“不要跟家里任何人提起,免得走漏了风声。”

交代完后,知道萧掩在门外等着,李玉山让属下出去的时候顺便把人叫进来。

李蘅远已经忘了方才跟萧掩谈话时的不高兴,兴冲冲的先跑进去。

“阿耶,我也在呢。”

女儿稚气的模样像个小精灵,就是喜欢腻歪在他身边。

李玉山大起怜爱之意,用很是舍不得的大手摸了又摸女儿的头。

直到看见萧掩进来,静静在一旁等着,他才放开手:“你先出去,阿耶跟二郎有事说。”

“怎么又出去?都两次了。”李蘅远不喜欢这种被父亲支开的感觉。

“你们又不是父子,能有什么秘密?我们可是父女,你们秘密再厉害,也可以让我听,我不想走。”

李玉山的理想就是让女儿无忧无虑的长大,接下来提的是那帮歹徒的糟心事,他不想让女儿搀和其中。

他道:“那就是男人之间的秘密。”

父亲那威严的脸若是变得笑嘻嘻的,就是有猫腻。

李蘅远心想见面笑嘻嘻,不是好东西。

父亲都用上借口了,她还怎么留下?

李蘅远很识相,但临走的时候不忘记瞪了萧掩一眼,跟她抢阿耶,方才说会帮着他的诺言不算话了。

这样调皮又怨气满满的李蘅远才是正常的李蘅远。

萧掩安心的笑了。

………………

李蘅远出门后回头看了看,再回过来之后脸立即拉下来。

这两个人肯定要说那伙歹徒的事,却不让她听。

应该说,钱嬷嬷的背叛,桂圆莺儿的内奸,县丞的理应外和,绑架……都是一个阴谋,都涉及到了同一伙人。

这伙人是什么人?

这伙人的阴谋是什么?

父亲和萧掩准备如何将这伙人拿下?

一会屋里肯定有结论,但是却不让她听。

李蘅远自打明白事理之后,上述事情都是她亲身经历的,一直有参与,她不想被蒙在鼓里。

眼珠一动,走向若水院方向。

关键时候,还得用自己人。

大杀器,夜寒轩大哥哥!!!

……………………

李玉山在等着萧掩说话。

萧掩明白,李玉山要听钱嬷嬷,听奸细,听范良人,听李蘅远绑架的事。

其实要描述一件事的经过很简单,但是后面隐藏的人物和目的很危险。

“他们分了两伙人。”萧掩先引出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的话题。

0293 组织

李玉山的屋里有范阳的地形沙盘,萧掩说着的时候就去了沙盘那里,李玉山也走过去。

萧掩拿起马球球杆指点沙盘上的造型。

“有一伙在城内,做着内奸的工作,为城外的人提供线索和方便,必要的时候可以随便牺牲,她们身上都有一种黑蚂蚁的标志,这是个神秘组织,莺儿,桂圆……如果儿猜的没错的话,秦良人身上也会有,城里的人应该归他支配和差遣,从阿蘅那里运出去的钱,转交给他的手里,他再运出城外白云涧。”

萧掩之所以来见李玉山,就是刚查过了秦良人。

“至于另外一伙人,自然在城外,来历……”萧掩回身反问李玉山:“在柳城的奸细,伯父查的如何。”

李玉山道:“柳城属于他们的奸细,也只有那一个,如果人多,他们不需要扮成商人。”

就是因为插不进去,所以才得另外安排人想办法。

李玉山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信任的人。

萧掩在柳城的时候就有感觉,对方在柳城的势力不大,他支持李玉山的说法。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再来说这伙人,不知道您感觉到了没有,他们是兵,非常优秀的兵,组织性和纪律性都极强,我想就算把他们拉出来跟伯父柳城的将领比试,也不会逊色多少,所以不是土匪,不是乌合之从。”

萧掩的说法,李玉山也认同。

在两伙人身份的认知上,二人可以达成一致。

当萧掩要下结论的时候,李玉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方才没有说钱嬷嬷,钱嬷嬷难道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钱嬷嬷身上并没有纹身,根据当时的情况猜测,钱嬷嬷应该是受人威胁的,再看钱嬷嬷对钱大的态度,钱大就是她的软肋。所以阿蘅对钱嬷嬷宽容还是有原因的,钱嬷嬷并不是真的想害阿蘅,不过是在钱大和阿蘅之前,她选择了钱大。”

自己的女儿什么性格李玉山了解。

钱嬷嬷对女儿的好女儿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他的女儿,十分善良。

所以绝对不能让善良的女儿再受到伤害。

要保护李蘅远这一点上,萧掩也能跟李玉山达成一致。

心思收回来,萧掩开始提问之前他的结论。

“所以这些人,除了钱嬷嬷,城里的人全部是有纹身的奸细,城外的人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城里的人很显然的听命与城外的人,可是您发现问题的蹊跷没有,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伙人,他们为什么会配合的这么亲密无间?若是城里人是听命与秦良人,儿看不是,他们更像听命与一种信仰。”

信仰?

这名词放在这种环境下很怪异,李玉山心里有很多的疑惑被萧掩勾出来:“你接着说。”

萧掩道:“要弄明白这个问题,先的搞清楚为什么柳城奸细是商人,而没有跟范阳一样,有那么多婢女下人呢?“

“这还用说,范阳没有婢女之类啊,都是兵。”

面对李玉山“你傻了”的眼神,萧掩露出和煦的笑,笑容中有种认同。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正如伯父所说,柳城没有婢女下人,都是兵,而这些兵,正是由于伯父对他们很好,奖罚分明,所以他们没有怨怒,自然没必要去当内奸。”

这马屁拍的李玉山很舒服。

不过李玉山确实对将士奖罚分明。

北方三郡和别的城池不一样,要靠兵对付外敌,就属于佣兵之城,如是对兵不好,岂不是等着哗变?

萧掩接着道:“柳城靠近契丹,是兵家重地,所以伯父常年在柳,范阳疏于管理。管理松散,他们就好专空子。”

这点李玉山也认同,但是萧掩说了这么多,好像还是没说清楚。

为什么一帮兵,能控制城里的人,甚至出那么多死士。

李玉山看萧掩的眼神肃然起来,从萧掩胸有成竹的表情来看,他已经猜到了。

接下来萧掩话锋一转:“这第二点是因为百姓多的地方更容易传播思想,伯父,您听过洗脑两个字吗?”

洗脑?!

把脑袋洗了?!

李玉山瞪圆了眼睛张着嘴,表情滑稽。

这洗脑词汇,萧掩是从岳凌风那里听来的。

“洗脑。”萧掩指着太阳穴:“把一个人的思想灌输在另外一个人的思想里,另外一个人完全信奉洗脑人的思想,他们会失去自己原有的信仰和生活目标,只相信洗脑人的话,把洗脑人奉为大家,圣人,神灵……那样的人物,可以只动动嘴,就很好的控制一个人。”

李玉山杀人无数,也觉得这种事比杀人还可怕。

萧掩笑道:“其实我们日常生活中,也在无时无刻被洗脑,到你信奉一件事,就是被洗脑了,但是事情有好有怀,洗脑的程度也有浅有深,宁愿为一件事甘愿赴死,这种洗脑程度就非常深,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话锋又转问:“伯父,您想不起这洗脑的过程,和什么东西相似吗?自玄奘法师将天竺经文带回中土,我们的中原人,就有更多的人成为了信徒……”

他话还没说完,李玉山脑中已经有了一个清楚的概念:“邪教,这伙人是邪教人士。”

教会,可以用教义经文控制信徒,所以莺儿和汤圆等人,都被洗脑了。

“对上了,是邪教徒。”

萧掩真诚的眸子略显出不认同的光,道:“不见得是邪教,是小组织。”

“原因还是有两个,第一,邪教徒一般以破坏和残害什么事为主,因为教义邪门,所以收揽的人个性都不一样,属于乌合之众,可是这伙人没有,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在范阳拿钱,不然他们完全可以杀了阿蘅,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然后来彰显自己教会的力量。第二个原因,如果是邪教,他们会经常聚会传播教义,不可能人只在咱们国公府里,也不可能只针对国公府,所以莺儿几个是被人有意识的用语言洗脑。”

“莺儿桂圆一类人,小时候受过迫害,仇恨权势,希望报仇,能洗得动她们的,会为她们提供强大的力量,给她们安全感,让他们无私奉献。”

“由此,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了,有强大的兵力,还有负责收录人员的政教人员,这是个分配有序的强大组织,这个组织为了钱……”

顿了一下萧掩又说了歹徒运钱的门道。

出城后去白云涧,白云涧深不见底,是个裂谷,中间有个钢丝,钢丝上有藤萝和筐,这边人把钱财装运过去,那边人可以控制筐的运行,然后顺利逃跑,那边就是密林和不知名的地方了,这边人要从官路去追,十天半月也不见得能找到人,更别提追上。

手段非常厉害。

这是萧掩确定李蘅远安全了之前,派人去白云涧查探的,显然对方并不怕他知道这个地方,因为知道也追不上。

在李蘅远在对方手里的时候,他们甚至都不敢动那上面任何一个东西。

“不过。”萧掩还是看出了门道:“他们虽然没留下离去的路,但大致方向有一个,白云涧那边是往西南的,儿隐约感觉,可能和长安那边什么事有关。”

长安是京城,天子之都。

所以这是萧掩说了这么多话之后得出的第二个有用讯息。

这伙人的目的在长安。

“长安!”

李玉山已经信了萧掩的推断,但这个推断比契丹人入境还可怕。

并不是他多担心长安的君主。

而是如果针对的是长安,那就不会是小事。

李玉山抬起头,见萧掩的眼里已经有认同他的意思,所以他二人都感觉到了。

“不是小事,就会是很多人参与,很多人……”

跟范阳的三千驻军比,不知道谁更厉害一筹。

0294 主动

萧掩之所以要引出对方很多人的事实,是想告诉李玉山一件事。

这么多的人,钱还不够,还没到手,定然还会找机会再来。

如果再次来,可能就不是三十二个人。

李玉山马革裹尸这么多年的将领,听了也不觉的担忧起来。

萧掩说的没错,歹徒,还会找机会敛财。

下一次派多少人马?

范阳本来的驻军有三千,他押送银钱需要保护,从柳城的军队中又带回来两千。

这五千人,要找机会……

找机会!

找机会!

李玉山脑中突然一闪,一个念头匆匆而过。

柳城带回来的两千兵马,是因为歹徒要钱,当时他并不知道李蘅远已经脱离危险,所以钱带回来了。

加上剿灭突厥部落的珠宝,算起来也有二十万贯。

李玉山虎眼中的精光有了变化,变得阴沉凶狠。

“他们不敢和两千兵马硬碰硬,所以没有劫持我的队伍。”

“那如果剩余的钱,押送队伍不到两千人,或者路途遥远,敌人路上打伏击呢?”

萧掩的反问,让李玉山更加相信那个机会:“确实还有钱要回来。”

对,歹徒绑架李蘅远其实是一举多得的事,假如威胁不成,李玉山四方筹钱的时候,他们也可以乘虚而入。

而凭借李玉山的实力,肯定不止筹集了二十万贯。

李玉山还有钱。

如果不在城中,那就会在路上。

萧掩终于问出自己的想法。

“伯父,那另外在路上的钱,到哪了?”

李玉山抬头看向萧掩。

萧掩对他点了点头。

少年人如星的眸子中目光坦然沉稳,如那被风吹赶的云,虽然被迫,也有悠闲的意味。

萧掩是为了查到真相才急于知道的,并不是想探听他的隐私。

李玉山干脆回答:“平卢。”

平卢是北方三郡中最北的地方,比柳城离着范阳还远,这也是钱还没到的原因。

平卢,李玉山的管辖区,人虽然稀少但物资充沛,也是个富裕的地方。

正好凑钱。

萧掩道:“儿觉得您能想到去平卢拿钱,他们是不是也会想到。”

这个问题就是李玉山方才脑中闪过的问题。

“会,所以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派人去劫这笔钱。”

“押送钱财的有多少人马?”

“不足五百。”

因为平卢到范阳都是李玉山的地盘,普通匪徒根本不敢撒野,且平卢到范阳的运钱路线极为隐秘,以前也是这么过的,都没发生过意外。

所以人马不多。

萧掩道:“那这批钱就很好得手了,只要知道路线就行,因为大约的时间,从国公府派人去送信,他们就能预测得到,到时候算好日子路上打个伏击,就拿下了。而他们又在范阳城内有奸细,路线要想到手,不是难事,而咱们现在派人过去说更改路线,怕是来不及。”

所以那批钱就是有危险,李玉山蹙起眉头来了。

若是李蘅远还在对方手上,这些钱他心甘情愿交出去,可现在已经不在了,这些钱,就能充当军饷。

自己的钱,谁愿意给别人呢。

萧掩看出李玉山的郁闷。

道:“其实伯父也可以这么看,咱们根本不怕他们来,怕的是他们不来,如对方迟迟不肯出现,你就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整日心惊胆战。如今他们就算有一半的可能性出现,咱们也应该早作准备,如果我们事先有准备,说不定一举歼灭呢。”

李玉山心里想着对策,虽然给运钱的队伍送信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萧掩说,对方逃离的方向在南边,而钱会从北城回来。

对方想从南过到北,从城里过很危险,就会想办法绕路,这一绕路,时间就耽误下来。

而范阳这边只要此刻派兵去接应埋伏,就能把对方一网打尽。

李玉山粗鲁归粗鲁,在战事上还是很敏感。

他有了对策,道:“对方不出来,也只能走这一步,但咱们还是缺少信息,若是能知道对方及时出发就好了,在路上就能堵截他们。”

萧掩道:“这个可以猜测,要么是两天前寻仇离城,只有他出去了,他们另外的人,才能知道计划失败,再策划别的计策,要么就是方才,方才儿去追秦良品,他就是内奸,那伙兵能在城里横行,靠的就是他,方才儿抓他扑了个空,他应该预感到身份暴露跑了。他一跑,事情就有意思了,儿猜他探听了运钱的路线,正好指点那些人去劫道,就这两天。”

知道了确切的时间那就更来得及。

李玉山跟萧掩商量出一个伏击的计划,确定了位置之后,李玉山叫了部下,带着两千人马过去。

安排好了之类,李玉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虽然敌人还是不够明了,但起码他不必那么被动了。

抬眼看着萧掩,事情能捋顺的这么快,也多亏这个少年。

少年今天穿着利手利脚的劲装,宽肩窄腰,器宇轩昂。

再看那剑眉星目,完美无缺的五官,真是越看越爱。

李玉山不自觉在萧掩肩头上拍了两下。

“好小子,以后就跟着伯父,伯父……”刚要说伯父拿你当亲儿子看,突然想到,留着当女婿多好,万一这么一说,小子会错意,当场叫了干爹,那可就坏了。

于是呵呵笑:“很好,很好,就这么干。”

萧掩对于李玉山的尴尬像是没察觉出来,道谢之后又道:“伯父,儿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伯父。”

李玉山见他神色郑重,心里犯嘀咕,难道是比劫匪更重要的事?

当然,他相信萧掩不会问非分的问题。

点着头:“问。”

萧掩道:“那个秦良人是家里什么亲戚?儿怀疑他和李梦瑶有什么关系,不然他为何自作主张把人送回来?咱们不是有许多疑问,或许审问下李梦瑶和刘氏,能问出一二。”

李玉山道:“那秦良人我记得是阿娘的一个外甥,跟刘家确实有亲戚,让他当县丞,还是阿娘跟我说的,他卖刘氏这个人情倒是有情可原。”

萧掩又借此话题问了李蘅远最关心的事:“伯父决定怎么处置刘氏和李梦瑶?”

0295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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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山极其相信萧掩,不肯告诉女儿的事,都告诉了他,是准备派人暗杀的。

萧掩道:“反正都要杀了,咱们先问一问,万一这两个人跟秦良品是一伙的呢,还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李玉山倒不会心疼这两个人,只是可怜自己的母亲,不然他也不用大费周章要到外面才杀人。

萧掩知道为人子女的顾及,在家里对刘氏和李梦瑶动手确实会影响刘老太太。

他道:“咱们可以先确认一下,如果是一伙的,身上都会有黑蚂蚁的纹身,有这样纹身的人,就算您打老鼠怕伤玉瓶,那也顾不得了,太危险了。”

因为她们被洗过脑袋,可能要危机长安。

李玉山点头:“我这就让人去看看,这两个人是不是对方一伙的。”

只要是一伙的,就能给李蘅远出气了。

萧掩听了低下头,嘴角的笑意不自觉涌上来。

………………

刘氏和李梦瑶回到房里,李梦瑶面无表情的,一直用呆板的目光盯着母亲看。

刘氏叫下人打来清水,然后把下人打发出去,叫着李梦瑶:“你要想活命,就快点过来帮我把证据洗掉。”

李梦瑶只是怨恨母亲,并没有失神,她也不想帮助母亲,但是活命二字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慢慢的,她走到母亲身后。

刘氏脱下衣物,露出光滑细嫩的后背。

而那后背上,赫然画着一个恶心的东西。

李梦瑶讥讽着刘氏。

“你喜欢的东西还真是特别,纹个黑蚂蚁。”

刘氏道:“你别小看她了,曾经它能保你荣华富贵,现在它能让你没命。”

又道:“我的不是纹的,我就怕有这么一天他们要露馅,所以是画上去的,你快帮我洗了。”

李梦瑶虽然不解其中到底什么关系,但母亲声音急促变了掉,她也知道非同小可,怨恨暂且放在一边,用母亲给的油腻的膏子和着清水帮母亲把标志洗掉。

一切都忙完了,刘氏穿好衣服,狠狠的吐了口气。

看着母亲如释重负般,李梦瑶心头的怨恨又上来,语气带着一抹冷。

道:“是时候了,既然人家李玉山什么都说了,你也别藏着掖着了,到底什么事,就说你这黑蚂蚁,为什么跟活命有关,谁要杀你?”

“你……”女儿不客气的语气像是尖刀一样扎刘氏的心上。

这就是她疼着护着的女儿:“我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哪件事不是为了你好,任何人都有资格骂我,唯有你没有。”

李梦瑶没有波澜的表情和目光,显示她并没有听进去。

刘氏无可奈何道:“算了,你听好了,我太了解李玉山了,他不是李蘅远,如果他打你一顿,甚至想把你打死,那都还好,只要他过了气头你还能有命,但就是这么不声不响的,才危险,他要把咱们送走,不是要种地惩罚咱们,路上他会派人杀了你我的。”

李梦瑶是真信了李玉山的话,大吃一惊。

“他是这样的无耻小人?”

刘氏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咱们得想个办法保命要紧。”

李梦瑶突然没了声息,只是静静的看着母亲。

刘氏见她神色又高深莫测起来,气得跺脚:“你又要干什么?”

李梦瑶道:“既然想活命,你还是把你的事告诉我吧,不然说不定我犯了什么错误,就没命了。”

她之前竟然傻傻的问李玉山,为什么阿耶对自己不好,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孩子,竟然还傻傻的问。

见李梦瑶突然间泪盈于睫,绝望的眼神充满仇恨。

刘氏作为母亲哪里能忍心。

道:“你别哭了,我会一点点的都告诉你。”

接着便开始叙述自己加入的神秘组织“蚂蚁”。

“你猜测的一点也没有错,我跟劫持李蘅远的人是一伙的,确切的说,他们当我是一伙人,我当他们是工具,这些年我帮他们在国公府里发展人才,到必要的时候,好有用,然后我从中获取好处。

莺儿和桂圆都是进府之后我来说服的,她们都心有仇恨,只要告诉她们有一天,欺负过他们的都得覆灭,他们就信了,莺儿专门盯着钱嬷嬷,在钱嬷嬷出事之后她也牺牲了,桂圆我本留着大用呢,可惜被你暴露了,她只好给我当替死鬼。”

“我加入这个组织,就是想夺回属于咱们母女的一切,本来都好好的,谁知道李蘅远突然变了,她不用钱嬷嬷,运往外面的钱断了,外面的人要的急,我就给他们出主意,然他们去杀李玉山,本来组织已经策划好,要让李玉山死于契丹人之手,到时候再搬倒李庆绪,李家能撑起家业的就没什么人了。”

“主人中,老太太最有威信,她会让酒囊饭袋李玉郎继承爵位,李玉山跟李蘅远可不好,然而老太太本来就受咱们控制,到时候李蘅远没有依靠,就什么都不是,她的东西也就是你的了,只是可惜,结果失败了。”

这个结果怎样李梦瑶知道。

李梦瑶接着说:“然后就开始绑架李蘅远?可是绑架了她,她什么伤害都没受到啊,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你哪怕布置的好一点,也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既然你说了算,就应该杀了她。”

刘氏道:“你以为我没有派人去杀她?我让人找了一个泼皮王二去,让王二帮助那伙人布局的同时,找机会奸了李蘅远,然后再杀她,这样李玉山就会和那伙人对死了,咱们照样有可乘之机。”

李梦瑶忍不住道:“可结果呢?结果呢?”

结果还是失败了。

刘氏也很生气:“这是天意,我有什么办法,那伙人只要钱,不杀人,怕李玉山急了,定然是他们发现了王二的举动,才会失败,不是我没算计到,是天意。”

真是因为这“天意”,她们现在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可李梦瑶不信天意,都是因为母亲没本事才让李蘅远逃脱。

李梦瑶很不屑的一翻白眼。

刘氏有苦难言。

接下来屋里的气愤一度十分尴尬。

直到李梦瑶又问:“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还没有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李梦瑶从前对李蘅远是厌恶嫉妒。

现在就是恨之入骨。

因为李蘅远的阿耶深深的伤害了她,她要杀了李蘅远为自己解恨。

再来一次吧,再有一次机会,这次她已经知道了一切,要亲自布局,不理会母亲这个草包。

李梦瑶心里急切的盼望着母亲给她肯定的答案。

刘氏闪烁的目光和吞吞吐吐的语气却让她失望了。

李梦瑶火了:“就是没了?再没机会了?那你平日里说的那么响亮。”

刘氏被女儿质问的羞怒交加。

可是今日她丢了大脸,也怪不得女儿。

忍了几忍,要打人的怒气咽下去。

道:“我们离开国公府,去过新的生活,只要策划好了,别让李玉山得逞,会有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一样过好日子,没必要在国公府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已经放弃了。

李梦瑶眼珠子瞪的通红:“怎么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你这些年坚持干什么?如果一走了之那么好,九年前我被送到庄子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因为……

欲言又止的刘氏不得不说出自己不想承认的话。

“里面的棋子用的差不多了,这次绑架失败,李玉山有了防备,外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那外面的人配合,咱们才有机可乘。”

所以她根本就是浑水摸鱼的,哪有一点权力。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0296 出逃

母亲的什么“蚂蚁”组织,根本就没有把母亲当一回事。

李梦瑶再也不想听母亲吹牛,把头转到一边。

女儿的不信任是对刘氏莫大的打击。

就是急着弥补:“可是我们只要逃出去,就有人接应,你照样能过好日子。”

李梦瑶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刘氏。

“是你的姘头吧?不然谁会接应你?”

“我阿耶是什么人,你跟了什么人。”

李梦瑶有种预感,亲生父亲是那伙匪徒有关。

不想要个歹徒,李玉山多好,镇守北方三郡,受人尊敬,皇帝都要给面子。

“我阿耶到底是什么人?”李梦瑶声音陡然间尖厉起来。

刘氏微微张开嘴……

李梦瑶又抬手打断她,道:“你一定要告诉我,比李玉山地位高,比他有权势,你是皇族后裔,可别跟了一个随随便便的小人物。”

刘氏就更不敢开口了。

母亲目光躲闪神色窘迫。

李梦瑶绝望的后退两步:“难道被我猜中了,就是个小人物,就是个小人物?”

刘氏怯懦道:“也不算。”

也不算?!

那就是算了。

“还真的比不上李玉山?处处都比不上他吗,一点都比不上吗?”李梦瑶快要呕的吐血:“你是瞎了吗?我一直以为我和李蘅远是一样的,现在你告诉我,我阿耶可能是个混账东西,你让我拿什么脸去见李蘅远?你让我如何在她面前抬起头,你偷人好歹偷个有权有势的,没见过你这么下贱的人。”

刘氏惊诧无比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李梦瑶,你在说什么啊?”

她声音也尖利起来,好歹她是母亲,这孩子怎么可以说她偷人?

还骂她贱人。

李梦瑶却一点也不畏惧母亲的恼怒,神色狰狞道:“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李玉山的意思,人家都没碰过你,那你怎么生的我?还不是偷人,偷人都不会偷,你不是贱是什么。”

“李梦瑶!”刘氏火冒三丈。

又怕别人听了去,才咽下气去放低了声音。

“李梦瑶,我疼你爱你,一句错话都不跟说你,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这样侮辱你的母亲。”

李梦瑶愣了一下,继而目光怨毒的看着母后,后又变得茫然,接着楚楚可怜一跪:“那我怎么办?我没有阿耶了,我不是姓李的,我比不上李蘅远,我这辈子都比不上她了。”

哭完了笑,笑完了再哭,她是那么的无助,像个精神时常的人。

刘氏可吓坏了,哪里还敢骂她,将她扶起道:“我知道你受了莫大的刺激,一时接受不了,但你听我说,你阿耶虽不比李玉山有权有势,但也不会看着咱们娘俩受苦。”

怕李梦瑶失控,把李梦瑶拉到角落里。

“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阿耶之前是没有能力娶我,后来李家起来,李玉山掌控了范阳,我通过老太太的关系,给他要了官职,之前几年他在外面行走,还认识了一些了不起的人物。”

“就是那伙人?”李梦瑶的目光是肯定的。

刘氏点头。

“我每个月会去选首饰,然后递消息出去,首饰店的伙计也会把你阿耶的消失送进来,这样里应外合,你阿耶自己攒够了一大笔钱,虽赶不上李蘅远,但能保证你过好日子。”

“他到底是谁?”

刘氏道:“你阿耶就是昨晚送你回来的县丞。”

“是他……”

想起昨晚那个和善英俊的官员,李梦瑶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

可还是有怨言的:“既然是他,为什么还送我回来,知道结果是要离开国公府,为什么不把我带出城?”

因为她们都失算了,认为刘老太太有能力保护李梦瑶。

离开虽然也不愁吃喝,还能一家三口在一起,可是离开意味着失败,国公府的一切就都跟她们没有关系了。

而且秦良品如果直接放走了李梦瑶,那他自己很容易暴露。

刘氏耐心的跟李梦瑶解释着这些事,最后她的逃跑计划也胸有成竹。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我一会派人送消息跟你阿耶,让他派人在路上接我们,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就天天在一起,更好。”

李梦瑶被说动了心。

起码阿耶是当官的。

起码阿耶向着她。

起码阿耶现在敛了李玉山一大笔钱。

她的阿耶能给她依靠,她不用给何子聪偿命。

李梦瑶突然喜极而泣:“我要见阿耶,我要见阿耶。”

哭泣中脑子也还灵活:“我们怎么传消息,您还有人吗?”

有,刘氏笑的安慰,蚂蚁被换了脑袋,特别听话。

再说李玉山只限制了她和李梦瑶的行动,婢女的没有啊。

只是可惜特殊染料画的蚂蚁洗掉了,不然只要漏出来,就能招揽人。

现在只有一个贴身婢女了。

刘氏安抚好女儿,就要去叫柳叶,吩咐出门后让秦良品来接她的事。

这时着有人敲门。

刘氏说清场就不会有没眼色的人来。

这个时候,定是心腹柳叶。

果然来人报上了名字,是她的婢女。

刘氏沉声一呵:“进来。”

柳叶走路匆忙,神色慌张。

刘氏有种不好的预感:“出了什么事,秦相公送消息了?”

婢女道:“秦相公不见了,被歹徒劫持出城再也没有回来。”

刘氏整个人瘫下去。

李梦瑶扶住了她,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难道死了?被人杀了?”

女儿的话倒是提醒了刘氏,她使劲的摇头。

那伙人很讲义气,不会杀秦良品,因为秦良品立过很多功劳。

那可能性就只有一种,秦良品感觉到自己暴露了,所以先行离去。

这人一走,她和女儿怎么办?

母亲的沉默让李梦瑶慌了神。

“阿娘,是不是这个人也指望不上了?”

“不!”

刘氏突然想通了关键,信心满满。

“你爹就是在想办法救要们呢,他要救人,得有兵,他去找救兵了。”

李蘅远被绑架的时候要了赎金,李玉山一定会凑钱,在平卢会有钱来,李玉山要保护金钱,会抽兵过去。

这样范阳的守兵会减少。

守兵在城里又不能全部调走,范阳的防守其实很弱。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冯衡的祭日到了,李蘅远是必须得出城拜祭的,李玉山定然想不到还有第二次绑架,不会派重兵保护,秦良品只要带来五百人劫持李蘅远,就能打李玉山措手不及。

李玉山手忙脚乱的时候,她们就可以趁乱跑了。

刘氏相信这一定是秦良人离城的原因。

她全部告诉了李梦瑶,并提出她们要面对的任务。

“要们要跟李蘅远一起出城,可是离祭日还有五天,这五天里,李玉山定然要赶咱们走,咱们得拖住老太太不放人,五天后再走。”

哄刘老太太是李梦瑶的强项。

李梦瑶很痛快就应下来,她一定要活着看自己的亲生父亲搅和国公府不得安宁。

0297 忌日

刘老太太醒了,刘氏和李梦瑶要跟她辞行,她说什么都不让人走。

还用起了汉惠帝护刘如意防吕雉的手法,跟刘氏刘梦瑶同进同出,日夜不离。

李玉山当然知道这是刘氏的缓兵之计,可是也真的不忍心母亲鬼哭狼嚎的留人,就这么拖着。

好在派去监视刘氏的下人说了,刘氏和李梦瑶身上都没有纹身,不然把危险人物养在家里,那才是危险。

反正是一定要送刘氏死的。

早晚的事,李玉山如是想。

他又是个大男人,懒得跟女人计较,便没有死逼着母亲。

李玉山转移重点,着手整顿范阳的防务。

可能正是由于人太忙了,忙了忽视了一些问题,上午的时候,冯微便到书房找李玉山。

“姐夫。”冯微先是给李玉山恭敬的行了礼。

他们算是“夫妾”关系,旁人听起来奇怪的称呼,李玉山不仅没有异样,好像还很受用的样子。

“阿微你要说什么事?”

冯微一笑:“是啊,妾没有大事怎敢打扰姐夫,只是姐姐的忌日要到了,还剩三天的光景,每年这时候早都准备了,怎么今年姐夫在家,反而一点消息都没有?”

冯衡的忌日是八月末,李玉山常年在柳城平卢等地,近些年都赶不上,偶尔赶上一次就会很隆重的操办。

即便李玉山赶不上,冯衡有孩子李蘅远,家人也会帮着操持张罗,不会让冯衡被人遗忘。

今年小家是准备东西了,可是李玉山就在家,却一点提示都没说。

李玉山不是忘了冯衡的忌日,日子就是他亲自挑的,怎么会忘记。

今年却不想大操大办。

原因无二,一旦要操办,李蘅远就得出城去坟头。

当然他不相信歹徒还敢回头伤害女儿,但是女儿一出门自己就要担惊受怕,干脆就别出门了。

“今年事情多,仓促,就在祠堂拜一拜好了。”

冯微大感意外:“可是祠堂是李家的祠堂,怎好大张旗鼓的给阿姐祭拜?”

也是,那李家的祖宗也会不愿意,会打扰他们休息。

李玉山很随便的样子:“不然就找个地方,放个排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拜祭不拜祭的,她也不能再活过来了,难道还能因为拜祭她,就连累阿蘅。”

这些话让冯微再次意外。

李玉山十分疼爱冯衡,从他没有姬妾这一点就能看出来。

为了李蘅远,儿子都可以不生,也是爱屋及乌因为冯衡。

且往年不管是冯衡的生日还是忌日,李玉山都不会忘记,在家就不马虎的操办,不在家在别地也很隆重的奠基。

今年倒是想得开了。

冯微很快就想通因果,淡淡一笑道:“那妾身就这样跟阿蘅说。”

她要走的时候李玉山想了想又不对,叫住她:“也别说的那么随意,阿蘅是孝顺孩子,开始肯定不同意,你要好好给她讲其中的问题,当然也别吓唬她,就说人死了这么多年,要学会遗忘,总之,让她打消外出的念头。”

李玉山的语气威严,带着命令的味道,冯微姿态放低,与下人无异,应着,后得到李玉山的命令,才走出房门。

……………………

父亲竟然不让自己去祭拜母亲。

不管小姨怎么说,李蘅远都想不通。

再联想到父亲两次都支开她跟别人说话,她便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要是她估计的没错,父亲不喜欢母亲了,那父亲是不是另有所爱,要给她找后娘了?

心里编排父亲的时候,樱桃掀开帘子进来:“娘子,有位苏家郎君打闹着要找娘子……”

夏末天气正好,窗外送来灿烂的阳光和舒适的清风。

书房安静整洁,让人舒畅。

可婢女欲言又止的样子把这些美好的事物都打破了。

李蘅远道:“我并不认识什么姓苏的,这人又要找我干什么呢?你倒是接着说啊。”

樱桃低下声音道:“那位苏郎君要找娘子赔命,本来下面人要把这位送去交给国公处置,但婢子一打听,是那位阿青娘子的旧相识,婢女想,还是跟娘子说一声吧。”

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为这件事她完全可以不打扰李蘅远。

然后苏郎就会交给李玉山。

敢让李蘅远偿命,李玉山能扰得过他。

李蘅远猛然间站起来:“我想起来了。”

乞巧节上,墙头上帮他打抱不平的黑皮肤少年,阿青心许已久的少年……

苏姓少年!

李蘅远站起来道:“还愣着干什么,恭恭敬敬的把人请进来,谁敢送去见阿耶,我就送他去见翁翁。”

翁翁都死了。

樱桃一听主子是要保这个少年,自己猜对了,急忙出去叫人。

不多时,苏姓少年被樱桃恭恭敬敬的请进来。

还是那样的黑脸,但下巴胡子长了一圈,十几岁的少年郎竟然比中年男人还邋遢憔悴。

他到了厅里,一看见李蘅远便骂道:“阿青要不是因为你,就不会出事,现在你倒是回来了,你高高兴兴的呆在家里,阿青生死未卜,她要是死了,就全是害的,我会找你陪葬的。”

并没有因为李蘅远的身份地位就留有一点情面,甚至他带着视死如归的仇恶感。

樱桃大惊失色,这人是她违规让李蘅远知道的,带来这人也是为了让他不要误会李蘅远,可不是让他来骂人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

李蘅远拦住气得出窍的樱桃,她想到会有这种局面了,但她还是让人把人带了进来。

因为她没有不关心阿青。

阿青也确实是因为她才遇到危险的。

现在她已经回来了,可阿青和罗诗梦还没有回来。

阿青家里和罗诗梦家里虽然都着急,但是不敢到国公府评理,只能默默等消息。

这位苏姓少年一看就是等不及了,就难怪口出恶言。

李蘅远不想少年被阿耶记恨的原因还有一个,阿青很喜欢这个人,阿青是她的好朋友,她也看得出,这少年人很好。

李蘅远道:“歹徒都出城了,萧掩在带人全力寻找阿青和罗诗梦,一天不找到,我都不会放弃她,你要相信我。”

坐上的少女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坚毅的肯定,铿锵有力量直接能落到心里,让人觉得心安。

苏姓少年听了顿时泪如雨下,跪在地中央:“对不起三小娘子,我是太急了。”

他不是真的要找李蘅远麻烦,他就是怕阿青没人找。

不怕生死不明,就怕放弃寻找,一旦放弃寻找了,那才一点希望都没有。

国公府一直没有传来找到人的消息,他等不及了。

实在等不及了。

人已经恢复理智,李蘅远让下人将少年扶起:“这件事确实怪我,如果不是我让阿青上我的车,阿青就不会有事,现在已经有方向了,萧掩已经带人出发,说不定就带回来了,就是这次补了个空,我也不会放弃寻找她们的,她们确实是因为,才遇到危险。”

李蘅远的不断自责,让少年红了脸。

“不怪娘子,其实怪我。”

少年说完又哭了。

因为真的怪他。

少年叫做苏奎,家里也是依附国公府生存的军户。

原来阿青出事那天,是因为苏奎的家里要给苏奎定亲,苏奎不同意,母亲以死相逼。

苏奎便跟阿青说他要离家出走,然后就出门去了。

所以阿青才会冒着大雨,一个小娘子,在街上行走,都是因为找他。

当然他消了气后就回来了,但是阿青再也没回来。

苏奎将这些事说完之后更加悔不当初,如果不是自己意气用事的跑了,阿青不会担心她偷偷溜出门。

所以与其说他责怪李蘅远,不如说他责怪他自己。

0298 嚼舌

李蘅远听着苏奎泣不成声的叙述,心难过到了极点。

更不怪骂苏奎了。

其实谁都不怪。

岳凌风教给她,原因的原因不是原因。

若不是她邀请阿青上车,阿青就不会有危险,看似是她的责任,可难道不是歹徒太丧心病狂吗?

为什么要劫持人家。

若责怪是因为苏奎离家出走才令阿青出门。

那苏奎的母亲为什么要强制自己的儿子订下自己不喜欢的婚事。

只怪老人根本不顾及儿女的情绪,就想着让儿女听话吧。

李蘅远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给苏奎听了。

后不忘安慰道:“我们都不要自责,找到人,才是真格的,不然人还没找到,内里打起来,万一阿青回来,会对咱们失望的。”

令人茅塞顿开的话,让苏奎再次抬起头来看李蘅远,这一眼竟比方才还要艳丽。

自此后,李蘅远的宽厚善良就在苏奎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愫,这情愫不是爱情,是敬佩。

这种敬佩令苏奎日后虽跟了萧掩,但也对李蘅远忠心耿耿。

当然,这是后话了。

苏奎明白过来自己应该真正做的事,给李蘅远行了大礼道:“我不闹事了,我去找阿青。”

樱桃见原本怨气满满的少年被自家娘子三言两语就说服了,也不由得对娘子产生了敬佩之情。

偷偷竖起大拇指。

李蘅远并没有觉得得意,甚至是难过。

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算什么的,自己的责任就得认,死也得认。

总之,先找到人要紧。

所谓无巧不成书,正当苏奎出门之际,下人急冲冲来给李蘅远回报:“找到了,阿青姑娘和罗家娘子都找到了,找到了……”

苏奎大喜,箭步冲下台阶。

李蘅远听见声音也提裙跑出去。

“真的找到了?没事吧。”

来人是自己院子里的下人,但是她会跟萧掩的人联系。

李蘅远确实没有放弃寻找两个人,萧掩一有空也在忙碌。

因为推测出跟秦良人有关,之后萧掩便带人去搜索秦良人的地盘,上午终于在平康坊的一家妓院地下室中找到了。

下人脸带着喜色道:“活的,郎君的人说是活的,很快就会回来了。”

苏奎如释重负,跪在地上给向南磕头,口里还念着佛祖。

李蘅远也喜出望外,可并没有苏奎那边关心则乱,听出一些别的信息。

她把下人拉到一旁:“从哪里找到的?”

“平康坊……”

平康坊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以镖局,客栈,妓院,赌场居多。

女子失踪七八天,却在平康坊中找到。

这并不是好事啊。

李蘅远交代那人:“传我令下去,谁也不准说是在平康坊找到的。”

………………

马车缓缓行驶,前面有兵骑开路。

出了平康坊,罗诗梦的心总算安宁下来,也能吃得下东西了。

其实她很饿,就是已经饿得不想吃了。

想到这几天的遭遇,泪水混着果浆,一起吞咽到肚子里。

不知道离家多久了。

之前还有人带着有饭吃。

三天前那伙人将她和阿青往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一扔,就再也没回来,然后就没有饭吃,饿死了怕死了,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黑漆漆脏乱的地方。

寻仇走了之后,一直是黑虎带着俩个人躲着,因为平康坊的妓院是秦良人的地方,所以他就把二人放在妓院下面的地窖里。

他们这次来是为了财,所以不杀人。

且阿青和罗诗梦在国公府公布李蘅远找到了的消息的时候,她们就是小人物了。

没必要杀死。

后黑虎联合了散在别处的兄弟劫持了秦良品,威胁售官出城之后,阿青和罗诗梦自然就没人管了。

最后萧掩查封秦良品产业,二人就出来了。

不过这些事的经过罗诗梦和阿青还不知道。

罗诗梦恢复些许精神之后掀开车帘隔着纱窗往外看。

就看下队伍中间马上的俊美身影,在阳光下出挑无比,哪怕是十几号人中,一眼也能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是萧掩穿着深色的劲装在带队。

罗诗梦一直都喜欢萧掩,可是萧掩只是面上客套,私下里不会跟她走近任何一步。

今日却带人来救她了。

罗诗梦心中狂喜,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担忧,她是被萧掩的人从平康坊里找到的,萧掩会不会误会她已经不干净了。

没有,那伙歹徒只是不漏真面目,问她们谁是李蘅远,其他的事都没做过。

罗诗梦急于跟萧掩解释,可是自知萧掩是不会关注她的,车行道一半,忽然心生一计,对车夫喊停车:“我有重要的事要跟萧郎说,是关于那伙歹徒的,让他来见我。”

现在全城的人都在抓歹徒,车夫哪里敢怠慢,停下车,立即让跟车的兵去前面找萧掩。

不多时萧掩驾着马赶过来,到了车前,翻身下马,肃然的看着罗诗梦:“你知道些什么?”

罗诗梦对面坐着的阿青这时候也恢复了精神,她也不解的看着罗诗梦。

罗诗梦这几天都和她在一起,能知道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这时就听罗诗梦道:“我和阿青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人骚扰我们,我们可以相互作证,你要相信我们。”

萧掩眯眼的弧度有些莫名其妙。

阿青则羞红了脸,这种事她自己心里有数,干什么用跟别人解释?

萧掩随后就知道罗诗梦没什么正经事,微微拱手,就要离去。

罗诗梦想起萧掩跟李蘅远往来密切,定然是因此才对她冷漠。

又喊道:“可是阿蘅被泼皮欺负了,当着我们的面,我亲眼看到的。”

太守衙门的兵虽然纪律不错,可是听到这种话,也不免都回过头。

街上像是有人用剪子把声音剪短了,静的不约而同。

阿青反应过来罗诗梦说的是什么,大惊:“你胡说什么?”

罗诗梦反回头看着她:“难道你没看到,那个人把阿蘅拖走了,就再也没有送回来,他当时怎么说的,难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

阿青确实不敢保证后面什么事都不发生。

“可是你也不能保证就发生什么了,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事实,阿蘅就是让人糟蹋了。”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前面的空气陡然间一冷。

0299 分析

罗诗梦回头一看,是萧掩抽出宝剑对着她的喉咙。

萧掩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不动也会说话,让人心驰神往,可此时里面淬冰,看到了最厌恶的东西。

“萧郎……”罗诗梦吓得举起胳膊。

萧掩剑尖指了指地面:“若是再被我听到这样的传言,下次你可小心……”

……………………

国公府有个后门是直接面对街道的,街道的另一边,就全是依附国公府的军户之家。

此时太阳高照,璀璨无比,但地下却没那么炎热,时而有清风徐来。

李蘅远和苏奎站在街口等萧掩的队伍,萧掩肯定要先送阿青和罗诗梦回家,这里是必经之路。

“来了。”樱桃听见脚步声,兴奋的跑去街头看。

苏奎急着见阿青,站在路口搓着手。

李蘅远也眺目远望。

不多时,萧掩带着队伍就到了几人面前。

李蘅远见马上的萧掩对她点点头,她也回以打招呼的示意,然后便去后面看阿青。

阿青这时候已经被苏奎扶下车,二人喜极而泣,也不顾旁人目光,抱在一起。

这样生死之后的亲密相逢,让李蘅远看了十分感动。

她也忍不住哭出来。

阿青和苏奎说了几句相互安慰的话,那激动的心情便慢慢静下来,她看到苏奎身后的李蘅远。

“阿蘅,听说你没事了,真好。”

苏奎让出地方,李蘅远过去和阿青执手相望,见她脸上沾满泥土,神色狼狈,不由得又自责起来。

虽然是敌人可恶,可阿青也真的是被她连累。

“让你受苦了。”

阿青也哭了。

但哭过之后又笑:“总之咱们都没事,这就是好事。”

是啊,虚惊一场,没有什么比大家都活命回来更可喜可贺的。

可是说到这里,李蘅远突然愣住了。

大家!

她们!

都没事。

那怎么还缺一个人呢?

李蘅远望向马车,车帘撩着,里面空空如也。

“阿罗呢?”

因为罗诗梦也是被她连累的,虽然之前不喜欢这个人,但现在存有内疚心情,当然就对罗诗梦厌恶不起来。

阿青听李蘅远对罗诗梦那冰冷的称呼都改了,心里着实不好受。

李蘅远是还想着人家,可是人家都怎么说她的呢。

要说连累,当时可是罗诗梦自己死活要上车,李蘅远甚至对她爱理不理。

不过阿青不是挑拨离间之人,只轻声道:“她得罪了萧二郎,让萧二郎赶下车了,要自己走着回来。”

得罪萧掩?

李蘅远回头,马上的少年已经跳在地上,就站在马边看着她们。

他有俊俏的容颜,阳光下,那笑的灿烂的眼睛是那么的和煦,如冬季里的朝阳,能驱走人心底的阴霾。

明明是很好脾气的人,罗诗梦到底干了什么事能把他惹怒了。

可是阿青不说,李蘅远也不好问,毕竟是别人的私事。

接下来阿青再说话就都被苏奎接了去,显然他们两个需要一段时间独处。

李蘅远有眼色的放了阿青,去找萧掩。

到了萧掩面前还没开口,萧掩便像是知道她的心意一样,让属下的兵送苏奎和阿青回家,他自己叫着李蘅远:“咱们去我家说。”

李蘅远点头,接阿青是一方面,等萧掩也是来此处的目的。

她确实有正经事要和萧掩说。

萧园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净整洁,只是少了萧甲来开门,宽敞的空地像是缺了灵魂,有种惊人难过的物是人非感觉。

李蘅远进来之后,突然想到萧掩的父亲也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回来了。

怎么院子里还这么冷清呢?

“伯父没有带人回来住吗?”

萧掩温和的脸上突然有一瞬间怔然,这是很怪异的现象。

接着他道:“他不住在这里,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他和他的家人在隔壁的院子里。”

李蘅远从来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萧掩的家人。

此时听他的话很是意外。

萧掩不和父亲住一起。

那父亲的家人,不是他的家人吗?

“你是要和我说伯母忌日的事啊?”

萧掩宛若春风的声音是在转移话题。

李蘅远虽然好奇,但也尊重别人的隐私,再不想萧掩的家事。

点头道:“正是,阿耶不让我出门祭拜母亲,这事若是传出去,别人会说我多么不孝啊?而我不孝,又都是阿耶教子无方。”

自古以来,国家都是以孝治国。

即便真不孝,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尤其是像李玉山这样的地位,别看在北国一手遮天,可是长安城内,都是因为有李丞相在忙着说好话。

李丞相是皇上信赖的第一红人,但是口蜜腹剑,口碑不好,不过对李玉山颇为器重。

皇上就曾问过众位大臣,李玉山忠不忠心。

有那个别小人说李玉山不忠心。

但是丞相说,李玉山是胡人,没有背景,只能依靠皇上,所以忠心。

他一表态,其他依附官员就列举李玉山为何会忠心的几个例子。

首要的当然是李玉山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之后还没有再娶,所以若是谋反,也没有后人。

其次就是李玉山对母亲十分孝顺,这是有口碑的。

但是李玉山现在不让李蘅远出去拜祭冯夫人。

萧掩反问了李蘅远一个问题。

“那你明白为什么国公不让你出门吗?”

李蘅远回答很肯定:“阿耶怕我有危险,但我为人子女,更不愿意听别人说阿耶教子无方,若是以前我不懂事则罢了,现在我已经懂事了。”

李蘅远灵动的眸子中透着一抹坚持,所以她的态度是,即便知道父亲的苦心,可为了父亲不被人说,她也要去拜祭冯夫人。

萧掩道:“其实我也不同意。”

这个回答让李蘅远很意外。

父亲是关心她,可萧掩是一直跟她一条战线的。

“你也不同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办法,所以来找你,那如果你也没办法,看来我就没办法说服阿耶了,难道只能在家里拜祭母亲。”

李蘅远依赖萧掩,若是不然,她已经急急忙忙去找父亲了。

萧掩听李蘅远话语中透着没把握,唇瓣勾出一抹笑意,同时眼中有一种算计的光闪动,稍纵即逝。

李蘅远没有看到,只看见他笑了。

“不然说来听听,你为什么也反对?”

李蘅远的话正中萧掩下怀:“是这样的……”

0300 厉害

萧掩道:“你还记得咱们在国公房上听到的那些对话吗?李梦瑶和你不是亲姐妹,刘氏和国公没有任何关系。”

惊!

原来李蘅远和萧掩早就知道了。

那天李玉山要提见刘氏母女,李玉山不让李蘅远听,可李蘅远从来都不是听话的人。

正好萧掩抓秦良品空手而归,二人碰在一起,李蘅远就让萧掩带她去偷听,除了李玉山处置李梦瑶那里来了人没听见,其余的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梦瑶不是阿耶的女儿,是谁的孩子,连阿耶也不知道。

可这又跟祭拜有何关系?

李蘅远示意萧掩继续说。

萧掩道:“我是见过秦良品的,若是没有提示则还罢了,一旦有了提示,就会发现李梦瑶和秦良品眉眼长的相似。

还有一点,你想,刘氏未婚生女,她一个后宅女人,所认识的人非常有限,不是家中下人,就是家中亲戚,总之是身边人,而我之前特意问了国公秦良品跟李家是什么亲戚,国公说是老太太的表亲,那就是刘氏的亲戚,他们是有可能之前就认识的。”

这件是李蘅远倒是知道:“豫让给的信息中有提到过,秦良品能当时县丞,都是阿婆跟阿耶说的,阿婆又向来信刘氏的话,此时看,倒是合情合理。”

萧掩笑道:“这就更明确了,种种迹象表明,李梦瑶就是秦良品的孩子,秦良品是“蚂蚁”组织的成员,刘氏也定然是的,只是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把标志去掉,所以没被发现。”

李蘅远听了半天都没听到自己关心的事。

李梦瑶是谁的孩子她不关心,反正不是阿耶的。

“说秦良品,到底跟我不能去拜祭母亲有什么关系。”

萧掩脸上的笑容慢慢变的严肃,用沉重的心情说二者之间的关系。

刘氏能推断出来的事,萧掩自然也能想到。

萧掩猜到李玉山也想到了,所以不让女儿出门。

“那就是秦良品必带那伙歹徒来劫持你,这次会声势浩大,劫持了你之后,再威胁国公放掉刘氏母女。”

原来是这样,因为李梦瑶是秦良品的女儿,所以秦良品会回来救人。

李蘅远对二人已经厌恶至极,二人还害过父亲呢。

她问萧掩:“如果我们提前杀了刘氏母女呢?”

萧掩摇摇头:“我并不想这么做,刘氏母女本来就是小喽喽,是浑水摸鱼的,可是现在杀了她们,秦良品那边必结下不死之仇,秦良品若是县丞,哪怕更大的官员,都没什么好怕的,可他偏偏是神秘组织的一员,结了仇,他无时无刻准备着找你报仇,这要多麻烦,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李蘅远不服气:“他一个歹徒,还能跟阿耶的兵力相提并论?”

萧掩原谅她小孩子不懂事。

“如果是一对一,当然我们范阳的兵力有优势,可是敌暗我明,人家的长处是偷袭,我给你举个例子,就算是你,没有多强的武功,你拿着一把尖刀,也可以从西市的东头杀到西市的西头,可能那七尺高的大汉都会被你杀掉,原因是人家打不过你吗啊?是根本没有什么防备。这伙人阴险可怕之处,就在于此。”

李蘅远沉默下来。

那还治不了这俩人了。

萧掩自然知道李蘅远不服气的地方在哪里。

道:“若是咱们有办法将秦良品也杀了,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秦良品都跑了,去哪里杀人。

李蘅远突然觉得萧掩话里有话,抬起头看着他:“你方才说,秦良品一定会想办法劫我,咱们就挖好了陷阱等着他来啊。”

萧掩道:“这不是话题又回来了,正是因为他一定会来劫持你,所以我不同意你出门,因为用你做诱饵,固然能把秦良品引过来,但是你也会凶险非常,国公不愿意冒这个险,我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那就一辈子不能杀刘氏和李梦瑶了?

李蘅远又心生一计:“那我们为什么不用李梦瑶和刘氏做诱饵,秦良品既然要救妻女,也会来啊。”

萧掩道:“事情的尴尬之处是秦良品在那边有一定地位,但是没有决定权,你知道那边的主要目的是要钱,劫持你,再去劫持平卢的钱,双管齐下,他们肯干,因为有油水,可是你把刘氏母女放在路上,还明知道有陷阱,人家那么重要的兵力,能为了一对母女来冒险吗?没有价值。”

所以问题的关键是秦良品要救刘氏母亲,就会以李蘅远做诱饵去鼓动那伙有实力的人。

但是杀了刘氏母亲,秦良品又会不时的鼓动那伙人来范阳或者给国公府捣乱。

这样一看,这伙人必须得除掉了。

尤其是秦良品。

可是要想除掉这伙人,就得找有价值的东西做诱饵,那伙人才会出现。

如果没有,这伙人又会潜伏的暗处,不时的捣乱,让你胆战心惊。

问题又回到了原地。

画了个圆。

李蘅远捋顺清楚问题的所在,对萧掩道:“我就是那个圆的终结,所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还是那句话,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国公府也不可能一辈子没有事,有些事我们早晚要面对的,他们盯上了国公府,咱们必须把他们铲除了,我决定了,要去拜祭母亲。既然明知道对方会来,我们是防守的一方,当然也是下陷阱的一方,你把人员配备起了,保护好我的安全不就完了?”

萧掩还是不认同。

“就怕我们知道他们会来,所以布置好了兵力,而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们会来,会布置兵力,然后再给我们下陷阱,说白了,我没有把握,所以我不同意你去,我昨天和国公谈话的时候就有这些想法,但是我不能说,他也不会同意。”

所有人担心的都是她的安全问题。

李蘅远突然抬起头看着萧掩:“这伙人的目的是长安?”

萧掩也没问李蘅远是怎么样知道的,点点头:“是的。”

李蘅远道:“目的是长安,就跟皇帝有关,跟皇帝有关的事,就是国家的事,国家的事,跟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他们会不会让生灵涂炭?”

0301 心甘

对于李蘅远的问题,萧掩只是摇头:“我不清楚,现在谁都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并没有发表任何见解。

李蘅远也没问,只道:“终归不是好事了。”

萧掩点头。

李蘅远抬起头道:“既然是与国家这么休戚相关的事,到底是国家安危重要,还是我的性命重要?”

萧掩想了一会才说:“在亲人的眼里,你的性命更重要。”

李蘅远提高了声音:“可是我阿耶一直告诉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是国都没了,哪里还有命?”

慷慨激昂的话语让萧掩心胸一震。

只到自己鼻尖位置的少女,她相貌还很稚气,可所说的话语,不知道多少成年汉子都不如。

萧掩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很敬佩的光芒。

这样的李蘅远,小小年纪,她有一颗大公无私的心,她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你真的要去冒险?”他反问道。

李蘅远道:“你会尽全力保护我吗?”

萧掩目光肯定:“我以我性命相博,若是你因此而死,我也绝不独活。”

绝不多活!

还有人不惜性命吗?

这算不算山盟海誓?

李蘅远胸前的一震的情况下,细细品味,萧掩说若是她因这次而死,他绝不独活。

所以是一种渎职之后的谢罪,并不是其他。

李蘅远饱含爱意的眼睛随着自己意识的清醒渐渐冷静下来,她看着萧掩,眸光深邃,想将萧掩看透。

萧掩到底喜欢她吗?

看样子是不喜欢了。

李蘅远暗暗一叹一声。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但是萧掩会对自己负责的。

她笑道:“我去跟阿耶说去,若我不去找他闹事,他一定不会答应,好了,再见。”

少女眼中有种莫名的悲伤,如那冬日的阳光,虽也明亮,可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她的笑不到心底,言不由衷。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复杂心情?

明知不是,却还要认同。

不过萧掩并没有因为看出来李蘅远的情绪就挽留她,对他挥挥手:“去吧,我等你消息。”

李蘅远心想,果真不喜欢,让她赶紧走呢,心头的酸楚无以言表,失落的转身了。

等李蘅远走后,萧掩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一直看着,哪怕看不见人影了,也没有动。

门后树下,他在那里一站,天地间只有一人独立。

可风华绝代的他,灿烂的眼中也满是担忧之意。

他是在关心李蘅远吗?

他也不希望李蘅远冒险吗?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四周只有风在吟唱。

突然,风强了,萧掩回身一躲,一个黑影扑了个空。

“萧掩,你还是不是人?”

萧掩定睛一看,来人谦谦君子的摸样因为没站稳,扑在地上而显得狼狈,但抬起的脸,还是那么的俊朗。

正是董养浩偷袭他,失败之后趴在地上口出恶言呢。

萧掩没恼,温和一笑道:“你怎么来呢?事先也不说一声,你的礼好特别啊。”

董养浩早就来了,萧掩没在,他就一直在厅里等着,听到声音出来看,就看见萧掩和李蘅远在说话,他躲在廊下柱子后。

所有谈话内容都听到了。

董养浩站起后拍干净身上的灰尘,对萧掩还是气,可没方才那么冲动了。

他只是语气强烈一点道:“你让阿蘅去送死。”

萧掩道:“那是我和阿蘅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一句话,让董养浩无言以对。

萧掩和李蘅远之间的事。

就因为萧掩和李蘅远认识的早。

关系更好。

所以他不过是个外人。

董养浩说不过萧掩,攥起拳头道:“我不跟你说,你的所想我全都知道,我跟阿蘅说去。”

董养浩丝毫不留余地的转身就走。

萧掩也没追他,回身四顾着院子,心想,得找个人看家了。

嗯,岳凌风借出去有一段时间了。

………………

董养浩终于在后院子出口的地方追上了李蘅远。

“阿蘅。”他气喘吁吁的,接着就一直在喘气。

李蘅远耐心的等着他恢复好了,才问道:“十七叔你怎么这么着急。”

董养浩开门见山道:“你不能出门,你中了萧掩的圈套了,萧掩是让你去送死,你没听他说嘛?他不同意你去,不是他不同意,是他知道国公不会同意,所以他不敢跟国公说,却把厉害关系分析给你,让你不得不去,他是在害你。”

李蘅远微愣:“十七叔你偷听我们说话。”

董养浩有一瞬间的难为情。

不过李蘅远并没有难为他,笑道:“我知道的。”

“什么你知道?”

李蘅远笑容中有一丝难过:“我明白他什么意思,如果他真的不让我去,他别的什么都不会说,只会不让我去。”

而且那天萧掩和阿耶谈话,夜寒轩都带着她听见了。

对于祭祀的事,萧掩只字未提。

却让阿耶派出两千兵马去接应平卢的钱。

萧掩的意图她都明白。

“可是我还是要去。”李蘅远语气坚决神色坚定:“哪怕我明知道萧掩是哄骗我,让我自己跟阿耶去闹事,我也要去,我甘愿被他利用,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救命恩人,命都是人家的。

就要肝脑涂地涌泉相报。

救命恩人,是不会看着她去死的,只是他也没办法,不然还救她干什么?

李蘅远又道:“十七叔,你误会他了,他不是为了自己,我也不能为了自己,这是责任,是身为国公府的人肩负的责任。”

少女铿锵有力的话董养浩不想懂。

他道:“你不要为他找借口了,你是小娘子,要什么责任不责任,你就安安心心的吃喝玩乐就行,至于萧掩,他有再多理由,他为什么不跟你直说?要欺骗呢?心眼多就是心眼多,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做的事也不会是什么光彩的事,阿蘅,你相信我,他都是为了他自己,你会被他害了的。”

除了欺骗这件事,董养浩并没有说出别的可以让李蘅远信服的理由。

可欺骗啊!

不是说好的愿者上钩吗?

李蘅远自嘲一笑,以前怪别人坏骗她,现在想想,是精明人说话自有一套规矩,你觉得人家坏,是没学会规矩罢了。

萧掩不可能再欺骗得住她了。

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李蘅远对董养浩挥挥手:“谢谢你十七叔,大哥跟我说了,你要用全部身家去赎我,谢谢,以后十七叔有什么事是我帮的上忙的,您只管说,我两肋插刀。现在就不能陪您了,我去找阿耶,再见。”

少女背景孤独没有留恋,她是铁了心的要做某件事。

董养浩懊恼的砸着垂花门,像是砸着萧掩。

0302 人选

李蘅远跟李玉山软磨硬泡,李玉山还是不同意她出门拜祭母亲。

最后李蘅远将李玉山的担心全部说出来。

并寻求决绝之道。

“您若是真担心,可以派兵跟着我,难道咱们范阳城的士兵,还打不过几个歹徒?再把布兵的事交给萧二郎,他救过我的命,您总该相信他的实力,女儿倒不怕歹徒来,就怕他们不来。”

来了就可以一网打尽,免得提心吊胆了。

李玉山当然也不想这伙人尾掉不大。

而且他也不愿意让女儿传出不孝的名声。

考虑再三,终于答应了,但是萧掩一个人布置设防他不放心,又把萧掩叫来,二人共同商议,怎么样埋伏李蘅远会没事,还能将敌人一网打尽。

二人很快达成共识,兵分两路,一路五百人,明着保护祭拜队伍。

再从范阳守卫中抽出一千五百人在重要关卡设置埋伏,这样一旦敌人出现,就可以一明一暗,两路夹击。

防守上再没查出什么问题。

萧掩又提出一个建议。

“阿蘅的车架特别,那些人若是奇袭,定然要选阿蘅的车马,若是能找到功夫厉害的女子乔装成阿蘅,说不定会起到出奇的效果。”

这个建议李玉山很喜欢。

若是歹徒奔着车子去,李蘅远还能躲过危险。

可问题的关键是府里没有身手很厉害的女子。

李玉山交代萧掩:“你去找,悄悄的找,不要惊动任何人。”

萧掩答应着,但他知道,这个任何人肯定不包括李蘅远,因为要找替身,也得李蘅远配合。

萧掩从李玉山那里出来后,就和李蘅远在家里汇合,把这个计谋告诉了李蘅远。

并问道:“你身边的人,有没有可以信任的,能够让她扮成你,届时你只要穿戴如婢女一般,跟随在队伍中间,就会安全多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

李蘅远很感谢萧掩为她费的这些心思。

可是身边女孩一个个从脑中闪过,桃子,樱桃,葡萄……那个芝麻就不要算了。

都没有可以当此大任的。

若只是让这几个人乔装成她,那倒是好办,找个身形相近的就是。

但是这几个女孩都是娇弱的女子,一旦歹徒真的来了,袭击主车,这些女孩就会有危险。

她李蘅远的命是命,别人的也应该一样娇贵。

所以那种又可以代替她,又可以自保的少女,很是难找啊。

萧园后院寂静如雪,如是世外桃源,此时两个人都沉默的想着人选,只有风声更添寂寥。

突然身后花径传来声音。

“萧掩你去啊,你扮成阿蘅小娘子,一旦歹徒劫持你,你还能反抓住两个人,你多合适。”

萧掩和李蘅远同时转过头。

说话的人五官明媚阳光,针扎的酒窝带着孩子气。

永远让人觉得积极向上。

永远是精力十足。

原来是岳凌风打破了院子的寂静。

萧掩让岳凌风回来,岳凌风就找了借口,说是和李玉山住在一起害怕。

昨日便回萧园了。

对于他这个馊主意,萧掩回以他警告的眼神。

李蘅远却认真思考起来。

后看向萧掩,萧掩面若冠玉,脸型适中,就算扮成女孩子,也会好看的。

主要问题太高了,不过也没关系,上车的时候是在家中,只要措施得当,就不会被人发现。

然后让萧掩穿上儒裙,扮成她……

少女灿亮的明媚大眼中,有种十分渴望的认同,简直如“虎豹豺狼”看到猎物,好像在说太好了。

萧掩:“……”

他背后冒凉风的同时,笑的很真诚,

安抚似的对李蘅远道:“别听岳凌风瞎说,我要在明面上领兵保护车队,我现在在那边已经挂了名,看不见我,他们就知道有埋伏了。”

岳凌风不认同。

就算看见萧掩在,对方难道猜不出有埋伏?

萧掩就是不愿意男扮女装。

他刚要点破,就见萧掩越过李蘅远的肩头,对他投来十分警告的眼神。

岳凌风暗暗撇撇嘴,把脸转到一边去偷笑,萧掩虽然不愿意,李蘅远还没发表意见呢。

李蘅远极其失望的看着萧掩:“也是,可是你抽不出来身,别人长得没那么俊俏,装起女孩子也不像,可惜了。”

这话萧掩怎么听怎么刺耳,把身板挺的直直的,拳头暗暗攥紧,胳膊向上弯曲,结实的肌肉透过绸衫,在里面若隐若现。

李蘅远并没有过多注意他的反常,低着头,心里一直思考着人选。

萧掩:“……”

有点怄火的少年这时候正对上岳凌风贼一样的揶揄目光,勾唇一笑,立即就起了报复心里。

“岳凌风,你反正没领什么差事,你倒是可以扮成阿蘅,然后抓两个歹徒回来。”

岳凌风:“……”

“我怎么行呢?”岳凌风尴尬的笑着转过身,连连摆手。

可却见李蘅远极其认真的看着他的酒窝。

岳凌风如临大敌,摆手如划桨:“这不行啊,别看我看着挺瘦的,其实我很胖,咱们两个身材差很多,我穿你衣服都能撑爆了。”

李蘅远道:“这不是难事,可以新给你做。”

卧槽!

都要做新衣服了。

这是真的有考虑。

岳凌风急的跟什么一样,脑中想着对策,正瞥见萧掩胜利似的笑容,他送给萧掩一个“祝福你大爷”的微笑。

萧掩忽然冷下脸,像是被激怒,然后拍拍李蘅远的肩膀:“我也觉得岳凌风挺合适的,若是身材不合适,可以用布匹给他勒紧一点,这就没事了。”

没等李蘅远表态,岳凌风已亟不可待跑到萧掩面前,连连拱手:“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小弟。”

萧掩唇瓣勾起坏坏的弧度,默不作声。

李蘅远看一眼萧掩,再看一眼岳凌风,回忆起方才的经过。

终于明白二人是在干什么了。

两个人相互陷害的耍戏她。

心中一动,指着岳凌风:“就你了。”

岳凌风差点给李蘅远跪下:“我一世英名,绝对不能在你们这里毁于一旦,你若逼迫我,我就,我就……”

虽然“他舅”没出来,但是总感觉别人是在逼良为娼。

李蘅远呵呵笑:“你二姨也不管用了,还你舅。”

岳凌风不知李蘅远是在逗她,急中生智,忙道:“真不行啊,我不会功夫。”

李蘅远收敛起笑意,看了萧掩一眼。

萧掩点点头,认同岳凌风的话。

李蘅远暗暗叹息,岳凌风是真的不合适,不说外形差了多少,岳凌风也没什么功夫,万一出事,只是比一般的女孩要好一点。

她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我逗你玩呢,怎么会让你去送死。”

李蘅远说着实话,脸上的笑容逐渐隐退。

繁华过后静悄悄。

笑容过后都是沉默。

四周再次安静如死水,三人都在心里琢磨着适当的人。

难道偌大的国公府,真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吗?

李蘅远道:“这么瞎想也没用,我再回院子问一问,说不定院子里有遗珠呢。”

跟萧掩和岳凌风告辞。

萧掩道:“我也找一找,还有两天时间,不急。”

嘴上说不急,但是不可能不急。

李蘅远有预感,这是她和李梦瑶最后的抉择,要么她失败,放李梦瑶走,要么她成功,李梦瑶一死死全家。

倏然之间冷下的心,让李蘅远目光变得坚毅。

萧掩和岳凌风都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李蘅远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二人脸上都起了担心之色。

但还没开口,李蘅远已经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桃子和樱桃一起找过来:“娘子在吧,娘子……”

萧园不大,李蘅远听着声音就能找到二人位置,到了萧掩前厅的院子下:“什么事?”

桃子和樱桃脸上带有欣喜之色,一看就是好事。

樱桃嘴快道:“可是巧了,墨玉回来了。”

“墨玉!”

李蘅远眼中精光乍现,如月破日出,十分明亮:“他回来了啊。”

还真是挺好的事。

墨玉,赵小明,李蘅远派他去楚家村找仇人去了。

一想到萧掩和岳凌风可以商量,李蘅远吩咐道:“把他带到这里回话,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梦是真是假,到底是不是我胡闹。”

李蘅远借了萧掩的厅室。

当然,萧掩和岳凌风也在。

三人坐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桃子樱桃去而复返,带进来一个人来。

李蘅远抬头看着来人,眼前猝不及防一亮,几月不见,长途跋涉,墨玉身上竟然没有尘土之气,“出落”的更加妖娆了。

是的。

墨玉气质冷艳,眉眼娇媚偏女相。

今日他还是一身耀眼的红衣,伴着光线进来,如红花乍然绽放,让人满目都是惊艳,震撼人心。

屋里和谐的气氛顿时一凝,岳凌风心想,这小子以前没见过,原来李蘅远手下不光藏龙卧虎,还养花啊?

他眼睛一撇,看向对面的萧掩,见萧掩已经从对方的美貌中回过神来,带着和煦的招牌笑容跟人家点头示意,可那手指在案上一划而过,分明是记下来的意思。

只有敌对,才能让他这样费心。

岳凌风暗暗翻了个白眼,萧掩嫉妒墨玉长得好。

而那长得比萧掩看好的少年,带着远道而行的消息,正用淡淡甚至呆然的目光看着大家。

好像大家很关心的事,哪怕是他亲自带的来了,他依然漠不关心。

0303 准备

墨玉的冰冷,把李蘅远的热情也打消了。

她在开口问墨玉的时候,真的就没有方才那么急切了。

“打听到了吗?”

墨玉:“嗯。”

李蘅远:“……”

“楚家村有我描述的大夫吗?”

墨玉:“嗯。”

李蘅远已经有些不耐烦:“叫什么?”

“楚青云。”

这倒是对上了。

李蘅远在被寻仇等人抓走的时候陷入梦魇之中,梦里的那个人也叫楚青云。

李蘅远脸上又露出焦急之色:“他人现在在哪里?”

墨玉:“不知道。”

李蘅远:“……”

真是忍无可忍。

“兄弟,你不要我问你一句你回一句啊,你倒是说说,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墨玉:“哦!”

岳凌风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蘅远要绝倒。

好在之后墨玉没事人一样将自己查到的事没什么感情的都说了一遍。

楚青云是楚家村的人,父亲是个赤脚郎中,叫做楚阔。

在楚青云四岁的时候,楚阔带着楚青云离开了楚家村。

后来楚家村的人就再没见过这两个人了。

李蘅远听完后不解:“既然再也没见过这两个人,你怎么知道楚青云是大夫。”

墨玉:“我没说过。”

“你没说吗?”

墨玉:“我没说。”

李蘅远:“……”

梦中楚青云是个大夫,后来李蘅远找到楚青筹,楚青筹说他们村子里有个大夫,那人应该是楚阔。

所以墨玉打听到的是楚阔是大夫。

李蘅远滚烫的心瞬间冷下去:“也就是说,还是不知道楚青云的下落。”

在这件事上,萧掩也不知道楚青云在哪里,帮不上李蘅远的忙。

突然的,没什么感情的墨玉道:“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李蘅远抬起头看着他。

墨玉就回看着她。

李蘅远等了好一回,银牙差点咬碎了。

“你倒是说啊,还有什么线索。”

墨玉道:“你问了,我就说了。”

李蘅远:“……”

接着墨玉道:“我们查探下来,在楚青云六岁的时候,楚阔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死了,楚青云被一户不能生育的两个老人生养,在老人家直到十四岁,然后就不见踪影了,那两个老人已经死了,不过老人还收养过一个女孩,叫做苏映雪,属下已经把人带回来了。”

李蘅远瞪大眼睛站起来:“叫什么?”

“苏映雪。”

苏映雪!

映雪。

不会再出错了。

李蘅远闭上眼,脑海中都是梦中的,楚青云在乎的那个女人,那个侮辱她的妾室,就是叫做映雪的。

苏映雪。

李蘅远问道:“人在哪里?”

墨玉:“客栈。”

李蘅远便想去见一见这个苏映雪,看看到底是不是梦里的人。

突然想到,梦已经非常真实了,人物都能对得上,还求那个真做什么?

对于楚青云那里,最大的疑点是这个人为什么那么恨自己。

至于苏映雪,不过是楚青云的附属品。

两日后要去拜祭母亲。

歹徒身份不明。

替身还没有找到。

说不定就死了,跟楚青云也没有瓜葛。

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还在乎什么苏映雪吗?

李蘅远回头看着萧掩,萧掩在她站起时,就微微蹙了眉头,应该也是觉得楚青云的事,此时无关紧要吧。

李蘅远道:“那我们先回了,还要找人装成我。”

岳凌风在靠窗的那边,要送李蘅远,他一站起来,正好把光挡住了。

墨玉就立在他身边,背景突然一暗,他那惊艳世人的容颜也随之更有棱角,英气勃勃。

那气质,倒是有点像李蘅远。

萧掩见了咳嗽一声,给岳凌风使眼色。

这个人正好,让岳凌风推荐给李蘅远。

岳凌风瞪他,你自己怎么不说呢?

萧掩从来都是,得罪人的事尽量别人做。

他轻轻动着手腕,做些打扫的动作。

岳凌风怕他又要折磨自己扫十遍院子。

立即叫住要走的李蘅远:“不用找了,你看他不合适吗?”

墨玉跟在李蘅远身后,回头一看有人指着自己,问道:“你有事?”

岳凌风对李蘅远挑挑眉。

李蘅远又到墨玉面前定睛一看,身材清瘦,穿上裙子应该会很合适。

他又有肌白如雪偏女相,带上似纱似雾的幕笠定然朦胧美艳,让人分辨不出真假。

这样就能更好的吸引歹徒的目光。

李蘅远大于过望道:“就你了,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墨玉还不知道什么事,不过他天生对任何事物都冷淡。

“哦!好吧。”

什么事也不问,就答应了。

李蘅远笑容更甚,心想明天把他卖了让他数钱,他也说好吧。

……………………

国公府开始忙碌给死去的夫人祭祀的事了。

一切都在刘氏的意料之外。

而她和李梦瑶,也要找借口当天离开。

可是跟刘老太太一番虚情假意的作别,刘老太太就更舍不得她们了。

挽救道:“我老了,没什么别的需求,只想着孩子们都能承欢膝下,可是阿续天性冷淡,跟谁都不亲,阿蘅又不听话,我养大的聪儿也没了,珍珠又不会哄人。”

至于李娇娥那不是她的亲人。

“现在只剩下瑶瑶能陪我,你们还要走了。”

刘氏道:“不走不行啊,是表哥的意思,他容不下我们娘俩,还迁怒您,算了,我和瑶瑶回去相依为命,有空会回来看您的……”

刘氏把老太太的处境说的非常不利,责任又都推给李玉山。

刘老太太保证能保住她,她也不想留。

最后老太太没办法,就同意了。

可是刘氏把自己的想法让人说给李玉山的时候,却得到李玉山的回绝。

李玉山心想,偏偏选祭祀那天要出门,没鬼才怪。

他可以暂时不杀刘氏,但可不想刘氏跑出自己的手掌心。

刘氏一听李玉山又不放她出门了,知道李玉山起了防备之心。

这可怎么办呢?

错过这次机会,难道真的要等秦良品抓到李蘅远或者杀到李家才能救她?

可是如果她们有这个实力,还用得着怕吗?

不能等,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还得从老太太那里下手。

刘氏来到老太太面前,这次没有隐瞒,直接说李玉山要杀她和李梦瑶,所以又不放她们走的事说了。

0304 争宠

不走,正和刘老太太心意。

“那就留下来陪着我,我看在这个院子里,谁敢动你们。”

这并不是刘氏的本意。

刘氏是一定要在冯衡的忌日出门的。

可看来李玉山单独放她们出去的可能性很小了。

刘氏心生一计,开始怂恿老太太和她一起出去:“您就说也要去看一看死去的夫人,然后就能带着我和瑶瑶出去,等拜祭完,您让四弟送我们一程,这样国公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哪有婆婆拜祭儿媳妇的规矩。

刘老太太很犹豫。

刘氏哭的梨花带雨,诉说着自己在李家这些年的委屈,最后跟老太太说:“所谓死者为大,您若是去了,国公不仅不会责怪,还会感激您想着夫人,我和瑶瑶就更容易脱身。只有我二人脱身,咱们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若是这次走不了,以后就没命见您了。”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刘老太太糊涂心软,很快被说服,然后叫着红妆:“去跟老二说,拜祭儿媳,我今年也去。”

……………………

风起时,将樱花叶子吹得沙沙作响,如少女清脆的歌喉,只是刻意放低了声音。

树下躺石上,萧掩慢慢放下书卷,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立身而站的少女:“你来了?”

是李蘅远来找他。

萧掩今日没有外出,好似特别打扮了一样,穿了雪白的阑衫,质地轻盈华贵,配上他那飘渺的高远气质,皎如玉树,动人之极。

李蘅远微微张开小嘴,看得有些痴了。

萧掩笑的莞尔,坐起来拍拍自己刚躺过的地方:“来坐。”

笑容又是宛若春风般,让他整个人神采风扬。

李蘅远回过神来心想,他穿的这么好看,不知道要勾引谁啊。

应该不是她吧,她早就被他勾引住了。

等李蘅远坐下,还没开口说来此地何意,萧掩手里变出两朵绢花,一朵雪白,一朵娇红。

问李蘅远:“哪个好看?”

两朵花除了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李蘅远指着红色:“我喜欢这个。”

萧掩眼底的笑意立即凝结,但是面上不显,将红花柔坏了,然后歉意的说:“这回哪个好看?”

还用问吗?

李蘅远拿过白花在手上玩了玩,不解的看着萧掩:“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萧掩笑道:“没什么,岳凌风折的,我看着挺精巧,就拿过来玩,不想这红花中看不中用,转了几下就坏了。”

李蘅远心想,萧掩此人从不说无用废话。

他拿两朵花提醒我是什么意思?

眼睛倏然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萧掩,不会吧?

那躺在地上娇艳的红,此时花瓣已经落了三片,不成形状,像不像风华绝代的墨玉?

而萧掩一身的雪白,那白花都是用他衣物的料子做的。

李蘅远:“……”

不要告诉她萧掩在嫉妒墨玉,非要跟墨玉比一比,还要说墨玉中看不中用。

非常有可能啊,她近日天天来,萧掩都知道,盛装打扮不就是在等她。

可……

李蘅远再看萧掩的目光,带着看骚包一样的探究。

萧掩突然咳嗽一声。

李蘅远嘴角抽了抽:“我说……那个……”

萧掩一直咳嗽,咳嗽的好似喘不过气了,俊脸憋得通红。

李蘅远以为他病了,再不乱想,帮他拍着背部:“你这是怎么了?行不行啊?”

忽然手被一只玉笋般的大手抓住。

萧掩言辞很切的跟她说:“行,当然行,男人不可以说不行。”

李蘅远:“……”

酥麻的感觉让李蘅远忍不住乱红心跳。

她看着和萧掩交握的地方,忍不住胡思乱想,萧掩是不是在跟她表白?

萧掩是不是喜欢她?

可是昨天萧掩的样子还不是喜欢她。

萧掩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萧掩,你喜……”

“对了,你来干什么?”

李蘅远的话还没说完,萧掩就放开了手,并且问她。

李蘅远:“……”

她一瞬间失去了动力,垂下肩膀,表情可见的落寞。

萧掩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方才要说什么,我喜什么?”

李蘅远已经道:“你洗澡了吗?”

萧掩蹙眉嗅了嗅:“我刚刚洗过澡啊。”

李蘅远咧嘴一笑:“我说的嘛,很香。”

萧掩就笑了。

接下来李蘅远却不知道说什么,气氛明显的尴尬。

萧掩又问了一遍:“你来是有事吧?”

李蘅远抬头看着萧掩,少年慵懒玩笑的样子已经变了,星目深沉,一脸肃然,哪里还看得出,这是方才跟她说“男人不能说不行”的人。

能发能收,转变如此之快。

李蘅远暗暗吐了一口长气,不喜欢她的,就是逗她。

她甩甩头说正事。

“你猜是多可笑的事?我阿婆啊,哭着喊着要去拜祭我母亲,阿耶不让她去,她说阿耶不顾她们婆媳之间的感情,是想让别人说她刻薄儿媳妇,阿耶不想让她好……

然后你知道的,就是嫁到我们家有多倒霉,来了个全套,我阿耶不得不答应她。可是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知道吗?阿婆对母亲刻薄不刻薄还用人说吗?我虽然没听过不好的传闻,可是你看她对我,就知道了,她能是想母亲?”

关于冯衡的事,李家人基本没人提。

冯衡以前是跟李玉山住柳城的,跟大家也很疏远。

偶尔几句关于她的传闻,就是南方的官宦小姐,生的貌美,李玉山爱若珍宝,生了李蘅远。

再没了。

萧掩也没听过刘老太太跟冯衡之间的关系到底好不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老人要祭拜儿媳,这本身就是奇葩。

萧掩道:“一看就是刘氏和李梦瑶的意思,是她二人要在那天出门。”

然后他声音低下去,眸子中寒光闪动:“也充分说明了,秦良品会带着那些人来,咱们更要打起精神来。”

是啊,刘氏和秦良品是姘头,二人对对方更了解,祭祀那天会出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蘅远脸有些惆怅:“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可是阿耶拗不过阿婆,已经答应阿婆让她去了,既然必有事,阿婆是老人,有个闪失怎么办……”

李蘅远还没发完牢骚,萧掩突然问:“阿蘅,你很在乎老太太吗?”

0305 暗示

萧掩眸光灼灼,像是一条带火的鞭子,拷打进了李蘅远的心里。

喜不喜欢老太太,这个问题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李蘅远看着前方的太阳,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我没有娘,阿耶刚送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为什么李梦瑶,李娇娥,陈艳有娘,我没有,李娇娥她们说,是因为我不听话,讨人嫌,我娘不要我了。”

“我不信,我就去问奶娘,奶娘就哭,问钱嬷嬷,钱嬷嬷就说娘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了她就回来,很显然,钱嬷嬷在骗我,娘不是死了吗?”

李蘅远的声音越发沉重起来:“可是我不懂死是什么,我就去问阿婆,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阿娘,我没有。我永远忘不了阿婆当时看着我的眼神,她瞪大了眼睛咬着牙,明明是憎恨的,可是突然间泪如雨下,把我抱在怀里,说因为我父母缘薄,没有母亲,还有阿婆,有很多人可以替代母亲,只要是对我好的人,就都是母亲。”

“后来我真的就不馋别人的母亲了,因为有很多人跟我好,跟我玩,我虽然没有娘,可是我获得了更多人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和机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个道理就是阿婆告诉我的。”

萧掩听到李蘅远声音有些哽咽,掏出帕子地给她。

李蘅远看着他笑,那眼里有泪,却一点点的咽回去了。

萧掩收回帕子扯动着嘴角,像是要笑,可是眼中透出来的光明明喊着一丝痛苦,是那么的心酸。

李蘅远声音轻轻的:“你还替我难过了?我根本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我一岁她就没了,没有一点印象,还不如钱嬷嬷呢。”

萧掩还是心酸的笑,摇摇头;“不是,我也想我的母亲了。”

夏末的风忽而大起来,将樱花树下的枯叶卷起,伴着埃尘,扶摇青天之上,周围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

等一吸过后,风渐停,飞扬的衣摆停下,李蘅远再去看萧掩的脸,整理好衣襟的他,已经恢复了吟吟笑意,做着聆听的姿势。

李蘅远掸了掸身上的不安分的衣角,心想这风吹得是时候。

再回过神来,就不能问萧掩母亲的事了。

她道:“还是说我,我的意思,阿婆不是坏人,她可能太孤独了吧,翁翁死后,没有对手,从她开导我的话来说,她不坏,没有想害过我。”

萧掩道:“可是这世上有多少人是好心都要办坏事,老太太不坏,但是她是坏人的保护伞,这一个理由,就应该让她出门。”

让她出门。

萧掩特有的优雅声调带着一抹冷,他在意有所指。

而十分不幸的,李蘅远偏偏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出门,可能遇到歹徒,兵荒马乱,老太太已经六十,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

兵不血刃,杀人不见血,也不过如此。

所以萧掩的意思是赞成老太太出门,一旦遇到什么事,老太太回不来更好。

这个认知,让李蘅远胸口一闷。

她像是看魔鬼一样的看着萧掩。

因为这个人,正在唆使她害死自己的阿婆。

感觉到李蘅远在害怕,她要站起,她甚至想逃。

萧掩陡然间攥住她的手腕,声严词厉的问道:“你真的在乎她吗?你好好想想,你喜欢她吗?难道你从来没有厌恶过她,她三番五次阻止你对付李梦瑶,你还顾及什么。”

李蘅远恐惧的摇头。

“再想,想好了再跟我说,你喜欢她吗?你真的这么在乎她吗?”

萧掩怒气上脸,神色狰狞。

这样不正常的萧掩,让李蘅远突然想到了水底下的那个人。

李蘅远推开萧掩:“你快放开我,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的说,为什么一点要吓唬我。”

听着李蘅远痛苦害怕的声音,萧掩慢慢垂下手。

但神色不改:“阿蘅,优柔寡断,也是一种罪过,你如果改不了,以后你会遇到更难选择的问题,更下不去手的人物,到时候你怎么办?我要你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萧掩点头:“对,成为和我一样的人,从让老太太出行开始。”

李蘅远反问:“那你是什么样的人。”

萧掩目光微敛,想了想忽然一笑,也反问:“你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李蘅远沉吟一下,忽做垂死状,伸出舌头:“就是这样的人。”

含糊不清的说话,是在搞怪。

萧掩宠溺一笑,李蘅远在用嬉笑的方式向他控诉,他像个魔鬼,方才很吓人。

萧掩平复好了急躁的心情,抱歉一笑:“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太急了,可是阿蘅,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对方身份不明,家里还阻力重重,内奸不除外贼难清,这个时候我们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那轻柔的声音,那宛若春风的安慰,气质高华的少年,又恢复了温柔和煦的模样。

可是他给人留下的阴影犹在。

李蘅远认真的问道:“萧掩,如果我说我理解你,以后你还会这样吗?”

萧掩不假思索的点头:“你若是还犹豫不决,我还会如此,下次揪过来按在地上打一顿再说。”

李蘅远:“……”

她瞪大了眼睛,这是萧掩说的话。

她指着地面:“嗯?嗯?……打一顿,还要摁着。”

萧掩爽朗一笑:“绝不手软,打到听话为止。”

那戏谑的语气,揶揄的话语,好像又没那么可恶了。

李蘅远不屑的啾的一声:“敢打我,告诉阿耶打扁你。”

她可以正常的开玩笑。

萧掩再次爽朗的笑,李蘅远也笑了。

光下树前,枝叶横斜婆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躺石上并肩坐着的两个人,郎才女貌,他们说笑着,动作和表情都是那样的和睦,虽听不见说什么,但只远远看着,就知道是一对。

好个岁月静好。

岳凌风从前院来找萧掩,一看二人就没说正经话,转身走了。

玩闹过后,萧掩不给面子的话反而让李蘅远心里舒服很多。

起码他知道萧掩不是没由来的要发脾气,不是神经病,而是被她急的。

她低头深思熟虑萧掩的问题。

后抬起头道:“我想好了,这样说,一个三岁孩子拿石头丢我一下,我要么一笑了之,要么告诉他的家人应该对这个孩子管教,可是内心我并不会介意这件事,因为是个外人,我离他远了就是,无关紧要的人。阿婆对李梦瑶等人更好,我会有一点心酸,过后也就算了,这个是亲人,血脉相通,可我知道不会跟她在一起一辈子,就说现在,也是我有我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以上的人都是人生过客。

但是有些人就不同了。那种要朝夕相处的人,每个举动都与自己密切相关的人,他是否在乎我,他是否如我在乎他一样在乎我,这个我就非常计较,因为这种才是我真正喜欢的,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所以必须求他全心全意。”

李蘅远说完,肃然看着萧掩的眼睛,最后问:“你明白了吗?”

阳光被无限放大,照在李蘅远精致的小脸上,她大而明亮的眼睛,在淡淡的,透着执拗警告的光芒。

萧掩笑容一敛,认真道:“我明白了,你没那么喜欢老太太,就让她出门好了。”

李蘅远:“……”

重点明明在最后一句。

见萧掩故意躲避,李蘅远失望至极,站起道:“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急躁都步子都显示着不满意。

萧掩笑道:“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李蘅远负气一回头:“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手,如若不然,我就诅咒你不行。”

然后哼的一声,摆头而去。

笑容僵持在脸上的萧掩:“……”

0306 规则

三更天,满天星光闪动,可没有月亮的光辉,外面漆黑一片。

桃子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干脆从床上爬起,去厅外了。

李蘅远也睡不着,悄悄爬起,跟过去。

她倒要看看桃子能干什么,趴到帘子后一看,丫头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擦拭门窗。

李蘅远:“……”

又看了一会,门窗擦拭完,又整理榻几灯具。

李蘅远:“……”

她掀开帘子走出去:“你倒是勤快,大半夜的打扫卫生。”

桃子听见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道:“睡不着,不找点事情心里空的荒。”

李蘅远其实也是。

桃子见主人忧心忡忡,放下抹布洗了手,跟李蘅远坐到榻前:“娘子,您也担心明天的事吧。”

你死我活的境地,当然担心。

李蘅远点头:“你也是吧?”

对于李蘅远的一切,桃子都知道,嗯了声。

主仆相对无言,室内短暂一静。

后桃子劝道:“总之娘子扮成跟婢子一样的人,咱们不坐车不骑马,到了夫人坟头拜祭一下就是了,有危险自然有高个的顶着,婢子就陪在您身边。”

她们已经选出了最安全的策略,就是墨玉扮成李蘅远,李蘅远隐藏在队伍中间。

那个高个的人就是墨玉。

李蘅远想了想道:“不然咱们去看看墨玉吧?”

反正也睡不着,桃子说好。

岳凌风回萧院去了,墨玉和夜寒轩一起住在若水院。

李蘅远知道父亲一直在外院书房,根本没有回来过。

所以她毫无顾忌的叫了门,直接去厢房门口。

厢房的门也开着,越走近,便能听到热情优美的琵琶声,墨玉和夜寒轩在门里对坐着,墨玉怀抱琵琶,夜寒轩捧着脸听得认真。

这两个人还真是,李蘅远:“……”

不过剩了叫门了。

李蘅远带着桃子走进去,进到里面,墨玉和夜寒轩肯定知道有人来了,不过二人的乐声并没有停止,直到如千军万马的声音落下后,一个艰涩的音调揍完,代表这一场杀戮的结束,这曲子才算完成。

弹完后墨玉将琵琶交还给夜寒轩,李蘅远以为他接下来会和自己问安。

不过完全让人失望。

墨玉用十分肃然的语调问夜寒轩:“我弹的好,还是他弹的好?”

夜寒轩道:“你弹的比他好上千百倍。”

墨玉如花瓣般性感的唇抿了抿,露出醉人的笑容:“那今后我还给你弹。”

夜寒轩傻笑着点头,一脸幸福。

知道墨玉在跟谁比较的李蘅远:“……”

“嗯呵!”

她刻意的咳嗽声,终于将二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夜寒轩站起道:“娘子您来了?”

高高兴兴去帮李蘅远搬小凳子,之前李蘅远也有晚间过来的时候,他轻车熟路。

夜寒轩走后,李蘅远直接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墨玉。

“明日就要出发了,你早点休息,一定要小心,抓歹徒没有命重要。”

对于李蘅远的殷切交代,墨玉很适应,好像李蘅远就是他的老朋友,好像李蘅远一直就坐在他面前,不是刚来的一样。

他面色平静,很认真的思考着,然后抬起头来摇了摇:“我觉得抓歹徒更为重要,不然我们为什么要设置这个陷阱。”

“我……”

李蘅远是因为内疚,本来她要冒险的事,但是要墨玉来帮她顶着,所以心里不好受的要告诉墨玉保重安慰。

可听了墨玉这一席话,她无言以对的同时,还深深涌起了一股对自己的鄙视之感。

若是有本事就莫让墨玉当替死鬼,既然已经这样选择了,又何必假惺惺的难过。

李蘅远脸上的愧疚瞬间收起,用威严的表情看着墨玉:“好好完成任务,注意休息。”

说完站起,叫上桃子:“我们也回了。”

夜寒轩抱着小凳子回来,李蘅远已经走远了。

他不解的看着墨玉:“娘子跟你说什么了?”

墨玉抻了个懒腰,漫不经心的站起道:“你明日跟着她,别的事不要管,尤其不要管我,保证她的安全。”

夜寒轩难以置信的看着墨玉:“这是娘子说的话?不可能,娘子从来不是这么自私的人。”

墨玉眨了眨眼睛,眼皮好似很沉重的样子,又打了个哈欠道:“不是她说的,是我说的,我觉得,我有危险不要紧,可是她有危险,很多人都会被连累,说不定你我都要无家可归,这就是我们生存在这个地方的规则,你是外国人,你不懂,她好了,你就好,听我的话,跟在她身边,保护她,保护好她,这是你我的职责。”

夜寒轩听说墨玉要替代李蘅远,所以本打算好好的跟在墨玉后面的。

进到国公府以来,他和墨玉关系最好。

也是因为乐曲,让他们成为知己。

可是墨玉的意思……

夜寒轩低下头想了想,墨玉别看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其实是所有道理都放在心里,墨玉说得对,他们不过是李蘅远的附属品,保护李蘅远的安全才是重要的。

这就是国公府或者上流社会的生存法则,主人的安全比他们的友情更重要。

……………………

萧园,萧掩和夜寒轩在见萧掩暗地里养的侍卫。

就是萧掩带去柳城的那些人,他跟李玉山说是范阳县的不良人,可不良人哪里有这样的素质。

行动整齐没有声音,个个目光锐利,一看就是精英。

萧掩跟这些人吩咐着:“主要保证三小娘子的安全,必要时候,可以什么都不顾。”

二十人齐声说着是。

声音不大,也不会传的很远,可是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依然能震撼人心。

等萧掩让这些人下去养足精神,岳凌风才有空问萧掩:“真的有这么危机吗?”

萧掩回头看着岳凌风眼中有一抹光线闪过,说不出是带有什么感情,总之就是很怪异。

岳凌风微微蹙眉:“还是你有局中局。”

萧掩道:“虽然我很器重你,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会告诉你。”

岳凌风一噎。

萧掩说完就要回房睡觉,和岳凌风行礼作别。

岳凌风目送他的时候在远处的廊下看见了一个俏丽的胡姬少女,心中突然一动。

0307 不见

每次李蘅远来,萧掩就会把萧乙支开,李蘅远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萧掩养了个美丽的婢女吧?

甚至这次找替身,找了那么一大圈,为什么萧掩不提名萧乙呢?

这个认识让岳凌风齿寒,莫非萧掩从来都是骗李蘅远的,他根本就是喜欢萧乙,所以才不让萧乙去冒险。

那边萧掩已经到了自己卧房的屋檐下,回头一看,萧乙还跟着,蹙眉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郎君,为何明日不让婢子贴身保护三小娘子?”在萧掩这里,越是危险的事情,才能说明越被他看重。

萧掩冷笑着摇头:“因为我发现你的实力远远不够,一个李梦瑶都摆脱不了,你连墨玉一个头发丝都碰不到,怎么能将如此大事交给你。”

“郎君……”萧乙深邃的眼窝中,蓄满眼泪,柔弱的微光下,有种诡异的可怜之感。

萧掩神色更加冷漠起来:“我可从来不相信眼泪的,你若是想做女孩子,显然你跟错了人,如果还想继续留在萧园,就告诉你自己,你是男人,不然你可以走了。”

萧乙吓得跪下去:“婢子不走,婢子不走,婢子永远伺候郎君。”

萧掩没再多看萧乙一眼,开门回屋,但还算有人性的,留下平静的近乎无所谓的话:“明日还有大事要做,退下休息吧。”

……………………

晨光熹微中,国公府上上下下已经忙碌起来。

国公夫人的忌日。

李玉山和李蘅远都要去拜祭。

今年又多了个老太太,可是既然老太太都去了,难道甄氏等儿媳不要去?

既然儿媳要去,李庆绪等这些晚辈也得去。

差不多要倾家出动。

“这怎么行,这坚决不行,若是往常,去就去了,这次明知道有危险,怎么能让一家老小都去。”

李玉山神色威严,极其恼怒的说道。

他丑时就行醒了,把萧掩叫来,二人就在书房再次布置行军的事。

此时还在书房。

许是天亮了,部下一清点,说各房的人都有,李玉山就急了。

可是如果说不让人去,会拂了亲人的好意,伤人心又好像自己不领情。

所以这些人并不好推掉。

李玉山看向萧掩:“二郎怎么说?”

萧掩道:“只能另外再拨几个人,让亲戚们走在后面,然后……”

他在李玉山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的建议是出门之后就让跟随的人把马车弄坏,然后那个队伍就可以卡在路上不用走了。

李玉山笑呵呵拍的萧掩的肩膀:“还是二郎诡计多端。”

等待被夸奖的萧掩:“……”

亲戚们的队伍李玉山又拨了三十人过去,这跟给李蘅远的五百人比不算什么,所以是小事一桩,很快处理完。

接下来下人就来传唤,说是该用早饭了。

李玉山留萧掩和他一起用餐。

二人正要去宴息室的时候,冯微求见。

李玉山蹙起的眉毛显示出他并没有多想见冯微,是不耐烦的样子:“她来干什么?”

萧掩要出门避一避。

李玉山摆摆手:“她不会有大事。”

让萧掩躲在屏风后就行。

等一切安排妥当,李玉山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让人传唤冯微。

俏丽娇柔的妇人身着一身孝服,给李玉山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姐夫。”

李玉山眼皮垂了垂,威严不改:“有何事?说。”

冯微脸上挂着不自在的笑,声音极小像是在哀求:“六娘身体不好,这次……”

不说冯微和李不悔一直依附着李蘅远,名份上李不悔也是冯衡的女儿啊,这种时候李蘅远都要出门,李不悔哪有资格说不去。

而冯微的意思,就是不想让李不悔去。

李玉山沉下脸道:“别的都不算,夫人是你的亲姐姐,是六娘的亲姨母……”

“是!”

李玉山的火气还没等发出来,冯微轻轻巧巧的说了声是。

语气还带着局促和不安,但是是那种担心别的事情的不安。

她与冯衡有些相似的五官,也没有一丝难过在其中。

而今天是她姐姐的忌日。

李玉山忽然暗暗叹了口气。

忌不忌日的,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不说。

而且今日有危险,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孩子。

他冷意不改,但声音已经缓和不少:“就留在家吧,凭你自己安排。”

冯微声音听不出喜怒,还是那样顺从谦卑的样子:“是。”

屏风背后,萧掩将冯微和李玉山直接的互动全部看在眼中,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疑惑,冯微既然是冯衡的亲妹妹,李玉山当年为何不娶她做“二夫人”,却只给了妾室的名分。

看冯微对冯衡的态度,好像也没那么想念,起码和冯衡的忌日相比,她更在乎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出门奔波。

当然,前提是她并不知这次出门危险重重。

而据萧掩对冯微的调查,李蘅远对冯微母女近来很疏远,这次的布局,冯微肯定不知道。

所以还是对自己的姐姐感情不深。

冯微走了,李玉山在叫着他吃饭,萧掩出去之前嘴角却不自觉翘起,李家二房的人,别看少,但好像都不是省油的灯。

……………………

先行探路的二十家丁已经出发,大部队也快了

然后西池院的人这时却遇到一个神级难题,她们的主子,李蘅远不见了。

不敢惊动旁人,桃子和几大婢女只能偷偷的找。

桃子去西府,樱桃去外院,葡萄去广陵院,芝麻去李蘅远常去的地方。

过了一会后,大家都回到西池院门口碰头。

桃子先摇头:“没有,老太太大夫人那边都找过了,没有。”

而三房和四方李蘅远基本不会去。

葡萄也摇头,说明没去找李庆绪。

芝麻道:“我连萧园都去问过了,没有,郎君天还没亮就被国公叫走了,娘子不可能去找他。”

就是连萧掩都不会知道这个人去哪了。

大家都看向樱桃,现在只剩下樱桃一个希望了。

可是樱桃的神色也十分焦急:“没有,我也没找到,若水院,马车里,甚至是要院子里的护卫队我都去看过了,哪里也没有。”

随着樱桃的开口,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难道人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失踪了?

桃子不信邪,李蘅远和她一起睡的,如果是晚上遇到了什么危险,她也跑不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李蘅远自己出门藏起来了。

桃子想通关键之处却不明白娘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跟樱桃商量一下,最后二人决定,先不要告诉李玉山,去找今天的守卫首领,萧掩。

0308 出发

萧掩正在大门口指挥范阳县的不良人打头阵。

秦良品跑了,现在范阳县的一百不良人归他管。

桃子和樱桃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很意外:“你们为何不在二门口等着。”

既然要让墨玉替代李蘅远,扮的要像,婢女和下人是都不可缺的。

桃子和樱桃把来意跟萧掩说了,并说明,该找的地方她们都找过了,可是娘子不见了。

萧掩听完之后摸了下巴一下,后笑容灿烂的看向桃子:“你说,你们都没找到?”

桃子担忧的点头:“可是郎君你好像很开心。”

是啊,萧掩笑着呢。

萧掩的笑很有特点,温润如春风,能扫走人心底的阴霾,让人不自觉会将心里的事节奏都放轻。

萧掩道:“我笑啊,是因为你们都找不到,那你想,歹徒不是更找不到吗?”

………………

太阳很快爬上空中,发出耀眼的光,天气异常晴朗。

去往望南山的路上,此时车轮滚滚,马鸣潇潇,六七百人组成的整齐队伍,脚步过后,烟尘直达云霄,甚至遮住了半边天空。

这正是国公府祭祀夫人的队伍。

在前方骄阳的指引,队伍越发的快速前行,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望南山。

望南山是范阳南郊的一座山,冯衡的墓地就在那,据说背靠高山,南邻幽水,是个风水宝地。

不过在此之前路过的地方,大部分时候是平地。

范阳地处北方,以种植粟米小麦为主,此时正是粟秧稍稍范黄的季节。

行进的队伍正好过来一处粟米田地,萧掩带队走在最前面,看见了打着手势,将士们立即向后传令,前方农田,兵车全部缓行。

队伍慢了下来,两边的风景尽收眼底,一望无际的黄绿色浪涛滚滚涌动,让人顿生旷达之意,天地广阔,何处不美好?

哪怕是淤积在心底多年的阴霾,这一刻也能随着丰收的喜悦滚走了。

可惜李梦瑶完全看不下这些东西,她掀开马车车帘,目光直奔前面的第一辆马车。

那是辆华盖车,本来上缀珠缨八宝,但因为是祭祀,此刻上面的珠宝和红漆都已经被缟素包裹,敞开的四周也飘着惨白的菱纱……

一切都为祭祀所装饰,那是李蘅远的车。

虽然隔着纱布看不清楚,但车里人窈窕的身影在日光下若隐若现。那背影竟然比以往还要俏丽。

李梦瑶嫉妒的眼睛发胀,为什么李蘅远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

为什么过招几次,李蘅远还可以高坐其上,屹立不倒。

今天,今天她一定要找机会吧这个贱人除掉。

“瑶瑶……”

刘老太太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

李梦瑶背后一僵,思绪被拉回来。

还想取代李蘅远的一切,可是李蘅远明明是独坐的车,她却连坐车都得和母亲一起蹭老太太的。

李梦瑶心底的怨恨滔天,看老太太的时候都没什么心情。

“阿婆。”她低着头,声音和刚出生的狗崽子一样有气无力。

刘老太太以为她是怕的,道:“有阿婆护着你,这条路阿婆走过,一会前面会有一个拗口,两边是山,到时候阿婆说要下车防备,你和你母亲就跟着阿婆一起下车,然后你们就从山路逃跑,只要逃出去后面的事就不用怕了,钱财之类,阿婆会想办法弄到手,到时候再去接济你们。”

说完她目光又看向身边的刘氏。

刘氏手不自觉抚了抚袖口,之前的房屋地契都在里面了,至于金银珠宝和钱财是肯定带不走的了。

不过她早就防备了这一天,所以活钱都置办成了土地,里里外外一算,没有损失多少。

而且大宗都在秦良品那里了,钱财一辈子都不用愁。

李梦瑶那边见刘氏目光出神许久没有说话,替母亲感谢刘老太太。

她惯会装腔作势,用帕子擦着眼睛,显得十分伤心。

刘老太太也不由得哭出声来,真是生离死别啊。

要是外孙子不死,哪有这些事,外孙子是李梦瑶杀得,可都是李蘅远逼迫的……

说到底还是李蘅远不听话,李蘅远的不听话都随了李玉山。

李玉山就是那个老妖妇带大的,早知道李家婆婆这么难相处,当时她就不应该嫁到李家来。

都是父母逼迫啊。

想想当年正年轻,自己也是风华绝代的美人,追求者不计其数……

年轻多好啊?一去不复返了。

刘老太太越想越伤心,眼泪就止不住了。

哭声传到车外,跟车的下人心中都涌起又羡慕,又悲伤,又敬佩的感觉。

老太太说想念儿媳,看来是真的,不然能哭成这样吗?

随着刘老太太马车附近的哭生气,拜祭队伍像是被感染,慢慢的都哭起来。

“夫人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走了……”

“夫人啊……”

声音有呜咽如悲鸟啼鸣,也有十分放肆的大悲调,各种情绪,有高有低,混在一起,只觉得悲恸震天,伤感无比。

萧掩想起自己的母亲,顿生心烦意乱之感。

驱马快行起来,正好农田也过了,他追上先锋队伍,叫住队长:“前面就是山坳,两边有山,还有茂密林木掩护,正好是设置埋伏的好地方,注意侦探,不要马虎。”

队长领命,叫了两个人过来,然后交代几句,那两人就先去探路。

其他人继续前行,可能由于队伍脚步加快了,哭的人找不到腔调,也是没闲余功夫哭了,哭声渐渐止住。

萧掩慢慢放缓速度,等待华盖车追上。

嗒嗒嗒!

身后突然想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萧掩勒住缰绳一看,是李孺慕过来。

“李兄。”萧掩先行拱手。

李孺慕回礼,脸色木然的近乎无情,但是他开口了:“前面叫做老龙湾,是兵家险地,我怕你地形不熟,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李孺慕是掌管李蘅远侍卫的,从来没有跟萧掩合作过,不知道萧掩的底细。

萧掩也没有因为他话语里的轻视就心生怨恨,因为他太了解李孺慕这个人了,衷心的有点傻,没有别的心机。

他点点头:“一切我有计较。”

李孺慕道:“那我只看好马车,剩下看你的。”

0310 掳走

因为路上遇袭,国公府的祭拜队伍已经分成了好几节。

寻仇顺着秦良品的手指方向向后下方看,山坳的入口,一辆惨白的马车立在山脚,四周都是白花花的人在保护。

看着架势也应该是李蘅远。

他目光敛了敛。

从怀里掏出一个亮如水晶的东西,这东西叫做望山镜。

是他们当年打退匈奴人,在匈奴部落里找到的,他觉得打仗有用,所以没有上交。

镜子所到之处,外面的世界就像是被施了魔法,变大了也近了。

山风阵阵,马车外围的菱纱被掀开,车里的人扶着扶手向山上往,虽然她头戴幕篱,但幕篱的垂帐薄如禅翼,将她的容貌朦朦胧胧的透视出来,浓重的眉眼,英气十足的飒爽姿态。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改变,但是气质很难变的。

寻仇见过李蘅远,虽然他们见面的时候李蘅远一直处于意识不清状态,但她不苟言笑的样子,跟车里的人简直如出一辙。

秦良品说得对,只要抓到李蘅远,就拥有了一起。

寻仇提起大刀,挥手臂打了个手势,是让二小队的二百人随他去。

他手势刚落下,草丛中就蹿出无数个脑袋,啊呀呀的叫着,一起向山下直冲过去。

……………………

由于山坳中地势不平,国公府的人虽多,但是无法一拥而上。

此时弓箭手的弓箭也射完了,敌方本来的人还没死光,突然又涌上人来。

刘兹感到了情况不好,忙打着求助的旗语。

城防兵二百人在萧掩的指挥下立即来接应。

那个黑虎十分凶猛,所到之处大刀有横扫千军之处,竟然让不良人和太守衙门的士兵吃了亏。

城防兵倒的时候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就凭着黑虎的骁勇劲,竟然让歹徒们打出气势来。

本来人员相差有些悬殊的仗,此时刀光剑影,难分胜负。

李孺慕在华盖车前,见情况都已经这样了,萧掩还坐在马上不动手

有些生气。

就在这时,山间斜向上的方向,突然冲过来三五十号人。

“抓住李蘅远,兄弟给我掩护。”

来人的方向正好是萧掩队伍的防御死角。

李孺慕见事不好大喊一声:“防御。”

然后暗暗骂道,这些歹徒竟然这样无孔不入,连缺口都能找到。

前方萧掩正在控制山坳中的对垒形式,听到李孺慕的声音,他勾唇一笑。

接下来的反应更奇怪,不仅没有调兵去帮忙,还打旗语叫着白景辰:“过来。”

白景辰算是李蘅远护卫的高手,军令如山,他赴向前面去了。

华盖车的防守就弱了一个角。

寻仇并不知道这是萧掩故意给他设置的陷阱,一找到空隙,瞅准马车里的目标,用尽平生所学杀出一条血路。

“控制这两马车。”

他在混战中喊道。

于是他的兄弟就都帮他掩护。

李孺慕见歹徒已经靠近了马车,急的将宝剑武的银花般,可是对方也发现了他的骁勇,所以都来挡他的路,让他一茬接着一茬的杀,却自顾不暇。

这样华盖车很快出现防守空缺。

李孺慕拼命中大叫着:“保护娘子,护住娘子。”

可是并没有补缺接上。

寻仇终于到了马车之前,车上的人捂住了眼睛肩膀颤抖,显然是怕的不敢看的样子。

他高声笑道:“三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这次又得麻烦您跟我走,只要国公答应我们的条件,就放您回来。”

车上的人扶着车围子好像要跳车,寻仇哪里会给她机会,一跃跳上马车,驱车就走。

这是目前他估算出来的,能带走李蘅远最快捷的方法。

赶着马车先冲出包围圈,然后再押着李蘅远回来。

寻仇这样想,便赶着往山坳之上跑。

那边正是黑虎和国公府侍卫厮杀的地方。

因为马车来势汹汹,风驰电掣般。

打斗的人们竟然无人敢拦截。

黑虎好似也反应过来寻仇的意图,大喊道:“给二哥开路。”

而他们的兄度,都是配合度极高,功夫又好的退役兵。

他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为马车打掩护。

萧掩见寻仇带着墨玉很快冲出包围圈,在马车勾唇一笑,那个寻仇,就交给高手墨玉吧。

收敛笑容,他开始认真起来。

举起令棋:“反击,营救娘子。”

方才看起来还没什么斗志一盘散沙的国公府士兵,陡然间都瞪圆了眼睛,挥舞兵器,和敌人厮杀起来。

黑虎感到了对方的一瞬间生猛,要紧牙关大喊一声:“我们是打不败的,杀了这些天杀的上等人。“

他最好一句话,好似鸡血,让他的兄弟也一瞬间斗志昂扬起来了。

一时间两伙人刀光剑影,杀得难舍难分。

可是毕竟黑虎那边人少,渐渐不支。

黑虎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去,急的虎眼通红:“人呢?上啊?”

如果他记得没错,他们这次来了四百多人,他和寻仇也就带了三百多人,还有一百人呢。

就在他喊完之后,山上有冲下一群人。

“杀了这些当官的狗贼。”

黑虎哈哈大笑:“对,杀了这些狗贼,我的兄弟来了。”

国公府士兵受阻,萧掩抬眼一看,原来是秦良品候着时间,带着剩余一百人冲下来。

这一百人十分勇猛,他们本来就是在西北摸爬滚打过的滚刀肉,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杀人的利器。

而范阳城在三郡中最安全,只要平卢柳城不破,它就基本没有敌人,军队的战斗力差了一点。

这样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再加上黑虎十分骁勇,转眼间就杀了十个人。

他四周的国公府士兵见到他有些怯战,而在战场上,一旦害怕,面对的就是失败。

所以黑虎四周的空气都带着死亡气息,如此下去,他就要所向披靡。

而他所向披靡的后果,就是国公府这边士兵失败。

那边还在为李蘅远拼命的李孺慕见了气得咬牙切齿:“萧掩,你给我下来,你打他啊,打他。”

原来萧掩还高坐马上杀着小罗罗,这有什么用。

萧掩听他对自己下令,冷冷一笑。

打着手势,看向杀得正猛的白景辰。

白景辰之前跟萧掩有合作,感受到锋芒再背,有余光一扫,就明白了,时机到了。

他跳到黑虎面前:“我来对付你。”

0310 掳走

因为路上遇袭,国公府的祭拜队伍已经分成了好几节。

寻仇顺着秦良品的手指方向向后下方看,山坳的入口,一辆惨白的马车立在山脚,四周都是白花花的人在保护。

看着架势也应该是李蘅远。

他目光敛了敛。

从怀里掏出一个亮如水晶的东西,这东西叫做望山镜。

是他们当年打退匈奴人,在匈奴部落里找到的,他觉得打仗有用,所以没有上交。

镜子所到之处,外面的世界就像是被施了魔法,变大了也近了。

山风阵阵,马车外围的菱纱被掀开,车里的人扶着扶手向山上往,虽然她头戴幕篱,但幕篱的垂帐薄如禅翼,将她的容貌朦朦胧胧的透视出来,浓重的眉眼,英气十足的飒爽姿态。

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改变,但是气质很难变的。

寻仇见过李蘅远,虽然他们见面的时候李蘅远一直处于意识不清状态,但她不苟言笑的样子,跟车里的人简直如出一辙。

秦良品说得对,只要抓到李蘅远,就拥有了一起。

寻仇提起大刀,挥手臂打了个手势,是让二小队的二百人随他去。

他手势刚落下,草丛中就蹿出无数个脑袋,啊呀呀的叫着,一起向山下直冲过去。

……………………

由于山坳中地势不平,国公府的人虽多,但是无法一拥而上。

此时弓箭手的弓箭也射完了,敌方本来的人还没死光,突然又涌上人来。

刘兹感到了情况不好,忙打着求助的旗语。

城防兵二百人在萧掩的指挥下立即来接应。

那个黑虎十分凶猛,所到之处大刀有横扫千军之处,竟然让不良人和太守衙门的士兵吃了亏。

城防兵倒的时候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就凭着黑虎的骁勇劲,竟然让歹徒们打出气势来。

本来人员相差有些悬殊的仗,此时刀光剑影,难分胜负。

李孺慕在华盖车前,见情况都已经这样了,萧掩还坐在马上不动手

有些生气。

就在这时,山间斜向上的方向,突然冲过来三五十号人。

“抓住李蘅远,兄弟给我掩护。”

来人的方向正好是萧掩队伍的防御死角。

李孺慕见事不好大喊一声:“防御。”

然后暗暗骂道,这些歹徒竟然这样无孔不入,连缺口都能找到。

前方萧掩正在控制山坳中的对垒形式,听到李孺慕的声音,他勾唇一笑。

接下来的反应更奇怪,不仅没有调兵去帮忙,还打旗语叫着白景辰:“过来。”

白景辰算是李蘅远护卫的高手,军令如山,他赴向前面去了。

华盖车的防守就弱了一个角。

寻仇并不知道这是萧掩故意给他设置的陷阱,一找到空隙,瞅准马车里的目标,用尽平生所学杀出一条血路。

“控制这两马车。”

他在混战中喊道。

于是他的兄弟就都帮他掩护。

李孺慕见歹徒已经靠近了马车,急的将宝剑武的银花般,可是对方也发现了他的骁勇,所以都来挡他的路,让他一茬接着一茬的杀,却自顾不暇。

这样华盖车很快出现防守空缺。

李孺慕拼命中大叫着:“保护娘子,护住娘子。”

可是并没有补缺接上。

寻仇终于到了马车之前,车上的人捂住了眼睛肩膀颤抖,显然是怕的不敢看的样子。

他高声笑道:“三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这次又得麻烦您跟我走,只要国公答应我们的条件,就放您回来。”

车上的人扶着车围子好像要跳车,寻仇哪里会给她机会,一跃跳上马车,驱车就走。

这是目前他估算出来的,能带走李蘅远最快捷的方法。

赶着马车先冲出包围圈,然后再押着李蘅远回来。

寻仇这样想,便赶着往山坳之上跑。

那边正是黑虎和国公府侍卫厮杀的地方。

因为马车来势汹汹,风驰电掣般。

打斗的人们竟然无人敢拦截。

黑虎好似也反应过来寻仇的意图,大喊道:“给二哥开路。”

而他们的兄度,都是配合度极高,功夫又好的退役兵。

他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为马车打掩护。

萧掩见寻仇带着墨玉很快冲出包围圈,在马车勾唇一笑,那个寻仇,就交给高手墨玉吧。

收敛笑容,他开始认真起来。

举起令棋:“反击,营救娘子。”

方才看起来还没什么斗志一盘散沙的国公府士兵,陡然间都瞪圆了眼睛,挥舞兵器,和敌人厮杀起来。

黑虎感到了对方的一瞬间生猛,要紧牙关大喊一声:“我们是打不败的,杀了这些天杀的上等人。“

他最好一句话,好似鸡血,让他的兄弟也一瞬间斗志昂扬起来了。

一时间两伙人刀光剑影,杀得难舍难分。

可是毕竟黑虎那边人少,渐渐不支。

黑虎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去,急的虎眼通红:“人呢?上啊?”

如果他记得没错,他们这次来了四百多人,他和寻仇也就带了三百多人,还有一百人呢。

就在他喊完之后,山上有冲下一群人。

“杀了这些当官的狗贼。”

黑虎哈哈大笑:“对,杀了这些狗贼,我的兄弟来了。”

国公府士兵受阻,萧掩抬眼一看,原来是秦良品候着时间,带着剩余一百人冲下来。

这一百人十分勇猛,他们本来就是在西北摸爬滚打过的滚刀肉,哪个不是心狠手辣,杀人的利器。

而范阳城在三郡中最安全,只要平卢柳城不破,它就基本没有敌人,军队的战斗力差了一点。

这样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再加上黑虎十分骁勇,转眼间就杀了十个人。

他四周的国公府士兵见到他有些怯战,而在战场上,一旦害怕,面对的就是失败。

所以黑虎四周的空气都带着死亡气息,如此下去,他就要所向披靡。

而他所向披靡的后果,就是国公府这边士兵失败。

那边还在为李蘅远拼命的李孺慕见了气得咬牙切齿:“萧掩,你给我下来,你打他啊,打他。”

原来萧掩还高坐马上杀着小罗罗,这有什么用。

萧掩听他对自己下令,冷冷一笑。

打着手势,看向杀得正猛的白景辰。

白景辰之前跟萧掩有合作,感受到锋芒再背,有余光一扫,就明白了,时机到了。

他跳到黑虎面前:“我来对付你。”

0311 谈判

突然一个全身素白,只头上有一抹浅翠的剑客跳到自己面前。

黑虎一脸怔然,就凭他?

可那剑客话音刚落,便露出一手极快的剑法,黑虎方才还耍的虎虎生威的大刀,在他面前好似抬不起头来了。

“你是谁?”黑虎吃了暗亏,大吃一惊,这人看来的地方好像是李蘅远的贴身侍卫。

但李蘅远身边若是有如此厉害之人,上次他们绑架怎么没遇上。

不说上次,就是方才也太顺利了。

白景辰一边挽着剑花,一边淡淡道:“白景辰,怎么你临死之前,还想知道是被谁杀了吗?”

这像是与人闲谈的话语却包含了好大的口气。

黑虎被激怒,用了一记绝技,千里走单骑:“小子,去死吧。”

这是一招必杀技,能将一头猛虎瞬间刺破肚皮,力大无比。

可黑虎刀背刚一翻动,就觉得手腕生疼,原来白景辰那边明晃晃的剑,正压在他的刀背上,让她动弹不得。

黑虎诧异的看着白景辰,这人全身上下感觉也没几两肉,宽大的袍子在山风的鼓动下飘飘欲仙,他绝冷的气质分明是那么的淡薄不染烟火气。

怎力气这么大?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什么招数?”

白景辰道:“你只能问一个问题,我每天只说十句话,这是第十句了。”

“这是什么招数?”

白景辰在黑虎走神的功夫陡然间手腕一翻,一道白光划向黑虎的脖子,他的剑法极快且凶狠,白虎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脖子出血流如注,就倒下了。

“你……”

临时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景辰,像是有未完成的心愿。

白景辰暗暗摇头,真的不能破例,今天已经说过十句了。

………………

黑虎一死,歹徒那边的气势立即就落了下乘。

而兵家上,这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时候。

萧掩再次传令:“全军出击。”

他话音刚落,传唤兵手中的旗帜便挥舞起来。

紧接着,山坳四面八方涌下来无数人。

“抓活的。”

有人兴奋的喊着。

秦良品一见这气势,就知道是中了埋伏。

其实,他们有想过对方会设置埋伏,应该说他们和国公府的人彼此了解。

他们会埋伏,对方也会埋伏。

然而,就看谁手上的筹码多了。

他的筹码,骁勇善战的黑虎死了,寻仇……

对,寻仇驾着李蘅远的马车冲出了包围圈,上了山,这是筹码。

渐渐的,他们的领地越来越狭窄,最后生了一个小圈,他们所有的人都被围在小圈里。

而敌人,手中拿着兵器跃跃欲试。

好似只是在等着一声令下,然后就会扑上来将他们生吞活剥。

秦良品突然高举手臂道:“国公表哥,您想整日提心吊胆的活着吗?您想三小娘子尸骨无存吗?如果您不想,就让你的人不要过来。”

他这一声真的管用。

对方进攻的号角停了,一批黑色骏马越过包围的队伍,慢慢向他们走过来。

他知道,来人是跟他谈判的,就是不知道是谁。

他猜测是李玉山,因为从今日的布局和战斗力上来看,都是李玉山的影子。

“来吧,二表哥。”秦良品得意的叫着:“咱们好好谈一谈,您打算用多少钱,救回三小娘子,买断国公府后半辈子无人骚扰。”

“那您打算要多少钱呢?”骏马走近,上面跳下个人来。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气质十分干练。

俊逸的脸,明明是个少年人。

他的气质很独特,微微一笑过后,会让人移不开眼睛,往那一站,天地之间,唯有一人独立。

这人不是李玉山,竟然是萧掩。

寻仇大惊,李玉山信任萧掩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

前面的战事突然停下来。

在后方吓得半死的人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刘老太太抱住刘氏:“还会不会再打了?这些歹徒这样可恶,知道我就不出来了,你看阿蘅被抓走了,又被抓走了,什么时候给放回来啊?”

她们就在华盖车之后,所以华盖车出事,她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刘氏心想还放个屁,我要出去宰了那个小杂种。

刘老太太一点都没察觉到刘氏的反常,继续道:“这帮畜生是没完没了了,咱们为什么不掉头回去呢?”

她正说着,外面传来响动,有军令的声音传来,是让李孺慕等人回归防守之地。

可是李蘅远都被抓走了,这几个侍卫还防谁?

刘氏垂目一想,或许是萧掩或者李玉山安排来保护刘老太太的吧?

她冷笑,谁稀罕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

等等……

刘老太太还在咒骂歹徒如何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刘氏心中突然一动,老太太骂的人,可是她的救星啊,那她应该……

刘氏微微垂目,看向老太太保养的很不错的脖子。

主意打定之后,刘氏给李梦瑶暗暗使眼色。

可惜李梦瑶没看她。

李梦瑶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外头,李蘅远被抓走,被她们的人抓走,她现在最希望做的事就是下车,和自己人汇合,然后杀了李蘅远。

这时车厢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李梦瑶掀开车帘一看,是刘氏的婢女柳叶,今天她也跟来了。

而她是国公府剩下的唯一的“蚂蚁”了。

柳叶的微眯的双眼和肃然的气质,分明说着有事。

她一直在车外,车外的事她会知道的更清楚。

李梦瑶大喜过望,她现在太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了,

想要探出头去听她说话,可是有纱窗挡着。

她赶紧把车帘掀开,叫着柳叶:“你上来,帮我找个东西。”

附近伺候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们,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找东西,但是这是刘老太太的车架,刘老太太没说话,旁人也无权过问。

李梦瑶用极其强势的语气再次强调:“上车。”

柳叶上了马车。

不等柳叶蹲下,李梦瑶直接问道:“外面什么情况。”

柳叶看了一眼刘老太太,后声音十分低的道:“李蘅远被二当家的抓走了,秦相公在跟这边谈判,要五十万贯钱就再也不会回来找范阳的麻烦。”

“那我和娘呢?他不管我们吗?”李梦瑶急了。

0312 劫持

柳叶点头:“秦相公说了,让萧掩把您和夫人放过去,但萧掩的意思,好似不同意,他们还在谈。”

“不同意?”

李梦瑶想起萧掩举世无双的脸就心酸,这么好看的人为什么总是跟她作对,他都没有给过她机会,让她表现她的好。

这时刘氏道:“早知道这个小畜生会成气候,当时发现他不对劲就应该先宰了他,真是养虎为患。”

是李梦瑶最先发现萧掩和李蘅远走的近,就告诉了刘氏,刘氏对萧掩起了杀心,李梦瑶却舍不得,从此以后就尽量转移视线,不再说萧掩对李蘅远全心全意的帮助。

想到今日萧掩竟然成了阻碍,李梦瑶暗暗后悔。

这时刘老太太抬起头道:“你们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是啊,她们说的太旁若无人了。

不过老太太不是听不懂,是她不敢相信吧?

刘氏也没理她,放下她的手,问柳叶:“谈判还需要多久。”

柳叶摇头:“现在除了拿下了李蘅远,咱们还没取得实际的进展。”

李梦瑶搓着手,那怎么办啊?

怎么办?

正好这时候刘老太太还在不开眼的问:“你们到底说什么。”

刘氏突然瞪大了眼睛,对李梦瑶道:“不是还有她?“

李梦瑶先是一愣,但她做的绝的坏事很多,很快心领神会。

点点头。

这如狼似虎的眼神,让老太太大惊失色:“你们两个怎么了?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刘氏抓住老太太的手到:“姑姑,表哥要杀我们娘俩,现在只有你能助我们脱险了。”

刘老太太急着解释:“我助啊,我不是一直说找机会,帮你们逃跑吗?”

刘氏陡然间目光一凝:“不用找了,就是现在,您现在就大叫出声吧。”

原本温和无害的小脸,变的狰狞可怕了。

刘老太太吓的三魂失了七魄,尖叫出声:“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可是一直向着你啊。”

刘氏可怕的笑容更甚:“对,就是这么叫,你叫吧,大叫吧……”

“我……我……我……”刘老太太年事已高,哪里受得住这份惊喜,方才还好好的人,现在身如筛糠已经不会动了,叫都叫不出来。

刘氏一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叫。”

天呐,老东西。

最疼的侄女骂她老东西。

刘老太太眼泪纵横,委屈和恐惧的感觉已经到了极点,凭着求生的欲望大喊一声:“啊……救命啊……”

………………

“声音什么样?”

李玉山在队伍的最后面等消息,突然听着不对劲。

他赶紧策马前行,好在守护家人的家丁来了一个报信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阿娘呢,我怎么听到是阿娘的喊叫?”

那人跳下马单膝跪地:“刘姨娘将老太太挟持了,威胁马车往敌营那边走,孺慕公子请您示下,该如何应付。”

“刘氏?!”李玉山脸黑的要冒烟:“给我抓住她。”

“是。”

李玉山想想又赶紧下第二道命令:“别伤害老太太。”

……………

因为有老太太在手,刘氏紧张又兴奋,紧张是怕中途出现变故,兴奋是因为马车风一般前行,如此下去,她和女儿很快就会冲出包围圈。

而国公府大多数人,竟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方突然有一伙不怕死的人挡住了去路,刘氏一看,不统一的装扮,但各个都生的极好,是李蘅远的侍卫。

“让开,让开,谁敢拦路,我就杀了刘老太太。”

“你们主人都不见了不去找,还在这里拦路,给我滚开,滚开。”

马车的车帘敞开,里面的一切都露在外面。

刘氏气势汹汹,她驾着的刘老太太如一滩烂泥一样堆在她的腋下。

李孺慕心想,义父说不准伤害老太太,那我杀了刘氏不算伤害老太太吧?

岳凌风听萧掩的话,就混在这里,见李儒慕手按着剑柄,目光琢磨着刘氏,就猜到他想什么了。

他忙挤着到他身边:“绝对不可,你若现在不顾老太太杀了刘氏,国公会担上骂名。”

古人重孝道,尤其是当官的,李玉山心里就算再气刘老太太,可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顾她的生死。

就像刘邦不顾项羽威胁要吃其父,赶自己的女儿下车一样。这人一旦留下不孝的污点,会流传后世的。

李玉山肯定没有刘邦那么流氓。

李孺慕想不通这些,但他有个很好的有优点,别人的建议他不懂也会谨遵。

反问道:“那怎么办?就这么放了他们。”

放了更不行。

岳凌风是知道刘氏和李梦瑶底细的。

她们俩个就是歹徒一伙的,放走了不但是纵虎归山,如果现在都没人敢拦截,那么等二人跑到对面,再拿着老太太做要挟,那李玉山更加会投鼠忌器。

若对方真的让他们无条件投降,还得给铜钱,他们岂不是就全盘皆输。

所以不能放,也不能杀。

那怎么办呢?

岳凌风正犯愁之际。

李梦瑶也加入了刘氏的咆哮队伍。

“让开,你们都给我死开。”

她们开始强行让车夫驱车,大有要视死如归闯过去的举动。

李孺慕一点也不想妥协,可是万一伤到老太太被主人骂怎么办?

车也近在咫尺了,让还是不让?

焦急中,他看到了白景辰给的暗示,大喜过望,忙喊道:“让开,都让开,不要伤害到老太太。”

通往山坳的路,快速行驶的马车立即开出了一条路。

刘氏和李梦瑶见着事物不断奔向身后,大喜,有老太太在手,真的可以所向披靡。

可就在她们高兴的时候。

她们看不见的地方,两个白影一闪,从左右车的两边飞驰而过。

接着喀嚓两声巨大的声响,马车突然间车辕断裂,拉车的马还在疯狂往前跑,车身跟不及,由于惯性飞一般的离开地面,就要飞起。

“啊……”

刘氏根本来不及躲闪,应该说车上的四人都来不及躲闪,这样飞驰的车身,周围的空气都是死亡的味道。

刘氏不甘心大喊:“李玉山,你还算什……”

噗通一声,土地都颤了两颤,她所有的话,都在车身落地的那一刹那消失了。

“翻车了,翻车了。”

确是翻车了,刘老太太的马车,车口方向没变,但左边车厢成了车底,车厢侧翻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翻车了。”

方才散去的人围了上来。

忽然唰的两声,宝剑归鞘声响。

众人寻声一望,就见车尾两边,分别站着白景辰和李孺慕。

方才收剑的就是他二人。

山风凛凛,二人的轻袍随风飘荡……

此时二人皆是一脸肃然,但凝重的表情之中,二人的目光都透着一种诡异的感觉,像是完成什么大事之后的轻松。

一个气质冷漠,一个气质出尘,都不似人间人。

这一下好像都鲜活起来,他们做了什么坏事。

“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有人不明白在发问。

只见苍茫天地间,纤尘不染的白景辰拍拍剑鞘,再指指马车和李孺慕,然后又指指前方摔死的马,最后点点头。

这又是啥意思,众人还是不懂。

一路上岳凌风一直找,却一直没看见的夜寒轩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了。

他指指白景辰又指指李孺慕道:“很简单,白兄和李兄看马车过来,一起挥剑,同时斩断车辕,这样马就跑了。”

他手同时指着马匹方向。

接着又道:“就这么简单。”

点点头。

众人“……”

夜寒轩的动作和像极了方才无声叙述的白景辰,连点头的动作都一摸一样,他说事就说事,还模仿。

就在众人想笑不敢笑的时候。

车尾的白景辰和李孺慕走到了一起。

李孺慕神色木然的近乎于平静,但他的语气满是担忧:“我们这么做,不会陷国公于不义吗?”

因为刘老太太还在车里。

方才白景辰给李儒慕打眼色动手的时候,李儒慕怕人跑了,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白景辰摇摇头,救主急切手下重了,只要他们没有逼着刘氏把刘老太太杀死,就不会连累李玉山。

白景辰装哑巴自己习惯,别人也习惯,李孺慕看懂了他的意思,这才安下心去。

就在这时,前方跑来传令兵:“国公问出了什么事了,老太太怎么样了。”

翻车动静那么大,李玉山肯定看见了。

李孺慕道:“翻车了,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他竟然实话实说。

白景辰见那传令兵转身就要去回消息。

抬起手给他就是一“刀”。

传令兵晕过去,李孺慕诧异的看着白景辰:“你这又是干什么?”

白景辰指了指车底,摊摊手,又指了指李玉山的方向,摆摆手。

最后人站在路中间抱着胳膊,好似路霸一样,不动了。

这些李孺慕真的看不懂了。

夜寒轩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把白景辰的动作做一遍,然后悄悄告诉李孺慕;“下面情况不明,先不要让国公过来。”

李孺慕想了想,还是不解为什么这么做。

但是白景辰的话,他总是听得。

让人再去给李玉山送消息说暂时不要过来。

另外走到马车入口。

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接下来怎么办,得先去探一探再说吧?

0313 疯狂

就在李孺慕准备去车里一探究竟的时候。

车帘里突然出来一个脑袋:“都别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身上蹭到了血迹,发型松散略显狼狈,但是听语气只是阴鸷沙哑却中气十足,显然没有受伤。

竟然是李梦瑶毫发无损的出来了。

李梦瑶从马车里走出来,她手中匕首逼着的,是刘老太太。

都没死。

李孺慕后退一步问道:“太君,您哪里伤着了没用?”

没有,她没有受伤。

她就是伤心。

刘老太太被匕首吓的说不出话,却泪如雨下。

原来马车是向左边翻滚的,正是刘氏所在的方向,本来刘老太太就紧挨着刘氏,车翻到的时候,她正好砸在刘氏的身上。

李梦瑶也差不多,她还拉了柳叶当垫底,更没有受伤。

李梦瑶急着推刘老太太:“别啰嗦,跟我走。”

又对李孺慕道:“让开一条路,不然我就杀了这个老太太,让你们全都陪葬。”

她声音刚落,马车里一声细微的声音传来,接着刘氏的身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马车里翻出来,仰头闭着眼,头部都是血,不知死活。

毕竟是府里的姨娘,围着的众人不免要低声议论起来。

一直在附近的岳凌风道:“李梦瑶,你母亲已经不行了。”

“不要吵,我谁都不管。”李梦瑶像是疯了一样,匕首将老太太脖子划的流血:“再不让路,我就杀了她。”

她的声音因为焦急更加沙哑艰涩,入锉刀刺入人心,像是来自地狱。

岳凌风打了个冷颤。

自己的母亲遇难都不会多看一眼,李梦瑶的冷血,已经不是人类所能理解的了的了。

李孺慕那边不能做决定放了李梦瑶,犹豫着……

于此同时,秦良品也在让萧掩放了李梦瑶母女。

他威胁道:“谁敢伤害我的孩子,我就让她下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萧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他听到了后面的吵闹,正好有传话兵过来,他一歪头,耳朵附过去,那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很多话的样子。

秦良品见萧掩目光有瞬间意外,后勾唇一笑,十分轻蔑的样子。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萧掩,你们把我的妻女怎么样了?”

萧掩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还有多少人,要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我才能考虑要不要放了你的妻女,现在是我包围你,不是你包围我。”

是的,萧掩之所以要和秦良品谈判,是他要问出关键的东西。

萧掩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姿态总是高高在上的感觉。

秦良品听了非常不舒服。

不过他的内心,是很想跟萧掩交换的,他身后的那么亡命之徒对他来说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女儿才重要,可是第一他并不是他们内部人,也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老大老二和军师知道吧。

第二,知道也不能说,因为现在他要靠这些人保护,一旦说了,就是叛徒。

秦良品吞咽一口,后道:“你先让我见一见我的妻女,说不定她们让你给害了还不一定。”

萧掩笑的愉快:“天道有轮回,你以为我的人方才说什么,说李梦瑶的马车翻车了……”

秦良品一瞬间瞪红了眼睛:“我的女儿,她还没叫过我一声阿耶。”

萧掩摆摆手:“你这人太急了。”

“车是翻了,可是人没事,是不是这就叫赖人活不够,不过你要是再不说寻仇等人的老巢在哪里,一共有多人手,我想令嫒可能就没那么幸运了。”

秦良品虽然不知道寻仇等人的目的,但是寻仇等人在范阳的临时据点他还真清楚。

能说嘛?“

他正思考间,“蚂蚁”人中有人道:“秦相公,我们虽是草莽,但也都是讲义气的,您的妻女是因为我们才落到对方手上,咱们跟他们拼了。”

说完不等秦良品发话,已经有人开始突围,接着就一呼百应。

萧掩抽出宝剑,但同时还想,真是低估了这伙人的义气。

其实怪不得歹徒义气,秦良品给他们放消息十来年,是他们的贵人。

这次秦良品跟回去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他们,人家这个官才当不下去了。

秦良品也说了,他的妻女都被李玉山霸占。

所以就更能引人同情和敬佩。

不怪歹徒太义气,也是秦良品太奸诈。

而事实上,亲良品不是为了钱吗?

不过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被围困的虽然只有几十人,但是因为是困兽之斗,生死一线,都是拼死的打法,竟然异常勇猛。

萧掩这时候聚了五六百人,都有吃亏的架势。

萧掩杀敌之中高声道:“放开一条路。”

士兵们都是有素养的,不问为什么,都把来时的路让出来。

因为那边还有兵堵截,不怕这伙人都跑掉。

而萧掩之所以发这个命令,也是这个意思。

所谓围师必阙,在兵法上讲,如果被围堵的一方发现自己被四面八方包围了,就会升起绝望感,从而视死如归。

不怕死的人是最难对付的。

但一旦有了生路,求生的欲望会让他们选择赶快逃跑,从而忽略进攻和抵御。

果然,生路一开,那伙歹徒便带着身手稍微差的秦良品向有光的地方退。

他们稍微有人逃跑心切,就会死于国公府急于立功的士兵刀下……

而他们正在逃亡的方向,李梦瑶还没有脱离李孺慕的控制。

“你们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李梦瑶的喊声已经歇斯底里。

她根本无法真的杀了刘老太太,不然就失去筹码。

显然李孺慕等人也明白这一点,不会强攻,可尾掉不大。

无论走几步都摆脱不掉的人影,像是令人绝望的海水,让李蘅远有种濒临死亡的痛苦。

“你们不要再过来了,都不许动。”她急疯了,突然一刀,化破刘老太太的脸。

刘老太太大叫一声,接着脸上鲜血流注。

疼的她方才不敢出声的怒意全部发出来:“我破相了,李梦瑶,你是狼贼子,枉我……”

“不要说话。”李梦瑶又给了她一刀。

刘老太太嚎啕大哭。

“不要吵,让她们让开。”

李梦瑶又划了一刀,也大哭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杀何子聪的,再不让开,何子聪受了多少刀,我就给你多少刀。”

刘老太太吓得面色如土,绝望的看着李孺慕等人:“让开,让开,你们这些废物,还不给我让开。”

接着一股尿骚气从她裤裆下传出来,让她神经近乎崩溃,腿脚也哭的发软:“救命啊……”

0314 冷血

不论是挟持者还是被挟持者,此时看上起都不太正常。

李孺慕等人打架还可以。

这种棘手的事可从来没碰见过。

而刘老太太是真的不会走了。

李梦瑶拖不动她就很被动,发了急火:“你给我起来,给我起来。”

刘老太太哭成一滩烂泥。

走不动,这可怎么办?

李梦瑶抬眼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人。

好在她心思比常人成熟许多,很快就镇定下来。

因为她发现一个问题。

这里的动静不小,时间也不算短,怎么没见李玉山。

一想之下冷笑。

如果李玉山来了,李孺慕等人还是不放人,那么李玉山就是不孝。

所以他不出面,让下人看着处理。

万一出了岔子老太太死了,也是下人的问题,他不会背上骂名。

好一个孝顺的儿子。

李梦瑶大喊道:“阿耶,阿耶你出来,你不管阿婆死活了是吗?”

李玉山正不远不近的望着那边,听得声音身形一震,如果她过去,李梦瑶势必要带走母亲,那他真的拦不住。

他的阿蘅是那么的痛恨李梦瑶,这次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女孩。

可是如果不过去,把戏好像已经被李梦瑶揭穿了。

就在李玉山要驱马前行的时候,李梦瑶的包围圈,突然起了轰动。

“去死吧李梦瑶。”

一个纤细的白影,一个略微幼稚但愤怒的女子声音,从李梦瑶的身后传来。

然后李梦瑶啊的一声惨叫,抛开刘老太太,就躺在了地上。

“是谁?”

“是个女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心里都有疑问,等画面定格之后,众人才明白。

是一个婢女装扮的人从马车后过来,趁着李梦瑶精神紧绷的对付前面人的时候,她直接从背后按住李梦瑶的额头,然后匕首刺穿李梦瑶的左眼。

岳凌风认出来,难以置信道:“三小娘子。”

他身边听到的人细看那婢女,眉眼和李玉山长得一样,身材细长,还真是李蘅远。

李梦瑶在地上痛苦的打滚:“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李蘅远,是你,是你,我看见你了,我的眼睛……”

她也认出了李蘅远,她的喊叫声中,有种难以置信的质问语气,那意思好像在说,李蘅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蘅远让人把刘老太太拖走,然后叉腰一笑:“这个说来话可长了,我一直就在你身边。”

原来李蘅远从家门出来,就一直乔扮成宁馨院的婢女,跟在刘老太太马车之后。

兵法有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梦瑶想害她,所以绝对想不到她会跟在她身后。

而且很凑巧的,她也十分想干掉李梦瑶。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她找到了机会。

与层层的人群之中,那不可一世的少女穿着短褐长裤,咬上系着白绫,下人的装扮是那么的利落,让她活泼健朗的形象更加深入身心。

可这样的她也狡黠。

李梦瑶了解李蘅远,李蘅远这样,是准备好了要对方她的,心中大骇,身子向后退:“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再过来了。”

李蘅远心道,都说敌人最了解你,还真是。

她直接骑在李梦瑶的身上,在她脸上划了一刀。

“这一刀,是你曾经怂恿何子聪要毁我的容,今天我来还给你。”

李梦瑶剧痛之下大喊:“不要,不要……”

可是身上一点也不诚实,不仅没有不要的感觉,还伸出胳膊和李蘅远支架起来。

可惜她从来都打不过体格好的李蘅远。

李蘅远控制住李梦瑶后气也出的差不多了,也不宜恋战,她握紧匕首对着李梦瑶的脖子就落下。

可惜李梦瑶还有动弹的余地,一歪头,匕首扎偏了,只刺穿了脖子上的肉,没有扎中喉咙。

岳凌风见李蘅远对李梦瑶不再玩弄,而是已经动了杀机,却没杀死,喊着李孺慕和白景辰去帮忙。

二人刚要行动,身后一阵风声。

是箭矢飞过来的感觉。

李孺慕大喊道:“回防。”

侍卫们赶紧归位。

回头一看,原来是寻仇那帮歹徒,都打到这了。

其实寻找自然没在,是秦良品他们,毕竟他们都是边关退役的兵,以前打的是最强悍的匈奴人,所以即便萧掩战术致胜,也有十几个突出包围。

他们有人身上带了弩机,想要开路。

李孺慕喊了一声上,白景辰第一个,不由分说就过去。

又是一场我敌悬殊的混战,眼见就能赢。

可这一打斗,就没人帮李蘅远了。

李梦瑶虽然打不过李蘅远,但是她知道自己一松懈,就是没命,所以攥紧李蘅远手腕的姿势,都是拼死的顽抗。

“你欺人太甚。”

李蘅远冷笑:“被你害死的人少说也有两个,你偿命吧。”

“你毁了我的眼睛,毁了我的容貌,还是不肯放过我?你还是人吗?”

“比起你,我很是人。”

李梦瑶的反抗力量好像到了极限,李蘅远匕首对准她另外一只眼睛,咬紧牙关往下用力。

“咿……”李梦瑶使着吃奶的劲。

李蘅远道:“非杀了你不可……”也使上了吃奶的尽。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

另一边秦良品看见李梦瑶在别人身子底下,他有别人掩护,隔着国公府的侍卫,找准角度放出一弩。

李蘅远就听到身后有风声,回过头去看,就听岳凌风的声音道:“阿蘅快跑。”

李蘅远是很听话的人,撒腿就要跑,这时突然身子腾空,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护在怀里。

“夜寒轩。”

这身影正是夜寒轩。

夜寒轩得了墨玉的叮嘱,还有萧掩的吩咐,都让他保护李蘅远,从出门的时候他就一只盯着李蘅远的位置,应该说,国公府的人,只有他知道李蘅远在哪里,一直都知道。

“玩够了吧?那咱们走了。”

夜寒轩对着李蘅远一笑,施展绝技,奔向李玉山。

李蘅远笑容不由自主露出来,玩够了,再玩一会没命了。

李蘅远躲开,可那箭矢却没人阻挡,眼看就奔着李梦瑶的肚子而去。

秦良品大惊设色:“女儿……”

他还没有真正的见过女儿,还没有听女儿叫他一声阿耶呢。

李梦瑶也傻了眼,原本以为李蘅远终于放手,她就有喘息的余地,怎么还有暗器。

“我不要……”

李梦瑶不甘心的喊着。

可箭矢已经近在咫尺,就在这千钧一发直接,一个身躯,突然扑上李梦瑶。

李梦瑶也没看是谁,只知道能挡箭,等人过来的时候,她死死的抓住那人的手臂,躲都不让人躲。

其实她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人正是刚刚苏醒的刘氏,见到女儿有危险,奋不顾身扑上来,母亲用身体救自己的女儿,刘氏根本没想跑。

可是真的被李梦瑶箍住动弹不得的挡箭又是另外一回事。

后背被重重一击,什么东西插入身体,进入骨头的感觉,这感觉钻心的痛。

刘氏喷出一口血,喷在李梦瑶脸上,可是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痛苦和绝望。

因为身体上的疼,再疼也比不过女儿让她去送死。

“瑶……”

“阿娘……”李梦瑶神色慌张,但乱动的眼神出卖了她,她的慌张不是因为母亲要死了,而是怕旁人看见了责怪她。

刘氏太了解女儿了,绝望的感觉像是疯狂滋长的海藻,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女儿。

她不该生李梦瑶,不该生她啊。

或者生,也不该接她回来。

“……”刘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瞪大了两眼,慢慢的身子歪在一边。

“阿娘?阿娘……”李梦瑶轻轻去探视母亲的鼻息,毫无感觉。

母亲死了。

死了。

李梦瑶顿时松了口气,太好了,死了好啊,这样就没人知道她抱着母亲不放这件事了。

0315 投降

李梦瑶擦了擦阻挡视线的血迹。

世界还是不清晰。

因为她一只眼睛瞎了,现在还在撕心裂肺的疼。

但这时候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

她没找到李蘅远,也没找到刘老太太,没有可以挟持的人。

四周的人都是国公府的,铺天盖地。

自己人呢?

秦良品呢?

她要离开这里啊。

忽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紧紧裹住。

“女儿,阿丽死了。”

李梦瑶脑袋转的极快:“你是阿耶?”

这人正是秦良品,秦良品本来离李梦瑶就很近,见他的女人死了,他的同伙开始有意掩护他,让她找到了李梦瑶。

秦良品第一次听到女儿叫自己,激动的无以复加。

“瑶瑶,我就是你阿耶,我就是你阿耶。”

李梦瑶此时哪有心思认亲,她要赶快离开这里,找最好的一声治疗她的眼睛和脸。

感受到秦良品对她还是很呵护的,李梦瑶哭喊着:“阿耶,快带我走,我要离开这里。”

可是要如何才能离开?

秦良品抬头看着四周。

全是国公府的人,他那伙人,只剩下十个围在一起反抗,可是国公府的围在十人附近,像是看着耍猴戏一样的看着他们自己耍,根本不屑一顾。

这样如何离开?

吧嗒吧嗒,手背上滚热的。

秦良品低头一看,是女儿脸上在滴血,此时的女儿,左边眼睛就是个血洞,其他地方也看不清五官,总之全是血。

他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牙齿一咬,咯咯作响,后陡然间回头看着萧掩所在的方向大喊:“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你放过我和我的女儿。”

………………

粟浪卷着青草的香气,将浓重的血腥味冲散。

农田的地头,整齐的站着三百士兵。

李玉山在这些人前面来回的走着,他在看一个人。

一个他脑中微微有印象的人。

等把这个人打量好了,他才停下脚步问道:“你就是秦良品。”

他的语气很肯定。

他看的人也确实是秦良品。

秦良品说了要投降,就被萧掩送到李玉山面前。

和秦良品一起的,还有十个“蚂蚁”和李梦瑶。

李玉山是十分期待这一刻的,殊死决斗之后,他的人还剩一千多,而对方,就剩这几个。

到现在还留着他们的性命,他就是要问出来,“蚂蚁”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

虽很期待,但李玉山语气并不严厉,只是他身材高大勇猛,气质凶悍,光站在那里不说话,也能让人感觉出他凌人气势。

秦良品不由自主腿一软,跪下去叫道:“表哥,是我。”

十个蚂蚁兵顿时黑了脸:“你什么意思?秦相公……”

看守他们的萧掩一声呵斥:“闭嘴。”

俘虏们自然就没有话说,头气愤的歪在一边。

四周安静下来。

李玉山问道:“秦良品,既然你已经被打服,那我来问你,你们的老大是什么人,巢穴在何处,要钱干什么?”

十个“蚂蚁”俘虏又抬起头看着秦良品,目光都十分焦急。

秦良品反问道:“那表哥能保证我和瑶瑶的安全吗?”

李玉山冷笑着摇头:“不能,因为你们本来就是俘虏,阶下囚,你若是说了,我心情好或许还能给你留口气,跟我讨价还价,我就算不知道那些事情,又有多大关系。”

说着他放在腰间的手指有节奏的击打着刀柄,肉和武器发出的声音浑厚低沉,一声声的像是能扣进人的心里。

一听就是一把绝世好刀。

秦良品额头上的冷汗顿时涌起一层。

他顿了一下道:“三娘子还在寻仇手上,表哥爱女如命,就不怕女儿遇到危险。”

李玉山忽地哈哈大笑。

李梦瑶就在秦良品身后不远处。

听见了大喊:“李蘅远就在这。”

原来方才秦良品只知道有个婢女攻击了李梦瑶,并不知道那婢女就是李蘅远。

李梦瑶话音刚落。

威严的侍卫队伍里就挤出一个人。

接着那人的小脑袋从李玉山身后钻出来,对着秦良品做了个鬼脸:“哈哈,我在这呢,谁会那么蠢让你们抓到?”

这人十几岁的小女孩摸样,穿着婢女衣物,两边扎着双丫,相貌与李玉山有七分相似。

活泼娇俏的样貌,万人之中也如自己家一样从容不迫。

这种无忧无虑的感觉,不是李蘅远还能有谁。

秦良品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李玉山从背后将李蘅远牵出来,拢着女儿的肩膀哈哈笑:“有什么不可能,我女儿就在这,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那马车上的人……”

马车上的人定然就不是李蘅远了。

秦良品所以气势都倾泻下去,垂下肩膀瘫在一边。

李玉山道:“秦良品,你还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吗?”

秦良品的脸色灰白如土,透着绝望,忽的,他眼睛微敛,同时迸发出倔强的光芒,竟有种不怕死的感觉。

李梦瑶因失血过多,思维已经开始模糊,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这时候绝对不能倒下。

秦良品的表情,让她忽然特别清醒。

这人不是想反悔,不想招供吧?

李梦瑶爬着到他身边:“您不能这样啊,我们还要离开这呢。”

“离开这?”秦良品目光呆然的看着李梦瑶,仿佛在问,还能有机会了吗?

李梦瑶将衣服撕下一块,包裹住自己的伤口,然后一只独眼,迸发着极其强烈的渴望,看着秦良品:“你要放弃了吗?阿娘已经死了,你要放弃我了吗?”

秦良品一怔:“刘氏已经死了啊。”

闭上眼,眼前都是当年和刘氏相时候的场景。

那年他的父亲还没有去世,带着他去投奔刘家。

虽然是表亲,但是他们家已经很穷很穷,人口也只剩下他和父亲两人。

刘家大家长就是刘氏的伯父,对他们说不出好坏,虽然没接见他们,但是给他们找了差事,也算是给口饭吃吧。

他那时因为年纪小,长得秀气,所以就被选中为刘氏哥哥的小厮。

那年常年住在李家的表小姐突然回家来住了,她经常要给哥哥送些自己做的吃食和衣物,一来二去,他们就认识了。

0316

刘氏生的娇小妩媚,秦良品对刘氏简直一见钟情,不过开始刘氏对他还有些爱理不理。

后来秦良品发现,刘氏给哥哥送礼物并不是心甘情愿,是因为哥哥是嫡子,她是庶女,以后的婚嫁生活,都要依靠这个哥哥。

于是他鼓足勇气对刘氏表白,承诺以后会给刘氏好的未来。

刘氏开始不信。

直到他逃离刘家,出去做了黑道生意赚了些钱,刘氏就信了。

也是因为那次出去,认识了寻仇那伙人。

所以那次出走,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回来后杏花如雨,刘氏在后花园将自己交给了他,也是那次有的李梦瑶。

秦良品张开眼看着李梦瑶。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最心爱女子的孩子。

女人已经死了,他还得保护女儿。

他刚要说什么。

方才还在求她的李梦瑶却跪向李玉山:“阿耶,我已经这样了,母亲也死了,我现在的样子,都是阿姐害的,难道她还不够出气,杀人不过头点地,您就放了我吧。”

秦良品急的怒火攻心,他才是李梦瑶的父亲,当时刘氏有了李梦瑶,他要娶刘氏,可是刘氏说家里不会同意,所以就自己去了李家找李玉山负责。

李玉山不承认,奈何刘老太太糊涂,以为李玉山是怕妻子所以不承认,她就做主给李玉山订了刘氏。

这样刘氏就成了李玉山的姨娘。

可他确定,李梦瑶就是他的孩子,长得都一样。

李玉山也没碰过刘氏。

这么多年他和刘氏直接可没间断过。

之所以没认回女儿,是想女儿在国公府有更好的前途,可不是他不认。

“瑶瑶,我才是阿耶。”秦良品吼出来。

李梦瑶认为秦良品是指望不上了,才转而哀求李玉山。

被秦良品这一吼,她鬼一般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更不想指望这个人了。

尤其是现在,自己没本事带她走,还吼她。

本来谁都不知道她的身世,这么一吼,岂不是要被别人察觉?

对!

这个人又蠢又笨还出卖她,根本不配当父亲,也根本不是李玉山的对手,她要让李玉山做父亲。

李梦瑶想通之后暗暗咬咬牙,回过头看着李玉山:“阿耶,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您放了我吧。”

秦良品痛苦难当:“瑶瑶,你怎么能这样,我为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却认贼作父?”

李梦瑶确实还肖想当国公府的小娘子。

但她也不是真傻,知道希望渺茫,就是留有余地吧。

当然秦良品那里也不好直接挑明了。

她没有理会秦良品。

用极其渴望的目光看着李玉山。

李玉山沉着的脸虎眼蹙了蹙,表情是说不出的嫌弃,不过他还没等说话。

他身旁的宝贝道:“哎,李梦瑶,不对,你应该是秦梦瑶,梦瑶啊,梦里遥远的思念,你看你母亲给你的取得名字,都代表了你不是我们家孩子。”

“你有自己的阿耶,这个姓秦的方才不顾命的保护你,他就是,你没听他方才说的吗?他是你阿耶,我阿耶是我阿耶,可跟你没关系。”

毫不留情的话语,想要独占的霸道,当然是李蘅远在说话。

李梦瑶身子一震:“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蘅远不应该跟刘老太太一样,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李梦瑶支支吾吾起来:“李蘅远你别太过分,你是胡说八道。”

李蘅远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秦良品:“你可真失败,你看你的女儿,都被我捅瞎了眼睛毁了脸,可还是觉得我家好,不想认你,你和刘氏当年让李梦瑶鸠占鹊巢,没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吧。”

秦良品着李梦瑶,桃花眼中含满泪水,但并没有流下,努力吞咽回去的感觉,包含了那么多渴望和痛苦。

李梦瑶低头想,这人别被李蘅远这么一撺掇就不管她了。

她急忙哀求道:“我要离开这,我要离开这,你快带我离开。”

显然,秦良品的心痛感触她一点也没有感同身受。

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她接下来的人生应该十分精彩吧?

李蘅远目光微眯,嘴角勾起狡黠的笑容:“什么都不交代就想走,你以为我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是城门呢?”

李蘅远的意思,是不会再杀她了?

李梦瑶大喜过望,推着秦良品的肩膀:“你说啊,你倒是说话啊。”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

秦良品虽然伤心,可也不能不管他。

他有所顾忌的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事情逼迫到眼前,并不是那么好做决定的。

李玉山这时对萧掩道:“不说,就全部杀了。”

萧掩肃然一立:“是。”

唰的一声,好听的剑器出鞘的声音,是那么的干脆利落。

秦良品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他忙举起手:“我说,知道的我都说,大当家的名字叫周无畏,四十岁,之前是当兵的,但是在哪里当兵,我就不知道了,但听寻仇的意思,他并不是西北退役军,而寻仇他们,都说杀过匈奴人的西北退役军。他们没有老巢,只有临时据点,因为他们会在各地忙碌,范阳这里,主要是为了钱,别的地方还有别的活动,已经准备了近十年。他们对朝廷有很深的怨念,但是具体要做什么,我并不知道。”

萧掩端着剑上前一步。

秦良品高声哀叫:“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应该除了周无畏和寻仇,没人知道吧?只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要给那些当官的一点颜色看看,但是是什么大事他们从来没说话,对下面人包括我,也只是吩咐我们做事,吃喝一起,利益可以分,但是别的不会说。”

萧掩看向李玉山。

李玉山仔细打量秦良品,秦良品眸子中有着深深的恐惧,但并不是躲闪,他应该说的是实话。

且他这时候撒谎,已经没有用了。

正此时,那些俘虏中有人骂道:“秦良品,你这个无耻小人,黑哥不带你回来,你非要跟回来,跟回来之后怂恿大哥二哥劫持国公府的祭祀队伍,还说什么是为了我们的事业,你就是为了救你的那个丑八怪女儿,所以骗我们来丧命。”

秦良品这回目光躲闪,低下头的姿势都是防备。

李玉山更为确定,秦良品说的都是实话。

已经问不出更多的信息了,李玉山刚要宣布下一步动作。

突然身前一声怒吼:“你说谁是丑八怪?”

是李梦瑶反应过来别人说的是她,恼羞成怒了。

那“蚂蚁”也不甘示弱:“谁是丑八怪你难道没长眼睛吗?”

接着那人呵呵的笑:“忘了,你已经没有一只眼睛了,真是活该,就因为你这小贱人,秦良品竟然出卖我们,我们来时四百人,现在就剩下十个人,都是因为你,老天真是瞎子,怎么不把你两只眼睛都弄吓,我告诉你们,即便你二人逃出这里,也逃不出我们兄弟们的追杀,我们兄弟又岂止四百人,天涯海角都是,杀到你们无所遁形。”

李梦瑶惊慌失措的看着秦良品。

秦良品暗暗攥紧了拳头,脸上都是恐惧懊恼之意。

李玉山心想,这么说来,这伙人还有很多兄弟了。

也是,既然是蚂蚁,又岂止四百人,蚂蚁到底有多大势力,不了解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李玉山还想再多听些信息。

秦良品这时却陡然间抬起头看着他:“把这十个人都杀了,都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要留,这么做我并不是为了我,而是如果他们活着,会带更多的蚂蚁来找你报仇。”

那十人同时大笑。

“我们岂是怕死的,就算我们死干净,也会有人来替我们报仇。”

0317 刺客

“蚂蚁”们爽朗的话大有视死如归的洒脱,可细细品味,其中蕴含着极大的威胁。

李玉山心想,看样子对方人真的很多啊,还都不怕死。

如果这样把人杀了,真的惹对方忌恨,十分不划算。

他看向秦良品,眼里冷如淬冰,都是这个“家贼”做的好事。

“表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看他们这样,你还不杀了他们?”秦良品抖着手,叫嚣声却更大了。

李玉山觉得可笑,这些“蚂蚁”更仇恨的是他秦良品,却想借他的手杀人?

想得美。

他给对面的俊逸少年使了个眼色。

萧掩微微颔首,提剑走到秦良品面前。

少年的剑轻薄而锋利,在骄阳的照射下寒光闪动。

秦良品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已经说了,我投降了,仁义的人不斩降者,你们杀了我,今后还谁会跟你们说实话。”

脖子突然一凉。

接着有甜腻温暖……

秦良品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萧……仁者,不杀降者。”

萧掩擦了擦剑身上的血迹,笑道:“你已不是降者,你身为范阳县丞的时候吃里扒外与外人勾结夺取国公府的财务,如今去了对面,又拿兄弟们当筹码只救自己的亲人,这种人,反复无常忘恩负义,不管你是投降还是不投降,人人得而诛之。”

秦良品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身着突然一歪,再无法回应他的话。

呆滞中的李梦瑶刚好被一个斜过来的尸体砸中,反应过来后吓得魂飞魄散:“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喊完,身子向后爬两下,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萧掩并不看她,他看向那十个“蚂蚁”:“诸位,我替诸位报了仇了,诸位中有愿意告诉我们实情的,咱们就是朋友,如若没有,那很好办,我也不难为诸位,就直接送诸位上路好了。”

他语气没有居高临下威胁的意思,反而无比真挚。

话语颇有气势,大有一言九鼎的意味。

十个“蚂蚁”神色有了变化,从方才的愤愤不平,竟然有一丝敬佩在其中。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们是俘虏啊。

有价值的俘虏,一般都要经过严刑拷打,而萧掩说给他们痛快。

并且萧掩杀秦良品时说的对,不是他杀投降者,而是秦良品人品不好。

所以萧掩针对的并不是他们“蚂蚁”,萧掩不针对,国公府就不针对。

萧掩见对方神色动容,便知道对方已经对他们没有什么恨意了。

是。

方才李玉山给他暗示就是这个意思。

秦良品想假借他们的手杀掉十人。

他们已经知道对方深不可测,又何苦得罪“蚂蚁”呢?

但是已经死了四百人,仇恨已经结了,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仇恨推到秦良品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只留下秦良品的原因,还给他招供的时间。

天上云淡风轻,粟浪还在持续的送着好空气。

十个“蚂蚁”脸上的狰狞可怨恨都被萧掩的话说散。

其中一个道:“咱们被小人玩弄,还得罪了国公府,萧家二郎,你能给咱们机会是你讲义气,咱哥几个来生谢你,但是让我们出卖自己人,那是万万不能,你还是杀了我们吧,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兄弟,也给我们个痛快。”

铁骨铮铮的好汉子,从他们的神色中看样看出,这是他们每个人的肺腑之言。

萧掩看向李玉山,这些人如果折磨下去,只能是适得其反。

李玉山颔首。

正在他要下命令的时候。

“国公,急报,急报。”

来路的田梗上奔驰这一匹快马,快马上送信兵高举手臂,挥舞着白色的东西。

这是军马,那东西是军报。

李玉山神色一变,怎么这时候会有军报。

萧掩让人把传信兵带过来。

那传信兵路过他的时候,眼睛突然一斜,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虽然稍纵即逝,但萧掩还是感觉到了。

他仔细打量那个传信兵,三十五六十的年纪,身材中等,相貌也是平平没有特点。

若说什么唯一能让人记住的事,那就是他的手粗糙有黑,还有许多烫伤。

通信兵已经到了李玉山面前,将信件交给李玉山。

李玉山就要打开。

萧掩道:“伯父,有诈。”

他话音刚落,那传信兵就拔出一枚匕首直奔李玉山而去。

李蘅远就在父亲身边,惊的大叫:“阿耶。”

李玉山这时却将身上披风一挥,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座山,直接包裹住女儿,顺便将女儿抱到一边。

不仅自己和女儿都没有受伤,披风划过的地方如龙卷风,还将刺客卷到了一边。

李蘅远仰起头看着父亲:“阿耶……”那劫后余惊的声音竟然带着兴奋和崇拜。

李玉山呵呵大笑:“在我面前还想欺负我女儿,简直是找死。”

接着命令萧掩:“将他拿下。”

不用他说,萧掩已经带人把刺客包围了。

可那刺客这时候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哈哈发笑,然后看向萧掩:“是你先看穿我的,好小子,你是怎么发现我有问题的?我的战马和信件,可都是你们国公府特有的。”

萧掩道:“这很简单,我们只是让传信兵送送信,又不是让他赴汤蹈火,您手上的伤痕,可不是送信送出来的。”

刺客抬起手腕看了看,然后笑的更大声:“确实是个好儿郎。”

然后看向李玉山:“国公,您有这么好的部下,我们这一仗败的不亏,心服口服了。”

李蘅远听了看向父亲,很显然,从这人的话音中可以知道,他也是“蚂蚁”之人。

李玉山道:“原来您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那你来的正好,他们都不说你们要做什么,是否你来说说,你们在我范阳横行无忌,到底是要干什么?”

那人露出手臂上的标志,道:“国公应该听过这两句话,一句是蝼蚁尚且贪生,第二句就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就是要偷生的蝼蚁。”

李玉山萧掩和李蘅远都站直了身子,刺客的这两句话虽然说的轻飘飘带着嬉笑,可是那蝼蚁尚且贪生的悲哀和沉重意味让他们心头震动。

若是估计的没错,接下来他们会知道这伙人的来历了。

0318 蝼蚁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严肃:“可是有些人连偷生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我叫苏臣,是十年前的西北兵,十年前的匈奴,国力强大,中原人不敢与之为敌,边境备受骚扰不说,皇城的安危都要受到威胁,是我们出生入死,烽烟城一战,将匈奴人打的四逃溃散。匈奴大伤元气后,从此才向朝廷称臣,这件事国公知道吧?”

烽烟城一战,朝廷军队牺牲十多万人,不过匈奴人死的更多,整个匈奴兵几乎都死在烽烟城。

两败俱伤,可以想象决战时的壮烈和凄惨。

不过这是匈奴国力衰亡的转折点。

而中原人多,一天死个十万八万不算什么,就成为了王朝最兴盛世的开始。

从此四方诸夷都不敢轻易用兵,因为西北最大的威胁已经被铲除了。

李玉山点头道:“当时朝廷拨了大批银钱庆祝此事,光犒军的钱,就有几十万贯,你们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是英雄。”

苏臣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是英雄,可是谁又记得我们。”

放肆的心情陡然间一收,变得严肃无比,然后看向那十个同伴。

“你们说,我们是功臣吗?我们是英雄吗?”

“我们是蝼蚁,苟且偷生的蝼蚁。”

十个人异口同声,粗犷深沉的声音满含怨怒,如那洪钟振人耳膜,直达云霄。

苏臣道:“对,我们是蝼蚁,想要苟且偷生都没有地方的蝼蚁。”

明明是英雄,怎么非要说自己是蚂蚁?

李蘅远看着苏臣笑的心酸的样子,心情莫名的沉重。

苏臣继续道:“正如国公所说,朝廷拨给了我们一笔犒军的钱,但这笔钱被上面层层剥削盘扣,到了我们手里,也没有几个了。”

“不过还好。”他话音一转道:“起码不是还有钱的吗?我拿着这笔钱和介绍信件回到乡里,本来乡里应该给我安排官府的差事,但是那知县却说,匈奴人都打没了,我们的编制也不在军中,介绍信他不看,他只要钱,有钱就有差事做,没钱就什么都没有,可是朝廷发给我的钱,根本就不够买这个差事,差了很多很多。”

“我气不过便找他理论,他不讲道理不说,还让衙役侮辱我,问我一个兵痞,在乡间撒野,又什么了不起,以我袭官之名没收我父母兄弟的产业和土地,要把我赶出乡里,这就是这些当官的对待你们所谓功臣英雄的态度,我们哪里是英雄,是兵痞,没什么了不起,匈奴人打没了,我们已经无所谓,所以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蘅远大为悲切,怒气上涌。

忍不住问道:“那县令怎么敢如此猖狂,一方太守都不管吗?”

苏臣道:“太守?哦,您是三小娘子吧?”

苏秦突然给李蘅远行了个礼:“一直以来,让人受了不少连累。”

李蘅远蹙眉:“你现在说这些,就显得人虚伪了。”

苏臣笑道:“阿蘅小娘子耿直重情义,果真有乃父之风,可惜您是长在内院的小娘子,还是太天真,您根本就不知道人到底可以有多贪婪,到底有多坏,太守还有一竿子亲戚呢,太守的亲戚还有那么多亲戚,好职务自然他们也要,跟县令,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找太守又有什么用。”

李蘅远道:“你没找过,怎知无用。”

孙臣道:“那娘子怎的又知道我没找过?”

声音忽然严厉:“再者,娘子看你们范阳就知道了,方才死的秦良品,又是李家的什么人?”

李蘅远一噎。

苏车冷笑:“这只是冰山一角,不信娘子回去查查,李家的裙带亲属,在范阳到底都在做什么,都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他那平淡的无奇的眼里突然有冷光,如三九天锋利的冰棱,扎进了李蘅远的心。

这个目光好熟悉。

李蘅远看向萧掩。

萧掩这时候没看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蘅远骇然想起萧掩在书房门前跟他说过的话:“因为国公府,就是法,律法是给老百姓用的,并不是给你我。”

当时萧掩的眼神就十分古怪,有轻蔑,有讽刺,有怨恨……

所以萧掩也有苏臣的感同身受,他也恨一些人?

苏臣继续的问话让李蘅远回过神来。

“所以娘子还会信太守衙门吗?真相让娘子也是普通老百姓,娘子就知道普通人要讨公道有多难。”

李蘅远问道:“那后来呢,你成为‘蚂蚁’,是和这件事有关吗?”

“不错。”苏臣道:“既然控诉无门,别人也不给我活路,那我凭什么让他们过得舒坦,所以把我县令杀了,连他的一家老小,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然后我犯了杀人的官司没有容身之地,就逃到无人管制之地,然后认识了二哥等人,我们就在一起干事了。”

这个结果李蘅远隐隐已经预料到,是两败俱伤的悲剧,让人心生悲愤之情。

但没等她思考到底要如何消化这件事。

李玉山突然问苏臣:“所以你们要干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杀尽天下贪官吗?”

苏臣又是大笑,然后眼中精光迸裂,那种兴奋之情,像是贪婪的人看到了满山的金银珠宝。

“不止,我们是蝼蚁啊,只杀一个两个贪官又有什么意思,我们要毁掉千里之穴,让那些曾经看不起蚂蚁的强者们看看,让他们后悔,让他们也常常什么叫深深火热,求告无门。”

李玉山神色凛然:“你们想谋反?”

苏臣还是摇头:“也不是,国公您别乱猜了,总之我们要搞大事情,但是兄弟们在范阳也呆了许多年,知道您的为人,您对我们这些劳苦兵将是真的好,如果我的家乡是范阳,我当时回到范阳,不然三郡之内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啊,也不会有今天这滔天的恨意。可惜天大地大,三郡只有三个地方,李玉山也只有一个,您是个好将领,我们不会为难您,也不会为难范阳的。”

李玉山道:“你们偷我钱财,绑架我女儿,劫我祭祀夫人的队伍,方才还要偷袭我和我的阿蘅,还说不为难?好话都让你说了,好人都让你做了,这恐怕不合适吧。”

0319 谈成

感受到李玉山的怒意。

苏臣陪笑道:“那都是开玩笑的,国公和娘子不是都安然无恙,您应该知道咱们对范阳没有一点恶意。”

李玉山哼道:“少啰嗦,说你这次的来意。”

对,苏臣单枪匹马冒充国公府的人,拿到信件也是国公的信件,他们都已经败了,他还来干什么?

说了这么多话,这才是李玉山要知道的重点。

苏臣道:“您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指着信件。

“那信确实是您的军报,不过是被我中途拦了下来,内容还是真的。”

李玉山要打开心。

萧掩道:“伯父,小心有诈,我来。”

李玉山看了苏臣一眼,然后摇摇头:“你们都站远了些。”

萧掩拉着李蘅远后退一步。

李玉山拆开信,没什么异样,然后看了两行,虎目微眯,后撕掉信件看着苏臣:“好大的胆子,还说对范阳无害。”

李蘅远不解的看着父亲,到底怎么了?

可是父亲没时间理她,她求助于萧掩。

萧掩也摇摇头。

这时苏臣道:“不就十万贯钱吗?本来我们应该跟您拿七十万贯,现在变了十万贯,还不是少了?”

李蘅远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十万贯。”

是平卢的钱财。

那两千支援的人还没有赶到,“蚂蚁”就先到了,跟押送的侍卫打了一仗后势均力敌,所以钱一人一半,就讲和了。

军信上是这么写的。

李玉山生气的不是钱丢了一半。

是他守卫一方,柳城有二十万大军,战功赫赫却让小毛贼给啄了眼睛,丢人。

苏臣又用了他爽朗的招牌大笑:“国公别气,也别怒,我们这些人不是要挑衅您的威严,实在是只有三郡富裕,山高皇帝远,还不引人注意,能胜,也都是取巧,当然抵不过您的二十万大军。”

李玉山的黑脸并没有变好看,道:“我会清了您们。”

苏臣道:“在下这次来,就是要跟您说这件事。您得不偿失,经此一战,我们已经知道您的威严不容侵犯,您也杀了我们四百多弟兄,也该出气了吧?”

“以后我敢保证,再不侵犯国公府和范阳,只求国公您高抬贵手,钱让我们拿走,别的事也一笔勾销。”

原来最后是想讲和。

李玉山道:“钱是我的,之前也是你们招惹我在先,怎么想这么算了,都是我吃亏。”

苏臣道:“不是吃亏,您就当是打赏小弟了,或者打发了癞皮狗,跟国公府的安危和三小娘子的安全比起来,这点小钱已经很少了,真的很少了。”

李玉山沉吟良久,看向萧掩,那目光中有询问的意思。

苏臣笑道:“国公对萧二郎还真是器重。”

又对萧掩道:“萧二郎,国公常年在柳城,咱们两边到底是个什么形式,你心里可能更清楚,你说呢?”

他们两边是什么形式。

国公府在明。

“蚂蚁”在暗。

国公府求平安。

“蚂蚁”身上满是仇恨。

国公府人多势众。

可是架不住“蚂蚁”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苏臣故意放低的姿态,其实已经把形式说的很清楚了,他讨好的语句中,隐藏的另外意思的是威胁。

而且他有威胁的筹码。

萧掩看向李玉山,他相信李玉山也明白这些道理。

而问他,只是在试探他。

这么多人在,他如何能帮国公做主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和本事?

萧掩道:“伯父要三思。”

不说妥协,也不说不妥协,打出的一拳又推回来了。

李玉山心中暗暗点头,萧掩方才的一站打的漂亮,尤其是深谙军法,这个人他是要定了,但是如果因为有才华就沾沾自喜骄傲自大,他也不会放心他。

是个进退有度的孩子。

李玉山又看向苏臣:“那我要如何相信你们?”

苏臣道:“本来秦良品一死,我们在范阳的势力已经被国公连根拔起,没有内应,我们只能强夺,那不是以卵击石吗,所以国公应该可以放心了,我们会离开范阳,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李玉山沉吟下道:“不光如此,我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说完让苏臣近身。

李蘅远紧张的拉着父亲的衣角:“阿耶,他是坏蛋。”

李玉山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再坏的蛋,阿耶也不怕他。”

苏臣近前弓下身子,李玉山低声道:“离开范阳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说你们来过范阳,否则我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

苏臣一顿,后抬起眼睛看着李玉山,他的眸光中,有种看透一切真相的揶揄。

李玉山浓眉一蹙,低声呵斥:“别逼急了我。”

“是。”苏臣忙答应着。

口头协议就这样达成了。

李玉山奉上十万贯的钱财,还既往不咎,准许“蚂蚁”离去。

但“蚂蚁”有生之年不可以在踏入范阳半步,更不准再威胁国公府的安危。

苏臣事情办妥,看着自己的那是个兄弟:“这些人我也一并带走。”

李玉山道:“多了都不追究,不差你十个人。”

他也不想留下仇恨。

苏臣说了声多谢,要翻身上马,这是听见人群中一声悲切的哀嚎,那是女子的声音。

苏臣回头一看,那女子披头散发,全身是血,最吓人的,她包扎过的地方露出来,左眼已经是个血洞。

苏臣问道:“这位就是秦良品的私生女吧?”

大家为何今日下山,都是秦良品撺掇的,也都是为了这女儿,所以“蚂蚁”那边都知道有这个人。

李玉山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看了李梦瑶一眼:“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苏臣道:“那如果国公不愿意留她,就让在下带走吧,这次因为秦良品,我们损失了四百人,不拿她回去,没法给大哥交代。”

李梦瑶已经醒了,听这人的意思并不是要救她。

大叫着扑向李蘅远:“阿姐救我,不然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她父母双亡,现在让他去土匪窝,她不去,她死也不去。

李蘅远脱开她的纠缠,轻轻一笑道:“你当时要毁我的容貌,还要毁了我,现在想想,如果真的如你所愿,我将会过成什么样的日子?

所以你现在容貌尽毁,又一无所有,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杀你了,我想看你活着,看你被毁了容,还能活成什么样,这种滋味你要尝够了才能死,我不会杀你了。”

李梦瑶哭的晕过去。

苏臣让人扛起她。

他们就要离去的时候,一个蚂蚁看看李玉山,又回头对苏臣道:“军师,二哥还没回来。”

寻仇驾着华盖车走了,既然车上的人不是李蘅远,那寻仇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臣是蚂蚁的军师,自然跟寻仇关系很密切。

他听说寻仇还活着,回头看向李玉山:“国公,我那二弟。”

李玉山道:“这你得问二郎,都是二郎和我这闺女安排的,我一概不知。”

说完不忘了摸摸李蘅远的头,像是山一样高大的形象极尽宠溺。

李蘅远和萧掩对视一笑。

然后萧掩道:“你还是先走吧,你那兄弟回不回得来,要看他的刀法快,还是我们人的剑法快了。”

………………

往南山的最高峰,墨玉一剑劈下去,寻仇一个千里走单骑的刀法,打的墨玉一愣。

接着墨玉用出一招墨守成规剑,正是他自创的,以防守为重,好像正克制千里走单骑,寻仇绝招被压制,吓得大惊,在他出神之际,墨玉一招“开天辟地”,寻仇的顿时大刀断成两截。

他们已经打了有一段时间了,开始还不分胜负,现在看,明显寻仇落了下风。

0320 对决

寻仇踉跄后退一步,瞪着眼前少年的目光有些骇然。

“国公府还真是藏龙卧虎,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功夫,你竟然能破我的千里走单骑。”

墨玉与世无争的脸上起了一丝波澜。

那阴柔娇美的双手陡然间迸发出一丝激动的光。

“这一招是你学来的,还是你自创的?”

之前寻仇发现墨玉是假的时候要杀墨玉,过了两招之后发现墨玉功夫好,于是他们便打了赌,谁输了,就要任人宰割。

当然也包括回答问题。

寻仇语气带着不服气:“我输了,可这一招刀法没有问题,这如果是战场上,可以力扫千钧,它就是我自创的,我并不觉得他很丢脸。”

“你自创的?”

墨玉声音轻轻,眼前立即闪出一个农家小院的画面。

画面里,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正天真的拍着巴掌:“舅舅舅舅你好厉害,这是什么招数,教给我好不好?“

对面的男人面相有些模糊,道:“这是千里走单骑,是舅舅自创的,上阵杀敌,力大无穷……”

自创的。

舅舅自创的。

墨玉暗暗打量寻仇,方脸端正,鹰眼凶残,他的左脸还有三道刀疤。

但抛出这些不说,五官正义凛然,可见年轻时的俊朗。

那模糊男人的形象好像渐渐清晰。

墨玉突然挥剑指着寻仇:“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寻仇一定是你的化名,你本来是做什么的,要干什么事?”

寻仇垂下手道:“败在你手,你若真想听,告诉你也无妨。”

墨玉声音艰涩:“说。”

寻仇蹙蹙眉,后还是缓缓开口了:“我本名叫做杨守业,十年前在西北打匈奴人的退役兵……”

墨玉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叫杨守业?”

寻仇道:“是,这有什么好欺瞒的。”

墨玉吞咽一口又问道:“既然你是退役兵,为什么现在会成为见不得光的歹徒,是仗着自己功夫好,所以就要危害乡里吗?”

寻仇突然大叫:“你放屁,谁愿意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墨玉眸子沉下去。

寻仇刚毅的脸上有了些许难过之色。

道:“说来话长,我退役后,拿着当兵五年下来的军饷,也有三十贯钱,准备回家安安生生过后半辈子,可惜天不遂人愿。“

“我母亲去世的早,家中只有父亲,姐姐和我三口人,等我长大成人之后,父亲已经死了,亲人就还剩下一个姐姐。”

“我姐姐……”

寻仇哽咽一下,接着声音变得轻柔温和,嘴角带着笑意道:“我姐姐生的十分漂亮,姐夫也是老实本分的好人,姐姐还生了一个小外甥,一家三口十分美满,我在当兵的时候,有幸回家过一次,所以十分眷恋姐姐家的温暖,我就打算带着钱去找姐姐。”

“偏巧我们郡新换了太守,那太守为平时做事还好,可他有个不学无术的小舅子,那小舅子欺行霸市还欺男霸女,他无意间见到我姐姐的美貌,就要霸占了去,我姐姐誓死不从,上吊死了,我姐夫找人去拼命,反被太守官邸的士兵打死……”

寻仇说着说着蹲下去,一只手擦着眼泪道:“等我回去的时候,姐姐姐夫已经去世半年,小外甥被人拐走,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啊。”他突然仰天一吼,眼泪再也止不住:“我就那么一个姐姐,唯一的外甥也生死未卜,然后罪魁祸首还逍遥法外,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我不能……”

墨玉扭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见寻仇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回头问道:“后来呢,你有杀了坏蛋替你的姐姐报仇吗?”

寻仇摇头,哭的好不凄惨:“这血海深仇,他们怎能不在意,听说我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铺下天罗地网在家里等我了,还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一个妹妹见我可怜,提前跑出村子通知我,让我不要回家。”

“那畜生又被家人藏起来,太守衙门守卫森严,我不仅没地方报仇还无家可归,后来就到了无人管束之地,那里都是像我这样的苦命人,他们要么被官府逼得无家可归,要么和当官的有血海深仇,我们就聚集在一起,替别人接卖命的生意为生,后来一年人越来越多,大多数都是西北军,我也认识了大哥,于是我们在大哥的提议下,就一起干了买卖。”

墨玉眼睛一眯:“什么买卖?”

寻仇突然大笑:“小伙子,你问我自己的事,我能告诉你,但是出卖兄弟的事,我是不会跟你说的,总之,你记得是大买卖,非常大的买卖,一旦成功,我们十年受的冤屈,就都洗刷了。”

墨玉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想谋反。”

寻仇冷笑:“逼急了就谋反,也不是不可,但是到底要不要变这个天,还要看李家天下是不是气数已尽。”

墨玉心想,那舅舅就是暂时不会谋反,可做的事应该也和谋反差不多。

是的。

从寻仇所描述的身世来说,他就是他的舅舅杨守业无疑了。

墨玉慢慢放下剑。

寻仇一愣,剑客放下剑,这意思不是要放他走,可这少年已经赢了。

这时墨玉又执起剑:“你之后有为你的姐姐报过仇吗?”

寻仇不明白少年为何一直执着的想知道他的仇恨。

点点头:“后来势力壮大,我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报仇,只可惜那仇人早就死了,据说是被两个少年人给杀死了,情况不得而知,总之是死了,我没有亲手报仇。”

墨玉点点头道:“我以为你就想着骚扰李蘅远拿钱,把别的事都忘了呢。”

寻仇听他语气不善,冷声道:“你知道什么,李蘅远的钱,难道不是民脂民膏?要不是李玉山口碑不错,老大也不让我们找国公府结仇,不然早把范阳翻个底朝天。”

墨玉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但他自己是吃国公府的饭长大的,国公府的所有人都对他不错。

如果没有国公府,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家。

他道:“既然你没有心服口服,你早晚还会找国公府麻烦的,咱们决一死战吧。”

寻仇可惜的摇着头:“你已经成为了达官贵人的走狗,早晚会成为祸害,我们决一死战。”

0321 故意

山顶的风狂烈急骤,将祭祀的白绫素花吹得冯飞乱舞。

冯衡的墓地就一个坟头,坟头旁边一棵枯树,几只乌鸦风中啼鸣,环境十分凄凉怆然。

事情终于都解决了。

李蘅远和冯微跪在坟前祭拜冯衡。

李蘅远捧了一抷新土,用小手轻轻的拍在母亲坟上。

然后潸然泪下。

李玉山已经上过香烧过纸,就走远了。

李蘅远身边有四个婢女伺候。

还有岳凌风,夜寒轩,白景辰在一旁保护安全。

见她哭,桃子安慰道:“娘子,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

李蘅远低下头想笑,她娘都死了十三年,当然人死不能复生,她有什么好节哀的。

她哭的,不过是今日死去的那些人。

苏臣临走时的话还铿锵在耳:“三小娘子,不信您去调查一下,李家的亲戚,在范阳都是什么样的存在。”

不用说李家亲戚。

就说今天死的这些人。

如果歹徒是为了绑架她,士兵是为了保护她。

而之前呢?

其实两边的主将都知道今天要经历一场战斗。

所有小兵小喽啰不过是高高在上人手中的棋子。

那个什么周无畏和苏臣是要用这一仗给国公府看看实力。

而国公府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目的只是为了那十万贯钱。

最后死伤数百人。

数百人啊!

抵不过十万贯钱。

因为这数百人的性命不值钱。

而那十万贯钱是高高在上的人要用的。

最讽刺的。

她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中的一员。

李蘅远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去死。

可是她高高在上,也根本控制不了这一的局面。

是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因为她明白,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决定出行,还是决定要跟歹徒打一架,还是要毁了李梦瑶解气。

所以她明明双手沾满血腥。

却控制不住的还要去沾满。

“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大。

惹得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冯微诧异的抬起头看着李蘅远,那意思好像在说,有这么伤心吗?

岳凌风和夜寒轩都感觉到了李蘅远伤心的不对劲。

夜寒轩弯下身子问道:“娘子,您没事吧?”

李蘅远擦干泪回头看着他:“墨玉找到了吗?”

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墨玉不要再死了。

墨玉如果死,真的就是她的替死鬼。

岳凌风道:“萧掩和孺慕兄早就去接应了,墨玉不会有事的。”

夜寒轩斩钉截铁道:“墨玉不会有事。”

李蘅远抬头看着夜寒轩。

这时就见对面山峰传来脚步声。

李蘅远站起来,夜寒轩已经跑过去:“是墨玉。”

是墨玉和萧掩一起,他们身后还跟着国公府的十来个侍卫。

因为今天是祭祀的日子,墨玉出发前也是一身缟素,现在左臂腰间和下摆都是血迹。

就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寻仇的。

李蘅远带着大家走过去:“你受伤了?”

墨玉右手按在左边手腕之上,那里还在流血。

他轻嗯了一声,神色看不出喜怒,还是他一直以来的样子。

李蘅远又问:“就这一处伤口吗?”

墨玉:“嗯!”

李蘅远道:“看样子是皮外伤,先回吧,不说了。”

然后回头看着岳凌风:“你帮他包扎。”

岳凌风看着墨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点头。

墨玉道:“他跑了,我没有打过他。”

岳凌风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听了看向萧掩,见萧掩挺直了身子神色肃然,下巴微仰看着天空,好像在走神。

他收回目光又看向墨玉。

这少年据说是侍卫中剑法最好的人,竟然也抵挡不过寻仇,这寻仇还真是了不得。

岳凌风垂下肩膀,也只能这样了,无意间看向一旁的夜寒轩,却发现夜寒轩盯着墨玉的眼神有些怪异。

夜寒轩眉头蹙着,好像在否定什么。

岳凌风想了想要不要问问夜寒轩怎么了。

正这时李蘅远道:“跑就跑了,已经谈完了,两边说清了,就是可惜了萧甲,他当时杀了不少人。”

李蘅远话音刚落,岳凌风看见萧掩袖子底下的手动了,好像在赚拳头。

那边墨玉神色还是很平静,他反问道:“谈完了,怎么谈的?”

李蘅远把经过跟墨玉说了一遍。

墨玉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可是他听了还是没有太大的表情。

“嗯!”

李蘅远:“……”

忽然墨玉看向身边的萧掩:“为什么你一切都安排的妥当,那两千人却没赶上支援呢,虽然钱只分去了一半,可我觉得还是有很大的问题,他们明显要钱,这回拿着钱走了,是要去做大事的……”

“嗯,太巧了。”

他话说的云里雾里,众人没听明白。

李蘅远却心头一震。

是啊,萧掩算无遗漏,为什么偏偏算错了两千人的支援之间?

又是他故意把那两千人调走的,然后城里士兵就显得有些杂,如果不是他指挥的好,这次人多也会损失惨重。

还有一点。

对方走了,但是他们拿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钱,虽然不到五十万贯七十万贯,但那也是十万贯……

还有那个老大周无畏,到现在也没露面,他不是西北军出身,又是谁?

他们真的只和朝廷为敌吗?

那么多问题还没解开,人已经放走了。

结合梦境。

李蘅远再看萧掩的目光就满是审视和防备。

人不是萧掩故意放走的吧?

让她当诱饵什么的她都心甘情愿,因为她的目的是要消灭蚂蚁,除掉秦良品一家三口。

可是如果自己推断的都是真的。

萧掩就不是利用她那么简单,而是下了一盘好大的棋,连阿耶都是他的棋子。

感受大家大家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

萧掩微愣一笑:“说我呢?”

后看向墨玉:“寻仇虽然骁勇善战,但那是战场上,碰到真的的剑客,单打独斗,我也不觉得他是你的对手啊,可是他还是跑了。”

墨玉眉心微蹙。

萧掩道:“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算无遗漏之说,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

萧掩最后一句语气颇有些不同以往的严厉。

周围瞬间静下来。

乌鸦的啼叫显得山林幽静凄凉,而周围气氛就是诡异。

李蘅远打破这里的安静:“时辰不走了,该留下的留下,该清理的东西清理,剩下的人回府。”

…………………………上卷完……………………

0322 责任

金秋九月,天高云淡,花径上每天都会出现一层落叶。

刚刚扫过,又来了。

岳凌风练着他的扫把功,嘴里嘟嘟囔囔:“天天扫扫,扫死你,这该死的秋天。”

这是萧园后院,正是萧掩每天呆的地方,所以必须保持干干净净。

今日萧掩自然也在。

他就坐在他专用的躺石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籍。

听岳凌风唠叨,他头也没抬,正好反到一页,嘴角勾着笑念叨。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又抬起头。

“岳大哥听过吧,最近太洛阳很出名的一位诗人写的,都传到范阳来了。”

这是刘禹锡的诗。

别人说秋天不好,他反要歌颂一下。

岳凌风撑着扫把看着萧掩:“你有时候确实欠扁。”

萧掩淡淡一笑,又低头看书去了。

岳凌风刚拿起扫把,就听花径尽头传来声音:“岳公子,您在吶?”

是桃子的声音。

岳凌风看向萧掩。

萧掩已经放下书卷,不由自主的看向前方。

岳凌风此时觉得爽极了,因为自打祭祀从山上回来,李蘅远就再也没来找过萧掩。

而且什么原因都没说,就是不理人了。

倒是让婢女来找他两次。

岳凌风放下扫把拍拍前胸:“岳公子,来找我的,不好意思。”

萧掩:“……”

桃子也确实是来找岳凌风的,李蘅远请他有事商量。

桃子跟岳凌风说完,岳凌风见远处的萧掩神色阴沉,道:“我就去,换件衣服,你先走吧。”

桃子行了礼退下去。

等人走远了,岳凌风走到萧掩面前:“萧二郎有何吩咐。”

萧掩手指点着躺石,突然跟岳凌风翻了个白眼:“你还想不想有所建树了,手环我是给了阿蘅,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意义。”

岳凌风笑呵呵的:“你要是这么威胁我呢,我还真就不帮你,反正我已经这样了,现在有李蘅远给我撑腰,我也不怕你,我能等,我有的是时间,我不过是想干一番事业而已,就算是不成功,也不耽误吃饭,嗯,不怕你。”

萧掩从袖子里慢悠悠拿出一个匕首来:“这个是国公送我的,据说很快呦,还没试过呢。”

抬头看向岳凌风:“你要不要帮我试试,我们这人杀人都不犯法的。”

“你大爷。”岳凌风连退三步。

萧掩肃然道:“还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记住了,你可以骂我阿耶,但是不能骂我大伯,我大伯和大哥对我都不错。”

岳凌风:“……”

接着萧掩偏头一笑,看向岳凌风:“岳大哥,就拜托你了。”

青衫垂地,金环耀眼,又是那姿态温雅令人喜欢的样子。

但那眼底的笑意谁都能看出来有多深。

岳凌风忽然呵呵笑:“我是特别识时务的人,咱兄弟谁跟谁,行了,我去见李蘅远了。”

萧掩站起来:“那我送送你……”

………………

李蘅远的院子里摆了很多菊花。

岳凌风被请进屋子后,见李蘅远在坐榻上等他,闲闲的问道:“娘子之前也没见摆花,您不是最喜欢牡丹花吗?”

李蘅远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道:“人是会变的嘛,我是喜欢牡丹花,全中原的人还有不喜欢牡丹花的吗?可惜它只那么几天开,我也不能总等它,等你不关注它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每朵花都有每朵花的魅力之处,哪怕是山花,也有烂漫的时候。”

“所以,活人,怎么能让一朵死花给逼的没了心情,还是什么季节看什么花的好。“

低沉的声音,尖锐的语气。

李蘅远分明意有所指。

想到她进来对萧掩的冷漠,岳凌风打着哈哈笑。

话锋一转问道:“你叫我什么事?”

李蘅远平复下心情:“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坊间墙的事,你忘了苏臣说我什么了,你忘了那些‘蚂蚁’是怎么来的了?若是我不知道就罢了,我已经明白其中的奥妙,就不能不为大家做点事情,你也说了,这是身为国公府的人的责任,要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岳凌风道:“这件事啊,可是上次闹的太大了。”

“但是上次是秦良品故意制造矛盾,现在他死了。”

可是他跟百姓结下来的仇还在,这个矛盾在升华,因为当时不良人和李孺慕都打了人。

岳凌风沉吟一下道:“本来是好事,却是难办了。”

他又道:“不然算了吧,三小娘子,我跟你说句实话,国公在范阳是有威信的,只要有威信就行了,人的有些意识,是可以被‘洗’出来的,即便他们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只要你做的样子好,他们还是觉得你不错,你是尊贵的小娘子,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算了,人这一辈子,有时候你不信命也不行,谁让你会投胎,谁让他们不会投胎,那些王公大臣都想得通都不管的事,你也别管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变了。”

李蘅远的语气很幽怨:“岳凌风,你知道为什么我最喜欢跟你和萧掩说这些话,因为你们跟别人不一样,你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上几天十七叔还跟我说过,可是正是因为我是阿耶的女儿,我是国公府的小娘子,这种带头开路的事,我都不做,那你还指望谁来做?或许有人想做,但是那要多艰苦,经过几代人?”

“上天给了你了不起的地位,就是让你承担更多的责任,而不是让你我享受的。你再劝我放弃,我就不跟你好了。”

少女大眼一翻,满满的嫌弃意味,却又是那么的可爱。

岳凌风蓦然笑了:“看来娘子是铁了心的要干一番事业了?”

“那你帮不帮我?”

岳凌风点头。

又道:“不过,这次的事不是我不帮娘子,娘子也知道,我人微言轻,这件事实在棘手,而且事情已经闹僵,不好办了,我看为今之计,娘子还是跟国公说吧,让国公去住持。”

“阿耶?”李蘅远低头想了想,不认同的嘟起嘴:“阿耶守城可以,他肯定不爱管这些事,而且啊,我做什么事不想让阿耶知道。”

“这是为何?”

“很简单,阿耶并不希望我多管闲事,他就希望我快快乐乐,让他知道,他会觉得心疼和伤心。”

所以他们父女有着独特的关心对方的方式。

就是你给的,不见得是我要的,但是我可以装作喜欢。

人家的事岳凌风不管。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可爱的酒窝:“如果你不想国公插手,那我想普天之下,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选就只有一个了。”

“这事你得找萧掩帮忙。”

0323 利用

整齐的樱花树还是那么规整,没有一片杂叶,远远望去,像一块四方菜地。

萧掩就坐在树下手捧书卷,神色认真。

他大部分时候的姿态都是那么的温文尔雅,如春花秋月,让人心生欢喜。

可真正了解的人都知道,他的内心打不开。

如山巅冰雪,只能仰望。

李蘅远和岳凌风躲在屋檐下看了一会。

后李蘅远回过身低声道:“算了,我还是不想找他。”

明明都说好的,岳凌风已经把人带来,又得了萧掩的吩咐,怎能让她走?

劝慰道:“那你说说,为何一定不能找他。”

李蘅远抬头看着岳凌风:“你真的不知道?”

岳凌风尴尬一笑。

李蘅远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自始至终参与,我是什么样的性格,他是什么的性格,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我感激他是不假,但是不想再被人利用了。”

岳凌风道:“利用啊,就这个原因啊。”

这个原因还不够重要吗?李蘅远瞪大了眼睛。

岳凌风笑道:“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是利用关系,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是利用关系呢?”

岳凌风道:“人和人之间,怎么不是利用关系呢?就说你我,我利用娘子让生活过的安稳无忧,娘子利用我来排忧解难。”

见李蘅远脸色变了。

岳凌风继续道:“娘子听我说完。”

“人和人之间都是利用关系的,我利用萧掩,萧掩也利用我,但是利用关系,也没那么坏,你想,假如你没有利用价值,我也没有利用价值,我们能关系这么好吗?利用二字本不应该带着褒贬的,是有人只知道利用别人,却不愿意被人利用,只进不出,就成了贬义词,我们相互利用,各取所需,在利用中建立密切的关系,然后发现大家性格都不错,心肠也都还行,就成了密切的朋友,从而两肋插刀,肝胆相照……后面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的。”

“所以你可以说这是利用,也可以说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人谁都不能独立的活在世上,有利用了,才能互动,才有之后……”

李蘅远不高兴的声音变成了好奇:“照你这么说,利用被利用还是好事?”

岳凌风道:“只有小孩子才说今天我不跟你好了,明天我不跟他玩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关系。”

这话说的尖锐可以好像是实话。

李蘅远脸上变白,后缓缓垂下眼睛,无限悲伤道:“可是我对他不一样,我的心……”

岳凌风打断他:“娘子可听过一句话,‘百善孝为先,看心不看迹,看迹天下无孝子;万恶淫为首,看迹不看心,看心世上无好人。’。”

“所以这心里的事,你得分什么事,对感情来讲,你心里的活动一文不值,因为心是会变的,你要是抓住你的心不放,你就得要求别人的心跟你一样,可是别人的心跟你的心不可能一样,最后还是看迹,有时候你的心并没有那么忠贞不二,不过是别人的迹,给你的错误感觉。所以还是论迹吧,论迹再付出心来比较,心里会好受些。”

论迹不论心。

论心不论迹?

李蘅远努力的去理解这些话。

岳凌风又道:“如果论迹,事实上萧掩救了你的性命,而你帮助萧掩的那些东西,对你来说无关紧要,有些关系,别看心,看你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最后到底要不要再来往,一权衡就知道了。”

暂时来看,还是她占了便宜。

所以和喜欢的人交往,也要计较得失?

李蘅远忽然挺直了腰板道:“那如果以后吃了亏呢?他心眼那么多,我也算计不过他。”

岳凌风道:“那你就关注你的心,咱们只利用他,他要的东西不答应不就得了吗?”

可是礼尚往来,一直是李蘅远的教养。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岳凌风挥着手:“去吧去吧,不利用白不利用,他利用你也不手软,你何不利用他?”

这话说的解气。

李蘅远心中舒坦的很,她耸耸肩膀仰起头:“看看,我没有不适宜的地方吧?”

“老好看了,可带劲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可爱,去吧去吧。”岳凌风的手挥的跟赛龙舟一样。

李蘅远去了。

看着李蘅远离去的背影。

岳凌风擦擦头额不存在的汗,然后看向萧掩的方向,萧掩还在摆姿势。

他扬眉一笑:“你大爷的,人我帮你叫来了,好坏我可就不管了。”

………………

萧掩眼前一暗,一个人影就在到了他面前。

洒金的挑线裙底下,是一双若隐若现的白腻小脚,还有穿起来自在舒适的木屐鞋。

萧掩勾出一笑,将书本方下,然后抬起头。

明媚大眼,梳着可爱活泼的双髻的人,正是他等待的。

“阿蘅,你来了?”

萧掩这边站起,笑容关切温和。

李蘅远道:“我是来利用你的。”

萧掩:“……”

………………

李蘅远态度强硬,只谈公事不谈私事,萧掩也不勉强她。

于是他们便谈到坊间墙的事。

李蘅远不肯坐,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善后的办法。”

萧掩想了想道:“打了人,人家要的无非就是一口气,当然,也有个别人想多要点钱,所以把打人的人交出去,态度诚恳的道歉,再找大夫给受伤的人看病,钱都要国公府出,这样打人风波就会解决。”

“那之后呢?”

萧掩道:“其实也不是之后,我方才说的方案,你听起来颇为简单,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并没那么容易,所谓两兵交战,也得有使者调和,必须得找个可以主持公道的人,还要在百姓中有威望,让百姓信服。”

“我阿耶?”李蘅远蹙起眉头,如果让阿耶出面,她根本不需要找萧掩。

萧掩道:“那到不用国公出面,而且这种事情,国公出面不见得合适,他太威严,好像咱们仗势欺人一样。我心里有个人选,就是国公的朋友,西市的市监孙明举,他在西市开有五家店铺,有权有钱,为人又很仗义,在那一代十分有名望。”

0324 卸磨

李蘅远并没有听过这个人。

萧掩看着她微愣的表情就笑了:“国公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来探望国公了,他二人交情十分深厚,而这次岳凌风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威望不够,我们缺的就是他,你若是想解决问题,咱们送上拜帖,请他出面吧。”

“他是国公的朋友,怎么也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所以最后人是她来请。

李蘅远抬头看着萧掩,但不管怎么样,对范阳了如指掌,什么样的人可以用,哪里需要用什么人……

她要想在范阳干一番事业的话,岳凌风说的到没错,必须得用萧掩这个地头蛇。

………………

李蘅远给孙明举下了拜贴要去拜访,很快得到回复,人家设宴邀请她。

不用这么隆重。

李蘅远是要去说正事的,而且孙明举是叔伯辈分的人,她还是个女子,大摇大摆赴宴,并不妥当。

李蘅远很快给孙明举写了回复,表明自己的意图。

她不是蹭吃蹭喝,是真的有正事。

孙明举看过之后约她到西市的店铺中约谈,还让她带上萧掩和岳凌风。

拆掉坊间墙的提议是岳凌风出的,自然要带,而现在城防布局和不良人归萧掩管,后续事情需要萧掩处理。

也得带。

李蘅远为了安全起见,还叫上了墨玉和夜寒轩近身保护。

这样选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她五人来到了孙明举的颊缬店。

颊缬店有两间厅室那么大。

一圈都是柜台,柜台后摆放着屏风衣物等颊缬花样,以供客人挑选。

李蘅远今天穿着男孩子的装扮,还带了四个男人,来这种女人长光顾的店,不怎么引人注意。

掌柜的打发了一位贵妇,才像是看见他们。

“小郎君您要选什么?”

李蘅远道:“我要找孙伯伯。”

掌柜的微愣。

李蘅远道:“我姓李。”

掌柜的之前已经得到过主人的吩咐,听了连连行礼:“家主就在二楼,郎君请,郎君这边请……”

二楼有一排雅间。

李蘅远刚上来的时候,中间雅间的门就来了。

门里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中年人生着一张小圆脸,眼睛不大,但十分有光彩,吊梢眉,八字胡……

穿着红绸的圆领。

未曾说话,人先笑了:“你就是阿蘅吧?”

声音也很亲切。

一看就是个场面上的人。

李蘅远忙回礼:“您就是孙伯伯?是阿耶的好朋友。”

对方正是孙明举。

孙明举听了哈哈笑:“我跟你阿耶不止是好朋友那么简单,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呢,好了,你们有什么事,屋里说吧……”

孙明举这个人很健谈,但是李蘅远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她们进屋后,说话的多数都是岳凌风和萧掩。

当然说的就是坊间墙的事。

孙明举表现的对岳凌风很支持,弄清因果之后,也答应会出面帮忙,跟萧掩一起平息民怨,再继续吧推墙的计划实施下去。

所以即便李蘅远没怎么说话,但这次拜访也非常愉快,愉快的就把事情解决了。

眼看太阳升上正中,到了午饭时候。

李蘅远不能耽误主人用餐,于是站起来请辞。

而之前她推了饭局,这时候孙明举也不好留她了。

站起来送她道:“阿蘅有空常来玩,伯伯家里还有小姐姐小妹妹,下次给你引见。”

李蘅远道:“那有时间,我定要请姐姐妹妹们来家里玩。”

孙明举笑的很开心:“那好啊,不过我那几个女儿,都不如阿蘅大方开朗,见人扭扭捏捏,没见过什么世面,到时候阿蘅不要嫌弃他们。”

这就是客套话了。

李蘅远自然不能当真。

道:“伯伯和阿耶关系那么好,我跟姐姐妹妹们也应该跟伯伯和阿耶一样的,这样关系才不会生疏,还希望姐姐妹妹们不要嫌弃我粗鄙,我还要跟她们多学习呢。”

这席话也说的大方有礼,滴水不漏。

孙明举心想外面都传李蘅远不学无术,是个无礼霸道的草包。

他和李玉山三十来年的交情,却从来没让子女们去过李家,就是怕惹了这位小祖宗啊。

果然人还是要亲眼见了才能下评论。

这样说开,他对李蘅远的印象就十分好。

道:“阿蘅说的对,我和你爹还有你伯父,少年时就是这样没有顾忌的往来,才有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可惜你伯父……”

李蘅远眼睛瞪大:“伯伯,你还认识我伯父呢?”

孙明举道:“是啊,我们从军那会,都在一个屋里睡觉,你伯父和你阿耶是主帅家的郎君,我借了很多光呢……”

提起李玉明,孙明举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后发现他们是站在门口,尴尬笑道:“我这话多,看给你们说烦了。”

李蘅远摇摇头,不烦,她很喜欢听阿耶和大伯的事。

但是知道的太少了。

阿耶的事没人跟他说。

大伯的事,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家里更没人提。

李蘅远很向往他们两兄弟并肩作战的日子。

可惜现在说这些实在不是好时候。

李蘅远道:“改日您有时间,我定登门拜访,到时候您给侄女讲故事啊。”

小丫头甜甜的笑容像是娇媚的花朵一样惹人怜惜。

孙明举笑道:“这没的说,伯伯家随时欢迎你来。”

………………

从颊缬店出来,李蘅远看看天上的太阳,回头对岳凌风,夜寒轩和墨玉道:“咱们回去用餐,我请你们吃好吃的,让厨房杀羊羔。”

然后人就转身了。

萧掩:“……”

他叫住李蘅远:“阿蘅,卸磨杀……啊?”

李蘅远心想,你一个要被我利用的人,还给你什么好吃的。

她晃晃脑袋道:“因为你有正事啊,孙伯伯答应出面,难道你不去安排?”

她指指天空:“看,蓝吗?太阳亮吗?”

街上天空蔚蓝,太阳明亮不敢直视。

萧掩舔了舔嘴唇,用以为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李蘅远呵呵笑:“所以,已经是秋天了,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傻狍子,拖到冬天就不能动土了,还不去干活。”

傻狍子!

骂的好解气,岳凌风捂着嘴捡笑。

萧掩目光一扫正好看见他,然后用云淡风清的笑容冲他点点头,好像在说,算你狠。

岳凌风小人得志的笑容立即就僵在脸上。

0325 提亲

萧掩整日往外跑,李玉山找不到人。

这日李玉山要将老龙湾一战萧掩所用到的战略整理成册,还是没找到人。

他问报信的属下:“那人去哪了?这孩子不来见我,他还能有什么事。”

“好像在帮三小娘子做事,早出晚归,有两三天了。”

“阿蘅?”

李玉山微愣,后喜悦从心底涌上来。

他的榻几下面铺的是老虎皮,别看外面太阳大,秋天屋里有些阴了。

他摸摸老虎皮,柔软舒适。

真是个好东西啊。

萧掩显然是一员虎将,不对,光虎还不足以形容萧掩,还狐狸。

有勇有谋。

这样的人才,光给他的阿蘅当跑腿的,有点浪费啊。

正想着,门口有侍卫禀告:“国公,三夫人求见。”

“老三家的?”

惊的李玉山直接坐直了。

这位三夫人,自然就是他庶出的弟弟,李玉明的妻子。

平日里他和弟弟话都不多,弟妹就更没有接触了。

而且他是大伯哥,这弟妹贸贸然找他干什么?

李玉山问道:“身边还有其他人?”

侍卫摇摇头:“只有三夫人。”

“唔……”

李玉山道:“先去问问什么事,如果是小事,让她跟阿蘅去说。”

不多时侍卫回禀:“是大事。”

李玉山:“……”

李玉山特意留了一个属下在屋里,然后才叫余氏进来。

余氏今天穿着大红的半臂,下身深碧色六幅群。

第一眼看上去,像个……鸡冠花?

李玉山:“……”

“余氏,你有何要事,一定要对我当面说。”

“大哥。”余氏陡然间大哭起来。

李玉山:“……”

好在接下来哭泣中的余氏还是说了正事。

“二娘已经十六,还没有订人家,阿娘不发话,我也不敢给二娘随便订,如今阿娘更是受了重伤,什么都管不了了,如果二娘在不定亲,这辈子不就耽误了,大哥,您给做个主,给二娘定个人家。”

李玉山长唔了一声:“是孩子们的亲事啊。”

这还真是一件大事。

李玉山对李娇娥都是没什么感觉,关键家里的长孙李庆绪还没定亲啊。

当然,李庆绪的事有大嫂做主,寡妇人家,他如果强迫侄子定亲,小两口过不好了,好像他欺负孤儿寡母一样。

那就还有他的阿蘅啊,阿蘅生日大,过了年就十五岁。

可以定亲了。

老太太那边是指望不上的。

老太太并不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就是毁了容,现在满城的找大夫要给她恢复容貌,肯定没心思管孩子们的亲事。

所以还得他自己来。

李玉山看向余氏:“二娘的婚事,你和三弟若是有相当的,可以跟我说,咱们家的孩子,总不能委屈了她,我到时候帮着相看就是,但是人选,还是你们做父母的了解自己的女儿,自己做主就行。”

余氏等的就是李玉山这句话。

之前她不敢做主,是怕刘老太太捣乱。

现在李玉山都放手,她就可以给女儿挑最好的人家。

余氏喜极而泣,高兴的给李玉山行了礼:“多谢大伯费心。”

李玉山对这个弟妹印象不是特别好,因为弟妹说过他的女儿没教养,被他听见了。

但是现在看,这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很是劳心费力,到是个好母亲。

他那种厌恶就少了一层。

挥挥手:“去吧。”

余氏走后,李玉山眼睛突然大放异彩般,十分明亮。

他叫着属下:“去把福生给我叫来,然后只叫他一个人,其他人谁也不要偷听。”

这个福生自然就是李玉山的副将,左右手,肖福生。

军中人都知道他二人关系亲密。

那属下心想,没有战事,国公眼睛亮如狼光,怎么亲密的还要清场?

他打了个哆嗦,赶紧去叫人。

去平卢的两千人就是萧福生带去的,刚回来半天,此时他人还没有休息,一脸尘土。

“国公?”

但中气十足,一进来屋里就有种威严的气势。

李玉山垂垂手:“来,把你那竖起来的眉毛耷拉下去,天天黑着脸,我没发你军饷啊?”

萧福生用袖子擦擦脸上的灰尘,之后再亮出脸来给李玉山看。

还是那样剑眉斜飞,刻板凶恶的样子。

李玉山道:“算了,你这辈子是不会笑了。”

萧福生脸上硬挤,没挤出来。

最后道:“国公,您叫属下来,到底是什么事啊?”

总不是让他笑给他看吧?

李玉山还没提什么事,已经变得眉开眼笑。

从榻上站起,将萧福生拉过来坐对面。

这般亲切的礼遇,萧福生更费解了:“国公?”

李玉山道:“二郎十七岁了吧,也该娶媳妇了。”

说完刻意的咳嗽两声,意有所指。

萧福生忙拱手道:“承蒙国公抬爱,您是想给他保媒?”

李玉山:“……”

他是要嫁闺女,总得让男方主动点吧。

“是这样啊。”李玉山又咳嗽一声:“我家阿蘅呢,也不小了,还没定亲。”

萧福生一愣之后道:“可是属下识人有限,没有合适的给三小娘子介绍。”

李玉山拿过案前的书稿要打人:“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非让我说透了。”

萧福生垂下头。

李玉山黑着脸道:“我看二郎人不错,跟我的阿蘅也对心思,就给他们俩订亲吧,你回去找个媒婆,上门三次,我就答应把阿蘅嫁给你儿子。”

萧福生惊诧的抬起头。

李玉山挤挤眼睛:“怎么样?”

萧福生顿了顿:“国公……”

他们是自小长大的朋友,一直在一个战壕,谁什么表情是什么心情,一看就一清二楚。

萧福生眼里很是无奈,但没有惊喜。

李玉山蹙眉:“怎么?你不愿意?”

又道:“那这样,聘礼你可以少下,媒婆来两次就行了。”

萧福生:“……”

“咋地?!”李玉山陡然间提高了声音:“还不行?好吧好吧,媒婆上门一次,我就同意,这总行了吧?”

萧福生:“国公……”

他语气犹豫神色越发难看。

李玉山黑了脸,打手往案子上一拍:“你不是不同意媒婆上门次数,你是没看上我的阿蘅了。”

萧福生还没等说话。

李玉山已经气得喘息粗重。

天呐,还真的是看不上他的阿蘅,他的大宝贝哪点不好啊。

竟然会被公爹嫌弃,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0326 反目

眼看着李玉山要大发雷霆。

萧福生单膝跪地:“国公,您请听我一言。”

李玉山重重一哼:“你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跟你没完。”

结不成儿女亲家还要翻脸,这可怎么办?

萧福生一脸为难,后一咬牙,道:“国公,我实话跟您说了,二郎的婚事,随便娶个小户人家的姑娘,谁都行,不管相貌人品,脾气秉性都不重要,只要姑娘家没有权势就行。”

李玉山大愣。

“你这就好笑了,人家都是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怎么?怕我的阿蘅给你儿子受气,我闺女什么个性我最了解,随我,脾气好着呢,我们也不贪慕你家姓氏,二郎也不用入赘,生了孩子还是你们萧家的,我也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这还不行?”

萧福生道:“不怕您对他不好,就怕您那他当亲儿子。”

李玉山:“……”

“你怕我跟你抢儿子啊?”

不是,都不是。

萧福生提高了声音:“我跟您说了吧,二郎这孩子,他有问题。”

李玉山指着萧福生:“你也有问题。”

萧福生道:“他问题大。”

“那你问题小?”

“他天生有反骨!”

“他……”李玉山瞪圆了眼睛,又眨了眨:“他怎么?”

萧福生一脸激动道:“刚出生逸风道长就给他批过命了,天生的反骨,不能让他得势,否则会祸害苍生。道长让我掐死他,他娘抱跑了我没忍心追,后来就一直长,倒是挺乖的,我就大意了,我想不让他习武,最多读点书,当个书呆子,他就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您也发现了,他自己偷偷练武,我不在家,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后来我发现他习武,我想他就算功夫再高,也得投靠您才能有所作为,为了不让他和您接近,我从来不让他去柳城,这不,又违反我的意思,现在不光得了您的欢心,竟然还肖想娶三小娘子,这怎么行?”

萧福生语重心长道:“国公,那小子心思极重,他是故意接近娘子的,他不真心,您不能上了他的当,他就是要娶娘子,然后好一步登天。”

李玉山道:“然后他好忤逆谋反?”

萧福生重重的点头。

李玉山回头沉思着。

肖福生道:“您若是不信我,您还不信逸风道长吗?人家可是高人。”

李玉山认识逸风老道,算什么很准,给他批命说他能位极人臣,贵不可言。

本来他还不信,因为他虽然是国公府的阿郎,可是还有大哥,但是大哥死了,果真这爵位就落到他身上,然后皇上又让他做北方三郡的节度使,成为封疆大吏。

那死老道有道行,话可信。

李玉山突然回头看着萧福生:“可是那又怎么样,不是没说忤逆杀父吗?既然不会把咱们杀了,他反不反骨,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啊?”

萧福生傻了。

可是有反骨啊,说不定反的是谁,逸风道长的意思就是反朝廷。

李玉山镇守北方三郡,是朝廷的支柱,难道他也不忠?

萧福生再看李玉山的目光,就带有意思探究的意思。

李玉山道:“本人不管儿孙事,我自然是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是谁知道朝廷以后什么样,谁知道后人什么脾气秉性,这辈子,就自己高兴让女儿高兴就可以了,我可能没那么高兴,但是我不能让我的阿蘅不高兴,你也是,别管那么多,还要把孩子掐死,自己的孩子,除了作恶多端,再淘气都不能掐死,你就为了一个道士之言就防备二郎,你还配做父亲吗?”

萧福生被李玉山说的羞愧难当。

李玉山又道:“你的家事我不管,总之我的阿蘅很喜欢跟二郎在一起,如果二郎自己也愿意,你就请媒婆上门吧,别的话我不想听了。”

“国公!”

李玉山广袖一挥,从榻上站起:“我还要办公,你去回去请媒婆吧。”

眼看着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萧福生无奈,行礼军礼,默默退了出去。

………………

三天,李玉山还是没有等到媒婆上门,倒是听说萧福生要给萧掩定亲,人选是他续弦妻子的外甥女。

李玉山在书房大发雷霆,这小老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是耍戏他吗?

让人把萧福生叫来。

刀柄直接打到萧福生肩膀上:“连老子都敢敷衍,你好大的胆子。”

萧福生被打的跪下去,眼泪差点流出来。

但还是据理力争:“您可以不顾李家,不顾三郡百姓,不顾李家军的生死存亡,属下不能,他是我的儿子,他有反骨,就是我的过错。”

“你可真是冥顽不灵,只听一个死道士的一面之辞,就草率决定孩子的婚姻大事。”

“国公说什么都行,反正不能让萧掩得势。”

“你的意思,就是说什么都不能给老子当姑爷了?老子喜欢一个孩子都不能当姑爷……”

“国公……他配不上娘子。”

“可是分明是你家不同意,还嫌弃我闺女……你个田舍农,我打死你……”

因为时值日上午,李蘅远现在没什么事,就去学堂上学了。

霍先生第一节课时间到了,刚说下课,樱桃就跑进来。

自己的婢女这样慌张,李蘅远迎出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樱桃哭笑不得的样子:“国公和萧副将打起来了,把萧副将胳膊咬了。”

李蘅远眼睛瞪的比铜铃大:“萧副将?那不是萧掩的爹。”

樱桃点着头。

李蘅远捂住嘴,他阿耶……

“是不是疯了?!”李娇娥的声音震天响。

李蘅远抬头一看,她也和婢女说话呢。

别处,也有差不多的情节。

所以阿耶咬人的事已经传开了?

李蘅远缩着头背过脸去:“阿耶到底怎么了?”

………………

课还没上,李蘅远就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萧掩的婚事把萧福生打了。

是啊,萧掩的婚事。

他的父亲看不惯萧福生随便给萧掩定亲,所以就把人家给打了。

这仗打的莫名其妙。

另外还有一点令李蘅远十分心酸,萧掩竟然要定亲了吗?

要跟别人定亲了吗?

是啊,萧掩已经十七岁,到了订亲的年纪了。

0327 传授

李蘅远跟霍先生请了假,到了前院书房。

“阿耶。”

父亲李玉山正在榻上骂骂咧咧。

什么“王八羔子”“气死老子”之类。

李蘅远走进去:“阿耶,您还没消气呢?”

李玉山抬头一看,女儿嘟着小嘴嗔痴可爱的看着自己,那满心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招着大手:“看我这大闺女,多漂亮,快过来,你不上课去跑阿耶这干什么?”

又是欢喜好像又是担忧。

李蘅远脱了鞋陪父亲坐在对面,眨着眼睛问道:“您还不知道我来干什么?”

李玉山笑容微僵。

李蘅远道:“全府的人都知道了,您要给萧掩订亲,萧伯伯不同意,您把人给咬了,还不光是打,是咬,你看看,厉害了我的阿耶。”

堂堂国公,征战沙场的主将,开始咬人了。

李玉山听着女儿调侃的语气,翻了个白眼,接着可疑的红晕爬上他的耳迹:“阿耶什么时候咬人了?别听别人胡说,我打他他不还手,我怕打坏了他,又出不了气。”

所以就咬人。

李蘅远点着头竖起拇指。

李玉山又白了她一眼:“我是阿耶,你不许笑话我。”

李蘅远还真不是来笑话阿耶的,第一她来看看阿耶的情况,眼见阿耶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气恼。

她问道:“阿耶您为什么啊,萧掩是萧叔叔的儿子,人家要不要订亲关咱们什么事?你怎么可以打人呢?”

萧福生挨了打,当然也不敢传是因为李玉山要嫁李蘅远没嫁成,所以恼凶成怒。

李蘅远听到的传言有一半是没有的。

李玉山想了想,最后道:“你别跟别人说,阿耶其实是要给你订萧掩,萧福生那个王八羔子说什么都不同意,我三天前命令他找媒婆,他不听我的就算了,竟然还给萧掩找别人定亲,你说我不打他还留着他?”

“给我订亲?”李蘅远心头一震,有种幸福的悸动和甜蜜,还是阿耶向着她,但也难掩失落,原来萧家不同意,可谓好的情绪也有,不好的也有,难以言喻。

她想了想,低下头:“强扭的瓜不甜,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您怎么还打人?”

李玉山不认同道:“是他不同意,又不是二郎不同意,他问都没问过二郎的意见就自作主张拒绝我,我凭什么不能打他?”

李蘅远心想,不是萧掩不同意吗?

可是论起来,萧掩也不见得就同意啊。

李蘅远眉心拢成一个委屈的弧度:“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不同意就算了,不理他们就是。”

李玉山“哎?”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同意。

“难道你不喜欢二郎?”

“我……”父亲直白的询问,让李蘅远猝不及防,她一下子红了脸,目光如小兔子般躲到一边。

李玉山哈哈笑道:“这有什么难为情,年纪到了,喜欢一个人是正常现象,二郎相貌英俊,也有才能,阿耶也很欣赏他,说明我闺女眼光还是很好的,起码你没喜欢个女孩子,也没喜欢个老头子,阿耶已经十分安慰了。”

李蘅远:“……”

阿耶对她的要求到底有多低?

“可是你喜欢人家,人家如果不喜欢你呢?”

李玉山瞪大眼睛:“萧二郎不喜欢你吗?”

显然,自己的女儿不受欢迎,父亲会十分生气。

李蘅远忙道:“我就是问问,假如呢,谁知道喜不喜欢,假如就不喜欢呢?”

李玉山捏着下巴想了想。

突然抬起头:“闺女,你是不是喜欢他吧?别管人家喜不喜欢你,阿耶只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李蘅远红扑扑的小脸舔舔嘴唇,没有回答。

但是知女莫若父。

李玉山大拳头一握:“那你就把他娶回来,管他喜不喜欢你,你喜欢他就行了,你说,你是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心,还是和你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心。”

那当然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心。

“可是人家不喜欢你,人家不开心啊。”

“你开心就行,你管他开不开心。”

“我喜欢他,他不开心我怎么会开心?”

“那你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开心了?”

李蘅远:“……”

她沉吟了很久。

最后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阿耶,还是你见解独到,那如果他不喜欢我,他有一天背叛我了呢?”

其实不怕他有多么不喜欢你,最怕勉强在一起后那人又心有所属。

别人是他心头的朱砂痣,你就是蚊子血。

情何以堪。

尊严何在呢?

李玉山冷笑三声,最后肃然道:“很简单,腿打折,然后休了,再找新的,你以为婚姻只看情感吗?还要看实力,你是我闺女,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谁要是不喜欢你,你就折磨他们。”

这话说的可真是理直气壮啊。

这就是阿耶传授给她的婚姻相处之道。

李蘅远愣了好久。

最后穿上鞋行了礼:“阿耶,经过我也知道了,我还是先走吧。”

李玉山:“……”

看着闺女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李玉山下地来追:“你看,阿蘅,阿耶跟你说的都是实话,闺女,闺女……”

出门的身影走路带风,头都不回一下。

李玉山站在门口看了会,然后蓦然笑了,喃喃道:“当然最好是你喜欢人家,人家也喜欢你,可惜现在不管萧二郎喜不喜欢你,阿耶都不喜欢萧福生了,这个王八羔子……”

………………

李蘅远在院门口遇见了萧福生。

原来李玉山咬人是出自于气愤,真的咬伤了,就让萧福生去处理伤口。

萧福生才包扎完毕。

不期而遇,虽然知道这个人不同意自己的婚事,李蘅远还是对他问了好:“萧叔叔。”

萧福生一脸肃然的看着她,突然道:“三小娘子,能否借一步说话,在下想跟跟您说说萧掩的婚事,可能和娘子也有关。”

他语气不善,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事。

李蘅远微笑的小脸慢慢变得严肃。

她都没找上门怪罪他不喜欢自己,这个人倒是先找上门来跟她说话。

“好,萧叔叔随我到账房来吧。”

0328 顶撞

账房是范先生的地盘。

范先生帮忙清了场,屋里便一个人都没有了。

账房中间有个长而高的胡桌,四周摆着八张椅子。

李蘅远坐在向南的方向,然后请萧福生落座。

萧福生坐下后开门见山道:“请娘子以后不要再理会萧掩,不要给他派差事,我决定给他订一门亲事,然后便让他回老宅去守家业,再也不让他住在城里了。”

他的语气冷漠,是种命令式的陈述。

李蘅远一想,这话也可以那样理解,就是她一直在理萧掩,是她一直在派给萧掩差事,是她耽误了萧掩的婚事?

怒由心生。

李蘅远也不客气:“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萧掩的意思?如果是您自己的意思,不好意思,我跟您没有什么交情,也没有瓜葛,你没什么资格命令我,如果是萧掩自己的意思,他可以自己来给我说,我也不喜欢听旁人中间传话。”

萧福生猛然一抬头、

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鼻梁直挺,肖像了李玉山。

不过可不是李玉山那样的粗犷,作为女子,别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惊艳,让人过目不忘。

可以前都听说李蘅远又丑又笨。

而且什么都不懂。

方才的话,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啊。

萧福生本来也没想欺负她,只是他习惯了自己严肃的说话方式。

见李蘅远有敌意。

他刻意放慢了句子:“我是为了娘子好,萧掩他不是好东西。”

李蘅远之前已经对萧福生印象不好,此时更是诧异:“哪有当父亲的这样说自己儿子的,萧掩是不是好东西我不知道,反正他没跟我说过你不好,但是你已经明明白白说他不是好东西了,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你才不是好东西。”

作为长辈的萧福生:“……”

李蘅远冷声道:“本来呢,我还跟他生气,现在嘛,你越不让我跟他玩,我就越跟他好,我就对他好,什么好处都给他,我阿耶都不会命令我做什么事,他会给我讲道理分析利害,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萧福生这辈子除了李玉山,再就没挨过骂,还是被小辈骂。

“你……”

“我怎么了?”李蘅远蹭一下站起:“我现在就去找萧掩去,我请他吃饭,送他礼物,我就对他好,我……我跟他订亲,看谁敢跟我抢,哼!”

说完拂袖而去。

萧福生望着她的背影直蹙眉,但人真的走了,他剑眉立起来:“太任性了。”

李蘅远一直跑到二门口,然后站在门口捂着胸口。

花墙上的落叶轻飘飘飘到眼前,她望着,心里有了片刻宁静。

再回想起方才的事情,叹了口气,自己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她挠挠耳朵,可是大话已经说出去,就算做做样子,也得去看看萧掩。

嗯。

李蘅远提起裙摆,大步流星到了萧园。

来开门的是岳凌风。

李蘅远问道:“他今日在家吗?”

这院子里只有两个他是李蘅远认得的。

岳凌风不用想都知道李蘅远问的是谁,摇摇头:“没在。”

“还没忙完?”

萧掩因为要处理坊间墙的事,几天内都在外面跑,但李蘅远昨天听说,事情已经完结了。

岳凌风指着隔壁的院门口:“你知道那是谁家吗?”

李蘅远好像有些印象。

岳凌风道:“那是萧掩的父亲家,之前我都没听他说过,这两个院子在一起,就我来到这里半年前,萧掩自己做主和他父亲分了家,所以墙都是新砌的。原来他还有个继母和弟弟,不是他爹要给他订亲吗?他去隔壁了。”

提到订亲,岳凌风目光十分有含义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也本能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李蘅远不开心的做个鬼脸:“你那么看我干吗?”

岳凌风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李蘅远:“……”

自从岳凌风跟她说了要利用萧掩之后,她们说话越来越随意了。

李蘅远眼珠一转,低声问道:“那我问你,他父亲要给他订亲,他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岳凌风道:“他没说高兴,也没说不高兴。”

李蘅远提着的心有些失落,难道是无所谓?

岳凌风侧头看着李蘅远呵呵一笑:“不过就是一晚上没睡觉,他昨天忙完事情回来,就坐在屋檐下磨刀,磨了一晚上,今早我看了,那菜刀可以削铁如泥了,然后他就去隔壁了。”

李蘅远心中隐隐有种恐怖的感觉,捂着胸口:“他不是用剑的吗?为什么拿菜刀,再说,为什么去自己的父亲家里拿菜刀。”

岳凌风点着头:“所以,你说他是喜欢订亲还是不喜欢呢?”

李蘅远沉思着,目光转向隔壁紧闭的大门。

所以萧掩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

萧家的院子,最前面是萧福生待客的敞厅。

在敞厅之前,是三层高的台阶,然后一段宽阔的路,直接到大门。

地方不算大,但站三个人够用了。

萧掩站在台阶上,一身黑色圆领,腰间扎着同色镶玉腰带。

头上金环束发,脚上一双云靴。

配上他俊朗无双的五官。

真是长衫垂垂,明艳不可逼视。

怎么看都是令人喜欢的优秀少年。

可是他身后台阶上放着一把菜刀。

那刀刃在阳光下寒光四射,一看就十分锋利,就破坏了他的谦和,显得他是那么冷血让人不想靠近。

他的对面,也正是台阶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妇人,约莫三十多岁,瓜子脸,柳叶眉,穿戴都是时下流行的服饰和发髻。

小巧的嘴看起来很是柔媚和玲珑。

妇人肌肤也很白皙。

总之是个漂亮温柔的女子形象。

可惜她右边脸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疤痕已经是粉红色,可以看出是许多年了,就生生显得她有些狰狞,并不美。

她身旁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细看跟萧福生脸型相似,不过眉眼像妇人。

这二人正是萧掩的继母王氏和弟弟萧择。

萧掩正在跟王氏说话:“我只问你,选你的外甥女跟我订亲,是不是你的主意。”

0329 探望

王氏神色气愤:“萧掩,我是你的母亲。”

“不要提,不要提母亲两个字。”萧掩的声音冷漠的近乎于平静。

他道:“我只有一个母亲,你没有生过我,也没有养过我,千万不要提你是我的母亲,我会翻脸的。”

王氏道:“我就是你父亲明媒正娶回来的,礼法上我就是你的母亲,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也得承认。”

萧掩道:“可是你就是跟我没有任何一点关系,血缘上就是这样的,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我都不会尊敬你。”

“你……”

萧掩打断她:“我并不是来跟你吵嘴的,我只问你,要把你外甥女跟我订亲,是不是你的主意。”

王氏目光闪烁一下:“你不要欺负人,是你父亲做的决定,你不敢去找他说,便来欺负我们母子。”

萧掩剑眉微挑:“你是让我去找他?”顿了一下:“那也好。”

王氏急急道:“阿掩你听我说,大娘温柔贤惠,人很漂亮,你爹是为了你好。”

这意思就是不用他去找萧福生了。

萧掩神色变得冷漠:“大娘,就是你的外甥女吧,果真与你有关。”

王氏所说的大娘,就是王氏姐姐的大女儿,章大娘子。

章大娘子来萧家做客的时候见过萧掩,对萧掩印象很好。

章家以为贩卖布匹为生,若是能跟萧家结亲,也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萧福生想给萧掩订亲的时候,王氏就提到了章家。

萧掩虽然为人冷漠,跟家里人也不和睦,但是已经七年没有跟家人产生争执了,平时他又总是温文尔雅的样子,王氏没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大。

王氏继续道:“你早晚要成亲的,找个会疼人能照顾你的,有什么不好,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

萧掩方才还只是冷漠,此时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所以萧福生背着我母亲跟你苟且,是因为你会疼人,能照顾她是吗?”

王氏脸上一僵。

萧掩冷哼,道:“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关于我的事,就连我的名字,你最好都忘记,提都不要提我,下次再被我发现你想操纵我的事,先摸摸你的脸,然后再做决定。”

王氏手放在伤疤上,脸失血色。

萧掩回身慢慢提起他的菜刀,对王氏比划比划:“记住了,什么章大娘,不要再有下次。”

他说完转身便走,王氏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差点瞪出来。

突然,她身边的萧择道:“萧掩,你欺负我阿娘,我长大了会给他报仇的。”

萧掩慢慢转过身。

阳光下,他俊美的脸呈透明状,是那样的柔和安静,可那漆黑如墨的眸子,是那样的冰冷,冰冷的如一个深潭,要把人吸走。

王氏一把捂住萧择的嘴:“他乱说的,你是他哥哥,他是你亲弟弟。”

萧掩勾唇一笑:“你最好好好教育他,有本事就让他来找我,我还愁着没有正当理由铲除你们娘俩呢,别辜负我的期望。”

王氏把萧择紧紧的搂在怀里,连连说着不敢。

萧掩又是一笑,后转过身。

………………

阳光大好,天空高远,让人不由生了豁达之意。

萧掩看着天空一笑,缓缓推开萧家的门。

出了门转过身,那是自己家的方向,刚一站直,眼前豁然一亮。

他的前方,连接萧家和他自己院子的小径上。

白杨耸立,轻风阵阵,这美好的画面里,一个身形纤长相貌艳丽的少女正站在那里。

今天她穿着浅白色长衫,橘色绣着花草图文的半壁,一条浅黄色软纱长裙。

明艳不失稳重,就像是一朵迎风盛开的秋菊,在你不经意的瞬间,乍然绽放。

萧掩蓦然笑了:“阿蘅,你怎么在这,怎么不进院子啊。”

李蘅远见萧掩笑着说话,松了一口气,再看他手里的菜刀,眼睛防备着乱转。

萧掩看着刀笑了笑,然后道:“本来是要收菜的,奈何菜的长势不好,过几年再说吧。”

李蘅远走近他把刀夺过来,然后匆匆跑回院子里。

萧掩听见她在院子里跟人说话:“快,藏起来,我看着就害怕。”

一定是在跟岳凌风说话。

萧掩看着双手哑然失笑。

不多时李蘅远又从门里跳出来,发髻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跳跃而蹦起来,清脆的声音像是沙漠中的驼铃,能燃气心底熄灭的希望,

萧掩背着手看她:“你不和我生气了。”

李蘅远脸倏然垮下来:“对啊,还生气呢,我给忘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萧掩伸手一捞,直接抓住她的手腕:“阿蘅。”

身后猝不及防来了一股莫大的力量,李蘅远身子一晃,等她再站好的时候,已经和萧掩近在咫尺了。

鼻尖闻到那熟悉的清新味道,李蘅远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赶紧甩开萧掩的手,像是踩到冰刀一样向后一跳。

“你,你靠的那么近干嘛?我可生气着呢。”

萧掩轻轻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喝杯奶浆如何?”

李蘅远忍不住舔舔嘴唇。

萧掩笑容更甚,直接拉起她的手:“走吧,好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

李蘅远将空碗放回到桌子上,然后擦擦嘴道:“我家也有。”

她说的是萧掩给她煮的新鲜的牛奶。

萧掩说话算话,说请她喝东西,就真的请,她已经喝了两杯了。

这里正是萧园正房的正厅。

正厅的门窗都敞开着,外面有秋风送着阵阵菊花香到屋里。

喝完牛奶,让人有些想睡觉。

萧掩手撑着脸看着李蘅远,目光微微有些迷离:“困了。”

正在表示自己没有因为牛奶折腰的李蘅远:“……”

“那你就睡觉啊?叫我进来干什么啊?好吃的我家也有。”

萧掩忍不住笑:“昨晚一晚上没睡觉,阿耶要给我订亲,之前我并不知道,也是刚知道,你就找来了。”

听着这带有解释和暗示的语言。

李蘅远低下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不想听,也不想问。

来看他,纯碎是一言九鼎因为要讲诚信。

对,并不是为了别的。

萧掩见李蘅远还是很别扭。

硬挤出笑:“是我多嘴了。”

“那我睡觉去了。”

0330 谁先

那慢慢要离去的身影十分无精打采,没有一点点往日的潇洒淡然。

李蘅远心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暗暗念叨,他就是在引诱我主动安慰他,什么都是我主动,然后他又顾左右言它,让我好没面子。

这人他根本不喜欢我,我不要理他。

可是一抬头,见已经走在门口的声音脚步有些轻浮。

岳凌风也说,他为了那婚事一晚上都没睡觉。

他拿着菜刀去找继母评理,他不想跟那女子订亲的。

寂寞如烟的身影就转入了偏廊,再走一步,就要看不见了。

李蘅远忍不住站起来:“萧掩?”

走在外面的萧掩抬起的脚又轻轻的退回去,低下头,嘴角勾起的笑容都是满足的味道。

然后他挑了挑眉,俊脸一板,愉快的表情立即变得失落,慢慢转过身去。

“阿蘅你有事啊?”

李蘅远心想败给你了,谁让我那么喜欢你。

她跑到门口道:“你想跟你家亲戚订亲吗?”

萧掩斩钉截铁:“不想。”

“那别人呢?别的亲戚?别的你阿耶给你订的女孩,你想吗?”

萧掩摇头:“不想。“

“那你能说服你阿耶嘛?”

萧掩沉吟一下道:“反抗不了,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亡。”

竟然都要拼命了。

那认真的样子不似假的。

他是真的不想跟别人订亲。

可是也没说想跟她订亲。

李蘅远鼓足勇气道:“那你就别订亲,我什么时候同意你订,你再订,其他的事,我帮你撑着。”

萧掩终于笑了,重重的点了两下头:“好。”

他的身后烈日高悬,将大地染成金色。

眼光下,他那灿烂如星辰的眼睛,第一次出现如灼灼火焰般的感觉,就那么认真地看着她。

李蘅远内心的滚烫情绪和所有秘密在这一刻都想呼之欲出。

“萧掩?”

萧掩目光带着期待:“阿蘅想说什么?”

他的声线还是那样的优雅好听,如陈年的美酒,让人沉醉,还有一线殷殷的鼓励在其中。

李蘅远双手捂住了胸口。

不,萧掩不说,她也不说。

萧掩会引诱,难道她就不会?

她问道:“那你知道萧叔叔为什么急着给你订亲吗?”

萧掩抿着嘴。

李蘅远的心慢慢沉下去,回到最初的平静,是的,这种人,他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再不当老鼠了。

李蘅远挥着手:“你去睡觉吧?”

软软喏喏的声音,有一丝调皮和狡猾,不再像以前一眼饱含爱慕和崇拜,也是关心之至的。

萧掩笑着回过头,这孩子确实学坏了。

无法,他又回过头去。

“听说是国公要给我们订亲。”

李蘅远背着手却挺直了腰杆,用眼睛斜睨的他,她的意思,实在等他的态度。

萧掩想了想,脸上好笑的表情崩不住:“那么三小娘子,你愿意跟我订亲吗?”

嗯?!

“阿蘅,我不想跟别人订亲,你想跟我订亲吗?”

李蘅远的所有表情都凝结在脸上。

“你……你……你……”

萧掩不是一直要玩猫捉老鼠吗?

怎么突然间……

见李蘅远手足无措,萧掩大笑:“你愿意跟我订亲吗?”

原来他真的说了啊?

风在继续吹,吹动了少年好看的衣摆。

那令人欢喜的句子,像是猫的爪子,挠动了心房最柔远的地方,轻轻的,很温柔,可以猝不及防。

李蘅远傻傻的看着萧掩:“如果我说愿意,你就是我的了吗?”

萧掩:“……”

最后他哈哈大笑。

这善意的嘲笑,让李蘅远恼羞成怒,提着裙子,匆匆往外跑。

萧掩追上她:“阿蘅,你不是……”

一个艳红的小脸回头看着他,李蘅远低下头,声音低低的:“我回去问阿耶的意见。”

说完一溜烟的就跑了。

萧掩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长长的的叹了口气。

之后他转身。

“岳凌风!”

萧掩的语气突然不善起来。

因为岳凌风鸟悄站在他身后,差点绊了他一个跟头。

“你可能又想打扫卫生。”

岳凌风抱着胳膊,神色很怀疑的样子:“你喜欢李蘅远吗?你俩的对话方才我都听见了。”

萧掩语气平淡可冷漠:“我的事不要你管。”

岳凌风道:“但是涉及到李蘅远,我就管,你方才只问她愿不愿意和你订亲,你可没说喜欢她,孩子现在没反应过来,只要我稍微一提醒,她就会考虑了,所以你不喜欢她,我是不会有所隐瞒的。”

萧掩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岳凌风:“你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吗?什么都是你想的,阿蘅就是你教坏的,你就是阴险小人。”

岳凌风晃着脑袋:“如果我的行为让你难受了,那我很喜欢这个评价。”

萧掩一垂眼皮,躲着他就要走。

“萧掩。”岳凌风放下胳膊真的急了。

他不是要多管萧掩的闲事,是李蘅远太真诚,太正直一个人,感觉欺骗她有罪。

“以后李蘅远就是我妹妹,你敢对她不好,我就说你坏话。”

萧掩转过身:“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你坑害起人来,比谁都伤人心。”

岳凌风凌厉的眉毛凛起。

萧掩道:“我说过,我会让阿蘅一生平安,她在我身边,比你们任何人都稳妥,或者你能保证她的安危?”

岳凌风一噎。

确实,在保护李蘅远方面,萧掩比谁都投入。

可是……

岳凌风话还没说出来。

萧掩道:“可是放在你们任何人身边,我都不放心。”

迎着阳光,他的脸呈透明模样,是那么的俊郎,让人自惭形秽。

岳凌风自那天起,再没遇见更认真的人。

萧掩,他真的想跟李蘅远订亲了。

……………………

罗诗梦笑盈盈的问李蘅远:“听说萧掩要订亲了,你听说了吗?”

因为有萧福生从中作梗,李玉山不让李蘅远把她和萧掩的事说出去,除非真正的订亲。

李蘅远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也不用听说,他年纪不是很大了吗?”

眉毛一挑反问道:“你来看我,不会是特意问我萧掩的事吧?”

这里是李蘅远的正厅,是李蘅远的地盘,罗诗梦不敢说实话,但是她来确实特意问这件事的。

0331 谣言

自打上次被萧掩赶下车,罗诗梦就恨死了自己,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要当着萧掩的面说李蘅远。

近来萧掩要订亲的消息甚嚣尘上,有人说是跟李蘅远,有人说是和萧掩的表亲,哪个都让她难以接受。

尤其是李蘅远,如果萧掩真的跟李蘅远订亲,她这辈子就没希望了。

她从记事起就喜欢萧掩,怎么可以没希望。

罗诗梦眼珠一转,心上诡计。

她羞涩一笑道:“是啊,因为阿蘅可能不知道,萧婶子活着的时候,跟我母亲说过,要给我们订娃娃亲,现在突然传出萧掩要订亲的消息,我就不懂了,难道萧家不想认账吗?可是这种事,说出来很难为情,我不知道要很谁说,就来找阿蘅了。”

婢女们都不在屋里。

四周涌动着百合香的气味。

李蘅远的呼吸却像静止了一样。

她用重重的疑问道:“你和萧掩有婚约?”

罗诗梦头低的低低的,脸颊绯红,在她那才如凝脂的肌肤上,像是盛开的花朵,人妩媚至极。

李蘅远倏然想起秦梦瑶曾经跟她说过的话。

罗诗梦和萧掩有婚约。

难道是真的?

“这不可能?”

罗诗梦明知道李蘅远说的是什么,还是很关切的问:“阿蘅怎么了?”

李蘅远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人,是因为这人因为她差点送了命,她今天才见她的。

萧掩这人会成为她萧掩之间的障碍。

李蘅远站起道:“我头疼,不送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就回了书房。

罗诗梦看着李蘅远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嘴角露出笑容。

随即也站起来走出那奢华美丽的厅堂。

西池院屋高院阔,灿烂的阳光投射在院子的空地上,大理石的地面蒙着一层晕光。

看那雕工复杂的窗棂。

看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瓦。

西厢几十米的一排廊下,一车可以通过的房门就有四扇,门上挂的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帘子。

这就是李蘅远住的地方。

极致的富贵堆彻起来的西池院。

李蘅远含着金钱长大,比公主的日子都自在。

她是要什么有什么啊。

罗诗梦站在正房的台阶上紧紧的扣着台阶的玉石栏杆。

只有萧掩,绝对不能让李蘅远得到。

罗诗梦想到了她说的婚约。

那婚约并不是撒谎,萧掩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常常和她母亲一起哄孩子,两家住的近,萧掩母亲就说过不如让她嫁给萧掩的话。

当时是母亲不喜欢萧掩母亲,所以敷衍没同意。

但是萧掩母亲说过,现在就算数。

罗诗梦重重的点着头。

必须让婚约变成现实。

那要如何变成现实呢?

罗诗梦眼睛大亮,起码她手里有两个筹码。

……………………

早晨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

樱桃陇紧了衣领,可还是觉得冷。

更冷的心。

今天她出来打听消息,听到一个十分不好的传闻,府里隐隐有人说娘子被歹人抓走的时候,被污了身子。

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呢?

可是传的有模有样,让人不相信都不能。

樱桃祖攥了攥拳头,心情沉重的回答上房。

桃子在帮李蘅远穿衣服,李蘅远一边玩着头发一边回头。

“回来了?今天有什么消息。”

樱桃笑着摇头:“平安无事,什么消息都没有。”

见李蘅远蹙眉,樱桃忙“啊”了一声。

“还不是老太太,请大夫没有钱了,国公又给她支取了一笔钱,省着用能够花半年?”

听樱桃的语气很不尊敬,李蘅远心下也很无奈。

萧掩是希望阿婆出去之后就回不来,阿婆也确实经历了九死一生,不过人没有大碍,就是脸被划破了。

之后她好像就走上了何子聪的老路,到处找大夫看脸,希望能恢复容貌。

“所以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六十岁的老太太,也是注重容貌了的,只要阿婆不再难为我,让她折腾去吧。”

樱桃找的借口很顺利的敷衍住了李蘅远的好奇心。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担心不免接踵而至。

她不说娘子可能就听不到那种污言秽语,但是污言秽语已经形成,别人不可能听不见,娘子还没订亲,这不影响声誉吗?

………………

广陵院的竹林,李庆续举起铁锤对准小五:“哪里听得污言秽语,谁这么说阿蘅?我打死他。”

“郎君,这又不是奴才说的,大家煞有介事的传,只是不对咱们家人传,那些妇人最喜欢私底下议论了。”

府里有人议论说李蘅远被人绑架的时候失了身。

传言当然不是满大街议论的那种,但是也不少人说。

小五不需要刻意打听,早晨刚起来,就有讨好他的下面人来告密。

他就都跟李庆绪说了。

竹林里秋风作响,树影萧瑟。

再加上不好的传闻,使得人心十分愤慨沉重。

李庆续立起桀骜的眉头道:“告诉二叔去,让我二叔知道是谁在传谣言,打烂他的嘴。”

小五沉吟下道:“郎君,奴才听闻和萧福生有关。”

“萧福生?”

小五道:“就是萧家郎君的父亲啊,上两天国公不是把萧福生打了吗?好像就是因为萧郎和娘子的婚事,国公同意,萧福生却不同意。”

“你说的什么意思?”

一个远比李庆续声音温雅许多的声音从炉子后传来。

“你说是萧福生故意放的消息污蔑阿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庆续的打铁伙伴董养浩。

董养浩每天都和李庆续在一起,此时自然在的。

小五对着董养浩一礼,道:“您想啊,不然萧福生为什么不同意,那可是三小娘子,难道萧家郎君还能找到比三小娘子更好的妻子?所以是有原因的。”

而这个原因,就是因为萧福生嫌弃李蘅远被人糟蹋过了?

“不。”董养浩摇着头,然后看向李庆绪;“萧福生一直是国公的人,他怎么敢这样诋毁娘子,怕是有小人作祟。”

李庆绪道:“你觉得是谁?”

这不明摆着吗?

董养浩道:“是谁救阿蘅出来的?阿蘅遇到危险后的最初状态,只有萧掩知道,阿蘅清白与否,他心里清楚。”

李庆续惨白了脸:“你的意思是。”

董养浩沉下脸。

定然是萧掩知道李蘅远的状况,所以萧掩不同意,但是他自己不直说,就让萧福生顶罪。

0332 求婚

李庆绪明白董养浩的意思之后直摇头:“不会是阿掩,阿蘅就是他救回来的,对于阿蘅的名声他保护的比谁都好。”

李蘅远回来后一直是萧掩在照顾,在萧掩的院子里住了几天。

但是别人都不知道。

不过这些隐私,李庆绪是不会告诉董养浩的。

董养浩声音冰冷道:“萧掩无利不起早,我不信与他无关,不信咱们就再看,接下来事情怎么发展。”

李庆续告诉小五:“你接着去外面打听,搜集所以阿掩和阿蘅的传闻,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五去了。

到下午带回来消息。

萧福生要跟罗家结亲。

也就是萧掩和罗诗梦要定亲。

李庆续听的直蹙眉头:“之前还是是表妹,又说是阿蘅,怎么又出来了罗诗梦?”

小五道:“那个表妹是谣传,罗诗梦才是真的,据说是萧掩母亲订的,还有信物呢,只是以前没有公开,现在国公要订三娘子,人家两家人就传开了。”

小五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李庆续大怒:“什么意思?是为了躲我妹妹,怕我妹妹赖上他萧掩怎地?”

小五道:“有这个意思,但也都是听说。”

李庆续放下手中的所有东西:“我去找二叔去。”

“阿续。”董养浩突然叫住他。

李庆绪回过头:“怎样?”

董养浩叹息一声道:“也没什么,我想说的是,不管国公知道不知道,这传闻对阿蘅终归是有影响的,到底会耽误她的亲事。”

因为会影响李蘅远的名声。

李庆续本就气愤的心沉到谷底。

后瞪起眼睛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我妹妹什么都没遇到,若是有人不信就罢了,我们只找相信她的,这样还省了事,把那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都筛除,剩下的人,就是能对阿蘅的好的人。”

董养浩听了一愣。

李庆续又道:“我妹妹定然能有好姻缘,她很可爱,值得别人喜欢,哪怕是真的遇到不幸,也会有人欣赏她的个人价值,不在意什么名声的喜欢她。”

董养浩肃然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触动。

李庆续又狠狠的点点头:“我确信。”

……………………

李玉山还没来得急大发雷霆,属下就说,董养浩求见。

故人的儿子,李玉山不好不见。

一挥手:“叫他进来。“

李玉山的书房古朴大气,色调低沉。

李玉山被人人高马大,又是常年在边关生活的,往哪一站,气势就十分威严。

所以董养浩一进来,便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

但是顶着压力,在问完好之后,他还是开门见山的说了。

“有人诋毁阿蘅的名节。”

李玉山方才见过李庆续,对待谣言的事已经有所耳闻。

所以正要去查看。

一听又来了火气:“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让我知道,割了他的舌头……娘希匹!”

董养浩沉吟一下突然道:“国公,在下心慕阿蘅已久,想和阿蘅结为夫妻,希望您能恩准。”

说完单膝跪地,给李玉山呈上一封书信:“这是家父的亲笔书信,在下在国公府耽误许久,就是在等国公回来,要提亲事,家父也十分赞同,还望国公能够成全。”

李玉山虎眼瞪大,竟然是来提亲的。

他严肃的大脸变得呵呵笑。

就喜欢这种有眼光的人家,她的大宝贝多么可爱,全城的青年才俊应该都喜欢才对。

李玉山一边拆着书信一边叫董养浩起来。

之后他把董文举的书信从头看一遍。

论起来,董文举是他的长辈,董养浩才是他的平辈。

所以董文举开头称呼用的是玉山,不点关系,就不会让人尴尬,也不会显得生分。

写里求亲的事说的也十分诚恳,知道他爱女如命,所以只要他同意,哪怕让董养浩入赘都行。

李玉山看完之后盯着董养浩看。

瓜子脸,桃花眼,面如冠玉,薄唇红润性感……

一身绣满金线的圆领长衫。

翠衣垂垂,潇洒的姿态中总是带着一丝慵懒,却不会让人觉得这人做事漫不经心,就是气质出众的少年。

长得也不错。

李玉山突然问:“听说我家阿蘅出事的时候,你舍出五万贯钱给阿续,要救阿蘅?”

董养浩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钱财当然没有人重要。”

这随意的话也很中听。

会说话,长得好,疼阿蘅,还不误信传言,又是世家子弟,如果能入赘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比萧掩适合过日子。

李玉山对董养浩印象不错。

“不过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家阿蘅跟你相处的如何啊?”

董养浩一听,李玉山这意思是要问李蘅远的意见。

他心中打起鼓来,显而易见的,李蘅远跟萧掩关系更好。

他挺直了胸膛:“只要国公您给机会,我跟阿蘅现在还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以后会改变。”

小子有自信。

李玉山哈哈大笑:“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少年不认输的劲,好,那我给你机会,只要让我闺女欢心,让我闺女喜欢,她喜欢谁,就订谁。”

有李玉山这句话,董养浩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破肃然为笑,拱着手:“那我现在就去找阿蘅。”

李玉山挥挥手:“去吧。”

他也要找散播谣言的人算账。

……………………

罗诗梦的绣房就是罗家院子的西厢。

屋里地方不大,西墙是榻,东窗就是梳妆台。

中间过道只能容两人同时通过。

罗诗梦对着镜子梳头,她的婢女小孟站在她身后,屋里就更显得逼仄了。

看着这样的情景,她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李蘅远的西池院。

那满院子的富贵,李蘅远光梳妆的地方都比她住的地方大。

这辈子,她是不可能过上李蘅远的生活,真是不甘心。

可镜中的少女叶眉弯弯,大眼浑圆,细嫩的脸蛋是那样的娇美。

她的好看,也是李蘅远达不到的。

李蘅远重重将篦子放在梳妆柜上,李蘅远什么都有,唯有得不到萧掩,那才好看。

被劫匪绑架的经过她已经请了街上的乞丐传出去,国公府要采买,这些谣言就传回了国公府。

就不信萧掩还会要一个惹得满城风雨的破鞋。

门外突然传来母亲的哭声:“相公,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罗诗梦惊讶的站起,父亲挨打了?

0333 仇恨

罗诗梦的父亲叫做罗永才。

罗永才屁股被李玉山打了十个大板子。

走路走不了,被人抬回来的。

此时他已被人放好,趴在主卧的睡榻,妻子吴氏在一边照看。

“为什么打你啊?好端端的凭什么打你啊?”吴氏一声比一声高的问着。

罗永才刚要回答,一抬头,见罗诗梦进来。

他突然高呵一声:“畜生,诋毁阿蘅小娘子的那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吴氏被骂的一愣,回头看向罗诗梦:“梦梦?”

罗诗梦在外面就听说父亲是被李玉山给打的了,已然明白父亲发火的原因。

她急忙跪道罗永才面前:“阿耶,您说的是什么啊?什么阿蘅不好的传言,阿蘅怎么了?”

罗永才气得脸色发青:“你还不承认,那些乞丐国公都找来了,当着我的面说的是什么人给他们的钱,跟咱们家的仆人相貌特征一模一样,就是你的婢女,你还抵赖?养不教父之过,你真是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丢脸还不算,我心中有愧。“

“若不是国公看在我跟他多年的份上,他要打死你。你们女孩子有矛盾吵吵闹闹使个小性子也就算了,你怎么敢诋毁别人的名声?等我身体好了,我就打死你。”

罗永才刚正耿直,还认死理。

罗诗梦死都不会让自己承认。

她哭着看向一旁的母亲:“阿娘,女儿都不知道阿耶说的是什么话,阿耶怎么就骂女儿,您帮女儿说句话啊。”

吴氏心里正不痛快呢,骂道:“你被人家的打了,回来拿孩子出气,谁说的就是梦梦指使的?我还说他们冤枉人呢。”

吴氏性格是出了名的爱拔尖,尤其护犊子。

罗永刚常年不在家,总觉得愧对妻子,所以妻子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妻子尖利的声音就是他的圣旨。

罗永才懊恼的叹口气,把脸转到一边。

“你们闹去吧,等把我的命闹没了,你们就消停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

吴氏骂完,把罗诗梦拉起来,却觉得意犹未尽。

回头对着罗永才一翻白眼:“看我们梦梦要跟萧掩定亲,那边什么脏水都能往梦梦身上泼,要是以往,让了就让了,这次我还偏偏不让了,你也是跟他打仗的人,都出生入死,凭什么咱们就得低人一等?”

又道:“你低人一等也就算了,可不能让我的孩子也跟着你不如人,今后谁再在家里说我女儿不是,看我给不给他脸?”

罗永才低低的叨咕:“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但到底再不敢还口了。

罗诗梦看着母亲,脸上顿时雨过天晴。

她就知道结果会这样,有母亲撑腰,就诋毁她李蘅远能怎么样?

第一招用过,接下来她要拿出第二个筹码了。

…………………………

当当当的铁铃响了。

霍先生说下课。

李蘅远收拾好书包出门,然后将书包挂在樱桃脖子上。

一气呵成,这是她近来每天中午都会做的事。

下课了,回家了。

不过刚走到书院路口,就遇上了董养浩。

李蘅远行了礼:“十七叔,怎么又是你啊?”

董养浩:“……”

他笑道:“阿蘅你不愿意看见我?”

李蘅远做着鬼脸,后一笑:“不是啊,就是好奇,怎么每天都能碰见呢?”

身后的桃子暗暗翻白眼,那就是故意遇见的呗。

李蘅远说完也觉得哪里不对劲,瞪大了眼睛问道:“十七叔,你不会天天都在这里等我吧?”

董养浩:“……”

他心里已经闭上眼。

算了,有些人是不适合浪漫的。

直接了当道:“我就是很喜欢看阿蘅啊,正好下课,顺便就过来了。”

李蘅远蹙眉,歪头看着董养浩。

那茶色的大眼中有很深的疑惑味道。

李蘅远这时还不知道董养浩和父亲的口头约定。

董养浩见李蘅远神色只有疑惑,没有别的情绪,也明白了最近以来的传闻都没对李蘅远造成影响。

这很让人欣慰。

董养浩道:“阿蘅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我带你去啊?”

不然他们总是无法靠近,这如何能增进感情。

李蘅远很抱歉的样子:“那可不行了,我近来很忙呢。”

岳凌风有很多奇怪但异常有道理的理论,尤其是结合史实来讲,很有意思。

她每天要让岳凌风给她上一个时辰的历史课。

然后差不多就要吃完饭了,吃完晚饭要游泳做运动。

运动完了要复习功课,可忙可忙了。

竟然约不出来。

董养浩思考着找什么借口,一边又和李蘅远闲聊。。

秋风萧瑟,所到之处,园子里的树叶都黄了。

到处是金黄的色调。

那灿烂的花径镜头,窈窕活泼的少女和潇洒多情的少年嬉笑对望,他们说着,笑着……

是那样的和谐如画,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娇娥本来走在李蘅远的后面,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眼热。

董养浩,本来阿娘说这几日要给她和董养浩订亲呢。

董养浩是庶子,李家跟董家有亲。

而且李玉山已经答应了会让她嫁个好人家,所以她和董养浩十分有可能。

可是现在董养浩怎么跟李蘅远每日头这么亲密。

一双手从背后捉住自己的手,李娇娥愤愤然回过头。

“阿罗?”

罗诗梦正和李娇娥一起出来的。

她抻长了脖子看看前面,然后道:“阿蘅怎么又跟十七叔走在一起了?哎呦,有传言说十七叔跟国公提亲了,不会是真的吧?看这样子,好事将近了。”

李娇娥神色诧异:“什么?跟十七叔叔,她不是要……”

对啊,萧掩和罗诗梦从小有婚约。

所以李蘅远嫁不了萧掩,就开始和董养浩勾勾搭搭了?

李娇娥天天跟罗诗梦在一起,罗诗梦早就和她说了,罗诗梦和萧掩正在讨论婚事。

但是董养浩和李蘅远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也难怪。

国公府近些日子流言满天飞。

之前是萧掩要和亲戚定亲。

最后萧掩其实是和罗诗梦有娃娃亲。

然后李蘅远在绑架的时候被人玷污。

又说玷污是假的,是因为罗诗梦陷害李蘅远。

又有人说是真的,是萧掩不想跟李蘅远定亲,所以说了实话。

这些谣言不胫而走,可是都有一个特点,传播谣言的人总不能当着李家的人面说。

尤其是李蘅远,被人保护的那么好,恐怕到现在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李娇娥也是如此,别人不跟她说,她没有听到消息的途径。

罗诗梦将自己听到的,关于李蘅远和董养浩的消息添油加醋的跟李娇娥说了一遍。

“也就是阿蘅,若是咱们任何一个,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还能好好站着吗?别说谈婚论嫁,就是出门都不敢,你二伯真是世上最好的阿耶,把阿蘅保护的那么好,别人玷污也没关系,恐怕就是未婚先孕,也能嫁给董养浩这样好的郎君吧?果然这什么礼义廉耻,道德律法,都是给咱们这些小人物说的,公主养面首,出家做道士,阿蘅就差养面首了。”

李娇娥气得手抖:“真是不知廉耻。”

说完她看向不远处的二人,目光在那抹俏丽的身影上订住,继而一敛,狠厉至极。

罗诗梦将头转到一边轻笑,第她的二个筹码就是这个人。

——狠毒起来的李娇娥,可比李梦瑶直接多了。

……………………

锦鳞轩室内,霍先生正在循循善诱的讲着作画应注意的细节。

每七天一次的绘画课,霍先生说不求大家能成为画家,但是能学会色彩搭配,也是对生活品质的一种提高,免得穿错衣服。

讲到粉色时,李蘅远不由得想起半年前。

0334 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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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正是牡丹花开的季节。

李蘅远穿着灾难性的颜色,被李娇娥和罗诗梦嗤笑,被霍先生骂。

那时候的她真的丑的自己的都好笑。

大半年过去了,她再也不会犯那种错误。

再也没有把自己放在太阳下晒的黝黑……

为什么才短短大半年,她变了这么多?

因为萧掩。

萧掩那超越世俗之外的高华举止便在眼前显现。

他是那样的英俊。

又那样的博学多闻。

他教会她如何和老太太对抗,如何跟人耍心机,如何处理关系。

他让她改变很多。

且这些改变,都是基于他对他的了解之上改变的。

对,萧掩非常了解她。

了解她的脾气秉性,了解她的作息习惯,甚至了解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些了解,萧掩的解释是因为会算命,未卜先知。

李蘅远伸出手拖着下巴,以前少不更事会相信这些说辞,现在还要相信萧掩吗?

如果不信,萧掩说想跟她定情呢。

一旦订亲,就什么都晚了。

脑海中又不断涌现萧掩说要订亲时候的情景。

满天金华做背景,萧掩在台阶下说:“阿蘅,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订亲?”

是你愿不愿意跟我订亲。

她自然是愿意的,回答是肯定的。

但是萧掩愿意吗?

萧掩问的是,阿蘅,你愿不愿意跟我订亲,一般人听到这句话,都会联想到说话的对方喜欢自己,是要跟自己订亲,所以才会这么问。

但那个人是萧掩,极会玩文字游戏的。

李蘅远的心又不确定起来。

应该说她这几天都不确定。

她还是会和往常一样,上午上课,下午上课,晚上还要练习游泳,偶尔去看一下萧掩,他们说着愉快的话。

但是她的心越来越不确定了。

因为她要和萧掩订亲,萧福生百般阻挠,萧掩都显得无能为力。

所以是不是其实萧掩也不想跟她订亲,在拖延时间?

萧掩啊,从让她打,到用萧媛媛引诱她,再道给她下药,拉她下水,没有一件事是没有预谋的。

没有一件事不会引出很多事的。

那么这次订亲,她到底是不是心甘情愿。

如果心甘情愿,怎么会连萧福生都摆脱不了。

突然,当当当的声音响起。

李蘅远思路被拉回来,原来她走神这么久,一堂课都将完了。

大家都在热烈的讨论这霍先生举出的色彩例子。

李蘅远没有听课,开始收拾书包往外走。

“阿蘅。”

背后传来一个娇媚讨好的声音。

李蘅远不情愿的回过头:“李二娘你有什么事啊?”

还是李二娘,姐姐都不叫。

李娇娥和罗诗梦一起拥着阿青走过去。

“阿蘅,三日后是阿青的生日,你知道吗?”

因为叫她的是李娇娥,李蘅远本来不打算搭理她,可是她看见了阿青和二人在一起。

李蘅远可以不理李娇娥,甚至罗诗梦,但是她很喜欢阿青。

“你生日啊?”李蘅远一脸惊喜:“那要好好庆祝啊,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生日。”

阿青红着脸道:“这本来也没什么,我也不知道阿蘅生日,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

李蘅远道:“我生日在二月,早着呢,等我生日到了,我再告诉你们,接下来咱们先研究你的生日怎么过。”

阿青连连摇头。

她并没有想要李蘅远给她过生日。

李蘅远高贵富有,一定会送给她很贵重的礼物,可是她没有那么多钱,等以后李蘅远生日了,要怎么回礼啊?

可是罗诗梦跟她住的很近,知道她的生日,就非要告诉李蘅远。

少女羞涩局促又带有一些忧伤的目光触动了李蘅远的心。

她不是从前的那个人,对别人的表情变化很敏感。

阿青有心事呢。

但是阿青没说,李蘅远拉着她的手:“别在意,大家好久没在一起玩了嘛,走,咱们出去说,如何给你过生日。”

出去后外面天气晴朗,院子里的花径红的金黄,构成与别的季节不同的特有风景。

秋末的那种美,近乎于夕阳,四处都是老天爷最后的怒放,极致的美,用言语无法形容。

李娇娥见李蘅远心情很好,提议道:“阿蘅,你园子里不是有枫树吗?现在正是好看的时候,阿青生日,咱们去你园子里烤羊羔吧。”

李蘅远连连点头:“这个提议好啊,我近来忙的都忘了去园子,苹果也熟了。”

李蘅远爱吃,所以下面人在院子里种了很多果树,让她每走一步,每到一个季节,都有可能有新鲜玩意。

李蘅远答应的痛快,阿青更不好意思了。

“这样不好吧?”沉吟下道:“那么吃喝的钱我要自己出的。”

李蘅远知道阿青的状况。

阿青家境是好的,但是她出生的时候八字不好,算命的说克母,所以她母亲对她很不好。

有钱也不会给她花。

李蘅远心想等一会没人了我再告诉她厨房正好要宰羊,顺便就吃了,这里还有人,她会没面子的。

于是她点点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李蘅远跟阿青关系好,二人自然说说话就会不自觉的靠拢在一起。

留下罗诗梦和李娇娥在后面。

又因为她二人说的太投入,没有看见,后面的两个人在李蘅远答应可以去园子里的时候,相视的看了对方一眼,四目相对,彼此的目光中都有种誓不罢休的狠厉在其中。

……………………

灌木丛生的河岸边。

两个少女在不停的厮打翻滚着。

“你赔我命来,你赔我命来。”

“你该死,你该死……”

“杀人偿命,你陪我命来……”

其中一个少女穿着黑色的衣裙,通体透黑,她就是那个叫着你该死的少女。

另一个穿着血红的衣裙,不断的要压在黑衣少女之上。

李蘅远站在不远处,听她们争吵的很激烈,她想要阻止她们,但是脚向生了个,无法动弹,喉咙也像是被棉花堵着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她焦急恐惧之时,红衣少女终于压到了黑衣少女身上,红衣少女双手掐着黑衣少女的脖子,只一下,那红衣少女便口吐鲜血。

最后脸上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李蘅远吓得大叫:“杀人了。”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0335 预言

“娘子,您做恶梦了?”

桃子从地上爬起,来到李蘅远床前,她的神色充满担忧。

李蘅远坐直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吓死我了,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桃子回身拿了手帕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李蘅远擦完后将帕子攥的紧紧的,胸口更像是有什么堵着,不说不行。

“我梦见两个人打架,打着打着她们就下死手,不对不对,一直下死手,要拼个你死我活,然后那个穿红衣服的人就把穿黑衣服的人杀了。”

桃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死是活,杀人见血好,说不定娘子你要发财。”

李蘅远眼睛一翻,表情无比幽怨;“你还成了周公了?”

桃子呵呵笑。

李蘅远使劲的摇头:“人不是我杀的,那两个人中没有我,黑衣服的我没不清。但是肯定不是我。至于红衣服那个人……“

目光突然变得十分有焦点,看着前方的虚空。

“那人最后一刻回头恶狠狠的盯着我,我看见她的脸了。”

桃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娘子您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一个梦而已,你还能看见谁啊?”

“那你猜我看见谁了?”李蘅远眼睛一偏。

桃子猛然间被茶色的大眼盯住,身子一抖:“到底谁嘛?”

“她啊,你认识,长的鹅蛋脸,眼睛很大,眉心有颗痣。”

桃子脑中过了一下这样的人物。

最后摇摇头:“婢子可想不起来,娘子你到底梦见谁了?”

李蘅远抬起头,神色冷漠的近乎于平静:“檀香。”

桃子微愣之下瞪大眼睛,身子一抖,毛骨悚然。

………………

真是无巧不成书。

李蘅远觉得自己的噩梦非常有暗示性。

她打算让人去道观请景云道长。

不想她还没行动,景云道长就自己求见,来了。

李蘅远跟霍先生请了假,在自己的院子里接待他。

很快的那个气质出尘,远离人间烟火的青年便翩然而至。

他手中的拂尘银白光亮,看起来又十分松软,一看就是好的法器。

李蘅远倏然想起岳凌风对景云的评价,这个人是有真本事的。

再见他干净灵动的眼神,不免就起了敬意。

让婢女设置座榻:“天师您请坐。”

景云没说话,将屋里扫一眼。

门窗,屏风,金色锦缎墙壁纸,精彩绝伦的挂画,古董花瓶……

可真是富丽堂皇的厅室啊。

他摇摇头:“此间房屋贵不可言,小道是修行之人,不敢久留。”

“娘子可愿意陪在下出去走一走?”

清润的嗓音,循循善诱的语气,让李蘅远无法拒绝了。

可是去哪里走一走。

李蘅远站起道:“就去我梦见的地方好不好?”

景云点点头。

李蘅远带着景云来到了她的后花园。

那片灌木丛,就是曲池边上,当时夜寒轩收檀香的地方。

秋天的曲池,河水从高到底缓缓流淌,两岸的草木火红一片,十分漂亮。

站在灌木丛中,景辰指着对岸的一片空地道:“那里在做什么?”

虽然总是不问梦的事,李蘅远还是回答了他:“我有个朋友要过生日,明天就是了,我们要在那地方设宴玩耍,下人在忙碌。”

景辰回头看着李蘅远一笑:“娘子很仗义啊,把自己的地方借出去给别人玩。”

李蘅远道:“这没什么,我自己也玩,又不用我操心。”

因为是李娇娥和罗诗梦提议的,场地布置和项目设定,她二人说包了,李蘅远只管玩。

景辰又踩着灌木丛的空地向岸边走几步。

李蘅远跟上去,二人谁也不说话,四周只能听见远处的喧嚣和鞋底踩着树枝的喀嚓声。

慢慢的,景辰停下来,他看着远方。

李蘅远脑袋歪了歪去看景云正脸,嗯,就是发呆,目光呆滞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回过头:“听闻娘子和萧掩有些传闻。”

李蘅远皱皱眉,脑海中蓦然想起上次景云和她单独说话是的情形。

景云说她有皇后命,但是是个祸害。

“您特意来就是问这个?您很关心我的个人问题啊。”李蘅远反问的语气不善。

景云一笑,没有惭愧也没有躲闪,点着头:“非常关心,娘子您不能跟萧掩在一起,他天生有反骨,您跟她,就是助他,助他,就是以天下为敌,要引起生灵涂炭,就罪孽深重。”

李蘅远大惊:“反骨?”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景云点头:“家师早就给他批过命,但是萧福生一直隐瞒的好,所以没有流传出来传闻,这人天生反骨,绝对不能得势,在下虽不知道你二人交往到什么程度,但是看娘子面向,与他有不解之缘,还望娘子擦亮眼睛,不要与祸害为伍……”

景云还在滔滔不绝。

李蘅远低下头想,反骨。

梦里面她可没跟萧掩怎么着,这人不是也反了。

天生反骨果然就是反骨,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的。

她抬起头来道:“道师,您忘了我请您来干什么来了吧?可不是让您管我的私事。”

景云慢慢闭上嘴,叹息着摇头。

他眼睛如鹿一样天真纯正。

那失望的目光从他眼睛发出来,存粹如水晶,让人心生内疚。

李蘅远一想,虽然他不请自来,但是我也想请他来的,我不应该这样不客气。

又放缓了声音道:“道师,我的噩梦怎么解?”

景云掐指算了算,后看向天空:“二女相争有一伤,朱门少女有一丧,娘子近来有坎,还是小心为妙,不过天道轮回,不是逆天改命就能改得了的,欠人家的东西,早晚要还,有些事即便事先知道,也阻止不了。”

“我有坎?”

李蘅远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师,大师……”

可是景云已经迈开不足,并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李蘅远:“……”

她低头沉思。

有些事即便事先知道,也阻止不了。

欠人家的东西,早晚要还。

“你还我命来……“

李蘅远身子直抖,到底是什么事情躲不过,到底谁要丧?

她匆匆跑出灌木丛,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

0336 生日

李蘅远带着四个婢女来到曲池岸边,昨天还说再也不想来到这里,但是今天就又来了。

因为今天是阿青的生日,她提供了地方,也要为阿青庆祝生日啊。

岸边已经支起了烧烤架,就在空地四周。

那里有六棵大枫树,此时正是枫树最漂亮的季节。

那鲜红的一簇簇比浪漫的花还惹人眼睛,在蔚蓝的天空下,在大雁略过的地方,用每一片叶子,展示着对秋天最深沉的爱意。

下人们早已在树下设置了长案锦垫,用透明的山水屏风将四周围起来。

见她来,下人小跑着迎过来:“娘子,大家都到齐了,二小娘子让您里面请。”

李蘅远听到屏风里的欢笑声,点点头。

“我来了,哇,你们都到齐了?”李蘅远进了屏风里一看,红毯铺地,大家分榻而坐,两两对面,一共摆了七对席位。

同窗的同学都来了,十几个。

她虽然很讨厌李娇娥和罗诗梦,但是二交际能力很强,不得不佩服二人的动员能力。

右下角有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看见她来,叫着她的名字。

李蘅远跟大家打招呼:“我竟然迟到了,可是你们明明说巳时三刻来就行,一起用午饭。”

“阿蘅这边坐,不是你来的晚,是我们闻到香味所以忍不住早来了。”

说话的正是阿青。

阿青是寿星老,此时正坐在右上的席位,左上主位就留了出来。

李蘅远知道是给她留的,可是今天是阿青的生日。

一想人这么多,这些小事就别计较了。

于是从左边外围绕过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抬头一看,阿青的左手边有个一十二岁左右的小女孩。

瓜子脸,和阿青相貌有些相似。

这女孩并没有在课堂上上课,但李蘅远一推断,应该就是阿青的妹妹。

阿青的母亲不喜欢阿青,但是对二女儿十分疼爱。

正想着阿青介绍道:“这就是我妹妹,阿蘅叫她阿兰就行,不让她来她偏要来,一会她淘气,大家不要见怪才好。”

自己姐姐过生日,一起玩再正常不过。

李蘅远笑道:“阿兰很乖巧可爱,怎么会淘气呢?再说,比淘气谁比得过我,长大了就好了。”

提起当年的李蘅远,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气氛一度十分和谐。

笑的阿青心中一动。

她在阿兰身后轻轻的摸了摸妹妹的背。

母亲不喜欢她,带着妹妹也不喜欢她,经常向母亲面前告状,说她和苏奎之间的事。

但到底是亲妹妹,阿蘅说的对,自己的亲妹妹,淘气也会长大,长大妹妹就懂得心疼她了。

阿兰感受到姐姐的**,回头做了个鬼脸,低声道:“你在别人面前说完不好,我回去要告诉母亲打你。”

这可真是。

她才想……

阿青哑然失笑,把手放开来。

但心里已经不想从前那样,从前她是真的很讨厌妹妹。

她悄悄道:“你告诉吧,下次我还带你出来玩。”

阿兰愣了愣,后咧嘴一笑:“那我就不告状了。”

阿青也笑了。

这时一阵清风吹来,头上的枫叶轻飘飘落下,落在案上,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地面上……

如簌簌而下的红蜻蜓,美丽极了。

隔着屏风朦胧的屏风,像是隔着一层雾,跟外面隔开了一个童话世界。

“哇,好香啊。”李蘅远感慨着。

是,风儿吹落了枫叶的同时,也带来了阵阵肉香气。

李蘅远使劲吸了吸口水,叫来正在上果浆的下人:“今天的羊羔是怎么做的?”

下人还没回答,李娇娥道:“是草原作法。”

草原作法?

李蘅远嘴里的馋虫已经按耐不住了。

草原作法的羊羔,是先将羊宰了,内脏拿出来,不去毛皮,让后将事先烧的火红的石头灌进羊肚子里,缝合,借着石头的热量将羊羔烫熟,再去毛处置……

程序很复杂,但是异常美味,香味能传得老远。

李娇娥就坐在李蘅远身侧。

李蘅远再看她的时候目光已经和善很多,人虽然讨厌,但是会吃。

她又开始流口水了,再也按耐不住,问着下人:“什么时候好?赶紧上来。”

她话音刚落,屏风外就传来婆子、少女的娇笑声:“熟了熟了,娘子们可以来挑肉了……”

……………………

一曲饭毕,杯盘狼藉。

李蘅远吃的好饱,再看别人,也是嘴唇油汪汪的样子,可见今天的羊羔做的真的好吃。

有人被子里还有果味新酒,一边喝一边聊天。

巧笑嫣然的样子,屏风内气氛温馨和谐。

但是也有点平淡。

李蘅远看向李娇娥:“没有别的玩的吗?若是没有,我叫人来弹奏,请人来跳舞。”

她们胡人居住的地方,个个都是能歌善舞的好手。

李蘅远自己吃饭若是吃高兴了,还会让伶人表演呢。

不过是现在有事做,没有之前那么奢侈,便不再培养伶人,不过西府还养着,家里就有现成的。

李娇娥道:“我和阿罗商量了,晚上点篝火,再请伶人,现在下游的莲蓬都熟了,大家约好了菜莲蓬兜鱼。”

意思是活动要持续到晚上。

不过有玩的就行。

李蘅远道:“那大家走吧。”

少女们纷纷站起来,下人把屏风撤去。

李蘅远见近在咫尺的岸边听着五只扁舟,突然心中一动。

“来啊?三人一只都够了,四人也行,咱们分伙吧……”李娇娥和罗诗梦张罗着要上船。

深秋的曲池水静谧深幽,如一块上好的翡翠,镶嵌在枝繁叶茂的花花草草之间。

偶尔有风,吹得水面轻皱,像是少女突然间有了烦忧,虽忧愁不尽,但青春美好。

小舟在水面上显得轻飘飘的,远处就是一片破败荷叶,下面却是有很多鱼,厨房偶尔会做。

李蘅远的眸子却瞪的意味深长。

从前晚起就做梦。

景辰还说她有一坎。

当时萧掩拉她下水之后也说的明白,没事少往水边跑。

萧掩是什么人,没有暗示不做事,没有暗示不说话。

所以她会有水劫啊。

“阿蘅,你怎么不动啊?上船啊。”前方传来李娇娥的召唤声。

0337 救人

李蘅远一看,大家都已经陆续上传,李娇娥和罗诗梦一组,在岸边等着她呢。

李蘅远摇摇头:“我忘了,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沾水,不上船了。”

李娇娥和罗诗梦对视一眼。

后罗诗梦笑道:“咱们也不下水,就在船上玩。”

李蘅远心想你们两个推我下去怎么办?

她笑着摇头:“还是觉得冷。”

意外的,李娇娥和罗诗梦并没有勉强她,正好阿青是晕船不能碰水的人,李娇娥和罗诗梦把阿兰从别的船上叫到她们船上。

“跟我们一起吧,能帮你多采几个莲蓬。”

今天能来玩,本来也是罗诗梦提议带她来的。

阿兰对罗诗梦的喜欢和依赖比自己姐姐阿青还重。

她本来已经上了一条小舟,听见罗诗梦的话,赶紧就从后面的小舟上跑过来。

阿青跟李蘅远站在岸边。

见妹妹在船上蹦蹦跳跳不免有些担心:“不然你下来吧,我都不下去,你也别去了。”

阿兰又黑了脸:“我不,我要捉鱼,我要菜莲蓬,你不让我玩,我回去告诉娘。”

阿青眉心微蹙。

罗诗梦道:“放心吧,上游还有会水的婆子呢,不会出事,而且你不知道啊,二娘水性可好了。”

阿青目光看向李娇娥。

李娇娥今天穿了一身水绿色的儒裙,身披着淡青色披帛,绣着金线的轻薄料子显得她身姿轻盈,翩然妩媚。

她站在船头,手拿木浆,确实是姿势很娴熟的样子。

阿青笑道:“那请你们多多费心。”

李娇娥和罗诗梦相视一笑:“这有什么费心的,你二人等着吧,我们多采些莲蓬回来,阿蘅,你等着啊,给你吃。”

李蘅远心想我可不敢吃你的东西。

且她一想到水就犯膈应。

不过李娇娥和罗诗梦并没有逼迫她上船,应该就是她想多了吧?

她挥着手:“你们好好玩。”

少女们坐在小舟里,一前一后的,手摇着小桨,很快将船划离岸边。

李蘅远见阿青一直踮着脚张望这李娇娥的船只,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她手摸摸了袖子,走过去。

“阿青,我还没有送你生日礼物。”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锦盒。

锦盒两根手指粗细,筷子长短,上面的描金十分漂亮。

阿青见了脸顿时红了:“阿蘅,这不好。”

李蘅远道:“你打开来看看是什么。”

阿青将盒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个菩提链子。

链子的每一个珠子都十分圆润,上面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万字纹,在下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阿青难为情的抬起头:“这太贵重了。”

李蘅远道:“不是贵重的问题,其实我并不信这些东西,但是近日来的遭遇,又让人心中发慌,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这个菩提链子是我阿耶在我十岁的时候给我求的,说能保平安,我没有戴,希望能给你带来平安,别向上次一样被我连累。”

那真挚无比的话语像是一团温暖的火焰,烫慰着阿青的心底。

阿青愣愣的看着李蘅远。

眉目如画的少女,她穿着绯红色的素面暗纹儒裙,名贵的繁花刺绣……

头上金铃活泼可爱。

灵动俏皮的打扮,与四周风景相得益彰,并不显得高调。

可细看之下,每一样物品都贵不可言。

这是个喊着金勺长大的少女。

小时候调皮捣蛋。

可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再不会用富贵压人,再不会张扬跋扈。

她与人交好都用真心。

阿青低头又看菩提串,这哪里是送礼物,明明是送平安。

“阿蘅。”阿青想着之前的遭遇,委屈的泪水不断涌出:“阿蘅你是一直内疚吗?有些事是巧合,不怪你的。”

可是不怪为什么要哭?

李蘅远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就见你心事重重,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

就是和苏奎的婚事。

本来苏奎的母亲就不同意她们的婚事,现在她从康平坊被人找回来,苏奎的母亲就更不同意了。

阿青看了看李蘅远,最后擦干眼泪。

这事也怨不得李蘅远,如果告诉李蘅远,李蘅远肯定会自责难过的。

阿青硬挤出笑道:“就是很感动,阿蘅,以前没跟你相处过,我一直以为国公府的小娘子都刁蛮任性,没想到你这么好。”

李蘅远羞涩的摸摸小脸,最后抬起头点点头:“其实刁蛮任性有时候还是有的,但是我真的挺好的。”

“哪有你这种自卖自夸的?”

李蘅远呵呵傻笑。

阳光将她的笑容放大,一身红色的她,就像是这秋天里的枫叶,灿烂到了极致,风华绝了一个季节。

有这样的好朋友真幸福。

阿青莞尔:“阿蘅,你真好看。”

“嗯?”

李蘅远问声刚落,就听身后噗通一声,接着罗诗梦的喊声响起:“阿兰。”

阿青急忙前跑几步,远处热闹的水面,就见一个蓝色的身影,正在往下掉。

“阿兰,是阿兰。”阿青顿时血色,直接瘫软到河边。

接着嚎啕大哭:“我妹妹,那是我妹妹,我妹妹不会水,她掉河里了。”

李蘅远脱下披帛,奋不顾身往下一跳。

扑腾声响起,阿青脸上涌出希望之色,跪在河边喊道:“阿蘅,你小心啊。”

李蘅远下到水里就有些后悔,她方才怎么头脑一热就下来了,明明萧掩不让她沾水。

可是阿青的见妹妹落水时那般绝望,她又怎么能想到那么多呢?

已经下来了,反正自己水性很好,先救人再说。

李蘅远约莫着阿兰掉下去的地方,直接潜了下去。

四周喊着救命的声音响起。

小舟上,李娇娥和罗诗梦对望一下。

罗诗梦勾唇一笑,对李娇娥点点头。

李娇娥嘴角也勾出一个开心的弧度,那如狐狸般的眼睛上挑,满眼的诡异之色。

“等我好消息。”

她说完,脱下身上碍事的东西,噗通一声,扎入水里。

罗诗梦对着水面大叫:“娇娥,救人要小心啊,你和阿蘅都小心啊。”

0338 激斗

李家两个小娘子都下去救人,水面上,岸上的呼救声更大了。

远在上游收拾河道的婆子听见了,急着往下游划水,可毕竟有一段距离。

李蘅远在水里,完全感觉不到上面的急切和热闹。

她看见阿兰在往下沉,很快游到阿兰身边,扑腾中的阿兰感觉到有人,死命抓住救命的稻草。

会水的人都知道,救人最怕的就是对方死抱着不放。

不过还好,李蘅远水性好,她一直胳膊死死揽着阿兰,一直胳膊腾出来向上划水。

前方有数道金光投来,在碧波荡漾的水中,像是万箭齐发,有着瑰丽的色彩,四周如仙境般。

李蘅远大喜,有光就有岸,上面就是水面。

她脚发力向上,突然脖子一紧,接着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息无门。

是谁?

是谁扼住了她的脖子。

李蘅远急忙放开阿兰,去拉扯那双令自己窒息的手。

可就在她动的时候,那人突然发力,让她疼憋闷的几近晕厥。

萧掩。

萧掩。

李蘅远翻着白眼,脑中倏然想到水底下萧掩的狰狞。

可这个人绝对不是萧掩,萧掩当时感觉到她不行了,会放开她,萧掩也不会从背后偷袭。

那种被水草缠绕的窒息感越来真实,头脑越来越沉重,闷得她想开口大喊,可是只要一开口,绝对就会有铺天盖地的水往身体里灌,那样必死无疑。

李蘅远闭紧了嘴,慢慢放弃挣扎。

感觉到前面的人力气越来越小,整个人身子往下坠。

李娇娥兴奋的心都快呀吐出来。

李蘅远。

李蘅远啊,

只要在水底掐死李蘅远,这个贱人就再也不会跟她抢董养浩了。

对,从李蘅远偷袭的人,正是李娇娥。

李娇娥因为董养浩跟李蘅远走得近而产生嫉妒心理。

从而就有了要除掉李蘅远的念头,可是杀人是要偿命的,尤其是李蘅远,谁敢杀了她,李玉山就会跟疯狗一样报仇,所以根本找不到机会。

三天前罗诗梦给她出主意,让她在水里杀死李蘅远,这样别人只会想到是李蘅远落水身亡,就能摘得干净。

这个计策是给她量身定做的,因为她外公家有鱼池,她在外公家住的时候,总是跟着表姐们下水,水性很好。

“去死吧。”

李娇娥在心里默念,可是毕竟是水下,她的手劲也有限度,李蘅远身子下坠,她甚至有些控制不住,也得跟着往下漂。

曲池水有一人半高,水不算脏,但鱼类丛生。

李娇娥在向下坠的时候,因为只想掐死李蘅远,太投入,因此没有看见,一条黑红相间的鲤鱼正姿态散漫的跟在她们后面。

“我天的呐,竟然是李蘅远和李娇娥落水里了。”

那鲤鱼正是檀香灵魂附着的替身。

檀香被夜寒轩的金刚杵击中,本来以为会魂飞魄散,但是到最后对咒语的时候,她感觉金刚杵法力在减弱,于是拼劲全力逃跑,落到水中,正好抢了一个鱼的灵魂,潜到水底,因此躲过了夜寒轩和景云的追踪。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就只能被困在水里,大有见不到天日的感觉。

可是谁能想到,生活无忧的李蘅远和李娇娥会跑到水里打架呢?

啊想起来了,上辈子李蘅远也落过水,不过上辈子并不是跟李娇娥在打斗,而是李梦瑶。

李梦瑶落水,李蘅远下去救她,在下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李梦瑶没死,李蘅远是之后被人捞上来的,虽然也没死,但是从此落下了哮喘的病根。

后来李玉山死,刘老太太中风,李庆绪离家出走,而甄氏早就上吊死了。

李家能给李蘅远庇佑的人全都没有,李蘅远落到了李梦瑶和刘氏的手上。

刘氏把李蘅远院子里的人全部换掉,侍卫也都解散。

李蘅远身边一个亲信都没有,生病也没有钱,差一点死了。

当时正好给刘老太太看病的一个大夫,叫做楚青云,他免费给李蘅远治病,还对李蘅远无微不至的关怀,后来李蘅远就嫁给了他。

所以李蘅远必有一劫。

檀香回过神来往前一看,李蘅远已经翻白眼,耳朵咕噜噜冒泡,这是死亡之症,她心中大喜。

这次可不能让李蘅远光过劫,得让她死。

李蘅远死了,她的身体就能空出来,然后她就能重生在李蘅远的身体里。

哈哈太好了。

国公府的三小娘子,李玉山的掌上明珠,富甲一方,可比那李不悔实用多了。

说干就干,檀香从鲤鱼身体里飞出来,对准李蘅远的脑门,如同箭矢一般,直接扑过去。

这是替代灵魂最狠毒的方法,从印堂穿过去,直接就能把里面虚弱的灵魂挤走。

当初檀香之所以没挤走李不悔,就是方法不对。

这下她已经在水里试验了数百遍,绝对准确无误。

檀香默默念叨:李蘅远,以后我就是李蘅远了,来吧。

李蘅远在积聚力量准备摆脱身后的这个人,陡然间感到身前一冷,什么东西?

漫无边际的水里,就好像有一张漆黑巨大的网,想要将她吞噬。

她倏然睁开眼。

檀香已经挨着了自己的目的地,宿身的脑门,可就在这时,人类视线看不见的地方,李蘅远全身金光大作,水里一片辉煌,接着那金光化作簌簌光线,像是一万根金针般,从李蘅远的身体里射出来,直奔四面八方,简直威力无穷。

檀香全身都被针扎了,肝胆俱裂般疼痛。

她啊的一声弹回到鱼身子里。

之后她赶紧活动活动身体,可就这一下,鱼鳞都掉了。

檀香暗暗叫苦,李蘅远没做过坏事,一身正气,这种身体,她根本进不去。

李蘅远突然全身充满了力量,意识也越来越清醒,她想到跟萧掩近身搏斗的时候,萧掩教了她好几种脱险方法。

第一种,她手臂一弯,直接掏向李娇娥的腋下。

李娇娥正全神贯注的杀人,不防腋下一痒,哈……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脏水。

李蘅远脖子一轻,长腿直接后蹬。

李娇娥再也抓不到李蘅远,胳膊不甘心的向前划动。

而这时李蘅远已经回过身。

她一看是李娇娥,不由怒从中来,她们可是亲姐们啊,这个贱人竟然想害她。

李蘅远直接扑向李娇娥。

方才李娇娥抓了她的哪里,她就要以牙还牙。

“你去死吧。”

0339 夺舍

李蘅远狠狠的抓紧李娇娥的脖子。

这个狗东西杀她不手软,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她经过半年的训练,水性极好不说,萧掩教过她的姿势她都记得清楚,所以掐死李娇娥的力道,可比李娇娥掐她大多了,不是一个档次的。

只一下,一种全身脱力的绝望就涌遍全身。

李娇娥眼球吐出来。

难道她要死了吗?难道她没有杀成李蘅远,还会被李蘅远反过来杀害吗?

不要。

她还没有订亲,还没有跟董养浩说自己喜欢他。

她才十五岁,她还有大把的年华,她不要死。

“李二娘。”

一个桀桀怪笑的声音如针尖般直入心底。

李娇娥全身都紧张起来。

“你是谁?你是谁?谁在跟我说话?”

“你连婢子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李娇娥努力瞪大了眼睛,再大,再大。

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四周灰白一片。

但是这个声音她记忆犹新。

“你是檀香。”

“对的,就是婢子。”

檀香在李娇娥眼前游了两下,见李娇娥瞳孔已经放大,这个是真的要死了。

她哈哈大笑:“李二娘,你也有今天。”

传递完信息,灵魂出窍,直接摸上李娇娥的脑门。

李娇娥全身骤冷,身体麻木不能动,像是被渔网网住了,额头上忽然有一个冰冷的刀片在割裂着她的肉,那是凌迟之苦。

“你要干什么?你这狗东西快滚开。”

檀香大笑:“你这个身体很好,你坏事做尽,正好给我。”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从此你要魂飞魄散,以后李娇娥就是檀香,檀香才是李娇娥。”

“当初你打死我,现在身体给了我自己魂飞魄散,真是活该啊。”

“不要,你滚开啊。”

“阿蘅,我再不害你了,你放开我。”

李娇娥大喊一声,可是她四周都是水,口鼻都灌满了,呼吸如钝刀搓肉的疼,不呼吸胸口的涨裂感让她想要爆炸。

阿蘅,阿蘅……

她翻着白眼,流下数滴眼泪。

可是没人能看得见。

檀香见时机成熟,直接钻入身体,将另一灵魂踢出体外。

李娇娥被逼出去的时候还保持着痛苦的姿势,不过转眼间,她灵魂开始四分五裂,犹如沙雕被风一吹,最后散在水里消失不见。

………………

手上的人停止了挣扎,李蘅远放开手,那人的身子直直下坠。

她回身去找另外一个下坠的少女。

是,她是来救人不是来杀人的,可是不知道耽误了多少时间,阿兰还能不能活命。

李蘅远在身后找到了阿兰。

阿兰闭着眼往下沉,看肚子鼓胀一片。

李蘅远不敢耽误,将人抱紧,赶紧往上浮。

下午的阳光投在水面上,水面一片金色,水下,如一尾大鱼一般游弋少女突然破水而出,她还带上一个人。

一个婆子喊道:“在这里,找到了,快救人。”

这婆子站在竹筏上,正是从上游下来救人的。

她喊声刚落,她身后又划过来两个竹筏,水里跟着也冒出五六个脑袋来。

这些都是救人的。

那婆子递下了竹篙,李蘅远一巴手抓住,她身后又围过来两个婆子,从她手里将阿兰拉走。

李蘅远已经没有力气去抢人,借着婆子拉她的力,直接爬上竹筏。

那撑筏子的婆子将身上衣服脱下来盖子她身上。

“娘子您没事吧?”

李蘅远摇摇头。

她肯定是死不了了。

指着岸边道:“快过去。”

阿青还在那里等她,不知道阿兰有没有事啊。

此时岸边已经聚满了人。

先前上小舟游玩的少女们都在岸边。

阿青跪在最前面,水浪打湿了她的衣角她都不觉得冷。

她看见了,看见李蘅远带着妹妹上来了。

“阿兰,阿兰。”

阿青就要往水里冲,其他少女立即抓住她。

众人纷纷道:“就过来了,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阿青又跪回到地上:“阿蘅,阿兰,你们快点回来啊。”

罗诗梦就在阿青身后,看着水面眉头蹙起,李蘅远怎么爬上来了,李娇娥呢?

在阿青的呼唤声中,李蘅远的竹筏很快就到了岸,大家七手八脚来扶她。

桃子和樱桃抢到了好位置,抱着她坐在事先准备好的锦缎上:“娘子,您怎么样?”

李蘅远摇摇头:“我没怎么样,你们快去找岳凌风。”

因为阿兰还没上岸,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李蘅远最信任的大夫是岳凌风。

樱桃会意,道:“我去,你留下来照顾娘子。”

她告诫的自然是桃子。

桃子点头:“跑着去,快点回来。”

樱桃那边走了,桃子道:“娘子,咱们也的回去,你得找大夫看。”

就在这时,远处河面上有婆子喊:“二小娘子捞上来了。”

桃子在李蘅远耳边低声道:“您跳下去之后,二小娘子也下去了,现在被捞上来,不是死了吧?”

李蘅远摸着自己的脖子,目光一偏,正对上一双妩媚的大眼。

“阿蘅,你方才没看见娇娥吗?”

是罗诗梦神色有些慌张的问。

李蘅远手抚上喉咙,虽然已经得了自由,但是被人掐过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的疼,就跟被灌了辣椒水一样。

都是这两个狗东西在害她。

“我为什么会看见她?”

“呃……”罗诗梦手捏在一起:“她也跳下去救人了。”

“救人?”李蘅远道:“那可能技术不行,人没救到,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罗诗梦眉心轻拢。

李蘅远又问道:“阿兰为什么会落水?”

对啊,大家都急于救人,前因后果还没清楚呢。

那边阿兰已经被台上岸,回水的婆子正在压水。

阿青看妹妹不动,听见李蘅远的问话直接从过来,她攥紧罗诗梦的手腕:“我妹妹为什么会落水?”

罗诗梦支支吾吾:“我,我也,我也不知……”

“真的不知道?”

李蘅远问出来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罗诗梦目光闪烁道:“她自己不小心吧。”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李蘅远目光一沉。

那灿亮灵动的茶色大眼此时凌厉如刀,结满河水的脸如罩了一层寒霜。

罗诗梦捂住嘴,差点尖叫出声,李蘅远在怀疑她了?

0340 开门

阿兰是罗诗梦推下河的。

罗诗梦要怂恿里李娇娥杀死李蘅远,她不可能什么力都不出。

她推阿兰,正好李娇娥杀李蘅远,大家一人一条命,免得相互出卖对方。

而推阿兰,纯粹是因为李蘅远不上钩。

但是李蘅远仗义冲动,她自己不上舟没有关系,她看不得别人落水。

据罗诗梦所知,李蘅远稍会一点水性。

可淹死的都是回水的,打死的都是犟嘴的。

她以为李蘅远会必死无疑。

现在安然无恙不说,还能问她为什么阿兰会掉水里。

罗诗梦紧张中目光一瞟。

一个婆子使劲的压着阿兰,阿兰嘴里在吐水,会不会活啊?

下去那么久,应该不回活了。

只要阿兰不活,就没人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罗诗梦收回目光无奈一笑:“阿蘅,我真的不知道,不然等阿兰醒了,你问她吧。”

轻松的语气,敷衍之态尽显。

李蘅远呵呵冷笑。

罗诗梦就是明摆着认定阿兰活不成了。

“咱们等结果。”

说完,突然咳嗽一声,桃子紧张失措:“娘子,别说了,咱们先去换身衣服,您得看大夫。”

李蘅远偏头一看,阿青又抱着阿兰哭。

河面不远,李娇娥才被抬上竹筏。

她仰头又看看角门方向,一高一挨,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已经大步流星的过来。

胸口顿时一松。

李蘅远点点头:“咱们帮不上忙,我先回。”

……………………

李蘅远沐浴更衣过后,坐在榻上仰着头,任由桃子摆弄。

桃子再给她喉咙擦药膏。

“娘子,救人不是游泳,怎么这里通红一片,好像被人掐了呢?”

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李娇娥伤害过的地方开始显现淤血了。

李蘅远勾勾手:“你来,我给你讲个鬼故事。”

清澈明媚的大眼微敛,嘴角似有若无的笑,语气有种故弄玄虚的得意。

桃子看着自家娘子:“……”

她把耳朵附过去。

李蘅远低声道:“我杀人了。”

桃子头向后一仰,目光诧异。

李蘅远点头:“我把李娇娥掐死了,这该死的家伙是要杀我。“

于是她把自己在水里的遭遇说了一遍。

后歪着嘴,狠意上脸:“眼下还有一个罗诗梦,没有证据,只能等阿兰醒了,如果阿兰能指证她,就让她们两家打官司去。”

桃子吓得闭不上嘴。

后想想道:“阿兰姑娘醒没醒婢子没去打听呢,这就去。”

李蘅远点头。

就在桃子要出门的时候,樱桃掀着帘子进来了。

岳凌风是她请的。

桃子忙道:“阿兰姑娘有救吗?醒了嘛?”

樱桃走到李蘅远面前:“醒了,一直哭一直哭,说有人拉她的脚,被阿青姑娘带回家了,岳公子说无碍。”

李蘅远道:“阿兰没说怎么掉水里的吗?没人问她吗?”

李蘅远临走的时候交代樱桃追问了。

樱桃点头:“婢子问了,但是阿兰就是哭,说不知道,阿青姑娘急的不行,人家那么小的孩子刚醒,婢子也不能一直追问,就让人把她们送回去了。”

李蘅远点点头,那倒是,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把阿兰吓到。

沉吟下道:“无妨,总之大家是都住在附近的,稍后再问便是……”

“娘子,婢子有事情回禀。”

樱桃突然打断她的话,李蘅远见她神色神色不对,点点头:“你说。”

樱桃道:“二娘子还有气,但是昏迷不醒,三夫人把人接走了,但是人是掉到咱们池子里的,听她那架势,是要找国公问罪去,怎么同一个池子,您没事,二娘子却昏迷,是不是下人只救您,不拿二娘子当回事。”

李蘅远挺直了身子,眼睛瞪圆:“你说李娇娥还没有死?”

这不可能啊,她是看着那家伙咽气的。

樱桃见自家娘子神色不对,声音放低了:“怎么,她应该死的吗?”

桃子拉了樱桃一下:“那李娇娥要害娘子,死有余辜。”

樱桃并不知道事情经过,神色还很茫然。

“死有余辜?”

李蘅远冷笑。

是啊,死有余辜的家伙,可是她怎么没咽气呢?

但是人昏迷不醒,就不好对峙了。

李蘅远眼睛一转,抬头看着桃子:“给我更衣,我要去找萧掩。”

……………………

萧园前院的厅室。

此时已经是日落时分,秋季的夕阳火红而萧瑟,将正在飘落的枯叶照的格外斑驳,凄凉之情油然而生。

室内没有点灯,就更显荒凉。

萧掩站在门口欲要出门,只是他身前还有一个阴影。

萧福生伸出胳膊问:“你要干什么去?”

李蘅远落水了,樱桃来找岳凌风的时候虽然说没事,但是不去看一看又怎能放心?

萧掩语气平静不带感情的道:“请您让开,这是我的私事。”

突然啪的一声。

打破了四周的沉浸,萧福生给了萧掩一个大大的耳光,将萧掩打了一个趔趄。

等萧掩站好,他捂着脸吞咽一口,后笑了笑道:“这下可以出去了吗?”

萧掩生道:“我已经在和罗家商量婚事,今后再也不许你见三小娘子。”

萧掩陡然间一吼:“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愿意见谁就见谁,罗家的什么婚事你要娶你自己娶,跟我无关。”

“那是你母亲活着的时候订下的,我不管你,但你不是一直孝顺你母亲吗?你不是孝子吗?我替你尊重你母亲的意愿,帮你定亲,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不要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要逼我,真的不要逼我。”

“你还能怎么样?难道你还敢弑父?不然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就任你为所欲为,看那时候还有几个人能信你……”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父亲。”

“我如果知道你是个忤逆犯上的东西,我当时也不该生你。

“你给我让开。”

“今后你休想再见李三娘。”

一声比一声更高的争吵,透过门窗,直达户外,突然就感觉无休止起来。

萧乙站在台阶下眼睁睁的望着那对父子,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大门传来熟悉的,轻轻的叩门声。

萧乙想了想,右手拳头握紧,转身去开门。

0341 嫉妒

“萧……”

大门打开,入眼的是风华无限。

开门的少女目深鼻挺,下巴尖尖,一看就是与众不同的胡姬。

她身材修长窈窕,胸大腰细。

再加上美艳的脸庞,真是明**人,美丽不可方物。

李蘅远愣了愣,后退几步看看们牌。

没错啊,是萧掩家。

“你是谁啊?”

“婢子萧乙。”

萧乙,姓萧的。

李蘅远道:“那你认识萧掩了?”

萧乙神色冷淡:“婢子自幼服侍郎君。”

语气也很平静,自有种不拘世俗的洒脱。

像极了萧掩。

李蘅远眉心微蹙:“萧掩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萧乙道:“郎君有事脱不开身,现在不能见娘子了。”

到底是什么事?

想摆脱她就直说,还派个女人来拐弯抹角。

李蘅远嘟起嘴道:“既然你自幼侍奉萧掩,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我来这里也有半年的时间。”

萧乙低下头,那缓缓而下的落寞,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让人莫名心酸。

“婢子不知,郎君不让婢子见娘子,不过婢子见过娘子很多次,娘子在萧园养伤的时候,都是婢子帮娘子换洗的衣物。”

李蘅远抱紧了胳膊:“你还看我过身体?”

萧乙抬起头看她,又点点头。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涌上李蘅远心头。

被寻仇绑架,被萧掩找回来,然后就住在萧园。

她一直以为那几日都是萧掩在照顾她,原来是别人。

李蘅远上下扫一眼萧乙。

还是个美丽的胡姬。

下水救人,碰见李娇娥偷袭。

李蘅远就想起萧掩在水底下对她做过的那些事了。

萧掩确实不是耍戏她,而是要救她的命。

两次,萧掩救了她两次性命了。

再加上前后七七八八的小事,萧掩可以说是她的大恩人。

不提喜欢不喜欢这些事。

只说这单纯的仗义出手,萧掩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除去喜欢,萧掩还为什么这么做。

萧掩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难道都是因为卜卦?

李蘅远隐隐觉得,萧掩有一件大事在瞒着她,她匆匆而来,就是想弄清楚,她和萧掩之间,还能不能开诚布公的交往。

但是不必了。

李蘅远又看了看萧的胸。

低头扣了扣自己的。

转身就走。

萧乙:“……”

回去的路上,李蘅远越想越气愤。

难怪萧掩什么都懂,他身边就有女人。

这下也不用再纠结喜不喜欢了。

如果喜欢,萧掩何必把萧乙藏得那么好,分明是做贼心虚。

枉费她对他那么信任,还想跟他订亲。

“这个王八蛋。”

“阿蘅。”

前方突然出来优雅好听的男子声线。

那极尽怜爱的温柔,像是在讨好谁一般。

李蘅远高兴的抬起头,笑容又僵持在脸上。

董养浩的声音偶尔听着和萧掩有些相似。

但到底不是萧掩。

她是生萧掩的气,可是万一有误会呢,萧掩追出来跟她解释,她就会原谅他。

但是没有。

李蘅远走过繁花尽头,屈膝行礼:“十七叔。”

她声音蔫蔫的,像是没吃饱的小奶狗。

董养浩目光一扫,看见她灵动的眼睛撇向地面,那失魂落魄的目光中,写满的是心不在焉。

董养浩心中一动。

“你从那边来是去哪里了?去见阿掩了?”

李蘅远扁着嘴抬起头:“十七叔。”

董养浩笑道:“到底怎么了?阿蘅可不是这么吞吞吐吐的人。”

李蘅远胸膛有一股闷气堵着,不吐不快。

“十七叔你说萧掩喜欢我吗?他上几天还说要跟我订亲,但是之后就没消息了,罗诗梦说她们两个人才要订亲,还说小时候的娃娃亲,他到底喜欢我吗?”

董养浩道:“那你喜欢他吗?”

李蘅远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羞涩的,点点头,随即嘀咕道:“可是我长得小,脾气也不好,也不够成熟,跟人家比,实在不够瞧。”

少女的额头可以对着他的鼻尖。

那是正合适的高度。

身材修长像其父。

董养浩心想,哪里小呢?

他笑了笑道:“你的烦恼就是你喜欢萧掩,但是不确定萧掩喜不喜欢你吗?“

李蘅远心想我也不要喜欢不喜欢我的人,若是萧掩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她点着头:“是啊,十七叔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你知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少女殷切期待的目光是那样的灼灼,那骄嗔担忧的小脸像是要把人心融化。

董养浩的心像是被与肉剥离了般,用钝刀子挫,也不过如此。

明明是自己的喜欢的小人儿,现在还要帮着她分析别人喜不喜欢她。

董养浩敷衍一笑:“假如你脚下有火盆烤着,你还会问别人,你冷不冷吗?”

李蘅远的神色慢慢变得严肃,她静静的看着董养浩的脸,眸子中有光亮的东西闪过。

董养浩点头:“正是,一个人真的喜欢你,你还感觉不到吗?你还会到处去问吗?感情这种事,如果你怀疑了,就是因为对方不喜欢你,或许喜欢的不够。”

她还以为自己的是患得患失。

李蘅远心头一酸,控制了一路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的往下流。

“十七叔,原来你这么讨厌。”

她蹲下去抱住自己,不能自已。

西府花园的花草,满载着秋风吹过的萧条和创伤,红叶落尽,满目疮痍。

这里是垂花门的花径,此时凄凉无比。

再加上少女形单影只的孤寂身影。

董养浩心头如遭遇闷拳击打,酸痛难抑。

他弯腰扶起李蘅远。

“阿蘅,忘了他吧,再换一个,十七叔已经跟国公说过,想和你订亲,我父亲也同意的,我之前已经给他写了信,他这两天说不定就到了,只要你同意,我会好好待你,照顾你一辈子的?”

李蘅远止住哭声,委屈的看着董养浩。

“十七叔你喜欢我?那我怎么不知道。”

董养浩微微一笑,李蘅远喜欢直来直去,有什么话还是直接说得好。

“我很喜欢阿蘅,第一眼看见阿蘅的时候,就想跟阿蘅亲近,当时还是父亲要给我订亲,我以为阿蘅骄纵难养,相貌丑陋,很是排斥,却没想到阿蘅是那样的阿蘅。”

“阿蘅,忘了萧掩,成亲之后我带你去看遍天下名川大海,咱们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会让你有一点烦恼。”

0342 拒绝

夕阳下沉,却没有往日的满天金光,秋季里的落日,即便是红色的,也被夜幕的黑暗感染了,总是不痛快。

董养浩期待的看着李蘅远。

可是没有预期的羞涩和踟蹰。

甚至连疑问都没有。

李蘅远擦干眼泪挠着耳朵:“可是我喜欢萧掩。”

董养浩神色焦急道:“可以忘了啊。”

“那要时间,我想一下子忘也忘不了,十七叔你不介意吗?”

怎么会不介意,自己喜欢的人心里却喜欢别人。

董养浩想到脑海中经常会出现的琐碎片段。

还有李庆绪的傲然自得的话,“我妹妹很可爱,就算她遇到了什么事,也会有人喜欢她的个人价值,从而不在意那些过往。”

他郑重的点头:“是,我不介意,我相信自己,我也相信阿蘅,你会忘了萧掩的?”

李蘅远低头沉思。

忘了萧掩,就等于以后再也见不到,再也没瓜葛。

萧掩俊朗出尘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萧掩送的精心文字还在书房。

跟萧掩的误会还没有去弄清楚过。

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要再也不见,再没瓜葛吗?

李蘅远泪盈于睫。

摇头道:“对不起十七叔,我暂时还是做不到,我是非常非常喜欢萧掩的,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光,喜欢听他跟我讲道理,喜欢听他安排我做坏事,喜欢他很多东西,一时半刻都忘不了。”

董养浩摇头道:“我知道,但是我可以陪着你,你会忘记他的。”

“那要多久?一年,两年,五年时候十年,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兴许三五天,兴许三五年,兴许一辈子,这种事又怎么能说得清呢,你陪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我都陪你啊。”

董养浩言辞恳切,李蘅远头摇的更厉害了。

“那就更不成了,你想想,如果萧掩心里有别人,就是那什么萧乙的,他告诉我让我等,让我陪着,让我等到他忘记那个人,然后再来好好喜欢我,我一定会抬手给他一巴掌,他算老几,所以这种事对您很不公平,我在乎公平,更在乎给别人造成不公,所以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

董养浩张张嘴。

李蘅远道:“十七叔,谢谢您的厚爱,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好,我好想没有萧乙好,我也不清楚您的眼睛是怎么了,但是我不能害您,那种吃锅恋盆的事,我李家人也不会做,真是对不起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悲伤又决然。

可那自怨自艾的话语风趣幽默,又让人难过不起来。

董养浩哭笑不得:“阿蘅你……”

李蘅远扁扁嘴:“我还是回家吧,我真的好难过啊……”

……………………

李蘅远难过的没吃晚饭,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准别人打扰。

桃子和樱桃办完事回来,发现了问题,开始询问别人是怎么回事。

没人知道。

桃子正要进屋劝的时候,大门口的下人回禀,萧掩求见。

桃子和樱桃对视一眼,桃子:“莫不是跟萧掩有关的?”

樱桃道:“饭都没吃,开天辟地头一次,除了萧掩,也想不到能跟什么有关。”

毕竟老太太要死要活,娘子还吃了一大碗冷淘呢。

桃子嗯了声,她们家娘子喜欢萧掩的事,那是人尽皆知。

桃子和樱桃商量了下,还是拉了帘子进去卧室。

“我不是不让你们进来吗?”

坐在榻上抹眼泪的少女口吻十分委屈。

桃子走到榻边:“嗯,本来也不敢打扰娘子,但是不打扰娘子,又怕娘子知道萧二郎来婢子却没通传再生气,所以就进来了。”

李蘅远望着樱桃:“萧掩来了?”

桃子和樱桃一起挑眉看着她。

李蘅远吸了吸鼻子。

萧掩来了,那是不是知道她生气了呢?

李蘅远换了衣服,别别扭扭出了房门。

外面厅里,萧掩正低头逗弄着他怀里的萧媛媛。

今天他一身天青色的左祍长衫,玉带勒腰,身材修长挺拔。

那左祍中透出来雪白的交领贴衣,和他干净的俊脸相得益彰,有种超然于世俗的洒脱。

“喵。”

萧媛媛肥胖乖巧,大脸贴在萧掩的胸口,软趴趴的像一团大糯米丸子,任由萧掩摸着头,十分可爱。

这一人一猫,相处如父子,亲密的画面温馨极了,一种幸福之感油然而生。

李蘅远却沉下脸,好讨厌,一生气就会有更高明的手段勾引人。

“你来干什么?”

萧掩好不容易摆脱了萧福生。

“当然是来看你的了?你今天落水了?”他抬起头说道。

李蘅远坐到座位上翻着白眼:“不用你管。”

这可怎么了?

萧掩轻笑。

回身看屋里桃子樱桃都在,给李蘅远使了个眼色。

李蘅远心想我看你到底能说什么,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是。”

桃子和樱桃很听话的出了房门。

李蘅远坐直了看着萧掩:“这下你说吧。”

萧掩见小小的人儿眼皮微微泛红,水灵的大眼有种让人心酸的失望情绪在里面。

说话的语气就更不用提了。

怨气满满。

他坐下来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李蘅远见他依然低头摆弄着萧媛媛,那猫倒是比她重要许多。

她突然问道:“你的脚下如果放着火盆,你还会觉得冷吗?你还会问别人你冷不冷吗?”

萧掩抬起头来神色懵懂。

李蘅远重重的点头:“是啊,我问你话呢?你的脚下如果放着火盆,你还会问别人你冷不冷吗?”

萧掩心想这丫头今天不对劲,小心有诈。

萧掩并不知道李蘅远之前去找过她,更不知道萧乙拦着没让见。

他想了想,莞尔一笑。

跟女人说话,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什么情绪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说。

李蘅远心想你看,他不回答我问题,因为他害怕,他就害怕我问他喜不喜欢我,他不喜欢我,所以她不敢回答。

“哼,我们绝交,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了。”

负气抛下决绝的话,李蘅远站起就走。

萧掩放下萧媛媛忙拉住她:“你怎么了?还没有说落水的事呢。”

李蘅远突然提高了声音:“有什么好说的,一切不都在你意料之中吗?你在几个月前就训练我,就是为了让我躲过水下一劫,你还要问什么,你未卜先知,你神机妙算,你运筹帷幄,你决胜千里,你什么都厉害,还问个屁。”

0343 亲吻

怒气发过,屋内顿时静谧无声。

萧掩眉心微蹙,目光带着探究。

李蘅远微眯着双眼回视他,目光执拗坚持,不肯相让。

突然脚下传来猫叫。

二人一起低下头。

萧媛媛爪子放在李蘅远鞋面上,仰着头,目光楚楚,小心翼翼的摸样。

李蘅远冷声道:“不关你的事,自己去玩。”

说着把脚往后挪了挪。

萧媛媛犹豫一下,爪子又搭了上来。

李蘅远往后。

萧媛媛停顿一下,又来。

李蘅远往后。

萧媛媛又来。

李蘅远:“……“

“我现在很生气,你以为我在逗你玩啊?”

萧媛媛蹲到她的鞋上不动了。

李蘅远抬头看着萧掩:“你自己把它抱走,它骗了我好多次,我不喜欢她了。”

之前明明很喜欢的。

李蘅远被寻仇扔到地窖里,九死一生,是萧媛媛领着萧掩找到的她,所以回来之后她十分感激萧媛媛,每天都去送好吃的。

萧掩嘴角掩饰住笑意,挑挑眉道:“它是在表扬你呢,发现你很厉害,崇拜你,就不想走了。”

话里有话,李蘅远眼睛一挑。

萧掩道:“那可不,未卜先知,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一口气用了四个成语,结尾还带骂人的,谁有阿蘅这么博学多识,当然令人敬佩。”

李蘅远黑下脸。

“那件事”三个字轻柔带着疑问,尾音婉转,像是带着诱惑。

李蘅远回想那件事。

“……”

她抬头看着萧掩:“你这个色胚子,果真不是好东西,什么都懂,你有别的女人。”

萧掩剑眉蹙成懵懂的样子:“我有别的女人?”

李蘅远道:“不然呢?你没有别的女人?”

“我什么时候有别的女人,我只想过跟你订亲,哪里有别的女人?”

李蘅远眯起眼睛:“你没跟别的女人生过小孩?”

“我还生过小孩?我什么时候还生的小孩?”

李蘅远不知道要如何形容男女在一起。

但是她知道在一起之后就能生小孩。

萧掩沉吟一下忽然低下头,然后又弹起,神色恐慌。

“想起来了吧?有吧?”李蘅远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萧媛媛。

那肥猫抱着她的大腿,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是啊,我是舍不得骂她,可是说实在的,你对猫都比对我好吧?如果我脚下有火炉烤着,还会觉得冷吗,你既然有别的女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你的,什么订亲的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不订了,你走吧。”

萧掩还没回答,萧媛媛仰起头喵的一声。

像是在附和她的话。

李蘅远道:“你看,猫都知道不要脚踩两只船。”

萧掩弯腰把萧圆圆抱起,然后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后又放下。

李蘅远脸倏然一红,越发委屈,确实对萧媛媛比对她都好。

突然萧掩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对萧媛媛这么好吗?”

李蘅远眼睛一斜,娇俏可人。

萧掩又问:“你知道接吻会怀孕吗?”

“接吻会怀孕?”李蘅远手放在嘴唇上,她以前听的是牵手会怀孕啊。

摇摇头:“你别骗人了,我找霍先生讲过了,接吻不会怀孕,要睡在一起才能生小孩。”

萧掩摇着头,灿烂的眸子里满是不认同。

“会怀孕的。”

他的声音缓缓的,无比认真,岁月仿佛都变长了。

“萧媛媛的母亲是我母亲养的一只猫,我五岁的时候老猫一岁,等我十二岁的时候老猫已经八岁了,有一天我在台阶上坐着,老猫突然跳到我的怀里,那胖胖的圆脸好可爱,眼睛也亮亮的,我就亲了一下,就一下,第二天母亲就告诉我老猫怀孕了,三个月后生下萧圆圆,当时我就暗暗发誓,今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就绝对不会亏待她们娘俩的。”

原本怒气冲冲的看着李蘅远:“……”

“你可能……”

“阿蘅。”萧掩突然靠近。

李蘅远瞪圆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萧掩一手拢上她的背,一手抚上她的腰,接着他的俊脸便倏然放大,他身上那特有的皂角香气扑面而来。

李蘅远来不及喊叫,便被萧掩狠狠的吻上了唇。

“唔唔唔……”

一种天旋地转的心慌让李蘅远头晕目眩。

“唔……”

萧掩有些笨拙的舌头趁机长驱直入,追逐着,允吸着,搅动着……

逐渐他发现其中的乐趣,少女口中的馨香似茶似密,触碰之后有种甘甜味道。

唇瓣软软有弹性,让人恨不得咬住不放。

越吻越深,越吻越想要更多,萧掩全身蔓延着一种陌生情愫,让他激动难忍,血脉喷张,自制力一直是他的骄傲,可是现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萧掩呼吸急促起来。

“唔唔……”李蘅远被堵得透不过起来,舌头麻木,嘴唇肿胀。

她拼命的拍打着萧掩的后背,可是那忘我的人根本不加理会。

李蘅远正对着门口,忽然看见帘子外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阿耶。

是阿耶。

完了完了。

“唔唔……”她不断的推着萧掩:“唔唔唔……”

可是少女越反抗,萧掩却觉得越兴奋,大手狠狠的箍着李蘅远的头,霸道的不让她动。

李蘅远无法,狠狠咬了他一口。

舌尖针扎般的疼痛让萧掩恢复了一点理智,他放开她的唇,看着那被自己蹂躏过的“红樱桃”勾唇一笑:“今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娘俩的。”

那略带调侃的语调是那么的深情。

揽着她身躯的手是那么结实有力。

若是以往,她一定会沉醉在他的怀抱中,回味她们方才最为亲密的一次接触。

可是不行啊。

李蘅远眼睛不断的挑向门口:“阿耶,阿耶啊……”

萧掩懵懂着转身,正对上李玉山笑呵呵的大脸。

“大闺女,你……”

“哎呦,萧掩你干什么呢?”李玉山发现自己的女儿正躲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顿时七窍生烟,抽出大刀指着萧掩:“放手,放手,你们干什么呢?”

萧掩:“……”

0344 强订

李蘅远挡在萧掩面前。

“阿耶,他是萧掩啊,你不要杀他。”

萧掩?

李玉山眼睛瞪大,忽然间恍然大悟,是萧二郎,闺女喜欢的人。

可到底不高兴。

他收回刀围着萧掩看了两圈,停下来后目光锋利如刀,满是审视。

萧掩盯着压力想说点什么。

李玉山又逆着方才的方向转起来。

萧掩:“……”

“国公……”

“还叫国公。”李玉山大吼一声,他一把手拨开李蘅远,拉着萧掩的胳膊把萧掩拽到面前。

“方才是不是你抱我家阿蘅了?”

萧掩:“……”

倒不是怕,多少有些难为情。

萧掩努力挺直了胸膛,眨眨眼睛:“嗯,不光抱了。”

李玉山心想难怪我再外面看影影绰绰是一个人,这小子还亲上了。

他眼睛一瞟,看向李蘅远:“过来。”

李蘅远缩着脑袋:“阿耶,我害怕,我不敢过去。”

李玉山:“……”

他捏捏自己的脸,最后硬挤出笑来:“过来,阿耶问你话。”

李蘅远看了萧掩一眼,试探着迈步,一步,两步,三步……小碎步到了父亲面前,然后低下头。

李玉山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早晚要嫁人,自己不能太过把持了。

他指着萧掩道:“他方才亲你了?”

李蘅远脸红到耳朵根,低下头。

“是不是你自愿的?”

李蘅远头低的更低了,踢着小脚,声若蚊呐:“是自愿的。”

其实一开始也不是很自愿,但是说了阿耶肯定要打萧掩,还是自愿的好些。

李玉山满意的点点头。

又看向萧掩:“以前亲过别人吗?”

萧掩:“……”

“没有。”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后又道:“如果不算猫的话。”

李玉山:“……”

“猫不算,就人,之前是不是没有和别的女孩子有牵扯?”

萧掩声色皆诚然认真:“没有,就是那位罗娘子,小侄也没有过牵扯,他们说是母亲当年给订的亲,但是信物都没有,再者……”

他看了一眼李蘅远:“小侄只想跟阿蘅订亲。”

李玉山心想算你有眼光。

再看女儿一直不抬头,红扑扑的笑脸娇羞如花。

心中顿时就软了。

道:“好,既然你们郎情妾意,也都男未婚女未嫁,我就给你们两个订下亲事,至于那什么萧福生,不管他,我明日便看日子,看谁敢亲了我闺女还不负责,我就剁了他。”

李蘅远高兴的抬起头:“阿耶你真的要给我们定亲。”

李玉山摸着女儿的后脑勺,这傻孩子,她想要什么不给她?

李蘅远回头去看萧掩。

厅里烛台上的烛光闪动,烛台摆在屏风两边。

而萧掩就站在八折的屏风前,他难得的穿的有颜色的衣服,恬淡如晴天。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笑,笑容宛若春风,能扫走人心底的阴霾和烦恼。

这一直是他招牌的笑容。

可为什么这时候还说招牌的笑,不觉得深情款款。

那种对萧掩的怀疑和犹豫又涌上心头。

李蘅远回头看着父亲。

“怎么,阿蘅有什么话要说?”

李蘅远又回头看了一眼萧掩,有些话如果跟父亲说,萧掩就麻烦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了。”

李玉山哈哈大笑:“那就这么定了。”

然后拉手叫着萧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跟我出去。”

这么晚了!

萧掩:“……”

“是,伯父。”

李玉山沉下脸:“今后叫阿耶,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还叫伯父,占了便宜不想认账啊?”

萧掩笑着摇头:“阿耶。”

叫的倒是痛快,李蘅远听了红了脸。

李玉山高兴的大笑,一大把抓住萧掩的胳膊:“走吧,咱们出去说。”

李蘅远出门送父亲和萧掩。

院子里灯笼都点亮了,灯火阑珊。

父亲高大的背影牵着萧掩,像是牵着一只小鸡仔。

可那种温馨和睦的感觉又会从心底渗透出来。

李蘅远忍不住笑了,真是,阿耶风风火火的,不会就是来抓她的吧?

李玉山亲自将萧掩押送回去,回到自己书房才想起了,他找闺女不是有事情要说的吗?

………………

这种时候,李娇娥的落水,在李玉山心里已经一点也不重要了。

第二日刚吃过饭,他便把萧福生叫来:“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已经决定了,就是要给二郎和阿蘅订亲,你那边尽快把八字送过来,我去合一合,合完了选个好日子就下定,这亲事就定下来了,至于什么时候成亲,阿蘅年纪还小,这个我倒是不急。”

萧福生冰山一样的脸一脸急切:“国公。”

李玉山抬手打断他:“什么都不要跟我说,我并不是看你的面子,二郎和阿蘅已经抱过了,不订亲你们家想不负责任啊?就这么定了,不然你现在就卸甲归田,老子不带你了,所以你看着办。”

为了儿女婚事,竟然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都不念。

萧福生脸上沉痛难当,但到底没有说反驳的话。

李玉山看了他一眼冷笑:“好了,回去准备八字吧,这次再敢阴奉阳违,老子可真要翻脸。”

说完神色极其不耐的样子挥着手。

萧福生行了礼,静静退下去。

萧福生出了书房的门,外面阴天,抬眼一望四处灰蒙蒙一片,到比心情还要抑郁难消。

他想了想,直接从前门绕过去,到了萧园的大门。

“当当……”

只敲了两下,大门便开了,入眼的感觉是眼前一亮。

开门的少年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个酒窝,如出升的骄阳一样,满脸满身都是积极向上的气质。

“萧叔。”

萧福生认得这人,是儿子不知道哪里收来的下人,叫做岳凌风,跟儿子关系十分亲密。

萧福生沉下脸道:“小畜生呢,我昨日不让他出门,他竟然敢背着我去找三小娘子,还占人家便宜,你让他给我出来。”

岳凌风诧异的合不上嘴,萧掩占李蘅远便宜了?

昨日他去急救阿兰,根本就没在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叔那您这是……”

笑福生推开岳凌风,直接闯入大门,奔向正屋方向:“萧掩,你惯会阴奉阳违,真是我的好儿子,不过你们的婚事我还是不同意。”

0345 出现

萧掩就在厅里擦拭门窗,所以被萧福生堵个正着。

二人很快便争执起来。

“是我要订亲,又不是给父亲您订,自然是挑我自己愿意的,为什么要让父亲您来操控我呢?”

“那你小时候我也将你掐死闷死了好了,我供你养你长大,不是让你反过来跟我作对的。”

“父亲这话我又不认同了,养育后代,是人的天性,难道我是别人的孩子,人家就不养我供我了吗?没有父亲,我还有母亲,难道我的母亲不能给我一口吃的,倒是父亲气死了母亲,害我成了孤儿,所以我从不对父亲感恩,您又不是为了养育我而生我,您也不想生,不是自己也控制不住吗?”

“你这畜生,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来,我真是恨,当初就应该捏死你。”

“别提当初了,当初我还不该选择跟您做父子呢。”

萧福生突然大吼一声:“你是仗着有国公撑腰,现在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萧掩冷笑一声:“现在已经不是国公了,我和阿蘅昨晚由着阿耶做主,已经订亲了,以后国公就是我的阿耶,不信您自己去问。”

萧福生喘息急促:“萧掩你真是下贱的没有下限,为了攀高枝,你晚上跑去人家的闺房,还对人家图谋不轨,你简直无耻之极。”

“随您怎么说,有本事您别听阿耶的。”

“我就不听他的怎么了?我才是你父亲,他不是……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我是你父亲,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屋里顿时传来砰砰砰的响声,还有萧福生怒不可遏的叫骂。

岳凌风跟着萧福生一起上了台阶,但他没有进屋,听得清清楚楚。

他有心去拉仗,转身一想,事情好像有些蹊跷。

萧掩跟李蘅远就订了亲了?

至始自终,他都没有感觉萧掩十分喜欢李蘅远。

但是这几天被萧福生逼迫的,萧掩很是急躁倒是真的。

所以萧掩昨晚跑去找李蘅远,二人还发生了什么事?

岳凌风眯起眼睛,怕只怕萧掩是故意的,借着李玉山的势来摆脱萧福生,如果真是这样,那萧掩挨揍,当真不怎么值得同情。

……………………

李蘅远对着镜子歪着头。

吃过早饭了,桃子给她梳妆好,这新的一天就可以开始了。

但是昨晚和萧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没心思做别的。

镜子中的人眼大脸小,鼻子高挺嘴巴小巧。

当真是很可爱。

李蘅远看见那双眼睛,眉头又蹙起来,还真是跟阿婆长得像,这就苦恼了,以后不会变成阿婆那样吧?

点了点鼻子好好看一看,嗯,其实也不错,因为跟阿耶更像,走出去都不会丢的。

这就是她。

她长这样,跟美丽的萧乙比起来,好像一点风情都没有。

她喜欢萧乙的长相。

难道萧掩瞎,不喜欢萧乙,真的喜欢她吗?

李蘅远手肘放在梳妆台上好好端详着自己,怎么看都不如萧乙胸大有味道。

萧乙的胸,别说是男人,她都想摸一摸,一定比馒头还柔软,难道萧掩没摸过。

萧掩答应阿耶时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那是君子之笑,温文尔雅,灿亮的眸子中还有一丝放心了的安心。

对,就是放心了。

李蘅远突然站起。

萧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所以阿耶出面,他就放心了,他就稳了。

他不是喜欢她。

董养浩的话又开始在耳边回想,你脚下烤着火盆,还会到处问别人你冷不冷吗?

萧掩真的喜欢自己,还用得着天天疑神疑鬼吗?

李蘅远叫着桃子:“拿我的披风来。”

桃子一直在屋里伺候着呢,见自家娘子照镜子照的义愤填膺,愣愣道:“娘子您要去哪里啊?今天不是说好了不上课的吗?”

李蘅远眸子一沉,不仅说好了不上课,萧掩临走的时候还给她使眼色,会来见她,昨天刚亲她抱她,今天总得说点什么吧?

也没有,到现在都有消息。

可是昨晚她想他都没睡好觉。

或许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

她相思难当,他可以潇洒转身。

李蘅远抬头看着桃子,深沉的眸子透着一丝执拗的光:“这种猜来猜去的感觉真累,我要去做个了断。”

………………

蔚蓝的天突然就灰蒙蒙的,也不知道哪个神仙给天空装了一个面罩。

这神仙眼光还不怎么样,尘土的颜色,抬眼看老天,全是苍凉。

夹道里风急而冷

李蘅远的心情便愁闷了。

一定要更萧掩说清楚。

李蘅远急于要见到萧掩,婢女都没带,抄了近路,从西府的花园子里走。

要去花园,定然要路过宁馨苑。

宁馨苑的老太太虽然病不重,但到底是受了伤,李蘅远身为孙女,若是路过都不去探望,被人看见会传出不孝的。

她见穿堂外有两个婆子和一个少年的背影在,忙将披风帽子扣在头上,低头往前走。

突然前面有了阻碍,好像迎面撞到了人。

李蘅远抬头站直了,就见一个灰色身影向后趔趄了一下。

估摸身高还是个男的,她倒是没怎么样,把这人撞得好像不轻。

“你没事吧?”李蘅远问道。

那人连声道:“没事没事,对不住娘子,挡了娘子的道。”

他说着,深深的作揖行礼,低着头不动。

他的声音沙哑微尖,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李蘅远心中一动,眉梢顿立,这人的声音她好熟悉。

她急声道:“你抬起头来,快抬起头来。”

一张熟悉的脸缓缓在眼前浮现。

这人五官都很普通,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组合在一起,异常舒服好看。

他眼角嘴角都带着笑意,淡淡的,很是平和。

穿着灰袍,也不打眼。

整体气质温婉无害,会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李蘅远连连后退,可能只有她知道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有多可怕,这人不正是梦里的人嘛?

李蘅远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自己,这人是方才两个婆子从里面送出来的人,不知道他是故意撞自己还是偶然。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攥起拳头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慌张。”

那人道:“在下楚青云,是给太君治脸的大夫,见过娘子。”

真的是楚青云,他出现了,李蘅远愣在当地。

0346 质问

李蘅远记得第一次见到萧掩的时候把他揍了一顿,那接下来,她是不是应该也要把楚青云打倒?

她的拳头在跃跃欲试。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就算她是李蘅远,也不可以随便打人,这是其一。

第二,梦是真的,但是楚青云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她自己又为什么会嫁给这个人呢?

楚青云接近李家,又有什么目的。

这些疑团还没有解开,这个人暂时可以留一留。

回过神来,李蘅远问道:“你知道我是家里的娘子,你认得我?”

楚青云抬头一愣,后笑道:“娘子穿戴不俗,在太君的门前出现,自然就是家里的娘子了,只是敢问娘子,是哪一位?”

原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那他的目标是李家,还是她。

李蘅远歪头道:“我行三。”

只见楚青云眼中的光线乍然迸发出来,精亮闪动,他平淡的嘴角,还因为激动抽搐了两下。

“您是三小娘子?”

李蘅远心想,这人是冲我来的,她笑道:“是啊,你以前听说过我,可我怎么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呢?”

楚青云忙道:“不不,没有听过,是进府之后,听太君提起过,太君说娘子没有来看她,所以在下就留了心。”

留心她不孝顺?

李蘅远微微一笑,这人说话的时候微垂着头眨眼睛,就是在撒谎。

再说了,来到范阳地界,谁没听过她李蘅远,没听过的,反而欲盖弥彰。

确定这人有问题,李蘅远拂拂袖子,转身要走。

“呃……娘子……”

李蘅远回过头来:“你还有别的事?”

楚青云想了想:“只是在下观娘子相貌,娘子好像有些隐疾。”

李蘅远脸色一僵:“什么隐疾?”

楚青云忙道:“娘子不要担心,就是一些小毛病,但是积小成大嘛,改日娘子有空,请召见在下,在下可以细细跟您说。”

忽然来了一阵风,卷着枯叶,周围一片尘土,让人睁不开眼睛。

李蘅远抬着袖子挡住脸,等风落下的时候,晦暗的前方,少年人背对着风,一点都没有躲避,那普普通通的眸子中,光冷如冰刀。

那是一张满是仇恨的脸,正在看着狼狈的她。

李蘅远慢慢放下袖子,对方的脸立即就变的温和,如温泉清水,让人十分舒服。

真会演戏。

李蘅远微微张开嘴,最后笑了。

这畜生是借此机会想要接近她吧?

她天天跟岳凌风在一起,有没有病岳凌风不会说?

可是如果没有岳凌风在,她担心自己的身体,就说准会见这个人了。

然后这个人有说小病来经常调理……

确实,他很聪明,又是大夫,有手段,而他的目标是她。

李蘅远想通这些之后勾唇认真的点头:“好,等我有时间,立即就召见你。”

楚青云拱了拱手:“见娘子之前行路匆匆,那就不打扰娘子了。”

看,从她行路匆匆中看出来了她有事,所以约在改天。

确实是精明人。

这种人既然对她这么感兴趣,那就过几个回合吧,到看看鹿死谁手。

李蘅远别了楚青云,去往萧掩家的脚步就更匆忙了。

很快,那干净的红砖门口和闪亮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李蘅远刚要敲门,便想起了昨天的事,脸一下子就沉下来。

心想今日若再是那个萧乙敲门,定要好好问个清楚。

她轻轻拍了三下,门欠开一条缝隙,接着一个一双大眼就露出来:“嘘,你咋来了。”

开门的是岳凌风,李蘅远提起的怒气沉下去,道:“我要见萧掩。”

岳凌风把门打开,指指正房方向:“又挨骂了,萧叔叔在呢。”

李蘅远进来便听见了萧福生的声音:“你自己去把亲事退了,我绝对不会答应你……”

李蘅远脸更黑了,道:“我去后院等他,你把人叫来,我不想见到他父亲。”

岳凌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还好你来了,不然这位萧叔要住在这里看着萧掩,吵得人心很烦躁啊,我去叫他,萧叔叔不会不卖你面子,这样萧掩也能透透气。”

李蘅远眸子一闪,里面有种特殊的情绪,岳凌风没看懂,只觉得奇怪。

不过这时候他已经转身去叫萧掩,没有多话。

李蘅远坐在萧掩常年坐的躺石上,秋风带着深深的凉意,石头没有垫子,有种透过肌肤入骨的冰冷。

李蘅远又站起来,她回身看去,身后的樱花树叶子已经落尽,枝干灰突突的。

但是由于被人特意修剪过,高度都一样,枝桠斜出的方向和距离也是相同的,露出差不多的树杆,矮墩墩的,数冠却稀少,像是蹲在那里一排胖子,颇为滑稽。

李蘅远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从后墙上跳下来的,看见这片樱花林就被吸引,所以才跳下来一探究竟,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走到墙下,那里铺着红砖,没有杂草,也没有当初的梯子。

第二次来,应该是萧甲接待的她,现在萧甲也没有了。

萧甲为什么会没有了?因为她。

一种十分明了的心酸涌上心头,眼泪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李蘅远伸手擦了擦。

“阿蘅。”

这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清晰圆润,如山涧泉水,如月初深山,如风过竹林,是那么的动听优雅。

她仿佛听一百年也不会厌倦。

第一次见面,这声音也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李蘅远回过头看着萧掩,可是那么美好的人,他为什么总是神神秘秘若即若离让人猜不透呢?

萧掩见亭亭玉立的少女甭着小脸,眼中有泪光闪闪。

笑问道:“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他说着就要靠近,李蘅远指着红砖地面上不存在的分割线。

“你别靠近,等我们说清楚,再靠近不迟。”

那略大沙哑的清甜声音中带着一抹疏离和冰冷,萧掩停下脚步,神色肃然起来。

“阿蘅,你到底怎么了?”

李蘅远道:“我方才见到楚青云了。”

萧掩愣了一下,后蹙起眉头:“楚青云。”

思考语气中有种掂量和疑问。“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人。”

0347 必答

这天气太过晦暗,风忽而就起。

李蘅远所站的墙角,天空仅存的光线都被高墙挡住了,她的脸色看起来是那么的不明了。

狂风吹动了她深红色的披风,衣袂猎猎作响。

隔着风沙,萧掩觉得跟她隔了千里万里。

这个明快俏丽的少女,他忽而就看不懂了。

“阿蘅。”

在少女执着的注视下,萧掩沉吟了很久才道:“有些事,我们给彼此留有一个空间,这样生活会更好。”

李蘅远摇着头,眸子还是那般执着。

“好的是你,但是我非常不好。”

“我记得岳凌风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种世界末日,是人们生活在虚幻的世界你,吃着美味的事物,和自己的爱人生活在一起,过着最快乐的生活,但是世界之外的人可以看到,那里面的人吃的是垃圾和脏物,他们所看到的鸡腿,可能是一个长了绿毛的饭团,他们喝的可口的果浆,可能是壕沟中的排污水,他们身边美丽的爱人可能是曾经的仇人,坏人。他们看到的年轻漂亮,可能已经风烛残年七老八十,那个世界的人,只是根据自己的想象去生活,他们没有真实。”

“这时候岳凌风就问我一个问题,当你要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有一种神奇的药水,让你渴了,可以分辨真实和虚幻,可以分辨真假,你是否愿意喝。”

“当我乍听到的时候,我选择当然要喝,我不想吃脏脏腐败的食物,我也不想我的爱人其实是秦梦瑶。”

“但是岳凌风告诉我,如果我喝,那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种真实,我每天要看着别人与肮脏和虚幻为伍,我还无法阻止他们,就算我告诉他们,他们所用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坏的,是黑白颠倒的,也没人信。痛苦的只有我一个,别人虽然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但是都很快乐。”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她侃侃而谈,语言流利,可倔强的情绪中,有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萧掩笑了笑:“那你最后妥协了吗?”

李蘅远蓦然笑了:“我最高兴的事就是我想了两天,把岳凌风给我说的我都想了,如果我不喝,我会很快乐,我会融入那个集体,我没有一点不适和危险,但是到最后,我还是选择不要喝。”

“我选择真实的痛苦,也不要虚幻的快乐,哪怕那种快乐永远都不会倾塌,哪怕那种快乐永远也不会有人叫醒,但我还是选择真实。”

“为什么,我们是人啊,岳凌风已经说了,那是世界末日,如果我连痛苦都不敢接受,那不就是我人生的世界末日,即便你永远都隐瞒着不说,可是我感觉得到,我不会真的快乐。”

萧掩咬着牙齿露出一丝微笑,非常勉强,他重复着:“岳凌风呵,他真是什么都懂。”

李蘅远道:“岳凌风教给我很多,你也正视一下你自己吧,同样也尊重一下我。”

“第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青云的存在。”

方才还如巴山夜话般娓娓道来的人,神色突然间就严肃了。

萧掩眉目一凝,抽动的嘴角有种呼之欲出的东西,但最后一刻又抿紧了嘴。

李蘅远点头:“说吧,还有很多问题,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萧掩抬头看着李蘅远,那宛秋水长空般明亮的双眸中,坚持和等待一点也没有变。

他笑了下,闭上眼又睁开,缓缓道:“是,我是早就知道这个人,我知道你会嫁给他,还受他虐待,所以我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候,还得分精力去找你,最后命令他,让他把你交出来。”

李蘅远的心,忽然间迷茫起来,她像是漂浮在大海上,一瞬间没有了方向。

萧掩承认了。

而萧掩承认一个,就会有更多的事被揭晓答案。

“我会嫁给他,我真的嫁给了他?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掩的声音还是方才那么的优雅好听,带着追忆。

“其实阿蘅,我是活了一辈子的人,在你遇见我的半年前,有那么一天,我从床上睁开眼,突然发现我带有未来的记忆,我重生了。”

“重生?”李蘅远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恍惚。

萧掩点头:“你只是做了个一个梦,我是梦见了大家未来的所有。”

李蘅远抬头看着萧掩:“所以你根本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你是因为知道大家的结局?那么……”

李蘅远目光不停的漂,不停的漂,没有焦点,闪烁迷茫。

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答案比预想的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萧掩知道所有人的全部。

萧掩道:“我知道大夫人会被红姨娘冤枉,从而上吊自杀,阿续会负气,离家出走,三年后,寻仇那伙人钱拿够了,会派人去柳城勾结契丹人,从而使国公中埋伏,然后被杀害,国公被害后老太太经受不打击,也或许是被人害了,瘫痪在床,西北的兵力国公就交给了我,国公府有着四叔袭爵,但是四叔被四婶杀了,之后爵位落到三叔头上,后来国公府什么样我就再没有关注过,你也梦到了,我后来带兵攻进了长安城,我的心思不在国公府,不在你家,都在别的地方。”

李蘅远愣愣的看着萧掩,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伯母是死了的人,大哥真的李家出走了,阿耶死了,竟然四叔也死了,还是被四婶杀的。

这一切都如梦幻一般不真实。

更像是吃多了,一时半刻难以消化。

她呆愣了很久,直到萧掩问道:“你还好吗?”

李蘅远才点点头。

“我还好。”

她整理着零碎而迷惑的片段,突然抬起头:“那么我呢,你心思不在李家,那你怎么知道我嫁人了,怎么知道我受到侵害,又怎么想到了要救我,你之前都没有关注,怎么突然间想到要救我,你呢?你活了多久,你是怎么死的。”

以上所有,甄氏也好,李庆绪也好,三年后的柳城埋伏,都已经化解了。

但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答案。

李蘅远目光痴痴的看着萧掩:“我相信你帮助我是发自肺腑的,是无比真诚的,但是你为什么要帮我,你重生之后故意接近我,这是为什么?”

李蘅远相信萧掩并不是因为喜欢她,一定还有别的答案。

0348 爆发

风又起了,吹动着萧掩的衣角,翻飞鼓舞,配上他高华儒雅的气质,宛若仙人在水上临波。

李蘅远觉得跟萧掩的距离越来越远。

但她已经无法挡住萧掩接下来的话。

因为正是她要听的。

萧掩的语气有一种索性。

“说到你,就要提到我,上辈子国公临死前将三郡加一起的五十万大军都交给了我,等我站稳脚跟的时候,你已经成亲跟着楚青云走了,那我就更没有什么理由关注国公府的事。”

“我和弟兄们用了三年时间,才打进入长安城,长安城破,可是皇上和贵妃太子都逃走了,也就是我要面临一个问题,我如果称帝的话,皇上和太子都在外面,尤其是太子,向来享有贤名,还有很多百姓拥戴他,他是我的心腹大患,一旦称帝,我就是乱臣贼子,天下皆可反我。”

“可是如果不称帝,北方三郡的这五十万大军背井离乡跟着我,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推翻腐朽的统治,为了建功立业,如果攻进了长安城都不能让他们安心,那不是伤了兄弟们的心,当我正在两难的时候,一个人逼我做了选择。”

李蘅远被萧掩优雅的声调勾起了极大的兴趣:“谁?岳凌风?”

萧掩摇头:“这时候还没到他出场的时候,是逸风。”

“逸风?!”那个老道。

李蘅远想了想摇摇头:“不对啊,老道不是早就死了吗?他怎么阻止你。”

萧掩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上辈子逸风一直活得好好的,他一直在跟我作对,但是这辈子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仙逝,那老道有些道行,说不定我能回来,你能做梦,都是他搞的鬼。”

也就是她们的人生,竟然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这个认知简直太可怕了。

那如果她不按照对方的指使去生活,对方岂不是可以胡来。

李蘅远脊背发凉,攥紧了拳头:“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跟你作对?”

萧掩冷笑,语气十分不屑于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些人把自己放在奴才的位置不肯清醒,他自己不清醒,还不愿意让别人清醒。”

“太宗皇帝当年射杀自己的兄弟,因怕后人诟病,所以要找一些真命之说,他是信道的,就得到了道家至宝玉龙子,逸风就是玉龙子的守护人,所以李唐是他的信仰,是他的天命所归,是他要守护的东西,别人不容侵犯,他是李唐最忠实的走狗,说我有反骨,自然一直跟我作对,从我出生,他就留在范阳没离开过,就是为了监视我。”

李蘅远想到了景云。

景云不止一次说过,让她离萧掩远一点。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此刻都明白了。

逸风已经死了,那么他的使命肯定交给了最得意的弟子去完成,景云就是逸风的弟子。

李蘅远急急问道:“你可认得景云道长?”

萧掩笑的无奈:“我怎么可能不认得他,逸风仙逝之后,守护与龙子传入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他跟国公府有很多交道,就是为了防备我呢。”

这个就说得通了。

李蘅远点点头:“你继续说,还是说我。”

萧掩嗯了声。

“逸风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出消息,说国公将你交给我照顾,所以才会把三郡兵权交给我,但是我没有履行诺言,把你害死了,你知道,三郡的兄弟虽然都跟着我出生入死,也都非常忠诚,但毕竟我接手的时间太短,国公在他们心里是一种信仰,是一种标记,就像逸风的玉龙子,逸风这样诋毁我名声,我成了阴险小人,不能善待国公之后,所以很多兄弟有了抵触情绪。”

李蘅远又是感动又是悲愤,感动三郡人们对父亲的爱,悲愤父亲竟然被人害死。

萧掩摊了下手:“你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我,我无法不再关注你,所以派人去打听,知道你还没死,只要你出现,我接你到身边,逸风的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这就和你的梦接上了,我接你并不是要害你,是想带你出火坑。”

然后他自己就能安抚三郡的人。

李蘅远在这时还保持着一点希冀。

她笑了笑,那俏丽的脸上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苦涩:“所以你回来之后,第一件事是先找到我,让我避免上辈子悲惨命运,这样再来一次,逸风和景云就都没办法再诬陷你了。”

萧掩长叹一口气:“阿蘅,你也不必把人想的那么坏,上辈子即便没有逸风散播谣言,我若是知道你在遭遇苦难,难道我会袖手旁观,咱们都是范阳城的人,而且国公对我恩重如山,他比我亲生父亲更器重我,理解我,我不可能置你与不顾的。”

“所以你是为了报恩。”李蘅远突然提高了声音,接着眼泪簌簌而下。

都明白了,明白为什么萧掩愿意对她肝脑涂地,哪怕为她去死,但却感觉不到男女直接的疼爱和留恋。

“阿蘅。”萧掩声音轻柔试探,像是哄着小猫一样的轻唤。

李蘅远蹙眉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这样对我,你可以报恩,可以阻止我命运的改变,但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呢,我很好骗的,你说了我就信,为什么一定要引诱我,为什么要跟我订亲,我只嫁给真爱我的人,我不要你这种怜悯的、高高在上的照顾。”

“可是你和别人在一起,都不如在我身边,才能让我放心。”

所以他根本就是有种偏执,什么事情都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做。

并不是喜欢谁。

李蘅远抬起拳头,恨不得打死这个人,可是缓缓的她又落下了,眼睛睁得老大,从她密布的血丝中可以看出她的决心。

“你天生有反骨,恰恰我是天生叛逆,通常都是别人越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偏偏不,我不信脱离了你萧掩的掌控,我今后就过的不好,我不会和你订亲了,我们的亲事,到此为止。”

萧掩抬起手来。

李蘅远啪的一下就打掉了:“萧掩你堂堂七尺男儿,你想建功立业,你想翻天覆地,那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真本事,你来引诱我干什么,因为你自己有个好皮囊?你不如去卖身算了。”

0349 赎罪

天地无光,秋风猎猎,李蘅远的郁闷情绪,随着萧掩的靠近一下子爆发出来。

可是卖身。

这两个字对七尺男儿又是何其的侮辱。

萧掩攥紧了拳头,手上青筋凸出可怕的纹路。

“我卖身?”

“李蘅远你说我卖身?”

温文尔雅如他,克制内敛如她,谦谦君子如他。

对人亲而不仅的萧掩,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

他更没有指名道姓的叫李蘅远为李蘅远。

他那周身陡然间迸发的冰冷气势,像是一座冰山,要将人冻裂。

李蘅远吓得缩着头后退一步:“你,你……你恼凶成怒了。”

她那茶色的大眼控制不住的眨,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好笑又俏皮。

萧掩怒气顿消,哭笑不得。

但连日以来受的误会和委屈让他不得不发泄出来。

“我上辈子根本就没见过你,太君寿辰,我直接和国公去了柳城,跟在国公身边三年,他对我如亲子,什么都交给我,什么都让我去做,三郡的将士无不跟我好,无不忠与我,那里没人逼我定亲,我只要好好杀敌立功就行了。”

“但你知道因为你,为了让你警觉,为了帮你解开那些困惑和迷雾我都失去了什么,上辈子的我离你很远很远,我也不知道李梦瑶和刘氏有多坏,我也不知道钱嬷嬷被人威胁,我也不知道有‘蚂蚁’的存在,我也得一点点的查,可是在你们眼里,我就什么都知道。”

“我听说过你落水九死一生,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更不知道凶手是谁,我只能让你有足够去面对劲敌的本事,这样不管是谁,不管什么时间,不管什么地点,就都能安然无恙。可是我又怕你不警觉,怕你学不会,我这边担心你,那边国公迟迟没有消息,我又怕三年后的事情提前出现,于是又得赶到柳城去,到了柳城,果然就出事了,可是柳城的事态平息,我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我又得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你连续七天七夜的赶路过吗?你试过嫌弃自己脏,但是又没办法清洗的那种煎熬吗?你承受过明明已经从新开始,但突然间目标不见了的那种压力吗?我经历过什么,你又关注过在意过吗?”

“我也是人,你知道吗?”

李蘅远:“……”

她眸子里涌上一抹内疚,但萧掩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萧掩摇着头冷笑:“我现在都没走出范阳,只因为在狐仙洞救过国公,柳城的士兵对我才有印象,但是我交出了你给我的玉佩,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成了走后门的。”

“现在更是,别人眼里我是卖身求荣的小人,为了贪图富贵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可能是李家的姑爷,我身上的所有本事,所有优点,谁都看不到。你天天怀疑我,岳凌风天天怀疑我,董养浩时不时的说我坏话,跟上辈子比起来,我饶了一个大弯,但是到现在还没绕出去呢。”

“你们天天除了觉得我耍心机,觉得我为了这个,图了那个,你们还能想我什么?难道我就不能是个好人,我就不能也做做好事。”

“还不如什么都不管,直接去柳城。”

“娘希匹。”

李蘅远:“……”

她瞪大了眼睛。

萧掩骂人了,萧掩骂人了。

哎呦,萧掩也会骂人的。

他衣衫飘逸,气度高华,明明就是谦谦君子,可是他气得骂人了。

李蘅远心中五味陈杂,有一点可以确定,萧掩很真诚。

起码他没有隐瞒她。

还有一点可以确定,萧掩帮了她很多,确实很多很多,他绝对不会害她。

但是别的……

两个人突然都安静下来,周围气氛有些尴尬。

李蘅远抬起头,目光还是很坚韧认真:“让你辛苦这么多,操了这么多心,真是对不起。”

声音也很理智,带着客套的疏离。

萧掩心中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他说不好是什么,恐惧?震惊。

他细细的打量李蘅远,其实从前他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一个人。

浓密弯弯的眉毛,英姿飒爽。

她有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茶一般的颜色,亮如琉璃,这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十分美丽勾人。

小鼻子挺巧可爱,红唇饱满而有弹性。

这里他知道,甜蜜性感,吃起来不舍得离去。

原来她这样好看。

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可此时身上天真气质全消,曾经那无论如何隐藏也隐藏不住的稚气全然不见。

暗淡的天际,萧瑟的秋风。

她就如那挺立再天地间栉风沐雨的劲草,突然间就坚韧不拔起来。

不。

那清澈的眼中透着一抹寒光。

她是那匣中宝剑,锋利无比,只待出鞘,便要斩杀群雄。

李蘅远长大了。

是再也不会偏听偏信的摸样。

再也不会立即就和她和好?

萧掩还是不清楚心底的感觉是什么,因为从来没用过。

他只是急道:“我也是一时抱怨,我回来的时候就发过誓,我会照顾阿蘅平安,只要我活着,绝对不让你受伤害,昨晚你也知道,我有说誓言,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亏待你们娘俩的。”

说着他目光下移。

李蘅远见萧掩看着自己的肚子。

她:“……”

肯定不会有小孩的。

但是萧掩说来说去,不还是报恩吗?

不还是偏执吗?

他是什么人啊?

李蘅远看着身旁的樱花树,因为内心的偏执,把树折磨成那样。

所以他强留她在身边是为了什么?

只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

但是这样她真的不好受。

李蘅远感觉自己的思绪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她笑了笑问道:“你的意思,还是要跟我订亲?”

萧掩道:“我亲过抱过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我两辈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女人,我要负责。”

李蘅远仰着头:“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答的好,我就嫁给你。”

萧掩对上那凌厉执着的目光,再次闭上眼,但也没有办法:“你问我就会说,我最不喜欢撒谎。”

李蘅远道:“那就最好了,我只问你,你说了这么多,有承认上辈子是为了你自己安稳,也有承认这辈子是为了报恩,那么逸风说的对吗?上辈子,我阿耶到底有没有把我交给你,他有没有让你照顾我?”

0350 决裂

萧掩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李蘅远看见他玉笋一样的手指,在袖子底下微微发颤。

她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你到底有没有舍弃我,不要以没有关注国公府为理由,哪怕你不知道我过的好不好,那么我嫁给一个郎中,还下落不明,你这么聪明的人,没有想问一问为什么吗?“

萧掩高华的脸上全是狼狈和难堪:“阿蘅。”

李蘅远笑着摇头:“如果有,你就是失信于阿耶,如果没有,你继承了我阿耶那么多东西,你也该探望一下我的。”

“我……”

“萧掩,答案已经不重要的,结果才重要,回来之后你如此费尽心机的保护我,其实你在赎罪吧。”

萧掩僵持的肩膀慢慢垂下去,他抬头头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也看着他。

隔着朦胧的沙尘,他们目光交织在一起,一个浑然不知所措,一个咄咄逼人,再没有往日的温馨和甜蜜。

而浑然不知所措的那个人,是从来都没有如此凌乱过的人。

咄咄逼人的人,在浑然不知所措的那个人面前,也从来没有站过上风。

这一次,这一眼,就掉了个个。

李蘅远收回凌厉的目光,笑了笑道:“但是萧掩你已经很好了,你不算真的忘恩负义,起码这辈子,你帮了我很多,尤其是你救了阿耶啊,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上辈子为什么会落得那种地步,都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家的原因,其实跟你没关系的,你不用如此难为自己去赎罪。”

“并没有难为自己。”

李蘅远道:“这个问题我们不争执了,还是如我之前所说,我要找一个很爱我的人做我的相公,当然我也会爱他,缺一不可,你我之间只有恩情,订婚的事我这就跟阿耶说,让他取消。”

说完对萧掩深深长揖:“这一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我李蘅远也绝对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您上辈子能得到的东西,我不会捣乱的,多谢。”

“阿蘅,你不要这样。”

李蘅远站直了一笑,可再看萧掩那清风朗月的俊朗面容,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流,这么好看的小哥,以后就不是她的了。

李蘅远低下头偏过身要跑。

萧掩一把抓住她:“我不能让你这么走了,我抱过亲过的女人,就是我的女人,你哪都不能走。”

李蘅远愤愤然回过头:“那我一会让岳凌风也抱我,亲我,我就不是你的女人了。”

萧掩脸气得通红:“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李蘅远怕掉萧掩的手:“说的很清楚了,我不给你捣乱,我接受了你的赎罪和恩惠,接下来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跟你订婚。”

“那不可能。”

李蘅远说完,负气的转过头。

萧掩见她背影决绝,心底那种感觉更甚了。

他高声叫住她:“你今天走出去一步,咱们就再也没有转换的余地。”

李蘅远咬着唇沉吟一下,然后迈出一步。

不多不少就一步,然后回头看着萧掩,那目光里满满都是挑衅。

萧掩:“……”

“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许走,你要是敢走,以后你后悔,我也不会回头哄你。”

李蘅远歪着头,固执入骨的样子:“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不走,有什么是值得我留下来的。”

萧掩目光斜睨着她,不说话,但那表情可以看出,他的意思她应该为他留下来。

李蘅远道:“留下来让人你报恩,留下来让你赎罪?留下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然后还跟你好?”

她不断上提的音调越来越恼怒,但其实恼怒的背后,就是想找一个安慰。

她等着。

就听萧掩道:“有时候人就喜欢呈口舌之快,你好好想想,说赢了我,你是能得到什么好处?”

李蘅远苦笑一下,感觉那碎裂的心底哗啦一声,散了,再也修补不好,到现在为止,她还在跟他机会,但是他不说。

不说是因为她全部都猜中了,所以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蘅远狠下心来道:“当然能?你别看别人都骂我草包,但从小到大干什么我都要赢,能把你说的哑口无言我就非常痛快。”

痛快。

淋淋尽致的快乐。

萧掩的脸颊染上愤怒的紫红色:“所以你不是要跟我订亲,你是要跟我一决高下。”

李蘅远道:“你记住我一句话,我这个人,绝对不会为你,为了除了阿耶之外的任何人,连尊严都不要,阿耶第一,尊严第二,尤其是在男的面前,我绝对不会输的。”

萧掩微敛着眸子。

李蘅远垂了垂眸子,自嘲一笑,她已经说的太清楚了,再没话说了,转身迈开大步。

她的步子沉稳但不是轻盈,十分迅速。

大风中,是那样毅然决然。

萧掩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最后被晦暗的风淹没在红尘中消失不见,他慢慢攥起了拳头。

……………………

李蘅远从后院的花径拐出来,正好碰见了在前面正屋廊下等着的萧福生。

李蘅远想了想走过去:“萧叔叔。”

萧福生不知道要如何和这个女孩相处。

太任性,还顶撞他,他实在没什么好印象。

但是是李玉山的女儿,是他顶头上司加大哥的女儿,还能关系到儿子的未来。

他张了张嘴,最后温声道:“三小娘子,萧掩不是个好东西,你不要被他骗了,订婚的事,你要考虑清楚。”

李蘅远抬起手道:“我考虑的很清楚了,我和萧掩不会订亲了,所以您不用再逼迫他了。”

萧福生喜出望外,千年冰封的老脸硬挤出一抹笑,道;“三小娘子聪明绝顶,您也看出他的坏了,他除了长得好一点之外,再没什么好的,您不理他就对了。”

李蘅远冷笑:“虽然不订亲了,但萧掩在我心里也比您好,起码他还很真诚不虚伪呢,您想控制别人的婚姻就直说,干什么一副为我好的样子,谁也不是傻瓜,您图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图为我好。”

“你……”

尽管把长辈说的面红耳赤,可李蘅远一点也不觉得过分,反而心里有种清爽之感。

萧掩就是她喜欢的人,虽然很生萧掩的气,也不跟萧掩再来往了,但是她喜欢过的人,谁也不许诋毁。

0350 布局

李蘅远回到东府之后直接去了外院书房。

“阿耶!”

李玉山正在看书信,听见甜糯的声音心都要化了。

放下书信哈哈笑:“我家阿蘅咋这么有空,来看阿耶啊,没跟萧掩那小子去玩?”

那爽朗中带着调侃意味的爱护,让李蘅远一下子找到了温暖,她扑到父亲怀里。

“阿耶,我不和萧掩玩了,我也不和他订亲了,您别张罗了我们的婚事了。”

女儿哽咽的声音让李玉山炸了毛。

“谁欺负你了?萧掩欺负你了?怎么不订亲,昨天晚上不还喜欢呢吗?”

对上父亲焦急等待的目光,李蘅远扁着,后问道:“我如果说有人欺负我,您是不是要去打他。”

李玉山威武的脸黑的能滴出墨水来:“那当然,打出屎他。”

萧掩那么高洁干净的人,如果打出屎。

李蘅远:“……”

她擦擦眼泪道:“那就是没有,没人欺负我。”

李玉山:“……”

听着明显的敷衍和袒护之词。

李玉山摸着女儿的肩膀:“到底怎么了?阿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么能随便就去打人呢?”

李蘅远哭中做笑,道:“确实没人欺负我,我只是觉得萧掩不是我喜欢他那样喜欢我,所以觉得不公平,不想订亲了。”

李玉山不太确信:“真的?”

“真的,比珍珠还真,是我甩了他。”说到这里,李蘅远抿嘴一笑,使劲的点头:“对,是我甩了他。”

看样子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还在女儿自己这边。

李玉山语重心长的道:“是不是觉得二郎关心你不够啊,男人嘛,还要养家糊口呢,哪有时间天天陪着你啊,只要他心里对你好,不变心就行了。”

当然不是,是心里就没有。

“反正他不喜欢我,没有我喜欢他喜欢的多。”

“那又有什么关系,对你好就行了,喜欢多与少,你看看你自己的手。”

李玉山说着拉起李蘅远的手:“五个手指头还长不齐呢,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公平,阿耶却觉得二郎人品很好,是不错的。”

李蘅远没想到父亲这样喜欢萧掩。

甚至觉得萧掩喜欢她少一点点都可以,只要对她好就行?

那对她好的人那么多呢,她不如嫁给奶娘呢。

李蘅远摇着头道:“那不行,虽然易经上也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如果我们心里都默然了不会有公平,那就更不公平了,即便没有绝对的公平,可不能缺少一颗追求公平的心,这样事情才会变得越来越公平,一旦我接受了这次的不公平,我相信,以后会有很多不公平等着我,所以绝对不妥协。”

李玉山努力的想着,想着,想到五官变了形。

还是摇头:“闺女啊,是不是跟霍先生做了太多学问,不然别学了,以前那样也挺好的,再学下去,阿耶就不知道你说哈了。”

李蘅远:“……”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这一下把连日以来心底的郁结之气都发泄出去了。

这世上还是阿耶最好。

什么萧掩,什么男人,能有阿耶好吗?

能有阿耶全心全意吗?

李蘅远挂在父亲的脖子上:“那阿耶你也多读些书不就好了?”

李玉山脸色一变。

李蘅远感觉到父亲明显的僵了脊背,放来父亲愣愣的道:“阿耶,您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李玉山眨了眨眼睛,脸色好久才从惨白中恢复过来,他硬挤出笑来摸着李蘅远的头:“你是真的不想跟萧掩订亲了?”

父亲怎么转移话题?

李蘅远点点头:“嗯,不订了。”

李玉山道:“不订就不订,啥时候想订了再说。”

李蘅远想到萧掩说的狠话,扁扁嘴:“没有啥时候了,没有以后,就是彻底不订了。”

李玉山笑了一声:“反正凭我闺女高兴,什么都你说了算。”

李蘅远又挂在父亲脖子上:“阿耶,你真好。”

…………………………

李蘅远回到自己院子里好好泡了个澡。

收拾好后裹着被子坐在榻上发呆。

桃子和樱桃走过来:“真的不订了?”

李蘅远要和萧掩取消婚约的事,已经跟婢女说了。

李蘅远看着前方点着头:“不订了,你们帮我宣布出去,不订了。”

樱桃不解的看着桃子。

桃子低头想了想问道:“娘子,不订了为什么还要宣布出去?”

李蘅远勾唇笑了笑。

这很简单,因为不是有个人要刻意接近她吗?

“对了,你们说我身体不适,阿婆那边有个叫做楚青云的大夫,他若是求见,先吊着他的胃口,过了三次,再让他进门。”

“楚青云?”桃子愣了愣,后眼睛瞪大。

李蘅远点头:“是的,别的事先放在一边,我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桃子和樱桃忙领了命令。

李蘅远抬起头又道:“阿兰掉下水去,我到现在都没有去看她呢,这样不好,准备一下,咱们去探望。”

别的事可以放在一边,但是人情不能放。

………………

阿兰已经生龙活虎了。

李蘅远带着两个婢女和阿兰的母亲说了一些客套话,又送了礼物,便要离开。

阿兰母亲乔氏,知道李蘅远跟阿青关系好,给阿青使眼色。

阿青送李蘅远出门。

大门口,李蘅远拉住阿青的手:“方才人多我不好问你,你回来没有挨骂吧?”

阿青感激的摇着头:“没有,那位岳公子跟着一起回来的,直到把阿青治好才走,阿娘知道是你派来的人,就没有骂我。”

乔氏是不喜欢大女儿,但是知道大女儿跟李蘅远玩的好,多少给了些面子。

李蘅远道:“那我就安心了,阿兰再没想起别的事吧?”

阿兰为什么会掉下水去,李蘅远和阿青都怀疑是被人推的。

但是之前阿兰一直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阿青道:“就算阿兰觉得有人推她,可是她也没亲眼看见,她糊里糊涂的人,又记不清,我看这件事不好查了。”

其实根本不用查,就是罗诗梦和李娇娥练手做的。

李娇娥昏迷不醒,但是罗诗梦还在逍遥法外。

李蘅远眸子一凝道:“接下来你和阿兰都离她们远一些,我迟早要找机会收拾这两个人的。”

阿青答应着,李蘅远就走了。

回过头的阿青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事,李蘅远和萧掩的婚事……

她在走出大门,李蘅远的身影已经在路的尽头。

0351 出招

阿青家和萧园在一排,跟罗诗梦家是邻居。

当李蘅远走到萧园大门口的时候,刚好碰见了罗诗梦。

罗诗梦很热情的走过来打招呼。

“阿蘅你要去见萧郎吗?”

李蘅远上下打量她一下,穿着大红的披风,披风帽子扣在头上,显然这是在外面有一段时间了。

她心中一动,摇摇头;“我不去,你从哪里来?”

罗诗梦神色诧异:“你不去,你不是要见萧郎的吗?”

后“哦!”了声:“我刚从萧郎家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一脸羞涩:“你也知道,我们自小是有婚约的,这不要换季节了吗?我给萧郎做了一件长袍,所以送过来。”

樱桃和桃子对视一眼。

二人都知道萧掩和李蘅远什么关系。

萧掩会要罗诗梦的东西。

李蘅远心中冷笑,看罗诗梦被风吹红的脸蛋,估计都没进去门,就是故意气她呢。

她面上却不显,保持着笑容道:“是吗?那祝你们百年好合,先走了,我的去查阿兰当时为什么会掉进水里,还有李娇娥救人的,为什么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昏迷不醒呢。”

那意味深长的疑问语气,让罗诗梦打了个突。

她拦住李蘅远。

“阿蘅,你方才都说什么啊?祝我和萧郎百年好合,你们不是……”

“我们不是什么?”李蘅远的语气冰冷又带着咄咄逼人之势。

罗诗梦想要知道真相,问道:“不是听说国公要和你跟萧郎定亲了吗?怎么你还祝福我们?”

李蘅远道:“那你都知道我们要定亲,还三天两头跑到我面前说跟萧掩有婚约,你是故意的了?还送萧掩衣物,你是打算跟我抢了?”

罗诗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樱桃忍不住道:“可真是,当我们娘子好欺负呢,到底什么情况,谁心里没数,你们天天把人当傻子耍,但是你不知道其实别人心里都明白吗?你自己不觉得自己才是傻子吗?”

罗诗梦当然是抱着侥幸心里希望李蘅远不知道。

而且她为了李蘅远受过那么大的委屈,李蘅远怎么好意思说她?

罗诗梦红了脸道:“阿蘅,你的婢女也该好好管教了,咱们说话,哪有她的份。”

樱桃怒目而视这罗诗梦。

李蘅远微微笑道:“我的婢女很好啊,你父亲母亲都没管教你呢,跟心肠歹毒,不知自觉比起来,我的婢女嫉恶如仇仗义执言,我觉得品格非常好呢,你说是不是罗大娘。”

樱桃得意的撇着嘴,那可不。

罗诗梦愣愣的看着李蘅远。

李蘅远曾经霸道无礼,但多数还会给人面子的,她今日……

李蘅远眼睛立起,冷意上脸:“虽然我和萧掩不会订亲也再没关系了,但是我也不会让你跟萧掩在一起的,这是你坏我的报应,你等着。”

说完一抬头;“桃子樱桃,咱们走。”

“是娘子。”

三人气势汹汹转了弯,进了国公府的角门,那走路虎虎生威的架势,一可抵百。

罗诗梦等她们都走了之后脸色才渐渐恢复,她眨着眼看着地面,李蘅远和萧掩没瓜葛了?

她们不再订亲了?

………………

李蘅远不和萧掩订亲的事,不胫而走,三天之后,国公府上下都传遍了。

本来萧掩如今在军中还没扎下根,再被三小娘子抛弃,前途堪忧。

而萧掩自己,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没出门了。

晚上岳凌风闲着无聊,见萧福生派来看守萧掩的兵已经撤走了,到书房敲敲门:“萧帅,用不用我陪你啊?”

屋里没有回音。

岳凌风隔着拉门的缝隙忘里一看,一排排书架如图书馆一样,萧掩就坐在门口的长案钱翻阅着。

他有着好看的皮囊。

孩儿手臂粗的蜡烛支在他的脸颊附近,将他嫩白的肌肤照的透明一般,真如珍珠生晕,美玉荧光。

长成这样也会被甩,那性格得多差劲。

岳凌风抿着嘴拉开门。

“晚上灯光不好,伤眼睛,还看啊?”

萧掩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如从前,慢慢问道:“是有什么消息要对我说?不关系到前途的,我不想听。”

这人功利的倒是直白。

岳凌风道:“你的人传了信息来,阿蘅这两天天天在召见那个楚青云,二人好像谈了很多事,相处的融洽。还有董养浩找过阿蘅一次,不过阿蘅没有见她,你说阿蘅是不是打算自己报仇了。”

萧掩放下手重重的说了一句:“简直胡闹。”

岳凌风挑着眉头:“你不会是在说我胡闹吧?”

萧掩嫌弃的白了他一眼。

岳凌风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大酒窝:“那就是说李蘅远胡闹了?说真的,人家现在不跟你定亲了,你再不想办法拉回人家的心,人家胡闹不胡闹已经跟你没关系了。”

萧掩眼睛斜睨着他:“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现在如愿以偿了,都如了你们的愿,你又来说什么风凉话。”

岳凌风确实看不过萧掩,但是这几日被李蘅远冷落,就有捧高踩低的人往院子里扔石头,才华横溢如萧掩,受到这种对待还是很让人心疼。

他道:“我们并不介意你开始接近的时候有目的性,但是时间这么久了,你若是不喜欢,也不要强留着人家在你身边,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如果你是喜欢的,那就把人找回来啊?”

喜欢?

萧掩目光深邃的看着岳凌风。

岳凌风头脑一歪,眸子中立即写满认真:“是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萧掩道:“对了,是不是那罗大娘总会在我门前出现?”

岳凌风眉毛立起:“你不是很讨厌这个人吗?别告诉我你要跟她好了。”

萧掩微微颔首道:“下次她再来,你让她进来。”

“你……”岳凌风忍住怒气道:“就算你跟我们生气,但你也不能用这招气阿蘅,我告诉你,这是死胡同,你越是用女人气她,她就越不会回头。”

萧掩眼皮不屑一顾,又低头去看书,但语气中的坚持没有变:“等她再来,把她叫来,啊,顺便把我那位父亲也一并引过来。”

0352 套话

烛光从八折的素面屏风后透过来,屏风前的平榻附近,一切亮如窗外。

榻上,眉目艳丽的少女斜靠着榻上的小几,眼皮微微下垂,姿态十分慵懒。

她身上穿着大红半臂,下身黑色长裙,样式有些类古的君王衮袍。

半臂上肉眼难见的暗纹绣线在光下一照,顿时显现出牡丹花的纹路,真是光彩夺目。

黑裙是颊缬的,一副百碟穿花图画,富丽堂皇至极,亦不缺乏美轮美奂之感。

配上她似笑非笑的神态,可见雍容华贵,富贵不可逼视。

十月,天气渐凉。窗户都上了屉子,再明亮的阳光,经过这一道,也会变暗了。

可李蘅远金碧辉煌的厅里灯光熠熠,置身其中如置身梦幻。

不管是人还是物,楚青云都看得有直了。

他来见李蘅远,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四天来,李蘅远每天都会召见他,问他药理医理,跟他聊的十分投机。

但以往几天,都没有今日这么隆重。

“郎君,怎么不做啊?”

婢女娇媚的声音响起。

楚青云回过神来,忙给李蘅远行礼:“见过三小娘子。”

李蘅远身子没动,微微抬起手:“先生请座。”

桃子和樱桃搬来小榻和锦垫,放在地中央。

锦垫是秋冬专用的,上面缝了一层上好的毛毡,也是外面见不到的东西。

楚青云坐下去,却如坐针毡。

他自小家庭就不富裕,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李蘅远见楚青云脸上有些许激动,心中冷笑,那个梦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楚青云十分想要钱,不是什么沉稳的东西。

她笑道:“怎么先生几日看起来这样局促?是我哪里照顾不周吗?”

楚青云忙摇头:“不会,不会,在下受宠若惊。”

表现倒是得体老实,看不出什么破绽。

李蘅远抿嘴想着,今天该怎么引话题。

这时楚青云道:“娘子今日还要学什么药材?在下知道几种滋补的,可以讲给娘子听。”

“好啊。”李蘅远说了句,接着又问:“这两天来忙着学东西,都没好好跟先生说过话,先生是哪里人啊?怎么到我们范阳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先生这么得阿婆器重,不如长留在国公府,把家人也一起接来,我们国公府对待人才从来不会吝惜。”

楚青云脸色微僵,笑了笑:“承蒙娘子厚爱,我自幼孤苦无依,是跟着一个老和尚学的医术,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

李蘅远坐直了道:“这么可怜?我也没有母亲,那你是父母都没有吗?”

楚青云想了很久,点点头;“我父亲被人害死了。”

没有说他的母亲。

李蘅远道:“那我们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一个亲人都没有?我见你年纪正好,订亲了吗?”

哪有未婚的小娘子问同龄的郎君婚事的。

只有桃子和樱桃知道娘子要干什么,二人忍不住低头笑,为了套话,她们家娘子开始当三姑六婆了。

楚青云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后道:“在下四海为家,哪有女子愿意嫁给我?还没有订亲。”

李蘅远盈盈一笑道:“你人这么好,斯斯文文又懂医术,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你故意不跟我说。”

虽然是笑着,但语气总有些吃味。

楚青云对上那双清澈剔透的茶色眼镜,那大眼里波光流转,勾人非凡。

他心中一动,莫非李蘅远在暗示我什么?

他忙摆着手:“真的没有订亲,没有,没有。”

李蘅远抿嘴一笑道:“没有啊,那就好。”

好什么?

没有为什么还好。

接下来她就不说了。

只是用她那包含情义的目光看着她,姿态意味深长。

楚青云的心狂跳不止。

开口问道:“那么娘子呢?娘子可曾订亲了?在下听闻娘子和一位姓萧的有婚约。”

李蘅远嘟起嘴道:“胡说八道,我才没跟他有婚约,他那个人啊,甚是不解风情,起先喜欢,接下来就不喜欢了,想我李蘅远想要找什么样的相公找不到,为什么要找他那种不解风情的呢?楚大夫,您说是不是。”

李蘅远说完,特意看着楚青云的神色变化,就见他脸上有窃喜之色,但微挣了一下眼睛,里面有凶光毕露,不过稍纵即逝,若不是知道他是坏人,李蘅远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之后边听楚青云道:“娘子什么身份,自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李蘅远心想,她当时骂我**下贱,说不定是受过什么伤害,我还要再激他几句才行。

她拍着手道:“您说的当然对了,跟您说吧,我这个人,不介意丈夫的地位财富如何,只要长得好,还要对我,那就行,我家中有侍卫几十,还有阿耶的世交好友的孩子,什么青年才俊,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我一句话,就随便我挑,所以他萧二郎有什么好的,我跟他好,和侍卫说句话他都不让,当然就不好了,不如直接和侍卫好。”

楚青云眉心微蹙道:“所以娘子和萧二郎关心不好,是因为娘子还和侍卫关系好?”

李蘅远眨着眼道:“这又有什么?我是李蘅远啊,谁让他不是李掩呢,我就是有那么多侍卫,都是阿耶找来伺候我的,那就是我的侍卫,好怎么了?”

樱桃暗暗给自家娘子竖起拇指,眼神都是揶揄的样子,就怕娘子光说不练啊,这些年,那些侍卫还不如一头烤全羊呢。

桃子偷偷拉了拉樱桃的袖子,让樱桃不要淘气。

其实她还是向着萧掩的,怎么说娘子跟萧掩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还是不要换的好。

楚青云被李蘅远的话彻底说黑了脸。

李蘅远见他拳头握紧,眼睛一瞪,里面精光一闪,问道:“先生您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您不高兴呢?”

楚青云忙笑着摇头:“怎么会,没有没有,娘子个性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当然是好的。”

接着羞涩一笑:“我还没有成亲。”

他的意思是他也可以作为人选,但是不好意思直说。

李蘅远舔着嘴唇忍着笑意,明明对她厌恶至极,但还是要讨好,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值得他牺牲?

正想着,葡萄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什么?萧副将要打死萧掩?已经打上了?”

0353 挨打

李蘅远让桃子把葡萄叫进来。

等二人进来,李蘅远问道:“什么事?”

葡萄道:“方才院子里乱糟糟,婢子就问他们怎么了,原来罗大娘子去骚扰萧家郎君,郎君说了她两句,正好被萧副将听见,萧副将便骂郎君,郎君和他争吵,罗大娘子从中调和,被郎君推了一把,并让她滚,不要再来烦他,萧副将就生气了,说他们是要订亲的,让他不要无礼,郎君说宁可死也不会跟罗大娘子订亲,总之就激怒了萧副将,萧副将就开始打人了,吵嚷的厉害,外围的人家都听见了,咱们府里的人也有人去看热闹。”

李蘅远听了蹙眉。

桃子这时道:“娘子,不然咱们也去看看吧。”

李蘅远攥紧了拳头,都说好了不要再跟萧掩有瓜葛,那他挨揍就挨揍,不去看。

葡萄道:“要是真打死了怪可惜的,不过亲父亲和亲儿子,应该打不死吧?”

桃子看向葡萄:“别胡说。”

楚青云这时道:“做父亲的怎么会真的打死自己的孩子,都是孩子不听话,所以教训一下。”

他的声音提到父亲二字的时候,十分温柔。

李蘅远站起来。

如果是别的父亲,当然不会打死自己的儿子,但是萧福生对萧掩可谓忌惮的很,因为萧掩有反骨。

万一怎打死了怎么办?

桃子见李蘅远还在犹豫,但脸上已露出焦急之色,趁着声音道:“在哪里打了?也不知道打了哪里,若是打脑袋,直接就打死了。”

葡萄莞尔一笑:“姐姐说的真有意思,那么多人去看呢,能让他打脑袋,据说是在院子里打板子,扒了裤子打。”

哎呦!李蘅远眼睛瞪大:“扒了裤子打?”

葡萄道:“是这样听说的。”

李蘅远提起裙摆:“走,去看看。”

桃子:“……”

……………………

萧家门口站满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

李蘅远挤进门去,就见通往正院院子的空地上,萧福生手执一个竹扁担,在重重的打着萧掩。

萧掩趴在长椅上,脚对着门口,李蘅远以为的扒了裤子就会露出白屁股,其实现在屁股血肉模糊,肉都给打烂了,而那正在往下滴答血的地方,还在一下一下的挨着板子。

空地两旁栽种了错落有致的栽种了数棵樱花树。

萧掩应该是非常喜欢樱花的。

那樱花树突突的枝杆将斗拱的房屋掩映其后,清风凄凉,没有生机的背景更为凄凉。

萧掩流下的鲜红血色就是这背景最为浓密重彩的一笔。

周围人都是可惜的议论声,李蘅远看了,听了,心顿时就揪起来。

萧福生的身边有人罗永才在位萧掩求情:“福生,别打了,你在这么下去,真的把孩子打出个好歹。”

萧福生道:“您不用替他求情,父母之命他不听,对您家的娘子无礼,那我就打到他服气为止。”

“我就是死,也不会跟别人……订亲,您打死我,算了。”

这是萧掩的声音,李蘅远听得很真切,萧掩的声线还是那么的优雅,但是语调艰涩,像是咬着牙,字也是一个一个蹦出来。

他刚说完算了,就闷哼一声,之后再没有声音。

周围人都得倒吸一口凉气,高声劝着:“老萧,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李蘅远一看,是萧福生突然用大了力气,喀嚓一声,扁担都打断了。

这么个打法,还不会死人?

李蘅远看着眼热,冲过去:“你怎么能这么打他,我不让你打他。”

她挡在萧掩身边。

忽然张开的手,被一只大手有力的握住:“阿蘅,是你吗?”

那呼唤声无比的温柔和欣喜,满是期待,像是呼唤着多年未见的恋人。

李蘅远回头跪在萧掩面前:“你傻啊,这时候顶嘴,这时候越顶嘴越挨打,你服软就好了。”

萧掩努力的抬起头,看着她,他的脸不再光洁高雅,额头上满是冷汗,所有青筋都因疼痛而暴起,但他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笑,那如月破云出的笑,宛若清风的笑,能抚慰人心底的笑。

他笑着摇头:“我不会答应的,我不跟她们任何人订亲。”

所有只跟她订亲吗?

李蘅远说不欣喜是假的,尤其对上那温柔怜爱的目光。

可是他就不能说一句喜欢自己吗?

李蘅远不知道要如何选择,哽咽起来。

这时萧福生不客气的道:“三小娘子,这是我的家事,您还是走开吧。”

李蘅远站起来与他对峙:“这不是你的家事,就算你是他的父亲,也不能随便打人。”

“我自己生的儿子还不能随便打?不听话就打。”

李蘅远负气的点着头:“那是不是你是阿耶的副将,阿耶不高兴就可以随便打你,打死了你也应该心甘情愿,既然你遵守父子中子必须从父的规则,那也要遵守上下级中,下级必须服从上级的规则,你说是不是?”

周围有人说是,李蘅远听出来是岳凌风的声音,在鼓掌为她交好。

李蘅远挺直了胸膛,气势更足了。

萧福生剑眉挑起,眼睛瞪圆,杀气腾腾。

李蘅远轻轻抱住萧掩的肩膀,回头目光锋利如刀的看着萧福生:“你敢再打他一下,我就让阿耶打你,不然你想打他,有本事打我一下。”

少女的语气霸道不容商量,一点对长辈的尊重都没有。

萧福生怎么说也是一声戎马,他除了李玉山,谁都不服的人,可是却被一个小女子三番五次的挑衅。

大手上青筋暴起,萧福生转身去找板子。

罗永成见势不好,叫着萧福生:“那是三小娘子,你要干什么。”

回头看着李蘅远:“你先跑,他疯了。”

李蘅远站着不动,如果萧福生敢打她,那么打死萧掩的可能性就很高,她更不能走了。

萧福生找到了一块大腿宽的板子,急冲冲的回来。

李蘅远挡在昂着头挡在萧掩面前。

桃子樱桃等人也来了,见这架势,全部都围上来,包括已经看了很久的岳凌风,他护在李蘅远身前。

李蘅远把他们全部都拨到一边,横眉冷对这萧福生:“你打吧,你打我行,但是也不许再打萧掩。”

“阿蘅,你快走吧。”萧掩说的有气无力。

李蘅远听了士气大作,仰高了头,一副野蛮样子,但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气得萧福生双手颤抖,可他并没有疯,这个女孩是打不得的,见对方这么吓也没走,他丢掉板子,拂袖而去。

0354 上钩

萧福生走后,岳凌风找人帮忙,把萧掩抬回到后院卧房去。

安置好萧掩,李蘅远也要进屋。

一下子被一个穿着优雅广袖的少年挡住了:“阿蘅,不要进去,萧掩就是要博得你的同情,你们之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想他那么精明一个人,怎么可能话都不会说,非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还能挨揍呢,他和萧相公的矛盾可不是一条两天,他伤害过继母,也没有被揍的这么厉害。”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岳凌风找来帮忙的董养浩。

萧掩故意要把事情闹僵闹大,目的就是为了引来李蘅远,当然也就引来了其他人。

岳凌风此刻也站在门口,听着董养浩的话不禁暗暗竖起指头,这小子倒是对萧掩十分了解。

李蘅远听了董养浩的话,脸色一瞬间僵持住了。

董养浩道:“所以不要去,他是因为这几天被冷遇,所以要利用你,你去看他,就又上了他的当了。”

李蘅远眸子垂下,是有思考之意。

岳凌风心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引来,岂能让人你小子三言两语就把人说走了。

而且这董养浩跟萧掩关系还算好呢,这么说萧掩,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道:“十七郎此言差矣,阿蘅和萧掩之间的事,还是应该由着他们自己解决,再者说,就算萧掩有多坏,他现在重伤在身,阿蘅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也得看一看吧,更何况萧掩并没有穷凶极恶,他还救了阿蘅的性命。”

不光是救了她,还有阿耶。

李蘅远抬头看着董养浩:“十七叔,我要去看看萧掩的伤。”

董养浩潋滟着桃花的眼睛慢慢失去光彩,他语气略带质问道:“阿蘅你不是说不跟他订亲,再也没有瓜葛,那你为什么还要看他?你也不是大夫,你看了她的伤就能好?”

“其实这不是什么讲义气的关怀,你进去,可能就会掉入他的陷阱,所以你是心甘情愿又要听他摆布?你根本就不想忘记他吧,不是忘不了,也不是不能忘,是你不想忘。”

李蘅远眼神猛然间锐利起来。

董养浩道:“所以,你是要跟我走,还是要进去。”

李蘅远的心就像是有个火把在烧一样,就那样炽烈的拷问着她自己。

对萧掩,真的是忘不掉,不能忘吗?

不是,她还会关注萧掩的一举一动,还是喜欢管萧掩的事情。

她本身就不想忘。

董养浩说得对,她不想忘。

李蘅远后退一步,可是说出去的话要算数,是不应该跟萧掩再有纠缠了。

岳凌风见李蘅远转身要走,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然后把董养浩一推。

“阿蘅,咱们去看萧掩,只是慰问一个伤患,哪里有那么多事情。”

李蘅远又被岳凌风说动了,不想忘,为什么不可以不忘,她就默默喜欢一个人不行吗?

她不要回报的,也不告诉他,她就默默喜欢他。

这样也可以看看他的伤势吧?

李蘅远跟着岳凌风转过头。

董养浩站在台阶下高声叫着:“阿蘅,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啊,跟萧掩在一起有那么多苦恼,有那么多事情要提防,我们去游遍千山万水,不理他不就行了?”

李蘅远内心的回答是,她在还喜欢别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和另外的人去开展一段新关系,如果她可以认同将别人当做感情的替代品和消遣品,那么有一天她被人替代了,被人消遣了,她就不能责怪人,所以,她不认同,也不接受。

“十七叔,你若是不想看萧掩,那你就先回去吧,我还是要看看他的,要确定他没事。”

董养浩蹙着眉头,怒气冲冲。

李蘅远却点着头,是,哪怕她知道这可能是萧掩的陷阱,萧掩的苦肉计,但是她还是要看一看的。

因为她确实不想就这么忘记他。

………………

岳凌风给萧掩上了药,然后看看蹲在榻边的李蘅远:“我再去给他熬些药来,阿蘅你看一会他吧。”

李蘅远本想确定萧掩没事了就走。

如今岳凌风说没有性命之忧,她应该走了才是。

李蘅远没答应岳凌风,无声的要站起,这时手就被一只大手狠狠的攥紧了。

萧掩的手是很有力,但是不停的颤抖,上面青筋暴起。

刚挨过揍,还上了药,李蘅远知道他疼,她犹豫着要怎么办,岳凌风已经出去了。

李蘅远又坐回到榻边,萧掩趴在榻上,就在她身边,面朝里的躺着。

卧榻自东向西放着,靠在北墙。

正好对着南边的两扇窗。

萧掩的屋子小,窗棂花纹简单稀疏,窗外用透明的白色窗纱糊着,大好的阳光可以轻而易举的投过来,落在榻上,如箭中靶心,萧掩美好的身躯全部被光裹着。

李蘅远见他屁股包扎的药布透过白色长裤鼓起来,这回屁股不止是挺翘了,简直肥的可以下锅,颇为滑稽。

李蘅远忍不住笑出声。

隔着后脑勺,对面传来沙哑但不失慵懒的声音:“阿蘅在笑什么?”

李蘅远看看萧掩的屁股,收住笑。

道:“我在笑你挨揍了,好解气。”

萧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很想我挨揍?”

李蘅远心想要是我自己揍的还好,别人揍的不仅不解气,还有点生气。

这时候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李蘅远要抽回来,道:“你睡一会吧,一会岳凌风回来,我就走了。”

可是萧掩并没有放手,细白的大手还是方才一样,应该是更用力的攥紧她。

李蘅远看着那手,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今天是故意激怒萧叔叔,就是为了让我来。”

萧掩没有否认:“董养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阿蘅,你们不合适,他生性自由散漫,有吃有喝就不会想别的事,但是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她们才是一样的人。

她是什么人?

他又是什么人。

李蘅远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她笑道:“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宁可挨打,宁可鲜血淋漓,也不愿意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在我看来,你只是个很可恶的人。”

萧掩道:“那你想要什么?”

0355 母系

李蘅远想要什么?她不信萧掩不知道。

她想要他爱她,向她爱他一样的爱她。

萧掩一定知道的,但是他不说。

李蘅远记得萧掩说过,他不喜欢撒谎,所以他不说,就是没想好,因为他不愿意骗人。

这是个很好的品质,如果从故意接近再来个欺骗,那这人就没救了。

但是毕竟他真的不爱,不喜欢。

李蘅远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关系,哪怕他对她很好。

见李蘅远沉默,萧掩突然道:“我却觉得,男人肯对女人负责任,才是最重要的。”

李蘅远微愣之际,萧掩已经转过了头。

他歪在枕头上,目光下垂的看着她。

他长长的睫毛因为眼睛的一张一开而颤抖,在眼睑下留下阴影,少了以往的高雅疏离,此时的他真的像个大小伙子,十分的天真可爱。

不过他的目光中有一抹阴郁的东西在里面。

李蘅远歪了歪头,不知道要如何接话,因为萧掩说的责任对她来说没有吸引力,她有父亲对她负责,她相信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来比父亲更强而有力的后盾了,她需要他负什么责任,她只要他能平等的喜欢她。

萧掩道:“阿蘅不认同我的话吧,那我给你讲个我母亲的故事。”

李蘅远微微张开嘴:“你不是……”

萧掩好似不喜欢别人提他的家事。

不过这次他目光没有回避,很诚然的,温声道:“你认识我父亲的妻子王氏吗?”

李蘅远以前不认识的,她对这些不上心,后来发现萧掩的异样才有过留意,就看过那个女人几次。

王氏好像年纪不大,跟萧福生比年岁不大,但是毁了容,只觉得面目可怕,没有别的印象了。

萧掩声音冰冷带着追忆:“阿蘅,王氏的脸是我用菜刀划破的,就是上次你看到的那把菜刀,它是专门为王氏而准备的。”

李蘅远说不震惊是假的:“你砍上了继母。”

萧掩攥紧了李蘅远的手:“别人说她是我继母我不在意,你不许说,我们两个是一伙的,别说是继母,只要带母字的,统统不许说她,不许和她有关。”

李蘅远:“……”

萧掩神色狰狞扭曲,不知道是因为疼的,还是因为说到了王氏,所以恨的。

李蘅远点着头:“就说她是王氏,不说别的了。”

萧掩脸上忽然又挂着笑容,声音温柔至极:“阿蘅,你说为什么老天给我重生的机会,不让我再提前回去几年呢?只要再提前五年,回到十二岁,我就能再见到母亲了,就不会让她死。”

那孺慕之情在他好看的脸上展漏无疑,他不再是亲而不近的人,只是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李蘅远心倏然跟被针扎了一般,她回握着萧掩的手。

萧掩对他笑了笑道:“就是因为母亲,所以我要做个有责任的男人,我一定不会让我的妻子和孩子受苦。”

接下来萧掩事无巨细的,说着他母亲的事。

萧掩的母亲叫做崔美娘,是个木匠的女儿,木匠没有什么文化,但是别人都说他的女儿生的美,所以就叫美娘。

崔美娘的美,据说是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雅俗共赏。

而她的美,完全继承了她母亲。

崔美娘的母亲,也就是萧掩的外婆,名字叫做薛婉。

那也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

薛婉的父亲是范阳碾山镇的一个财主,祖上做过杨隋的将军,也是名门之后。

薛婉小时候十分聪明漂亮,人见人爱,但只有薛父不喜欢,因为薛父一直想要个儿子。

薛母却身体羸弱,生完薛婉之后就再也没有怀过孕。

因为孩子的矛盾,薛氏夫妻日渐不和,没办法,薛母觉得亏待丈夫和薛家,便找了道士开了仙方,强行有了身孕。

但是毕竟身体不好,怀孕才四个月,就身下大出血,孩子没了,她自己的性命也没有保住。

那一年薛婉七岁。

薛母死后薛父很快娶了续弦,续弦不贤,见人人都夸奖先夫人留下的孩子,就生了嫉妒之心,没人的时候就虐待薛婉,有一次失手,将古董花瓶落在薛婉的都上,就把薛婉打坏了。

自此后薛婉便不会讲话,见人躲着,别人都说是傻了。

傻了的薛婉,那位续弦就不再那么难为她,或者难为薛婉也讲不出来话了,旁人不知道。

等薛婉长到十四岁的时候,漂亮依旧,可是身有残疾,又没有得力的父母相助,亲事就成了问题。

那位续弦夫人收了崔木匠十贯钱,便把薛婉嫁给了大她十五岁的崔木匠。

萧掩说到这里的时候,李蘅远的眼泪忍不住流出来。

“你的外婆,命好苦。”

萧掩**着李蘅远的手背,嘴角挂着笑,但是眼睛里面有水样的东西闪过。

“阿蘅不要哭,这就是命吧,不过外公倒是对外婆很好,毕竟是自己花钱买来的官宦人家的娘子,外公的心肠还是很软的,但是外公腿有残疾,不能干重活,只能以给人做木匠活为生,日子过得很清苦,外婆在生娘的时候,没钱请很高明的稳婆,她又是年纪很小就怀孕,怀孕的时候又得不到好的照顾,胎儿胎位不正,难产死了。”

这个故事太苦了,太苦了,

那个薛婉外婆,死的时候不是跟她年纪差不多?

李蘅远想着,哭的声音更大。

萧掩笑了笑:“不要哭,很好,我觉得很好,你想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吗?我想她不说话,是因为知道说了没人听,不说反而能少受些罪,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你我还有心情和时间在闹别扭,可是她要嫁给比她大十五岁的残疾木匠,她应该也不甘心吧?所以死了,反而是种解脱,我想她是求仁得仁了。”

李蘅远呜呜呜的擦着眼泪。

萧掩又道:“只是苦了我的母亲。”

崔美娘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老又残疾,家境十分贫寒,所以她刚懂事,就不得不操持家业了,要去给有钱的人家做短工。

她又生的美貌,可是美貌却没有有力的臂膀保护,这时候美貌就变成了一种灾难。

0356 命运

崔美娘十四岁的时候在镇上的一家酒楼中做长工,酒楼的老板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二人心肠很好,对崔美娘很照顾,但是老板的儿子吃喝嫖赌,不是什么好人。

他觊觎崔美娘的美色,但是他已经有家室,所以骚扰崔美娘的时候,崔美娘不从。

还被他的父母发现了。

那混混被父母打了一顿,自此记了仇,就找跟他一起的所谓好兄弟,到店里欺负崔美娘。

其中一个喝了大酒,差点把崔美娘强暴,被路过的萧福生看见,萧福生救了崔美娘。

萧掩的声音说道这里的时候变得异常沙哑,眼神也带着迷茫。

“接下来的事你就猜到了,我父亲喜欢上了美貌年轻的母亲,别人都说是一见钟情,于是娶回家,可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所谓的喜欢,他们之前没有相处过,父亲是仅凭着母亲的容貌产生的爱慕之情,可是相处之后,父亲发现母亲内敛不爱说话,常常被人欺负,所以胆小怕事,见不得大场面。自小过的都是苦日子,又特别节俭会丢他的脸,这些还不算,母亲不会表达自己,她对人的好,只限于远远的注视着你,给你做一件漂亮的衣服,她不能红袖添香,不能床上夜语,她无法住进父亲的心里,父亲觉得她不够体贴,所以就跟王氏好上了,养了外室。”

李蘅远的心里又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代入了她自己,她相信她自己如果是崔美娘,知道自己的相公有了别人,会是多么的伤心。

萧掩道:“一开始,他还瞒着母亲,后来就不回家了,我知道母亲知道,因为她常常背地里哭,不过好歹人没带回来,母亲应该还能容忍,直到母猫生下萧媛媛那一天,就在那天白天,王氏带着萧择回来,跪在母亲面前,让母亲接纳他们,因为萧择已经六岁,要启蒙,要入族谱,如果不回来,还会耽误亲事,王氏已经等不了了。”

“母亲应该是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我不知道她做的那么决绝。”

萧掩微笑着的脸,陡然间哭出来。

接着哽咽道:“母亲那天很平静的把王氏扶起来,让她们住进主屋,然后让我去找阿续,说是要请大夫人派人来分家,我信以为真,就离开了,就在我走的之后,母亲把自己关在屋里子,用一根破绳子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萧掩说,母亲的身体飘荡荡的挂在房梁上,看起来像一只蝴蝶,自由极了,他说母亲终于可以摆脱身不由己的命运,变得自由。

可是李蘅远想象那种心酸,谁愿意用死亡去让自己自由,都是言不由衷,也都是绝望到了极限。

她哭出来,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萧掩拳头攥的紧紧的,收了眼泪,眸子陡然间变得狠厉。

“我就想,是王氏害死了母亲,我就想杀了她,于是我拿着菜刀闯进了她的屋里,我给了她一刀,但是那时候我太小了,我没有现在这样的力量,我只砍到了她的脸,正好被父亲回来逮住,接下来他就不可能让我得手,还要打死我,我见势不好跑去找阿续,阿续让我藏在广陵院,就是在广陵院,我呆了两个月。”

“那期间父亲怎么找我我都不回去,我不想被他打死,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我还要替母亲报仇呢。

李蘅远擦干眼泪插了一嘴:“那你最后是怎么逃脱的?他再后来没有找你算账了?“

萧掩看着李蘅远的眼睛,缓缓伸出手要给她擦眼泪。

李蘅远摇摇头:“我自己来,你不要碰到伤口。”

说完掏出帕子,要擦拭的时候又想起萧掩爱干净,她道:“早上刚洗的,没用过,给你先用。”

说完替萧掩擦干了脸上的汗珠和眼泪,然后才擦自己的。

萧掩看着她笑,笑容温柔缱绻,带着揶揄。

李蘅远扁扁嘴:“我又不是你,我不嫌弃你脏。”

萧掩道:“我对你,也改了很多了。”

那倒是,这点李蘅远不得不承认。

她露出些许笑意。

又道:“我还没听完,后来你怎么逃脱的。”

萧掩眸子中又恢复了暖意,像是冬天过去,突然间春回大地,脸上都带着生机。

他道:“阿蘅,国公府有坏人,但是也有很好的人,大夫人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我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你取得联系,不光是要改变你的命运,包括阿续和大夫人,大夫人真的是个好人,且心思玲珑剔透。”

“是她知道了我的事,给国公写了信,让国公管制父亲。”

“她又对我说,王氏可恨,可可恨不过父亲,可恨不过这个世道。”

李蘅远蹙眉,大伯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掩笑道:“当时我也不解,大夫人特意来到广陵院,跟我谈了半个时辰,当然也带着阿续,王氏其实也是苦人家出身的女孩,她是在叔父家里长大的,也受尽了白眼,给父亲做外室,应该也是迫不得已吧,当然,我们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大夫人说了,父亲有些许资本,又愿意照顾王氏,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尤其是她本来就寄人篱下。”

又长叹一声:“大夫人说,每个人都想摆脱原有的苦难命运,我们不能责怪那个人,因为人都有进取心,都想过好的日子,没人不喜欢财富,我们祖上的第一桶金,不知道有多肮脏呢。”

“我们要怪的,只能是那些手中有权利有金钱的人,这些人在制定规则,这些人本来可以慈悲的帮助苦难的人,但是他们不,他们一定要用手中的权利和金钱来换取什么,所以错的是父亲,要怪的是这个世道,这个世道,不太公平。”

李蘅远内心好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了,让她脑中精光一闪,所以萧掩一定要谋反,他恨这个世道。

她想了想道:“那你现在都想通了?”

萧掩道:“后来我便想通了,他是我父亲,我不能杀他为母亲报仇,那我就是大逆不道,王氏又不是罪魁祸首,我也不应该拿一个弱女子撒气,而且父亲也救过母亲不是吗?如果真的要怪,好像还要追溯到外公,太外祖父……”

他摇着头:“追溯不了那么远了,原来人都是命,我母亲命不好,就这样了。”

0357

都是命。

李蘅远想到岳凌风的话,他说人在三十岁之前不会信命,有的人甚至四十岁都不信。

但是之后,他们就信了。

无能为力的事,躲不掉的事,不信命又能怎么样?

圣人都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李蘅远不知道要如何劝慰萧掩,真的有种无力感。

萧掩还沉浸在他自己的情绪中。

“所以,父亲对母亲没有喜欢吗,他跟王氏在一起之后,王氏毁了容貌,他也没有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他本性不是花心的人,他对母亲也有喜欢,但还是变了,就是因为他当时没有责任心,他风流快活的时候,想不到母亲在家里的等待是多么的伤心和煎熬,他没有做到为人丈夫为人父亲应该做到的责任,我不认同他,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从来不去喜欢一个人,我两辈子都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我只知道,娶回来的女人,就要保护她安全,不能找别的女人让她伤心,就这些。”

就这些说完,他竟然有些负气的把手放开了。

李蘅远愣愣的看着萧掩,萧掩这是对她的表白。

萧掩道:“所以,你还要不要跟我订亲?”

还真是表白。

李蘅远低头凝思,不喜欢,但可以负责任,以后不会背叛。

她抬起头来看着萧掩:“那你万一遇到了你很喜欢的人,就不能对她负责任了,你岂不是很痛苦?”

萧掩回答的斩钉截铁:“我不会喜欢别人。”

李蘅远摇着头,这人太武断了。

萧掩外婆母亲的事都很惹人同情,但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喜欢,只有责任,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为什么就不可以找到既又爱情又有责任感的人?

李蘅远蓦然笑了,大大的眼睛中眸子十分清明,像是刚睡饱了的人,特别的清醒。

她道:“所以你我也不是一样的人,我还想要一点点浪漫,我想我的爱人和爱我的人是同一个人,我们会站在樱花树下看着对方笑,发自内心的爱慕,甜从心底生。至于你所说的责任,有责任心的人当然值得敬佩,可是我更喜欢自己对自己负责任。”

“说起来,我不觉得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比我阿耶更可靠,与其把全部的宝都押在你的责任心上,我不如自己变强大不是吗?天塌了自有高个的顶住,可是如果他不愿意给我顶呢,却又不好意思不顶,这样我更难堪,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到这里,李蘅远仰起头:“所以更要尊严。”

“所以我自己就要做个大高个儿,不光给自己顶起一片天,还可以帮别人顶天立地,这多好。”

“收起你对我的责任心吧,我根本就不怕什么人变心,我只怕她在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心,分开的时候又不诚心。你教我易经,难道忘记了易经的精髓,易经的精髓不就是事物无时无刻都在变化吗?事情天天变,何况人心,不变的是死人。所以,我真的不怕人变心,变心了我还会找到更好的,就这样。我们三观不和,亲事还是算了吧。”

说来说去,她还是不同意订亲。

窗外就有樱花树的树枝横斜在屋檐下,那是萧掩特意留出来观看的。

萧掩躺在榻上,角度正好。

他看一眼樱花树突突的枝干,再看一眼李蘅远。

李蘅远说完话就静静的坐在那里。

眼睛清澈,形容艳丽的少女。

她从说完话之后表情都没有变。

嘴角勾着,大眼里的透出来的光平和又不乏十分自信。

方才还因为他的家事哭的稀里糊涂的少女,现在蓦然就变了样子。

萧掩想到四天前他们分别的那一刻,李蘅远就是那匣子中的宝剑,现在她出鞘了。

她自信可以伤人,真的就锋利无比。

萧掩抿了抿唇,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全身,他都这样了,她还是不答应和他订亲?

“阿蘅确实令我刮目相看,阿蘅再也不是那个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李蘅远笑的含蓄,但不失锐利之感。

“说起来还要多谢萧郎,名师出高徒,您教的好。”

萧掩微微眯起眼睛。

李蘅远道:“既然都不会订亲了,男女共处一室也不好,我去看看岳凌风怎么还不回来,你先躺着吧。”

所以她听了他那么多,最后还是拒绝了他。

拒绝了之后连陪都不陪他了。

果然是自强不息的女人,比他想象起来还冷血。

萧掩见李蘅远已走到门口,突然哎呦一声。

李蘅远回头看,见他长着胳膊虚抓着自己,因此牵动了伤口。

她回到榻前让他趴好:“我这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你别再想多了。”

萧掩蹙眉:“人道主义又是什么东西?”

李蘅远微微一笑:“岳凌风说的,他说让我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来看看你,我想就是居高临下怜悯你的意思吧。”

萧掩:“……”

又是那个岳凌风。

他皮笑容不笑道:“他还真是话多啊。”

李蘅远亮出手环晃了晃:“你给我的真是宝贝。”

然后他天天搬这个宝贝砸自己的脚。

萧掩沉吟一下道:“阿蘅,我们不要再闹了,现在楚青云出现了,我并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去对付她,所以你就算不跟我订亲,也要跟我联系,他目的不明,不知道有多大的危险呢。”

李蘅远舔着嘴唇不说话,方才她还信誓旦旦要自己撑起一片天,转眼还要依靠萧掩,那多打脸啊。

萧掩语气急切:“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你应该学过一个词,死要面子活受罪,对待别的事,你要面子也就要了,但是性命攸关,就不要逞能,更何况我们做不成夫妻,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

李蘅远心想萧掩是范阳地头蛇,他熟悉每一个坊间道路,他知道范阳的人才,都能够物有所用。

所用这个人真的不应该失去。

“但是朋友就算了,这又是咱们的不同之处,我这个人,做不成夫妻,就不可能跟你做朋友的,这样吧,我们就合作关系好了,我利用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义不容辞帮你,就这样。”

0358 秘密

李蘅远的语气和姿态都爽朗干脆。

就是互利互惠的关系。

他们成了互利互惠的关系?

萧掩心想我抱过的女人,就必须是我的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太不驯服了。

那种有什么东西失控的挫败感又来了,让他不由得咬紧了牙齿,这种感觉真的不好,非常不好,如百蚁噬心,痛苦无比,

萧掩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

又想,我多得是机会,不差这一时。

点点头:“好,那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好的。”李蘅远答的也很干脆。

这样她们的相互利用关系就算建立了。

但其实李蘅远心里十分失落,因为她是想和萧掩做夫妻的。

就如萧掩所说,人啊,要尊严就得能承受得住煎熬,活受罪。

她强忍不哭出来,笑了笑,笑容发苦,她自己都不知道。

后道:“那我出去了。”

既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是该出去了。

萧掩皱着眉,并不想让李蘅远离开。

这时岳凌风从门外探出头:“罗诗梦来了,就在门口,哭着要见阿蘅,对,不是萧掩,是阿蘅,你们怎么处置?”

萧掩挨打,就是因为让罗诗梦进来,并且对罗诗梦冷言冷语,然后被萧福生看见了,这才起的争执。

萧掩对萧福生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我绝对不会听你的”。

就这么一句话,萧福生就真的开始打人。

在萧福生殴打萧掩的过程中,罗诗梦要替萧掩求情,又被萧掩讽刺了一句,惹的萧福生更生气,不打不行。

罗永成后来赶来,知道是女儿给萧掩添的乱,就把女儿叫回去了。

现在萧福生打完了人,罗诗梦要来探望人,也该是萧掩,为什么是李蘅远呢?

萧掩看向岳凌风:“这个女孩子不是要对阿蘅做什么吧?把她打发走,让她永远都不要踏入我家门口半步。”

岳凌风道:“这些话你都跟她说过了,可是她还来,我说有什么用?”

以往萧掩对罗诗梦虽然反感,但是不会多话,就是没有交集那种。

但是为了让李蘅远心疼他,他这次把罗诗梦引进来,已经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让罗诗梦不要来烦他。

他当时的语气十分冰冷无情,他说:“你这个女孩子心术不正,不是什么好人,我萧掩半个眼珠都看不上,更不会娶回来,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更不要来我家中,就是大门口都不要路过,怕脏了日光和空气。”

这算是他们长大后第一次交谈,应该也是唯一一次了,因此罗诗梦当时哭得很崩溃,还伸出手要打萧掩。

萧掩挡了一下,罗诗梦就倒了,然后萧福生就来。

所以该说清的都说清了。

正常的女孩子被人这样嫌弃和拒绝,是再也不会来的。

但是罗诗梦又来了,还要找李蘅远。

萧掩能感受到罗诗梦在想打他时候的愤怒心情,应该不会再骚扰才对。

他道:“这样说来,她来的目的就更可疑了。”

扭着头费力的看着李蘅远:“阿蘅先不要出去了,让岳凌风把她赶走你再出去,有些人就是疯狗,惹不起,咱们就躲着她吧。”

毕竟都是外围军官家的孩子,闹矛盾确实与大家的关系不好。

李蘅远摇摇头。

她已经琢磨罗诗梦好几天了,如果她总是躲着罗诗梦,那岂不是永远也闹不起来,有些疖子,要破了才能长好,这个罗诗梦,她要跟她一点颜色看看。

“我就怕她不找我麻烦,找我麻烦就更好,让她来吧。”

李蘅远抖了抖裙子,昂首挺胸出了门,很是有昂扬斗志。

萧掩急的屁股疼。

他了解李蘅远,虽然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但是她不会故意害人,就想不到别人会怎么害她,跟罗诗梦那些人在一起,总是会吃亏的。

萧掩给岳凌风使了个眼色,看看到底什么事,他受伤了走不了。

岳凌风点点头,便跟出去了。

在罗诗梦刚走去萧园的时候,罗永成将妻子吴氏堵到了屋里。

“你方才跟大娘说什么了?”

罗诗梦被萧掩当着面损了一顿,当然接受不了,回来哭的伤心,吴氏作为母亲,很是贴心的安慰了女儿。

罗诗梦记恨萧掩还有一个原因,萧掩想和李蘅远订亲,所以在罗诗梦眼里,李蘅远就是她的绊脚石。

都是因为李蘅远,萧掩才嫌弃她。

故而罗诗梦更记恨的就是李蘅远。

吴氏在劝慰罗诗梦的时候,告诉了罗诗梦一些自己听过的传闻。

但是那传闻是罗永成告诉她的,让她死都不能说出去。

吴氏被罗永成逼到炕尾,支支吾吾道:“我根本就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罗永成抬手一巴掌,怒声滔天:“我都听见了,你还敢撒谎?”

吴氏捂着脸大哭,成亲这些年,罗永成从来都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打她了。

她突然站起,推了罗永才一把:“说了就说了,有什么了不起,我就说了,她敢做凭什么不让人说,现在她们的女儿欺负我女儿,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我就说了,你为了这么点小事就打我,我给你生儿育女,给你照顾这个家,你怎么能打我,你如何下得去手。”

罗永成火冒三丈,但听了这些话不得不放下再次抬起来的手。

后负气道:“你就作吧,你还教唆大娘去找三娘子是不是?”

这个她真没有,是女儿听了自己跑出门外的。

吴氏呜呜大哭,摇着头。

“到底有多么大不了,是他们恬不知耻,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再者说,梦梦去找萧二郎,三娘子说不定都回去。”

罗永成坐回到炕沿上,看着外面不甚明亮的天气,心有余悸道:“最好是什么都别说,如果她自己不开眼,我也护不住你们娘俩。”

吴氏自以为了解丈夫,丈夫就是个老实人,对家庭特别负责任。

还从没见过丈夫这样害怕和急于撇清。

她捂着脸凑到罗永成身边。

“真的这么严重吗?”

罗永成点着头:“当时国公和夫人是住在柳城的,除了夫人身边的人谁都不知道,我之所以知道,就是因为国公听说有人嚼舌根,把人舌头割了,我是善后的,这些年国公这么信任我,没有为难过我,我也是一时酒兴跟你说了,你怎么能告诉孩子呢?”

吴氏想了想,就往外跑:“我去把她追回来……”

0359 辱母

李蘅远到了前院的空地,那里站了不少人呢。

桃子四个婢女和楚青云在。

还有原本就站在门口看热闹的邻里邻居,虽然萧福生走了,萧掩也被岳凌风抬走医治,但是不妨碍大家谈论话题。

罗诗梦就站在人群最前面,叉着腰,等着她。

罗诗梦穿了紫色的衣裙,紫色,高贵稳重,配上她凝脂般白皙的丰腴肌肤,竟有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她眼皮肿胀通红,但眸子中寒光闪动,没有一点颓然之感。

倒像是跟谁有深沉大恨,这时候到了报仇雪恨的时机,气势十足。

李蘅远眯了眯眼睛。

还能跟谁有深仇大恨,看这样子就是她了吧。

李蘅远站到罗诗梦面前:“你叫我?”

罗诗梦突然扬起手,要落巴掌。

李蘅远敢站到她面前,就是有防备。

罗诗梦是什么人,难道她会相信这人是来找她喝酒聊天说家常?

听得周围一阵吸气声,李蘅远一下子就捉了罗诗梦的手腕,把人往前面一推,扫一看门口的人群,后道:“你有病吗?人多,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欺负你,不然你以为我不打你?”

罗诗梦站稳了后道:“你当然怕人多,因为你见不得人,我和萧郎自小订亲,你勾引萧郎破坏我们的婚姻,你见不得人就对了。”

萧掩已经说的很清楚,他和罗诗梦根本没有订过亲。

不过是崔美娘之前的玩笑话,而且当时吴氏看不起崔美娘,根本没同意。

怎么到罗诗梦嘴里,就成了从小订的亲了?

但是这些事罗诗梦不知道吗?

李蘅远相信她心里清清楚楚,别人心里也清清楚楚,不过是罗诗梦要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也就算了,还非拉上她。

李蘅远沉下脸道:“你就是要闹事了?”

闹事?

罗诗梦有一阵恍惚,看着天边的斜阳,不再红艳璀璨,到处都灰蒙蒙的,就像是她的心情,那么灰蒙蒙的,迷茫。

她和萧掩只差了一岁,当她会走路的时候,母亲带着她出门,总是能碰见崔美娘拉着萧掩在院门口扫地。

一个大大的扫把,比萧掩整个人还高一大截,萧掩就抱着扫把,一下一下的扫着。

一团和气的小男孩,生的白皙粉嫩,打扫起来特别认真,想想那种场景,会是多么的可爱?

小时候的萧掩很是腼腆,不爱理人,她主动跟他玩,他就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脸提防,也不动。

但是只要崔美娘说好好带着妹妹,萧掩就会把家里的猫叫出来,带着她一起玩猫。

猫会给她们捉蝴蝶,捉老鼠,萧掩最后将蝴蝶留下,老鼠问她要不要,要了可以拿走。

罗诗梦苦笑一下,萧掩小时候就很坏,可是她还是很喜欢跟那个小哥哥一起玩。

那时候她就懵懂的觉得,以后要天天和萧掩在一起,哪怕她不喜欢老鼠。

后来二人越长越大,小哥哥每天读书看书,再也不理人了。

但是小哥哥越来越英俊,气质高雅出尘,而且人品十分好,认识的人有口皆碑。

她就更忘不了他了。

再后来小哥哥母亲死了,萧家人藏的严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崔美娘为什么死,但她知道,母亲说,崔美娘虽然人老实,但是善妒,十二年也就生了一个孩子,还不准丈夫纳妾,不是好女人,不贤惠。

这个不贤惠的女人等丈夫把外室领回来之后,就自杀死了。

她可不管崔美娘是不是好女人,她只想能在这时候安慰一下那个刚刚失去母亲的萧掩。

可是萧掩不知所踪两个月,她因此失去了接近他的机会。

再后来萧掩就变了一个人,去范阳书院读书,但是只和男孩学习读书,不和女子有牵扯,见面也都拐着弯的走,大门从来不随便开,有些人敲门根本理都不理。

这有些人中,当然就包括她。

好像她们就到此结束了,好像她就没有机会再接近萧掩了。

再后来萧掩就和李蘅远走的近了。

罗诗梦哭出来。

为什么是李蘅远。

她那么努力,自小喜欢萧掩,她很想照顾他,关心他,体贴他,她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

本来萧福生不同意萧掩和李蘅远的婚事,她以为她就有机会了,毕竟崔美娘活着的时候说过,不然让大娘给阿掩做媳妇吧。

是母亲看不上崔美娘,要说不,也是她们罗家,而不应该是萧掩啊。。

可是萧掩今天跟她说的那些话有多伤人,她在他眼中,好像就是猫耍死的老鼠一样,让他恶心,所以他才送人。

李蘅远见罗诗梦双目失神,紧抿着嘴泪如雨下,这罗诗梦不再说话了。

她倒是有种感同身受的酸楚、

她也喜欢过一个人,得不到,无法在一起,也是这样的心酸茫然和痛苦。

但是人心不能勉强啊,别说她是李蘅远,就算她是公主,是女皇,也不可能说让一个人爱上她,那个人就会爱她。

人家不爱,就只能放手。

要么独自舔舐伤口,要么另寻所爱,也不应该纠缠不放,更不该伤及无辜。

不过这样的罗诗梦,李蘅远也不再忍心伤害她了,她刚想对罗诗梦说你走吧。

罗诗梦眸子忽然一凝,恶狠狠的道:“凭什么是你呢?李蘅远你别嚣张,萧掩不会喜欢你这个破烂货的,他要跟你订亲,是因为你是国公家的小娘子,并不是你本人的魅力。”

李蘅远怒气上脸:“你没完了是吧?”

“谁愿意跟你没完,是你自己不要脸,明明萧掩都看不上你,你自己硬要往上面贴,你是什么货色你以为大家不知道吗?被绑架,你都破了身,就因为你是李蘅远大家才不说的,但是不说,不代表大家不知道,你就是破鞋,所以萧掩怎么可能会要你。”

李蘅远心想原来她自鸣得意的是这件事。

自己什么样,自己清楚,不怕别人说。

萧掩更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嫌弃她,她是萧掩找回来的,她在泥垢里,萧掩最清楚她有没有受到侵害。

这些都不算,她也不相信萧掩会因为这种事嫌弃她。

李蘅远感觉萧掩就是不喜欢她,发自内心肺腑的不喜欢,没有别的原因。

0360 割舌

她和罗诗梦两个人,竟然在为一个不喜欢她们的男人争执。

面对罗诗梦的辱骂,李蘅远也不恼,笑了笑:“你这样的传闻,伤害不到我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大门口蹿出一个绿衣少女。

是她婢女的打扮,那少女到了罗诗梦面前二话不说就扬起手:“娘子好性格不打你,但是我们西池院可不都是老实人。”

原来是樱桃受不了罗诗梦的辱骂,出手打人了。

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但是他们会说什么,会觉得谁对谁错,李蘅远都没有听进去,她就是觉得心情很痛快。

更不会拦着樱桃。

她对罗诗梦确实不好出手,婢女教训人,那是大大的应该。

罗诗梦被打的捂着脸大哭,恶狠狠瞪着樱桃:“你就是李蘅远的狗。”

樱桃一笑,回头对着李蘅远:“娘子,汪汪。”

众人:“……”

李蘅远忍不住哈哈笑,这个丫头,可真是。

罗诗梦听着哄笑声只觉得无比刺耳。

这些笑容都是针对她的,因为她被人欺负了。

罗诗梦陡然间提高了声音:“蛇鼠一窝。”

樱桃得意的摇着头:“那又怎么样?比你这厚脸皮长舌妇强。”

罗诗梦气得七窍生烟,完全失去了理智,想到来意,她是要揭穿李蘅远的真面目的。

于是大吼道:“那也比你家一窝婊子强。”

樱桃瞪大了眼睛,桃子在门口听的心烦,也迈步走过来。

李蘅远以为罗诗梦还是要造谣她被绑架那件事,并没有在意,只是觉得罗诗梦说的烦人,微微蹙了眉头。

对于周围人的着一些表现,罗诗梦根本没看在眼里。

此时她什么都看不清,周围的所有声音也都听不见了。

她目光直愣愣又无比愤恨的看着李蘅远,她的眼里只有李蘅远,不是李蘅远的样貌,只有李蘅远的影子。

那本来丑八怪一样的贱人,现在变漂亮就开始挡她的路。

她要毁了她。

罗诗梦的想法说起来很慢,其实只是在一瞬间。

樱桃刚骂她,她便大声道:“李蘅远,你母亲就是婊子,破鞋,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现在有其母必有其女,从小就知道勾引男人。”

一句话把众人骂的都愣住了。

李蘅远在安静中回过神来:“你骂我母亲?”

她母亲在她一岁的时候就死了,这人骂她母亲?

李蘅远攥紧了拳头:“咱们之间吵吵闹闹的,你骂我我都没说你什么,你还骂我母亲,你有病吧,再骂一句,我打烂你的嘴。”

罗诗梦冷笑:“怎么,敢做不敢当啊,有其母必有其女,以后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破鞋。”

李蘅远挽起袖子。

就在这时,大门口方才还讨论的热闹的人群,像是被人一起攥紧了喉咙,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李蘅远正对着门口,就见父亲黑沉着脸,大跨步走过来。

父亲是那样的高大,他把南边的光线都得挡住了,李蘅远她们所在的地方顿时一暗。

父亲的大手放在跨刀手柄上,他迈着阔而沉重的步子,很快的就到了罗诗梦身后。

他的脸越来越黑,周身都是肃杀之气,他所在的地方,像是战场一样,他前面的埃尘仿佛都透着死亡的气息。

李蘅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周围的空气像是泰山压顶一样沉重。

她喃喃的道:“阿耶……”

阿耶这是怎么了?

李玉山没有看女儿,不由分说拉过罗诗梦,罗诗梦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还不是他的阿耶,惊慌中感受到对方眸子中的愤恨和冰冷,她全身都抖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李玉山一手捏住罗诗梦的下颚,让她自然的吐出舌头,一手抽出跨刀,重重那么一挥,罗诗梦那粉红色的小舌头就落在地上。

鲜血从罗诗梦的口中喷发而出。

她捂住自己的嘴大叫两声,但舌头没了,好似是发不出声,她惊恐万分的看着周围的人和物,然后眼睛一翻,躺到了地上。

这变故开头,如海上暴雨,甫见起风,雨点已击打船帆。

李蘅远傻傻的看着罗诗梦,然后才诧异的看向父亲:“阿耶。”

阿耶把罗诗梦舌头割掉了。

李玉山将宝刀归鞘,大手拢着女儿的肩膀:“她死不了,跟阿耶回去,以后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李蘅远心下一阵阵茫然。

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想什么,该说什么。

她只是记得,罗诗梦被父亲割了舌头。

李蘅远茫然的任由父亲带着,向大门口走去。

尽管门口围了不少人,但此时到处都是一片死寂,他们看见了,也目睹了,知道罗家娘子被国公割了舌头,所以害怕的谁也不敢出声。

随着父亲的靠近,人群渐渐外扩,大有做鸟兽散之状。

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那。

大门口,门柱旁,呆若木鸡。

李蘅远看见了楚青云,他见楚青云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他那张大了的嘴,显示出他十分无措和震惊,那呆滞如死鱼的眼里还能看出十分恐惧来。

这人……

李蘅远被楚青云拉回了神,她正思考间,李玉山目光一瞪楚青云。

楚青云啊的一声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接着后退一步,却一翻白眼,没有退走,直接后仰的躺在地上。

四周的人全都跑开了。

李蘅远:“……”

她看了看父亲。

李玉山道:“怎么胆子这么小,这个也不会死。”

说完冷冷一哼,大跨步子从楚青云身上迈过去。

李蘅远也跟着迈过去,她们这样就出了门,就要回家。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梦梦,梦梦你怎么了?”

接着女人凄厉的哭声由远及近。

李蘅远回头一看,是罗诗梦的母亲吴氏从大门的另一边进了院子,发现罗诗梦晕倒了,然后追了过来。

吴氏急的嗓子都哑了:“李玉山,是你,是你害了我女儿。”

李蘅远怕这人惹闹了父亲,故意挡在父亲面前。

李玉山以为女儿要护着他,把女儿藏到身后,挺直了胸膛对着吴氏:“对是我,如何?”

罗永成见吴氏走的时候追了出来,这时候也赶到了,他到了吴氏身边拉着吴氏:“那是国公,你休得无礼。”

吴氏吼道:“他割了你女儿的舌头。”

罗永成已经看见了,听了低下头,目光闪烁。

李玉山哼道:“舌头是用来品味美食说人话的,不说人话,留着何用,管好你们的舌头,再有下次,一个都不会留。”

0361 追踪

李蘅远被父亲送回了西池院。

李玉山怕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女儿,特意叫了大夫来检查,确定大夫说没有事之后才把所有人屏退下去。

李蘅远这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了,她见过老龙湾的血流成河,区区罗诗梦的舌头,能让她怎么样?

但是这舌头割的却蹊跷。

父亲来的时候,罗诗梦正在辱骂母亲。

然后父亲就变了样。

父亲还说,舌头是用来说人话的,不说人话就要割了。

所以父亲割罗诗梦的舌头是因为母亲?

罗诗梦骂母亲跟人跑了,但是母亲自她一岁的时候就死了啊。

“阿耶……”

李蘅远心中有疑问,不知道该怎么说。

李玉山见女儿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这次他没有很怜惜的问女儿怎么啊,而是打量了一下女儿的卧房。

最后道:“我女儿我都舍不得她受一点苦,为了萧掩这小子,竟然被别人辱骂,这个亲事不订了,以后也不跟他玩,咱们再找更好的。”

父亲竟然在转移话题。

李蘅远笑了笑,问道:“那阿耶你方才是去找我的?”

并不是。

李玉山听闻萧掩被萧福生打了,还打的挺严重,所以去看看的。

天知道他多么欣赏那个少年啊。

可是少年招蜂引蝶,还害她女儿受委屈,以后不喜欢了。

李玉山摇着头:“今天的事之后再不提了,阿蘅也不要再跟萧掩来往了,阿耶还有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别的事都不要管了。“

父亲就这么敷衍她就要走了。

李蘅远没有留李玉山。

当李玉山走后,她叫来吓得一脸惨白的樱桃:“去,跟着父亲,看父亲都处理什么事。”

樱桃啊了一声:“婢子去?”

她掐着自己的脸蛋:“娘子,真的吓死婢子了,现在都不知道疼呢。”

是啊,突然二话不说把人舌头割了,她们都在现场,那种冲击力不言而喻,谁都会害怕的。

所以这里面问题才大。

李蘅远道:“不用怕,阿耶不会为难你的,再者说,你别让他发现,就关注他如何处理罗家之后的事。”

樱桃答应着转身出气了。

樱桃走后,李蘅远又叫来桃子:“你再派人去看看那个楚青云,看他醒了没有,醒了之后都做什么。”

那么多人都害怕,可是女孩子都没晕倒,竟然把楚青云吓晕了。

楚青云可跟罗诗梦没什么关系。

而且楚青云这个人本来就有问题。

桃子点着头:“婢子这就去。”

等下人都打发出去后,李蘅远坐回到榻上,忙了这么许久,都到了下午了。

南窗外的光线很弱,天地一片苍凉。

李蘅远看着那灰色的天空回忆着方才发生的那些事。

罗诗梦骂母亲。

楚青云在梦里也骂母亲。

罗诗梦被隔了舌头。

楚青云就像是见了鬼。

莫非楚青云之前见过这种场景?

李蘅远舔了舔嘴唇,那么楚青云那么恨她,会不会跟母亲有关啊。

……………………

李玉山沉重的大手捏着一个男人的下颚,让那个男人说不出话来,然后李玉山锋利的大刀一挥,就把男人的舌头割了下来。

鲜血喷发而出,男人在地上疼的打滚。

滚着滚着,男人的脸侧了过来,并在光怪陆离的背景中,慢慢清晰放大。

这男人生了一张圆脸,身形单薄,面容白皙,颧骨有些高,是江南男人典型的长相。

他突然伸出沾满了鲜血的手,使劲的够着什么。

他愤恨的表情中,眼睛布满绯红的血丝,额头上的青筋全部蹦出来,张大的嘴里是一个望不到边际的血洞。

“阿耶,阿耶,别吃我……”

楚青云从梦中惊醒,侧头一看,南边唯一的一扇窗头来昏沉暗淡的光。

窗的西北有胡桌胡椅,正对着窗的就是他的床了。

这是个仅供一人居住的小屋子。

是国公府西府的外院一个小屋子。

是他落脚的地方。

楚青云擦擦额头的汗,方才是梦,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了。

东边的门吱呀一声,接着帘子被人从外掀起。

楚青云忙下了地,因为是外院的管事来看他了。

“李叔。”楚青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李管事是接到军官家眷的提示,才知道家里请的大夫晕倒了的事,于是带人把人抬回来。

现在人已经醒了。

李管事问道:“不必多礼,你是怎么了?你自己就是大夫,如果身体不舒服,可要调理啊,老太太还很器重您呢。”

楚青云有祖传的药,将刘老太太脸上的疤痕治的淡了些,所以刘老太太十分关照这个大夫,并且留楚青云长期在家中居住。

楚青云听了李管事的话,心中一动,李管事问他是怎么了,难道还不知道他是让李玉山吓的吗?

李玉山当众把罗诗梦的舌头都割了,谁还敢嚼舌根。

所以事情经过,看见的人提都没提,只说是罗家小娘子找三小娘子麻烦,被国公逮了个现行,所以隔了舌头。

范阳是佣兵之城,国公府外围的军官家属,都知道李玉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已经有前车之鉴,真的没人说,到现在也没人议论。

楚青云猜得很对,只是还没得到确认。

但他很警觉,感觉到了,脸红一笑道:“没什么,突然头晕了,让您费心。”

既然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事,他也不可能说出去。

李管家道:“那你自己开点方子,需要什么药材,府里若是有的,你就去账房支取,小来小去的没有关系。”

楚青云连声说着感谢。

李管家看他神色还好,点点头:“不用谢了,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您有事就说话,我们国公府的人都很好相处。”

楚青云再次道谢,后将李管家从出门。

等他再次回到房里,急急去铜盆中捞了手巾擦脸,擦掉他不存在的冷汗。

擦完脸,他又将手巾啪的一下丢回盆里,盆里激起的水花让他攥紧了拳头,他看着窗外,慢慢眯起眼,那眸子中尽是狠厉之色。

只是他不知道的,就在他的窗下,一个妙龄少女正猫腰蹲在那里,她有些惊慌的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然后悄悄的观看,将楚青云的表情尽收眼底。

0362 目标

桃子回到西池院的时候,已经是用餐时间。

宴席室内,李蘅远盘腿坐着吃饭。

用餐的方几正好在地中间摆着,那与地面平齐的大窗前面。

李蘅远面对着窗,屋里的灯盏都围着她点燃,简直如众星捧月一般。

就算不如此,在吃饭的时候,哪怕万人之中,李蘅远也十分的抢眼。

她的吃相并不是狼吞虎咽,应该说很斯文,但是就那认真执着的样子,张开又咀嚼的嘴,真是心无旁骛,不管她吃什么,旁人都会觉得这东西好香。

桃子不由得舔了舔舌头,走过去。

“娘子?”

李蘅远抬起手,那意思是等她吃完了再说。

桃子自然懂得手势的意思。

站到了一旁。

今天的鸡腿味道很特别,是用香料煮出来的,特别入味。

香料的方子是萧掩那边提供的,若是好吃,准备在废王府的街上开食肆店,到时候把方子公布出去。

废王府的建筑是推到坊间墙之后,留着要建食肆街的,现在街道的事情解决了,就等着把东院的下人送出去。

虽然和萧掩吵吵闹闹,但是正事都没耽误。

李蘅远就是试吃的第一人。

她都不怎么喜欢吃鸡肉的,却觉得很好吃。

这个可以公布方子了。

李蘅远啃完鸡腿,再吃一碗胡辣面,差不多饱了。

她放下筷子回头看着桃子,然后勾勾手指。

桃子立即跪在在她右边:“娘子,楚青云先是做了噩梦,说阿耶,阿耶不要吃我……”

在楚青云的窗下偷看的人就是桃子。

桃子把自己看到的情景事无巨细的跟李蘅远说了一遍。

“他真的表现的恨意满满,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针对娘子了。”

除了她,那可能就是阿耶了吧?

李蘅远喃喃念叨着楚青云的话:“阿耶,阿耶,不要吃了我?”

这是什么意思呢,有人吃了他阿耶,还是他阿耶吃了别人?

想不通。

就这时,樱桃也回来了。

樱桃关注的是罗诗梦那边的情况。

罗诗梦没有死,但是以后肯定是说不出话了。

李玉山对她也没有一点怜惜,还有那个吴氏,李玉山下令让罗永成处置吴氏,罗永成不舍得休妻,李玉山就把罗永成打发到平卢去了,去做个戍边的最小士兵,以后再也不许回范阳。

就是等于把罗永成流放了。

樱桃把经过告诉了李蘅远,最后道:“国公让她们立即启程,罗诗梦只是让大夫止了血,接下来什么都没医治,他们一家五口就被送出城了,以后这个祸害,就再也不能祸害人了。”

罗诗梦的罪恶可能还涉及推阿兰下水,但是已经追究不上了。

李蘅远道:“还是便宜了她。”

不过到底已经成了哑巴,想来就算罗诗梦能活下来,又去了最北方的苦寒之地,接下来的人生不会太好过。

罢了。

李蘅远说完之后气消了大半,笑道:“罗大娘这个教训告诉我们,不要嘴欠,指不定招惹了谁,不用死后去拔舌地狱,在人间直接就没了舌头。”

桃子和樱桃这半年来也不怎么骂人了,听了小脸红扑扑的说是。

罗诗梦的事情到这里算是解决了。

李蘅远的注意力又回到楚青云的身上。

有一点非常肯定,楚青云恨她。

还有一点模糊不清,楚青云好像怕阿耶。

再有,楚青云的是好像跟母亲有关。

李蘅远又想到罗诗梦骂她的那些话,她眯了眯眼睛……

母亲真的如罗诗梦所说的那么不堪吗?

这件事父亲的意思是肯定不会再提了,那她要自己去探索。

该不该探索?

李蘅远想着站起来。

樱桃和桃子一前一后跟着站起。

“娘子,咱们接下来干什么?”樱桃问道。

李蘅远心想萧掩重活一世,不知道知不知道跟母亲有关的事呢。

可是阿耶不让她跟萧掩玩了。

李蘅远并不是多听话的人,但是这次她决定听阿耶的话,免得阿耶伤心。

但是她和萧掩已经建立了相互利用的关系,如果有这样的人才不用,就是浪费了,而且她也打算让萧掩利用。

所以这时候不应该顾及其他而手软。

李蘅远回头看着樱桃:“你们谁去把岳凌风叫来。”

她不可以去找萧掩,但是萧掩身边有岳凌风啊,可以帮她们传话。

……………………

岳凌风在给萧掩喂饭。

萧掩这屁股十天之内是坐不起来,都得要人伺候。

看着萧掩没什么胃口,但又不得不吃的别扭样子,岳凌风抿嘴乐。

这家伙以为自己受伤了李蘅远就能心疼他,从而跟他订亲,这回好,亲也没订成,屁股还被打烂了。

萧掩这时摆摆手:“不吃了。”

岳凌风将饭碗和勺子放在榻头上的长案上,然后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能有什么别的事,走路都吃力。

萧掩反问:“你有别的事吗?”

岳凌风点点头:“我想问你,知不知道关于李蘅远母亲的事。”

之前李玉山在院子中割了罗诗梦的舌头,岳凌风当时跟着李蘅远出去,也在现场的。

事情的经过都已经跟萧掩说了,不过二人之前还没分析问题。

樱桃得了李蘅远的吩咐让她来找岳凌风打探消息。

岳凌风不得不问。

萧掩神色凝重:“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我从来没听过关于夫人的传闻。”

但是从岳凌风的描述中可以隐约听出来,李蘅远的母亲可能背叛了李玉山。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她的死因……

萧掩摇摇头,有一种知觉在告诉他,他现在所想的方向不对。

他继续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帮不了阿蘅,我觉得夫人的事可以暂且放在一边,倒是那个楚青云,他表现的那么怪异,难道没问题吗?想办法把他除掉吧。”

岳凌风低声道:“暗杀?”

萧掩摇摇头:“想弄死他很简单,但是他到底为何要那样对阿蘅,这个问题若是能解释清楚,就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点,上辈子这畜生那样对李蘅远,这辈子不能让他这么轻巧就死了,总得受些苦吧。

岳凌风见萧掩眼睛不带感情的看着前方,便知道他有想法了。

“你的意思是……”

萧掩回头看着他:“我记得墨玉带回来一个女的,给阿蘅提个醒,可以用上了。”

0363 醒了

西池院又新来一个婢女,叫做苏映雪。

不过一个婢女,太不起眼了,而且好像也没有得到重用,就是安排在下人房里收拾院子。

这样的小事西池院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所以谁都没有留意。

眼下国公府里最大的事是待客。

董文举携带夫人来探望刘老太太,十月初三到的,也就是方才,就在西府的客房住着呢。

十月里天冷了,但是下午的阳光正好,火红的挂在偏西的位置,将院子的琉璃瓦都染成了金灿灿的样子。

李蘅远睡午觉刚醒,带着桃子樱桃到院子里活动筋骨,红妆从外面走进来。

“婢子进过三小娘子。”她问好的时候脸颊微红,目光躲闪,很是尴尬的样子。

这可是稀客,有时间没过来了。

李蘅远呵呵笑:“无事不登三宝殿,红妆姐姐怎么来了。”

自打刘老太太受伤,李蘅远就去看过两次。

整个府上的人都知道,三小娘子现在跟宁馨苑的关系不好了。

不冲进门把宁馨苑的下人全都打算了已经算是仁慈。

红妆以前又做过对不起李蘅远的事。

现在李蘅远用这样的语气来问话,更让她畏惧和无地自容。

她低着头道:“是董太君来拜见老太太,老太太让婢子来跟娘子说一声,客人还是要见的。”

董文举夫妇要来,李蘅远之前就有听到过风声。

但是具体的日子她忘了,所以二人已经住在院外,她还不知道呢。

听了一愣:“对啊,忘了要见客了。”

李蘅远回头对红妆道:“你先回去吧,我要整理下才能见客。”

红妆再没有以往来西池院的趾高气扬,拘谨的说这是,便离开了。

她一走,樱桃便问道:“这董家老夫妇怎么这时候来,不过年不过节的。”

董文举夫妇来国公府说辞是探望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确实受了惊吓,也受了伤,但是要来探望怎么早不来。

而且老太太的惊吓和伤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被自己的侄女和孙女劫持划伤,她还有什么脸让别人看。

明显的,这个借口是假的。

李蘅远看看樱桃,对啊,那他们来干什么呢?

她脑中倏然想起董养浩在花园子拦着她的时候说的事。

他说他已经给父亲写了信,要来家里提婚事。

难道是来处理董养浩跟她的婚事的?

李蘅远手放在嘴边,有一瞬间不高兴,她现在谁也不想跟谁订亲,可千万别说她的婚事,接着又暗暗自嘲,人家说不定有别的事,她又不是香饽饽,谁非要跟她订亲啊。

……………………

三房西稍间,靠北的床榻、淡黄色的帷帐中慢慢伸出一只手。

四周寂静无声,那手顿了一下,将帷帐拨开,然后一个少女的脑袋就从里面钻出来。

少女见左右没人,赶紧下了榻。

地面正中有一个长案,案子上放着一碗热粥。

少女走过去端起粥,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喝完粥,她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放下碗,心想,难怪李蘅远那么好吃,这几天不吃饭,才明白吃喝,真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朦胧的日光照在少女清秀的脸旁上,使得少女形容不整的身形有了些许精神。

她长了一张鹅蛋脸,远山含黛眉,眼睛细长上挑,看人的时候饱含魅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檀香夺了舍的李娇娥。

换了芯子的李娇娥假意昏迷三天没敢醒,因为她知道真的李娇娥是怎么死的,那狗杂种要杀李蘅远。

现在她已经是李娇娥了,万一醒了怕李蘅远追究。

可是总是昏迷不醒,就太饿了,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于是李娇娥就和婢女云燕交代好了,时不时给她弄点吃得来,别让别人知道她醒了。

也就是说,只有云燕知道她醒了。

放下碗,李娇娥看向门口方向,云燕呢?

这个婢女是不是仗着她有求与他,所以就开始偷懒玩去了?

李娇娥正想着,帘子哗啦一声。

“谁?”

李娇娥赶紧往榻上跑。

她衣衫不整,没穿外衣,在来人眼里就是一个白影闪过去。

十七岁的婢女忙低声道:“娘子,是婢子,没有人来,夫人带人去宁馨苑见客了。”

正是云燕进来了。

李娇娥见云燕端了一小盘的点心来,知道她是给自己弄吃的了。

招着手道:“快给我拿过来。”

李娇娥狼吞虎咽吃完了一碟子点心,抬头看着云燕:“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云燕低声道:“婢子是心疼娘子,这么下去,要隐瞒多久啊?”

李娇娥将小碟还给云燕,心想,是啊,得隐瞒多久啊?

她不可能一辈子不醒,那样别人还不把她当尸体埋了?

再者说,这么天天让云燕偷吃的,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如果现在告诉别人,自己醒了,李蘅远会不会找上门?

李娇娥咬牙切齿起来,好不容易活了一回,还不用装小孩子了,都被这里李娇娥给坑了。

不过现在怪李娇娥已经没什么用了。

李娇娥暗下决心,得除掉李蘅远。

她想起什么,抬头看着云燕:“你说夫……阿娘去宁馨苑见客了,什么客人?”

云燕道:“董太君夫妇来看老太太了,夫人被老太太那边的人叫去陪坐。”

李娇娥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激动的拉着云燕的袖子:“你说董太君夫妇来了?他们夫妇一起来的?”

云燕点头。

李娇娥忙问道:“李蘅远订亲了吗?萧掩,董养浩,董玉郎……订亲了吗?”

云燕茫然的摇着头:“上几天还说要跟萧二郎订亲,然后又不订亲了,还没订亲。”

李娇娥放开云燕看着前方的虚空,脸上露出一阵阵喜色。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董文举夫妇也来过一次,只有一次,他们是来李家说亲的。

那是三年后的事,董太君自然是给董玉郎求取李梦瑶,董养浩之前跟李蘅远有口头的婚约,但是在宴请的宴席上,李蘅远出了事。

董养浩最终就没选李蘅远。

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是冥冥中注定,她又活过来了。

李娇娥紧紧的攥着手,那是不是说明,董家夫妇这次也来求亲的,虽然李梦瑶已经不在了,但是李蘅远这辈子没倒,董家老夫妇,应该是来挣李蘅远的。

李娇娥又看向云燕,她神色十分激动道:“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家里来没来一个大夫,叫做楚青云的?”

上辈子李蘅远在宴席上出事,可都是楚青云的杰作。

0364 选择

跟刘老太太说完话,无论是李家的其他主人还是客人董太君,都从宁馨院出来。

董太君拉着李蘅远的手道:“有空去我那里坐坐,这次并不急着走,咱们可以好好说说话。”

李蘅远点头道:“您远来是客,阿蘅自当好好奉陪,您有什么需要也要对大伯母说,莫让下人怠慢了您。”

小小少女的语气虽然亲切,但是话语疏离客套。

董太君握着李蘅远的手一僵。

她这次来,就是想帮董玉郎求娶李蘅远的。

并不是她有多么喜欢李蘅远,反而是李蘅远最近的传闻她都听说了,并不能胜任她们董家的孙媳妇,但是如果不给董玉郎求娶,就会便宜那个小娘养的董养浩。

董太君已经下定决心,这次宁可牺牲孙子的名声,也不能让董养浩占了上风。

不过对她这样疏远的李蘅远,是不是不好控制啊。

方才在正屋里,李蘅远已经听出董太君的意思,是想把她和董玉郎凑成一对。

董玉郎跟董养浩一样,一直寄居在李家。

半年前,李蘅远就知道董太君的意思,董玉郎好像也对她也有所表示,但是过了那段时间,董玉郎就规规矩矩在书院读书,她都再没见过这个人,怎么突然间又提起来了呢?

她连了解的,熟悉的董养浩都不喜欢,更别说没有相处过的董玉郎了。

李蘅远说完话,接着又对董太君客套的笑了笑,行了送别的礼。

董太君还未说出的话就全部咽回到肚子里。

这样李蘅远再和其他长辈作别,就离开了宁馨院。

出来见客的时候,樱桃和桃子跟着李蘅远出来的。

回屋的路上,三人并肩而行。

樱桃道:“娘子,看样子董家二位真的是来提亲的,您选哪一个啊?”

桃子在旁边微微蹙眉,她希望娘子选萧掩,毕竟二人“澡”都洗过了不是吗?

李蘅远正要回答樱桃的问题,芝麻这时候从对面走过来。

李蘅远三人停下脚步看着芝麻。

芝麻走近了道:“娘子,国公让您去呢。”

桃子和樱桃面面相觑,国公这时候叫娘子,应该也是说婚事吧。

李蘅远神色淡淡的,她刚和董太君分开,阿耶就叫她去,应该是说婚事。

……………………

李玉山正在书房中踱步,李蘅远到了门口看见了。

他见阿耶是不是的抬头想着什么,又摇摇头,神色充满担忧。

或许是在担心她的婚事?

李蘅远叫了声:“阿耶。”

李玉山听见女儿的声音,立即换做一副笑脸看向门口:“猫在那里干什么,你要当小偷啊,快进来。”

父亲佯装没事人,李蘅远也不揭穿,笑嘻嘻的走进来。

“阿耶您叫我干什么啊?”

李玉山拉着女儿的手,二人一起坐到榻。

榻上摆了一个小几,上面放了温酒的用具。

李玉山抬手摸摸亚葫状的酒壶:“热了。”

然后抬头看向对面的李蘅远:“闺女喝吗?”

李蘅远拿了酒壶闻了闻,有些刺鼻,还给李玉山道:“辣不辣甜不甜?要是甜的我就喝,辣的就不喝了。”

李玉山道:“这是契丹人酿的就,辣的很,但是喝了暖胃。”

李蘅远道:“那我也不喝了,辣的酒有什么好喝的。”

她喜欢和甜酒果酒,带清香味的。

李玉山道:“品位不同,你没口福。”

李蘅远眯着眼笑,看着父亲一口一口的喝着小酒。

之后她心中一动,父亲不会就是约她来喝酒的吧?

李玉山喝了三口酒,算是暖暖场,然后放下酒壶看着李蘅远。

那专注怜爱的眼神,像是曾经没看过。

李蘅远一抖肩膀道:“阿耶,你干什么那样看我?”

李玉山呵呵笑。

他的大闺女可真好看啊。

就是昨天还那么大点的小东西,转眼间就长大了。

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惆怅涌上李玉山的心头。

他呵呵笑了两声,那笑容中有些无奈。

后才缓缓开口:“阿蘅啊,你生日大,过了年就十五岁了,到了议亲的年纪,阿耶想帮你找个好人家。”

还真是说亲事的。

李蘅远一低头,萧掩的音容相貌就会在脑海中出现。

她第一次见到他,朦胧的灯光下,樱花树掩映的斗拱木屋中,少年推开窗,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之后的温柔对待,夜半之时的促膝长谈。

萧掩也算为自己出生入死过。

李蘅远叹了口气,她是受不了那种平等的恋人关系,但是要说忘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反正她心里想的还是萧掩,弥足深陷真的喜欢。

行动上的不能喜欢,和心里的真的喜欢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李蘅远抬起头看着父亲:“可是十五岁也不大啊,大哥都十八了也没着急订亲,之前李娇娥也不着急,咱们也不用着急,再等等吧。”

总会忘记萧掩,遇见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

李玉山道:“其实是因为董文举跟阿耶说了一些话,阿耶很动心,所以就想给你和董养浩订亲。”

到底还是董家人影响的。

李蘅远道:“十七叔不是不好,但是就像是长辈,没什么感觉。”

“你先听阿耶说说阿耶自己的想法。'

李蘅远撑着下巴倾耳,李玉山温声道:“跟董家结亲有一个好处,就是阿蘅不用远嫁,董养浩会入赘到咱们家,阿耶舍不得你嫁给别人家当媳妇啊,嫁的人家再好,当媳妇总感觉是去了陌生地方,阿耶怕你不习惯,再者说,阿耶也想你啊。”

李玉山话音一落,敞亮的屋子中倏然就静谧下来。

李蘅远抬头看着父亲,父亲威严的黑脸在硬挤着笑,笑的好难看。

李蘅远的心头立即像是被醋泡过一样,心酸的不行,阿耶舍不得她。

阿耶驰骋疆场的一个硬汉,但是遇到她的事的时候,总是很柔软。

她使劲咽了咽,才没流出泪来,笑道:“那也不用急的,实在不行,我就嫁给夜寒轩好了。”

李玉山对这个名字稍微有一点印象。

想了想道:“为什么是夜寒轩。”

夜寒轩应该是他给女儿选的侍卫,但是侍卫那么多,有冠绝范阳的墨玉,气质出尘脱俗的白景辰,还有谁来着……

反正很多,为什么是夜寒轩?

李蘅远咧嘴一笑:“因为夜寒轩有趣啊。”

夜寒轩和岳凌风一样,是她最好的哥们。

0365 察觉

婚事没谈成,李玉山打发李蘅远走了。

李蘅远要回西池院,路上定要路过弱水院的夹道。

她走在入口,眸子一偏,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刚从院子里出来。

“夜寒轩?”

李蘅远叫着夜寒轩,不由得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方才在阿耶屋里她还提到夜寒轩,这么快就见到这个哥们了。

夜寒轩听见李蘅远的声音,眼睛顿时一亮。

“娘子,正要去见您呢。”他声音急急的,大阔步跑向李蘅远。

李蘅远站在入口处等他,等他到了地方,挑眉问道:“什么事,看你很着急啊。”

夜寒轩见左右没人,低头捡起他胸前佩戴的金刚杵:“金刚杵有异样,越来越凉。”

李蘅远:“……”

她就说跟夜寒轩在一起很有趣吧?

“这都入冬了,难道金刚杵还能越来越热?”

夜寒轩神色认真的点头:“是啊,金刚杵是冬暖夏凉的,往年都是越来越热,今年我越来越冷,肯定哪里出了问题了。”

李蘅远:“……”

倒是她孤陋寡闻了。

李蘅远心想:夜寒轩只是单纯,但其实十分聪明敏锐,她要找我我金刚杵的事,那就是跟我有关。

“那你的意思?”

夜寒轩目露担忧道:“我用金刚杵,至今就抓过檀香一人,还失败了,金刚杵是极其有灵性的东西,他的异样应该是又遇到了老朋友。”

李蘅远蹙眉:“再清楚些。”

夜寒轩道:“檀香可能出现了,就咱咱们府里,金刚杵感受到了。”

李蘅远倏然捂住嘴。

夜寒轩道:“您害怕啊?”他说着忙把金刚杵放进圆领的里面。

李蘅远脸色一变道:“我不是害怕,是我想到了檀香在哪呢。”

李蘅远想起阿青过生日之前的两晚,她梦见了檀香啊。

然后请景云来除邪,景云说,冥冥之中,天道有轮回,还说家里会有一个少女丧命,但是这么多天,家里都没有死人。

可事实上呢?

李娇娥应该死了啊,是她亲手杀死的。

李蘅远看着夜寒轩道:“我在落水的时候感觉到了有突然的刹那,身上一冷,像是有鬼魅靠近,如果檀香跑了,躲在水里的某处,是不是非常可能?”

夜寒轩道:“有时候看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时候是需要感受,这种事我也说不清楚。”

李蘅远道:“我确定,就是她。”

因为檀香自己说过,她是被李娇娥害死的,这也就应了景云的那句话,天道有轮回。

所以李娇娥已经死了,李娇娥的死,说不定还不是她一人造成的结果,跟檀香有关。

檀香之前夺了李不悔的身体,这次再夺李娇娥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西府说李娇娥还有气,其实是檀香的气,檀香活了。

越想越是这个理。

李蘅远无奈的笑:“这个狗皮膏药,还真是让阴魂不散啊。”

夜寒轩又掏出金刚杵,道:“咱们去收了她吧。”

看着那跃跃欲试的脸,李蘅远突然拦住夜寒轩:“那个,我想,还是把景云道长请来吧。”

夜寒轩:“……”

娘子那躲闪的目光,那敷衍的笑容,不就是不信任他吗?

“娘子,我现在每天诵经文都用汉话,我的语言都进步的老快了。”

李蘅远还是不相信他那个水土不服的神。

她道:“这次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请景云道长来。”

夜寒轩垂下肩膀,神色十分落寞。

………………

距离受伤已经过了七日,萧掩如今可以站着吃饭,其实也是他想逞能,是他真的不习惯岳凌风用勺子伺候他。

岳凌风见案前咀嚼的美好少年看着窗外心不在焉。

他坐到少年对面,仰着头道:“后悔吗?七天阿蘅也没来看你一次啊,然后你还不能动,后悔吗?”

殷切的询问加上贱兮兮的笑容,典型的岳式幸灾乐祸。

萧掩没有看岳凌风,目光看向窗外,依然高华幽深,像是智者在思考,让人不敢靠近。

只是他语气淡淡道:“是又有什么事了吧?把你笑那样。”

岳凌风呵呵笑,其实他的话萧掩很生气,就是装作不介意。

他点点头:“你知道董文举夫妇来了国公府吧?”

这个之前岳凌风就说过了。

萧掩道:“不是要跟阿蘅求亲吗?”

他说完蓦然又想起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董文举和李玉山有过口头约定,希望董养浩娶李蘅远。

李玉山死后,董文举是个比较诚信的人,还是希望自己能履行约定,所以带了董养浩来,想要撮合二人。

但是因为李蘅远有了什么不好的传闻。

董养浩有些嫌弃李蘅远,婚事最后没成。

具体是什么不好的传闻,萧掩也不清楚,他并不是喜欢关注别人杂事的人。

不过当时李玉山把军队交给了他,李蘅远婚事没成,他之后还真关注过李蘅远一段时间。

后来知道李蘅远匆匆跟一个大夫订了亲,跟着那大夫去了南方……

岳凌风见萧掩说这话呢,突然呆若泥塑,愣了愣道:“你怎么了?”

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涌上萧掩心头,他感觉身体像是承受了千斤重的大锤,一时间难以透过气来。

以前他也内疚自责,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

萧掩心想阿蘅骂的对,国公虽然没有让我娶她,但是他是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他的女儿啊。

可是他想着李蘅远都嫁人了,跟他就没关系,放任着不闻不问,后来若不是逸风宣传,他都忘了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

李蘅远说的太对了,其实是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李蘅远,从来就没有过。

萧掩失魂落魄的抬起头,看着岳凌风诚然道:“你以前骂我的话,我不记仇了。”

岳凌风:“……”

他心想你记仇我也不知道啊。

“你到底怎么了?”

萧掩微微摇头道:“你继续说吧,除了董文举夫妇,那边还有别的事?”

岳凌风恍然一笑道:“是啊,阿蘅跟我说,她说她不会选董养浩也不会选董玉郎。”

这都在萧掩的意料之中,萧掩莞尔这点点头。

岳凌风继续道:“她说要选也选夜寒轩。”

萧掩刚拿起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子上。

0366 约谈

“谁?”

夜寒轩?

萧掩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岳凌风笑的狡黠,真的,他就喜欢看萧掩意外的样子。

怎么,夜寒轩虽然单纯傻乎乎,但是人很有趣啊,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岳凌风道:“我要是李蘅远,我也选夜寒轩。”

萧掩再没心情吃放了。

他放下碗筷趴回到床铺上。

后看看还在笑的幸灾乐祸的岳凌风。

萧掩:“……”

“岳大夫,你先别笑了,我问你个事。”

岳凌风捂住嘴点点头:“你说。”

萧掩道:“你就没有一种药,可以让我的伤口快速复原,明天就能健步如飞的吗?”

岳凌风想也不想的点头:“有。”

萧掩:“……”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岳凌风,语气有气无力:“那为什么不早给我用呢?”

岳凌风摊摊手:“你也没说要用啊。”

“你……是我的错,我怎么又相信你,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掩一想温雅和气的脸上,瞬间变得狰狞。

岳凌风见了哈哈大笑,本来就是萧掩自己没要求的嘛。

……………………

阴天,满天乌云遮日,西北风骤起,天地一片苍茫,看样子是要落雪了。

东府的门子小宝见门口外站着人,忙打开门。

只见门外的少年穿着黑色狐裘,苍茫天地,一人独立。

他有着温文尔雅的俊美容颜,笑起来如清风朗月,温暖入心,好像这个冬天立即就不冷了。

小宝认得,这人是娘子特意交代过的萧二郎。

如果萧二郎来找娘子,就去告诉桃子姐姐,不能说给别人听。

小宝忙行了礼:“郎君您今日还是要找娘子吗?”

萧掩点头。

这是他和李蘅远见面的正当途径。

还有不正当途径,但是李蘅远现在显然还在气头上,不能用了。

“劳烦您帮忙通传。”

通传,怎么不通传,小宝最喜欢这位每次来都客客气气的郎君了,从来不把他当看门狗看。

小宝走后,萧掩搓着手掌看着天上的乌云。

这几天李蘅远都不来看他,感觉心头也蒙了一层乌云,昏沉沉没有尽头,心情也说不出是烦躁还是压抑,总之很难受。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萧掩自嘲一笑,李蘅远就是能狠下心来不关心他,可是他不能不管她啊。

一会见了面要告诉她,不管是夜寒轩还是董养浩,都跟她不合适。

萧掩等了好一会,小宝回来了。

“郎君。”

小宝的声音还是客客气气的。

萧掩莞尔一笑:“娘子怎么说?”

小宝道:“桃子姐姐说娘子没在院子里,不过您如果有事,可以先进府,就去弱水院坐坐,娘子回来就去找您了,在外面等着,天怪冷的。”

萧掩蹙眉:“娘子不在院子里,干什么去了?”

他来的时候已经去书院看过了,李蘅远今天没去上课。

没去上课,也没找岳凌风的李蘅远,还能干什么?

小宝突然放低了声音:“郎君,奴才特意帮您问了,若是别人,奴才肯定不会多嘴的,娘子去见董舍人了,要好一会才能回来吧。”

萧掩的脸倏然一黑。

董文举,董文举找李蘅远能有什么事,定然是要商量跟董养浩的婚事,可是李蘅远不是拒绝过他们了吗?

……………………

西府的客房在广陵院旁,是一个四合小院。

董文举夫妇,就住在正屋的两间房里。

不过李蘅远进的是东厢的书房。

客房的书房,里面没什么书。

四尺见方的屋子,墙和棚顶都表过了,正东墙摆着平榻,背面是长四折山水屏风,屏风前有个胡椅和一个长案,案上也没有书本,放着一个空花盆。

虽然没有书香气,但是里面家具齐全。

李蘅远今日是赴董文举的约来的,阿耶告诉她,董文举要见她。

有阿耶搭话,就不好不来。

她进来后见一位方脸剑眉,胡须留了一把长的中年男人坐在榻上看着她。

那人相貌庄重,气质儒雅不失威严,让人看了很觉得稳妥。

李蘅远之前没留意过董文举的长相,只是模糊有个概念罢了。

今日这一看,发现他和董养浩之间,只有鼻子是想象的。

说明董养浩长得像母亲。

这就难怪董文举会疼爱妓女出身的小妾了,但看董养浩的样貌,他的母亲绝对不是普通人相貌。

因为董文举是长辈。

李蘅远暗暗打量过后走过去行了见面礼:“见过董翁翁。”

叫着翁翁,直接比董养浩挨了一辈分,还不失礼节。

董文举心想,如果李蘅远早就知道他叫她来的用意,这样问好,可谓心机之深。

谁说李玉山的女儿粗鲁笨拙啊,分明厉害的很。

董文举就笑了,严肃儒雅的脸立即变得和蔼可亲。

他抬抬手道:“虽然翁翁是客,借着你们李家的座榻,翁翁请你坐。”

李蘅远也不拘谨,脱了鞋盘腿坐在董文举的对面。

董文举微微一愣。

李蘅远笑道:“我向来如此,腿跪不下去,翁翁勿怪。”

若是她不解释,还显得小孩子粗鲁无状。

但是她语气诚恳,态度承认,到像是肺腑之言。

董文举笑道:“翁翁儿时也不习惯,学了好久,才扳过来,现在好羡慕阿蘅,虽然看着恣意,但是到底是人的真性情。”

李蘅远也听不出他的话到底是夸奖还是明夸暗贬。

反正她就是要这样坐着,以后也不想给董文举当儿媳妇,印象不好就最好了。

董文举夸奖李蘅远倒是发自肺腑的。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说过开场白,李蘅远问道:“不知翁翁要见阿蘅,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小心翼翼的声音,好像深怕有求与她一样。

董文举瀚海浮沉二十多年,还能听不出李蘅远的小心思。

他又笑了,道:“翁翁没有别的事要吩咐阿蘅,就是想跟阿蘅推荐一下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阿蘅没看上他,说明他有很多缺点,但是他也有一些优点的,希望阿蘅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这样的和气询问,用商量的语气,董家真的做到了真心求娶。

可是李蘅远有些不高兴了。

她料到董文举叫她来,可能是为了和董养浩的婚事,但是之前她已经跟阿耶说过了,她跟董养浩订亲,怎么董家翁翁还来找她呢?

董家翁翁找她可能是心疼儿子,但是她来,可是父亲允许的。

李蘅远相信,董文举要跟她说什么,阿耶一定是知道的。

0367 说动

李蘅远的推断没有错。

昨天她和父亲说完话,之后父亲就把她卖了。

李玉山把李蘅远打发走了,便叫来属下军官去请董文举。

原来李玉山劝女儿的话,也是董文举请李玉山说的。

董文举姿态已经非常低的想让李玉山把女儿嫁给他的小儿子。

这一点非常能打动李玉山的心。

在李玉山心里,他的大宝贝就是仙女,就是宝贝疙瘩,能认真求娶的人家,就是好人家。

所以他虽然退而求其次的喜欢董养浩,但是董文举的一翻作为,他还是愿意给董养浩一个机会。

也是因为董文举的话语很能打动人。

董文举对李玉山说:“所谓事在人为,即便是两国之间有矛盾,还需要使者说客呢,何况是婚姻大事,我有一些肺腑之言要对三小娘子说,若是她之后还不答应婚事,那我董家子弟就再也不敢打扰了。”

这么有自信的半老男人,李玉山就把女儿支过来了。

李蘅远并不认为董文举劝她她就能改变主意,她语气十分抱歉的道:“可是十七叔就是长辈,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十七叔那样的人才,您让他娶我,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董文举都气笑了:“哪有人为了躲避求亲,这样评价自己的。”

李蘅远道:“翁翁,我说的是实话。”

所以她才喜欢萧掩。

因为萧掩从她是黑瞎子成精的时候就关注她,然后一点点教导她,培养她。

都已经接受了她最丑陋不堪的一面,所以她在萧掩面前可以做自己,也不用隐瞒什么。

跟董养浩还是要很客气。

不过很可惜,萧掩的教导和迁就,都是因为报恩和愧疚。

想到萧掩,李蘅远微微走神。

董文举咳嗽一声。

李蘅远的视线又落回到董文举的脸上:“翁翁,真的很感谢……”

董文举摆摆手道:“阿蘅,翁翁跟你说一些心里话,你听翁翁说完,再给翁翁答复。”

人家都这样说,李蘅远勉为其难点点头。

董文举道:“就说十七的母亲吧,可能你也略有耳闻,十七的母亲出身不好,是世俗容不下的女子。”

见李蘅远听得人真,董文举继续道:“至于我和阿淘之间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一个中年男人,已经有了家室,甚至孙子都有了,可是就是不觉得自己老,爱上了年轻有生机,又与众不同的女子。”

李蘅远微微颔首。

她的翁翁也这样。

别说翁翁们,从春秋周幽王,到江东孙仲谋,那么多老男人前赴后继,都是这一个流程。

然后就是祸起萧墙,个个老婆儿子们争斗不息,你死我活。

董文举却在这时候叹了一口,声音带着怜惜和追忆道:“阿淘到底是与众不同的,她饱读诗书文集,知道我爱护她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生下十七之后,在夫人起了忌惮之心的时候,她为了能让十七平安长大,就将十七交给夫人带养,自己吃毒药去了。”

李蘅远顿时坐直了。

家中五叔叔的母亲,可是阿婆给卖了的,所以翁翁要找阿婆算账,阿婆就把翁翁囚禁,不给治病,翁翁就死了。

跟五叔叔的母亲一比,这位阿淘确实要仁义很多。

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

李蘅远沉吟一下,打断董文举的话。

“那翁翁您怪罪夫人吗?”

董文举一愣,脸上硬扯出来一抹笑。

李蘅远袖子底下的手攥了攥,董文举这意思,就是怎么可能不怪罪,可是到底是谁对谁错啊?

董文举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堂堂舍人,世家子弟,自己喜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从那之后,他和夫人就貌合神离,他们再也没有住到过一处。

董文举笑了笑:“不过夫人到底没有伤害十七,我的十七郎还是平安长大了,夫人也是个好人。”

好人。

夫人为了保护自己和子女的权益,起了忌惮之心,这没有过错,她还是让情敌的孩子平安长大,是个好人。

阿淘身不由己,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了性命,还可以说伟大,也是好人。

董文举在不对的时候爱上了不对的人,可是他本就有那样的地位和才华,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所以他认为自己也是好人。

都是好人。

李蘅远歪着头想了想,那到底为什么都是好人的情况下,故事还这么悲凉,哪里坏了呢?

她不由得想起萧掩所说的,是世道不好吧。

董文举这时一笑:“又扯远了,翁翁要跟阿蘅说的,还是十七的事。”

“翁翁之所以要帮十七求娶阿蘅,说明白些,就是要攀附阿蘅,给十七后半生一个保障。”

这话说的直白,甚至不像是从一个官场出身的老狐狸嘴里说出来的。

李蘅远看着董文举那诚然的目光,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

董文举点点头:“确实如此,虽然阿淘也已经死了,但是家人对十七的忌讳和忌惮与日俱增,如今我还活着,没人敢欺负他,但是我死了,就不知道什么样了。十七被我惯坏了,他性子散漫,不喜欢官场也不喜欢斗争,他向往做什么清士,可是没有权利保护下,人想做什么都很难,所以翁翁是真的想求阿蘅帮忙,让十七入赘到国公府,以后有国公给他做保护,他的日子不至于那么苦。”

董文举说完,站起来深施一礼。

李蘅远忙站起:“翁翁,这使不得。”

董文举并没有起来,道:“我知道我这也说很是无耻,希望十七跟阿蘅成亲,是我们想攀附阿蘅寻求保护,但是十七真的不坏,他对我说很喜欢阿蘅,希望阿蘅好好考虑考虑。”

两鬓斑白的男人,儒雅威严的脸上依旧刻满了皱纹。

董文举,有着未老先衰的惆怅。

李蘅远倏然想到自己的父亲,父亲如果预感到自己要出意外,定然也会这样为她这样费心吧。

所以萧掩说,父亲上辈子把军权交给他,可能就是为了换他对自己的一点点照顾。

但是萧掩没有。

一种十分酸楚的伤心涌上李蘅远心头。

她顿时红了眼眶。

这样的董文举,不管他曾经做错过什么,都是和父亲一样的,爱着自己孩儿的一位父亲,所以她要拒绝的话真的就说不出口了。

李蘅远点了下头道:“翁翁,你容我想一想,看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从果断拒绝到肯考虑,这就是进步。

董文举长吁了一口气,再次行了大礼:“十七的将来,翁翁就拜托给阿蘅了。”

0368 相逢

从客房出来,李蘅远独自漫步在西府的花园里。

不知不觉的,手背一凉。

她抬头一看,稀疏的银屑在天空中缓缓落下。

下雪了。

这应该是入冬一来的第一场雪吧。

不过雪太小了,天还不够冷,落地即融,使得地面很快就黑乎乎一片,即便是在春夏秋季里长满珍奇花草的国公府花园,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没什么美感。

李蘅远扣上披风帽子,加快了脚步往回赶。

但是她再怎么赶路,也无法将方才董文举的话语和举动从脑海中抹去。

而她,竟然因为一时冲动答应了董文举考虑。

李蘅远自小就被李玉山教诲,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讲诚信,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照办。

可是光凭着一时心软而做下来的决定,并不能支撑李蘅远不后悔。

应该说她出了那个屋子,就后悔了。

她甚至在想,当时萧掩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答应父亲照顾她呢?

也可能父亲根本就没有说让萧掩照顾。

那是一段揭开了可能会流血的问题,所以她都不敢细问。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李蘅远一会想董养浩,一会想萧掩,再想自己怎么办,她不知不觉到了西池院的门口。

少女披着大红的素面披风,头扣着帽子还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是从那耷拉的肩膀可以看出来,她有些无精打采。

不光无精打采,她还心不在焉,她的方向是大门,但是大门紧闭,她竟然不敲门就要穿过去。

是的,她真的要穿过去,竟然还用头去撞门。

萧掩眼看李蘅远从他身边过去,竟然都没看他一眼,转个身就要自残,赶紧冲上前,一个转身挡在大门之前。

李蘅远迎面撞上一堵墙。

不怎么疼,但是吓一跳,她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一袭黑衣,俊逸的脸庞光华不减,还是那万人之中,一人独立的样子。

就是脸不知道为什么很扭曲,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萧掩?”竟然是萧掩站在她面前。

李蘅远问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萧掩方才被李蘅远一幢,屁股碰到了大门,简直要疼死了。

岳凌风给的是止疼的药,只能减轻痛苦,但是不能让伤口立即痊愈。

伤口不碰没什么问题,这一幢,简直是二次伤害。

李蘅远见萧掩眼圈有些湿润,抿着嘴不说话,那灿烂的眸子里透出的光芒是那么的痛苦。

她心头一酸,心想萧掩刚一见我就跟木头人一样,看起来又这么难过,莫非是因为这些天我都没有去看他,他已经醒悟了?

所以现在很后悔,是不是要让我同情他然后再跟我好?

李蘅远是很喜欢萧掩的,虽然她说过无数的重话,但是也不能掩盖住她喜欢萧掩的事实。

她甚至一直在等待,等待萧掩喜欢上她,等待萧掩明白她的辛苦。

这样想着,李蘅远的脸泛起可疑的红润,她舔了舔嘴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萧掩长吁了一口气,没那么疼了。

他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道:“你方才去见董舍人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李蘅远心想我是不是应该问问萧掩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她正想着,弱水院的蔷薇墙钻出来一个脑袋:“娘子,娘子……”

是岳凌风的声音。

李蘅远笑着转过头:“你爬那里干什么,出来啊?”

眉目深邃郎明的爬墙少年,语气中隐隐带着欣喜的妙龄少女。

萧掩看大这一幕,脸一瞬间就黑了。

李蘅远正好回头看见了,挑眉一愣,萧掩这又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那黑白清晰分明的灿烂眸子中,好像有一股肃杀之气,敌意?

李蘅远又仔细看看,萧掩的眼神是敌意吗?

他对谁有敌意?

李蘅远顺着萧掩的目光往前看,见萧掩正斜睨着夜寒轩。

莫非萧掩对夜寒轩有敌意?

李蘅远低声叫道:“萧掩?”

萧掩回过神来:“……”

他咳嗽一声,神态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雅浅笑:“阿蘅。”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李蘅远暗暗点头,一定是我看错了。

她又转过身,这时候夜寒轩已经从高墙跳过来,站到李蘅远面前。

“娘子。”他声音很兴奋。

看向萧掩,随便行了个礼:“萧二郎。”

萧掩笑了笑,然后看着弱水院的高墙,心想,这小子行走高屋如履平地,到底得多高的墙,能挡住他呢?

李蘅远见方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眼睛又看着墙头发直,一脸思索之态,眸光既然认真,好似还带着一点点凶狠。

她叫道:“喂,萧掩,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一会痛苦,一会愤恨,一会又阴鸷,难道是跑到她面前练习做表情了?

萧掩回过神来看着夜寒轩,笑了笑:“你来干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李蘅远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夜寒轩是很敏感的人,心想以往我猜不透这个郎君,怎么今日觉得他对我很有敌意。

预感到危险,夜寒轩后退一边,然后看向李蘅远:“娘子,景云道长请来了吗?”

李蘅远想起昨天和夜寒轩商量的事。

摇摇头:“派人去请了,但是那道士跟咱们正常人不一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不来,不过我觉得他胸有成竹,我相信邪不胜正,他应该会出现。”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旁人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萧掩披风里的手指,不自觉摩擦起来,看来李蘅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有很多小朋友小秘密呢。

夜寒轩一脸失落的嘟起嘴:“那到底要等多久啊。”

李蘅远道:“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夜寒轩道:“我发过誓,要么传教一个信徒,要么除掉一个魑魅,然后我就要去长安城传教,上几天打那些偷钱的坏人我立了功,国公给了我一笔钱,我可以去长安了,可是没人当我的教徒,我就只能盼着赶紧除掉那个檀香了。”

李蘅远微愣:“你还真要走啊?”

她还想实在找不到喜欢的,她就跟夜寒轩一起过好了,反正好玩,可是怎么夜寒轩是真的要走?

李蘅远也嘟起嘴。

夜寒轩十分肯定点头:“我要替我主传播仁爱的教义,让天下人得永生。”

0369 勇者

满身心都只有他的主的少年,让李蘅远很是失落。

虽然跟夜寒轩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她们可是很好的哥们啊,就这么走了,夜寒轩的意思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李蘅远撇嘴道:“不让你走,就你这样,出去不得被人骗了,外面多危险啊,长安我都没去过,你不得走丢?”

夜寒轩:“……”

他低下头,墨玉也是这么说的。

李蘅远不依不饶,又说了外面很多坏话。

就在夜寒轩都已经忐忑的想要留下的时候,萧掩突然拉住他的手道:“夜兄,我支持你的选择,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出去闯一闯。”

夜寒轩抬起头看着萧掩。

那诚然的眸子,那鼓励的表情。

方才郎君还对他有敌意呢,怎么突然间这么好了?

“郎君……”

萧掩拍着夜寒轩的肩膀继续道:“不要着急,若是没有人相信你的教,你把教义说给我听……”

李蘅远瞪大了眼睛,萧掩为了让夜寒轩达成心意,难道也打算信景教了。

萧掩后面的话在这时候说出来。

“我就讲给岳凌风,让他跟你信教。”

李蘅远:“……”

夜寒轩感激的看着萧掩:“郎君,我见你清冷不好亲近,没想到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萧掩嘴角勾出一个温和的弧度,这一笑真的如月破云出般撩动人心。

夜寒轩都看得痴了。

萧掩道:“这没什么,你去长安有什么困难,我沿途都有认识的好友,可以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夜寒轩喜上眉梢。

接着在胸口和额头坐着他们教派特意的祈福手势。

萧掩等他睁开眼,然后道:“那你找阿蘅还有别的事了吗?”

夜寒轩摇摇头:“没有了。”

萧掩道:“那回去准备吧,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在,岳凌风不信你,我可以给你找十个二十个教徒,一定让你去长安。”

他最后“一定让你去长安”几个字说的志在必得。

这样霸道的语气,让夜寒轩十分安心。

他给李蘅远行了礼道;“娘子,那我回去收拾收拾,准备这几天就动身去长安,我先回去跟墨玉说了。“

夜寒轩不等李蘅远挽留,施展脚底抹油的功夫,转身就跑了。

李蘅远:“……“

她看见了渐变清白的雪花,夜寒轩的背影就隐没进在了这发白的世界里,任凭她在他后面叫了几声,夜寒轩都没有回头。

接着周围倏然静下来。

李蘅远回过头看向萧掩,脑袋微微低垂:“哎,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走了呢?”

萧掩左眼微敛,闪过一道精光,不过转瞬即逝。

他语气温和问道:“阿蘅,你很舍不得夜寒轩吗?”

李蘅远道:“当然了,夜寒轩多有意思啊,他帮我做过那么多事,但是他心思又很单纯,我担心他出府了被人骗。”

萧掩眼睛一动道:“你的意思是,其实因为担心他,还因为他帮过你,所以舍不得?”

李蘅远抬起头道:“就算跟一个玩具相处久了,也十分有感情呢,何况夜寒轩那么好,怎么能不担心,怎么能舍不得,哎,这小子,可是他非要走,你说这怎么办?”

萧掩眼睛又一动,笑了笑道:“我听岳凌风说,你想嫁给夜寒轩。”

李蘅远确实跟岳凌风说过,那不过是开玩笑嘛,跟阿耶也说过。

可是对上萧掩询问的目光,李蘅远就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那么喜欢萧掩,萧掩知道是不是更不喜欢她了?

“那个……我……”李蘅远支支吾吾道:“不是那种男女之情啊,我是把夜寒轩当好兄弟,就是很担心他,所以舍不得。”

少女焦急的解释是那么的可爱,她甜美的声音如一缕春风,能吹走人心底的阴霾。

萧掩眼睛又一动,呵呵呵的笑了。

随即他道:“那是不是其实夜寒轩就是怕你真的嫁给他,所以他希望早点离开国公府啊?”

李蘅远怔然。

萧掩眸子里都是确信的样子,不断的点着头:“大有可能。”

李蘅远脸一下子就沉下去。

回头看着弱水院的高墙,哼了一声。

她那么担心这家伙,这家伙竟然是想摆脱他,真是不够意思。

李蘅远清亮灵动的眸子显现出愤慨之色,一改方才的无精打采。

萧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他负手站直了,看着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花已经大起来,洋洋洒洒,漫天银白。

那银白将高大的门墙全部虚化了,恢弘厚重的斗拱建筑若隐若现,人间恍如仙境。

萧掩又低头看那白雪中俏丽在门口的妙龄少女,她红的披风如同一支悄然盛开的红梅,给这仙境多了一笔浓墨重彩的点缀,让寂静的世界瞬间就有了生机。

萧掩伸出手去拥着李蘅远的肩膀:“我冷了。”

身子突然一暖,北风再也吹不到脸庞,那若隐若现的皂角香气,还有结实紧致的男人身体……

一下子堆积入脑海的感受让李蘅远身子一僵,她回头看向萧掩:“你干什么靠的这么近?”

萧掩慢慢放开手道:“我冷了。”

冷了是要找她取暖?

李蘅远眼睛一挑:“我也不是火盆啊。”

那拧歪的语气是十分不高兴。

萧掩暗暗磨了两下牙,道:“我的意思我冷了,方才的事我们还没谈完啊,就被夜寒轩打断了,你不应该请我到院子里坐坐吗?”

李蘅远恍然一笑:“是这么回事啊?那你靠的这么近干什么?”

萧掩攥着的拳头放来,露出一抹耐心非常的笑容,后退一步。

“阿蘅,我冷了。”萧掩语气慢慢道。

若是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在撒娇。

李蘅远沉下脸来道:“冷了也不许进屋,我过完年都十五了,哪还能把你往院子里领。”

她十四岁的也是还让他住在院子里呢,也就差一年。

萧掩强忍着要拉过这个丫头,暴打她屁股的冲动。

笑了笑道:“那我渴了。”

李蘅远用眼睛斜睨这他,目光都是疑问之色:“你又渴了?方才冷,现在渴,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掩长吐一口气,怨气满满道:“我就是要进院子里跟你说话,我要进院子……我要进院子。”

最后一声,他咬着牙怒吼出来。

李蘅远:“……”

院子里到底有什么好?

0370 都懂

李蘅远把萧掩领进了院子。

外面雪花飞舞,西池院已蒙上一层雪白,恢弘大气的斗拱建筑,此时银装素裹,那种肃静的美丽让人心中所有烦恼顿消、不可用言语形容。

见此盛景,萧掩满意的勾了勾嘴唇。

李蘅远抬头一看,正屋的斗拱下,桃子几人还有不少女孩在赏雪。

李蘅远叫着萧掩:“就你,非要进来,你看方便吗?”

她话音刚落,樱桃就从台阶下走下来:“娘子,您回来了?”

说完回头叫着自己的伙伴们:“别玩了,娘子回来了。”

大小婢女,立即散去,只留下桃子,芝麻,葡萄走下台阶迎接。

萧掩这时候对李蘅远挑挑眉:“这不就方便了?”

李蘅远:“……”

萧掩不能坐,李蘅远请他进屋,她也不进了,拉着李蘅远到斗拱下看雪。

桃子等人识趣的在廊下的地板上放了案几锦垫,又支起了红泥小炉烧水,然后葡萄亲自打茶粉烹茶。

茶炉中白雾袅袅,慢慢在空中消散,随着第一道开水泡进茶碗里,清香的气味便在廊下蔓延开来。

飘雪,婢女,心爱的男子。

李蘅远双手放漆红的栏杆上,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不由得想起诗句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李蘅远心情真的很好,但是与此同时,脑海中倏然想到答应了董文举的事。

她侧头看向萧掩,萧掩不是来找她喝一杯的吧?

这样想着,李蘅远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正事?”

萧掩看着前方,眉心微微蹙起,正事嘛……

萧掩看向李蘅远:“对了,董舍人跟你说什么了?”

李蘅远沉吟下道:“我本来也是想问你意见的。”

之后她把自己答应了董文举的事跟萧掩说了。

后看向萧掩一笑:“我现在有点理解你了,你刚回来的时候那么关照我,一定很辛苦吧。”

又道:“这都是当父亲的一片关爱之情,但是我想,十七叔自己应该不会希望我是出于怜悯,就跟他订亲,因为阿耶怎么想的我理解,可也不能认同,我又不是包袱,为什么一定要找个人负责吗?”

萧掩听了李蘅远的话,暗暗摇头。

他的情况和李蘅远不一样。

当初李玉山并没有让他娶李蘅远,李玉山被契丹人突袭,身受重伤,是他在山洞里把李玉山找到的,把人救回去之后,李玉山昏迷了七天才醒,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把兵权交给他,让他好好镇守北方,保护三郡百姓。

最后才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在有精力的时候多多照看一下他的女儿。

他继承了人家的军队,得到了人家的赏识,但是并没有照顾好人家的女儿。

李蘅远现在没有拿董文举一毫一分。

到底是他没了良心。

越来越深的内疚感,让萧掩突然间心灰意冷。

在早上来的时候,他还决定要好好跟李蘅远谈谈,此时突然觉得,他没有资格跟李蘅远谈了。

萧掩看着李蘅远,目光是那种奸猾之人对心底善良之人的敬佩和畏惧。

心爱的少年突然间暗淡下去的眸子让李蘅远眼眉一挑。

剑眉醒目,挺直的鼻梁,轮廓分明的红唇……

他的气度还是那样的高华文雅。

他的身形还是那么的笔挺有形,分明还是同一个人,分明五官哪里都没变。

但是就是感觉不同了。

突然间就不一样了。

李蘅远抽了抽嘴角道:“萧二,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萧掩:萧……二……

他收敛了悲伤的情绪,道:“还是解决事情吧。”

“你要明白董舍人担心的到底是什么,他担心的是他去世后,董养浩会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李蘅远道:“担心的是董老夫人和那些子弟,在他去去世后再难为董养浩吧?若是没有敌人,凭着十七叔的人品,总也不至于会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萧掩摇头:“董夫人已经让十七平安长大了,她再为难十七没什么好处。”

“你不知道,董家已经把十七分出来了,给了他五万贯,之后他便再和董家没有关系。”

“然而就是因为他的性格豪爽散漫,很容易挥霍一空,你被绑架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把所有财产都交给阿续了,好在你回来了,这也是国公府,如果是给别人,别人真的能还给他吗?”

“还有,他自小锦衣玉食,喜欢舞文弄墨却又不关心政治仕途,只想做个想竹林嵇康那样的清闲人,如果钱财够花还好,不够花,前途真的让人担忧。”

李蘅远低下头,照萧掩这么说,董养浩的人生确实很让人担心了。

这也就难怪董舍人放下长辈和官家的身段,也要说服她。

李蘅远又想到了自己的大哥李庆绪。

好像跟董养浩是半斤八两的。

李蘅远很心疼李庆绪,董养浩又帮过她,她就更难抉择了。

李蘅远看着萧掩:“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估计我得跟他订亲了。”

萧掩:“……”

他不觉得怒由心生。

道:“就像你说的,你不是包袱,难道十七愿意当别人的包袱吗?再者说,人要自己独立自强,这样都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依靠别人,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事,你去回绝了董舍人吧,婚姻不是交易,更不是怜悯,不要跟董养浩订亲了。”

婚姻不是交易也不是怜悯。

李蘅远看着萧掩,眸子中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不是她说过的话吗?

也就是说,萧掩根本什么都懂,那怎么还想当她是包袱,要对她负责?

少女清明眼中那带有探究的光,像是隔着障碍就能把人看穿。

萧掩:“……”

他蹙眉道:“你为什么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李蘅远心想这人的表情是不是做贼心虚?

她又想,萧掩既然什么都懂,还来找她,难道不是喜欢吗?

雪花无意间飘进廊下,落在李蘅远放在栏杆上的手中,她瞬间清醒过来,暗骂自己,都说了再不猜测萧掩,今后再不想跟萧掩感情上的事。

李蘅远让自己恢复清明的思绪,道:“那不答应婚事,要怎么回绝,是不是要有礼貌一点。”

也就是说她要拒绝董养浩了。

这次拒绝,应该就再也没有董养浩什么事了。

萧掩按捺不住雀跃之情,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嘴角想笑。

“怎么回绝啊?怎么回绝有礼貌些……”

萧掩喃喃念道中,咯吱一声,不知道是哪个房间的门开了。

0371

正这时东厢房最上头的屋子走出一个人。

那人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地上的积雪,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然后走到院子正中间。

她在正中间站稳,低着头犹豫一下,然后抬头看向正屋方向。

李蘅远和萧掩在高处,正好能把她的动作行为看的清清楚楚。

萧掩见那人看着他二人的时候先是一怔,是没想到有人的样子,然后看着他把头低下去,应该是羞涩了。

萧掩低声问李蘅远:“她就是……”

李蘅远目光看着台阶下的空地一点,慢慢点着头。

是啊,她就是。

这人穿着粗使婢女的衣服,与她仿佛年纪。

小小脸蛋,皮肤很白嫩,眉目细长,气质温柔婉约。

她有着江南女子典型的玲珑娇小身段。

而且即便穿着下人的衣服,她也很特别的惹人注目。

不能说十分漂亮,但是在她们这些胡地长大的女生堆里,这人很是与众不同。

满天白雪,世界归于虚无,李蘅远看着空地上人的身影,慢慢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五官没有变,但是眉眼都张开了,二十多岁的女人,温柔婉约的气质中又多了一些令男人痴迷的勾人风韵。

她走近自己,煽动这手腕:“呀,屋里什么味啊,真真熏死人了。”

她附在她的耳边道:“这里的生活你不习惯吧?别怕,你生来富贵,所以没见过老鼠蟑螂,其实它们很开爱,你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如果没有它们陪着,尼多寂寞啊……”

“这还是含着金勺长大的阿蘅小娘子吗?面目全非,你阿耶都认不出你了吧?”

“我与楚郎青梅竹马……楚郎娶你,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你……”

李蘅远闭上眼。

就是她,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人其中的一个。

这人就是苏映雪。

梦中那个楚青云的妾室,梦中那个对她落井下石的女人。

那些话虽出现在梦里,可是只要这个人一出现,就犹在耳边。

刺痛着她的心,凌迟着她的精神。

是啊,当时她真的面目全非,阿耶如果知道,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疼。

这两人,她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李蘅远再睁开眼,已经换做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对下面的苏映雪道:“你有什么事吗?”

苏映雪从来没见过雪,出门看看,却不想见到了天人之姿的娘子,还有娘子身边那黑袍飘飘,恍若临波的俊逸郎君。

“我”

那两个人站在带有台基的正屋屋檐下。

他们的头顶是恢弘大气的斗拱。

他们的身前是白雪中赫然而立的漆红栏杆。

他们并排而立,郎才女貌,宛若天生的一对。

他们身后隐约可见进进出出的婢女。

他们……

他们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哪怕娘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他们依然高不可攀。

苏映雪还是被这样的画面吓到了,她忙低下头,不敢看上面的人。

李蘅远捕捉到了苏映雪躲闪的目光,心头涌起无限的恨意,落井下石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

她又问了一遍:“你是姓苏的吧,刚刚来,是哪里不习惯吗?你有什么事?”

苏映雪还真有事想说。

见娘子追问,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不算遥远但看起来跟她隔着千里万里的和蔼靓丽少女。

苏映雪魅惑的眼睛垂成一个忧郁的弧度:“娘子,婢子想家了,婢子想见一见墨少侠。”

苏映雪是墨玉带回来了。

墨玉看似冰冷,但是处理事情非常有条理好头绪。

他预感到苏映雪对于李蘅远来说,可能有用,所以就把苏映雪带回来了。

苏映雪也是大活人,强行带过来不行,所以墨玉是用骗的。

墨玉制造了英雄救美的情景,获得了苏映雪的好感,苏映雪就跟着他回来了。

但是苏映雪没想到到了国公府,她就见不到墨玉了,还要给李蘅远当婢女,这种前面是跟爱慕的少侠在一起,后面却要为人婢女的落差太大了,她想找墨玉问个清楚。

李蘅远之前已经听过桃子和樱桃议论苏映雪,所以略有耳闻。

这个梦里对楚青云百依百顺的妾室,她竟然变心了。

还是对她们国公府第一美人墨玉。

李蘅远眸子闪出一抹精光,笑道:“你想家啊?你家里不是没人了吗?”

她只字不提墨玉。

苏映雪神色黯然道:“其实还有一个兄长,我和兄长都是养父养母带大的,养父母死后兄长跟了一个和尚学做游医,便将我寄养在邻居家,许多年都没有回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她抬起头,眼里充满急切和渴望:“墨少侠说过帮我找兄长。”

李蘅远听了苏映雪的话心中一动,梦里苏映雪可知道她的来历,应该也知道她和楚青云直接的仇恨吧。

不过她方才的话音,现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李蘅远再次暗暗打量苏映雪,少女双手捏在一起,很是局促,眼神清明不似作假。

说明她现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放过她。

萧掩见李蘅远看着苏映雪渐渐出神,那茶色的大眼中,光线越来越凶,越来越狠厉,他怕苏映雪看出破绽,在栏杆下拉住李蘅远的手。

李蘅远手倏然间感到一阵温热,萧掩那玉笋一样的手指,别看光滑好看,但手心全是茧子,粗粝结实,她的手就好像被钳子钳住了一边。

李蘅远蹙眉看着萧掩。

萧掩一笑,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是要回绝董文举和董养浩吗?国公定然要宴请董文举,阿蘅作为地主,是不是也应该请一请年轻的董十七,我等好给阿蘅作陪。”

李蘅远使劲想了想,萧掩到底什么意思?

萧掩目光斜向下方,虽然他对上辈子的事不是很清楚,但他有耳闻,李蘅远出事就在董文举夫妇到来的时候。

再联想到之后李蘅远就嫁给了楚青云,这里面的事情好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蘅远见萧掩歪着头看向自己,清亮的眸光带着询问,那意思好似在说,还不懂吗?

李蘅远心想,我之所以要把苏映雪留下来,就是要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给楚青云一个大惊喜。

她眼睛一亮,好像能有惊喜了。

苏映雪问的话还没有得到主人回答,她在空地上站了很久,却见娘子和那位不相识的郎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眉来眼去,哪里还有心情理她。

她眉心轻拢,带着气愤的,就要悄然退下。

这时就听上面的少女道:“放心,一定帮你找到兄长。”

0372 邀请

连着一晚上的大雪,第二日一早雪过天晴,不过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下雪的时候天不冷,融雪的时候天会干冷入骨。

楚青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领的炭火不够用,他早上起来烧火盆,落了一盆之后屋子里十分清冷,看书都冻手了。

楚青云披上衣服站起,正要去找管事的要写炭火来。

这时东边的房门传来敲门声。

接着是娇滴滴的少女道:“楚公子,您在吗?”

楚青云眼睛一眯,这声音他听得出,是李蘅远的婢女桃子的声音。

楚青云不由得想起来,李蘅远前几天总找他,都是这个婢女传得话,但最近一些日子却不找他了。

或许是因为国公府来了客人的缘故,但是不管什么原因,楚青云不知道,也没人跟他解释。

楚青云心想,那个李玉山的女儿,就这么把他当佣人一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真是可恨。

楚青云对李蘅远满心的怨恨,当然他不会知道,李蘅远对他亦如是,之所以最近不找他了,是因为她把苏映雪接进了院子里,被楚青云看见了计划就失败了。

此时听见桃子的声音,楚青云那种分愤恨之前又由心头升起。

心想李蘅远肯定又有事求我了。

楚青云一甩袖子去看门,当门扇打开的时候,他的脸早已换做如沐春风般。

“呀,是桃子姐姐,您怎么来了?”

桃子笑容也如沐出风:“公子,您的屋子里好像没热气啊,怎么不烧炉子?火盆也没有吗?”

楚青云道:“是有些冷,我刚要去找管事的要个炉子来。”

桃子心想咋不冻死你呢。

她笑着从袖子拿出一张请柬:“这是给公子的,我家娘子要在明日开设迎雪宴,就在广陵院,届时与娘子关系要好的娘子和郎君都会参加,公子您记得去啊。”

竟然是宴请他的。

楚青云眼里精光乍现,有种惊喜之情。

要知道他不过是个赤脚郎中,很少能接到这种宴请的。

楚青云高兴的接过请柬,有李蘅远的印信,他心想这女子果真不知检点,他跟李蘅远也不过是见面之交,李蘅远就召见他跟他说话,现在又给个郎中送请柬,自甘堕落,可见是天生的贱货。

他心里已恨得不行,但面上不显,跟桃子连连道谢。

土郎中兴奋的眼角青筋都显现出来了。

桃子心里暗暗撇嘴,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那公子,婢子先告退了。”

桃子走后,楚青云找了管事的要了一些炭火,管事的答应给他找时间搭个炉子在屋里,这样就不会冷了。

楚青云道过谢之后把火盆生起,等炭火通红的时候一边烤火一边看书。

这时门又响了。

楚青云眉心轻蹙,刘老太太那边他今日已经去过了,应该不是老太太,那就是李蘅远。

可桃子不是刚来过吗?这贱人又有什么事。

楚青云不耐烦的去开门,门开的瞬间一下子换做一副笑脸:“桃……”

楚青云一愣,来人确实是个婢女打扮,只是她身材矮小瘦弱,脸很窄,眼球有些外突,皮肤很白净,因此鼻梁上都是明显的雀斑。

跟桃子能掐出水来的娇艳样子可有天差之别。

而且自己并不认识。

楚青云道:“您是。”

“婢子云燕,婢子是二娘子的婢女。”

二娘子,那不就是李家三房的娘子?

楚青云在入府之后做过功课,将国公府的主子都打听过,但他并没跟这位二娘子打过交道,根本不认识。

他扫了云燕一眼,目光十分意外:“那你有什么事吗?”

云燕低声道:“听闻郎君医术高明,我家娘子昏迷不醒,想请郎君去医治一二,若郎君能救醒娘子,我们国公府不会亏待郎君的。”

竟然是求医的。

楚青云才想起来,李二娘子好似是生了病。

他对着云燕温润一笑:“好,您稍等。”

回过头来却傲然的撇着嘴,堂堂国公府竟然连像样的大夫都找不到,还得看他的本事,哼。

………………

宁馨院的穿堂里,李蘅远已经把下人都赶走了。

此时只有她和桃子在。

桃子刚从楚青云那边回来,气喘吁吁道:“奴婢确定,楚青云被云燕叫走了,定然是李二娘叫去的。”

李蘅远让桃子去送请帖,顺便监视楚青云,桃子前脚走,云燕后脚就跟上来,这不得不引起重视。

李蘅远看向桃子:“还有别的问题吗?”

桃子点头:“娘子,这件事不知道对娘子有没有用,但是婢子觉得很奇怪,您还记得楚青云说他来北方几年了吗?”

楚青云跟李蘅远聊过三四天的天,他说自己来北方两年了。

李蘅远见婢女眼睛放光,神色十分激动,她笑了笑:“怎么?”

桃子道:“您说两年的人,会不知道冬天咱们这有多冷吗?他那屋子里没有地龙,火炕还要下人给他烧,他都不懂,下人晚上会烧热,可是白天没人管他,婢子方才去看,他屋子里都没有热气,这多奇怪啊。”

下雪天,他们府里的习惯,屋子里都会备炭火。

李蘅远目光一凝:“你的意思,他是撒谎了?”

桃子点头:“婢子看着不像是在北方呆过的。”

那楚青云为什么要撒谎呢?

在哪里呆过对他来说是很隐秘的事吗,不应该啊,他是四处行医的游医,不管他在哪里落脚,大家都能理解和接受的。

李蘅远沉下声音道:“除非他最近几年呆的地方,不想让我们知道,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桃子眼睛一亮,伸出一个指头,十分俏丽的样子。

“婢子知道了,他一直在南方一个不想被咱们知道的地方。”

所以到底是什么地方呢,为什么不想被人知道?

李蘅远手指摸着嘴唇想,蚂蚁哪伙人不觉的闪过脑海:“难道楚青云跟我的并不是仇恨,是受人指使,所以他一直落脚的地方,是他的主子家,他才不敢说?”

李蘅远不断的回忆梦境中楚青云说过的话。

比如说楚青云说阿耶有宝藏,她都不知道事,楚青云是怎么知道的?

0373 密谋

少女的闺房中,除了婢女竟然一个大人都没有。

楚青云站在李娇娥卧房的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按理说,他一个男的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这里是国公府,惯会强势压人的地方,万一这是李娇娥的圈套怎么办?

听闻李娇娥十六岁了还没订亲,国公府的娘子,十六岁没人要,不是丑八怪也是有问题,这人万一是要把人都打发走,然后喊他非礼,再赖上他怎么办?

楚青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国公府的女人都下贱。

她抬眼看那靠北的帷幕,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躺下的身影。

那是李娇娥的床榻,躺着的人应该就是李娇娥。

那身影透过淡黄色的纱帐若隐若现,那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能看出洁白细腻。

只是枕头上被青丝铺满,看不清楚脸。

楚青云心中满是防备,但脚底却想生了根的不想走,如果被李娇娥赖上其实也行,就能成为国公府的姑爷了,那么报仇就近了一步。

不行。

楚青云暗暗摇头,只有娶李蘅远才算是完成任务,顺便还能报仇。

所以这李娇娥,她不配。

楚青云想通关键之后,转过身去,却被跟在他身后的云燕挡住了去路。

楚青云眉心微蹙,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他不敢大喊,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套牢他不成再诬陷他闯入娘子的闺中,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云燕道:“公子莫走,我家娘子的脉您还诊呢。”

楚青云一心要走,也不看云燕什么表情,喊了句让开,低头这就要冲过去。

这时卧房的屋里传来娇滴滴十分柔媚的声音。

“想不到公子竟然是个正人君子,公子,先别走,小女子请您来,是有事要跟您商量的,关于您的仇恨,李蘅远。”

楚青云背后一僵。

回头诧异的看着身后的人。

方才那隔着云雾一样的纱帐已经拉开,一个妙龄少女坐在那里。

她穿着紫色的儒裙,身上没有披披帛,肩膀和胸口雪白的肌肤露在外面。

少女还有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欲语还休的摸样,十分魅惑。

这人应该就是李娇娥了。

楚青云心想,长得倒是不赖,可惜他还是不会娶她。

他上前一步道:“娘子不是昏迷不醒,你这是……”

李娇娥勾勾手指:“再近一些,您站在那边,万一门口过来个人,都不好躲藏。”

楚青云沉吟一下道:“娘子您到底有什么事,你为何要欺骗在下?”

李娇娥呵呵笑:“您真的在意的是我为什么要欺骗你?而不是我为什么知道你跟李蘅远有仇吗?”

楚青云脸上顿时血色,他留下来最想问的问题就是这个,但是又不好自己引出话题。

他沉吟一下,倏然笑了,笑容十分敷衍尴尬:“娘子说笑呢吧?在下怎么会和三小娘子有仇?”

李娇娥陡然间目光一沉,肃然道:“当着明日不说暗话,你和李蘅远的仇恨我清清楚楚,恰好,我跟她也有仇,叫你来,就是商量一起报仇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这少女冷下来的气势不像是做假。

楚青云小心翼翼的观察李娇娥的眼睛,那狐狸一般的媚眼中有愤恨,又果决……

真的不像是在诓骗他。

楚青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问道:“你和三小娘子是亲姐妹,怎么会有仇?你们什么仇。”

李娇娥见楚青云这般小心翼翼,知道自己不说不行。

她把李蘅远和真正李娇娥直接的矛盾说了一遍。

最后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就是她要掐死我的,所以我才装作昏迷不醒,不然她若是知道我醒了,一定会来找我算账的,这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对于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楚青云还是不信。

李娇娥见着郎中挑着眼睛,目光还是那般探视。

心道这是个窝囊废,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

不过她还是笑脸相迎道:“公子若不信,我请公子来,就是想跟公子商量如何除掉李蘅远,您是不是收到了她的请柬。”

楚青云沉吟一下,微微颔首。

李娇娥道:“她之所以会选择在明天,是因为我二伯明日要设宴款单董文举,她作为地主,便款待董文举的儿子董养浩。

届时会很多人,也就是说,不光是咱们这些同龄的人,我二伯还会叫跟他年纪相仿的人,他们大吃二喝,而我的亲舅舅,也会来,他是个色中饿鬼,尤其喜欢年幼的女子,只要咱们想办法让他跟踪李蘅远,再出点什么事,李蘅远就会名声尽毁,您不是想娶李蘅远吗?被我舅舅毁了的女子可跟绑架的不一样,真的没人会要,到时候李蘅远没人要,你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楚青云心中大骇,这个李娇娥怎么知道他其实最想要的是娶了李蘅远呢?

郎中瞪大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的震惊之情。

李娇娥这时候站起来,走到楚青云面前站好,仰着头用邀请的目光看着他:“郎君该跟我合作了吧?”

楚青云并不习惯女人这样的靠近,他会觉得不安全。

后退一步头脑立即清醒了。

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你都知道什么。”

李娇娥道:“如果我说了,公子就跟我一起对付李蘅远吗?”

楚青云没有出声,但他攥紧了拳头目光犹豫不决,就是十分可以争取。

李娇娥心头也在紧张的冒汗,她必须要争取楚青云。

因为上辈子的宴请,是楚青云自己策划的。

那时候李玉山已经死了,宴请由刘氏住持的,李蘅远孤苦无依没人管,就被李娇娥的亲舅舅盯上了。

那个畜生,就是毁了她并且虐待她的死变态。

她之所以跟李娇娥有这么深的仇恨,也是因为李娇娥不给她生路,却把她送给了舅舅。

被余家相公盯上的年少女子,下场非死就残。

不过李蘅远上辈子很庆幸,她的侍卫都解散了,但是李孺慕赖着不走,李蘅远上辈子被李孺慕救了,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但是当时院子里有人看见李蘅远衣衫不整,所以就传到宴会上。

本来董文举就不想履行跟李玉山的约定,让董养浩娶李蘅远,李蘅远又十分狼狈的出现在董养浩面前,董养浩自己也不同意了,甩袖子就走。

自此李蘅远彻底无依无靠,楚青云趁虚而入,就娶走了李蘅远。

这辈子李蘅远有李玉山保护,还有大权在握,所以不会像上辈子那么轻松就中招。

但是李娇娥知道,楚青云有办法。

因为上辈子就是他的药对李蘅远起的作用,郎中,都有拿手的秘方。

李娇娥见楚青云吃吃不答,道:“公子您想好了,如果您不跟我合作,您对李蘅远有杀意,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我就去二伯父哪里揭发你,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楚青云怒极了的看着李娇娥:“你自己不也是没安好心?”

李娇娥道:“可是我还没动手啊,我只要没动手,我就是国公府的小娘子,没人会相信我要害死李蘅远,但是你不同,你是真的跟李蘅远有仇,你恨不得她死,但却不让她死,你想让她身败名裂吧?”

檀香并不真正知道楚青云的仇恨是什么,但是楚青云能设计李蘅远,让姓余的跟着李蘅远到没人的房间里,他就绝对不是真的想娶李蘅远那么简单。

楚青云的老底被人揭穿,先是害怕,后他冷静的想了想,李娇娥好似非常有诚意。

他问道:“你确定要跟我联手。”

太确定了,越早弄死李蘅远,她才能活啊。

李娇娥拉着楚青云的袖口:“我们现在就商量好,如何里应外合的让李蘅远身败名裂的去死。”

0374 来了

下午时分,天上洋洋洒洒又飘起了雪花。

可是这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大门口的客人络绎不绝的来。

从参将到司马、录事,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只要跟国公府有交情的,李家的大门都欢迎。

可是在人群中,李管事却发现一个没有请柬的人。

那人四十岁左右,长得五短身材,前额头发秃了,所以发髻十分淡薄,用方巾将发髻固定,才能戴上头顶的帽冠。

他肌肤倒是白嫩,因为脸上的肉很肥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眼睛不大不小,但眼角下垂,蒜头鼻,因为胖,所以显得嘴唇很厚,嘴也很大。

看人都是笑呵呵的样子,眼睛微眯,形象猥琐。

因为门口大开,还有别的客人要进入,李管事怕影响到别人,等那人迈进院子的时候,他跟了过去,在通往西府的小路上。

李管事把他截住:“余相公。”

这人正是三房余氏的哥哥余有德。

余父是秀才,这余有德念过几本书,但是学问并不好,也没考上什么功名。

等余氏嫁给李玉忠后,通过余氏,余有德在县衙做起了文书,当了一个街道收税的小官。

被人叫住,余有德尽量露出一抹赔笑:“大管家……”

“您过来吧。”

李管事把余有德拉到无人的地方。

然后伸出手:“请柬呢?”

“嘿嘿嘿……”

大管家看着他那露在外面的金牙沉下眸子。

“余相公,没有请柬,可是不能入内的。”

余有德很是意外的样子:“到亲戚家走动,还要请柬的。”

今日是李玉山宴请宾朋的日子,大管家不信他不懂得规矩。

这个余有德因为一年前非礼过大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所以被勒令不准来国公府了,但是偶尔三房的人还是会接他进来。

但今天三房可没人来接。

他还有个非常令人不齿的地方,就是喜欢蹭饭,尤其是国公府的宴请,他总是钻空子来,但一般的时候李玉山都不在家。

李管事道:“你是来蹭饭的吧?今日可不行,今日是国公亲自设宴,您到时候在宴席上出丑,国公会责怪我等,您若是实在忍不住,就等下次三房有事的时候在来吧。”

余有德见李管事不肯让步,也生了气。

“什么叫忍不住,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就知道吃。”

李管事眯起眼睛:“那您还能有什么高明的目的?”

当然有,越是李玉山设宴才要来,会有很多大人物在,公事上好打交道,只可惜李玉山常年不在家,今日好不容易这么大阵势,他怎么可能错过?

余有德沉下脸道:“我是亲戚,你再不肯相让,我可告诉我妹妹去。”

李管事道:“咱们国公府谁当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怕,您快走吧。”

李管事伸手推着余有德,余有德反抗,二人支起了架子,就在这时,林子外的小路方向突出换来呵斥声:“李管事,是因为我是庶出,所以你不怕吗?到底是谁给你的依仗,让你狗眼看人低。”

随着那呵斥声而来的,还有脚步声。

李管事见来人深眸大眼,身材修长笔挺,就算中年之姿,也不见油腻臃肿,还是年轻小哥一样的俊逸,忙低下头。

“三郎。”

李玉忠却怒气不消,一手将余有德拉到身后,又用食指点着李管事的肩膀:“余相公是我请来的,到底可不可以入内。”

见李管事不管怎么挨骂,都低着头不回话,李玉忠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道:“下次别再让我发现你贬低三房的人,不然我就告大大嫂哪里去,我倒要看看,大嫂是到底要让我这个小叔子没脸,还是要维护你个奴才。”

扔下这句话,他回头叫着余有德:“大哥,咱们走。”

余有德有人给做依仗,姿态全变了,临走时朝李管事脚底吐了一口:“呸!”

不过别看李玉忠方才那么气势十足,当他把余有德叫到外院一间空房间之后,神色也变得不一样了。

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余有德:“你来干什么?你忘了你在府里做过什么事,你来不是给我惹麻烦吗?”

余有德冷笑道:“姑爷这是什么话,我当大舅哥的来家里走亲戚,来看妹妹都不行?那好,姑爷不让我来,我去跟妹妹说,把她的名字从家里划掉,以后我们断绝兄妹之间的关系,那就再也不用来往了。”

说完他一撩袍子,就要去出去。

李玉忠一把手把他拉过来:“大哥,你来是来,这次少喝些酒,不要惹事。”

余有德看着李玉忠无奈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对嘛。”

这李玉忠有错处被余氏拿着,所以很怕余氏,别看他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是外强中干,雄货一个。

余有德太了解这个妹夫了。

说完,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李玉忠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拳头重重砸在屋子里的高几上:“都说了不要让他知道,到底是谁给他的消息。”

………………

西池院,李蘅远正坐在梳妆台,由着葡萄给她化妆。

因为是晚上要用餐,所以葡萄用的色彩都比较浓艳,不然在灯光下看不出地位来。

这屋子里面,别看她言语最少,但论装扮,她是最拿手的。

看着镜子中娇艳但不失尊贵小脸,葡萄满意的点着头。

“娘子今晚一定会艳压群芳,让那些郎君们目瞪口呆。”

貌美的小丫头说的认真。

李蘅远都给逗笑了,她也不是去选美。

不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确实心情很好啊。

她歪了歪头,以前她从不照镜子,照镜子哪有出去玩,吃好吃的有意思,那是浪费时间。

现在再看,照镜子也挺有意思的。

李蘅远回头看着葡萄:“你听过太宗说的那句话吗?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原来照镜子学问这么大呢,难怪太宗也爱照镜子。”

葡萄摇头:“婢子不知道太宗说过的话。”

不过看李蘅远那眼角雀跃的样子,她能猜得出娘子为什么跟她说这样的话。

娘子一定是爱上了照镜子,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等女孩子长大了,就都关注自己的容貌了。

她二人正说着,樱桃掀着帘子而入,冒冒失失便道:“娘子,那位余相公来了。”

0375 概念

有夜寒轩这个能爬高上树的人在,李娇娥和楚青云在房里的密谋夜寒轩就都听见了。

夜寒轩能听见的事,李蘅远就会全部都知道。

这位余有德是余氏的大哥,贪财好色,人格十分低劣,跟名字相反,一点德都没有。

李娇娥知道余有德愿意往贵人堆里扎,所以在府中准备宴请的时候,就让云燕找人放出消息给他,引着他来。

能成为别人手中利器的人,也能成为自己手中的利器。

李蘅远今日也决定利用这个余有德,既然李娇娥帮他把人引过来了,那她就不用自己费劲了。

李蘅远等樱桃喘息平稳后,站起来道:“那咱们的人你都安排好了吗?”

樱桃点头:“有李娇娥布局,咱们只要盯紧了就行,夜寒轩,孺慕公子,这些都放进院子里了,在暗中保护您,墨玉在明里替娘子转移那些客人的注意力,再有就是萧家郎君和岳公子那边的准备了,好没好的婢子不知。”

萧掩说他会帮着布局,今日的目标是要将楚青云控制住,让他招出他为什么对国公府的人有恨意,具体如何布局的,萧掩没说,李蘅远相信他,所以也没问。

但是准没准备好,桃子去联络了。

樱桃话音刚落,桃子就掀开帘子进了屋。

“娘子,郎君问你准备好了没有,他在竹林的小径中等您,要约您一起去广陵院。”

桃子叫的郎君,当然就是萧掩。

李蘅远撇撇嘴:“干什么叫我一起?跟他很熟啊,谁要跟她一起。”

可她那眼角分明带着被宠溺的笑容。

桃子暗地里撇撇嘴:明明心里很喜欢,死鸭子嘴硬。

因为两日下雪没开晴,周围都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那夏日里挺拔翠绿的竹林,现在每一根都包裹着厚厚的白雪,像是穿上了白裙子,高洁优雅姿态,又是另外一番样子,美丽不可用言语形容。

萧掩站在小径的路口就不动了,而这路口,是从国公府后门,可以直接通往广陵院的。

岳凌风跟他一起来,见他望着西池院的方向,心中一动。

近日来,他发现萧掩对李蘅远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萧掩对李蘅远也很好,但是没有用处的时候,萧掩不会让李蘅远去找他。

而李蘅远不找他,他也每日正常的练剑看书,不然就神神秘秘外出,总之生活十分有规律,也十分悠然自得的样子,根本不会受李蘅远影响。

但是自从挨打之后,就不一样了。

虽不能练剑,但他站在窗前看书的时候经常性的会发呆,看着大门口,目光忧伤期盼,分明就是在等人。

听闻李蘅远要选夜寒轩的时候也异常的烦躁激动,这好像是动心了的表现。

还有今天。

萧掩一个十分喜爱素净和干净的人,要么穿白,要么穿黑,有色彩的最多是晴天的颜色或者深蓝和各种灰,都很低调的。

今天估计是谁都想不到的,他穿了一身红的扎眼的右祍长袍,虽然袍子上的碎花花纹都是暗纹,不在阳光下看不出来,但也够了骚包的了。

岳凌风抬起眼偷偷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翻。

别说,所谓红男绿女,萧掩穿红色,显得肌肤更加白皙深刻,俊朗非凡。

就像是一片白色牡丹花丛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妖艳红,纯洁高贵冷若冰霜的气质没有变,却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了。

岳凌风心中暗暗称赞,好看。

他也是见识过墨玉穿红的人,但还是觉得萧掩不逊色墨玉,各有千秋。

想到墨玉,岳凌风暗暗疑惑一声。

好端端的玉面白袍小郎君,怎么口味说变就变了呢?

岳凌风:“……”

他站到萧掩面前:“萧帅,你是不是喜欢上李蘅远了?”

萧掩正等人等的出神,猝不及防被人问道一个萦绕他心头好久的问题,吓得后退两步,接着脸颊绯红,那不知所措的样子绝对不是人人称做计谋过人,儒雅稳重的萧掩。

岳凌风:“……”

他差点笑出声:“被我猜对了,你喜欢上李蘅远了。”

萧掩:“……”

他不自觉撵了撵手指:“那个,那个……”

突然一抬头:“对了,什么叫做喜欢。”

岳凌风:“……”

他眯起眼睛:“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你不会还很纯情的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所以他一直不喜欢李蘅远,因为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岳凌风不信的撇嘴:“好歹你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你没喜欢过女人,你上辈子没女人吗?”

萧掩瞪了岳凌风一眼,没有解释。

但是他上辈子真的没有女人。

他活到二十五岁死的,每天都要打仗,之前李玉山没死,要想着怎么立功,李玉山死后,要想着怎么攻进长安城,攻进长安城了,还要琢磨把皇帝和太子全部杀死,要对付命中的宿敌盖子仪……

那么多事情要做,想女人能有打仗有意思吗?

他攻打进入长安城的时候,倒是有个节度使希望他娶了他的女儿,就帮着他去打皇帝,他还在考虑之中,然后他就死了。

岳凌风见萧掩绷着脸不说话,但是目光一闪一闪的,到真是像个雏。

他神秘一笑,低声道:“你真想知道什么是喜欢?”

萧掩用眼睛防备的看着岳凌风,沉吟了很久,最后点点头:“你告诉我,明天院子我扫。”

岳凌风喜出望外:“喜欢一个人啊,就是看不见了会想,尤其是刚刚喜欢的时候,看见什么东西,脑袋里都会浮现出这个人的身影。”

“遇到相似的情景,会对着那空白的背景傻笑,仿佛她就在那里,她跟你说着曾经说过的话,或跟你一起做个什么。”

“当她不理你的时候会很失落,当她理你的时候会猜想她是不是也喜欢你,总有想跟她日夜都厮守在一起的冲动,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多长时间都觉得时间很短。”

“有什么好东西都想送给她,有什么喜事最想第一个跟她分享,若是听说她喜欢别人感觉痛不欲生,最大的喜欢,就是希望把她娶回家了。”

完了。

萧掩全身像是堕入冰窖。

捧着胸口退后两步,像是见了鬼一眼的看着岳凌风。

这小子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心里想的什么事他都一清二楚。

0376 赴宴

萧掩差点逃跑,把身子转过去不看岳凌风。

岳凌风在背后叫他:“喂,你有没有这样啊?你到底喜不喜欢李蘅远啊。”

萧掩抿着嘴看着自己的胸口。

他不用去摸,都能感受到怦怦跳动。

我的老天爷啊,他竟然真的喜欢阿蘅了。

就说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品味,为什么要穿一身红衣服来。

可是看李蘅远对墨玉那么赏识,就忍不住要穿来。

那个夜寒轩一心向主,应该是没有威胁性的,墨玉可就不同。

我的苍天啊,竟然真的是这样。

自己喜欢阿蘅啊。

萧掩想到李蘅远娇俏调皮的样子,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喜欢就喜欢吧。

哎!已经喜欢上了,那又有什么办法,而且只要喜欢,阿蘅就能跟他订亲了。

“萧掩?萧掩?你不会是心动的死了吧?”

萧掩慢慢转过头去,惨白的脸又恢复了高华谦雅但不失冷漠不可攀的傲然姿态。

“我喜欢阿蘅了。”

岳凌风:“……”

萧掩冷不丁的承认,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岳凌风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萧掩道:“过了今日大事,我就亲口对她说,你的嘴要给我严实点,别乱说出去。”

我去,还要表白了?

岳凌风道:“能促成别人的姻缘,那是功德一件,我怎么会给你搞破坏呢?兄弟祝你马到成功啊。”

萧掩想到李蘅远就快来了,再次抿嘴浅笑,那会暗淡了星河的眼睛波光流转,带着隐隐期待,整个人像是冰封的人,突然活了一眼,眉目含情,光彩照人。

岳凌风撇撇嘴:“那我不打扰你们天情说爱,先走了。”

萧掩手推着他的肩膀:“去吧,别再来烦我了。”

岳凌风:“……”

……………………

无人踏过地方,留下一串脚印。

白雪就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响。

头顶亦然是苍茫的雪白,天地一个颜色,那种银装素裹,四周恍如仙境。

李蘅远在扬扬的白雪中,看见一抹耀眼的红色。

“墨……”

她想了想,不应该啊。

广陵院的竹林,有大哥那样怪脾气的人看着,一般人都进不来。

是萧掩约她在这里相见,怎么会变成了墨玉?

可是既然不是墨玉,又谁会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

李蘅远小跑着走近了那人面前,哎呦,好像是萧掩呢?

她弯下腰使劲的看着,个个角度的瞅瞅,再转到那人身后看看后脑勺,然后在跑回来前面看看脸。

剑眉星目,风姿隽永,湛然若神的少年,确实是萧掩啊。

李蘅远站直了腰身,露出无比惊骇的表情:“还真是你啊。”

萧掩:“……”

他也抬头打量李蘅远。

青丝博鬓,向上竖起一个高高的发髻,上戴着帽惑,两边对称插着金珠连缀芙蓉花的花簪。

身上红色半臂,也是金丝累累,下面是满是万字纹的和上衣相同颜色的八幅裙,外罩一个同色系的短毛披风。

肃静的脸上上了妆,在她细腻如凝脂的腮边带着花钿,原本大而灵动的双眼上了胭脂,又增添了一些妩媚。

真是雍容华贵,大雅天成。

在萧掩心里,李蘅远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娇俏顽皮,动如脱兔,他还真没看过这么风情万种的小人儿

“阿蘅。”萧掩发出来的声音,自己都觉得要把人溺毙了。

李蘅远见他盯着自己看,叉腰扬起下巴:“好看吗?”

萧掩蓦然一笑:“好看呢,就是今日怎么这样郑重?”

李蘅远道:“今日不是要和十七叔说清楚吗?万一说不清,说不定我就要跟他订亲了,那不得给人留下仪态大方的好印象。”

萧掩:“……”

他攥紧饿了拳头道:“对了阿蘅,我有事想要跟你说。”

李蘅远见他说完话后脸颊涌起不自然的红晕,像是朝露打过的花枝,含羞带怯,又娇嫩无比。

李蘅远心中一动,萧掩是不是喜欢我呢?

他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害羞?

既然这样害羞,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羞死人的事情?

李蘅远舔舔嘴唇,比如,对她们娘俩负责什么的。

李蘅远故作深沉道:“那你说吧,我听着。”

萧掩牵起她的手道:“总之你若不喜欢十七叔就不要答应他,我要跟你说的话,等正法了楚青云,我们再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谈,不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我们先去赴宴吧。”

萧掩温暖的大手给自己传来一阵撩入心底的酥麻。

李蘅远觉得像是吃了块糖膏,从没觉得这么开心过。

不过她还是故作肃然道:“萧二郎,你为什么又拉起我的手,我过年都十五了,被我阿耶看见,他又要骂你了。”

萧掩笑了笑:“等你十六的时候我还拉着你的手,你的手这么冷,我帮你取暖,又怕路滑你摔倒,阿耶为什么会骂我?”

“阿耶?!”

李蘅远拍着萧掩的肩膀:“你叫谁呢?叫谁呢?是不是叫我阿耶啊。”

萧掩抿嘴笑了笑,那可不,国公可是说过,再家国公就是没眼力见了。

……………………

因为花园少人行走,所以下的雪不会融化,三亩多地的珍奇树木,到了这时,全部被白雪覆盖,那种素净的瑰丽,震人心魄,也是一年中难得一见的美景。

所以李玉山要请董文举,设宴的地点不在前院敞厅,而是在花园的一处二层阁楼里。

因为有宴请,下人提前两天就开始烧屋子布置酒席,所以等人到了的时候,屋子里暖洋洋又十分热闹,让人如沐春风般,大家的脸上都洋溢这笑容。

广陵院的敞厅也差不多。

李蘅远之所以要把宴请设置在广陵院,就是因为和好父亲的地点挨着,这样也方便李娇娥给自己下套。

等她和萧掩到了敞厅里的时候,百尺大的地方,已经布置了四十二个长案。

那些长案分成四列,每列十组,都和正对门的两张案子成犄角状对设着。

长案的四周,五尺开外的地点,是一个挨着一个的,一盏盏灯数树。

殿里红毯铺地……

肉香飘飘,珍馐佳肴都摆放在长案上……

下人婢女人影攒动……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烛光的映照下,显示出无限繁华。

0377 客人

广陵院是李庆绪的地盘,董养浩一直跟李庆绪住在这里。

所以他们和一些要好的人,早早就到齐了。

李庆续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也就是靠北的,正对着门口的那两张长案,在左边。

右边腾出来的空自然就是给李蘅远留的。

董养浩挨着他坐在左上首。

见李蘅远和萧掩一起进来,大家都站起来。

李玉山都不让李蘅远跟萧掩玩了,不少人都有听说。

不过她二人一起来,李庆绪还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他那个伯父本来也管不住这个妹妹,而且他跟萧掩还是好朋友呢。

董养浩看着着穿的大红的两个人微微蹙起眉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是小两口,故意穿成一样的衣服来见客呢。

萧掩远远的就感受到两道锋芒在前的凌厉目光,抬头跟董养浩对上,后勾了勾唇角,然后回身在李蘅远耳边低语几句。

他说的是要坐在李蘅远身边。

李蘅远和他打闹惯了,抿嘴一笑;“粘糕。”

说完顺着萧掩的指引,坐到了李庆绪的右手边,萧掩就挨着她坐在下手。

而他们的动作是那么的亲密无间,俨然热恋中的男女。

董养浩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脸都绿了。

等李蘅远落座,又都认识的人,大家不免闲聊起来。

还有一些人没到,所以主菜还没有上,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的热情。

董养浩先想找机会跟李蘅远说话,很显然,现在不是好时机。

李蘅远暂时也没有心情关注他,因为她邀请的楚青云还没有到。

所以任凭别人如何热闹,心里有事的人,内心都是冰冷的,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李蘅远时不时的盯着大门口,没等到楚青云,却来了一位目下无尘的翩翩白衣青年。

这人在婢女的引领下缓缓走进厅里,他的到来,本没有声音,可不知为何,大家就是感觉到了,都看向门口。

他清瘦高细,大而清澈的眼睛用天真不容识错的目光扫视着众人,可即便是这样的扫视,还是看起来很天真,就是一派人畜无害,无辜如山间精灵一般的样子。

竟然是景云道长了。

李蘅远心想,这道士长得清纯可人,但心思之深,是别人无法猜测的。

好在她知道他为什么来。

因为檀香复活,是她让人给景云送的消息,今日他应该是来收服檀香的吧?

要是不知道他的目的,还真会被吓一跳呢。

李蘅远看了一眼李庆绪,李庆绪会意,兄妹二人立即起身相迎。

景云却径自走到萧掩身边,对众人道:“贫道无事,就是找萧二郎聊聊天而已。”

李蘅远目光微蹙,景云不是来帮她收拾檀香,是来找萧掩的?

李蘅远想起萧掩告诉他的话,景云的师父就是上辈子跟萧掩作对的人,这辈子,就变成景云。

那么他今日来找萧掩,是萧掩有什么地方让他起了戒心吗?

为什么偏偏是今日?

萧掩并没有因为景云的话而产生什么特别的情绪,他身边的座位墨玉已经走了,看墨玉那冷如冰霜的脸,也不打算让座。

萧掩站起来对景云道:“那么道长可否与在下找个清幽的地方坐坐,咱们边喝边谈。”

景云道:“刚好。”

李蘅远见他二人找了后排靠门口的位置坐下,坐下后,立即有婢女捧着火盆放在他们身后,萧掩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目光点了点,是让她放心的意思。

李蘅远微微颔首,萧掩做事,她向来放心。

李蘅远收回目光之后,门口又有人进来了。

她一看,脸上难掩喜色,这人正是楚青云,在桃子的引领下向她走过来。

李蘅远按住李庆绪,自己站起来去迎接他。

他们在后排的两坐灯树旁相遇,李蘅远脸上带着浅笑嫣然的娇美姿态:“郎君来了?快入座吧。”

楚青云见识过李蘅远的天真烂漫,见识过她的富贵逼人。

但是就是没见过这样的妩媚勾人。

那一袭红衣落在他眼里,然后在心里放了一把火。

李蘅远到底是李蘅远,国公府用富贵堆出来的小娘子,不管什么样子,都能轻松的驾驭,还不会让人产生错觉,她不是他。

楚青云的心里倏然便想起自己青梅竹马的妹妹来。

妹妹跟她相依为命,跟她溪边鸳盟,他发过誓等报了仇,会让妹妹过好日子的。

可是跟李蘅远一比,他要发多大的财,才能让妹妹跟李蘅远有比较啊。

李蘅远见楚青云看着她,眸子痴痴但是里面不仅有一些情愫,还有意味不明的酸涩在其中。

她想了想,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当然,这也不重要。

李蘅远柔声道:“郎君,怎么不落座?”

楚青云一怔之后回过神。

“娘子请。”

李蘅远道:“郎君请。”

那郎君两个字声音婉转,叫的非常动听,楚青云心想,这个贱种也不是一无是处,倒是会撩拨男人,等过了今晚娶了她,到要先睡她一觉再把她关起来折磨。

李蘅远看见楚青云眼里有奇怪的光一闪而过,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含义,但是那种目光盯着自己看,就如毒蛇吐着信子,让人恶心又害怕。

她心想,这个畜生一定没想什么好事,等过了今晚,我要对他严刑拷问,让他欠我的,统统都还回来。

李蘅远清楚青云第一排挨着董养浩座。

楚青云一看,都是达官贵人家的郎君,每个人都衣着不俗,透着珠光宝气,再看他的一身布衣,就显得寒酸至极,他自己都觉得自惭形秽。

但是能有机会跟这些人坐一起,就算寒酸,也应该硬着头皮过去的。

但是不行,他一会还有事要办,会提前离席,所以不能坐的那么靠前。

楚青云指着萧掩对面,后排的位置道:“娘子您不必费心了,在下就坐在那里吧。”

李蘅远知道他一会还有任务,也不强留,点点头:“那您随意用餐,不要客气。”

楚青云拱手道谢:“让娘子费心了。”

李蘅远笑了笑转身,能他娘的不费心吗?为了这厮,她都费老心了,必须灭了他。

0378 做媒

景云见萧掩的目光一直跟着李蘅远走。

低头啜了一口青酒。淡淡道:“万年的铁树要开花了,萧掩,你不是除了造反,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吗?喜欢上李蘅远了。”

萧掩回过头来道:“道师很了解我吗?”

景云道:“你应该有感觉你是怎么回来的吧?不光你,李蘅远的梦,董养浩的恍惚,檀香的附体……这些都跟我师父有关,师父用肉身献给一个宝物,引时光倒流,你们才能回来,所以对于你的前生,我是了如指掌。”

萧掩颔首道:“我确实一直有怀疑,当我回来的时候,逸风大师却很快不在人世了,当时我就觉得是跟他有关,还真是。”

“所以李蘅远能翻盘,你们今日还能高高兴兴坐在这里吃饭,都是我师父牺牲自己的原因,你捡来的便宜,却从来没有对师父道过谢。”

萧掩冷笑;“要不是你师父捣乱,我上辈子到现在,肯定已经把阿蘅救出来了,我们早都在一起,别的事也差不多要完了,我们有过不完的好日子,我没去道观找道师算账,您就别在这里得了便宜卖乖了。”

景云听着不客气的话,清纯的脸上一怔,其实他是很生气,但是因为他相貌无辜天真,所以只觉得很可爱,倒没觉得怎么生气。

萧掩自斟自饮不理他。

景云突然呵呵冷笑:“我忘了告诉你,虽然时光倒流,但是人该有的宿命还是会有的,迟早或晚,这是上辈子欠下来的账目,谁也逃不掉。”

萧掩浅笑不做声。

景云道:“怎么你不信啊?”

“要我说,李庆绪还是会离家出走,倒是甄氏不见得会自杀了,可是谁能保证她不出意外,你看刘老太太,上辈子是瘫痪,所以引得楚青云出现,这辈子虽然没瘫痪,但是也众叛亲离,伤了脸,也就是说,郎君你还是不可能做皇帝,李蘅远该受的苦,一点也不会少,因为她前面福气享的太多了,这就是因果。”

萧掩沉吟一下,再看向景云的目光肃然而冷漠。

他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因果,我只知道上辈子刘氏陷害忠良,活的十分滋润,但是这辈子她死了,上辈子李梦瑶为非作歹,害得阿蘅吃尽苦头,这辈子她残了,上辈子阿续是离家出走了,这辈子或许还走,那又能怎么样?这辈子国公还活着,有钱,有权,出气散心看风景不可以啊?收起你的因果,我只相信老夫子的话,他说尽人事,听天命,尽人事在前,然后才听天命,我们人事还没尽,不可能如你所愿听天命。”

景云眉头蹙起。

萧掩这时见李蘅远提盏,低头一想,看着景云笑了笑:“不然咱们打赌,上辈子楚青云可是害了阿蘅一辈子,你看他今日能不能活过明天。”

景云道:“欠人家的,就要还。”

萧掩点头:“所以楚青云是来还债的。”

景云提了一口气,话还没说完,那边李蘅远的声音突然传遍整个厅里。

“楚郎您真的尚未婚配?”

这话在一群推杯换盏的少年人中提起,然大家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上动作,然后都看向左手边看在门旁的座位。

楚青云不知道李蘅远为什么又突然提起这件事。

笑道:“当然没有。”

李蘅远一副很可惜的样子:“从小到大都没有吗?一个都没有。”

楚青云想起苏映雪,他的妹妹,他们很早就约好好一辈子厮守,但是这个时候,他还要娶李蘅远,当然就不能说?

楚青云摇着头:“在下从不跟女子亲近的,从小到大,一个都没有。”

李蘅远立即露出开心的笑容,道:“那您也不用急,我们北地多得是漂亮的女子,等赶明儿时间空下来,我跟您介绍几个。”

楚青云心中冷笑,过了今晚,我就可以娶你了,到时候你的婢女都随便我享用,还用得着你介绍?

他站起来拱手道谢:“多谢您费心。”

李蘅远道:“客气什么快坐吧,这不值当什么的。”

说完看向李庆绪:“大哥,人家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双,我想当媒人呢,好想给别人介绍姻缘,能积德呢,你说好不好?”

哪有小娘子要给人做媒的。

屋里众人哈哈笑。

但是说话的人是李蘅远啊,她本来就不学无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李庆绪更是个离经叛道的人,拍着手道:“好啊,那是好事,你想给谁说媒?”

李蘅远眼睛一眯,眼角笑眯眯的故弄玄虚,然后道:“是我的婢女啊,我的婢女都没订婆家,得好好选人。”

岳凌风听了心头咯噔一下。

他比谁都敏感,所以发现樱桃那小丫头总是勤劳的给他送些小礼物小吃的,虽然都是李蘅远同意过的,但是那份心思,能看出是樱桃对他的好。

可是他的身份,是注定要辜负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不可能跟樱桃在一起。

岳凌风看向李蘅远,可是如果李蘅远这时候提到樱桃,他不答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樱桃如何下的来台?

岳凌风正想着,李蘅远拍拍手道:“把她带进来了吧。”

就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两个婢女打扮的少女从外面走进来。

岳凌风眉心几不可查的动了动,为首的还真是樱桃。

他就坐在李蘅远那边第三个位置,求助的看向李蘅远。

但是李蘅远并没有看他,而是招手叫着自己的婢女过来。

等二人都站到她身侧,樱桃回头看向跟自己一起来的人:“你如愿以偿了,娘子要为你做主。”

来人身形玲珑气质婉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正是苏映雪。

苏映雪并不知道李蘅远有什么安排,大家屋里达官贵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脸瞬间就红了,她低声叫着李蘅远:“娘子,您到底什么事啊?”

李蘅远懿旨身边的墨玉:“你不是要见他吗?”

苏映雪因为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所以进屋的时候都低着头,被李蘅远这么一指,他抬了抬眼,正好看见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

苏映雪脸更红了,但是是喜出望外的娇羞红色。

她语气极其兴奋的叫着墨玉:“墨大哥。”

0379 送人

墨玉常年挂冰的脸一沉,淡淡道:“我娘生我之后并没有再生孩子,后来她便死了,我也并没有妹妹。[随_梦]ā”

墨玉明显的排斥,让苏映雪又惊又羞,之前墨玉对她不是这样的啊?

李蘅远这时候看着墨玉,科插打诨道:“我见她跟你这样亲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正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她还没有婆家,你也没有订亲,不如你们凑合凑合得了。”

苏映雪听了方才的惊讶就忘了,羞涩的低着头,但她低头的时候,眼角带着的期待笑意附近的人都看见了。

墨玉却道:“娘子,属下的生命中,从来没有凑合两个字,承蒙您的美意,您还是把她介绍给别人了。”

若说之前的墨玉的冷淡是他的性格,那此时的冰冷回绝,就是刻意为之了。

到底这是李蘅远搭的话,墨玉若不是非常不情愿,不可能驳主人的面子。

苏映雪呆若木鸡的看着墨玉,这不应该啊,墨玉带她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李蘅远跟墨玉说的话,在之前就已经跟墨玉通过气了,不然众目睽睽,她怎么好让墨玉拂了女子的心意呢,男主拒绝女子,到底是不解风情的事,会被人说笑的。

所以墨玉此时顶撞她,她也不恼。

笑呵呵道:“那我也不能让婢女嫁不出去,你不要算了,那是你没艳福。”

说完看向众人:“各位郎君,我这婢女相貌如何?可有愿意接收的?”

历来的风俗,赴宴的时候,家主叫出婢女伶人陪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客人满意的,直接带回家更不是新闻。

只是在坐的人都年轻,好像还没到赠送婢妾的年纪,谁都没想到李蘅远会这么好客。

宴席上的众人兴奋起来。

苏映雪如遭雷击,等明白过来李蘅远是什么意思后脸上血色尽失,厉声道:“你不能把我送人。”

屋里由于她这声音顿时一静。

李蘅远回过头不解的看着她:“为何?为何不可能,你是什么人,我为何不能把你送人。”

她是婢女,她为了跟墨玉在一起,所以签了卖身契。

当然不签她就没钱吃饭,所以最后还是签了。

“可是我之前并不是你的婢女。”

李蘅远冷笑道:“现在是了,再者说,是你自己同意我帮你找婆家的。”

在她们来之前,李蘅远便问过苏映雪有婆家没有,李蘅远还特意提到墨玉,苏映雪以为她要把自己跟墨玉凑成一对,就十分乐意的说让她帮自己找个婆家。

“可那是有人选的,我自己有人选,你不能把我送人。”

苏映雪说到最后,拳头攥紧了。

樱桃怕她伤到李蘅远,所以挡在她面前。

李蘅远无所谓的摇摇头。

后看向众人道:“各位,你们都看见了,我的婢女,让我帮她找婆家,还说有目标有对象,这哪里是婢女,她比我一个娘子都横。”

众人都是家有奴婢的人,当然看不惯苏映雪这种和主人大吼大叫。

李蘅远见众人蹙眉指指点点这苏映雪,嘴角勾出一抹笑。

又道:“还是那句话,我答应她的事,就得帮她办到,各位郎君,有谁愿意将这位婢女带回去的吗?”

苏映雪还要争辩,却发现没人出头,不由得放心下来。

可是心刚放下又觉得不是滋味,怎么,她貌美如花,这些人还不想选她?

自己看不上别人而没成的姻缘和别人看不上自己没成的姻缘不一样,虽然结果都是没成。

在坐的男子中,都非常年轻,要么刚刚成亲正跟娘子如胶似漆,要么就是萧掩李庆绪那样的人呢,都跟李蘅远关系好,谁能要苏映雪。

可是这却愁坏了李蘅远,她是希望有人要走苏映雪啊。

就在这时,一个二十多岁左右的青年道:“三娘子,把她送给在下可好。”

这青年声音有些沙哑,所以十分好分辨。

李蘅远惊喜的抬起头,这人长得白胖白胖的五短身材,眼睛如豆子大小,摸样十分好记,也十分讨喜。

他就是阿耶参将的一位小郎君。

她特意请来的,叫做潘兴安,跟潘安只差了一个字,但是不光相貌天壤之别,就是在对女人的尊重上,也是天壤之别。

传言潘安对妻子十分疼爱,始终如一。

可是潘兴安作为潘家最小的儿子,有阿婆和母亲疼爱,娇宠的不行,在他还未成亲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风流史。

而他十八岁娶的第一任妻子,但是妻子身体不好,没过三年就被他的莺莺燕燕们气死了。

仅隔了半年,他就又娶了第二任妻子。

这下潘家妇人们为了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所以娶了个身体强壮的军官家的娘子为妻,这位妻子不光身体强壮,性格也很强悍,刚进门,就把潘兴安最疼爱的小妾的头发烧了,潘家要休妻,可是这位娘子家不同意,这位娘子家有六个哥哥,每天在潘家门口转悠,说了,敢休了他们家女儿,就要了潘兴安的命。

所以这妻子进门已经三年,潘家就一直鸡飞狗跳了三年。

家有悍妇,苏映雪若是跟了潘兴安,那日子应该很好过啊。

李蘅远爽朗的笑出来:“这有何不可,就给你了。”

苏映雪大叫道:“我不,我不要,你不能把我这么送人。”

李蘅远见苏映雪这样求救,楚青云都没有表示,冷下脸道:“我已经把你送给这位郎君了,难道我说的话,还能反悔食言不成?”

说完看向潘兴安:“潘家哥哥,这婢子叫做苏映雪,是我从江南找来的,可与咱们北地女子不同,你要好好怜惜她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口的角落里,楚青云所坐的地方,黄铜做的酒盏啪的一声落地,砸在瓷碗上,地面上,都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都跟着看过去。

李蘅远也不例外,并笑道:“楚郎,你怎么了?”

楚青云自然是因为她那句苏映雪而震惊,现在还没回过神。

苏映雪,那不是他的妹妹吗?

与他互为盟誓,说好了在家里等他的,怎么可能到了这个地方?

楚青云回过神笑道:“娘子,灯光太暗,看不清这位姑娘相貌,在下也想一睹芳颜,能否让在下近了看看她?”

0380 反目

楚青云要看苏映雪的相貌,李蘅远当然要让他看个够。

不过她声音显得不太高兴:“楚郎也感兴趣?那你近了瞧瞧。”

楚青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站起来走近苏映雪,在离她五步的地方停下。

只见那淡淡的黛眉,水灵灵的杏眼,依稀是小时候的模样。

他声音激动道:“你真的是苏映雪?你是江南哪里人?”

苏映雪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楚青云惊诧的后退两步,这是怎么回事?

楚青云忘了,在苏映雪进来的时候,他明明也看见了这个人,但是都没认出来。

他们分别多年,大家模样都所有改变,尤其是他自己,以前因为记性好,继承了父亲的医术,所以村里人都敬重,也不用下地干活,是村里最白净的人,还识字,故而就算他相貌普通,也让人觉得高不可言。

可是苏映雪已经来到了北地。

见识了国公府那么多人,还有第一美人墨玉比较,其他人就无论如何也入不了她的眼睛了。

楚青云的突然询问,苏映雪只当是李蘅远的客人,觊觎她的美色,所以问她话呢,她如何能有好脸色。

楚青云却认出了她,刚要叫妹妹,低头一看,李蘅远正在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

他头脑瞬间就清醒了。

他跟李蘅远说过,已经没人任何亲人,如果突出出现个妹妹,李蘅远肯定要提防。

而且他还要娶李蘅远的。

但是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当玩物要了去。

楚青云心中一动,对这李蘅远垂了垂手:“娘子,可否将这婢女送给我。”

他此话一出,屋里众人全部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

也难怪,潘兴安都要了的人,突然有人要来抢,大家能不好奇吗?

再者说,这人还不是他们一个圈子,不过一个小小的郎中。

楚青云面对这些轻蔑的目光却不理会,对李蘅远又问了一句:“娘子,可好?”

李蘅远挑挑眉道:“你要婢女做什么?想娶她?”

楚青云脸色一白,后赔笑道:“不是,只是在行医的时候有人帮我搭把手,这样能轻松不少,而我和她,都来自南方,感觉很有缘分。”

听了他的话,苏映雪没有吵,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好像在审视什么。

李蘅远看见也没管,摇头道:“这个理由可不够充分,你若是需要人帮忙,我可以再给你找,但是这婢女我已经送给了潘家哥哥,怎么能再给你,那不是说话不算话吗?”

楚青云急的额头都是汗。

李蘅远眼睛一斜,语气十分不高兴道;“楚郎,我待你不薄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个婢女呢?”

楚青云听着这明显又暗示语气的话,不得不陪大了笑:“不不不,娘子您不要误会,真的只是觉得同时南方人,比较亲近而已。”

李蘅远黑下脸。

在她们身后的苏映雪此时在想,这个人是姓楚的?

因为双方坚持着谁都不说话,屋子中的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十分凝重,只有下人上菜的声音。

李蘅远看着楚青云:“怎么,楚青云大夫,我说不给你这个婢女,你还不肯回去吧?”

连名带姓的喊出来,这明显就是生气了。

可苏映雪这时却顾不得害怕。

陡然间抓住楚青云的袖子:“楚青云?你是楚青云?”

楚青云亦然激动的看着她,妹妹终于认出他来了,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喊着妹妹,可是猛然间又对上李蘅远生气询问的眼睛,他忙把苏映雪推到一边。

“我不认识你,你要干什么?”

苏映雪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楚青云无奈,头偏了偏,尽量用李蘅远看不见的角度去给苏映雪使眼色。

苏映雪是知道他要报仇的,但是不知道跟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她都要被送人了,还管别人的仇不仇。

她再次扑到楚青云身上:“大哥,我是映雪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李蘅远黑着脸一拍桌子:“楚郎,你可对我说家里没有亲人了,怎么苏映雪成了你的妹妹?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骗我。”

那震怒的样子,那略带幽怨的眼神,那恨不得把苏映雪扯回来的手……

此时的李蘅远,怎么看怎么像是捉奸的妻子,而她发脾气的对象竟然是楚青云。

屋里的人被着急转而下的情况都弄傻了。

董养浩甚至求助像萧掩,难道李蘅远不是跟萧掩好?

萧掩远远的,用宠溺的目光看着他喜欢的女孩子,看着看着,大手拖着下巴,十分入神,他的阿蘅演戏的技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楚青云自然也感觉到了李蘅远是什么意思。

他猛然推开苏映雪,苏映雪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到地上。

他心疼的想要去扶,李蘅远咦了一声。

他又赶紧站直了。

苏映雪那边用惊骇的目光看着楚青云,忽的委屈大哭:“大哥,大哥,你忘了你说会回来找我的,你还说要娶我呢?”

楚青云摸着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割了肉一般。

李蘅远看着苏映雪,语气不解;“不对吧?你之前还想跟墨玉,现在又出来个大哥,你们家乱伦啊?”

楚青云眸子中寒光一闪,直直的看着苏映雪,后退两步。

对啊,怎么都忘了,方才苏映雪对墨玉有意思,而人家墨玉还不要她。

苏映雪看懂了楚青云眼里的厌恶和仇恨,吓得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她怎么忘了,楚青云是最讨厌朝三暮四的女人的。

她又陡然间看向李蘅远,都是这个贱人说她的。

李蘅远迎上苏映雪要吃人般的仇恨目光,心下冷冷一笑,比起上辈子,她现在对她们两个做什么都不过分。

李蘅远懒得和二人纠缠,叫着樱桃:“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直接送到董哥哥家去,若是不听话,先巴腿打断了,免得她出幺蛾子,影响我们两家的交情。”

苏映雪吓的脸灰如土,继而她看向楚青云:“大哥……”

楚青云虽然恨极了这个人,但是到底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妹妹,有心求情,心下陡然间想到,待我娶了李蘅远报了仇,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要这个背叛我的?

这样想着,他对李蘅远垂垂手道:“三小娘子,在下确实不认识她,既然已经是有主之物,那在下方才就打扰了。”

李蘅远眉开眼笑道:“这还差不多,您先回去坐吧。”

可虽已经笑了,却再不看楚青云。

楚青云暗暗懊恼自己的鲁莽,再看一眼苏映雪,都是这个贱女人害的,他目光淬冰的瞪了她一眼,然后愤愤然离去。

苏映雪唯一的指望也走了,顿时嚎啕大哭。

樱桃喊来的下人这时候也到了,樱桃对他们道:“快拉下去,大好的日子,扫了郎君娘子们的兴。”

两个小厮手脚利落的把苏映雪拖下去,中间都被让她出声,厅里很快恢复了安静。

潘兴安想着那小美人被人拖走时扭动的玲珑身段,按捺不住身上的火热,站起来对李庆绪和李蘅远深深施礼:“阿续,三小娘子,我也先走了,免得送到家里人说不清。”

李蘅远呵呵笑道:“潘哥哥快回去吧,这位新嫂子脾气不好,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怜惜,以后她是您的人,随您调教。”

潘兴安听了十分顺耳,连连道谢,然后重重出去。

虽然在座的都是有些家事的子弟,但是对这种事,见得太多了,又跟李蘅远有关系,见怪不怪。

大家只是取笑了潘兴安几句,使得气氛又恢复如常,之后变没人提了。

觥筹交错,厅里又变成了歌舞升平的景象。

0381 敬酒

楚青云坐下后越想气愤。

就算苏映雪有对不起他,那也应该是他来找苏映雪算账,而不是李蘅远说送人就送人。

想到那潘兴安临走时眼睛里那迫不及待的光,楚青云就浑身不自在。

又有下人婢女上来酒菜,将门帘子撩起,楚青云的位置,可以很容易看见外面的景色,在红光下,飘雪如银,卷着风霜,洋洋洒洒。

可是视线很窄很短,灯光外的地方,黑洞洞。

也就是说,天已经黑了。

宴请是在下午,可北方的冬天,天黑的特别快。

楚青云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抬头一看,众人都在喝酒说话,没人注意他。

他把袖口里的药包用袖子掩护着,慢慢打开,然后刮到食指的指甲中。

这药和酒喝下,会引酒上头,使人产生醉酒的效果,想要睡觉,但是对身体没什么本质伤害。

这是师父给他的压箱底,据说出自宫廷。

楚青云准备好后,端起酒杯饶了一圈走向李蘅远。

“三小娘子。”

他走到李蘅远面前弯下腰,亲自帮李蘅远斟了杯酒,然后趁人不备的时候将手将指甲中的药粉弹入到酒杯中。

那药粉入酒即化,顷刻间就什么也看不出了。

他再把酒杯递给李蘅远。

“方才的事,娘子是不是还在生气,在下敬酒一杯,请您恕罪。”

李蘅远本来正在跟墨玉说话。

突然被楚青云打扰,二人都看着楚青云。

墨玉看见楚青云的小动作,对李蘅远蹙蹙眉。

李蘅远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时候楚青云正好递过来酒杯。

李蘅远接过酒杯道:“这是要敬我的酒,还是郎君亲自斟酒?”

楚青云道:“方才真的是小误会,在下并不认识那个女子,还请娘子不要听信她的疯言疯语。”

李蘅远道:“我这个人,英雄不问出处,好汉也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就算了,就算是真认识又能怎么样,她此时已经是潘家哥哥的婢女,郎君还能要回来怎样?”

楚青云心中恨极了,但是面上不显道:“是真的没有关系。”

李蘅远甜甜一笑:“好了好了,没有关系最好,咱们干杯。”

说完端高了酒杯,做了个请的姿势。

楚青云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空空杯子:“到娘子了。”

李蘅远笑了笑,用广袖挡住脸,直接把酒水全都洒到袖子上,然后胳膊立即放下,给楚青云看了看空杯子。

只要李蘅远饮了这酒,就说明她已经不计较了。

果真是个草包,男人给两句好话就不知道东南西北。

楚青云高兴的眉开眼笑,拱拱手,然后回到了座位。

等他坐下后,李蘅远和墨玉对视一眼,然后都轻微了点了点头,时间到了。

李蘅远看向李庆绪道:“大哥,墨玉有高超的琵琶技艺,你可愿为我等起舞助兴。”

主人为客人起舞,这不仅仅是胡地的风俗,即便是长安城,也是好客的表情。

主人若是觉得不尽兴,还可以邀请客人一起起舞。

李庆绪道:“那我便为大家献丑一曲。”说完看向董养浩:“十七郎可否愿意伴我一舞。”

董养浩就是李蘅远请的最尊贵的客人了,陪伴主人跳舞,这是宾主尽欢的事。

他笑容和煦的站起。

“请。”

李庆绪也站起,拉住董养浩的手道:“先去换下衣服。“

在胡地,男女皆拿手的就是胡旋舞,要穿紧袖和灯笼裤的衣服,旋转起来才好看,但是大家都穿着广袖,所以跳舞还要换服装的。

不过事先早有准备,就在厅里的屏风后。

董养浩随着李庆绪去了。

墨玉站起去调琵琶弦子。

不一会李庆绪和董养浩就回来了。

这时的二人已换上大红的胡装,头戴狐皮小帽,还有五彩的野鸡毛插在上面,与方才温文尔雅的郎君比起来,多了七分热情,三分灵动。

也是十分好看的。

二人站到长案围起的空地正中间,那里铺就的是厚实细腻的红毯。

二人做好了姿势,早早就等在那里的墨玉热情的曲子一起。

二人身上像是上了发条,顿时翩翩起舞。

都是柔软灵活的身段,随着音符不断调动的曲子踩着相符合的拍子。

一个转身,再转,再转……

他们眼神交流一下,便开始比较起来,谁能转的最多。

这也是斗舞的一种形式。

舞蹈跳到这里,曲子也是最激烈的时候,众人的神情都被二人不断旋转的身体吸引,帮他们查着圈数。

“二十,三十,三十五……”

随着李庆绪和董养浩的旋转圈数越来越多。

屋里的嬉笑气氛也达到了鼎盛。

客人们脸上兴致勃勃,拍着巴掌,酒盏在这时候停了下来,谁都没碰,都安安静静的放在长案的角落里,在灯下潋滟着璀璨的光……

楚青云见这些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的看着中间,没人注视他。

他透过热情洋溢的舞者和琵琶弹奏者的肩膀看向那右上面一角,李蘅远眼皮耷拉到了一半,双颊红晕,斜依在案上,打着拍子。

看那慵懒萎靡的气质,像是喝多了。

楚青云心想药劲上来了,耽误不得。

于是他趁人不注意,悄悄离席,到了门口对婢女说要去茅房,于是便消失在门口。

萧掩虽然目光在舞者身上,但是一点也不耽误他观察楚青云的动向。

看人走了,他要站起来。

这时手腕立即被一个冰凉的打手抓住:“萧郎,这是去哪里?”

萧掩看向景云道:“道师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连天理伦常都顾不得了吧?您是想助纣为虐?”

景云微微眯起眼睛。

萧掩道:“大事不是最讲究天理轮回,那您就等着看吧,坏事做多的人,马上就要有报应了。”

他说完,甩开景云的手。

这次景云没有拦他。

萧掩笑笑一拱手:“多谢。”

景云道:“有些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你若是想跟李蘅远订亲,那就别怪贫道没提醒你,贫道不许,你也不可能成功。”

萧掩冷笑一哼,不过什么都没说,抖着袍子站起,直接追出门外去了。

382 挖坑

楚青云并不知道身后有人跟踪自己。

出了广陵院,竹林外头,有两间供人休息的客房。

楚青云到了客房窗口,借着里面的烛光,看着地面上的脚印,隐约有一串。

他又看看四周,天上还下着雪,远处除了花园里的二层楼灯火阑珊,别处都是黑的,什么都没有。

楚青云又回过头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

只听门里有人道:“天黑飘雪,何人击户?”

楚青云道:“酒醉头晕,找个地方落脚的。”

他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李娇娥的脸在门口显出啦:“你过来了?得手了吗?”

楚青云道:“我先进去再说。”

因为今日有宴请,指不定主人客人会走到哪里去,所以花园里的小屋子,早早都烧了火。

这客房里热气扑脸,温暖如春。

楚青云随着李娇娥进了房里,四处看看,该有的家具都齐全。

李娇娥道:“因为这里离广陵近,我大哥常常和好友酒醉,就会有人躲到这里面休息,所以这屋子什么都有。”

楚青云和李娇娥的计划是把李蘅远引过来,然后再把余有德也引过来。

然而那余有德是个色中饿鬼,还最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他三杯黄汤下肚,也肯定不会认识那人是不是李蘅远了。

到时候李蘅远人已毁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抢手。

楚青云可以趁着李蘅远心身手上的时候安慰她,照顾她,这样就能获得李蘅远的好感和信任。

若是能因此就让李玉山把女儿嫁给他,就更好了。

可是这计划还是很惊险。

楚青云问李娇娥:“既然是常做休息的地方,有别人来怎么办?”

李娇娥道:“我已经买通了看屋子的婆子,若是李蘅远来,就放人进来,旁的人,就说屋子已经被占了,所以只要楚郎能把李蘅远弄来就行。”

楚青云道:“我已经给她下了药,剩下的事,就说二娘子你的责任了。”

如果他们一举成功了,事后李玉山肯定会追究,楚青云想不到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引李蘅远过来。

若是说找李蘅远说话,可是最后李蘅远出了事,那李玉山不是会活活打死他?

背后的,抓不到证据的事他可以做,但是明面上的把柄,他是不会出头的。

李娇娥的人手也不够,最为关键的,李蘅远和李庆绪身边的人,都很难买通。

但是这次,李娇娥在事先真的准备了,她也知道楚青云不是那么傻的人。

她拍着楚青云的肩膀道:“只要你下了药了就可以了,至于怎么把李蘅远引出来,我早都安排好了。”

说着拉着楚青云到窗口站着,指向远处的二层楼阁。

“那里就是二伯父今日和客人吃饭的地方,我买通了四叔房里的婢女,只要那婢女去请李蘅远,就说是二伯父找她,她肯定会过去的,而她从广陵院去二楼,必须就得路过这个地方。”

楚青云蓦然笑了,接着李娇娥的话道:“那剩下的就不用费心了,我的药我有信心,李蘅远到时候酒醉上头,一定会找个地方休息,而不是贸贸然去见人。”

李娇娥又攀上他的肩膀道:“然后我躲在外面,把她的婢女支开,再把舅舅引过来,那么……”

后面的话,她拉长了尾音,其实不用说出来,大家也都能知道结果了。

楚青云哈哈大笑。

之后道:“事不宜迟,别让李蘅远在酒桌上睡着了,否则李庆绪她们把人哪怕到哪里去就不一定了。”

李娇娥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您也别在这里呆着了。”

楚青云说了声好。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李娇娥今日特意穿了婢女的衣服,她低着头,推开门出去了。

楚青云看着那粗布的背影远走,回身看了看,在长案上发现了水壶。

她想了想,万一李娇娥在支开李蘅远婢女的时候出了错呢?

于是将一包蒙汗药洒到水里,等忙完了这一切,然后拍拍手,才出了屋子。

…………………………

衣香鬓影,美丽的舞姬赤着光洁的小脚,在织就这大宝相花的红毯上翩翩起舞。

红毯的外围,是一张张布满佳肴美酒的长案。

长案后是醉眼惺忪但无比兴致满满的中年人。

用红绸裱装过的墙面,重重的帷帐,忙而不乱的下人……

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国公府的歌舞升平。

这里正是花园的二层楼上,是个宴请宾朋的大殿。

酒到酣醉,话到极处,就开始歌舞表演了。

不过要论胡旋舞的舞技,范阳人没有人不知道的,跳的最好的就是李玉山。

所以应众人之邀,李玉山此时正在和红衣舞姬对舞。

一个久经沙场的高大汉子,又是胡眼黑脸,谁能想到他跳舞跳的那么好呢?

大家的视线都被李玉山灵活的动作吸引,无不叫好,屋里的气愤到大最热话。

余有德酒到兴处,看着那红衣舞姬的脚丫便想爬过去**。

但众人虽没注视他,可这也不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下做的行为。

女人在眼前,却不能摸也不能碰,余有德心痒难耐。

正在这时,一双白净的手伸到他的眼前,给他斟酒。

那手并不十分好看,骨节很大,但是真白啊。

余有德笑嘻嘻伸出手去一摸,那小手不仅没躲,还回手回握住了他。

“哎?”

余有德淫笑抬起头来,便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害羞带怯的看着他。

少女当然也不是十分好看,圆脸,眼球有点外凸,擦了不少胭脂水粉,单间灯光下,鼻梁还是有零星几个雀斑。

但是这些不要紧。

少女个子虽然不高,但是该突出的地方都突出了。

而且她长得真白啊。

余有德喘息加重,吃吃笑起来:“你,哎,这个小东西……”

可是人太多,他都不知道要如何调戏好了。

而那女子在这时抽回自己的手,脸颊通红的对着他嫣然一笑,就退到后面去了。

余有德哪里容许到嘴的肉丢了,目光跟着她的背影走,见她越过宴席后的帷帐,去了楼梯口。

那正是通往一楼的地方,在她即将下去的时候,忽然转了个身,对着他的方位摆头一笑。

余有德确定,这小骚货就是对自己笑的。

于是也不顾李玉山还在表演,歪歪倒倒的站起,踉踉跄跄跟下楼。

383 填土

余有德跟着勾引自己的那个女人一直到了楼下,楼外雪光遍地,那么冷,下人们也都躲起来了。

没人伺候。

可这冷风并没有让他清醒。

他见那婢女黄色的身影向着东边去了,于是摇摇晃晃跟上去。

“小娘子,小娘子,你这是去哪啊,等等我……”

……………………

云燕不断的回头,不断的回头,直到撞到了一个人。

她提高了灯笼,见来人穿着自己的衣物,那魅惑上挑的眼睛正在看着她。

她倏然就哭了:“娘子,余相公追我来了。”

她那晶莹的泪珠,饱含恐惧和委屈,在这样微弱的灯光下,没有楚楚可怜,反而有些诡异。

李娇娥低声呵斥道:“哭什么?”

当年她难道没哭过吗?没喊过吗?

可是谁救过她,谁怜惜过她?

三房的人,都说她是狐媚子,勾引三郎,所以死有余辜。

可她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三郎?

她不想做一辈子的婢女,想跟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有什么错?

余氏又是什么东西,穷秀才的女儿,大字却不识一个,整天说三道四扯老婆舌,李玉忠已经三年都没跟她同过床了,她凭什么就那么霸道,不许别人伺候李玉忠呢。

没用的。

李娇娥暗暗摇头。

和这些愚昧顽固的女人说这些没用。

她们自己愿意当下人,愿意做牲口,愿意被人去来喝去,别人就得跟她们一样。

跟她们不一样的就是贱人,就是骚货。

其实那些人在骂她恨她的时候,是因为嫉妒吧,她们也想,三房的院子里谁能看得起余氏,谁不想跟李三郎在一起。

所以谁她娘的都别装单纯。

李娇娥也想越气,抬手掐着云燕的手背道:“别哭了,又不是让你去伺候那畜生,李蘅远在小屋子里呢,给我引过去。”

云燕自小被大骂惯了,没敢回嘴,低着头赶紧走了。

她走后,李娇娥躲在花径旁的树后,等余有德过去,她才站出来。

因为附件没有光亮,余有德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黑暗中。

可是她还是久久舍不得收回视线。

因为余有德是去糟蹋李蘅远的啊。

她用这个计谋,不仅能害死李蘅远,还能替上辈子的自己报仇。

余有德这样的畜生,应该千刀万剐的,可是没人制裁他。

他毁了那么多女孩子的人生,李家都没有人出头管,还在纵容他,还在让他当官。

这次他惹上李蘅远,就肯定逃不掉了。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啊,李娇娥仰天无声的笑了。

就在这时,肩膀上突然搭上一直温暖的手:“檀香?”

李娇娥吓了一跳,回过头一看,风花雪夜中,萧掩挑着一盏大如橘子的琉璃小灯,正在背后看着他。

他穿着一身红衣,虽眉目俊朗,气质高华,但那露着牙齿的无声的狞笑,也够让人害怕的了。

李娇娥差点喊出声:“萧郎,你要干什么?”

萧掩眨眨眼:“跟你打个招呼啊。”

“打招呼?”

对啊,她现在在路上,碰见了打招呼。

不对,她现在应该昏迷不醒,家里人除了母亲和婢女,外人还不知道她醒了。

萧掩叫她檀香。

那萧掩更是李蘅远的跟屁虫。

李娇娥的心顿时提起来,一步步后退:“萧郎,我们无冤无仇,你跟我打什么招呼?”

萧掩道:“因为我要打晕你啊。”

打晕她还特意告诉她?

就在李娇娥瞪大了眼睛表示很诧异的之后,萧掩一个“鬼步”上前,立手成刀,砍中了李娇娥的后颈。

李娇娥身子一软,就要趴在他的身上。

萧掩身子一侧,李娇娥砰一声趴在雪地里。

萧掩对着她摇摇头道:“郎君的身体,可不是给你趴的。”

说完向身后打了个口哨。

夜寒轩蹙着眉头走出来。

“郎君,你的意思,我的怀抱,是给这女子趴的?我身体的所有位置都是神的,没有她的。”

少年那明媚的脸上闪过一抹怨怼。

萧掩心想,他也不傻啊,没有多做理会。

他将灯笼放低,靠近李娇娥,道:“快,带她去见余有德。”

……………………

夜寒轩把李娇娥放到火炕上,躲在门口的李蘅远和樱桃赶紧小跑着过来看。

夜寒轩放好了人后回头道:“娘子,咱们走吧,萧家郎君还在外面等着呢。”

李蘅远道:“可是余有德还没到,万一他不来了呢?”

肯定会来的,本来余有德是在他们前面,但是被他们给超过了。

夜寒轩道:“他肯定随后就到,还有那个婢女呢,咱们不要大意,快走。”

李蘅远来此处,是故意做给李娇娥看得,现在李娇娥都上了钩,也就不用再演戏了。

她点点头,带着樱桃,跟夜寒轩走出门。

出门口想了想,又回头看看屋里躺的老实的李娇娥。

李娇娥的脑袋朝着背面,这个角度看不见脸。

以后那些被李娇娥买通的人都会以为李娇娥是她,余有德也不可能分辨出来是谁。

所以李娇娥的下场会很惨。

李蘅远不自觉蹙起眉头,如果不是这人先想着害她,她是最恨无耻的男人的,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招数来害人。

不过李娇娥,让她自求多福吧。

前面樱桃传来细微的声音:“娘子,走吧。”

李蘅远暗暗点头,跟了过去。

……………………

在小屋左边的树后,李蘅远眼见这余有德进了房屋的门。

她想了想,提起裙子,样子蹑手蹑脚,但是还没等动,后领就被人拉住了。

李蘅远:“……”

她的身后,就是萧掩,一出来,她就跟萧掩汇合了。

见萧掩不让她走,她蹙眉道:“我想看看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萧掩心想,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事。

虽然没吃过肥猪肉,但是猪跑的事他知道的太多了。

道:“以后我教给你。”

李蘅远微愣,眼睛一歇,用质问的目光看着萧掩:“你教给我?你教给我?你是什么意思呢?”

萧掩:“……”

正尴尬之际,后面花径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萧掩抱着李蘅远躲到树后,定睛一看,前方朦胧的夜色中,一站风灯忽明忽暗,犹如鬼火。

等它明亮的时候可以看清,来人披着青色披风,头戴瓜形帽子,身材笔挺,形容俊美。

他挑灯走的很慢,还四处看着,正是董养浩。

384 征服

李蘅远也看清了董养浩的脸,回头低声道:“是不是来找我的?”

萧掩眉心微蹙,但还是道:“不能让他发现了,这个局还得等楚青云入瓮,你把他支开,我来看着这里。”

对,她们的最终目的是楚青云。

李蘅远道:“那我走了,一会来接你。”

说完右眼眨了眨,那长长的睫毛垂下,像一把小扇子,灵动可爱极了。

萧掩心甜如蜜。

正好李蘅远抬步要走,他又把人拉回来,李蘅远不解的看着他。

萧掩帮李蘅远把披风的帽子戴上掖紧了,然后道:“别冻着,走吧。”

李蘅远恋恋不舍挥挥手:“再不走不行了,一会来接你啊。”

萧掩垫脚望着她小跑的背影,露出满足的神色。

…………………………

董养浩模糊见到前面有个红色的身影,立即提高了灯笼。

“阿蘅,还真是你啊。”

他高兴着走过来。

李蘅远怕他的声音惊动了附近的人,忙小跑着迎上去,然后堵住他的嘴:“嘘,我们去别处说话。”

如今楚青云已经回到宴会上,萧掩派人一直盯着呢,所以广陵院是不能回。

这条小径又是广陵院来小屋子的必经之路,所以一会楚青云会路过,也不能久呆。

李蘅远将董养浩拉到不远处的竹林里,正好是李庆绪打铁的地方。

既不会被别人发现,如是小屋子有大动静还能听见。

等到了地方,李蘅远才开始说话:“好了,十七叔这下也可以说话了,您是来找我的吗?”

董养浩眨眨眼,后道:“是啊,不是说国公要见你,可是你走的时候像是醉酒了,阿续又想不起来叫你的婢女他认不认得,他说之前有一次你差点被何子聪害了,所以就着急起来,但又不能声张,阿续还要招待客人,所以我跟小五,就偷偷出来找你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带着笑意道:“根本没什么事,可是我去问过国公那边,下人说没看见你去啊。”

因为根本就不用去。

李蘅远笑了笑。

心想还是大哥疼自己。

想到大哥,不免就会想到跟大哥脾气相近的董养浩。

今日设宴为什么,虽然是要惩治楚青云,但是也是真的想跟董养浩说清楚。

李蘅远抿了抿唇,突然神色变得肃然:“十七叔,谢谢你曾经肯为我拿钱出来,这个大恩大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董养浩神色一松,李蘅远为什么神秘兮兮的他顿时就忘了一半。

笑道:“之前不是谢过了吗?再者说,你也没用上,还客气什么。”

用不用得上是另一说,可是董养浩真的把全部身家拿出来了。

李蘅远声音依然带着感激,道:“十七叔的事,翁翁跟我说过了,十七叔,你以后不要那么相信别人吧?”

董养浩想了想,问道:“那我阿耶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李蘅远虽然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人,但是别人求她跟董养浩订亲,还说是给董养浩找靠山,这话怎么听都好像董养浩是废物一样。

但是她知道,董养浩不是的。

“其实……”李蘅远挠挠脑袋:“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董养浩笑道:“阿耶是不是希望阿蘅能跟我订亲?”

李蘅远顿了下,最后默认一笑,点点头。

“而且阿耶还说,我可以入赘,希望阿蘅能保我平安?”

李蘅远呵呵呵呵的乐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我知道十七叔你是不需要我保护的,其实谁又不是自身难保呢。”

萧掩说上辈子阿耶去世,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谁还不是靠阿耶的,她好像也没什么能力保护谁。

暗淡的灯火无法将少女艳丽的容貌诠释出来,但她眼力闪过的自嘲的光很是明显,让人揪心。

董养浩抬抬手,看着李蘅远的肩膀,最后还是放下来。

他低头自嘲一笑,然后又抬起头。

“阿蘅,如果我跟你说,我希望你保护我呢?”

李蘅远蹙眉:“嗯?”

董养浩道:“我就想让阿蘅做依靠,因为我很喜欢阿蘅,不管是什么借口,什么理由,能在一起就行,阿蘅,所以我就赖定你了,可不可以?”

怎么会?

李蘅远张大了嘴,她那么喜欢萧掩。

可是萧掩不喜欢她,只是想保护她,她也不想依靠萧掩啊?

“十七叔。”

李蘅远语气不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很喜欢萧掩吗?现在也忘不了,越来越忘不了了,我感觉他又对我好了,正是我喜欢的对我好,所以正在回心转意,你都不介意吗?”

董养浩的目光暗淡下去,点头道:“是有些介意的。”

李蘅远长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她有问题呢。

“不过。”董养浩又抬起头笑了笑,那随意潇洒的少年在灯下好像找不到一点影子了,他的笑容苦涩而坚持。

“我是有一点点在意,我但是我相信,阿蘅只要跟我订了亲,就不会再想他了。”

李蘅远心想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她摊摊手道:“所以十七叔,我们还是当亲戚吧,我喜欢萧掩,我要是征服不了他,我才能忘了他,现在还在征服的路上。”

说完一攥拳,样子狠狠的,清澈的眸子中流动着十分志在必得的光。

董养浩心底酸涩难捱,可是见到这样斗志昂扬的人,又觉得难过不起来。

他忽然也一攥拳头:“那我也要征服她,现在看起来很遥远,可是她一个姑娘家都不放弃,我是男人,又怎么可能放弃呢。”

李蘅远:“……”

她好像不是在给董养浩打气啊。

董养浩接着又道:“我会等你的阿蘅,除非你跟萧掩成亲了,我再放弃,不然一切皆有可能。”

“十七叔……”

董养浩摇摇头将李蘅远要说的话堵回去,道:“我管不了你的心,你也不可能管得住我的心对不对?好了,今天不说这个了,酒还没有喝尽兴,我们接着喝吧。”

他的意思是要回广陵院。

李蘅远道:“还不行,我暂时不能回去。”

对了,提起这个话题董养浩想起来了,李蘅远之前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却不回宴席上,而是一个人在园子里转悠?

“阿蘅,你有什么事吗?”

董养浩的问话声刚落,李蘅远就听见小屋里传来叫喊声,她眼睛顿时大亮,

385 进来

李娇娥怎么也想不到,活了三次,还能再遇见余有德。

尖叫过后,理智回复,正好看清。

余有德肚子上的肥肉,正贴在她的肚子上。

他在吭哧哼哧的喘着粗气,那紧闭的双眼,销魂又享受。

而她身子上下的晃动加上下身撕裂般的疼痛。

这样已经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是这钻心的疼,她还没有醒。

可是身体上再疼,也疼不过心里,像是被人凌迟了一般。

还有那自下而上的呃逆感,让她口中呼之欲出的想吐。

李娇娥呃的一声全部吐在余有德的脸上。

继而骂道:“余有德,我是李娇娥,瞎了你的狗眼,你是不想活了。”

那酸腐的气味让余有德欲望顿消。

再加上李娇娥三个字,他顿时就懵了。

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低头一看,好似还真是外甥女的长相。

“真的是你?”

李娇娥欲哭无泪,这个时候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着了道?

如果喊人,自己必然要身败名裂,这余有德还是李娇娥的亲舅舅。

可如果不喊人,难道就让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得了便宜。

这时候余有德竟然还骑在她的身上。

李娇娥眯起眼睛道:“你还不滚,这次你死定了,我定然要告诉母亲,看她今后还会不会为你说一句话。”

余有德本来都要起身穿衣服了,听了李娇娥的话,又低下头。

李娇娥见他上身赤裸丑陋,而自己也是一样的,越发恼怒:“你还不滚,你真是畜生不如,这次你再也别想好过了。”

她话音刚落,突然脖子一紧。

李娇娥瞪大了眼睛看着余有德。

这个狗东西。

可是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住了,呼吸困难,疼的冒火的嗓子,只能发出咕噜的呜咽。

这余有德竟然掐住她的脖子,是要掐死她吗?

余有德!

余有德!

李娇娥眼球外凸,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

余有德见外甥女眼球突出,牙龈咬出血迹,那被淤血布满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哪里还有一点魅惑,凶恶无比。

他手上力度更大了。

如果是别人还好,只要不是李娇娥和李蘅远,别人余氏都能用她胡搅蛮缠的劲帮他脱罪。

所以别人都行,唯有李蘅远和李娇娥不行。

李蘅远是谁都惹不起的。

然而李娇娥也是余氏的命根子,如果让余氏知道自己玷污了她的女儿,肯定不会再纵容自己了,那前途就都毁了。

所以要杀死李娇娥。

免得她到处乱说。

李娇娥感觉身上突然一轻,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这种感觉她十分熟悉,因为她不是李娇娥,她是檀香,她是死过的人。

这种手脚都轻起来的感觉,就是死亡的感觉。

檀香倏然想到了李娇娥临时是的样子,李娇娥就是被李蘅远这样掐死的,所以才有她来上李娇娥的身。

可她都上了李娇娥的身来,难道老天又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不是让她回来报仇,享受?

她甚至因为李蘅远,对外都不敢醒呢。

不应该又被余有德糟蹋,怎么可能就要死了。

这不可能的。

檀香努力去抬起自己的胳膊,可是怎么也动不了。

不对啊,就算是死了,她的灵魂不是可以跑吗?她还可以再借尸还魂的。

可是这次怎么也逃不掉了。

这不对。

檀香想要攥紧拳头,然后用力抽身而出,可是食指只颤抖了一下,就再也动不了了,接着她嗓子胸口传来快要爆炸的剧痛,再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余有德等着外甥女的四肢柔软垂下,这才放开手,然后他见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外甥女的胸口,那柔软的地方方才还被她蹂躏过,依然柔软,但是里面的心却听不见跳动的声音了。

余有德吓得脸上顿时血色,并且有一瞬间茫然。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见李娇娥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脑中一瞬间清醒。

对这人是他杀的,得赶紧跑。

余有德踉踉跄跄下地,地面没有炕上温暖,他想到了什么,向地上一找,发现自己的衣物都扔在脚底。

也不管裤子还是衣服的先穿上,然后手忙脚乱推门去。

眼看他就要逃走了。

蹲在棚顶的夜寒轩对旁边的人道:“凶手要跑了,郎君我们去抓他吧,他不是人。”

夜寒轩跟着说话的,正是萧掩。

从余有德进房到现在,他二人一直在房顶监视,免得错过任何环节。

当余有德扒李娇娥衣服的时候,夜寒轩就想出手制止了。

所以这个单纯的少年,只能跑跑腿,真的让他计划什么事,没人看着,他肯定会破坏的。

萧掩这样腹诽这夜寒轩,听了他的话,自然不同意。

他摇摇头,这个余有德还有大用处,不应该在这时候死。

而且今日的主角楚青云还没出场。

夜寒轩深刻的眉目都敛着,写着不解。

萧掩手指竖在嘴边:“一会就来人了,等着。”

……………………

楚青云算着时间,就在小屋子附近守着,那是一颗枫树。

国公府有很多枫树,等着秋天观看的,不过这可枫树是长在一排玉兰附近的,所以非常特别。

这也是之前他跟李娇娥约好的地点。

等了一会,李娇娥还没有到,楚青云望着小屋子的方向很是着急。

不过很快的,她就看见了一个一身蓝底白花的裙袄打扮的少女走过来。

那正是李娇娥今日穿的衣服。

楚青云喜出望外的走过去,不过等人走近了,却不是李娇娥,是云燕。

也差不多了,反正云燕是替李娇娥办事的。

楚青云拉住云燕的胳膊:“余有德进去了吗?”

云燕点着头。

她把余有德引进了屋子,之后她躲在窗外,眼看余有德爬上了炕,那炕上有个女的,躺着不动,想来就是休息中的李蘅远了。

之后她便离开找自家的娘子,到处没找到,就想到了这个约好的地点。

云燕被楚青云问的也忘记了她是来找李娇娥的。

点点头:“进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得手。”

楚青云攥紧了拳头,那就太好了,然后他出现,赶跑余有德,救下李蘅远,李蘅远肯定不敢声张,他再细心照顾和安慰,李蘅远最后就只能选择他。

楚青云一摆手,示意云燕让开,于是提起袍角,什么也不管的向小屋子跑过去。

386 抓住

小屋已经黑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楚青云蹲在窗下听了一会,还是没有动静。

他心想,难道已经完事,但是两个人都没醒?

那到底要不要破门进去?

因为他的犹豫,夜寒轩神色焦急的看着萧掩。

萧掩算了一下,现在就行动显然也行,但是说服力不够,如果楚青云进屋,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给夜寒轩使了个眼色。

夜寒轩看懂了,再等等。

屋檐下的楚青云这时站起。

心想,管他有没有灯,已经确定里面的人是李蘅远和余有德就行。

他要的就是要第一个赶到现场安慰李蘅远,至于现场什么样,好像都没多大关系。

嗯。

楚青云攥紧了拳头,给自己鼓足了气。

然后轻轻推开门。

屋里依然热气扑鼻,还有一种特别的腥味,他是大夫,知道这是什么味道。

就是男女**之后产生的液体气味。

他紧绷的神经立即轻松下来,李蘅远已经毁了,到他出手的时候了。

不过屋里实在太暗,他看不清炕上的人。

于是从怀里摸出火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烛台应该在窗下的案子上。

楚青云摸过去,果然摸到了半臂长的铜铸烛台,嚓的一声点燃,然后回头过去。

屋子里很快被橘色光线充满,借着光亮,他看见炕上四仰八叉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

而女人身边,除了一堆撕烂的衣服,再什么都没有。

看着那些衣物,楚青云大喜过望,因为红色的一堆,虽看不清具体样式,但是李蘅远今日穿的就是红衣。

余有德不在,可能是中途醒了跑了。

这样更好,他可以单独安慰李蘅远。

楚青云刚要走过去,突然又想,可是这样,万一李蘅远诬赖是他做的怎么办?

楚青云摇摇头,应该不会,他身上这样干净,而且李蘅远中途应该知道是谁吧?

再者如果李蘅远若非要赖上他,那就更好,他接受就是。

越想越兴奋,楚青云走到炕边,先将外衫脱下来盖在那裸体身上,然后俯身下去叫人:“三……”

可是当他终于看清那裸体的真面目的时候,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这人不是李蘅远,是李娇娥啊。

楚青云心头的惊诧像是见了鬼,他仔细再看,李娇娥瞪着眼睛看着他,却不说话。

“二娘子?”

楚青云叫了一声,对方没有回答。

陡然间一种濒临死亡的危险让楚青云脑中一清。

他跪在炕上去探视李娇娥的鼻息,天呐,真的没有气了。

怎么死了?

楚青云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但是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危险,他应该立即离开。

楚青云脚刚落地,就听房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向里面踹开。

“干什么的?你是什么人?”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手里举着风灯,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楚青云攥紧了拳头,一脸深沉,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李娇娥买通的那个婆子。

这婆子正是看屋子的婆子,李娇娥以为婆子已经被她买通,但是这婆子一直被萧掩控制着。

此时也是萧掩让她进屋。

婆子见楚青云表情阴鸷,不像好人,又挑着灯笼看向炕上。

然后想到上面的交代,也不管看没看清,陡然间尖叫出来:“来人啊,杀人了,有人杀了人。”

楚青云见她转身要跑,知道她是误会了,正要去追,这时小屋里外一下子涌出十多个家丁打扮的下人。

那婆子都没来得及出屋,就被人堵了回来。

“什么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站到屋里,问着婆子。

婆子战战兢兢指着楚青云:“他杀人了,我亲眼看见他杀人了。”

楚青云大叫:“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不是我,我没有。”

那青年走到炕边对着里面一看,然后对身后众人道:“这小子把二娘子杀了,快去通报大郎君。”

他身后的人,有人铿锵有力的回答是,然后一溜烟就跑走了。

楚青云面对着十几个人的包围,面灰如土,堪堪摊在地上:“我没有,我没有啊,真的不是我杀的。”

…………………………

小屋子四周已经全部被广陵院的下人包围了。

屋里灯光明亮,晃着屋外窗下的白雪,像是地面铺满了银子,泛着非比寻常的光泽。

屋里时而还能传来楚青云喊怨的声音。

李蘅远站在门口,看着通往广陵院的小径,目光期待,像是在等什么人。

听到喊声,她和董养浩早就过来了,不过是等到楚青云被抓了才现身。

不多时,小路上出现两挑明亮的光线,李庆绪带着小五从那个方向走来。

李蘅远急忙迎过去。

李庆绪见到妹妹,脸色十分不好,声音满是担忧道:“到底怎么回事,下人说阿婆器重的那个郎中,把二娘给杀了?”

屋里正这时又传来楚青云他饶的声音:“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就是听见动静过来,我杀了人怎么会这样整齐,凶手另有其人……”

李蘅远见李庆绪的注意力已经全部呗楚青云的声音吸引,不由得心疼一酸,问道:“大哥,你准备如何处理?”

李庆绪道:“在咱们家,怎么可能冤枉人,他说不是他,要好好查查啊。”

李蘅远暗暗摇头。

脑中充斥着楚青云狰狞的笑意。

“血淋淋的人头,就扔到了李庆绪的怀里,他说自己没杀人,谁信啊?我那么热情的招待他,他却奸杀我的婢女,你看吧,被判腰斩啊,死的时候肠子流了一地,气还没断,还喊着救妹妹……”

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李蘅远攥住李庆绪的手道;“大哥,这个人交给我来审问吧。”

李蘅远毕竟是女孩子,事情发生在广陵院附近,如实李庆绪拿不定主意,家里还有李玉山,也不是应该交给李蘅远。

李庆绪犹豫着。

“可是事关二娘……”

那是三房的人,所以最好的处理结果是交给李玉山来办。

李蘅远却不想把楚青云交给父亲,因为楚青云好像知道母亲什么事,交给父亲,她就别想知道了。

李蘅远见李庆绪脸颊红润,显然喝了不少酒。

忍住泪笑嘻嘻的拍着大哥的肩膀道:“先交给我,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替自己报仇?

李庆绪抬眼看着自己的妹妹。

李蘅远呵呵笑。

李庆绪想,妹妹一定是说替二娘报仇,说错了,他怜爱的摸着妹妹的头:“嗯,交给你。”

387 旧恨

跟李庆绪说完话,李蘅远回头看见了萧掩和岳凌风站在门口,她知道时间已经到了,让李庆绪等着,然后去找萧掩。

二人面对面站着,什么都不用说,萧掩只垂了垂眼皮,李蘅远就懂了。

李蘅远一手拉着他,一边叫着夜寒轩:“跟我进来。”

她这样四顾无人的,但其实董养浩就在附近,董养浩看着她和萧掩衣袖相连的地方,眉心蹙了蹙,但身子挺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跟进去。

李蘅远三人已经进带了屋子里。

屋子里有三个小厮在看着楚青云,萧掩摆摆手,这三人看了李蘅远一眼,见李蘅远面无表情,一起拱手说了是,然后退出房间。

这样屋里就没有闲杂人等打扰了。

李蘅远见楚青云依靠在墙角,脑袋耷拉着,身子被绳子绑着,十分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走近了一步,低声道:“楚青云,知道我是谁吗?”

楚青云听见声音抬起头。

然后眼睛倏然瞪大,他又看看炕上。

这时候李娇娥的尸体还没处理,就放在那呢。

楚青云突然问道:“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只有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人,才知道现在的情况不正常。

李蘅远确定楚青云就是那个知道事情经过的人。

她勾唇笑了笑,反问道:“是啊,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杀了我二姐呢?我们李家,可对你不薄啊。”

那略微挑着的眉,淡淡勾起的嘴角,似笑非笑。如漓江水般清澈的大眼笑意却不答眼底。

楚青云就算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是中计了。

何况他并不傻,还很谨慎。

但是尽管谨慎,警觉,他还是很想不通,李蘅远到底看出了什么?

为什么要害他。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要害他。

还是苏映雪的事,李蘅远是不是再故意折磨他?

这些问题像是疯狂滋长的海藻,纠缠在他的全身,让他快要透不过起来了。

这种压力,让他瞬间大哭,问道:“是你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求你饶了我吧。”

李蘅远心想这个怂包,她被他还成那样,也没有跪地求饶,大哥被他冤枉,临死的时候还要救她。

这个人,真无耻的让人可怜。

见李蘅远压抑不住恼怒,攥紧了拳头,萧掩怕她耽误正事。

低声提醒道:“阿耶随时都会过来,阿蘅,咱们要快。”

李蘅远点头,后再凑近一步,揪着楚青云的头发,让他的脸正对着自己,然后沉声问道:“说,你跟我,到底有什么仇恨?是谁派你接近我的?”

楚青云张大了嘴的哭嚎,就是不出声,看着她的眼睛,还有些闪烁。

李蘅远冷笑:“其实你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我知道有仇,现在你奸杀我二姐,你是没跑了,你不说,我就把你送到太守府,然后腰斩你,你知道腰斩是什么刑法呢?让你躺在铡刀底下,铡刀上面栓个绳子,午时一到,太阳慌得刃口锋利寒亮,然后侩子手将搜索砍断,那距离六七尺高的铡刀就会落下来,从你的腰部开始,把你砍成两截,到时候你人还没死,但是身先残了,肠子都会流出一地,你自己能亲眼看见,你说,到时候是不是会很精彩?”

“可是我没有杀人。”

“你有没有杀人,你心里不清楚吗?”

那冷笑的声音是嘲笑,也是威胁,李蘅远就是有这个资本威胁。

楚青云惨叫一声道:“我说,我恨你,是因为你阿耶害死了我阿耶,我接近不了你阿耶,就只能找你报仇。”

还真是父母那一辈的恩怨。

李蘅远手上使劲,扯得楚青云头皮高出老长,让他哇哇叫。

李蘅远继续问道:“那我阿耶为什么会害死你阿耶?我阿耶可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你说不出让我信服的话,继续把你腰斩。”

“因为。”楚青云突然红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李蘅远,可看见李蘅远不肯示弱的目光,他扁着嘴又降下声音,瓮声瓮气道:“都是我阿耶不好,他不该说你母亲坏话,你放了我吧,我真的没有杀人。”

真是和母亲相关的。

李蘅远回头看着萧掩。

萧掩对她点点头。

李蘅远拉起软成一堆烂泥的楚青云:“那你阿耶为什么要骂我母亲?既然是你阿耶不好,你凭什么要找我报仇?从头到尾你给我说清楚,不然就腰斩了你。”

楚青云听见腰斩二字,又叫了一声,最后哭哭咧咧道:“我如果实话实话,你是不是就会放了我。”

李蘅远一巴掌打在楚青云脸上:“别讨价还价,你给我说。”

楚青云脸瞬间就肿了老高,知道李蘅远不会轻易放过他,没办法,他把心底的仇恨一点一点的说出来。

事情的起因,跟楚青云父亲的职业有关。

楚父是个郎中,到处行医,但是因为医术不好,所以治好的就是瞎猫碰死耗子,治不好,就会有麻烦,但是他是游医,到不怕治不好人,反正拿完钱就走了。

因此他在一个地方,不能超过半月个。

南方的大部分地方,他都走遍了,于是一路北上,就到了柳城。

北方三郡,属于胡人所在的地方,对中原文化十分敬仰,所以人都比较好客。

楚父又打着会医术的旗号,就被赏识人才的李玉山收留,正好冯衡生下李蘅远一年,身体有些弱,让他在府衙做大夫,主要是给夫人调理身体,当然,别人有需要,他也可以看。

调理身体只需要用补药就行,冯衡身体本来没大病,所以吃不死人。

楚父一呆就是一个月。

越呆下去,他越是留恋府衙的富贵和对他是重视。

他虽然走过的地方多,但是一辈子都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

他妻子很早就死了,带着年幼的儿子出门行医,有这样落脚的地方,就不想走了。

李玉山人很宽厚,也不赶他。

这样楚父又呆了半个月,正好柳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李玉山没时间陪客,客人的饮食起居就都交给了冯衡管着,这一来二去,冯衡就跟那客人生了情愫,背着李玉山,和那人睡在了一起。

楚父经常在府衙行走,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楚青云说到了这里,李蘅远难以置信的掐着他的脖子:“你撒谎骗我,你骗人,你污蔑我母亲,我还是要把你腰斩。”

388 审问

楚青云大喊道:“我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骗你。”

随后急急说着:“李玉山知道的,你父亲很快就知道了。他知道之后,跟那个客人和你母亲闹的非常不愉快,你父亲赶那个客人走,你母亲要跟他走,你父亲不让,可是你母亲铁了心的要走,说什么都不留,你父亲抱着你给她看,说你还小,需要她照顾,希望她看在你的面子上留下来,你母亲不看,她就是要跟那个人走。”

“后来就真的走了,那时候我虽然也不大,但是我都有印象,你母亲走后你父亲对外就说你母亲重病死了,索性是在柳城,还是在后院,除了你母亲身边伺候的人,也没人知道,也就是说你父亲封了口,但是我阿耶气不过你父亲被人耍了,喝多的时候替你阿耶打抱不平而已,就跟府衙里的一个厨子说你母亲跟男人跑了,你父亲刚好听见,就割了我父亲的舌头,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当时就在场。”

所以他看见罗诗梦被隔了舌头,立即就吓晕了。

因为他曾经看过相似的事情。

李蘅远一点也不相信楚青云说的这些。

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唤她,这件事是真的。

结合之前罗诗梦说的话,父亲的表现。

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所以她的母亲是背叛了父亲,她的母亲根本就是一个坏女人。

李蘅远微微抬起头,忽觉天旋地转,就要栽倒,这时身后一暖,一堵坚实的“墙壁”给了她依靠。

李蘅远测测头,见萧掩用胳膊揽着她。

她一下子趴在萧掩的怀里:“萧掩……”可是她除了哭,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掩轻轻的摸着她的背,见她身体僵硬,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样子。

萧掩低头照着楚青云的胸口就是一脚:“胡说八道。”

楚青云身后就是墙角,躲无处躲,硬生生受主这一脚,顿时咳出血来。

随即他哭喊道:“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你凭什么打我。”

萧掩道:“国公既然已经封了口,别人的家事,用得着你父亲到处说?国公根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定然是你父亲伤害了他的家人,他才会做出割人舌头的举动,你还说自己的父亲是仗义执言,不是胡说是什么。”

楚青云身子佝偻在一起,惊慌如筛糠般抖动。

是啊,李玉山不愿意别人污蔑自己的妻子,更怕流言蜚语伤害李蘅远,所以说冯衡死了,他不让任何人说。

因为父亲知道这件事,李玉山给了父亲一笔钱,希望父亲留在他身边,其实是怕父亲把秘密说出去,但是父亲想要更多的钱,又怕李玉山翻脸不给,再杀人灭口,所以就去喝闷酒。

他与府衙的厨子交好,就对厨子说了这件事,跟厨子说冯衡是个婊子,被李玉山听见了,李玉山这才动的手。

但是他李玉山的妻子自己都不要脸,还不准别人说?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

楚青云心中气愤,又抬起头,偷偷的瞪了李蘅远一眼。

这时却听见萧掩继续问道。

“还有,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国公只是割了你父亲的舌头,你父亲命应该还在,我相信国公也会补偿为你们,你到底报的什么仇。”

那是因为父亲被隔了舌头之后,也被赶出了柳城,再到别的地方,都没有国公府生活好,父亲不甘心,就日渐堕落,不好好诊治,还常常用假药卖钱,最后到了南方一个小城市,误诊了一个病人,那病人死的太快,他们没来得及逃走,就被病人家属打死了。

可是如果不是李玉山那么粗鲁的对待父亲,父亲怎么可能自甘堕落呢?

父亲的舌头如果不被割掉,兴许是另外一番机遇。

而这些美好的将来,都被李玉山毁了。

包括他自己的未来,如果李玉山不赶走他们父子,他会成为国公府的人,早就飞黄腾达了。

可是结果什么样?

父亲死后,他被两个已经没有生活能力的老人收养,那老人说是收养他和苏映雪,其实只是自己生不出孩子,养他们养老送终罢了。

所以他所有命运的不公平,不幸,不都是李玉山造成的吗?

是冯衡造成的。

他李玉山的妻子就是偷了人,凭什么别人不准说。

楚青云心头的委屈无处可诉,眼前萧掩冷若冰霜,他只能躲在那里忍着悲愤痛哭。

李蘅远见楚青云没有回答,而萧掩打楚青云,也是楚青云诋毁父亲人品,并不是为母亲辩白,所以萧掩也信了,母亲并不是个好女人。

李蘅远慢慢离开萧掩身边,她的母亲,不是个好女人。

那罗诗梦说她也不是好女人,她继承了母亲的性格,所以她才会这么喜欢萧掩?

萧掩不喜欢她她也缠着不放?

“阿蘅。”

萧掩见李蘅远目光闪烁而疏离,那无声哭泣的脸,带着羞愧和畏惧。

他又叫了一声:“阿蘅。”

“咱们还有别的要审问呢。”

是啊,还要问楚青云是谁派来的,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就耽误大事。

李蘅远擦干了眼泪,回头恶狠狠的看着楚青云:“你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楚青云脸上血色顿时,这时连哭都忘了,慌忙的摇头;“我与你有宿仇,还需要谁派来?没人派我来,我自己要来,我要折磨你,揭穿你母亲肮脏的丑恶嘴脸,你就是个婊子生的,都因为这个婊子,我父亲被坑的好苦,这是不共戴天之仇,还需要别人派我来?”

可是他上辈子还说什么宝藏。

李蘅远刚要再问,萧掩一脚又踹在楚青云的胸口上。

可以脚可以看出极其狠厉,楚青云嘴角渗出血来,在他灰白的脸上,血色妖艳,他的神色十分恐怖。

而萧掩,额头上青筋凸起,还有细密的汗珠在脸上。

一个承受了很大的力。

一个用力用到自己都很痛苦。

李蘅远拉住萧掩的袖口:“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她们留着楚青云,还有用。

萧掩没看李蘅远,问楚青云:“还不说实话,你要给阿蘅下的药粉,是皇室秘药,没有后台,你从何处得来?不说,我会用来氏八法,慢慢折磨你。”

389 父亲

萧掩背着光,他高洁的神色已不在高洁,神色狰狞,一袭红衣如那在夜晚中盛开的地狱之花,虽好看,但更多的是诡异吓人。

他的声音依然优雅,可透着的冷意如三九天的冰凌,锋利无比。

楚青云抿紧了唇,神色恐怖。

是不想说的样子,但他嘴角边的肌肉都在颤抖,显然他在犹豫考虑。

而这样的他,说明他背后一定有主使,只要再吓唬一二,他就会说了。

李蘅远道:“对,来氏八法,你知道……”

突然身后一阵凉风,门啪嗒一声关上又开了。

李蘅远和萧掩同时回过头。

就见李玉山高大威严的身体站在门口。

阿耶身上还穿着胡服,喜庆无比,想来是方才在跳舞,没换衣服就赶来了,他是有多着急。

李蘅远又回头看了看楚青云,楚青云已经泛着白眼,晕了过去。

她又回头看着父亲:“阿耶。”

李玉山没有细听女儿声音饱含着什么,他看了看炕上尸体,然后对李蘅远招招手:“过来。”

李蘅远抓住萧掩的胳膊,神色畏惧,迟迟不动。

李玉山抬头看向萧掩:“二郎去把这个楚青云押到太守衙门去,人证物证不是已经对过了吗?杀害国公府的娘子,罪无可恕,择日行腰斩之刑,尸体示众三天,以警告世人。”

阿耶这是什么意思?

李蘅远又看向萧掩。

父亲不经过审问,就直接判定楚青云有罪,而父亲根本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事实上到底是不是楚青云杀人的李娇娥呢?

她们都知道,不是,余有德才是凶手,不过是故意挖了陷阱要处置楚青云。

所以父亲为什么要配合?

萧掩在这时候轻轻的拍着她的背:“阿蘅,过去吧,我去处置楚青云。”

李蘅远慢慢走向李玉山。

其实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但是李玉山却无比煎熬,终于女儿到了他面前,他紧张的松了口气,一把把女儿拢在怀里:“你这个淘气,要吓死阿耶了。”

为什么就吓死阿耶?

为什么她淘气?

因为她私自动手,查探楚青云吗?

那么对于楚青云的事,阿耶又知道多少?

还是阿耶早就来了,听到了什么?

李蘅远脑海中不断的闪过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像是要把她的脑袋都撑炸了,父亲那坚实用力的臂膀,她此时都感觉不到了。

李玉山见女儿猫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身子十分僵硬,知道她有心结打不开。

道:“阿耶送你回房。”

然后回头看向萧掩:“二郎最好不要私自违背我的意愿,将楚青云投入太守府大牢,择日问斩,不是让你审问他。”

萧掩恭恭敬敬的拱手作别:“儿谨遵命令。”

……………………

帷帐重重。

蓝天一样的棚顶,蜀绣的八折屏风,用金线绣着宝相花的波斯羊毛地毯……

奢华大气,富贵逼人,无以伦比。

这是自己的卧室。

李蘅远被樱桃和桃子扶着,坐回到榻上,四周都是熟悉的事物,这让她不平静的心情,稍稍冷静了一点。

她抬起头。

父亲就站在她的眼前。

父亲送他回来,见她一路不说话,脸都急的变了形。

“阿耶……”

李蘅远真的觉得十分委屈和难受,母亲是个坏女人,在她一岁时候就应该死掉的人,突然她是个坏女人。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就是心烦意乱吧。

好像就是这样。

“阿耶……”

李玉山挥挥手:“你们都先出去。”

樱桃和桃子福了福身,无声退出去。

李玉山挨着女儿坐下,看看女儿的床帐,肃然的脸上挤出一抹笑。

“阿蘅啊,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奶娘让绣工在床帐上给你绣了好些个苹果,你心里喜欢,然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拿剪子都剪下来,还往嘴里塞,要不是发现的早,就要吃一肚子绡纱了,哈哈哈哈……”

李蘅远:“……”

她黑着脸道:“阿耶,现在不想说这种事呢。”

李玉山见女儿肯跟他说话,长吁一口气道:“那你想说什么啊?”

李蘅远想说母亲的事。

她侧头看向阿耶。

阿耶一脸风霜,三十七岁的人,看起来都没董文举那种精气神。

李蘅远蓦然就哭了。

如果事情的真相真的如楚青云所说的,母亲是坏女人,父亲也知道,那他现在再问父亲,岂不是在揭父亲伤疤?

可是那是母亲的事。

李蘅远扑到李玉山怀里:“阿耶,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不高兴。”

李玉山手拍着女儿的背,精明的虎眼一点点暗淡下去。

女儿怕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

他突然轻声道:“阿蘅,是不是想知道你母亲的事?”

李蘅远手一抖,离开父亲的怀抱,用渴望和内疚的目光看着父亲。

她的眸子大而清澈,有什么情绪,很快很容易就表达出来,还能感染人。

李玉山笑道:“不怕不怕,你都十四岁了,有些事是阿耶不好,不该瞒着你,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李蘅远左右抹抹眼泪,坐好了。

李玉山看着前方的虚空,慢慢露出笑容。

“你母亲首先是个很勇敢的人。”

李玉山和冯衡相识,是因为位于范阳之外,和樊城交界的地方,有一座险峰,生了一股土匪。

经常打劫过往客商,骚扰相邻。

因为土匪窝易守难攻,所以一时间很是猖獗。

樊城的太守兵力不足,正好李玉山巡边归来,听说此事,就带了手下三千兵马去为民除害,在他们打包围的时候,一个白衣郎君提着一把大刀就要山上,被李玉山的部下截获,然后交给李玉山。

李玉山盘问之下才知道,这郎君的父亲是南方官员,调职去长安,路上被土匪给劫了,还带着妻子和一个小女儿,生死不明。

这郎君因为走在父母之后,所以免于一难,但是他不肯自行逃离,想把父亲和妹妹救出来,就自己上山了。

李玉山说道这里,拉着李蘅远的小手,在自己的手心拍一拍,并笑道:“那个郎君就是你娘啊,阿耶一看就知道她是女的。”

390 好坏

父亲的虎眼虽然黯淡,但是嘴角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回忆往事,觉得很温馨。

李蘅远问道:“所以阿耶就喜欢上娘了?”

李玉山点点头:“你娘长得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从来不正眼瞧人,冷若冰霜,阿耶觉得她高不可攀,像是天上的仙女,就好喜欢。”

李蘅远想到自己看萧掩,好像也是这样的。

这样她心里好受些。

嗯,她还是继承阿耶的性子比较好,不想继承母亲,当坏女人。

李蘅远抱怨道:“可是光长得好有什么用呢?娘好像没什么脑子啊,他一个人闯土匪窝,不得被人杀了吗?”

李玉山摸着李蘅远的头哈哈大笑。

后来笑声慢慢止住,目光出声。

心想,我若是阿蘅这样想,当年就不会和夫人有这样的孽缘了吧?

当年他欣赏夫人冷傲勇敢,对亲人可以舍命,很是孝顺。

李蘅远见父亲目光出神,拉着父亲的袖口:“阿耶,还说不说了?”

李玉山点点头:“之后阿耶就带她上山了,不过还是去玩了一步,你外祖父和外祖母要保护小姨,所以已经被土匪杀了,你母亲就只救回了小姨,这时候她们年纪又不大,父母双亡,别的亲戚也是远亲,没地方去了,阿耶正好喜欢娘,就希望娘跟阿耶回范阳。”

李蘅远蹙着眉头,这么说,父亲是母亲的救命恩人。

她仰头看着父亲,那水灵灵的大眼眨了一下,是在问后来呢?

李玉山的声音变得轻快起来。

“你娘跟阿耶回来,阿耶好开心,整天去讨好她,给她送礼物,问她肯不肯嫁给阿耶,起初,她很是犹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大家都劝她吧,她就答应了。”

李蘅远心想,跟都跟回来了,难道不嫁给阿耶,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李玉山又笑了:“那是阿耶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不过你阿婆不开心,她一点也不喜欢你娘,你娘也不喜欢阿婆,她们俩天天吵架,两个都哭,阿耶当然向着自己妻子,一气之下,就带着你娘去柳城,国公府随你阿婆折腾,不回来了,在柳城之后,没人打扰,你娘很快就有了你。”

李蘅远手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像能感受到父亲要当父亲时的喜悦。

李玉山看着女儿那呆呆的小模样,再次大笑:“是啊,跟自己喜欢的人有了孩子,那是世界上最高兴的事。”

李蘅远冲着父亲咧嘴一笑:“那阿耶你是因为我是你喜欢人的孩子,还是因为我是你的孩子,你才喜欢我的啊?那如果我是你跟别人生的,你就不喜欢了是吧?”

李玉山怒这眉头道:“胡说八道,阿耶为什么随便跟人生孩子,当然是跟自己喜欢的人生孩子,生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当然是喜欢自己的孩子。”

李蘅远心下一动,那小六呢?

李玉山接着拢着她的肩膀道:“开心了吗?好了吗?”

确实听父亲说以前是事,心情好多了。

李蘅远眼睛一挑,可是楚青云说母亲是坏女人,父亲也知道,为什么父亲说的时候还这么开心?

楚青云骗人?

母亲根本不是坏女人。

李蘅远想到父亲方才说的话,她十四岁,可以知道一些事。

那她可不可以问父亲,母亲到底是不是坏女人?

李蘅远眉心都拢在一起,眼里都是犹豫,万一真的是,那就是伤害父亲,还是不要问了吧。

她把头一点点低下去。

李玉山突然拍着她的背:“坐直了,不然老了脖子疼。”

父亲是不会管她坐相的,但是不健康的事父亲都不让她做。

李蘅远坐好了,看着父亲嘿嘿笑。

李玉山道:“还没说完,阿耶说了,你十四了,有些事你应该知道,阿耶今天都告诉你,免得你天天琢磨着去问别人,胡思乱想的危险。”

父亲这席话,应该是说楚青云的事。

李蘅远眨眨眼睛:“阿耶真的什么都告诉我?”

李玉山沉吟一下道:“首先,你要记住阿耶一句话,你母亲在一方面有错,但是不能说她就是坏人,她孝顺父母,照顾幼妹,勇敢果决,她有很好的品质。”

李蘅远的心如堕冰窟,说来说去,母亲还说有错处。

李玉山又道:“还有一点,你母亲跟阿耶的事,是没有对与错的,她没有对不起过我什么。”

李蘅远抿紧了嘴,但到底是不是坏女人?

李玉山又看向前方的虚空,长长叹口气。

然后道:“你娘从来没喜欢过阿耶。”

父亲的语气十分平静,淡淡的,没有包含悲与喜。

他那骇人的虎眼,此时满是静谧之色。

他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或者像是吃饭了,睡觉了这样无所谓的话语。

可是就算吃饭了,睡觉了,这些话,都比这一句包含的感情多。

这句话淡薄如水,好像什么都没有。

李蘅远却一瞬间泪如泉涌。

“阿耶,你是说……”

李玉山一脸苦笑:“是啊,你娘从来没喜欢过阿耶,阿耶之前也不知道,直到你娘遇到了她喜欢的人,她脸上的笑都不一样了,眼睛弯弯的,情意满满,没有敷衍,自那时候阿耶才明白,你娘不是冷漠,她只是对她不喜欢的人冷漠,遇到喜欢的人,她也会笑的跟我的阿蘅一样,没任何负担的。”

“阿耶……”李蘅远哽咽道:“她真的是坏人,她对不起你了?”

李玉山肃然道:“阿耶跟你说了,你娘没有对不起阿耶。”

李蘅远目光委屈神色不解。

“跟你成亲,是您逼迫她的?”

李玉山摸着她的头笑道:“夫妻之间,只有合不合适,没有谁对不起谁这一说,阿耶没有逼迫她,阿耶就是疯狂的追求她来着。”

“那她还这样?”李蘅远怒冲冲冲,她受不了父亲这样的态度。

李玉山勾着手:“过来过来。”

又把她拢在怀里:“别人阿耶不知道,但阿耶知道,她只对不起你。”

作为母亲,母亲在她小时候不顾她,离她而去,所以对不起她,这个李蘅远能理解。

但是母亲就能对得起父亲吗?

“阿耶,你对她一定很好吧,可她为什么不知足?你真的一点都不怨恨吗?”

391 原谅

看着女儿绷紧的小脸,一副不忿的样子。

李玉山笑着摇摇头:“不怨恨,阿耶这些年已经想通了,不喜欢你的人,就算勉强在一起,过后还是不喜欢,当时阿耶不该太执着,但是你娘也为阿耶生了你啊,这是她给阿耶的补偿,至于她变了心,喜欢了别人,就算是阿耶,也控制不住,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吧,你不是告诉阿耶,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既然我们都认同,就要认同别人的变心,既然知道人心会变,就要包容得下不从一而终的人。”

“所以你知道阿耶为什么要割下那些人的舌头?因为这是阿耶和你娘之间的事,不喜欢了,你娘想走了,阿耶也不忍心她痛苦,就放手,至于对你娘好,那自己的妻子我不对她好,对谁好?阿耶的妻子,阿耶都会对她好的,所以这是阿耶自己的事,阿耶不觉得吃亏。”

“跟你娘也是阿耶的家务事,不用别人说三道四,说三道四,阿耶就割了他们的舌头。”

李蘅远痴痴的看着父亲,目光还是茫然。

李玉山笑道:“阿耶就是这样的人啊,阿耶希望你也能理智的对待婚姻,爱情,相互喜欢,就享受时光,高高兴兴在一起,你不喜欢他了,或者他不喜欢你了,难过一会就算了,好聚好散,不言其短。”

“可是……”

“你既然认同你会控制不住的喜欢一个人,你就要认同,有人就是会控制不住的不喜欢你,这时候大家都身不由己,还谈什么对错?还是那句话,好聚好散,这是对你自己感情最大的尊重,也是对你喜欢过的人最大的慈悲。”

那郑重再郑重的声音,让李蘅远茫然的心,慢慢的有了一丝感觉。

他抬眼看着父亲。

还是那张大黑脸,不是笑嘻嘻,也不是黑沉入水,而是很神色平静如水。

阿耶要么会跟她科插打诨逗她开心,不然就是黑着脸骂别人,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过。

在教她爱情?

教她道理?

李蘅远想了想道:“阿耶,我觉得你还是吃亏了。”

她的声音已经从愤怒转为娇嗔。

李玉山看着女儿暗暗的吐了一口气,是放心的样子。

他又笑道;“那感情的事,只有喜欢不喜欢,没有吃亏不吃亏,你若是计较吃亏,就一个人好了。”

“那不行啊,如果听阿耶的,万一有人接近我,就是骗我的钱呢?然后再虐待我,我也得原谅他好说好散?”比如楚青云。

李玉山神色变得肃然:“阿蘅,你记住,阿耶说的是婚姻是正常感情,你母亲没有骗过阿耶的钱,她什么都没带走,还给阿耶留下你。所以骗子和正常人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万一不小心就是遇见了坏人,他骗你的钱,咱们就要讨回钱,他虐待你,咱们就折磨他,好聚好散,是说给好人听得,不包括坏人。”

李蘅远蹙眉。

李玉山道:“因此也说明了,你母亲不是坏人,她只是不喜欢我,而不喜欢我,这不是什么罪过,在我心里,她比那些见利忘义,有所贪图的人好多了,她的优点,不能因为她不喜欢阿耶了,就全部抹杀。”

李蘅远还是扁着嘴。

李玉山笑道;“你的母亲是个好人,难道你还不欢喜?”

不是不喜欢啊,觉得她对不起阿耶。

李玉山站起,拉着女儿也站起,并且带着女儿走到窗檐下。

已经是夜晚了,西池院子灯火辉煌,映照着无边的雪景,那种橘红和银白相互映照的漂亮,会让人心中一畅,十分赏心悦目。

李蘅远不解的看着父亲。

李玉山让她站直了,然后对着窗外道:“我闺女的母亲是好人,她阿耶都能原谅的人,是好人。”

说完看向李蘅远:“所以大宝贝不用难过,也不用自责,更不必抬不起头,你母亲一没杀人放火,二没见利忘义,她不喜欢阿耶了,也不是阿耶自己发现的,是她自己说的,就是这么干脆。”

“阿耶认识的人中,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因为她没有做到母亲的责任,只有你有资格不原谅她,别人都没有。”

“所以阿蘅,站直了,挺胸抬头,今后在不许因为她的事,让自己难堪。”

李蘅远傻傻的看着父亲。

所以父亲一晚上对她说这么多,是看出来她很难堪吗?

李玉山又道:“阿耶看你跟萧掩那小子又好了,更不用觉得配不上他,他若是因此就看不起我女儿,那是他心胸狭窄,阿耶还看不起他呢。”

李蘅远已经确定,阿耶今晚的所有话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句服务的,让她挺胸抬头,让她不要自卑难堪,不要因为母亲自卑难堪。

父亲那黑黑的脸又嘿嘿笑起来了,他的笑声十分爽朗,如果萧掩的笑是春风,能扫走心底的阴霾,那么父亲的笑就是龙卷风,别说阴霾,什么都都扫走了。

可是萧掩不喜欢她,她都那样难过。

母亲抛夫弃女,阿耶是怎么过来的?

他没说,李蘅远也能感觉出来。

而阿耶现在为了让她挺胸抬头,却要笑呵呵的再说一遍,不是自己剜自己的肉吗?

李蘅远一下子抱住李玉山,道:“阿耶,我被你说的,都不知道哭好还是笑好,我母亲还是死掉了,我只有阿耶。”

李玉山哈哈大笑道:“那就是笑好呗。”

说完用沉下脸让李蘅远站直了:“是不是又和萧掩那小子和好了?”

李蘅远吐吐舌头。

心想萧掩还说,过了今天的事,就会跟她说重要的事。

她敢肯定,萧掩那时候的样子,就是要告诉她,他也喜欢她。

李蘅远扭扭头,又大方的点点头:“嗯,孩儿还说想和萧掩在一起。”

李玉山想了想,然后呵呵笑:“我儿随我,不过你会比阿耶幸运很多,二郎看我儿的目光,是有感情的,你们也有很多话说。”

不像他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

他喜欢的东西,冯衡都不喜欢,冯衡感兴趣的,他也没有兴趣。

所以婚姻过不好,怎么就能怪一方呢?

没缘分。

李蘅远见父亲突然安静,歪着头问道:“阿耶,你不高兴了吗?”

李玉山立即摇头:“阿耶很高兴啊,只要你好,阿耶就最高兴了,所以你喜欢萧掩,阿耶也不会拦着你。”

李蘅远垂下眼睛,抿嘴一笑,今晚萧掩有事,应该不会找她了,明天肯定会来。

392 威胁

晨曦初照,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世界。

不过还好,自家院门口和路上已经清扫出了一条路,十分干净。

萧掩从太守衙门回来,看着门口红彤彤的砖地,嘴角不由得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口闪出一个靓丽的少女身形。

萧掩微愣,后蹙眉,他都忘了,他还有个婢女呢。

“怎么是你,岳凌风呢?”

萧乙回了下头,这时岳凌风拎着扫把匆匆走过来。

看见萧掩叉着腰道:“看见了吗?我都扫的很干净。”

他那挑着的眉,是邀功的意思。

萧掩抿嘴笑了笑。

萧掩要和岳凌风说话,萧乙识趣的走了。

岳凌风拉过萧掩的袖口道:“怎么样?那个楚青云,说了吗?”

他们需要楚青云说出谁是幕后主指。

萧掩摇摇头,李玉山不让他审。

这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李玉山没有警觉,但是萧掩觉得不太可能,李玉山分明是知道很多事的样子。

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李玉山知道楚青云的幕后主使是谁,但是他不想追究,或者不能追究,所以先把人杀了算了。

岳凌风见他无功而返的样子,挑着眉道:“那你怎么才回来?”

萧掩道:“要处斩楚青云,不得写案卷啊,还要找证人签字画押,所以忙了一晚上。”

岳凌风道:“那看样子,事情就只能这样了。”

萧掩吐了口气道:“总之楚青云是罪有应得了,这就是好的结果,我们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岳凌风也不知道李蘅远上辈子有多惨,更不知道李庆绪有多冤枉,所以感触不是很深,但他知道楚青云是坏人,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大快人心。

于是点点头。

岳凌风突然又笑的揶揄:“对了,你说要和阿蘅说的事,说了吗?”

萧掩嘴角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脸颊微红,声音不由得也柔和了,道:“还没找到时间,一会肯定是要见面的。”

那倒是,李娇娥死了,虽然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别人不知道,国公府今日肯定是要操办丧事的。

还有昨晚的事没有处置干净,李蘅远会来找人商量事的。

岳凌风看着萧掩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竖起拇指,总算开窍了。

二人说完话正要回屋,萧掩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磁性低沉的声音。

“萧郎,忙完了吗?”

萧掩蹙眉,回头道:“道师阴魂不散怎样?”

景云听了萧掩的话,并没有生气,他上前一步对萧掩和岳凌风行了礼。

后道:“李家二娘子死了,我要留在国公府帮着给灵魂超度,早上刚醒,没什么事,先来看看老朋友。”

萧掩指着自己道:“在下是道师的老朋友吗?”

景云微微颔首:“是啊,不然贫道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萧掩道:“那您是不是对朋友二字有什么误会?肝胆相照的才是朋友,我们这种,只叫认识人。”

景云呵呵一笑:“看来萧郎对贫道有很深的敌意。”

萧掩垂垂眼皮,神色冷淡,声音也凉到了一定程度,道:“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除非那些人惹到我了,所以道师不必自作多情,您还是赶紧说您的来意吧。”

萧掩跟逸风道士这些人,他确定是无论如何付出修补,都不可能是朋友,所以也用不着客气,就有什么说什么最好。

而他向来都是很温和宽厚的人,一定要这样对待自己,景云也明白他们所处的关系。

笑了笑,就不再拐弯抹角。

道:“贫道看萧郎脸色红润,喜上眉梢,看来和三娘子的好事,是要近了。”

岳凌风看向萧掩,突突呵呵一笑,放低了声音道:“你看,你恋爱了,大家都能看出来。

萧掩:“……”

他沉下脸,果真这狗道士又是要阻止他和李蘅远的事。

萧掩语气不咸不淡道:“对,好事将近了,到时候还请道师喝杯喜酒,道师赏脸。”

“好说。”景云也不气的样子,突然他嘴角勾笑,清纯的眼神闪过一抹轻蔑之意,道:“那我再问萧郎一个问题,您觉得您能活多久?”

萧掩眨了眨眼微愣。

景云点头:“是啊,您不是要成大事吗?那您觉得自己能活多久呢?您能陪李蘅远几年,而李蘅远,又能活多久。”

萧掩攥起拳头。

景云微微一笑,后行了个离别之礼。

“贫道只是来给郎君提个醒,好了,再会。”

他说完,慢悠悠的转身,他那恬淡的背影行走在雪白之中,寒风鼓动衣衫,灰袍飘飘,恍若临波般飘飘欲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岳凌风跟萧掩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直到人不见了。

岳凌风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萧掩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死,那种雷劈之痛。

所以他这辈子也是二十几岁就早早死亡了吗?

逸风一派最注重因果,而很多事,往往就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就像檀香,他之前说檀香不会死,就不会死,她说檀香如何死,檀香就会如何死。

上辈子檀香是被余有德折磨而死,这辈子是被余有德掐死,简直是又一个轮回。

所以,他根本无法保护李蘅远吗?

萧掩慢慢放开手,灿然的眼睛,顿时失去光华,变得毫无生气。

……………………

远处银装素裹,凛冽的冷气让人精神振奋。

西池院的空地已经打扫的干净,砖面露在外面,不再有积蓄。

李蘅远听说萧掩来找她,高高兴兴的跑到台阶上去等人。

从三房那边时而飘来哭丧声,似有若无,李娇娥死了,三房昨晚就已经知道了,这种丧事,当然会有人哭。

李蘅远心恨那个李娇娥和檀香,所以人死了她也还是恨,听见哭声也没什么感觉。

见萧掩的身影从门口由远及近,立即露出欣喜的笑容。

对啊,别人死人,可是她看见萧掩还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萧二。”李蘅远摆着小手:“上来啊。”

萧掩站台台阶上往上一看,窈窕的女子小脸红润,像是秋果,十分诱人。

她那笑容娇美如花,让人忍不住想采撷。

萧掩心想原来这就是喜欢,哪怕他方才心情沉重,可是此时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不管她做什么,怎么看都特别目朗神怡。

393 担忧

萧掩提着袍子,阔步上了台阶。

到了台阶上,李蘅远主动拉住萧掩的手,然后上下打量一遍。

“萧二,你脸色不好啊?”

萧掩笑了笑:“是吗?我没觉得啊。”

他那好看的眼睛里布满细密的血色,眼底泛青,明明就是疲惫之态。

李蘅远轻声道:“昨晚累坏了,一宿没睡吗?”

她这样温柔的关怀,哪里还像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傻姑娘。

他的阿蘅,其实是个心细的人,她想关心的人的时候,总是能让人觉得十分温暖。

只是看她愿不愿意。

萧掩真的十分疲敝,景云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回来的所有努力都要白费。

那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是明明能看见笔直的前路,但是就是走不到头。

他张开胳膊,看着李蘅远的腰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把手垂下了。

李蘅远见他真的神色不振,低声道:“很难受?不然进屋去休息吧,外面冷。”

萧掩沉吟一下,到底舍不得离开李蘅远的关怀,没说话,但是点点头。

到了屋里,李蘅远让葡萄给萧掩热牛乳。

萧掩道:“我想喝口热水。”

李蘅远又对葡萄道:“那就煮开水送进来吧。”

葡萄得了吩咐下去,桃子和樱桃将点心和瓜果摆上来。

大家都能明显的感觉到温雅如风的萧掩今日蔫蔫的,所以忙完事,桃子便把樱桃拉走,留给两个人说话的空间。

这样屋里就只剩下萧掩和李蘅远两个人了。

“二郎……”

萧掩怕李蘅远再问他的事,忙道:“阿蘅,昨日阿耶跟你说了什么,你可知道楚青云是谁派来的?”

提到正事,李蘅远肃然的摇摇头:“没有,阿耶不说。”

阿耶跟她说完母亲的事,别的事她都舍不得再问阿耶了。

比如阿耶知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哪,是活着还是死了。

楚青云说的那个贵客又是谁?

他们现在什么样?

楚青云的事阿耶又知道多少?

这些事她都不敢再问了。

虽然好奇,但是母亲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称呼,阿耶才是她的全部,她的命,如果是要在伤害阿耶的前提下知道关于母亲的事,那她就不知道了。

李蘅远反问道:“你也不知道吗?”

萧掩笑的莞尔:“阿耶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不许我审问,我敢审吗?所以我昨晚什么都没问,只是写了关于楚青云的案宗,让他无法脱罪。”

李蘅远转转眼睛,这就更能说明,阿耶是不想让她知道楚青云的事了。

她突然道:“萧掩,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看不起我好不好?”

萧掩微愣,后笑道:“是夫人的事吗?阿蘅,你是你,她是她,当我们懂事之后,你犯了错就不能怪父母,同样的,父母的过错,也不该由你来承担,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与旁人无关,你这样好,我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看不起你。”

一席话说的李蘅远感激又辛酸,昨晚阿耶不停的安慰她,让她挺直了腰杆,可她还是怕萧掩看不起她。

因为世人不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吗?

世人又有抄家连坐的刑法,如果父亲和子女没有关系,都是独立的,为什么事情往往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还是有关系吧?

但她确定不会像母亲一样。

她要在成亲之前,就选择自己喜欢的人,不会随便同意不喜欢的人。

李蘅远见萧掩一直用安慰的目光看着她,他那轻抿下弯的嘴角这次不是敷衍的笑。

不是跟别人都一样的笑,是很用心的在鼓励她。

李蘅远也笑了,点头道:“对,昨晚阿耶跟我说了,母亲不要我和阿耶,跟着别人走了。”

“而我想,能让阿耶奉为贵客的,应该没有几个人,这个人是什么身份?阿耶不让我们查楚青云,是不是这个人跟楚青云有关呢,派楚青云来柳城,是不是他要报复阿耶,或者别的阴谋。”

萧掩的脑海中有精光闪过,不通的思路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一点,一下子就通了。

他低声道:“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可是我不知道那个问题是什么,只知道他关于夫人,我在想我错过了什么,被你这么一说,这个问题现在特别的清晰的在我脑海中。”

“阿蘅,你说假如你人母亲还活着,她如果还跟那个贵人在一起,现在是什么处境?是什么身份,你上辈子遇难,她知不知道。”

李蘅远微微张开嘴。

萧掩道:“是啊,我是没良心,我忽略了你,我一心想着打仗,我脑袋里不装之外的事,但是如果你跟我是亲人,我就不会这样,何况是自己的女儿,你母亲真的没有一点能力,还是真的这么狼心狗肺,什么都不管你吗?”

李蘅远看着萧掩微微摇头,可是从父亲对母亲的评价来看,母亲不是这样的人。

那么母亲已经死了?

也不会,如果死了,父亲不会对她说那些话,直接告诉她死了就算了。

所以母亲没死,但是却不救她。

按照父亲说母亲的脾气秉性,那就应该是不知道。

李蘅远的眸子暗淡下去;“可能她跟别人走了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吧,起码没有跟阿耶在一起好。”

李玉山视若珍宝的人,可以为了她不理母亲,还让她待客,显然是对她十分纵容和宠爱了。

这样一比较。

那只有这个结论,冯衡过得并不好。

萧掩也看着李蘅远,眸光中有一丝担心。

李蘅远无所谓一挥手:“别这样,我又不难过,她也不是小孩子,自己做的选择,要自己承担,我想她这么多年也没求助我们,应该她自己心里清楚的,不用我们担心。”

萧掩点点头。

可是不担心冯衡,却不能不担心楚青云背后那个人的目的啊。

也不知道到底跟冯衡有没有关系。

萧掩轻轻叩着额头道:“别人都说我聪明过人,算无遗漏,可是重活一辈子,我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啊?”

李蘅远忙道:“那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二郎,这个你不应该自责啊。”

本来他们围着方几而坐,李蘅远在主人位置,是上方,萧掩在下方。

李蘅远说完站起,坐道萧掩身边,看着他额头上的手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慢慢抬起自己的小手把他的手拉着。

“二郎,你还记得你昨晚说什么了吗?”

她说完,便坐在那里抿着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在静静的看着他。

那种姿态叫做等待。

394 圣旨

萧掩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当时的一时情动,变成了现在的进退维艰。

李蘅远肯定明白了他当时的情义,所以如果不说,会深深伤害李蘅远。

如果说。

之前他最为自信的能力,现在却是让他最不安心的东西。

他能一直陪李蘅远走到最后吗?

他能给她安稳的生活吗?

有逸风那一支人作对,他上辈子二十几岁就英年早逝。

那么这辈子逼急了那伙人,会不会他们又要动什么手脚,来害死他。

他如果死了,现在给李蘅远的蜜糖有多甜,以后的砒霜就有多毒。

见萧掩神色恍惚,看着自己去迟迟不肯说话。

李蘅远心想难道他又反悔了?

他并不喜欢我。

他要说的也不是想喜欢我,想娶我?

不不不。

李蘅远立即否定了自己,萧掩不是坏蛋,萧掩自己不确定的事,他就像之前一样,让你觉得飘忽不定,没有安全感。

但是他确定了事,就会一心要表现。

能感觉得到。

她以后要跟这个人在一起,也要信任他。

“二郎,你是不是病了?”

萧掩看着李蘅远关心的小脸,心就像是被人撕裂了一般,阿蘅成长到现在,已经不会因为他忽然改变,就生气不理她。

她还会考虑别的原因。

因为她至始自终都很信任他。

萧掩没忍住,回身把李蘅远抱在怀里,瓮声瓮气道:“阿蘅,如果以前是我自己自负,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意,所以我才敢大言不惭的说保护你,但是我现在害怕了,我有在意的东西,我想退宿,你会怪我吗?”

李蘅远感受着萧掩怀里的温度,明明是温暖结实的,明明可以依靠,可他为什么又这样说。

她嗔怪道:“你奇奇怪怪的,到底要说什么话?”

萧掩心想阿蘅,我要说我很喜欢你啊,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我们形影不离。

但是如果我注定要早亡,我怎么能占有你的心,对不起你呢?

可是不说吗?

不说吗?

让自己和阿蘅一辈子都遗憾吗?

萧掩大手揉着李蘅远的腰,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这样合二为一,这样成为一体,就不用再惧怕了吧。

或许他应该跟李蘅远说实话。

不然李蘅远胡思乱想,只会恨他。

“阿蘅……”萧掩放开李蘅远,看着李蘅远的眼睛,微微张开嘴。

门帘子在这时哗啦一声:“娘子,有圣旨到。”

萧掩和李蘅远都因为被人打扰而扫兴气愤,可是是圣旨,二人都站起来。

萧掩比李蘅远更心急的看着来报信的樱桃:“圣旨,知道什么事吗?”

樱桃道:“还没宣旨,国公就是派人来通知娘子接旨,大郎君那边也要去。”

就是全家都要去接旨。

圣旨不能耽误,李蘅远遗憾的看着萧掩:“二郎,我要去换衣服。”

萧掩心想,莫非这是天意。

虽然不知道圣旨的内容,但是他有种感觉,不是特别好的事。

朝廷中一直维护李玉山的是口蜜腹剑的李丞相,是啊,别人都说他口蜜腹剑,可是他却十分信任李玉山。

但是皇上新宠信了一个姓杨的坤道。

上辈子,那个杨氏很快就要被封为贵妃,杨氏的堂兄也会成为皇上的心腹,这位宰相,跟李宰相不同,他特别忌惮北方势力,总会在皇上面前说李玉山会反。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姓杨的发迹的时候。

但是上辈子并没有圣旨。

可是这辈子已经改变了很多事了。

所以这个圣旨,很有可能是针对李玉山的权利来的。

李蘅远说完话见萧掩有愣住了,小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郎?”

萧掩抓住她的手道:“我也去换衣,一会你带我去接旨,我想听听到底是什么事。”

………………

接旨要焚香沐浴,有一套繁冗的礼仪,这样才能显得对圣旨的重视。

李玉山换洗过后,从屋子里出来先到了外面厅里。

厅里有不少人,都穿着皇宫内侍的衣服。

他们都站在右上首位子的墙下,像是侍卫一样,在守护着什么。

而右上首的位置,此时正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男人面白无须,内侍的圆领打扮,衣服的前胸绣着张扬舞爪的猛兽,头戴一顶乌纱帽。

这人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太监,高淳。

李玉山之前进京的时候见过他,这人跟李丞相关系密切,所以应该是自己人。

李玉山极其热情的迎过去。

“高大人。”

这位高淳虽然是太监,但是却不爱听别人叫他公公,叫他大人,他就会十分高兴。

但是大人只有宰相级别的才可以叫。

但是不管了,李玉山虽然是国公,但是离天子很远,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天子近臣。

高淳见李玉山来了,笑着从座位上坐起:“国公别来无恙,好像比五年前见着更年轻更精神了些。”

这个开场听着就顺利,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通往别人夸你话,就是别人想被你夸的话。

李玉山记得这个高淳爱美。

他的心放下不少,大笑着走到高淳面前,抱住他淡薄身板,热情的拍了拍:“高大人您真是会说笑话,您才是越来越年轻,跟您比,我们这些大老粗都得靠后。”

高淳被抱的喘不过气来,但是胡人这样鲁莽,反而就是没什么心机,对他说的话就都是真的,他笑的十分高兴。

李玉山看时机成熟,在他耳边低声道:“不知陛下此次的圣旨是何意。”

他说完,就放开了高淳,上下打量高淳,然后呵呵傻笑,像是见到久违的老朋友,不知道怎么开心好了。

高淳被他的憨厚打动,沉吟一下,对身后的人道:“都下去。”

那些内侍没有不听的,脚步不整的退下。

眼看着人都走光了。

高淳抓住李玉山的手腕道:“这次是好事,但也有危机,你斩杀匈奴王皇上十分高兴,就要召见你进京相见,大加赏赐,但是新任的杨丞相好像对你有所不满,他在皇上面前说,你的家眷都在北地,这样不好控制,听闻你爱女如命,就想让你把女儿送到京城去。”

也就是做质子。

李玉山心下跳的厉害,让他把阿蘅远送,那不是剜他的肉?

395 替代

听完圣旨,李蘅远见萧掩站在原地发呆,而别人都已经走了。

李蘅远拉了拉萧掩:“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萧掩点点头。

二人从前厅出来,绕着路,去往西府后花园。

也正是广陵院的方向。

路上无人,满是积雪的园子,十分肃静,那种肃静不止是无人说话,而像是整个世界会发生的东西都同时闭了嘴,静的有些孤单。

小路下人已经清理过,一条蜿蜒的青色花径,直接通向很远的地方。

李蘅远和萧掩走在上面,李蘅远忍不了了,先打破了宁静。

道:“二郎,你是不是知道为什么圣旨让大哥去京城?”

方才高公公宣读的圣旨,因为李玉山斩杀了蛮夷首领有功劳,所以让李玉山进京领赏。

这之外,还册封了李蘅远为县主,但是很是蹊跷的,还让李庆绪跟着李玉山进京。

萧掩听了李蘅远的话,脸色沉重道;“上辈子这是两年半后的事情了。”

跟这辈子一样,契丹的左伦王其实是萧掩斩杀的,都是为了救李玉山。

但是上辈子萧掩去的晚了,李玉山最后死了,所以朝廷的赏赐就落到了萧掩手上。

也是从那次起,朝廷知道了他这号人物,李玉山把兵权交给他,朝廷也没人反对。

但是这辈子李玉山没死,这种大功劳,朝廷只会算在李玉山头上。

所以才来了圣旨。

萧掩想清楚圣旨的来意,继续道:“我在想,阿续可能替你挡了靶子。”

李蘅远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萧掩。

“怎么回事?”

既然册封李蘅远为县主,说明朝廷知道李玉山对李蘅远的重视。

让李庆绪跟着李玉山入京,分明有去做人质的嫌疑。

那么在李玉山心里,肯定李蘅远更重要,怎么最后让李庆入京。

萧掩道:“具体怎么回事可能只有阿耶知道,就是本来应该是让你跟阿耶一起入京,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阿续,或者是认为阿续是国公府的世子,更有重量吧,所以不管怎么说,朝廷已经开始忌惮咱们,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点李蘅远也感觉到了。

李蘅远沉吟一下,突然低声道:“二郎,那你上辈子谋反,是因为朝廷对你不公平吗?”

萧掩见她绷紧的小脸,还有那写满担忧的眸子。

拉起她的手笑了笑:“你是在想,这样下去,咱们是不是还会反?”

李蘅远没有回答,但是冰冷的手已经出卖了她的心里。

她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想过李家会不忠诚,更没想过皇上会怀疑阿耶不忠诚。

也很诧异,皇上竟然会想让她或者大哥进京,活活把她们一家人拆散。

以前到底是她太草包,净想着没用的事,这些危机她从来没感觉到。

现在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就有些迷茫,他们家,该怎么办?

萧掩揉了揉她的手,然后摇头道:“我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若是朝廷只是忌惮我,我没有家室,母亲也死了,其他人死不死的我也不关心,所以我孑然一身,大不了被诬陷,被冤死,我都不在意的,何必发动战争让百姓受苦?

我反,是我觉得既然国公把什么都交给了我,我就应该有更大更高的使命和责任高,我反朝廷,不是因为他们忌惮我,是我非常看不惯他们。”

李蘅远:“……”

“也就是说,你上辈子并没有遇到这样的难题?”

萧掩点头:“你是我碰到的最大难题,别的事,反正不高兴就打,我没有难题。”

李蘅远:“……”

萧掩在这时突然道:“你说阿耶会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李蘅远微微摇头,撇着的嘴没什么信心:“这小老头越来越不听话了,我才知道,他有好多秘密都不告诉我呢。”

萧掩拍着李蘅远的后脑勺:“没大没小,让阿耶听见,会骂你。”

才不会。

李蘅远吐吐舌头,道:“那你让他说实话啊。”

萧掩无奈一笑:“是啊,你都没办法让他说的事,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咱们还是去看看阿续吧。”

李蘅远听到大哥的名字,轻松的心情立即变得沉重,如果大哥真的是替他挡枪的,出了什么事,她真是死也弥补不了。

……………

灯影稀疏的房间里,衣着朴素但不失威严的夫人正在翻动床头的箱子。

她的眉心不展,神色满是担心。

一件一件的将柜子里的衣物拿出来。

阿香从外面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这是甄氏的房间,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甄氏竟然还没有睡意。

阿香走到柜子前道:“夫人您要找什么?婢子给您找。”

甄氏立即放下箱盖子,垂手坐在身后的卧榻上。

“我在找什么?”

“是啊,我不用找了,阿续的衣物,不在我这里。”

阿香听了不由得蹙眉:“夫人您……”

甄氏望了望屋里。

她的房间自从丈夫去世过后,就什么东西都没添置过,家具都旧了,哪怕是上好的木料,也蒙了一层灰色。

没有一样鲜亮的东西。

偌大的房里,到处都是死气沉沉。

所以她忘了,她担心,这不是丈夫出战,是儿子要进京。

十五年前她帮丈夫打过行李包袱,之后丈夫的尸体回来了。

所以这次她不应该帮儿子收拾。

甄氏捂着脸,呜呜哭起来:“阿续要进京,我有些担心。”

檀香忍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了,道:“夫人,为何不跟国公说,不让大郎君去,这次朝廷要针对的分明是三小娘子,咱们大郎是给三小娘子挡箭的吧?”

阿香常年跟在自己什么,她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事就算她不说,阿香也能感觉到。

何况李玉山下午来拜见过她,阿香已经猜到李玉山说话的内容了。

甄氏暗暗叹口气。

本来朝廷忌惮李玉山,想要李玉山送李蘅远进京,但是皇上的堂弟,也就是忠贤王正好年底进京,听了就跟皇上说,李玉山再疼爱女儿,那也是女儿,女人又不可能继承家业,而李家只有一个长孙嫡孙,就是李庆绪,那才是李玉山的命根子。

李玉山要不不谋反,如果谋反,他没有儿子,位置能有谁继承,还不是给李庆绪,所以最后皇上就把原本是李蘅远的名字,改成了李庆绪。

这样要去做质子的人就变成了李庆绪。

皇上无上权威决定的事,李玉山又能控制得了吗?

396 告白

甄氏抬头看着阿香:“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要对二弟有偏见,难道阿续不是李家的一份子,什么大郎三小娘子,都是李家人,你若是能分清,朝廷就不会有抄家连坐之刑,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阿续身为国公府的世子,也有他要肩负的责任和义务,今后这些话,你不要再胡说,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可以说。”

甄氏的话语虽然没什么厉害之处,但是语气平淡,跟她和善的个性不符合,就透着严厉。

阿香气得哭了:“婢子也是心疼夫人和大郎,夫人您可只有大郎这么一个孩子,要是真出点事怎么办呢?因为二房,咱们已经没了一个大郎了。”

“胡说八道。”

甄氏突然提高了声音:“我说了,不准你再提这件事,跟二弟又什么关系。”

“可是为什么是大郎,那国公怎么活着。”

当年李玉山和李玉明一起去打仗,但是李玉山活着回来了,带回了李玉明的尸体,有人说李玉明中了敌人埋伏,李玉山本来可以把人救出来的,但是没有救。

阿香一直认为李玉山想继承国公之位,所以见死不救。

甄氏暗暗摇头,李玉山的人品他了解,不会对自己的大哥见死不救的。

她冷静下来道:“说了几次你也不听,如果你再胡言乱语诋毁我的家人,那我只好送你去庄子了。”

阿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甄氏。

“夫人,我跟了您这么些年,难道我不是您的家人?”

说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甄氏也泪盈于睫,她又何尝不是因为生气而说重话。

见到这样的阿香又不忍了。

她放软了声音道:“你起来吧,今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家里本来人心就不和,被别人听了去,二弟和阿蘅又要遭受很多诟病,他们不好,难道身为一家人的我们,就能好了。”

阿香垂头不语,但是还是默默站起来。

甄氏长长的叹口气,慢慢的躺在榻上,靠着柔软的被子,依然觉得心里很心忧,她说阿香的也是肺腑之言,但是儿子到底是要进京的,要去做质子。

儿子那样的性格,万一出点什么事。

真的很担心。

……………………

再担心,再危险,可是该出发还是要出发的。

李玉山要带着李庆绪进京,日子订在三日后。

而自从家里开始接到圣旨,萧掩要对自己说的话,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来。

正要大哥也父亲要进京,李蘅远去萧园找萧掩。

是岳凌风来开的门。

李蘅远看向门里,因为积雪融化,院子里草木枯萎,不再是白色,显得灰突突的。

不过房屋上红色的漆面在太阳的照射下很有光泽。

故而院子又不失温馨之感。

李蘅远看罢之后回过神:“他呢?”

现在根本就不叫名字,其实一个眼神就知道找谁。

岳凌风道:“本来我们正在斗地主,让你给打扰了,行了,进来吧,咱们四个可以打升级了。”

斗地主?

打升级?

那都是什么东西。

李蘅远蹙蹙眉头道:“你们有三个人?”

对啊,萧掩还有个婢女萧乙呢,她都把那个大胸姐姐给忘了,都没问过萧掩。

岳凌风道:“你不知道吗?夜寒轩总来我们这。”

“夜寒轩?”不是萧乙。

之前岳凌风和夜寒轩住一起的时候,做过扑克牌,他们两个人,就只能玩小猫钓鱼。

后来岳凌风搬回来了,夜寒轩就总来找他玩。

现在萧掩没事的时候,偶尔也会跟他们一起,所以三人就斗地主。

见岳凌风一脸轻松得意的笑。

李蘅远眼睛一斜道:“还有心情玩,你可是答应过我让我们范阳变得很富裕,百姓都丰衣足食,到时候完不成任务,看没有你的饭吃。”

食肆街都已经开起来了。

岳凌风并不担心,范阳在他的布局下,肯定会越来越有钱的。

岳凌风无所谓一笑。

然后道:“你玩不玩,玩就进来。”

李蘅远道:“我不是来玩的,我找萧掩有事。”

………………

李蘅远在岳凌风之前进了正厅,放眼一看,下了一跳。

“什么东西?”

夜寒轩抬头傻傻的看着她。

可是他脸上贴了好多白条,眼睛都被盖住了。

李蘅远再看萧掩,人家就干干净净的,坐在锦垫上,持重文雅,谦谦君子。

她眯起眼睛,回头看向岳凌风:“怎么你也没有?那夜寒轩脸上的是什么?”

岳凌风道:“他老叫地主,老输,我们玩贴条的。”

所以萧掩和岳凌风就没输过,然后全是夜寒轩输了。

她的这个侍卫有点傻。

所以真的不是这两个联合起来骗夜寒轩吗?

李蘅远正想着,夜寒轩抬头对萧掩道:“郎君,方才凉水喝多了,我想去方便一下,脸上这条子……”

萧掩笑道:“你去吧。”

夜寒轩高高兴兴把白条揭下来,然后站起跟李蘅远行了个礼,就匆匆跑了。

李蘅远看着他的背影:“……”

等夜寒轩没了踪影,李蘅远抬头怒视这岳凌风。

岳凌风摊摊手道:“你看吧,本来是喝凉水的,他喝不下了,改的贴纸条。”

李蘅远:“……”

所以他们三个很穷吗?

都不能赌钱吗?

还有萧掩和岳凌风,都把夜寒轩玩成什么样了。

见李蘅远看着自己目露凶光。

萧掩暗暗咬了咬唇,忽变做笑脸,要让李蘅远不要心疼夜寒轩,突然心中又一抽。

朝廷圣旨下了,皇上对李玉山,肯定会越来越忌惮。

这次能把李蘅远换做李庆绪,下次能吗?

下次说不定是更危机的待遇,更让他们无所适从。

所以这辈子,他也要反,他这辈子还会让那个皇帝身败名裂的死。

但是能不能成功就要看天意了。

他现在不能给阿蘅保护,就不要再困住她的心了。

萧掩道:“你来有事啊?”

少年明明是醋意十足的,顷刻间又变得平淡如水。

李蘅远微愣。

这个萧掩,自打李娇娥死了之后就怪怪的,不知道他到底哪根筋不对。

李蘅远忍着气没问出来。

她坐到夜寒轩方才的位置,正好就是对着萧掩的,然后道:“我大哥要跟阿耶进京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要派人保护他,白景辰和墨玉的功夫最好,你说把他们两个都送给大哥好不好?”

萧掩沉吟下道:“墨玉更为可靠,把墨玉留下来保护你,我和白景辰跟着夜寒轩,一起跟阿续进京去。”

“你也要进京?”李蘅远忽然提高了声音:“你……”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般,萧掩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进京。

阿耶要进京了,他以为萧掩会陪在她身边,给她出主意。

可是难道她说不允许吗?

到底大哥对她来说十分重要,阿耶她也担心。

所以这样把萧掩困在身边,她好像很自私一样。

所以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挽留的话。

但是萧掩怎么能不理解她的难处呢?

虽然她总是吹牛自己什么都能做好,但是一个好汉三个帮,她难道不需要他的帮忙。

萧掩让她没办法开口留他,因为开口,她就很不是东西。

李蘅远眼泪在眼圈,直直的瞪着萧掩。

所以那天晚上,萧掩就是耍戏她,根本不是要说喜欢她的话吗?

她是太自负了?

她不该相信他吗?

李蘅远不能确定萧掩。

但是萧掩能很容易的确定她在想什么。

面对着这样痛恨询问的眼神,萧掩内心的钟摆又飘摆不定了:“阿蘅……我……”

李蘅远抬起手道:“行了,不要说了,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办。”

李蘅远头也不回的离去,岳凌风看着揉着眉毛的萧掩。

“萧帅。”

他的语气有些不忍:“你真的被景云那些话吓到了?这不像你啊。”

萧掩抬起头道:“我上辈子是被雷劈死的,等我回来逸风就死了,这很有可能,天雷就是逸风引的,跟我同归于尽,我死并不要紧,可是我现在不能害了阿蘅吧?不然这辈子景云再跟我同归于尽,阿蘅怎么办?”

岳凌风道:“那假如你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呢?”

萧掩目光微敛,透着一丝疑问。

岳凌风道:“所以啊,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结局,只有不知道结局,人生才有意思,上辈子的事,这辈子就一定会发生吗?老天让你重活一回,不是让你避免这些事发生的吗?这么犹犹豫豫,可不像是你啊。”

萧掩愣愣的看着前方,然后站起。

岳凌风道:“对嘛,你先把景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跑来的声音撞了个跟头。

岳凌风:“……”

他在回头一看,萧掩已经跑出门外了。

不用说,去追李蘅远去了。

可是就算是去追李蘅远,也不能撞倒了他不扶吧?

真是没良心,他可是他们的媒人。

岳凌风揉着肩膀喃喃道:“这就不是老家,是老家,老子就躺地下不起来,让你丫的裤衩子都赔光,还不够赔。”

………………

李蘅远进了西府花园的小门,这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她心中一动,会不会是萧掩呢?

然后又看着地面摇摇头,神色十分无精打采。

萧掩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的。

萧掩可从来没追过她。

哎。

萧掩只会下陷阱,让人入套。

李蘅远突然想到岳凌风交给她的识别坏男人的三个要素,不主动,不拒绝,然后就会不负责。

所以萧掩从来不主动,但是他也不拒绝。

那不是妥妥的坏人?

不对。

萧掩是拒绝的,他还直接进入了最后一项,要负责。

李蘅远踢着地面不存在的小石子,负气道:“到底谁要他负责,我真的那么不可爱吗?就不能喜欢我一下?”

“阿蘅。”

身后传来的确是熟悉的声音。

李蘅远回头的时候,手正好也被一个人牵住了。

还真是萧掩喂。

李蘅远看向东方,如果她没记错,今早太阳是从那边升起的。

她又看看西方,难道太阳不从西边落了。

见到小人东张西顾,脸上满是不确信。

萧掩:“……”

他咳嗽一声,然后声音低低的:“阿蘅,我喜欢你。”

哎呦。

李蘅远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掩。

那如见了鬼的目光让萧掩脸红到脖子根。

他目光闪烁道:“你,你,你还喜不喜欢我了?”

李蘅远心中一动,眯起眼睛道:“你说啥?”

萧掩:“……”

他又可以咳嗽一声:“你听到了,我不信你没听见。”

李蘅远把手竖在耳边;“你说啥?风太大我听不见啊。”

萧掩:“……”

“你说啥啊?没啥话说的,我先回去了。”

李蘅远甩甩头发要走。

萧掩一下子拉住她的手:“阿蘅,我喜欢你。”

这次的声音还算正常,但是并没有惊心动魄。

李蘅远喊道:“你说啥啊?风太大我听不见啊。”

萧掩:“……”

少女那调皮灵动的眸子,笑嘻嘻的语气,真是让人看了想打她屁股。

可是她目光坚持,就是你不说,她就不会放弃。

萧掩哭笑不得。

最后对着天空大喊:“阿蘅,我喜欢你啊,你喜不喜欢我啊。”

李蘅远抿嘴一笑,没有说话。

但是那眼里流转的波光,情义满满,透着小女孩初尝果子的喜悦和娇羞。

萧掩的心也被这种喜悦和娇羞感染,一种比蜜还甜的滋味涌上心头。

然后那甜蜜过后又是一阵阵心酸。

萧掩把李蘅远拢如怀中,颤声道:“阿蘅,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害怕……”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一暗,抬头一看,李玉山正黑着脸,叉着腰的看着他。

萧掩吓了一跳,赶紧放开李蘅远。

李玉山歪头道:“方才是你大喊大叫的?”

萧掩:“……”

李蘅远听到父亲的声音急忙回头看:“阿耶,怎么又是你?”

“是啊,怎么又是我,怎么每次你们都要在老子眼皮子底下不规矩呢?”

李玉山说完,恶狠狠的瞪着萧掩。

萧掩:“……”

最后李玉山一摆手:“二郎,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萧掩心想,我们之间最应该谈的应该是下次我和阿蘅亲热的时候,您能不能别出现。

397 开诚

父亲跟心爱的人单独交谈,李蘅远担心萧掩,便在书房外的门口等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萧掩便出来了。

李蘅远见他神色郑重,迎过去。

“怎么,阿耶骂你了?”

阿耶不会那么老顽固吧?上次可是比这次激烈,阿耶都没骂人呢。

萧掩回头看了看院子里守护的侍卫,低声道:“咱们找地方说。”

李蘅远心想看来是别的大事。

她道:“那去我院子吧。”

李蘅远的屋子,每个房间都烧了地龙,而且烧的十分温暖,屋里很是干燥。

一进屋,便有热气扑面,厚重的衣服全都穿不住。

萧掩和李蘅远都接下短毛披风交给桃子,然后二人坐下。

坐下后,萧掩嗓子发干,道:“有没有凉水?”

李蘅远很意外:“你要喝凉水?”

萧掩点点头:“开水放凉的正好,渴了。”

李蘅远急忙摆手:“你不知道吗?喝凉水对身体不好,人不能喝凉水的。”

萧掩心想我经常喝凉水啊,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传闻。

他想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蘅远道;“看书啊,你不是说,不懂的就看书吗?书上都写着了,喝凉水不好。”

萧掩低头细想,他不记得哪本书里有过这样的描述。

抬头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李蘅远一本正经道;“喝凉水塞牙。”

萧掩:“……”

桃子樱桃都在屋里呢,等反应过来,一时间大家笑声收不住。

萧掩知道自己被李蘅远耍了,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这丫头是鬼心眼是越来越多了。

葡萄上了一壶凉开水。

见李蘅远亲自给萧掩倒水,她和桃子等人都很知趣的退下去。

屋里水流声过后,一阵安静。

李蘅远道:“阿耶叫你到底什么事啊?还不跟我说。”

李玉山要去京城,三郡的兵力要布防,叫萧掩去,是说正经事的,这些事李蘅远都帮不上忙。

萧掩道:“阿耶已经派我阿耶回柳城驻守,他让我防卫范阳,但其实我更想去柳城。”

“那你不用去京城了?”

李蘅远问完,愣了一下,他以为萧掩能留下来她会很高兴。

但是萧掩说,其实他更想去柳城。

柳城是三郡最重要的郡守,要想有所成就都得去柳城。

李蘅远抿了抿嘴。

低头想着她和萧掩的未来,其实她早就应该有所觉悟,萧掩不是池中之物,是不会一直陪伴她左右的。

萧掩会像父亲一样,常年驻守外地,她们注定要聚少离多。

除非她能跟萧掩一起。

对啊,还有一条路,就是她随着萧掩走,萧掩到哪,她就去哪里,她又不怕吃苦。

想通这些,李蘅远露出笑意,道:“不然我去跟阿耶说,你去柳城,我也去,萧副将对你有偏见,如果他驻守柳城,以后柳城的兵就不会听你的了。”

萧掩心想那倒是不怕,自己的父亲再怎么和自己作对,就如国公所说的,他绝对不会出卖三郡的人。

只要父亲不当叛徒,不扯他的后退就行。

至于会不会听话,他们父子不管闹成什么样,也是父子,在外人看来,作为萧福生的儿子,他更好接管萧福生的权威。

这些他都不怕。

他只怕不能跟眼前这个人白头到老。

怕耽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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