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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很皮》


第一章 朔日

洪武二十三年六月,朔日巳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照得整个荆州城内一片炽热。

热风吹过,护城河边的白杨树和槐树泛起一片绿色波涛,哗哗作响,金色阳光落于满城葱翠上,便如同给树冠镶上一层金边,看起来如同护城河上的粼粼金光。

湘王府。

端礼门外钟鸣鼎响,悠扬的钟声缓缓从王府传出,刺目的阳光照在朱红色宫门上,让人有些晕眩。

沉重的宫门缓缓推开,荆州府、县、卫所文武官员着正式朝服,依官位列队,从侧门鱼贯而出。

大人们在宦官和侍卫的引领下行至前门广场,各自寒暄一阵后,才慢慢散去。

亲王护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李尧满头是汗,站在烈日下目送官员们离去,这才松了口气。

每月朔日是荆州文武官员例行拜见湘王的日子,李尧清早就奉命率领湘王右卫二千军士在王府四门警戒护卫,生怕出现一点乱子。

“终于可以歇口气了。”李尧习惯性地摸了mo xiong前的胡须,一把美髯**的,他甩了甩手上汗水,对左右下令:“左千户所的所有兄弟留下当值,其余人等各自列队回营休整,无令不得外出!本部亲卫随我前往承运殿回缴王令!”

这位四十二岁的指挥佥事,目光有些涣散,他的视线焦距并没有停留在散去的人群上,如果近距离观察,就可以发现李尧眉头隐隐皱着,看起来心事重重。

年岁大了精力有点不济,今天他的次子李天福第一次在世子跟前当差,他有点担心。本来希望天福在自己的荫庇下能平平安安谋个差事,却不曾想王爷恩典,赐了天福一个好出身。对于天福的前途自然是极好的,但天福才十八岁,容易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今天是荆州府文武官员觐见王爷的重要日子,但愿这孩子没出什么差错。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后,长子李天佑随侍在侧,长得浓眉大眼,站得跟标枪一般直,高大健壮,武艺已得自己**分真传。长子懂事早,为人持重,谦逊且有上进心,从没有给自己惹过是非,且在军中已经熬到了百户。李尧不屑利用关系,但唯恐天福少不更事,为长远计,还是求同知大人,把天佑调去仪卫司,兄弟俩在一起有个照应,总好过于单打独斗,再说,有长子看护着,他也放心些。

李尧绕过气势非凡的九龙壁,行至承运门外广场,就听见次子李天福正在大呼小叫:“殿下!殿下!……您慢着点……慢着点。”

李尧心下剧跳,宫中规矩甚严,寻常宫人走路都是敛息屏声,李天福如此大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过去查看。

顺着声音的来源走了过去,刚到承运广场当中,就见小世子飞一样地从他眼前掠过,掠起一片残影。

世子着一袭红色四团龙圆领常服,头戴乌纱翼善冠,腰穿革带,脚配皂皮靴,靴子下面却装着四个大小相同的木头轮子。

他正在平整的广场上滑行,姿势优美,因速度过快,身体倾斜,令随从们胆颤心惊。但小世子丝毫没有慌张,时而快速旋转,时而跳跃着,就像一团火焰,滚动着,燃烧着,充满着活力,有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美感。

李天福等侍卫和一群宦官宫女们,在他两旁小心翼翼地追逐着、护卫着六岁的小世子——朱久炎。

突然,朱久炎滑行到一座金水桥上,他并没有沿着桥面往下滑行,而是飞快地从桥上腾空飞起,侍卫们和宫人顿时惊叫一片。

不过他很快就从容落回地面,惊叫声戛然而止,朱久炎的贴身宦官赵来揩了揩脑门的汗,谄媚地笑道:“可吓死奴婢了!殿下,您小心着。”

朱久炎并未理会,继续滑行。忽然,他身体不自然地抖动起来,双手平举,向侧面摔去。

随人吓得要死,赶紧围绕上去。扶的扶,抱的抱,赵来一迭声问:“殿下疼不疼?快叫良医正!”这句话是回头向众人吼的。

李尧见状大骇,世子可是王爷独子,擦掉一根汗毛,李家都担待不起。

他心下焦急,挥动双手,一连扒开几个宫人。只见六岁的朱久炎,半倚着汉白玉栏杆,小脸煞白,额上豆大的冷汗,眉头皱得紧紧的,身体也在不自觉的痉挛。

李天福这个傻小子,正试图抓住世子双臂,想扛他上肩。

李尧一脚踹开李天福,打横把世子轻轻抱起,打量一阵,见世子模样,像中暑之症,连忙双手平托,把世子抱到内使歇房一处阴凉之地。

背后一群宫人如丧考妣地跟着,打的打扇,递的递水,李尧面沉似水,心道:“这群死人是怎么伺候世子的!大热的天,居然让世子在烈日之下玩这么危险的嬉冰!”

但他城府颇深,并不责怪别人,只是低声吩咐:“天福快去找良医正!请大伙分开些好让世子通风纳凉,天佑你速去冰窖取冰来!”

李天福低声回禀:“爹,儿子已经叫赵虎他们去良医所了。”

李尧正待说话,只听世子紧闭双眼,喘着粗气吼道:“我靠!什么情况啊,又来吸?”

李尧不明所以,下意识追问一声:“殿下,您有何吩咐?”

朱久炎不答,呼吸慢慢平稳下来,鼻翼不再翕动,脸色也回复了红润。

世子微微挣扎了一下,想必在他怀里躺着不舒服。

李尧明白他是想跳下来,自己一身臭汗,想必把他给薰坏了。

想到这,他赶紧将朱久炎小心翼翼地放下,退后一步,柔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可好些了?”

朱久炎抚了抚头,恐惧从脸上渐渐褪去。只见一张白玉般的小脸圆嘟嘟的,眼睛大且圆,极长的睫毛快速扑动,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

李尧不敢一直盯着朱久炎的脸瞧,目光快速扫过。

朱久炎的身体虽然还偶尔抖动,但语气已经平稳。

他盯着李尧道:“我没事。刚才有点炎热可能中了暑气,现在好多了,请佥事把人都喊回来吧。”

李尧松了口气,喜道:“没事就好。这天可太热了,微臣还要回承运殿缴令,这就派人护送殿下回宫歇着。”

朱久炎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急。我好不容易才出来跑出来玩耍一会,呆会和父王一起回后宫陪娘用膳。对了,我看府里上下整洁一新,好多当官的都来我家,他们来此做甚?”

李尧叉手答道:“今天乃是朔日,本地文武官员依例拜见王爷,因此他们才来府里觐见。”

朱久炎好奇心甚重,追问道:“哦……那么朔日是怎么个算法?民间对朔日有什么说道李佥事见多识广,还请为我解惑。”

李尧见六岁的小娃娃口齿伶俐,说话之间全无小孩子的稚气,想必是王爷教导有方,将来成就不可限量,不敢怠慢,谨声答道:“禀殿下,据臣所知,“一月之始谓之朔”,也就是说,每月初一是朔日,朔日当天看不到月亮,所以凶煞之气最甚。”

朱久炎闻言看向左手手腕,低声嘀咕:“每个月初一凶煞之气最强吗?难怪一个月一次,大姨妈啊?我去!”

李尧听不清世子嘀咕了些什么,陪笑着站在一边。

朱久炎又抬头看着李尧,笑道:

“李佥事,听说你是父王的武艺老师?那一定是武艺gāo qiáng喽?听侍卫们讲,几年前你还跟我父王主动出击,在公安县聚歼了叛乱鞑兵,自古鞑兵骁勇无比。那李佥事一定比dá zi兵还厉害,我也想从小学武艺,能不能教教我呀“

李尧低头忖道,世子居然向他求教,不如借此机会把长子天佑推荐去他那边,世子那里正好缺个典仗。这可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便躬身回复道:“微臣平时要协助指挥使大人操练卫所兵马,恐分身乏术,但小犬李天佑从小在王府护卫军中长大,武艺已得微臣几分真传,殿下可以向吴同知大人禀明,将小犬调往仪卫司陪侍殿下左右。”

朱久炎心道:这个李尧不简单啊,不像一个普通武夫。瞧他仪表堂堂,一把胡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理的,浓密而有光泽,看相貌、观言行,都是大将之才。他把大儿子李天佑也安排到我这当差,我正好拉拢拉拢李家。那个莽撞的李天福,看上去也是个没心机的,甚好,甚好。

他假装沉吟了一阵,才说道:“不知天佑大哥现居何职,我好向外祖父禀明,安排差事。”

李尧回道:“小犬现任湘王右卫前所百户。”

朱久炎喜道:“我这正好缺个典仗管事,品级相当,我待会向外祖父禀告,让天佑大哥来补这个缺就是。”

说着,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交给身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宦官,叮嘱他道:“马禾,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护卫司,向同知大人{朱久炎外公任指挥同知}禀告一声,调李天佑大哥来世子府上值,掌管我的三班侍卫和仪仗。”

马禾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朱久炎又回身对李尧说道:“李佥事若有空暇,多来世子府走动走动,我好多多请教。“

李尧应道:“微臣得空一定去世子府请安!王爷还在承运殿等臣去缴军令,微臣先行告退。“

朱久炎又看了看左手手腕,轻声道:“好,李佥事慢走。”

第二章 闻恶

遥望远方的天空,人们会问,死亡到底是生命的终结,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

穿过宽阔的殿前广场,朱久炎轻快地往自己的世子府走去。经过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的端礼门,一路是高大的城垣和城门,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城楼上覆盖着青色琉璃瓦。

王府四城的正门,南曰端礼,北曰广智,东曰体仁,西曰遵义,俨然是应天府紫禁城的缩影。

承运殿两庑是左右二殿,紧接着是承奉司、内使歇房、六局{司佩、司冠、司履、司衣、司药、司矢},朱久炎身后众星捧月般跟随大群侍卫宦官宫女,一路上所碰到的人,过之无不屏息、静声、施礼、后退、不敢正视一眼,这还只是朱久炎回世子府时,见到王府的冰山一角!

一个月前,朱久炎刚来到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成了亲王世子而高兴,反而惶恐、惊慌,不知那边的父母会多么伤心。稍微安心的是,自己用积蓄给二老缴纳了养老保险,不愁生计。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朱久炎怀思,滴泪。

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他用了三天时间沉默,三天时间伤心,三天时间思考。整个世子府的宫人都惶恐异常,王妃以为朱久炎生病了,召来良医所所有太医,前来诊断。沉迷修道的湘王朱柏更是从武当山请来道士作法、念咒,想尽了办法。

九天下来,他终于确定自己回到了大明王朝——洪武二十三年,也就是1390年,成了这个爱玩火,爱修道,后来更爱举家zi fén,因此改变世界历史的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二个儿子,湘王朱柏的世子朱久炎!

自己只是一个登山爱好者,普通的高中体育老师而已!老天爷你让我回到大明成为世子,为什么不是其他王爷的世子?而是湘王!

虽然是个体育老师,但是他也知道历史上的湘王,建文削藩时以莫须有的破坏金融罪——私印钞票,对湘王朱柏下手。

湘王朱柏不愧是朱元璋的子孙,甚有骨气,他在得知消息以后,笑着说:“我亲眼看到很多在太祖手下获罪的大臣都不愿受辱,zi shā而死,我是高皇帝的儿子,怎么能够为了求一条活路而被小人折辱!”

他没有开门迎接朝廷使臣,而是把老婆孩子都召集起来,再紧闭宫门,最后一把火——全家zi fén而死。

天呐!现在我成了那个被他以后召集起来,一起zi fén的孩子!!

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湘王是个kong bu fèn zi,对自己全家都这么狠。

朱久炎走到世子府门外,看了看自己,摆了个不胜凉风的造型:“我还是个孩子啊……”想了想那个喜欢穿着个道袍,没个正行的kong bu fèn zi老爹,我去!他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的爹?他也还是个孩子啊!

一个家庭里如果老爹不靠谱,那么当儿子的一定要靠谱。

朱久炎决定让自己做一个靠谱的世子,先考虑如何发展壮大,然后再考虑怎么渡过“建文削藩”这个大劫,生存下去。

朱久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这个寄生在自己左手上的高级机械种族身体“残肢“---手表!每逢初一就吸食自己的生命力--寿命,用来补充它自身能量。

每次吸收之时,它都会让他直面死亡的威胁,身躯颤抖,全身冰冷刺骨。

除了正常显示的时间之外,那手表还表明了他只剩余305天的寿命!

每走一格,都像是手表在喊“好饿……好饿……”

真是去年买了个表!

一个月吸30天寿命吗?这么说我这一世的寿命只有一年了?还剩305天?再扣除一年当中12次被吸掉的寿命,那岂不是只能活152天了?

他心里换算了一下,发现按这个速度下去,自己活不到明年!这么说,这辈子还是个夭寿短命的娃!?

某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这个不明物体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跟个寄生兽似的。朱久炎好奇地盯着它看了半天,突然发现自己脑海里凭空多出一段记忆,手表的规则就刻在记忆当中。

他测验过,除了自己以外,别人都看不见这个手表。他也试图和手表沟通,却全无反应。

朱久炎推测,这只手表只怕是吸死了前世的自己,这才让他落到了大明王朝。还好,不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

上辈子网络小说泛滥,他对沦落到此的际遇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死第二次。

手表指针嘀嘀哒哒走着,时刻在缩减自己的寿命,它喜欢吸收负能量的生命体,补充它自身能量,也就是恶人!这一世它的吃相变斯文了!

但它为什么吸死了我?难道我前世也是负能量的生命体?我没做什么坏事啊!?

莫非是撞人的那次交通事故?交通事故这样的意外,也能算是作恶吗?那次事故造成了对方伤残。我好像是做了恶事了……看来它不以人类法律做为判断标准。

我能用它去吸收恶人的寿命来代替自己,还能用多余的生命能量增加自身生命力?朱久炎终于看到一丝光明了!

可是,怎么觉得它才是罪恶之源呢?

想到这里,朱久炎心里变得急切起来,上辈子英年早逝,这辈子我还不想这么早夭折啊!其他的事情先放一边,我得马上找恶人去试试,活下去才行!

偌大的湘王府,生活着上万人,恶人应该不少吧?先熟悉下湘王府,再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抓人!

不过,这具身体还只有六岁,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一点点zi you都没有!上个厕所,都有人守着。得想想办法,找几个狗腿子和打手来掩护。

打定主意后,朱久炎开始了寻觅“恶人”行动,他转身对两个伴伴说:“先不回世子府了,马禾、赵来,我想在王府里转转,你们去叫上李天福,带上侍卫跟我走。”

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尽可能地从身旁的宫人和侍卫们那里了解这个时代的一切信息,包括坐卧行走、言谈举止,等一举一动和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太大区别的时候,朱久炎就开始观察湘王府里的环境和人事。

整个荆州府都是湘王名义上的封地。王府坐落在荆州城中,坐北朝南,占地近五百亩,几乎是半个荆州城。王府四城的正门,南面端礼门,北面广智门,东面体仁门,西面遵义门。

城中有正殿,依次是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整个格局与紫禁城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很相似。就连机构设置以及随从人员的配备等等,也都跟皇宫差不多,只是规模小些、定员少些罢了。诸如长史司、审理所、典膳所、奉祠所、典宝所、纪善所、良医所,一应俱全,俨然是国中之国。而府、县、卫所各级衙署,都环绕湘王府而建。

单单朱久炎所居住的世子府就有大殿三间、后房五间、厢房十六间。世子府豪华精致,穷尽世人的想象。世子府其实只占了王府中的东面一角而已,面积根本不用跟其他大殿相比,也就是他爹一个书堂那么大。

除了生命时刻受到威胁和老爹非常不靠谱之外,我好像投了个好胎……世子身份,可以在王府横行无忌,但不知手表如何吸收生命力,到时如何增加自己寿命。毕竟身体只有六岁,吸收的时候要非常谨慎,不能让人感觉自己是个妖孽。

走到山川坛上,朱久炎独自站在高大的台阶上,神游天外。从人们俱远远地站着护卫,不敢靠近打扰。

护栏下不远处的一阵窃窃私语,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王狗儿你这个小崽子!你树踹得怎么样了?能踹下落叶了吧?”

“娘,我,我,我现在还需要踹两脚。”

“还要两脚?嗯??我掐死你个小崽子,你个没用的东西!还要两脚!你一脚能踢下多少米来?狗东西!回头再让你爹收拾你,老娘要去当值了,敢偷懒打死你!”

咦?打儿子?不对啊,这湘王府除了王妃外,还有女子有儿子?还有其他夫妻?

朱久炎立马趴在护栏上,往下看去。只见一宫女,正往收粮厅而去,背影身段还挺好看。

原地站着一个身材削瘦、十四六岁的小宦官,正抱着双臂在抽噎。五官挺清秀的,就是个头不高,头发有点微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看来这被打的小宦官就是宫女嘴里称呼的,王狗儿了。

那宫女走远后,斜地里跑出另一个瘦弱小宦官,他看了看左右,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剥了皮的熟鸡蛋,递给王狗儿道:“我就知道,你干娘又打你。今天葛公公赢了钱,心情好,赏了我一个熟鸡蛋,你快用来擦擦。”

王狗儿泪眼汪汪地瞅了他一眼:“张大,你快走,你还有差事在身呢。”

张大一语不发,上前帮王狗儿把上衣解开,然后用热鸡蛋在淤青处来回滚擦,疼得王狗儿龇牙咧嘴。他那瘦小的身躯满是红肿淤青,还有陈年旧伤,看上去有点可怕。

张大心疼哽咽着道:“狗儿,吴嫦娥那jiàn rén真的下得狠手!打我就算了,连你也这么天天nuè dài,你干爹不管管吗?“

“呜额,呜额,爹,爹,听娘的。”王狗儿擦拭着淤青,从牙缝里发出丝丝shēn yin。

张大放低声音道:“老让你踢树踢树,还不就是收粮厅里淋尖踢斛的猫腻?胆子这么肥,也没个人管管。”

“嗯,都怪我太没用,老踢不好,害你担心了。”

“你就是这样!现在还想踢树的事!他们俩这么nuè dài你,又干了丧尽天良的事,咱们知道的也太多了,要想想活路才行!我担心……“张大右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会吧?”王狗儿吓了一跳。

“绝对会!他们俩那么恶毒的事都干得了,不会在乎咱们这条小命的。反正贱命一条,豁出去了!去承奉司马公公那告状,赌一把?”

真是瞌睡来枕头!

丧尽天良?很好啊!

朱久炎连忙出声喊道:“不用去承奉司告状了,你们俩给我上来!”

两个小宦官,听到头顶突然传出来的童声,吓了一大跳,连忙抬头上望,只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趴在护栏上,笑咪咪地向他们招手。

二人一看那小男孩服饰,世子!

第三章 踢斛

朱久炎坐在牡丹亭中,斜倚着凉亭的栏杆,看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两个小宦官轻声道:“别害怕,你们先站起身回话。”

“奴婢遵命”。两个小宦官战战兢兢地站起。

朱久炎对着撑着罗伞的赵来说道:“赵来,你安排个人去司药局,取点跌打伤药来给王狗儿用。”

“殿下真仁慈,好生体恤咱们这些奴婢。”赵来抓住机会拍起马屁。

朱久炎小眼一眯,笑得像一只小狐狸,他对着两个小宦官问道:“你们二人不是要去找承奉司马公公告状吗?跟我说说什么事吧,说不定比马公公更管用哟。”

王狗儿嗫嚅着不敢张口,张大也表情不太自然,眼睛望向别处。朱久炎察觉有异,他们好像是在害怕。

在害怕谁呢?

朱久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的随从。按刀站在自己身后的小旗李天福,居然用他那鬼眼睛偷偷瞄着宫女们,对这边的事不太关心,应该不是他。

仪卫司的侍卫们面无表情,跟背景墙似的,看上去也不像。

世子府管事女官裴娘,正带着几个小宫女侍立在凉亭之外,端着水和水果,距离有点远。

那就是我身边的人了。朱久炎第一次认真打量身边的两个伴伴。马禾十六岁,大脑袋,虎头虎脑,眼睛小小的,显得呆呆的,不太像。赵来二十六岁,国字脸,体态魁梧,声音还有点雄壮,看面相就觉得挺老实,让人心生好感,成年后才进的宫?嫌疑略大。

朱久炎当即不动声色支开二人:“马禾、赵来,你们俩一起去请承奉副刘常来我这里。”

两个贴身宦官领命快步而去。

“张大,王狗儿,我可以护佑你二人周全。刚才的事,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比如,王狗儿的干爹是谁?他又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淋尖踢斛又是什么意思?”朱久炎坐直身体,正色问道。

张大眼珠一转,见那两个宦官都走开了,明显松了口气。他口才很好,几句话就将刚才发生事情分说得明明白白。

王狗儿是个孤儿,打小给湘王府宦官王延收养,王延管的是王府收粮厅。

每次王田庄户们上交王府公粮的时候,都要求把装粮食的斛子堆尖倒满。这时王延就会安排小宦官上去猛踢一脚,斛子不倒,但是上面的粮食尖会洒落下来。洒下来的粮食王延不允许庄户拿回去,算作是粮食运输和保管中的损耗。庄户们因此要多交不少粮食,这就叫作淋尖踢斛。

至于每斛踢落下来的粮食,自然都进了王延的腰包。

王狗儿打小便被王延打着骂着,每天要对着树练习脚力和技巧,好去帮他踢斛。

朱久炎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是在贪污我家钱吗?这淋尖踢斛的方法很有智商啊,还是个高精技术活啊!每天不断练习,你是要去评高级职称?我家有八百顷庄田,就是八万亩地,王府庄户们缴纳上来的粮食,每斛你都要踢一脚!?这是多少钱啊?我tm一个体育老师算不过来了!

这些年贪污我家多少钱!?巨贪!朱久炎立马做出判断:未必我家还养着一个和坤呢?

“贪污”,手表会认定是“恶”吗?对手表来说,贪污是不是有点不够格?不行,第一次吸收生命能量,我要稳一点,万一抓错了的话,不敢去赌手表的尿性啊,它要是又吸我的寿命怎么办?

再仔细一点。

他想了想,接着问王狗儿:“你爹不是王延吗?刚才那宫女吴嫦娥是王狗儿哪门子娘?”

王狗儿吭吭吃吃半天不做声。朱久炎看了看张大,张大会意,便替王狗儿回答:“殿下尊贵清洁之耳,原不该听闻这等龌龊事体。这吴嫦娥,原本就是收粮厅的女史,因王延掌管收粮厅,quán bing在握,她便趋炎附势,依附了王延,情愿与之结为夫妻{对食}……”

朱久炎心道:“对食?这王府的宫女名义上不都是湘王的女人吗?这死太监不止贪污,还敢给亲王带绿帽,胆子真肥!”

张大自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继续说着:“……她从此仗了王延的势,对我等宫人非打即骂,王狗儿是她的干儿子,受的打骂还愈加的重。”说到这,张大往左右看了一眼,又伏地朝朱久炎磕了个头。

“殿下,还有更可怖的事,奴婢不敢说与殿下听。”

朱久炎正想把他的话套出来,只见承奉副刘常小跑过来,一边拿袖子揩着胖脸上的汗,一边麻利地跪倒在朱久炎面前:“殿下,这班不晓事的猴崽子又惹了什么事?说予奴婢听,奴婢来教训他们。”他一边谄笑着,一边朝一起跑回来,正在殷勤给世子扇风的赵来使眼色,想把小世子给糊弄过去。

刘常这胖太监,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一笑起来,倒是满脸和善模样,但配上尖声细气不男不女的鸭公腔调,以及用香料都难以掩盖的尿骚味,别提有多令人反胃了。

公公们去势时伤了尿道,大多都有尿不尽的lǎo máo病,整日的淋淋沥沥,无法控制,所以身上总有一种骚腐味,只得大量使用香料,来遮盖住那股子尿臊味,因此阉人又被称做腐人。只有极少数宦官,因为yān gē师傅手艺好才不会落下这“更衣之疾”。

本来这胖太监就使朱久炎心中无比腻味,还看到他给旁边的赵来一直使眼色。朱久炎面上天真无邪,心中却一阵愤怒:“妈蛋!这个死胖子,看我是小孩子好唬弄?居然在我面前跟我的人眉来眼去,偷偷传递信号,看我不整死你们!”

他嘴角一抿,轻声道:“赵来,我现在无聊得很,你别扇了。你学青蛙跳,跳那个台阶给我个乐乐,我没乐不准停。”

赵来献媚的笑脸刹时僵硬了。这世子殿下真难伺候,大热天的叫我跳台阶?会死人的!但他不敢磨蹭,更不敢分说,马上蹲下跟只青蛙似的一路往旁边台阶跳去,一边跳,一边赔笑。

刘常看出朱久炎心中的不满,他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世子的脸色,见他小小的脸上风云不起,心想:这么个小屁孩儿,想必是看见小宦官挨了打,想打抱不平来着,应该还不懂得淋尖踢斛的事,便愈加恭谨,躬下腰轻声问道:“殿下这是为什么事着了恼?告诉奴婢,奴婢即刻打他板子,把他屁股打开花。”

朱久炎沉吟一会,对刘常说道:“刘公公,我身边缺少两个机灵老实的人,挺中意这王狗儿和张大的,你把他们调到我身边来伺候我吧。”

刘常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世子殿下好生厉害,不像一个普通稚子!咱家得小心着点,不能因为平时王延的孝敬,就引火烧身了。世子是看上了这俩个小子,还是这俩小子撺掇的世子殿下?”

他当然想不到,看上去天真无邪的世子殿下身体里居然是一个两世为人的现代人。

但他不敢拒绝,委婉地跟朱久炎说:“回禀殿下,殿下看上这两个小子,自然是他们俩天大的福气。但殿下身边的人,王妃娘娘都要亲自过问的,待奴婢禀明娘娘之后,便打发他们来世子府上差,伺候殿下可好?”

朱久炎淡淡看了看刘常,转头对张大说道:“以后你们俩就是我的伴伴了,没人敢欺负你们,若有不开眼的直接回我便是。”

张大闻言大喜,瞅了瞅王狗子,见他仍然呆呆的还不懂现在一步登天了,便用力扯着他的衣角一同跪下,大声回道:“谢殿下恩典!奴婢以后定当尽心竭力当差,伺候好殿下。”王狗儿这才明白过来,大声跟着谢恩。

张大扭头瞧了瞧,还在烈日下跳台阶的赵来,他满身是汗都不敢一刻停歇。又见对他们俩来说是天一样的刘公公,在世子面前都俯首帖耳的。

张大胆气顿生,大声道:“奴婢要告发王延、吴嫦娥,这二人不只是淋尖踢斛,还干了灭绝人性的事,请殿下做主!”

第四章 捕恶

原来宦官王延没有什么文化,某日出宫办差,听信一个江湖术士所言“吃童脑可令阳物复生”,王延一向迷信,对此深信不疑。

趁出王宫收粮之际,命令心腹校尉到偏僻地方伪装成富户,花钱买贫苦人家的孩子,谎称是收养,其实是用来做药食之,好与吴嫦娥做真正的夫妻。

这么些年,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孩童。

张大说到这里,在场之人无不毛骨悚然,包括还在跳台阶的赵来,一身大汗淋漓都仿佛置于九幽地狱,寒彻心扉。

李天福毛发倒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怒道:“殿下!世间居然有如此残忍、耸人听闻之事发生在王府!属下义愤填膺,请准许属下把那几个畜生擒至殿下跟前!剁碎了喂狗!”

朱久炎心中冷然,闭目思考:王延和下手的校尉绝对是罪大恶极的“恶”,吴嫦娥呢?手表的恶,定义的是什么?我要以天道视角来定义?机械生命体不是人类,定义“恶”的标准,应该不与我们人类的地位、道德、法律有关。

吴嫦娥经常殴打nuè dài他人,也要考虑伤害程度等等。

嗯?想那么多做什么!先吸收了这两个男的,试验下。

打定主意,朱久炎缓缓开口说道:“天福二哥你别激动,王府的丑闻不能宣扬出去,刘公公,劳烦你找个事由,带两狗贼去承奉司,赵虎、田七你俩跟上,找间没人的厢房给我拿下!至于那校尉!你们可识此人样貌?”

张大和王狗儿立马回道:“奴婢认得!认得!”

“那就好,李二哥你带上他们俩去认人,什么话也别说,把人弄晕了,直接带到承奉司找我。”

“属下领命。”李天福抱拳粗声应道。

“赵来你别跳了,过来跟我替“表”行道去。”朱久炎嘴角微微翘起,赵来闻言如蒙大赦,气喘吁吁地从台阶上跑过来,一边试汗,一边跟上朱久炎。

承奉司厢房。

朱久炎托腮坐在厢房正中的椅子上,视线掠过随从,落在堂中并排跪伏的王延三人身上。三人都像捆猪那样,双手双脚反剪到背后,捆得结结实实,皆鼻青脸肿,神色萎靡,衣裳上满是脚印,正对着他叩头如捣蒜,嘴里讨饶的讨饶,喊冤的喊冤。

思考了一阵,朱久炎向屋外走去,对旁边垂首站立的刘常吩咐道:“刘公公,淋尖踢斛的事,我不管,我只要他们三人真实口供!有没有张大刚才所告之事,有的话,孩童尸骨在哪。记得,我要真实可靠的,过后好向父王回话!我到房外等你好消息。”

“奴婢领命,绝不敢让殿下久等。”刘常一听世子不理淋尖踢斛的事,松了一口气,回头凶狠地望向王延三人,暗想:看在平时的银子份上,咱家本想替你们遮掩过去,没想到你们还敢弄出如此残忍的勾当!世子太聪慧,不好糊弄,那你们就别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厢房之外,朱久炎站在屋檐之下思索:这件事估计是事实,但我得想个妥善办法吸收他们生命力才行,最好别让人给看见了……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赵来。

赵来看到世子目光,想起刚才烈日下的蛙跳,吓了一跳,顿时跪倒在朱久炎脚下,双手用力朝自己脸上一直掌掴,边抡边求饶:“奴婢惹殿下不高兴了,该死!该死!”

“你反应很快啊赵来,知道刚才为什么要罚你吗回答的我满意了有奖励哦,回答的不满意!后果可很严重!”

赵来一边继续掌掴自己,一边回应道:“殿下是恼奴婢跟刘公公透露情形?”

朱久炎不吭声。

啪啪啪!啪啪啪!赵来根本不敢停手,脸色涨红,毫不犹豫地打着嘴巴,一下比一下狠,不一会的功夫,就把自己嘴角打出了血痕。

“刘公公以前给了奴婢钱!让奴婢随时给他透露消息,比如殿下的喜好,性情,世子府平常发生的事情。”

“哦?好,继续”朱久炎听闻刘常这个死阉人,很久以前就开始关注自己,这胖子在太监的职业道路上很有上进心的样子啊。

啪啪!啪啪!

听得小世子好像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为求安全过关,赵来只好倒出更多秘密。

“王府很多管事大太监每年都收了王延的孝敬,包括刘公公。”

“哦,那你呢?”

啪啪啪!啪啪啪!

“奴婢只是没品没级的卑jiàn rén物,那王延也不会给奴婢使钱。”

朱久炎默默着掌握着火候,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俯下身盯着赵来的眼睛,正色问道:“你成年后进的宫?”

“对的,殿下。”赵来满脸早已红肿,鲜血直流,但他丝毫不敢停顿掌掴。

啪啪啪!啪啪啪!

朱久炎沉默一会,贴着赵来耳朵,沉声说出心中疑虑:“男子成年之后,没有门路应该进不了宫当宦官,就算进宫了,也到不了我跟前当差,你是怎么办到的?仔细回答哦,要是过后查出不对,我就弄死你。”

赵来吓了一跳,停下了手,看着朱久炎那充满稚气的脸庞上,居然闪烁着择人而噬的神色,他心中发寒,不敢犹豫,抽泣着磕头回道:

“奴婢早年也曾考取童生,后来被人勾着沾染了赌博恶习,债台高筑,无力偿还。放利钱的债主,还强抢了奴婢妻儿抵账!奴婢愤恨,走投无路之下,一狠心自阉,后来使钱进了皇宫!安排到王府后,拜了王府典服副高公公为干爹,这样才到了殿下跟前伺候,奴婢这几年也是兢兢业业伺候殿下的啊,求殿下开恩啊!

朱久炎脑中立刻闪过高二宝那太监的样子,看上去还挺英俊的,气质也頗显阳光朝气,老到我面前殷勤打转,本来对他还挺有好感的,没想到这些个太监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靠!高二宝那厮好像比赵来还小一岁!拜个比自己小的人为干爹,赵来你还真什么都干得出来,是个角色啊!

不过,自古宫里边儿的宫人,太监也好,宫女也好,从来不会按照年纪排辈分,年纪大的太监,认年纪轻的做干爹,是常有的事。

他皱着眉心想:这个赵来以前考取过童生,还是个有文化的太监?嗯,我现在年纪太小,需要几个听话又能办事的人,赵来家乡还有仇人更好,方便掌控。

朱久炎按捺住心中欣喜:“你以前还读过书,挺好的!想回家乡夺回妻儿报仇雪恨吗?”

赵来听得世子说话的语气,当即明白安全过关了,机会更是来了,他毫不犹豫,把头磕得怦怦作响,大声说道:“奴婢以后就是殿下的狗!眼里心里只有世子殿下!”

“很好!这句话说得好!可要记牢,站起来吧,来,继续给我扇风。”

过会还是要派人去核实一下赵来的底,朱久炎闭目思考着。

赵来气喘吁吁地站起身来,脸颊和额头一片肿胀,又红又青,嘴角带着血迹,蝎子蛰一样的疼。但他一听朱久炎的呼唤,立即一耸肩头,满脸堆笑,夹着腚沟屁颠屁颠地跑到朱久炎身后,拿起扇子卖力的扇起风来。

看着赵来的模样,随侍众人心中一阵发寒,世子手段狠辣,聪慧异常,思维又缜密,各各暗中警醒,以后在世子跟前要越发谨慎的当差不提。

第五章 吸收

一炷香后。

刘常走到屋外,对朱久炎躬身回道:“回禀殿下,奴婢把他们三人分开审问后,再一一对照三人口供,张大所言确有其事。王延在荆州城内买了一处外宅,孩童尸体就埋在后院当中。奴婢刚才已经着人去察看,挖出两具小孩尸骨,早已腐烂多时。

说着,他递过去一叠纸:“呈请世子过目,这是他们三人的画押口供,还有王延外宅的地契。”

嗯?

朱久炎惊讶地望了刘常一眼,这刘常是拐着弯送我宅子吗?光天化日之下你就对我行贿?不过,我喜欢!难怪能当上王府太监的二把手,有点门道。现在看你这死胖子就有点可爱了,算了,你如此上道,本世子就不整治你了。

朱久炎接过口供地契,随手交给赵来,笑咪咪地对刘常说:“刘公公办事很妥当,我很舒心。今天的事不宜对外声张,免得败坏我湘王府的名声,就别惊动审理所,我做主办了,过后我再对父王回禀就是。”

刘常点头如捣蒜:“正当如此,世子真是英明果决。”

朱久炎脸带煞气,对着周围随从厉声喝道:“今天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大家都烂在肚子里头,我要是听到谁乱嚼舌头败坏湘王府名声,下场可是很凄惨!”

众人齐声应诺。

刘常呵呵笑道:“殿下思虑周全,确实应该为王府声誉考虑,不宜声张。只是,不知这三人该如何处理?”

朱久炎面色如常,轻声说道:“刘公公知道王府哪有枯井吗?先把他们三人手脚打断,再往井里一扔埋了,也算为死去的冤魂报仇,还悄无声息。”

听到一个六岁的孩子这么轻描淡写处理三条人命,就算刘常这样饱经世故的老麻雀,都不禁凛然。

唯独李天福这愣头青欣然接口道:“殿下,我来动手,属下正好知道司药局后院有口废弃的枯井,这三个杂碎干的丑事,让属下心中恶气难平,殿下的主意真解气!“

朱久炎立刻应允:“那劳烦李二哥先去解解气,记住先别弄死了。”

“谢殿下!属下早已心痒难耐了!”李天福兴冲冲地当先跑进了厢房。

厢房中很快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求饶声。

朱久炎眼角抽了抽,不想李天福这家伙还有暴力倾向,简直就是一个金牌打手的料,可以好好培养培养。

朱久炎偷瞄了下王狗儿。只见他听到王延惨叫既也没愤怒也没不忍之意,只是偷偷哭泣,想来王延这么残忍恶毒的人,平常对他非打即骂,只怕也没什么感情。

朱久炎放下了心中忧虑,他生怕李天福没个轻重把人给弄死了,赶紧小跑着进了屋,边跑边发下话来:“王狗儿,你现在回世子府歇着吧。”

王狗儿正不想看到屋内惨状,当下躬身告退。

朱久炎刚进屋内,就见李天福拿着一条长凳,凶狠地砸向王延的腿,“咔嚓”一声,王延疼得满脸通红,死命咬着绑在嘴里的布条,他表情狰狞,身躯抖动不已,满头冒汗,膝盖处不自然地扭曲。

见朱久炎领人进屋,王延三人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拼命磕头,口中呜呜连声。

朱久炎见他们模样都十分凄惨,没穿鞋,光着脚板,脚指甲盖已经给人拔掉了,鲜血淋漓非常瘆人。他下意识扭头瞧了刘常一眼,心道,这个太监手段好狠。

走到三人面前,朱久炎先蹲下身子示意李天福停手,再用身体遮挡随从的视线,伸出左手,手表对准王延,暗道:“吸收。”

三息过后,朱久炎仔细感觉,身体和手表都没有任何不同的变化,于是改用手表贴住王延身体。

马上,朱久炎全身都发热起来,暖洋洋的。头脑也变轻快,仿佛整个身体刚走出桑拿房一般舒服,精力充沛。

爽!

他低手看了看手表,1035天!

“擦!两年寿命!瞬间增加的!很好,我不会夭折了,呼……”朱久炎长出了一口气。

他心情愉快地瞧向王延,王延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无比恐惧地望着朱久炎。喉咙里风箱一般喘着,仿佛随时会断气一样。

朱久炎暗暗咽了口唾沫,这手表好狠!不过王延这三人这么残忍,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

想通此处,他没有一点心里负担:以后,还要不停地抓捕恶棍,那我岂不是成了罪恶克星?超级警察的既视感啊……

“虽然我是被动的,自私的。”

自我催眠完毕,朱久炎眼睛冒光,看着吴嫦娥二人就像饿狼看见了肉一样:

“吸收了王延这个最少都残害了两条性命的恶魔,手表只给我返了两年寿命,看来大头还是它自己给吸收了,我就是个打工仔啊。那剩下的俩人我还需要记住详细数据,好摸清楚手表的行为规则。

从口供来看,校尉是执行者,应该罪“恶”深重,看看他能给我多少寿命。”

朱久炎接下来对那校尉如法炮制,发现手表只增加了一年寿命。

“1391天?残害一条人命的恶棍,才给我返还半年能量?”是王延干了其他恶事,还是因为他是首恶?

只剩下吴嫦娥了,她敏锐地发现,世子只要一碰到人,那人就一副马上要死去的样子。

她警惕地看着朱久炎,就像看着一只恶魔,浑身抖成筛糠。

朱久炎就要走过来了。吴嫦娥眼球突出,魂飞魄散,一时失禁,竟当场尿了。想控制身躯后退,可惜四肢都被绳子牢牢绑着,根本就动不了,口中绑着布条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完整的音节。

这女的好娇弱可怜。

不过在场的人谁都不敢有怜香惜玉之心。

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朱久炎生怕旁人看出异常,忙装作去打她,用手按住吴嫦娥的头部,猛然用力向地面掼去。

他手甫一接触她身体的同时,暗中发动了吸收。

“砰——”

吴嫦娥应声倒地,抽搐了一下马上就没了声息。

李天福连忙凑上去,用手探了探她脉搏,没有了一点反应。他脸色微变看向众人说道:“她死了。”

在场诸人无不心头打鼓、噤若寒蝉。世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凶残暴虐,简直不可想象。只有赵来心中却高兴异常,世子越是凶悍,他就越能借助世子之手复仇。

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抱紧世子大腿,手下扇得更加殷勤了。

朱久炎此时全身又起痉挛,他两眼发黑,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强自支撑,小脸煞白,额头一直冒着冷汗。众人以为朱久炎第一次亲手杀人,还是给吓住了。

刘常越众上前,给他轻轻推拿,放松肌肉。亲手杀人,对朱久炎来说是第一次。他以前喜好登山运动,每次登山之前都要留下遗书,见惯生死,心态远比常人稳定,没有那种所谓的头晕目眩,更不会觉得恶心,就算直面手表给予的“死亡恐惧体验“,他恢复得也很快。

“好可怕,好痛快!”朱久炎喃喃低语,在恐惧过后,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酣畅淋漓,胸中郁结之气消解了大半,有种当初看《水浒》,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武二郎血溅鸳鸯楼的感觉。

“又吸我?难道是不准我杀人?”他懊恼地想。

朱久炎恼怒异常:难道那吴嫦娥只是殴打他人,却没有打残别人,还构不成手表认定的“恶“居然吸了我一半的寿命!只剩695天!我哪里做错了?。

朱久炎低头沉思:“吴嫦娥居然死了,看来手表也吸收了她的生命力,她正濒临死亡,自己好不好的一掼,直接给掼死了,可能是她还达不到“恶”的标准。”

至于手表吸收自己一半寿命,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不能亲手杀人。第二种是吸错吴嫦娥,然后惩罚我?惩罚是减总寿命的一半?想通关节,朱久炎的视线,落在了王延身上。

他拔出李天福的配刀,对准王延胸膛刺去。刀锋发出一阵破空之声,夹杂着杀气,“噗呲“一声刺进了王延的心脏。

鲜血,从长刀的血槽中流淌出来,王延瞪大着眼睛,瞳孔在收缩,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时候,他心里只是在想:“这个孩子怎么真敢杀人?!”他的视线模糊了,瞳孔之中,倒影着一张俊秀又稚嫩的小脸,这张脸居然带着欣喜,用兴奋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腕。

“扑通”……王延倒在血泊之中。

朱久炎拔出长刀,半丈长的长刀下斜握着指向地面,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滴下,滴在地板上,也滴在众人的心头。

众人原以为世子因为杀了吴嫦娥而感到害怕,没想到世子如此凶恶,转眼拔刀又杀了王延,就连李天福等侍卫也吞了一口口水。

“没减寿命!看来手表没有xiàn zhi我不能杀人。今天收获还不错,知道了手表的行事规则,还延长了将近一年寿命。”

那个校尉已经吓得裤裆湿了一片,跪倒在地,对着朱久炎不停地磕头求饶。

饶命吗?这些话,也曾有人对你们说过,那些无辜惨死的孩子,肯定也是这样对你们苦苦哀求,结果如何呢?

刘常迅速回过神来,拿出一块锦帕,轻轻擦拭朱久炎脸上的血迹,嗔道:“殿下,千万别因为这三个杀才,气坏了身体,这样的粗活交给侍卫们嘛。哎呦,您瞧瞧,小脸都给弄脏了。”

朱久炎正想灭了那个校尉的口,免得他说出什么话来,看刘常这么积极表现,起了绑他上自己战车的心思,默默地把刀递过去。

刘常愕然地接过,皱起了眉头。这世子六岁就杀人不眨眼,居然还要咱来动手?还有强逼咱站队的意思?以这世子表现的心性,咱要是现在开罪了他,以后可下场堪忧。唉,反正他是王世子,咱家看来也没得选了!

当下,刘常横下心来,双手握紧刀柄,一咬牙!朝校尉身上捅了进去……

第六章 湘王

练得身形似鹤形,

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馀说,

云在青天水在瓶

正午,承运殿东,武殿之外。

院中一人二十岁左右年纪,穿一袭宝蓝色道袍,头挽一个中分道髻,手中握着一杆长枪,枪体巨大,在滚滚热浪之中上下舞动,飞身侧击,如狂风摆柳。

他生得朗目英眉,脸有些长,下巴方正,面白似玉,但此时却染上了几分红晕,更显丰神俊朗。

大枪体长,他动作幅度大而急,却又简洁明快,气息悠长而沉稳,枪法极为丰富,攻守变化都在瞬息之间,招招枪不离中心,显出男子雄厚的臂力、腰力、腿力和良好的身法与灵敏的步法。枪法霸道绝伦,时不时发出刺破虚空的声音,神态却又轻松飘逸。

在旁等候缴令的李尧看着激动不已,忍不住出声赞道:“好一个回身急步三追!眼与心合、气与力合、步与招合!王爷枪法已达内里透枪尖之境!”

李尧朝对面望了一眼,一个中年道士秉剑而立,一袭白色道袍衬托下,仿佛在世仙人,正是王爷从武当山寻回来的神剑门掌门叶信。神剑门看来果真是三丰真人传下的流派,本领gāo qiáng、底蕴深厚。

李尧与他虽不甚相熟,但也知道这道人来王府后,安分守己并不向王爷灌输宗教经义,每日只和王爷谈武论道讨论养身。教受王爷武当神剑门内家gong fǎ;武当gong fǎ主呼吸、强筋骨,看来确实让王爷受益匪浅,王爷武功已臻内外合一之地。

李尧此刻,看湘王艺业这么了得,精气神内外贯为一气,将要达到那人器合一的至高境界,顿感大慰平生。

望着湘王那矫健的身姿,李尧又有些感慨。往事历历在目,调皮捣蛋的孩子已长得玉树临风,并且在武艺方面超越了他这个受艺老师。

朱久炎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我这个爹武艺超级牛叉啊!这枪法,这气力,在战场上肯定是超级战将,估计能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难怪能主动出击,正面打赢纵横天下的蒙古军队!不过他为人是真不靠谱啊,我办完事,都在这都站半个小时了,这个李尧还没缴了兵符

爹!兵符啊!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安心点吧,还练啊?热死人啦!朱久炎给天上那轮火热的太阳晒得烦躁异常。

又过了半响,湘王朱柏才慢慢收回长枪,头顶上束起的长发腾腾冒出热气,他身体自然站立,双膝微屈,紧闭双眼,神态自若,安然行气。

大约十息之后,朱柏呼吸就均匀起来,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恢复如常,他睁开双眼喃喃自语道:“澄其心而神自清,行气而尽其,亦得数百岁。这几日修习服气辟谷之法,进展快速,非常喜人呐,要彻底稳固稳固,性命双修方能建功。”

言罢,朱柏却又皱起眉头:哎呀呀,不太好办啊,今日初一要陪王妃用膳,这岂不是要断了咱这仙道修为?咱得想个妥善的办法金蝉脱壳才行。

朱久炎给太阳晒了近一个小时,早已汗流浃背。终于等到这爹爹行气收功,他可不想再给晒脱水了,连忙上前出声,把打好的腹稿飞快地对朱柏说道:“孩儿给父王请安!今日孩儿在王府闲逛之时,发现一件有损王府声誉的恶毒事,孩儿已经自行处置,现在想向父王详细禀报。”

朱久炎快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用春秋笔法,对湘王老爹详细禀告。重点当然是王延三人对无辜孩童是何恶毒,如何灭绝人性,孩儿是如何为老爹脸面和声誉考虑,快速又不声张地处理了那三个该死之人。

对于是谁最后结果了三人性命,当然是一笔带过。

朱柏正在苦思冥想脱身之计,儿子喋喋不休地唠叨声,成功地吸引了他注意力,他脑中灵光一闪:哈哈,这是咱的黄金挡箭牌呀,咱的宝贝灵珠子呀,爹正愁着呢,你来得正好!

在朱柏这里,几个奴婢的生死,根本没有陪王妃用膳重要,当然更没有自己修道重要。

朱柏愉快地抱起朱久炎,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灵珠子小小年纪就能为爹分忧,爹可太高兴了。这样吧,你先去后宫陪你娘用膳,爹去处理了你办的这桩天大事情,随后就过来陪你们。”

说罢,朱柏提着长枪飞快地往王府宗庙跑去,经过李尧身边时,还不忘一把抢过兵符,然后一溜烟地就不见了踪影,急得身后大队侍卫、宫人死命追赶。

朱久炎望着手里的纸张哭笑不得,这是个什么情况?

王延三人的画押口供,还在我手里呢!你到底去要哪处理这件事啊?爹,别闹啊!

李尧早已见怪不怪,正打算向朱久炎行礼出宫,朱久炎却已经先向他询问道:

“李佥事,你可知我爹这是去干嘛?”

李尧眼角抽了抽,但是为避上者讳不敢乱讲,朝宗庙方向作揖行了个礼。

看着李尧对宗庙的方向行礼,朱久炎联想刚才湘王所言“服气辟谷“。

爹啊,你平常吃空气,不吃饭的呀?不想陪老婆吃饭,这是拿我挡刀?我这爹是真是……奇葩,思维不似正常人类。

难怪后来朱允炆削藩,用私印钞票的罪名对他下手,这罪就算落实了。你堂堂一个亲王,也死不了吧,终身荣华富贵肯定还在啊,偏偏选择最刚硬的全家zi fén!

所有人都以为湘王性格高傲刚烈,不愿受辱。我现在怎么觉得,这个奇葩爹怕是修道修得太入迷了,想全家zi fén,一起羽化升仙?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虽然有点荒诞,但按照这个爹不似正常人类的思维,还真的有可能,看来他不只是个纵火犯,他还可能是个邪教徒!

不过有这样随性的爹也挺好,方便我去抓捕恶棍,他虽然很不靠谱,但这爹好像本领有点高。刚才的枪法真是力与美的享受,看得我这受过现代各种视觉轰炸的人都热血沸腾,心向往之。

朱久炎转眼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我是不是傻!想什么呢。他可是个武艺gāo qiáng的kong bu fèn zi,跟他相处一定要时刻打起精神。

今天寿命得到延长,生命暂时无忧,朱久炎心情悠闲了下来,嘴里哼着愉快地旋律,小脚迈着缓慢步伐,一路打量起王府的环境。

经过园殿、存心殿,来到红墙绿瓦、壁垒森严的王府内宫城墙之下。朱久炎一路上留心观察,宫墙高约二丈,上有垛口四周有城壕环绕,侧面有与城墙连在一起瓮城两侧,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

来往护卫军将士尽皆身高体健,全副武装,望之只觉威风凛凛,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些兵马给人一种感觉,这就是军队,真正的精锐之师,可以以一当十的血腥战士,尽管他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但那种凛冽的杀气是无法模仿的,绝对随着湘王参与过多次战场厮杀!

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他面对着国内仍然不是很太平的形势,特别是在北方蒙古地区,还残存着蒙古的元朝zhèng quán的残余势力。这些残余势力,可能对朝廷构成威胁。

长城沿线,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绵亘万里的大明北部边防线上,有九个战略要地,朱元璋在这九个地方相继设立了军镇,即“九边重镇”。

九大军事重镇均囤积了重兵驻守,九大重镇也就成为了抵御北元防御作战的重要战线,这九大军镇交给谁最让老朱放心?

当然是亲儿子!

因此老朱就相继把自己的儿子们沿着北部防线,封为藩王,实行皇子封王制度。他全面借鉴了西周的分分制度,并在其基础上有所创新,实行以嫡长子继承皇位为基础的降等分封制,即:皇帝嫡长子封皇太子,继承皇位;其他皇子封亲王,也就是一字王。亲王嫡长子封世子,继承王位,其他庶子封郡王,也就是二字王。郡王子孙依等分封将军和中尉,各有品秩,永远区别于官民百姓。

亲王授金册金宝,岁禄万石,府置官属。护卫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一万九千人,隶籍兵部。冕服车旗邸第,下天子一等。公侯大臣见亲王伏而拜谒,无敢钧礼。

他用这种新的封王制度,分封皇子控驭各地,防止外姓臣僚跋扈,用以固大明江山社稷,趁机削弱了功臣武将的军权,毕竟用自己的儿子镇守要地比什么人都放心,算得上长久之计了。

他认为元朝灭亡的主要原因,就是没有实行分封制,而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骨肉亲情能够产生巨大的向心力,这对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国家都十分重要。

这九大藩王就是后世史书上记载的“九大塞王”,也就是湘王朱柏的九个亲兄弟。

明初的藩王虽然不能像秦汉时一样成为诸侯国,但权利是很大的,特别是这些分封在北边军事要地的藩王,均带甲兵几万,老朱还赋予了他们统军之权,可以指挥边防大军,筑城屯田,边军大将还要受其节制;军中大事,亲王还可以直接奏闻。

而湘王的封地荆州旁边,经常有各种夷族和投降的鞑兵作乱,所以湘王三卫也有九千多兵马{每卫准编六千五百人},且每月操练,偶尔还经历战事,故湘王三卫可以称为精锐。

荆州地方官府、卫所需要调动调动兵马的话,不只要先请示朝廷,还要当地亲王点头签字,遇外敌入侵,亲王还可地方总领军政。

所以说,湘王平时虽然没有直接干涉地方政务的权利,但这权势也相当显赫了,实质上相当于老朱在荆州的一个化身。

老朱虽然对待功臣很残酷,但是对自己后代是真的无话可讲,极尽优厚。不说亲王那吓死人的俸禄和待遇,单单这王世子俸禄都定了:六千石米{1000石约1百80万元rmb},钞二千八百贯,锦十匹,紵丝五十匹,其他物品庄田等同公主。

“我这出身,根本不用为钱财和地位发愁了,这盛世大明只等我来啃老?不对,未来的敌人特别强大!还是要时刻努力,好像只有几年时间了,靠山朱元璋就要倒下。到时,天下大变,能否在建文削藩和永乐靖难当中苟全性命,改变整个湘王府倾覆命运就只能看我这只小蝴蝶了。”

“既然成了湘王世子,我就要好好地活着,这个机会是上天赐给我的!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抓住,谁想夺走都不行!不管你是建文帝!还是永乐大帝!”

朱久炎的目光突然看向那火热的天空。

打雷了,太阳雨将要落下。

第七章 怜星

人与人的相遇,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烈阳当空,天空中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暴雨骤至。

朱久炎站在石孔桥之上,看向望亲楼,上边伫立着一个张开双臂、闭目抬头迎接雨水的少女,一头乌黑的秀发被风吹散,在水绿色宫装的点缀下更显秀气,她的脸上绽放着兰花般的笑容。这一刻,天地仿佛也为之屏息,所有事物都在这笑容间失去了光彩。朱久炎内心澎湃悸动,仿佛被天上闪过的雷霆击中。

这世上居然真有如此纯真的笑容,这世上居然有她这样美丽的女子。她身上着的虽然是普通宫装,但是穿在她身上无比妥帖,就像是云霞裹身。青丝水洗,贴在她的颈项,愈加显得纤细颀长。雨水让衣服紧紧裹着她的身体,曲线玲珑,就像是一座雕琢极为精美的玉像。

没有人能想象世上竟有如此风骨,只向她瞧了一眼,目光便再也舍不得离开。

她那张开的双臂纤弱而又苗条,柔软无骨、美似春葱。这绝代丽人,竟有着天生残缺——右手畸形,无论谁只要瞧过一眼,就会忍不住要对她生出怜惜之心。

雨中残荷,蝶断翅。彩虹斜挂,泪依冷。

谁人染上迷离?望断天际,倾尽淡伤。

朱久炎站在桥上久久不动,在雨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眼中这少女是如此光彩动人、是如此绰约多姿,如水般洁净无瑕、如风般轻柔脱俗;似乎有一圈光晕时刻围绕在她身上……她不是人,应该是天上下来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

太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良久,女子睁开双眼,顾盼生辉的眼睛仿佛才看到朱久炎,惊鸿一瞥,居然让朱久炎心下一怔。

少女身子忽然往前一倾,纤细身子越过栏杆,竟从高高的阁楼一跃而下!

从坠楼的速度来看,腰上应该还捆着石头。

只听到“咕咚”一声,这少女就在他面前,跳进了湖里。

朱久炎大吃一惊,他发现少女已经跳湖,大吼:“救她!”自己一个鱼跃,跟着跳了下去。

他身后成排的侍卫们一看,吓得半死,连忙下饺子似的往下跳,生怕世子出事。

“咕咕咕——”

接着是激烈的扑水声,湖面一阵阵翻腾。

上辈子的朱久炎喜好运动,水性精湛。但现在才六岁,体质还弱,那女子腰上又绑了石块,朱久炎虽然抓住了她,旋即又被她拖进水中。

“咕噜咕噜……咕噜噜……救命!”

头入水之前他只来得及呼救一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朱久炎醒了过来,他浑身湿透,咳个不停,趴在岸边,后背给李天福按了很多下,吐出口水才缓过来。那少女还没醒,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筏可由艾丝!我这么自私的人,也有为了女人不要命的时候,六岁也有荷尔蒙?”朱久炎有些生自己的气,他翻身爬起,把女子的身体摆平,开始按照以前学过的步骤急救。

我都为了你豁出了六岁的小命,现在虽然身体不行,但你以后肯定是我的!

这一头乱发的少女,脸上稚气未脱,身上皱巴巴,被湖水浸湿的衣裳紧紧贴身,显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段。朱久炎心中焦急,连续做着胸外按压,让她吐出好多水来。再拍她的脸,依旧没有反应,他没办法,扭住她的双颊就做起了人工呼吸。

侍卫、宦官们目瞪口呆。这么小的世子爷居然动了色心,又是zhuā xiong又是亲嘴的!但他们都不敢继续瞧,背过身去,做起了人墙,将世子给遮挡了起来。

做了好一会人工呼吸,少女终于慢慢清醒,朱久炎刚要俯下身去,见到她双眼睁开,两人四目相对。

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她的五官却还是那么完美,细细的柳叶眉下有一对明亮的眼睛,纤巧的鼻子又挺又直,樱桃一样小嘴鲜红透亮,双唇微张露出二排洁白的小牙,一头乌黑的秀披散在玉肩,肌肤胜雪,有如莹玉塑成。她的身上散发出一缕缕甜香,水腥味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体香,似兰似麝,醉人魂魄,美丽得令人窒息,不敢逼视,真有与生俱来,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刚才从远处观望,少女洁白明亮若太阳升朝霞,此时临近细瞧,她又鲜明秀丽若芙蕖出绿波。

“朱……久炎,好……看吗?还想亲?”她淡淡开口,声音如黄郦鸟鸣一般娇脆悦耳,话语又有些生涩就像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一样。

她修长的双腿并拢,平放在石板之上,单薄的身躯,让人心生怜爱。

秋水般深幽的眸子凝视着他,少女的身上有股特殊的气质,优雅如兰,宠辱不惊,坐在那里静静不动。

朱久炎闻到了她身上的体香,这味道有灵性,直往心口里钻,让他的心猛地跳了起来。

——能与这样的绝代佳人相遇,这让朱久炎心底里最后的阴霾被一扫而尽。

他有些紧张行了一礼,微笑着望着少女问道:“咦?你喊我的名字你不是普通宫女,姐姐你是谁?”

少女看着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姐姐?……我是怜星。”

“怜星,好名字,姐姐姓什么?”

朱久炎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绝美的少女,他感觉这是个性格极为复杂的人,谁也休想猜着她丝毫的心事。

怜星好奇地上下打量朱久炎,忽然伸出玉手一把抓住了的他脸,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说道:“姐姐没有姓,我有点冷,你把我侍女喊来,我要回家换衣裳。”

朱久炎呐呐道:“姐姐住哪?”

怜星抿嘴一笑道:“秀玉楼。”

她想了想转而问道:“你今年多大啦?”

“六岁。”

她转头望向渐渐平静的湖水眉尖微蹙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四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外面是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了。”她的眉宇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看着怜星绝美的秀面上露出戚容,朱久炎仿佛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引得她伤心,惴惴不安道:“姐姐你还好吗?”

这声“姐姐”使怜星有些异样的兴奋。她从小和侍女在秀玉楼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任何情感都已经淡化了,朱久炎几声“姐姐”使她仿佛找回了些许做人的感觉,更重要的是朱久炎小小年纪确实长得可爱,这种感觉使她觉得很亲切。

怜星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平整了自己的心情,浅浅一笑道:“我比你大七岁,不如你一直叫我姐姐吧!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有个弟弟也不错。”

朱久炎兴奋道:“好,姐姐!”

“嗯。”怜星微笑着应道。

“你既然叫我姐姐,姐姐应给你个见面礼,就赠你一曲吧。”她淡淡一笑,没有再看朱久炎转身走向湖边。

“好!”朱久炎坐在湖边的草地上,等待着怜星的演奏。

怜星轻挥玉臂,从长袖当中抽出一支竹制竖笛,袖口露出一段粉嫩的皓腕。她颈项颀长,头微微下垂,双手持笛,姿势优美、自然,她在朱久炎的面前,好似并不在意显示那有点畸形的右手,纤细的手指灵巧地跳动着,悠扬的音符一个个自竹笛中流出,忽高忽低、时续时断,乐曲动情、婉转,像水一般柔和、像风一般飘逸。

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细丝拨动着朱久炎的心弦,有一种倾合的感染力,与认真倾听的朱久炎有一种心灵与情感上的交流与融合。

朱久炎听呆了。

一曲奏罢,怜星走到朱久炎的身边道:“姐姐的侍女来了,姐姐要回家了,小鬼头,再见。”

朱久炎颔首道:“好……好,等下!姐姐要答应我,不能寻死了!?。”

怜星看着平静的湖水道:“好的,我答应你。”

原来她刚才的竹笛演奏,不只是给我的见面礼,也是在召唤侍女闻声过来。

朱久炎左右张望,只见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宫女跪在人墙之外,她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正从人缝里往里瞧。

朱久炎招手让人放她进来。

“小……小小小……姐姐……”小宫女跑进人圈又跪倒了,磕磕巴巴半天才喊出了xiao jie两个字。

怜星的侍女口吃又胆小,从小还点怕她,所以这些年来她都是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突然有人可以与她谈话、聊天她感到有些奇特、有些兴奋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xiao jie?呼!还好,不是老爹的女人,也没听说自己有亲姐姐,让我打探清楚她是什么人。

“杏儿,我们回家换身衣裳。”怜星说着,弯腰扶起小宫女杏儿,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朱久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凝望着她们远去的方向。

过了半晌,他摸着下巴低头静静地沉思着,呢喃道:“那小结巴杏儿看上去呆呆的,最后还傻乎乎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这小宫女不太懂王宫规矩啊。”

朱久炎示意两个侍卫跟上去,防止怜星继续寻死。

“马禾,你知道这秀玉楼的怜星姑娘是什么人吗?”马禾是湘王老爹给自己安排的第一个伴伴,应该知道得多一些。

马禾斟酌半晌方回道:“奴婢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王爷从京城里将她们两人带回来的,养在王府好几个年头了。主仆二人在王府也没个名分,王府只提供普通的吃穿用度。王爷也从不见她们,她们二人也不跟王宫中的人接触,全府奴婢们都不敢打听。”

老爹几年前从京城带回来的?怜星几年前还只是个小孩啊,还有小宫女伺候怜星,老爹还从不见她们,又把怜星供养着?

看来这怜星的身世是个秘密,或许只有湘王和怜星自己知道。

朱久炎皱着眉仔细分析。

还是先去陪娘用膳,以后再慢慢跟她们接触。

第八章 王妃

但凡天子、亲王,必多纳后宫以绵延后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奇皇帝朱元璋那强悍的生育能力,在历代帝王生育排行榜中挤进了前四。

作为大明的亲王就算不为皇族子嗣考虑,也可以为自己考虑嘛,能像皇帝一样举办选秀,直接睡各种měi nu。生出的后代就是个郡王、郡主,娃娃一出生就领国家巨额工资和福利,相当于呱唧就生出一个上市公司,还能量产!

但湘王是个另类,他不爱钱财、不好女色,整个后宫只有一位正妻——湘王妃吴氏吴婉。

这不王妃正在忧愁,她倒情愿湘王多纳几个侧妃,起码也能多来后宫走动走动。按说少年夫妻,就算不能如胶似漆也应该相敬如宾吧。

但自从生了嫡子以后,王爷除了每月初一十五按规矩要夫妻团聚之外,甚少来陪伴自己,就好像完成了后代任务,每月来按时点卯,最可恶的是跟今天一样,连点卯都要克扣!又要去辟谷、禁欲!

丈夫兴趣太广泛,喜欢读书学习,又好招纳名士谈论诗文书画,还好兵事、武艺,每日要勤修苦练,好有机会继续征战沙场。最后还特别信仰道教,尊敬道士,居然自号紫虚子。虽然丈夫文武双全,相貌英俊,确实让人着迷,但每天丈夫的时间精力都花费在这些事情上,哪里还有时间能想起家中还有妻子、孩子呢?

每每念及王妃都暗自伤心,虽然在王宫地位显赫,一言九鼎。但自己只是个女子,权势不是她心中所求,只盼家庭幸福,丈夫能够陪伴,就算不能经常陪伴,偶尔能看看他练武的英姿,也是可以的。

哎,只能照看好孩子,看他茁壮成长,用来安慰自己了。

这个时辰了,怎么还灵珠子还没来呢?

“马公公,王爷的事,本宫知道了。你去看看世子到哪了,请他来用膳,还有,世子刚刚淋到雨没?本宫要知道。”王妃轻声对旁边一个五十岁左右,身形消瘦的老太监吩咐道。

承奉正马进忠,从小伺候王爷长大,湘王的贴身大太监,掌管着整个王府太监和宫女人事和赏罚。湘王府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正好他在,顺便叫他去看下孩子。

马进忠屈膝行礼,领命而退。

这个马进忠,眼睛常年半眯,背部有点驼,手臂略长于常人,初见感觉有点瘆人。但相处久了,王妃发现他每次都把那半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且对她恭敬有加,恪守礼仪又不刻意献媚,让人感到舒心畅意,王妃挺满意他的。

“xiao jie,大老爷的船明日就该到荆州,肯定是要来王府拜见王爷的,可王爷现在忙于“正事”,这可怎么办呀,大老爷会不会以为王爷看不起他呀?”陪嫁丫鬟芸儿对王妃低语道。

糟糕!大伯获罪被贬广西,按礼制明日肯定要来王府觐见丈夫。可丈夫今天又去“服气辟谷”去,不饿个两三天,饿晕了,他可不会出来,这该怎么办?难道要我一个妇人出宫迎接?这成何体统!?

王妃有些头疼,她皱眉思忖,望着宫外的彩虹,想起了自己那宝贝灵珠子,忽然狡黠一笑:“芸儿,你现在传本宫谕旨去长史府,召集王府所有文官侯命,稍后本宫有要事交代。”

凤翔宫外地砖上积满了积水,仿佛一片湖泊,天空中,太阳又散发起无穷的威力,整个宫殿群一片闷热。

朱久炎正在换刚取来的新衣裳,他换衣裳的时候还不忘警告随从,不准乱说刚才发生的事。

一边换一边走,刚走到正殿台阶之下,一抬头,就差点撞到刚出殿门的马进忠。

“马公公,你走路出点声响可好?吓我一跳。”朱久炎看着这个走路没一点声音,像幽灵一样飘过来的老太监,没好气地说道:“对了马公公,你可知道秀玉楼住的什么人?”

“殿下恕罪,老奴不知,娘娘正差老奴催殿下快去用膳呢。”马进忠面无表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哦,好吧,我这就去。”老东西你敷衍的也太明显了,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朱久炎懒得理他,直接入了凤翔宫。

钟鼓混奏之声从华贵的凤翔宫正殿之内缓缓传出,宫殿之内金碧辉煌,流光溢彩,布幔高悬,宴席罗列,几十道菜陈列其上,极尽奢华。

一尘不染的木地板让人感到舒心,这地上就是直接坐也不会嫌脏。

朱久炎回顾左右,宽大的桌上就坐他们母子俩,宫女、太监站在远处,大殿非常安静。

王妃一身缃色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深粉的花纹,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肤光如雪,双目似一泓清水,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望着朱久炎满脸都是温柔,轻言细语哄着朱久炎道:

“灵珠子,明日你大外公江阴侯路过荆州,到时会来王府觐见你父王。你父王这几日要处理公务,你去出宫迎客如何?别怕,娘下午就给你安排长史、典礼所、教授、引礼,他们会教导你迎客时的礼仪和规矩。”

嗯?明天让我出去接江阴侯?那我不是能名正言顺的出王宫,还能代使亲王权利?出去找人吸收,或者培养势力也是不错的呀,哥现在是世子有钱有权,正因为年纪太小愁着没机会出宫,哈哈,机会来啦!不过,我还得想办法哄出世子印信才是。

朱久炎连忙站起,作乖巧状:“娘亲,为父母分忧本是孝道,何况是去迎接大外公,娘亲又安排了人教导,孩儿决不会失了礼数。”

王妃看到朱久炎小小的个头,萌萌的样子却偏要抱着拳行礼做着大人的姿态,简直爱到心底去了。

她笑着走过去抱着儿子,掐他小脸,揉他的头发,她肤白如新剥鲜菱,笑起来添上一抹红晕,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俏皮可爱,笑吟吟地斜眼瞅着朱久炎,脸上那副无可奈何的可爱模样。

朱久炎从侧面看过去,母亲润玉般的脸庞,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从额头到下颚,那柔和的脸部线条,隐隐约约有些透明。

朱久炎不由看得痴了:母亲长得真好看!

心里冒出一张一个念头:真的可以和怜xing xiāng比,可谓各有千秋。

王妃脸上转过头来,脸上笑意盈盈:“灵珠子,你发什么呆呢?”

“……娘亲,你真好看!”

王妃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的胸膛紧贴在朱久炎小小的身躯之上,他没有一点邪念,反而让他心里一暖。

刚来的时候,他可能无法体会到这种感受,自从一月之前得到王妃日夜细心照顾,那浓浓的母爱让他怀念不已,母爱是相同的,让人放松、眷念、回忆。

虽然这样的感觉很好,让人无比轻松,但他却强自脱离出了这种眷恋:自己的生活注定孤单而冰冷,必须狠起心肠,不择手段!现在不是沉迷于亲情的时候,正因为有需要守护的东西,所以更需要时刻理智冷静!

“娘,我出门代父迎客肯定要调动王府文武官员、护卫、仪仗、宫人和钱物,我需要有世子印信和您的瑜旨,才能名正言顺。”

王妃闻言整了整衣冠,恢复了优雅端庄的模样。只有在丈夫、儿子私下相处她才能回复几分轻松的少女本性,在大多数人面前她要时刻保持王妃的架子,戴上雍容的面具。

“娘会给承奉司下谕,让王府上下宫人全都听命于你。长史府的文官们,娘早就给他们下谕了,至于护卫兵马嘛,嗯……也好!你拿娘谕旨去典宝所取出世子宝印,你有了世子印信也好名正言顺调动一切,迎客的事为娘可托付给你了。”说完王妃还不忘叮嘱道:“记住让议卫司多安排你自己的侍卫,迎客失礼是小,你的安全才是为娘所关心的。”

朱久炎心下喜悦,点头不迭。

终于要拿到了世子印,当了个把月的笼中小鸟,我终于可以去外面看看了,亲眼看朱元璋一手建立起来的大明王朝最强盛之时,汉民族腰杆最直之世!

王妃笑得对左右直夸孩子有孝道,长史府的老师平日里教授得好。

又叫太监马进忠为迎客副使,全程协助世子,宫女宦官随行听候差遣;并知会护卫军三个指挥使,调湘王府护卫军、仪仗若干沿途警保卫。

想了想,又叮嘱朱久炎稍后要用世子印下军令去调护卫军战船数艘到荆州府码头停靠等候,待江阴侯一行临近,便上前为其警戒、开道,一齐进入荆州。

本来以为拿到了世子印,行事会非常方便,可以出宫去荆州城里好好游玩一下,不说当一回传送中欺男霸女的恶少,起码应该去看看那王延的外宅还余下多少赃款吧?没想到一这下午,都是在一群老头子喋喋不休的轮番轰炸中度过。

接自家亲戚来家里,至于吗?这么热的夏天你让我穿这么厚且繁琐的礼服!帽子、大带、玉佩等饰品穿戴的位置一定要一丝不苟,完事后还要给人拉去遛一遛,出宫时要走端礼门,明天带什么依仗、带多少随从侍卫,迎客的时候要站宫门外多少步、站立的方位,双方要互施什么礼,施礼谁先谁后!双方如何称呼对方,迎客进门要走哪道门,哪条道。

这就算了!

问题是你tm的还要拉我溜几圈!真当遛狗呢?居然还有吃饭的程序?还不能留对方在王宫里住,要照时辰安排到外面外公家我还要再去外公家拜会一次?

天呐!

……………

我忍你们!老子未来要是当上了王爷,你们怕不怕死!老头,告诉我!

穿着一身华贵行头,悲催地被一群老头拉着,围绕着王府彩排了n圈之后,朱久炎满身疲惫,终于回到了自己寝殿。

床上,朱久炎睁开眼睛,长长叹气,心事重重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困意,无论是谁,发现自己身上的压力这么大,恐怕也睡不踏实吧。

曾经有一个梦想,自己是地主家大少爷,家有良田千亩,万贯家财,终日无所事事,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一帮狗腿子上街调戏良家少女!

不经意间,往昔与同学、好友打趣的笑语在脑中掠过,朱久炎心中苦笑,或许是冥冥中的天意,自己成了亲王世子,良田千亩,万贯家财,期待已久的梦想直接实现了。

以王府的资产,就算一直挥霍败家,也照样锦衣玉食不愁吃喝,终日无所事事,但朱久炎却没有丝毫欢喜,想到湘王以后的悲壮结局,颇有一种利剑悬头般的紧迫感。

脑子闪过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迷迷糊糊之中他还在想着,在中国历史上,论疆域,明朝或许不是最大的,论武功,明朝也并不是最强盛,但正如朱棣所说:大明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一个有血性的朝代!张扬的个性,坚贞的气节征服了八方四夷,并且一直让后人高山景仰不已。

难得回到传说中繁荣昌盛、辉煌壮丽的洪武时期,如果不趁机见识其中繁华,见证建文削藩、奉天靖难、万邦来朝;留下属于自己的零星半点痕迹,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机遇。

朱元璋、朱棣、建文、蓝玉、郑和、罗贯中、黄金家族、朵颜三卫、靖难之役……

朱久炎思潮起伏,慢慢进入梦乡。

第九章 锦衣

荆州城卫城柳林州内永兴屯。

中午下过大雨,天气更显得闷热。

黄昏时分,闷热的感觉才渐渐散去。夕阳西下,余晖如雾,放眼看去一片彤红。

这样的天气,除了乡间玩耍的孩童,其他人都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除非为了农活,否则都在阴凉地里呆着,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路旁的大柳树也无精打彩耷拉着,只有知了没完没了的聒噪,吵的人们昏昏欲睡。

永兴屯一带此时更凉爽一些。这里有大漕河引水形成的水湾,水里种满了荷花,水湾两边是一望无边的水稻,屯中路旁尽是柳树和桑椹树,真是个避暑纳凉的绝佳之地。

不过,除了村里人,旁人可不敢到这儿来避暑纳凉。因为整个永兴屯,都是湘王三护卫军屯田自给之处,屯中百姓全部都是军户、军余家庭。

屯东大漕河边,有一处独立院落,三进小院落,青瓦百墙墙、木构雕梁画栋,造型简单大方——这处院落乃湘王右卫,戊字所雷百户家宅。

永兴屯中都是护卫军中袍泽,后代以后也会世袭军职,所以大部分家庭相互通婚,房屋都比邻而建,但雷百户爱好垂钓,喜欢清静,所以把宅院独立建在河边。

雷家后院的树荫下摆了一张凉椅,雷百户坐于其上,对面笔直站着三人。

三人中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王府侍卫服,少年生得是浓眉大眼,脸部轮廓方正,居然是朱久炎贴身侍卫之一赵虎。

赵虎右手边站的是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年约三旬,他脸色阴沉白中透青,让人看着害怕,穿着一身总旗军服。此时他眼睛红润,神情很冷,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一股杀气从他身上不断散发出来。

他左手边却是一个矮小男子,这男子三十多岁,又矮又黑,居然是荆州府衙司狱{管理监狱,品级未入流,权利不小}李清。

天气燥热,但是院中气氛冷得可怕,四个人都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许久,雷百户用低沉的声音开口道:“湘王世子今天杀了吴嫦娥,也断了咱们百户所一条财路,也不知世子这是碰巧还是有人授意为之?咱们足足花费了一年的时间,动用了多少人脉和钱财,才给吴嫦娥搭上这么个油水差事!谁曾想……,谁曾想就他妈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她和王延就让这个孩子给宰了!”

他一捶桌子狠狠地站了起来,沉默片刻,才幽幽说道:“吴嫦娥的身份腰牌和那狗宦官王延积蓄的钱财,今晚你们三人负责去给某拿回来,宅子里所有人全部灭口!若是办砸了的话,她的身份暴露,牵扯到了锦衣卫。几位,家法你们是晓得的,若不想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到时就自我了断,寻个痛快。”

想起锦衣卫里的整治手段,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另外,吴总旗,某可要警告你,别怪某不给你妹子报仇。杀她人的毕竟是皇孙,今天湘王世子做的事情,咱们最多只能如实记录存档,不增也不减。某最多这样做,也算为你们兄妹尽心了。

别说现在咱们锦衣卫quán bing被大幅削减,人员裁剪大半,就算咱锦衣卫最风光的时候,在王爷们眼里有几斤几两?五军营的那两位指挥大人是怎么死的你忘记了?正三品的武官,就因为冲撞了一个王爷的仪仗,让王爷使人活活打死,过后皇上只是训斥王爷几句。

除了谋逆大罪,否则普天之下谁动得了皇子皇孙?就算真犯了惹众怒的罪过,那也是王爷过错,王府属官代罪。湘王要杀咱们跟辗死个蚂蚁一样容易!

还有咱们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除了搜集情报,还有侍卫之责!所以,你不只不能给妹子报仇!世子要是碰到危险,你还因当上前护卫!世子要是有个好歹,咱们整个荆州百户所难辞其咎,全部都要陪葬!”

雷百户已经把话都说明白了,但看着这吴总旗还是怒气难平,一副要为妹子吴嫦娥报仇雪恨的模样,心中暗叹:只能过后除了这个祸患了,免得被他给牵连,当今皇上杀人不眨眼,但对子孙后代却极度爱护。

“今天晚上行动由李清全权指挥,赵虎、吴刚你二人先在外等候,某再交代一番。”

雷百户名雷远,明面上的身份是湘王护卫军百户,其实是本地锦衣卫百户所百户大人。除了面对李清这个锦衣卫试百户他还能保持几分尊敬外,对其他两人却是呼来喝去,丝毫不假辞色。

洪武二十年,皇帝下令焚毁锦衣卫刑具,所押囚犯转交刑部审理;同时下令内外狱全部归三法司审理,将锦衣卫原有的侍卫、缉捕、刑狱之职权去除,只剩下侍卫仪鸾、缉查反叛{锦衣卫权利只留下摆仪仗、安保和打听记录消息了}。

洪武年间官吏的薪俸是历朝历代最低的,锦衣卫又没了大部分权利,人员也被裁减大半,不需要你办案了,所以更没有活动经费。

如果不捞点外块来补贴,恐怕连肚子都填不饱。

雷大人也就从横着走的实权人物,变成了到处寻找财源,维持机构运转的地下工作者。

雷远接着走了过去对李清低声吩咐道:“李百户,吴嫦娥死了,百户所现在缺了一笔大的进项,那些钱财不容有失!更重要的是,取了钱之后马上杀了吴刚!吴刚的神情,你也看到了,实在不怪雷某人对袍泽弟兄心狠。大家都有家室,你也不想给牵连吧?留下他姓吴的,保不齐他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到时大家全部完蛋。”说着说着,他的眼神慢慢地变了,变得像蛇的双瞳般冷血、残忍。

李清的脸上始终也没有一丝异样的表情,眼神冷漠而平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点头表示认可。

李清明面的身份是荆州府衙司狱,因此更熟悉大明律法和当朝皇帝的秉性,比雷远这些个大老粗更清楚,一个皇孙要是在辖区出点什么问题,他们这些当地锦衣卫的官员肯定要全部陪葬,搞不好还要牵连家人,所以根本就不怪雷远狠毒,只能怪吴家兄妹时运不济。

“对了,吴刚身强体壮且骁勇无比,某怕出岔子。你记得多带心腹,都配上弩箭,确保万无一失。”雷远还是不太放心,回头仔细叮嘱道。

雷远喟然一叹,感慨地对李清道:“相当初,咱们锦衣卫纵横天下,何等威风?哪像现在一蹶不振的样子。毛指挥使大人身遭横祸,很多机密都来不及交待,导致很多暗谍秘探们失去联络。蒋指挥使大人密令咱隐秘地找出他们,你在府衙平日里要仔细甄别荆州所有百姓路引、户籍,努力找出他们。哎,所里每多一人又需要钱养啊……当家难啊……你去吧。”

“属下明白!”

李清肃然领命,正欲出门安排,突然院外传来一阵砍杀之声,过了不久,只见赵虎瘸着腿跑进来大喊道:“大人不好了!刚才吴刚不知怎么突然出手砍伤了几人,跳进大漕河跑了。”

雷远气得脸颊一阵抽搐,就要下令追杀。

李清见雷远怒气攻心,连忙插嘴提醒他道:“大人果真料事如神,吴刚这莽夫,是想报复湘王世子!”

雷远闻言停止行动,想了一会,才说:“让这叛徒多活一阵,吴婵娥的腰牌和王延府邸财物是头等急事,你们先去办。某亲自去带人追捕,赵虎,你快回到世子身边,保护世子安全,某怕这吴刚狗急跳墙!还站着干什么!速去办差!”

第十章 冰棒

黎明时分天色还很黯淡,朱久炎就起了个大早来沐浴,他泡在一个大水池里,浑身被温水浸泡,说不出的舒服。

温水缓缓流动,夏夜的汗腻都被洗涤得干干净净,舒服到了毛孔深处。鼻子里闻着熏炉飘散的淡淡清香,闭上眼睛,仿佛不是在夏天,而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充满活力,一切都是那么美秒。

宫女们小心地掀开帘子鱼贯而入,有的捧着衣裳,有的端着洗漱物品,在两旁侍候。又有衣衫单薄的贴身侍女水仙,迈着细碎的步子入水,到朱久炎身后给他按摩放松。

水仙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俊俏可人,脸似桃花放蕊,身如弱柳迎风,眉似春山带雨,眼如秋水含情,身段发育良好,xiong bu高高隆起,顶在朱久炎后背上,感觉已经初显规模,酷似后世某岩。

她手法轻似浮云,使人飘飘欲仙。

**的日子好舒服,朱久炎默默享受着。

负责服侍他一切起居的是世子府女官裴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做着蒸熏明目的沏茶工作,她语气轻柔:“殿下,这砌好的热茶,等会你将一只眼睛半睁着凑在杯口上,让热气蒸熏。熏一刻钟左右再换另一只眼睛,每天至少熏一次,熏后的眼睛会感觉十分清亮,再用泡开的茶叶敷在闭起的双眼上,也可以收到美目的效果呢,王妃娘娘从小就这么保养的。”

从小带朱久炎长大的女人,王妃娘家陪嫁族人……这女人也让他更觉得轻松,快二十八岁的裴娘,比水仙高出一个头,胸大,腰肢瘦,体态丰满艳丽非常,上身披一件朱红纱罗衫,轻掩胸脯,肌肤隐隐显露,皮肤很好。而且看起来十分年轻,眼睛大大的,王府女官的夏季礼服便是如此诱人。

裴娘举止很有礼数,为人很容易满足,世子府一直给她打理的井井有条,照顾起朱久炎来那从来是一丝不苟的,她外表看着不易相处,其实内心非常善良。

幸亏才六岁,生理发育还没有成熟还不会有反应,要是在那糟糕的青春期,望着这满室春色和宫女们个个娇美如花的诱人模样……早晨起来,肯定遗得一塌糊涂。

朱久炎嘴角露着微笑,舒服的吃着水仙豆腐,懒洋洋地说道:“水仙,按摩手法又进步了,我都快给你按睡了。昨日我吩咐工正所打造了一个小模具,专门解暑用的,奖赏给你先尝尝。”

水仙一喜,眸子亮亮的,不禁抿嘴儿笑道:“谢殿下赏赐,奴婢有点期待哩,不管殿下做的什么东西,肯定非常好吃。”

裴娘也很好奇:“就是昨日让玉兰在冰窖用蜜糖、奶酪、薄荷汁液和绿豆做的那个冰棍儿?奴婢早年好像听娘娘讲过,说这冰酪在前朝宫廷里连制作方法可都是保密的,还禁止王室以外的人制作冰酪呢,没想到殿下居然学会了。呵呵,殿下刚上了两年宫学就学会了制作冰酪,看来读书真的有用呢,娘娘知道了肯定高兴。”

这冰激凌最早原来是中国人发明的。数百年前,中国人就知道将冬天结成冰的河水,切割成块,储存于地窖,等夏天取出,同捣碎的水果搅拌后食用。

周朝开始我国官员就能享受到的一项传统福利,官员夏天能领到朝廷分发的冰块,称为“颁冰”、“赐冰”,唐朝冰制品面向百姓销售,唐朝冷饮品种虽然比较单调,但已经出现了深受女孩子喜爱的“刨冰”。

宋代更不得了,出现了冷饮专卖店。商人在冰里加水果或果汁招揽顾客,捣鼓出了十分丰富的冷饮品种。

元代冰饮有了新的突破,在冰中加入蜜糖和珍珠粉,开始生产冰激凌,在为了保守工艺秘密,元世祖忽必烈还颁布了一条王室外禁止制造冰激凌的禁令。后来马可·波罗回到意大利才带回的冰激凌的制作方法,往后才传到的法国和英国。

所以裴娘对朱久炎用模具制作冰棍儿没什么特别反应,以为是他在哪本书中学会的制作方法。

朱久炎嘿嘿贼笑,并不接裴娘的茬,他一边拿起岸边模具中的冰棍儿示范着吃着,一边说道:“我喊这个东西叫冰棍儿,绝对是在老祖宗的东西上加以改进的伟大发明!我带来了几根,来,也给你们尝尝,非常解暑哦,喏,给你一根。”

水仙听裴娘说殿下制作的这个新奇东西是前朝王室才能独享的美食,早就欣喜异常了,拿着冰棍儿,坐在水池中,学着朱久炎的样子,高高兴兴地舔舐起来,还不时打个冰冷的寒颤,又继续舔舐……

朱久炎一边吃着冰棍儿,一边瞧着酷似后世某岩的尤物舔舐冰棍儿的可爱模样,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冰棍模具才是最伟大的金手指啊,剽窃诗词算什么,斗地主打个叶子牌又算什么,爷这根冰棍儿才是终极发明!

相信要不了多久,水仙的水平一定会更加神入化、炉火纯青,下一步计划应当是随着他的年龄改良冰棍儿模具,只有经常锻炼,熟才能生巧嘛……

裴娘却看出点什么,她脸色一红,蹲身行礼,睨了朱久炎一眼嗔道:“殿下不是还要出宫接客吗,时辰也差不多了,快出来更衣吧。”

朱久炎脸皮甚厚,气定神闲地张开双臂道:“好,帮我更衣,接客……额,裴娘这里要改改,接客?接什么客!迎客!咱是出门迎客。”

人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归结到最后,无非是一个钱字!有钱万事皆易,没钱寸步难行,这两句话虽然有夸大成分,但是却也不无道理。

朱久炎看着面前这个太监,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什么!我这世子印在典宝所取不了钱?”朱久炎兴匆匆地找到典宝太监胡康,想用世子印从王府典宝所,先取点钱出来,好方便以后行动。

典宝正胡康是一个蒙古后裔,他对着朱久炎用一口倍儿地道的南京官话回道:“不是奴婢不给殿下,而是您根本就没发过俸禄。”

“嗯?”朱久炎连忙看向身边的四个伴伴。

赵来连忙接口回道:“殿下,《皇明祖训》中定的是宗室子弟年满十岁,朝廷方才发放俸禄。”

“那我没有月例钱吗?”朱久炎追问。

“殿下的月例钱王爷王妃真没定过,可能觉得殿下还年幼……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赵来期期艾艾地回复着。

朱久炎转头盯着胡康恶狠狠地说道:“这么说的话,我这世子印在你这里,是什么都拿不到?对吗?”

胡康面无表情一板一眼躬身回道:“殿下能取文房四宝和生活所需器皿。要是取钱财的话,奴婢需要看王爷或王妃令谕,还请殿下别为难奴婢。”

看着这个蒙古太监肤色呈黄褐色,脸型窄长,颧骨突出,眼球呈褐色,骨骼粗大,中等身材。说起话来吊着个脸,一副所有人都欠他上百万的样子,这种人真tm的适合守典宝所。

这胡康也不知是谁安排的,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看在你守我家财物这么用心的份上,爷不跟你计较。拿这种按规矩办事又不怕死,还有品级的太监真的没点办法,朱久炎默默转身往回走去。

这么讲,现在是爹娘超富!我贫穷?需要等那kong bu fēn zi老爹翘辫子了,才能继承他的遗产和地位?

别闹,那纵火犯老爹,信道教的!天天养生、练武、他还喜欢文学书画,陶冶情操。

二十出头就一副将要成仙的既视感,感觉活不过他呀。

但也不能每次办什么事,都去找娘拿钱吧,太不方便了。现在一个六岁的小孩,去拿钱都编不了一个好借口。

身无分文,可怎么发展呢?对了!昨天还收了刘常那死胖子一笔贿赂呢。

朱久炎想到有笔钱财,就等着自己去搬,微微有些窃喜,连忙回头吩咐道:“天佑大哥,劳烦你带上人手领着赵来去王延宅院,把那些财物和值钱的东西,全部给我搬回世子府!现在就一起出宫吧,天福二哥咱们去码头迎接江阴侯。”

希望王延这死太监这几年贪污的钱,能让我脱离贫困阶层,朱久炎满怀期待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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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后台通知我【第十章冰棒】涉轻微违规,我已经老实修改,读者大大请自己想办法看未阉……的章节。

第十一章 迎客

夏日午时,草丛中金钟儿、叫哥哥和纺织娘唧唧合鸣。

金色阳光从洁白的云絮中照射下来,在长江上形成大小各异的斑驳景象。朱久炎以前住的城市也是沿江城市,能看到无数的船只每天进出港口,汽笛响动,就像将要远行的将士。

放假的时候,他往往一个人跑去江边,浩瀚的长江总能让他静下心来。忙忙碌碌的都市生活,能够在闲暇之时停驻在江边眺望苍茫远景,那也是一种享受。

算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清澈见底的江水了,这种颜色很少见,仔细想想,好像只存留在童年的记忆当中。

王府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江阴侯,码头上人头攒动,无比喧嚣,无数穿着鲜红明亮山纹甲的湘王护卫军已经将荆州一号码头前围得水泄不通。

护卫军们顶盔贯甲,手中拿着雪亮的刀枪,掌着鲜明的旗鼓,严阵以待。

而就在码头外一百米之地,焦头烂额的六房衙役已经把自己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他们汗如雨下,在全力维护秩序。就算在炎热的夏日,国人凑热闹的爱好自古有之。百姓们都停下脚步,沿着衙差们的警戒线,远远地站着围观,猜测着荆州来了什么大人物。

墙头、道旁树上都爬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卖小片西瓜和炒瓜子、麦芽糖的小贩灵活地在人群中兜售他们的物品。

瞧这阵势,只怕不是当朝权贵就是钦差大臣吧!

衙役们很羡慕站在码头警戒线之内的护卫军们,因为他们可以悠闲地排着方队,显摆着他们光亮的铠甲和武器,而不用和这帮磕瓜子看热闹的百姓一起拥挤,为一个好一点点的位置推推搡搡。

衙役们还要负责警戒。他们得到命令,一定要保护好六岁的小世子安全。

不过白担心罢了!一千护卫军在,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干出点什么事来呢?满城的城狐社鼠也得到警告,早已销声匿迹。

护卫军方阵之中,朱久炎穿着正式的王世子皮弁服居中而立,大红绛纱袍,中单为深衣素纱,前盖蔽膝,腰后大绶用黄、白、赤、玄、缥、绿,皮弁八缝,每缝前后用三彩玉珠八颗其余皆同亲王,江风把绛纱袍衣袖吹得猎猎作响,头戴一顶金丝织就的璎珞冠,小小年纪尽显丰姿神秀。

好重!好热!这一身礼服怕是有二十斤,累死人了!朱久炎心里不断吐槽。

在他身后,按官阶品级依次站着湘王府所有文武属官和荆州阖城大小官员。

午后的阳光照在宽阔长江河面上,河面远处帆影才开始露出轮廓,三艘官船缓缓驶来,大江船有前后双桅,两侧的军士喊着低沉的号子,整齐合一地划动船桨,官船乘风破浪快逾奔马,行驶起来有快又稳。

船上多悬北斗旗,打头一船正面插左右两旗分别为:清道、金鼓,居中上书江阴侯吴。

这艘大江船没有什么漂亮的装饰,走廊、舱房、船头和船尾给擦拭的一尘不染,首船鼓号齐鸣,部曲便小跑着出舱在船头船舷列队,船上管事、仆人也都齐齐整整的穿着青衣小帽,站着方阵,无比安静。

江阴侯吴高卓立在船头甲板上,居高临下地看向码头上面的迎接队伍。

这位四十多岁的大明帝国世袭侯爵,脸上轮廓分明,手足颀长,颌下黑须随风飘拂,站立船头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

他穿着正式朝服,衣袖给江风吹得猎猎作响。吴高没有因为荆州的盛大欢迎而高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脚下的甲板,眉头隐隐皱着,显然忧心重重。

当今圣上为了加强集权和整顿吏治,接连查办了“空印案”、“郭桓案”、“胡惟庸案”,借机大肆株连杀戮功臣宿将,牵连甚广,战功卓著的开国功臣、勋贵,给皇上杀的所剩无几,父亲要不是病逝的早,估计也难逃一劫。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如此,不外如是。

自从袭爵以来,他一直谨小慎微,只钻研练兵之法,不习征战之事,万事低调,不肯出头,唯恐给皇上注意,倾覆了江阴侯府。

前年奉旨率部征讨百夷之际,他特意小败两阵,想学习汉相萧何自污来避免灾祸,罪是获了,给圣上贬去广西练兵,他还挺高兴的,自以为远离了风暴中心。

没料到临行之前又接到了圣上密旨,明面上是去广西练兵,实际却还有征讨土司赵宗寿之重责。

吴家是开国功勋,圣上赐了丹书铁券,而且吴家还是世袭侯爵、与国同休,地位已经差不多到顶了,再往上恐有李善长、胡惟庸之祸。吴高现在只想安稳度日,谨小慎微才能保得世代富贵,他并不想再立功绩惹人关注。但现在他接了皇上密旨,真如手握一只烫手的山芋。所以他是每日忧愁,只期望对赵宗寿动兵之时自己能把握住方寸。既完成了皇命,又不立大功,给世人一个吴高平庸的感觉。

荆州城终于到了。

吴高站在船头迎着清新的江风,眼前江边景色怡人,港口两岸层林尽染,倒也胸怀为之一畅。那些朝堂上烦心的事情他暂时不想考虑了,只想好好在荆州休息几天,看看弟弟和侄女,一叙亲情。

吴高带领侯府部曲大步走下船来,望着在烈日下,等候已久的亲王世子和荆州官员们。他不禁心下宽慰:婉儿嫁给了湘王,倒是个很好的归属,孩子都长成小大人了,弟弟一家也有了前程,吴家也有了强援。

世子小小的个子,却像个大人一般站姿端正,举止有度,一张小脸笑嘻嘻地。一见到他,就弯下腰来预备施礼。他连忙正了正衣冠,“哈哈”笑了两声,跑上去扶住世子双臂,然后对朱久炎拱手弯腰施礼后说道:“世子殿下,莫扎煞了微臣,在外您是君,在下是臣,应当微臣向您施礼,殿下安好。”

“大外公当面,久炎代父母向您问好,一别经年,可无恙乎?”

稍后,朱久炎再一丝不苟地向吴高施礼。昨日早已给人彩排过多次,他毫不怯场,按照昨天练习的礼仪流程,执手寒暄一通后,领着江阴侯一行往荆州城走去。

“禹划九州,始有荆州“,荆州城自古乃九州之首,春秋战国时楚国都城所在,先后有6个朝代、34位帝王在此建都,是当之无愧的“帝王之都”。

从荆州走出去的宰相达一百位以上,是名副其实的“宰相之城”。

从屈原到李白、杜甫,大批文人墨客在荆州吟诗作赋,也是实至名归的“诗词之乡”。

在明朝荆州也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和长江港口城市,所以非常繁华富庶,水路发达,物产丰富,历来都有湖广熟,天下足的叫法。

朱元璋将荆州划为湘王封地,实在是对这个儿子疼爱之极。

雄伟的荆州古城,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还占有地理之利,城内集市和商贩特别多。城内共有五个市集,尤其是城北的码头和集市,更是汇聚了全国的各种特产货物,码头上船舶首尾相接,千里不绝,集市内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哪怕今日湘王府和府衙,调动了大批军马迎驾贵客,检查亦更加严格了,累得百姓大排长龙,城内的兴旺亦未减半分,更显繁忙紧张。

大明诸王享受的待遇、礼仪、衣帽、车舆、旗帜、居住的宅第,降天子一等。

也就是说,王爷的仪仗排场,只比皇帝略逊一筹。

湘王府一千护卫军开路,旗牌、中军、校尉一对对雁翅排开,仪卫司的侍卫们则围绕着中间的两辆马车,做着安全警卫工作。浩大绵长的队伍,行过码头,穿过集市往湘王府缓缓行去。大队侍卫宦官宫女走在车辇前,手里打着团龙旗、清道、幰弩、杖皷、镫杖,车辇后有班剑、吾杖、仪刀、骨朵、戟氅各二,再其后,又有宝珠龙文的红油绢销金伞、红纱灯笼、红油纸灯笼等等朝仪用物,所执者皆是校尉,旗幡遮天,罗伞蔽曰,尽显皇家天威。

第十二章 洪武

荆州城里果然繁华,街上百姓衣衫齐整,神情从容安逸,连路旁卖力气的力夫们也都面带笑容,并无愁苦之色。

临河桥畔,栏门移去,停泊一夜的大船小船争先恐后驶来,交织如梭。才过栏门,又要小心翼翼地避开迎面而来的船只,船老大不停地大声吆喝,呵斥之声不绝于耳。

朱久炎兴致勃勃地看着城内的各种喧嚣热闹。宽阔的大街铺着大块平整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耳中听着商贩们用各种方言叫卖,船老大和搬运工整齐的号子,官差的叱喝,百姓的还价,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女人叫,孩子哭,车逐马喧,好不热闹。

湖湘胜景,由此可见一斑。

朱久炎越看越感兴趣,忽然闭上眼,深吸一口大明的人间烟火之气。

“真乃繁华盛世,锦绣山河啊!”朱久炎非常满意,荆州可是湘王封地,自己出生的起点很高,信心瞬间高涨。

一路行来,百姓纷纷闪过一边,垂头躬身给队伍让道。

朱久炎以前是个体育老师,是芸芸众生当中的普通一员。现在的他却是天潢贵胄,锦衣玉带,端坐于车上,前后都有侍卫、军队拱卫,路人纷纷走避,车旁的文武官员紧紧跟随,看向他的目光都是仰视的,充满敬畏和羡慕,令他十分感慨。

一路走来,朱久炎居然没有发现一个乞丐,说明大明的百姓颇为富足,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过着安稳的日子。以前他一直以为朱元璋残忍暴戾,大肆杀戮功臣,铲除异己,肯定是个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的皇帝,而当朱久炎了解到朱元璋颁布的政策,结合平时见闻,他发现,朱元璋很痛恨贪官到了极点!

这和朱元璋极其困苦的早年生活有很大关系。对于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官员一律格杀勿论,决不宽贷。

他大力整治官场,打击和处死了一dà pi tān guān污吏,其反腐反贪的坚强决心和铁血手段矫正、震慑了洪武一朝。{明朝因为大量留用了元朝的旧官吏,以及一些跟朱元璋起家功臣,这批人中,因为有不少开国功臣都有恃无恐地贪赃枉法,如此,朱元璋又该怎么办呢?他的选择是绝不姑息,严格按照法律办事}

但他对老百姓却非常宽厚仁慈,知道老百姓需要什么。

比如朱元璋制定的政策,当一位官员被朝廷稽查,只要有很多老百姓们为这位官员伸冤求情,朝廷都会二话不说,直接官复原职;当一位官员不被百姓认可时,老百姓可以用《大浩》直接把这位官员押送到京城治罪。

对于那些孝敬老人的人,朝廷不但给予精神表扬,还给予物质奖励,赏赐衣物,发放奖金,那些孝子孝女年老时还可以享受特殊待遇。

如果孝亲模范不幸成为孤老,那么他们在家就可以享受到在养济院的同等待遇,养济院收养的孤寡,官府每人每月给太仓米三斗,每年给甲字库布一匹,相当于后世的低保。{注:也有了富户骗领的现象,古今如一}

这些孤老去世后,朝廷还会发放三两银子作为丧葬费,葬入免费公墓——养济院。

他“佑贫抑富”,qiong rén家卖子女的,官府出钱收买,同时安排富人收之为佃户,并鼓励富户贷米给qiong rén,国家以免富户杂役的形式来承担利息;粮食涨价时,官府开仓平价卖米以平抑米价,并提前发给各级官员俸米以压米价;外出的饥民回到家乡以后,官府按日发给口粮,国家则办公共工程以安置流离失所之民……

他还为六十岁以上老人封爵、赏酒赐宴和米面粮油,老人超过八十岁的为里士可获得“酒三斗,肉五斤;九十以上者,加帛一趸”,对民间的喜怒哀乐有一种感同身受。

在国家税赋方面,不仅农业轻税,商业也实行三十税一的政策,对于小摊小贩,则一律免税,减轻老百姓的负担。

正如,他从天灾**和饥寒交迫的钟离村,一直到南京登基,和他的文臣武将所走的这条道路,不仅仅是为私人和某个阶级的利益,如同他的自述——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总之,朱元璋从来都没有亏待过普通老百姓,对官员们管制严厉,让他们对宋朝留下来的居养院进行翻修,修好后,让没有住房的百姓居住,没饭吃的,国家给饭食,而且全国各地都得这么做,居养院是世界上最早的国家免费福利公房。

他建立了相当完善的社会福利体系,其中包括专管赈济救治瘟疫和主管医药的惠民药局,以及遍布大明每一个州县、负责抚养孤儿的育婴社和免费医院——漏泽园。

他训诫官员:“尔等为辅相,当体朕怀,不可使天下有一夫之不获也。”{在复兴文化和教育方面的事例非常之多,这里就不一一罗列}

遍览历代史册,从古至今,又有哪一位皇帝能像朱元璋这样为了老百姓的权利与幸福,而不惜于得罪庞大而强悍的**集团和既得利益集团――朱元璋不伟大则又有谁伟大呢?

朱元璋的文治非凡,他的武功更是了不起。

他驱逐胡虏,平定天下,恢复乃至极大地增强了汉族{也包括同被压迫的同为炎黄子孙的许多其他民族}的民族地位和民族自信心,修复并光大了已经大伤元气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他拯救了汉民族,让以汉族为主体的各民族得以废除了,蒙古人制定的各种残酷种族歧视及压迫政策。过后,朱元璋并没有对蒙古人以牙还牙,而是实行各民族一律平等且互相尊重的政策。

他平等的对待所有民族,不搞民族歧视,早在徐达攻击大都{北京}时,他就严令不可tu shā蒙古人,对元朝的王公贵族也没有采取清洗政策,还派人守卫宫殿,严禁杀戮。徐达攻克大都当天,居民生活如常,店铺照常营业;在他的这种开明政策下,即使在明廷内,也有很多蒙古人在朝中担任官职。

如前面说到的湘王府典宝太监胡康,就是蒙古后裔。

正是朱元璋这些开明举措让中华民族恢复正朔地位建立起了极强大的民族自信心。

他还收复了至安史之乱后就沦陷六百多年的东北,汉民族沦陷了455年的燕云十六州、以及靖康之耻后沦陷两百多年的中原。

逐蒙元于漠北,复华夏之衣冠!

收幽云于己手,复汉官之威仪!

他为后世子孙做下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真正的民族英雄,伟大帝王。

{毛伟人评论:“自古能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康熙帝立碑:汉唐宋诸君诚有所未及也;洪武乃英武伟烈之主,非寻常帝王可比}

朱久炎一想到,这么牛的皇帝,现在是湘王府的靠山,还是自己亲爷爷,马上对几个月后朱元璋的生日,充满了期待。因为他将跟随湘王去南京,到时就可以真正的与真人相处了。

庞大的队伍渐渐行至湘王府前门大街,远远地可以看见早已大开的端礼门。

湘王府端的是天家派头、红墙黄瓦、巍峨壮丽、气派非凡,朱红铜铆的正门庄严厚重,高高的七重丹陛,只比皇宫短了两重。

丹陛两旁有两根修得十分宏伟的柱子,柱子上题着描金大字:“羽翼大明”、“世镇湖湘”,彰显着亲王的权势。

地面上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非常整洁;柱子、红墙明显每天被人仔细擦拭过,在阳光的照射下隐泛光泽,颇具质感。

数不清的宦官手持长鞭、洒扫用具站在两侧,看人的眼神儿总是居高临下,就像一直用鼻孔在瞧人,优越感十足;仪卫司的侍卫们也穿着簇新的官服,头顶着崭新金帽顶、珊瑚帽珠,脚踏粉底官靴,在仪卫正、仪卫副的带领下,左右分列,各各肃立。

这种派头,这种阵势,让过往的百姓既羡慕且敬畏,正眼儿也不敢觑这森严的王府一下。

这时,李天佑领着赵来从斜刺里跑了回来。

赵来脸上带着惶恐之色,快步上前对着朱久炎耳语道:“殿下,王延的外宅出了大事!府邸里二十三个丫鬟、仆人全给人杀了,府邸里的钱财也全不见了,那场面,吓死人了呢!”

第十三章 长街

李天佑补充道:“杀人手法非常干净利落,所有尸体上都只有一处刀伤,一击毙命!全府上下,没有一个活口。”

朱久炎顿时心中一堵,转而又是一股莫名的怒火升腾:我这穷孩子唯一的横财居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给人抢了??靠!

他正在盘算着怎样把钱追回来,突然,街边两旁民居二楼窗口四裂而开,漫天木屑飞扬时,窗口里伸出十具劲弩,十个蒙面汉子分站在二楼窗内,每边站立五人,人手一具劲弩,对准了队伍中央的朱久炎。

随着一声恨恨而出的号令,十只黑幽幽的箭矢,箭头暗发绿光,明显淬毒,箭矢依次闪电般朝朱久炎射去。

朱久炎目光一紧,眼中瞳孔忽然收缩成针尖般大小,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根本不及呼救。

在外人看来,看着射来的弩箭不闪不避,小世子临危不惧一脸智珠在握的淡定,龙子龙孙,果真不似常人。

其实朱久炎这种反应是自然症状,人在受到惊吓后,脑垂体会分泌出各种元素,使人无法控制身体。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思想是敏捷的,但身体反应会变得异常迟钝。

身旁李天佑大喊一声:“刺客!弩箭!”与此同时,他双腿在马车上借力一蹬,飞身上前,一个起落,右手拿着带鞘长剑,飞快地拨偏射向朱久炎的五支弩箭!剑速快若闪电,剑势势如奔雷。

同时,他的左手用力一把将朱久炎推进马车之内,李天佑整套应对动作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没有一点思考和犹豫。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直接彰显李天佑超强的反应力和非凡的武艺。

朱久炎被李天佑一推,一跤跌进车厢里,额头着地,接连翻了几个滚,摔得他眼冒金星,一阵恍惚。忽觉眼角黑影一闪,身体的本能使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一枝利箭擦肩而过,“砰”地一声射中车辕。

贴身宦官马禾也反应过来,危急关头,他顾不得冒犯世子,抓住朱久炎的肩膀,使劲往下一按。猝不及防,朱久炎被他硬生生按倒在地,压在身下……

马车外。

侍卫们在朱久炎和马车之间形成一道又一道人墙,他们拿自己当了肉盾,护卫世子的安全。

马禾扑倒朱久炎的同时,四支弩箭接连而至。侍卫们面无俱色,将手中的钢刀舞得密不透风。激射而来的箭矢,遇到刀林,顿时失了力道。只听叮当三声脆响,被击落三箭,剩余一箭,也给击偏,穿过人群,穿过未及关紧的车门,射入马禾右臂。

说来话长,变故仅在眨眼之间。

“戒备,保护世子!”李天福厉声喝道。与言话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拿着盾牌,身子一矮,就地一滚,避开弩箭的攻击角度,滚到世子的马车后面去了。

李天福的这番“英勇”表现,看得李天佑眼角一阵抽搐,他连忙招呼护卫军们拿起盾牌,挡在朱久炎马车四周,借以掩盖兄弟这怕死行迹。

江阴侯吴高也带领所有部曲,迅速朝朱久炎靠近。

刺杀皇孙,何其大胆!

护卫军反应过来后,不由大怒,迅速在wài wéi结成两个阵式,随着右卫指挥使蒙鉴大声下令:“前队追敌!火枪手二段式列阵压制,仪卫司竖盾守护世子!”

军队列阵,刀剑齐出,一千护卫军分两拨往左右民居冲而去,原地留着一百火铳兵,一排蹲式,二排立式,火铳平举瞄准,火铳齐射压制刺客。

护卫军冲进民居,刺客们根本来不及再射第二轮,只得各自分头逃窜。

窗口人影一闪,刺客首领前胸汩汩流着鲜血,他捂着中弹的肩膀,狠狠地看了一眼身处重重包围当中的朱久炎。

完全没机会了!

他仰头厉吼一声,状若疯癫,迅速跑进后院,憋足一口气,一头扎进护城河中。

在他身后,追来了一队军士,拉起手中强弓对河中就是一阵攒射……

朱久炎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虽然事发突然,却并没有那么害怕,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群刺客身上,而是抬头不停地打量马禾。这个平时不坑声的小宦官,右前臂上插着一根黝黑的弩箭,箭头入肉很深,流出的血液居然是黑色的。

有毒!

刺杀发生得突然,而且在闹市街上,直到此刻,所有人已经发觉,这场针对朱久炎的刺杀完全是有预谋的,精心策划的,他们的目标始终只有朱久炎一人。

刺客还用上了十具强弩,弩可只是军队管制,地方一般官府都没有,既然弩都用上了,这毒恐怕……

“这场刺杀有很大的可能会成功,真的没想到他居然会给我挡箭。马禾这只手……”

这个小宦官居然还在对着我在微笑……

朱久炎面若寒霜,目光阴沉,盯着包围圈中那群刺客,对着指挥使蒙鉴从齿缝中迸出一句冰冷的话:

“留活口!我要知道源头在哪里!”

江阴侯吴高也看到了毒箭,他感觉出世子心中的犹豫和不忍,但既然敢刺杀皇孙,这箭头之上肯定是剧毒,再晚就要死人了。

他当机立断拔出配刀,左手一伸,紧紧抓住马禾右臂,右手挥刀全力砍下,嘴中喊道:“孩子,这箭上有毒!不砍手,你会没命的,忍住!”

朱久炎连忙转头侧过脸去,他不停抖动的眉头,显出了心中的不忍。

“啊!!!!!!~~~~~~~~~啊~~~~~~~!!!!!!!”马禾喊得惊天动地,疼得全身蠕动。

地上掉落下一条带血的齐根断臂。

“快取药!止血!包扎!救他!”吴高斩钉截铁地吩咐部曲。

鲜血四溅,血液溅射到了朱久炎脸上,让他感觉好烫好烫……

护卫军排成队列,抄着长枪缓缓逼近,既然世子要活口,自然就不能痛下杀手。刺客已被团团围住,护卫们的阵式就发生了改变,活捉有活捉的打法。他们分成了两部分,一半扬刀狠厉朝刺客们头顶劈下,另一半蹲下,原地一滚,手中钢刀横劈而出,刺客们举刀横挡头顶的长刀,顾及不到下盘突如其来的杀招。

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被围住的刺客都被劈中腿,鲜血横流,护卫们合力一击狠辣无比,刀光过处,刺客们的腿肉几乎被横劈而断,肉与筋骨的分离清晰可见,白森森的腿骨就这样暴露出来,创伤无法致命,活口算是留下了。

九名刺客被全数被拿下,毫无悬念。

刺客们满身伤痕,被护卫们用绳索绑得结结实实,压到朱久炎面前,使劲按着他们的肩,让刺客们跪倒,他们高昂着头瞪着朱久炎。

“很好,很好!”朱久炎盯着刺客们,嘿嘿冷笑:“第一次出门就给你们刺杀,今日真是开了眼界,很好……”

刺客们装扮很像苗族,脚上穿着草鞋,皮肤又黄又黑,身材瘦小,咿咿呀呀瞪着朱久炎,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湘王就我一个独子,没有竞争对手,我隔皇位也非常远,不可能是出于政治目的。第一次出门就有人来刺杀,我就昨天杀了王延三个恶棍,是复仇?但刺客穿少数民族装扮……王延的宅子还有人捷足先登抢钱,哼哼,荆州的水有点深。”朱久炎蹙眉思考着。

荆州知府姓孔名敏,洪武shi bā nián进士,年约四十许,荆州任上业已两年有余。科班出身,典型的文官,今日本以为是寻常的往来接待,不曾想在眼皮底下发生了危及自身前途命运的刺杀世子事件。

菩萨保佑!

孔敏吓得魂不附体,幸好王府侍卫骁勇,那小宦官忠心,刺客没有伤着世子。

他立马跑到朱久炎面前惶恐请罪。

“孔大人,刚才那场刺杀你也亲身经历,希望你尽快摸到刺客的源头,抓到那个逃跑的刺客!还有,今天有人在荆州城内残忍地杀了一户人家,二十三口人一个不留,你这父母官,不知道怎么牧守一方的!你若不尽快破案,我绝对参奏皇爷爷,让你性命不保。”朱久炎下了马车,怒气冲冲地往王府走去。

“是是是,下官一定给您和湘王府一个交代。”孔敏唯唯诺诺应声,关于活捉的刺客他是问也不问,更不想留在手里,随便世子怎么处置。

孔敏仿佛看到一顶黑漆漆的铁锅向他当头罩来,他一拍大腿,对随从吼道:“林推官,你速去湘王府旁听刺客审讯,王同知,你马上下令关闭所有城门、水道,另外调动府衙所有捕快、差役、帮闲,全城搜捕恶徒!我亲自去勘察灭门案件,林推官,你随后找本官回报。”

林推官马上领命而去。

同知王励却有些犹豫,他担忧地说道:“府尊大人,府衙出动这么多人手,动静是不是闹得太大,也太过扰民了?倘若人手全部派出去,偌大的荆州府衙怎么运转?咱们掌管九县二州之地,每日公文政令、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可都需要官员处理,怎么可以抽调这么多人去封城、旁听、破案、搜捕?!”

孔敏横了王励一眼,心道:“蠢货,公文政令重要,还是脑袋和乌纱帽重要?”

第十四章 余波

荆州府一共有五十名捕快、六十名差役,这些都是编制的“正役”,而一个正役外出公干,要带两个副役,每个副役又要带上他的“帮闲”和“帮役”,这样算来,一个捕快公干,实际上出去的人接近十个。知府调齐所有捕快,实际上就接近一千人了,这样庞大的队伍搜捕全城,在太平年代非常罕见。

府衙的捕快“正役”比较少,在吏部有备案的官员就更少了,官员都出去带人抓捕、破案去了。这么大的荆州府头头都没了,该怎样运转下去?

孔敏用力一握王励的手,沉声道:“志成,现在可不是你我二人置气的时候,荆州府衙一定要用雷霆之势抓捕刺客,别管什么动静和府衙了!咱们先将态度摆出来,世子毕竟没有受伤,就算没抓着刺客,湘王那也不好过于怪罪咱们府衙。唉!怎么还出了个要命的灭门案,人命案子破不了,非但三年一次的“外察”要落下个“断案不明”的考语,以后会大大影响咱们的仕途,卸任时地方绅士还会骂你我是个糊涂官,搞得里外不是人!更麻烦的是,这灭门案只怕跟世子或刺杀案有什么牵扯,要不他怎么在这当口还特意指出来!志成!这可关乎你我前途和身家性命,咱们分头行事,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给孔敏一番点拨,王励也觉头大如斗,头顶乌纱摇摇欲坠。现在他哪里还能顾忌什么扰民不扰民,政务不政务,摸着脑袋补充道:“还是府尊大人考虑周到,属下以为不但要大搜全城,下面所有州县也要动起来。还有,要对所有捕快班头下“比限”,让他们卯足了劲去办差!力求抓住刺客,这声势也更大一点嘛。”

“就这样,我们这段时间都别回家了,全部住在府衙办案,也好方便督促全府上下,防止他们偷奸耍滑!”

府衙有皂、捕、壮三班衙役。其中站班皂隶在知府升堂时拿水火棍站堂威,打犯人板子,知府坐轿出门他跑前面扛官衔牌、鸣锣开道;壮班民壮,则负责把守衙门、仓库、城门、监狱,巡逻城乡道路,进剿土匪强盗;捕班快手则专管传唤原被告和证人,侦破大小各种案件,缉拿罪犯到案。

捕快平日里掌红吃黑,权力不小,办案有“跑腿钱”、“买放钱”、“酒饭钱”、“宽限钱”等等名目的陋规常例,油水十分丰厚。

青楼楚馆、酒店赌坊,大多和官宦有着关系,而多数平民百姓的营生,并没有官面上的靠山,从三班衙役到六房书吏再到卫所官兵,凡是能沾着官字一点边儿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碰白花花的银子就得拱手献上称为常例。

但发生人命重案的时候,就轮到捕快头疼了,规定有三日五日的“比限”,府衙下了“比限”,三日后抓不到真凶,捕快就得挨十板子的打,到第五日还没抓到就升成二十板子,要是运气不好一两个月还没破案,就得足足吃好几百板子,两条腿打的鲜血淋漓,还得一瘸一拐的去查案。

往后的几天,荆州府显得非常的平静,平静得诡异。平静并不代表无事,相反,越是平静,越代表着暴风雨即将来临。

黑云压城城欲催。

表面上看,荆州城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有心人却能发现,城里常年懒散的闲汉,还有一些生面孔,却开始活跃起来。

这些人三五成群,荆州城的各个角落,集市、酒楼、客栈、赌坊、青楼都能看到这些人的身影,他们不闹事,也不引人注意,专往人多的地方凑,还有些人则守在大户人家的门口,遇到杂役、厨子、丫鬟出门采买时,他们就会主动上前套交情、掏钱请客,将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当成座上宾,酒肉管够,宴席不愁……

每天都有无数小道汇总,雪片般飞到永兴屯的雷远手中,雷远和一干心腹手下不停的筛选,调查,有价值的信息汇集起来写在小册子上,无数消息经过反复调查后,能被采用的只有小小的一个纸条,而这张纸条会被誊写四份,挂有消息的四只鸽子一定会在当天日落之前被放飞,直飞武昌锦衣卫千户所。

府衙内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紧张,上到通判,下到杂役,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两个府衙的头头,为了保住前途和性命,根本没心思去管别的事情,只管督促他们抓人、破案。他们对所有捕头动用“比限”,督促整个荆州府官差迅速行动起来。

只苦了衙门的刑房司吏和所有捕头们,每天点卯时总是先被臭骂一顿,骂完以后,灰溜溜地领着捕快衙役们上街查访,像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

捕头挨了打,挨了骂,满腔怨气总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所以下面捕快曰子也难过了,恶性循环,荆州府进入了严打时期,捕快们脸色铁青的抓刺客,游荡在街面上的青皮混混们倒了血霉,根本不管他们犯没犯事,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们抓进大牢。荆州府的治安空前良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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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当场擒获的九名刺客,全部关进王府审理所地牢,分开关押起来。

接下来便是审讯了。

这种活儿朱久炎也没干过,没什么经验,辣椒水老虎凳什么的,这些刑法只在电视上看过,根本没实际操作过。但诺大的王宫,从来不缺这样的人才,比如说——刘常刘公公。

关押刺客的牢房有重兵把守,里面光线昏暗,审问犯人这种事通常都不会那么和风细雨。为了达到让犯人招供的目的,审问的手段向来都是激烈且残忍的。

从古至今不知发明了多少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刑具,所有刑具的目的,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折磨犯人的**,从而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刘常刘公公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此道,他虽然喜爱钱财,但对折磨犯人的**更是兴致勃勃,还能帮世子殿下得到想要的消息,何乐而不为?

荆州府的林推官{相当于fǎ yuàn院长}在一旁,看着这个笑容满面的胖太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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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大堂,王妃已经闻讯赶来,抱着朱久炎左看右看,摸了又摸。

确定朱久炎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菩萨保佑!幸亏灵珠子没事,吓死为娘了。”

她转过头去,对坐在左上首地吴高道:“伯父,婉儿可只有这么一个心尖尖,今天有人要杀灵珠子,您一定要帮婉儿护着他呀。婉儿一介妇人,王爷又老是闭关,我现在主意全无,还请伯父主持全局。”

一个精致的茶盏儿被摔得粉碎,坐在右边着的指挥同知吴寿安闻言,怒气冲冲地对吴高道:“大哥,贼人在端礼门外用弩刺杀灵珠子,首领还跑了!湘王府和江阴侯府何曾如此被人羞辱过?咱们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找出来,千刀万剐,方能泄我们心头之恨!”

吴高沉默半晌才起身道:“二弟、婉儿,现在江阴侯府处境艰难,湘王府的事我不便出面。婉儿你可向本地镇守官施压,叫他们去搜捕贼人,再安排护卫军协助府衙搜捕。同时派人调查荆州所有卫所军备,看有无丢失弩箭军资,查找刺杀世子的gong nu来源。我只能派吴用、吴争二人保护世子安全,江阴侯府不能干预地方政务,望你们体谅。”

吴寿安不知政事,气呼呼道:“大哥,我们乃开国功臣将门之后!现在都给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为何还有这诸般顾虑。”

吴高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个二弟还是如此莽撞,瞧不清形势。

对方用的是gong nu,这种手持的gong nu,挟带方便,杀伤力也大,只有军方的正规军团才有统一配备。gong nu受朝廷严格管制,价格高昂,豪门大族都很难弄到几把,很多地方官府都没有配置。

吴高微怒道:“二弟,我最后说一遍,你自己体会!刚才被我们活捉的杀手,留下的gong nu,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有被磨去的钢印,乃军械标志!不管这些杀手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人,但是这些gong nu,绝对是从军队里流出来的军械!”

吴寿安脸色阴沉,默默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心中想什么。他心里也是没底。杀手持军械àn shā,对方的来头恐怕不小……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王妃缓缓道:“伯父思虑周全,父亲,您就别让他为难了。吴用和吴争跟随祖父历经生死,实乃百战老卒,定能护佑灵珠子周全。父亲您现在就安排他们进仪卫司贴身保护灵珠子,余下的事,咱们就按伯父交待行事。”

朱久炎旁听良久,发现他们安排妥当,但一点都没有提到马禾,连忙开口道:“娘亲,马禾为我挡箭断臂,请您厚待他。”

王妃点点头:“对对对,幸好你父王派了个忠心的奴婢给你。娘会下谕给马进忠,让他给马禾安排个品级,派人照料好他的伤势,你放心吧。”

吴高插话道:“世子,我年前奉旨征讨过百夷。刚才我观察那些刺客们的装扮语言,他们应是百夷里未开化的深山瑶,深山瑶久居大山,很少与汉人打交道,但异常团结好勇斗狠,世子是否得罪过他们?”

“百夷深山瑶?回大外公的话,今天都是我第一次走出王宫,肯定没有得罪过他们。”朱久炎脱口而出。

吴高思考了一会,说道:“百夷为了维持生计可能受人雇佣,他们根本不知世子身份,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我们只能全力抓到首领,才能找出刺杀主谋。”

王妃只关心儿子的安危,连忙应道:“还是伯父见多识广,只希望早日抓到刺客,好消除对灵珠子的威胁。”

说罢,王妃款款走到朱久炎身边,拉起他的一只小手握在她掌中,一边抚摸,一边叮嘱:“娘的乖灵珠子,这段时间可不能再出王宫一步。娘会安排长史府的教授师傅们给你授课,你每日要学习几个时辰,为娘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切莫只顾嬉戏。”

“禁足?读书?真是流年不利,第一次出门就给人行刺,好容易才化险为夷,还被禁足了?呼,冷静,多读点书也好,熟悉下繁体字和大明的律法等等,方便以后行事。

对了,今天那些刺客差点就杀了我!就算问不出什么,那也要先给刘常炮制一番。一是解心头之恨,二是问出来谁以前杀过人,做过恶!我就用手表吸收了!

还有要开始锻炼身体了,每天除了滑冰之外,再多锻炼一小时,先从练力气和跑步开始循序渐进,打好基础后再找李天佑习武,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朱久炎恶狠狠地计划着。

第十五章 倚香

倚香楼是荆州最大、最有名的一家妓院,这家妓院是民营的,而教坊司是官营的,民营妓院和教坊司共同构成了大明hong dēng qu的主体,至于半掩门儿的窑姐暗娼,那是衙门严厉打击的,并不属于合法经营,因此不在其内。

教坊司的优伶娼妓、乐师一旦落籍,便再也不可能变更身份,里面的娼优来源一是母亲为娼,女儿接替;二是犯人家眷被发配,教坊司由于来源有限,而且质量欠佳,所以生意一般。

而民营妓院相对更zi you,他们可以从民间吸收大量新鲜血液,因此比教坊司的生意兴隆的多,倚香楼更是荆州妓院行业的龙头,酒楼、嫖、赌三者合一,消费档次高低应有尽有,与时俱进。

天色随着西下的太阳逐渐昏黑,倚香楼的灯光亮了起来,华灯高照下,笙歌盈耳,好不热闹,引得行rén liu连忘返,让游客个个如醉如痴,不知今夕何年。

自古虽然有宵禁,但朱元璋开国已久,现在是太平年月,除了各个边镇和京城等地严格执行外,其他地方宵禁相对放宽很多,外城就更加不管了,所以妓院等娱乐场所一般都坐落在外城。

倚香楼外商贩们高声叫卖着酒水、熟菜以及各式小吃,几家酒店、客栈更是围绕倚香楼而建,生意颇好。这里可以说是荆州城的一处商业、娱乐中心。

总之,这个地方龙蛇混杂,成员非常复杂。

一辆不起眼的驴车,慢慢驶进一处横巷,由这里往外望去,正是倚香楼的外墙和侧门,内中院落重重。

驴车上两个身着青衫、体态婀娜的女子姗姗而下。这是一主一婢,前边那位美妇人,外罩一身深色连帽斗篷,让人看不到相貌,偶尔漏出的手臂晶莹粉腻,比雨花石还要剔透几分,步态袅袅依依,显得万种风情。

两个女子轻盈地朝侧门移动,这处横巷常年不晒阳光,侧门墙上下阴暗处生满了绿油油的青苔,感觉有点阴森。

那个青衫婢女上前扣住门环咚咚地敲了几声,随即一个护院拉开门探出头来,只见那护院跟她们对答几句,便将那两个女子迎进了门去。

门内庭院深深,后边打通了几进院落,串成了一个长长的院子。一路之上见不到一个客人,旁边庭院回廊九曲,鸟语花香,四下院落别致精巧,不时传出淡淡优雅的琴声。

三人也不相互搭话,穿过几重院落,沿着洁白的小石子铺成的小道,拐过一处小桥,朝倚香楼最深处一幢红色小楼快速走去。

这幢小楼所在庭院,它根本就是一处雅致精美的江南园林,院外处处假山、回廊、鱼池、花草,错落有致,如同仙境一般。

小楼藏于疏朗的花木之中,一阵的娇嗲狐媚之声从楼中传来:“三郎莫急,怜惜着些,莫要真个伤了姐姐她的身子。”

紧接着传出另一个女子低呼声:“三郎,三郎,奴家受不了了。“

“三郎,姐姐她不行了,奴家今天来让你成功旱道访奇,你该怎样赏人家哩!”

接着一把年青爽朗的男声道:“彩月你看,彩云这里更丰满了,看!多么够弹力。”

“三郎,你真坏,丢下人家不上不下,怪难受的。人家还想要嘛,再换一只角先生”。

然后是咿咿唔唔的喘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三人又缠绵起来。楼里"jiao chuan"细细,一时间那荡人心魄的娇吟如丝如缕地从楼里传出来。

“彩云,你们多大了?”

“三郎,今年我们十五了呢。”

“哦,我听说双生子之间是有心灵相通的,不知你们有没有?”

“三郎说的什么?奴家不懂呢……”

“来来来,彩云跟我呆在房里,彩月你站门外别动,我们来做个有趣的试验,哦……嘿嘿”

刚刚走近屋外的三人,只见一个只穿一件贴身内衣,下身光着屁股的女孩走了出来,她的眼睛里波光流动,手里还提着一双绣花鞋,全身有气无力的靠在门外娇吟着喘息着。

这香艳情形直接就吓得那护院和婢子飞快转过身去,但那位妇人却视而不见,她脸色平淡地绕过女孩,快步径直走进楼内。

进了红色小楼只见屋内一行蓝色素裙、衣带飘飘的女子就端着香茗瓜果立在两侧。大厅中央一对男女正站在那yi si bu guà做着那羞人之事。

那三郎约三十七八,他肌肉健硕,身材坚实有型,臂膀粗壮有力,此时他正把一个跟那门外一模一样相貌的女孩抱在膝上,抚乳摸臀上下其手,享受着那软弹如玉的美妙触感。那女孩衣衫半luo,粉肌隐露,脸上东一块西一陀,沾满了腻腻的怪东西。

那妇人此刻根本不顾眼前是什么情形,焦急地对男子说道:“三儿,快帮姐姐找几个可靠的好大夫去救个人。”

那三郎一见到姐姐到来,早就把那少女彩云一把丢在地上,拿起旁边衣服围着自己的下身,问道:“姐姐你要救什么人?告诉我位置,三儿即刻安排大夫去,你们全都下去!”

摔在地上的彩云,发出一声沉闷的哭腔,她急忙用袖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小嘴拼命喘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地上的衣服也不顾了,半露半遮地跟随侍女们快步离开了小楼。

妇人面色急切,抓住三郎双臂,盯着三郎眼睛沉声道:“姐姐这几年有个相好,叫作吴刚。今日犯了大事了,现在身受重伤,三儿你一定要救他!”

“大事?何事?既然是姐姐的人,三儿必全力相救。”三郎一边穿衣,一边回复着。

那妇人也不避讳,用手捂着嘴抽泣着说道:“今早他来我家身上还带着伤,吓了我一跳。吴刚他一直怒气腾腾地口里念叨着要给妹子报仇雪恨,向我要借五百两银子,我见他悲愤伤心,一心软就借给他了。没想到他是雇人去刺杀湘王世子啊!现在跑回来一身都是伤,满城都在抓他,三儿你能救他吗?”

听完姐姐的讲述,三郎顿时呆住了,中午刺杀湘王世子的人,居然跟姐姐牵制这么深。下午知府孔大人还派人来知会了他,要求荆州所有乡绅协助官府缉拿凶徒,现在可是整个荆州府的黑白两道全在抓那吴刚。

但姐姐为了抚养他长大,在风尘中吃尽了苦头,导致永远生不了孩子,姐弟二人感情深厚无比,姐姐的请求他拒绝不了。

这三郎本名秦三,秦家本来有兄妹三人,但后来父母死于战乱,又遇到灾荒之年,二姐也给活活饿死了。

秦三姐弟二人孤苦无依,姐姐秦氏乞讨或出卖色相抚养年幼的秦三,可谓相依为命。

后来,秦氏更是自愿mài shēn进入青楼,换钱抚养弟弟长大。秦三自幼头脑灵活,在青楼中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能言善道的本事,陆续认识了一些泼皮无赖。

秦三自此带领一群假冒各种职业的泼皮,专门与各地来荆州做生意的商贾结交。设法套取他们的乡里、姓氏和祖、父名字等私密信息,过后随即伪造他们先人某年某月来荆州时向秦三借贷的字据,然后上门去索债。商人看见这些借据,大多真伪难辨之时。

这时候,秦三团伙的泼皮无赖纷纷出动,有的大言恐吓威胁动武,有的居间游说分析利害,身处异乡的商贾自忖yin wēi难抗,大多乖乖“还钱”。

商人要是看出破绽不肯就范的,这些恶棍们就一拥而上,将他们关押起来。商人怕死在匪窟里不得申冤,bèi po付“债”赎身。

转瞬间这秦三的钱财积累越来越厚,手下势力大涨,往后慢慢分工细密、纪律慢慢严格起来,经营起了赌场、青楼、车行、骡马行,控制了荆州大部分码头干起了走私贸易,还干起了专门受雇行凶械斗,乃至杀人的亡命活计。

经年之后,荆州地面上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都唯秦三马首是瞻,可谓财雄势大。不过秦三经营这些生意,黑白两道都有涉及,虽然有钱有势,也只能算豪霸之流,于那些缙绅阶级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有鉴于此,秦三利用码头水运,耗费无数精力终于搭上了武昌楚王府的线。帮楚王府走私起了私盐勾当,至此,成了楚王府的外部捞钱势力,秦三也就从三儿变成了荆州的秦三爷。

在别人那里他是三爷,但他永远都是姐姐的三儿。

秦三认真盯着夫人眼睛问道:“姐姐你对他动了真心?他对你可好?”

秦氏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吴刚本是有官身的施州卫总旗,但他从不嫌弃姐姐的出身。我们在一起几年了,他待我甚好,还一直不续弦。姐姐在红尘中滚打了这么多年,这招子是不会看错的,他是真心对我,我也不会负他。”

秦三咬着牙说道:“好,我救他!现在风声太紧了,姐姐你就待在这里,哪都别去!我马上就去安排人手,先把那吴刚给转移到这来救治,等风声稍微过去,我再连夜送你们去江陵县乡下躲着。”

走到院外之时,秦三回头环顾了一眼这庞大的基业,叹了口气后,连忙去召集心腹人手行动。

第十六章 朱柏

湘王宗庙位于体仁门内,乃朱柏为祭祀先祖和供奉朱元璋、徐达、等开国君臣而建的家庙{每个王府都有设立},全用黄琉璃瓦顶及龙形装饰,是人世间最高的等级。

前殿豪华壮丽,中{主}殿气势磅礴,后殿古朴简洁,凡京城有关登极、巡幸、上谥、葬陵、册立、冠婚等大事及湘王府的喜庆事宜,也都要在这里奉告祖先。

湘王喜好道教,又经常上武当山寻求仙缘,武当所供奉的道教尊神玄天上帝也就被湘王请进了宗庙,仿照紫禁城的钦安殿盖了一座真武大殿。

大殿正中立正龛供主神,龛前置供案,案上设五供等,四周挂着法幡。

朱柏坐于玄天上帝神牌之下,jing zuo养气,清朗的声音缓缓传扬:“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

他吐纳半晌之后,闭着眼睛慢吞吞地道:“这马禾很不错,忠心耿耿,马伴伴你收了个好儿子啊。今日他为灵珠子挡箭而断臂,咱记在心里,感激着呢。”

话音刚落,随侍在旁的大太监马进忠还没来得及接话,站在两人身后的护卫军指挥使蒙鉴,径直到朱柏身后跪倒,惶然叩首道:“王爷,属下失职了!没有保护好世子殿下,让世子遇险,万死!”

蒙鉴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脑袋上却缺少一只耳朵,但这样的伤残他根本不加遮掩,只因这伤是他参与南征残元,斩杀元朝梁王,功勋卓著的证明。

这样桀骜不驯,骄傲非常的将军,此时却在湘王面前俯首帖耳地请罪,足以看出湘王朱柏在护卫军中的威望,没有非凡的本领,一般人可折服不了蒙鉴这样的悍将。

大太监马进忠退后几步,与蒙鉴并排,对着湘王跪下:“小禾子他能为王爷效力,为王爷进忠,乃是奴婢们的本分,不敢居功,让世子遇险是奴婢们也考虑不周,该死,该死。”

大殿当中,此时唯独那神剑门叶信,安然而立,在一旁不发一言,他穿着杏huáng sè绣暗花道袍,胸口还绣着硕大的阴阳八卦图案,怀中抱着柄宝剑,足蹬六耳麻鞋,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引灵珠子去发现吴嫦娥他们的勾当,继而把锦衣卫和地方官府扯进来,再利用他们斩断咱六哥伸得太长的手。这计划是咱亲自制定的,跟你们没关系,起来吧。”朱柏维持着五心朝天地姿势,神色仍然平和。

蒙鉴二人闻言应诺,缓缓站起身来。

叶信终于发声:“王爷,我们原本计划只是让世子发现王延三人勾当,再让马公公去结果他们的,没料到世子亲自动手结果了他们三人性命。吴刚那莽汉和他妹妹吴嫦娥的感情颇深,他今日刺杀不遂,肯定还会视机找世子报杀妹之仇,王爷可要贫道派遣门人来守护世子殿下?”

叶信提出的问题,让殿内一时静默下来。

朱柏身旁正煮着茶,大明的制茶工艺不断改进,大部分茶叶都可以沏出色香味俱佳的上品,但是朱柏还是喜欢用传统工艺制造的茶叶,用烹煮的方式来享用。

朱柏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道:“不必了,听说江阴侯还派遣了两名老卒给他,够了。不说父皇和咱那些叔伯们,你们看咱和四哥{朱棣},十五岁就能领兵跟dá zi争锋了。男子汉生长于天地之间,命运全靠自己去把握,咱已经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孩子娇惯着养大,以后也是个废物,这样的孩子咱瞧不上!灵珠子面带杀气,做事干净利落还有条理,是个可以掌局之人。咱今天对他的表现挺高兴的,你们别特意加派人手护卫他,一切照旧,以免打乱了全盘计划。”

他说着独子人身安全也没有睁开双眼,语气一直慢悠悠地,停顿了片刻,继续又道:

“咱观大哥久病缠身,朝廷恐即将有变故。你们三人都是咱的心腹,在这敏感时候别跟江阴侯往来,以免招人瞩目引人猜疑。吴刚这锦衣卫和施州卫总旗身份可需要好好利用,蒙鉴,你暂时让咱们在各个卫所里的人都安分守己。”

讲到这儿,听到旁边茶水已经沸腾,朱柏才睁开双目,优雅地提起茶壶,静静地倒水入杯。

“父皇不是常说,逆境之时,一动不如一静,坐观其变么?咱们就稳坐diào yu tái,静看荆州起风云吧。”

他就像眼前这杯茶,水是沸的,心却是静的。一人浅斟慢品,尘世浮华,都似眼前不断升腾的水雾,氤氲,聚集,飘散。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优雅名士。

蒙鉴三人的脸上均露出钦佩之色。

咕噜噜~~~~~~咕咕咕~~~~~

空旷的大殿忽然回荡起了朱柏五脏庙的鸣叫声。

叶信和蒙鉴赶忙低下了脑袋,看起了脚下的地板,仔细数起了那并不存在的蚂蚁。

朱柏脸上瞬间闪过一抹红色,连连念道:“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马进忠望着脸色尴尬的朱柏,忙不慌地给他递上台阶:“王爷接连辟谷三天,足见刻苦诚心,正符合了晋朝葛仙翁名句“修仙贵在心诚”。奴婢为恭贺王爷道心更上一层楼,可否传几碗粥来与王爷庆贺一下。”

朱柏早已饿的头晕眼花,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借坡下驴:“嗯~~额,此事是该庆贺一番,马伴伴你去传吧。”

……………………………………………………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也将半个荆州城浸在一片红霞当中。

朱久炎刚刚在良医所去看了马禾,他因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幸亏包扎得好,止血及时再加上江阴侯军中伤药管用,马禾虽然断了手臂,但是保住了性命。

唉,过后不知他又要承受多少痛苦,毕竟断臂之痛,非常人可以想象。

纯以感情而论,朱久炎平时也没对马禾施过什么恩惠,今天他根本没有想到鬼门关前是马禾给他换了回来,这种现代人所不能理解的忠义,在一个小太监身上发光了?

朱久炎走在二楼宫道上,从这里望出去,湘王府的殿宇在视野间远远铺开,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街边。这座城市的规模真不小,鳞次栉比的房屋,全是荆湖一带常见的青瓦粉墙,星星点点的灯火充满了温馨的气息,站在高处,仰望灿烂星光、俯视万家灯火,俗世的喧嚣中好似被慢慢剥离了出去,朱久炎的心绪渐渐放宽了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微风,把一股浓郁的药材味儿传进了朱久炎的鼻子里,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楼下乃良医所一处小院落,院墙之内正上演着一幕好戏。

第十七章 再遇

院内,一个身着良医副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一个宦官搭脉看病。

中年男子年纪约四旬,身材稍稍发福,眉毛粗而长,一张圆脸下方长着福态的双下巴,但下巴上的山羊胡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使那中年人身材并不显那么臃肿。

他三根手指搭上宦官的腕脉,口中就开始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地道:“脉相迟滞,弦数溜滑,内侍您这病情乃癣疾,再往后癣疾会逐渐蔓延扩大,异常紧急呀,继续拖延下去的话,恐怕连您的脸上都会布满恶疮。”

这一番话吓得那宦官脸色苍白,转而他却又脸带期许,恳求中年人道:“正如沈大人所言!这癣越长越多,要是长到脸上,奴婢可怎么当差啊!沈大人你神医之名传遍湖广,还请施展妙手救救奴婢!”

沈大人沉默约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慢条斯理地捏着胡须说:“内侍,不是沈某夸口,这普天之下,除了沈某之外,绝无第二人有办法治好您的顽疾。”

宦官頗会察言观色,这时闻弦而知雅意,马上给沈大人递上了二两银子,带着笑脸道:“沈大人这是奴婢全部身家了,求大人施妙手。”

沈大人银子到手,脸色一正,毫不拖泥带水,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了一个方子:银花半钱,连翘一钱,苍术半钱,黄柏一钱,归尾小半钱,赤芍半钱,猪苓两钱,茵陈四钱,车前子半钱。

写完了拿起方子来吹了吹墨迹,把药方递给宦官,仔细叮嘱道:“内侍,去抓药吧。此方既可内服,也可外敷,沈某保管你药到病除。但要记住,半个月之内不可以沐浴,小心癣疾蔓延到脸上,切记,切记。”

那内侍听说这方子能药到病除,高兴不已,致谢后,抓起药方小心地揣进怀中,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地走了。

望着那内侍欢喜着道谢离去,沈大人脸带笑容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仔细抚摸着里面的十多两银子念道:“就凭沈某人这手堪比华佗的医术,还能被你这母老虎管束住?哎呀,这次藏哪呢?傻呀!还藏干嘛,等会下了值去倚香楼喝个小酒,再赢点钱,这日子美呀。”

朱久炎站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两人的诊治过程,他觉得非常有意思。

原来王府良医所给宫人们瞧病也不是全免费的,那些品级比较低的宫人,得了病痛,恐怕需要自行出诊费,难怪太监宫女大部分都喜好钱财,实在是他们虽然生活在王府之内,基本吃穿用度不愁,但需要用到钱财的地方,也还是很多的。

朱久炎正想仔细找个随从问问,这个很会捞外快的沈大人的医术,是否真如他所言堪比华佗。

不知何时,怜星领着防止她自尽的两侍卫,挡在了那沈大人的面前。

沈大人看见怜星带人出来挡住他的道路,吃了一惊,他忙不迭地左顾右盼起来,同时举袖掩面,做咳嗽状,希望能避过怜星的视线,身体还同时往旁边闪躲,企图找路逃跑,可惜他身体太胖,怎么都闪躲不过。

怜星微微上前一步,吓得他连连后退,加上天气炎热,只一会的功夫,他就出了一身的汗水,浸透了衣裳,水渍慢慢地从衣服上冒了出来,让他的官服变成了一个地图,显得滑稽无比。

怜星驻足站定,浅浅笑道:“沈亦大人,这回又要麻烦你了。我侍女昨天病了,寒热如期而发,余时脉静身凉,嘴唇发紫,这病来势猛恶,请问,沈大人这是什么病症?最好还是劳驾您亲自开个药方。”

沈亦不自然地笑笑,擦着汗水,打着哈哈道:“又是姑娘呀,这么巧,呵呵呵,可真是有些日子没见啦,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呀?”

怜星浅笑的嘴角慢慢合拢,身躯上前一步道:“沈大人莫打哈哈,咱们老规矩,快一点,你想想,要是有人看见你跟我在这拉拉扯扯的~~~~~~~~~~嗯?“

沈亦一看怜星又上前一步,面孔抽搐了一下,强笑着道:“姑娘,这次开了方子,给沈某留点银钱如何?”

怜星杏眼一瞪,还没发作,沈亦已经连连告饶:“算沈某怕了你,听姑娘刚才所言症状,我估计是温疟之症,青蒿就是治疗温疟的良药,此物辛,苦,寒,无毒,除治疗温疟有奇效,还能治小儿风寒惊热……”

沈亦边说边拿出纸笔开起了方子,怜星插口道:“葛洪的《肘后备急方》载,青蒿一握,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可治寒热诸疟。沈大人的医术从小就没让我失望过,真不愧有神医{沈亦谐音神医}之称。”

听人夸到其痒处,尤其还是měi nu夸赞,沈亦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给怜星递过药方,居然还同时递上了那袋银子:“姑娘博览群书,居然对医书也有涉猎。记住青蒿一类自有二种,一种huáng sè,一种青色……用臭蒿捣汁直接服用。”

怜星一手接过药方看了一遍,转眼就撕了,沈亦那袋银子她却又递了回去:“沈大人,这次不需要用你的钱去司药局抓药了,你拿回去吧。”

沈亦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立马喜滋滋地接过钱袋扎好,藏进衣内:“沈某真羡慕姑娘这走马观碑、过目不忘的本事呀。还有,你看这样多好,哪有大夫每次开了药方后不但收不到诊金,还要搭上自个钱给人抓药的道理呀。沈某就不跟姑娘多聊了,告辞,告辞。”

说完之后,沈亦谨慎地四下望了望,提着官服沿着墙边,踩着小碎步,飞也似的跑了。

怜星双手放在背后,俏生生地转过身来,正好对着朱久炎所在的殿宇,红唇轻启:“朱久炎,你不跟我打声招呼吗?”

庭院很美。

美人更美。

望着那张完美精致的脸庞,朱久炎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加速,脸庞不受控制地传来灼热感,仿佛有一股电流传遍他的全身,好不舒爽。

“嗨,晚上好!”这是第二次跟她打招呼,朱久炎默默地想着。

“你似乎很烦恼的样子?”怜星歪着脑袋望着朱久炎。

朱久炎愣了愣,并没有马上回答。

怜星忽然露出了释然的表情:“陪我走走吧。”

“好。”

第十八章 承诺

怜星领着朱久炎往王府花园那边走去。宦官宫女得了朱久炎的授意,在后面很远的地方跟着。

转过几座亭台楼阁,两人走到花园小道之上,踩着脚下的鹅卵石,两人的步履很是缓慢。朱久炎很难想象,以他现在这六岁的身体,每次看到怜星,内心总会一阵灼热,有种初恋的感觉,或者是因为心里年龄?

王府花园极大,养着仙鹤、孔雀、梅花鹿等珍禽异兽,在小树林里zi you地走来走去,怜星突然玩心大起,时而逗逗鹿儿,时而去赶孔雀,还要拉着朱久炎和她一块追逐仙鹤,惹得身后的宫人们掩口而笑。

玩累了。

怜星走到一块椭圆石头之上,她蜷缩起腿,双手轻轻抱着膝盖,将下巴枕在上边坐定,她出神地望着园中美丽的花草,仿佛已经神游天外。

朱久炎不动声色地靠近那块椭圆的石头,石头有点小,他只能偏坐着,从侧面默默地望着这副美景。他的心,也逐渐静了下来,坐在她身旁,仿佛有一股恬静祥和的感觉升起,抚平了他那愤怒、躁动的内心。

他不禁有些紧张,心怦怦直跳。因为他只瞧过她两回,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她那份美丽。

他不想发出一点声音,更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祥和的氛围,就这么陪着她看着花园里姹紫嫣红的鲜花,呆呆出神。

怜星睁着眼睛望向朱久炎,似乎不能理解,她跟这位的小世子历来并无交集,为何他却表现得如此毫无防备,如此的亲近。

就这样坐着,过了良久,仿佛正神游天外的怜星,幽幽开口打破了平静:“你小小年纪,似乎也很烦恼?”

朱久炎眼睛盯着花朵:“……烦恼的事嘛,谁都会有啊。”

“因为今天有人刺杀你?可是我并不觉得你很害怕啊。”

怜星微微一笑,朝另外一侧稍稍挪了挪位置,随即歪着脑袋望着朱久炎,俨然是为他让出了些位置。

朱久炎双手反撑在石头上,挨紧怜星,仰头望着头顶那美丽的夜空,星空繁星点点,无声地苦笑了一声:“不入流的刺杀,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我并不害怕。只是因为马禾为了我挡箭而断臂,想到他小小年纪又要受一次非人痛苦,心zhong tè别烦闷、愤怒。不过怪了,一见到姐姐你,我心情却很平静舒缓得很。”

“小小年纪?不知道谁小小年纪呢。”怜星矜持一笑,白了他一眼。

朱久炎愣了愣,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才六岁,连忙岔开话题询问道:“你侍女病了?需要我帮忙吗?”

“我刚才把钱还给了沈亦,现在确实需要你帮忙,有钱吗?”怜星眨了眨眼睛望着这位显得很成熟的小世子。

“钱?需要多少我身上好像真没钱,赵来,过来!”朱久炎摸了摸口袋,发现身上身无分文,连忙招呼赵来,让他给了怜星一袋银子。

“只需要二两银子就行,我去司药局抓药给杏儿治病……”怜星接过钱袋,话还没说完就给朱久炎打断。

“什么!司药局抓药居然还要钱?我亲自帮你去拿!额……”

刚转身,朱久炎就想起怜星刚才烧掉了药方,没药方怎么抓药。

他张着嘴巴看着怜星,接着说:“那沈亦好像很惧怕姐姐,姐姐为什么不让他亲自给杏儿把脉呢?”

怜星并没有在意朱久炎的插嘴,摇了摇头解释道:“本朝规矩如此,“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症取药”。宫嫔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小小宫女自不待言。至于那沈大人为什么那么惧怕我,那是因为他怕我用手去触碰他,因为给人看见他要受罚的。你让他去给杏儿把脉看病,无异于让他冒天大的风险,他可是宁死也不肯的,我也不想害了他。”

王宫宫女的生活大都轻松快乐,吃好,喝好,睡好。她们衣食住行可以说是堪称奢侈:一个宫女一个月的伙食标准是12两银子。基本上天天有鱼有肉,日子比普通老百姓好了不要太多太多,宫女还可以阅读《女训》《女孝经》来增长道德修养和文化。{当然也禁锢思想}

但是,每个王府宫女都可能是潜在的王爷女人,所以宫女管理非常严格,而且是终身制,一旦入宫,就不能出去了。特别严禁与外界接触,防止泄漏宫中之事。年老的会送入司衣局养老,死后如果没有家属就会送入净乐堂焚化,根本不允许其他人沾染。

所以宫女要是生病了,只能跟太医述说她们的症状,再按症取药,根本不能和太医近距离接触。

顿了一顿,怜星莞尔一笑:“其实那沈大人毛病虽然不少,但其医术确实精湛无比,每每药到病除。我和杏儿每次生病都是用这规矩拿捏着他,还让他倒贴药钱。刚才我瞧到你在楼上一直观看,就把那钱袋还给了他,呵呵呵~~~”

或许是回想起以前沈大人的窘况,怜星忍俊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朱久炎颇感意外地望了眼怜星,微笑道:“姐姐就这么确定我会帮你取药?“

怜星盈盈一笑:“一种直觉吧。”

朱久炎道:“姐姐不像宫女。”

“不像吗”怜星转头望向朱久炎,苦笑道:“我并没有觉得,我和普通宫人有什么不同,有时候我还有些羡慕他们,起码他们有时候可以出宫办差。我虽然衣食不愁,还有杏儿侍候,但我从来也出不了这王宫,去瞧一瞧宫外的景色……宫外的人,他们是怎样的呢?……不像你是真正的主子,能随时zi you出入王宫……”

说到这里,怜星已是满脸羡慕之色。

“姐姐是因为没有zi you才zi shā的吗?”朱久炎忽然发问。

怜星深深望了一眼朱久炎,一双美眸毫无波动语气平淡的道:“倒不是你所谓的因为什么zi you,只是……只是觉得特别闷、痛苦而已……”

朱久炎急道:“闷?姐姐为何痛苦?”

怜星沉默片刻道:“我不想告诉你。”

朱久炎张了张嘴,旋即又识相地闭上了。而就在这时怜星,忽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他那小小的手腕。

“听说荆州城繁华无比,姐姐想出去看看。看看书中说的城镇和村庄,我希望你可以陪我一起看,你愿意帮我吗?”怜星红唇微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只要你想,我就带你溜出宫去!”

望着那张精致脸庞,注视着那一对美眸,朱久炎认真低声承诺道。

对于一辈子没见过民间景象的怜星来说,有朝一日能瞧一瞧宫外的景象,对她来说,那是极其具有you huo力的。一听清朱久炎的承诺,她迅速跳下椭圆石头,与他相约道别离去。

“明天……真的有点……期待。”

朱久炎坐在石头之上,默默地望着她的远去背影。

第十九章 审问

明天答应要带怜星出宫,但是王宫之外有刺客没有落网,并不是太安全。所以朱久炎连夜来到了王府审理所察看审讯结果,想再次实验手表功能,期望手中多些底牌好自保。

凡亲王府都设有审理所,审理正为六品文官,掌管王府推按刑狱,禁诘横暴。

这王府审理所的职能就是朝廷缩小版的刑部,所以那九名刺客全部关押在审理所大牢中审讯。

一轮弯月将银白色的光辉,柔和地洒进大牢监舍。大牢之内,灯火昏暗,朱久炎走在过道当中,牢头和狱吏们都在后面远远的跟随。

他心下感慨,这月光真的不错,不论穷与富,皇宫还是监狱,它一样照亮。打量了一下大牢内的状况,他发现监舍过道和内里角落都被收拾得很干净,各个监舍内都开有窗户还能采光,屋子里都配置有桌椅、小榻,大概这些监舍是照顾犯官的原因,墙角的尿桶前还放置了屏风。整个大牢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阴暗潮湿、臭气熏天,看来这审理正为官比较勤勉负责。

审理所在王府地位已经变得越来越尴尬,王府里寻常的案子,犯事宫人们大多都有承奉司处置。

而一旦王府属官犯事,原本按着朝廷的规矩是该审理所管的,可是规矩是规矩,现实是现实,审理所想管也管不着,长史府和护卫司早就自行处置了。

结果,审理所悲剧了,在王府的职能是能跟朝廷的刑部相比,听名字,看职权,都会觉得它的地位肯定是显著的,名声是令人闻之丧胆的,但实际上——这审理所就从来没风光过,在王府就是纯粹的清水衙门,牢房基本上都没有关过犯人。

说穿了,就是王府属官的案子也没有他们插手的份儿,毕竟左右长史可是王府所有文官的顶头上司,至于那犯事的武官?你难道还想跟护卫司这群武夫们去要人?他们早就给你代劳了,审判后再把卷宗送到审理所来,让你复核一下。

突然一下来了九个钦犯,审理所上下早就乱了方寸,毕竟没有审讯经验。牢房倒是很多,不过空置了多年,只得先紧急修葺一翻,再搞好卫生环境,免得给上面印象不好。好大一通忙活,总算是勉强布置完毕。

朱久炎走进最大的那间牢房,九个刺客手脚上全戴着拇指粗细的锁链,锁链往两边扯开双手双脚,把他们整个人都吊在墙上,皮肤luo lu,皮肉翻卷,鲜血横流,有着很多可怖伤痕,看来已经吃了不少苦头。

审理正陈昂的官帽放于桌上,桌上摆着一坛花雕和几个精致的小菜,几碟果脯。酒坛上边凝着细密的水滴,应该是冰镇过的,酒水香气扑鼻,他人却舒舒服服地侧躺在椅子上,已经打起了呼噜。

荆州府衙林推官脸色苍白地坐在陈昂身后,一听到旁边传来受刑人的惨叫声,他的心便抽搐一下。为掩盖尴尬,他端着一盏香茗不断地抿着。

刘常正站在几筐血迹斑斑刑具前挑拣,天气闷热加上大牢内通风不良,监舍内众人汗气蒸腾,热得他早已扯开官服,只穿着件汗衫,露着两大膀子肥肉,呼呼喘气,全身上下都给汗渍浸透。但他乐此不疲,终于挑出一套夹具。

一个翻译面色苍白地跟在他身后看着。

刘常提起夹具,扯着嘶哑的嗓子,嘿嘿冷笑道:“夹具算是所有刑具里咱家最喜爱的一种了,你们看,这两条麻绳把十余根小铁条串成一线,铁条上这尖锐锋利的铁钉,嘿嘿,把它们套在犯人的手指缝隙中间,你,还有你,来来来,套好之后再朝外用力拉。这铁钉穿肉而过的滋味……啧啧,十指连心呐!这套刑具令多少英雄豪杰生不如死,立马低头招供,嘿嘿嘿,你们几个动作麻利点,全都给咱家给他们夹上!”

说完,他先粗鲁地扯过一个刺客的手指将其套在刑具上,狱吏们连忙给刺客们用力上刑。

“咱家可是服侍皇家的人,今儿个动手服侍你们,你们福气可大了去了,哼哼。打板子和拶指只是小儿科,咱们先熟悉熟悉后,再上过江龙、刷洗、披麻戴孝这几样,咱家虽然没皇宫里的前辈玩得利索,但也还使得动这些家伙什。看着点,这么使劲!嘿嘿……”刘常手中不停,嘴里冷笑连连。

年轻一些的狱卒们听着,过江龙、刷洗、披麻戴孝,这些名目都不禁心尖儿打颤。手下更不敢怠慢,生怕得罪这个biàn tài死太监。

一时间,监舍之内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刺客们有几人受不住了,嘴里呜呜哇哇喊叫不停。

翻译连忙喊道:“刘公公!他们开始招供了!”

刘常无趣地放手,林推官赶忙地吩咐一旁文书小吏:“速速记录!”

这些该死的刺客,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呢,在咱刘公公手里两个时辰都没顶住就招供了,让咱家好生无趣,居然敢来刺杀世子。不过这次世子安排的差事完成的漂亮,可以让他在王爷、王妃和面前大大的露回脸,表一次孝心啊。刘常心中又美滋滋的想着。

朱久炎眉头一挑,这刘常挺有本事的:太监身体有缺陷,自觉矮人一头,所以一有机会就捞钱捞权,常人是为了享受,他们的心理中倒有八成是为了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太监也是人,只是因为身体缺陷导致大部分心理有点不正常,yu wàng和自尊心特别强烈,渴望得到别人的尊重,比如刘常,用得好的话,说不定能做一番大事。难怪靖难之时,太监们都帮助对他们好、比较尊重他们的朱棣。

我可以也先用太监发展势力自保,不怕他们翻天,反正他们肯定要回到王宫,生和死只在我一念之间,只需要驾驭好他们就行。

打定主意,朱久炎举步走进审讯室夸奖刘常道:“刘公公辛苦了,回去沐浴后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你来世子府找我。”

说完,还把刘常的官服捡起递了过去。

刘常顿见世子递过来的官服,听着世子亲近的话语,只觉全身都泡进了井水里一般快意非常,连忙穿好衣服回道:“谢殿下,奴婢失礼了,奴婢不累,奴婢伺候殿下喝茶。”

世子可是未来的湘王,这两日好容易跟世子亲近起来,哪怕再累,刘常也不会放过任何献媚机会,殷勤着跑到旁边沏起茶来。

一通喧闹,吵醒了正打瞌睡的审理正陈昂,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用干巴巴地嗓子抱怨道:“案子弄玩了没有?本官还要回家学习圣人之学,修行正道学问,跟尔等在这里整日打打杀杀的,真是有辱斯文。”

第二十章 百夷

“你的正道学问是周公梦里教的?周公解梦学习得不错啊!”

这陈昂乃戊辰科殿试金榜二甲进士,真正的科班出身,刑部观政后外放县丞,在地方上熬了两年,其家族上下运作活动了一番后,终于补了个湘王府审理正,仕途虽不算青云直上,也称得上一帆风顺。

这么个颟顸无能的官吏,是怎么当到这个职位的?老子今天给人当街刺杀!你还可以在过审时在牢房里睡着了!朱久炎很是生气,狠狠地瞪着陈昂看了半天。

看到朱久炎那愤怒的眼神,陈昂终于清醒过来,整个人都吓懵了,连忙起身,官帽都来不及戴,直接跪趴在地上磕头不迭:“世子殿下……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刘常早看着这个老在他面前掉书袋的呆子不满了,就会欺负咱这样没读过书的人,不就是个六品官嘛,不就是个三甲同进士出身吗!看咱家给你上点眼药。

他笑眯眯地对朱久炎耳语道:“殿下,咱们这陈大人可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几十年才出一个的进士老爷,要紧的很,刚才陈家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次了,生怕陈大人在大牢里热着了、捂着了呢。”

朱久炎冷着脸,淡淡问道:“陈家?干什么的呀?陈大人的身体可真金贵的很呢。”

陈昂闻言又惊又惧,脸上汗水直冒,嗫嚅地道:“陈家……只是地方士绅……普通士绅,殿下才是万金之体,微臣孟浪了……孟浪得很,请殿下恕罪。”

讲完,陈昂已经五体投地,恭恭敬敬地再次向朱久炎磕头赔罪。

陈昂虽然呆头呆脑,昏庸颟顸,却是科场上的常胜将军,三甲进士出身,人是不笨的,要不也考不起进士。只是大明朝进士出身的正印官们可以吟风弄月,佐杂官则有忙不完的公事,比如执笔公文和文牍往来全给佐杂官干了,再加上审理所平时一直清闲zi you,他这样主官更是清闲惯了,早已养成这样的懒散工作习惯,实在没想到,这大晚上的,世子居然亲自来大牢审讯。

林推官见状连忙上前给陈昂解围,毕竟都属于文官:“殿下,这是刺客们的供状,他们乃巴东县西部深山瑶村寨的生番士卒,全部都是亡命之徒,只要有人给得起钱,他们什么都敢干!今早有人拿五百两银子雇佣他们,说事后再加五百两,弩和箭也是那人提供的,这是他们描述的首犯图像,请殿下过目。”

朱久炎根本不搭理趴在地上的陈昂,直接绕了过去,接过那供状和画像,仔细查看,发现这古代的画像根本描画不出犯人的详细容貌,顶多只能画出相貌神韵,犯人只要稍稍改装,这画像绝对没什么用。

他也不对画像报以希望,对着林推官道:“你们府衙自己按图索骥吧。那五百两银子呢?问问他们放在哪里,还有,他们是哪个村寨的士卒,林大人对他们可有了解?”穷孩子朱久炎不会放过任何银子和报复的机会。

林推官撮着牙花子,回道:“他们干这样亡命之事,不是一次两次了,银子肯定第一时间寄回部族里的。”

趴在地上的陈昂赶紧接口道:“殿下,殿下!微臣下了解百夷!这百夷部族众多,朝廷虽有怀恩抚远之意,但几十年来这些部族始终不得教化,不肯融合。村寨城池,都建在地势险要之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的土司官更担心汉人不断入住其地,削弱他们的权威,他们心存割据野心,想成为国中之国,以致烽烟不断,常起摩擦,这就是他们这些小小蛮族,敢随便接钱刺杀世子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不怕朝廷报复,肆无忌惮的很!”

“哟嗬?”朱久炎有些意外地看着地上的陈昂,没想到这样的昏官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心中一动,眨着眼睛问陈昂道:“陈大人,继续说说百夷习俗,我想了解他们,也好知己知彼。”

陈昂今日在世子面前出丑,料想世子对他第一印象肯定极差,现在小世子问到他的长处,心中一喜,当即补救道:“百夷诸族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种泛称,俗有大百夷、小百夷、漂人、瑶人、哈剌、缅人、结些、吟杜、弩人、蒲蛮、阿昌等族,故曰百夷。他们百十人便为一个村寨,蛮人野姓难驯,从来不服教化,即便归降,也时常盗边滋扰,侵略周围县邑,前年朝廷就曾派遣江阴侯率领五万大军对他们围剿过。

大军云集巴东,江阴侯采取逐步蚕食之法,几日就焚烧村寨百余处,将百夷诸族全部逼入深山,双方僵持不下。百夷固然苦不堪言,可是朝廷也无法支撑得起大军长期围困所耗钱粮,打了整整一年,大军无功而返,江阴侯也因此获罪被贬。”

“朝廷大军可有损失?“朱久炎只觉这些百夷对于他是绝好的刷分对象,急于了解他们的一切。

陈昂讲起这些掌故来是滔滔不绝:“要是双方正面对敌,大军对百夷可谓一边到底tu shā,但百夷村寨四面峭壁,险峻难攀,方圆几十里仅有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可供出入,官兵步履艰难,百夷却能如履平地,在草丛、荆棘里来回穿梭,行踪难测。江阴侯大军大多山中迷路,人马坠崖而死者不计其数,都乃非战斗伤亡,唉……将帅的谋略和无敌的大军,在这自然之威面前,只能铩羽而归。任由那些衣着破烂的像叫花子,还处在愚昧无知状态的蛮人在山中逍遥。”

朱久炎目瞪口呆,站在那儿半晌,想起前世我党拥有的百万雄壮之师,得天下之初,面对深山老林中几支土匪队伍的存在,却费尽心思,大军无法开入,重火力兵器无法运进去,真是大炮打蚊子,毫无用武之地,还得时时防范他们出来偷袭、抢劫,当初是用的什么办法剿灭他们来着?

朱久炎在牢中来回踱步,可是想了半天,脑子里除了《乌龙山剿匪记》中土匪田大膀左右开弓时神乎其神的王八盒子枪,就是那“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么喝么喝,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的黑话。没办法,当初自己看戏也是热闹,没仔细注意这段剿匪历史呀。

不过陈昂的话语倒是在朱久炎心中,至少留下了一个正确的印象:打百夷,不同于大军团作战,朝廷大军再多也难为凭仗,要对付百夷,十有**得走偏锋、捞偏门了。

朱久炎想到这里,走过去扶起陈昂道:“陈大人请起,劳烦你再跟我继续讲讲那百夷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既然敢来刺杀我,我早晚要全灭了他们!”

陈昂起身,发现世子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善,不禁有些自得,将以往对百夷的所见所闻,继续补充,举凡百夷集中居住地点、部落的分布、村寨的构成,男女老幼的大致比例,喜欢食用的食物,风土人情,民族习惯,甚至过些什么节曰,以及各族宗教信仰,事无巨细,一一叙说。

朱久炎忙令赵来在一旁用纸笔记录,这些杂杂碎碎的东西,朱久炎也不知道哪些用得上,哪些用不上,不过他先一一记录下来,过后还可以印照。

对对手了解得越多,总是能够多几分胜算的。

第二十一章 变强

朱久炎呷了口茶,放下杯子,温和地对陈昂夸道:“陈大人的本事当个审理正有点屈才,管着这清闲的审理所,有点浪费光阴。我有点欣赏你,刘公公给陈大人沏杯茶润润喉。”

陈昂喜不自胜,恭恭敬敬朝朱久炎拱手为礼:“殿下抬爱微臣了,微臣不胜惶恐。”

众人看陈昂的眼神变了,艳羡的目光,聚集在了陈昂脸上,别看小世子才六岁,在朝廷里也没一丁点影响力,但他乃亲王继承人。在场的人除了林推官是地方官,前途不必着落在世子身上,其余人等可全部都是湘王府的属官,世子爷的欣赏和喜欢对他们极为重要,直接影响到他们现在的职位待遇和以后的前途。

刘常听到世子让他给陈昂斟茶,言语间还有让他给陈昂赔罪的意思,不禁有些后悔,咱没事给这昏官上什么眼药啊,没料到这进士老爷呆而不笨,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居然能利用知识转危为安,世子还对他有些欣赏,咱刘公公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艳羡之下,刘常端起茶杯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微笑,轻声对陈昂道:“陈大人真乃饱学之士,奴婢给您斟茶了。”说完还双手捧着茶杯躬身举过头顶。

没办法啊,他刘常虽然是从六品宦官只比陈昂低了半级,但是王府宦官只是皇室家奴,根本就不能和这些科举正途出身的文官相比。

陈昂只觉好笑,这些太监就是这般逢高踩低。

他当仁不让,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事情了解差不多了,朱久炎直接对林推官吩咐道:“林大人可以拿笔录回府衙了,回去后请记得提醒孔敏,王延外宅的灭门案,本宫最多给他七天时间!”

林推官应声告退,朱久炎接着摒退诸人,一个人实验起了手表规则。

他闭上双眼,深深呼吸,好一会儿后,才用手表贴住第一个刺客的身体,一大股暖流从左手处涌入,很快就流遍全身,又是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奇特感觉,暖暖的气息让他浑身上下无比舒坦,懒洋洋的仿佛要睡过去一样,暖流最后消失于眉心位置。

他低头一瞧,自语道:“2520天!这个人居然加了我五年寿命,看来这些亡命徒手上人命不少,很好,继续。

第二个刺客,2885天,增加一年;第三个,3615天,加了两年;第四个,1808天!又减了一半!

朱久炎愣了愣,下一个瞬间,一股来自于他灵魂深处的颤栗夹带着无比的恐感将他的身体占据,那种“死亡恐惧”又了弥漫出来,他吧唧一下摔倒在地,整个人剧烈抽搐的像是一个人形的震动按an摩棒。

半分钟过后,抖动停止,他满头大汗的躺在地上直喘息,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全身衣物被汗水湿透,只能“嗬嗬嗬嗬”大口喘气。

这次他稳定了心神,细细感受那极其可怕的滋味。

朱久炎躺在地上,喃喃低语:“是减少的寿命更多,导致“死亡恐惧”变强了吗?这次感受好像不同!增加寿命的暖流消失在眉心,让人舒服。“死亡恐惧”的阴冷气息从心脏弥漫出来,然后散于全身,最后再逐渐流入四肢缓慢消失。”

“很好,还不亏。”朱久炎双手撑地,正想爬起身来。但手掌触地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手臂跟以往的不同,单手慢慢握紧,整个手臂的力量好像变强了一点。

他忽然心中一动,迅速双手支撑身体,认真的用标准姿势做起了俯卧撑,用力下降身体,xiong bu悬停于地面上方;然后,要马上用力撑起,回到起始位置,接连一口气做了五个非常标准的俯卧撑。

以前朱久炎这个文弱的身体,累死顶多做两个标准俯卧撑,就好像丢失了半条命一般,要呼呼喘息休息半天,没想到这次居然一口气就做了五个!

这么说手表吸收“恶”增加寿命,要是扣除寿命一半就会增强体质力量?手表从来没有惩罚?朱久炎压住心中欢喜,为稳妥起见,他继续拿着剩余的五个刺客实验起来。

接连五次实验下来,朱久炎总寿命变成了1230天,吸收期间减少了两次寿命,果然每次都减少一半寿命。减少寿命之后却会感觉增强了一点力气,现在他标准俯卧撑一口气能做到十个左右。

除了第一个吸收的刺客增加了五年寿命,其他刺客只增加了两到三年,还有两个扣除了两次寿命,可能是这些个百夷中的新手,手上还没有染上鲜血。

朱久炎站身来沉思:看来,手中染血的恶棍让我吸收了的话,等于一条人命会增加我一年寿命;没人人命在手的人,要是被我吸收,则每次会扣除一半总寿命,但会增强自身体质和身体力量。

这么说无论别人是善是恶,其实都是手表的捕食目标,分别只是增强的方向不同而已?与罪恶共舞,将是以后的人生主题,我就是个有无限寿命的超级恶魔?!

朱久炎目光转到了那九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刺客,看着他们那血肉模糊的身体,心头居然萦绕着一阵kuài gǎn:管那么多干什么,男子汉哪来那么多妇人之仁,为了不暴露手表的秘密,你们全要死在这里…………

一刻钟之后,朱久炎脸色平静地往大牢外走去,路过陈昂和牢头身边时,幽幽说道:“这些刺客们全部死了,陈大人你安排一下善后,把尸体处理妥当了。”

听到这个命令,陈昂和牢头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心中发寒,这个小世子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亲手结果了九条人命,小小年纪就这般狠辣,事后还能冷静安排人去处理尸体。

想到这里陈昂后怕不已,幸好刚才在世子面前的表现还可以,没有得罪这个小煞星。至于那九条人命的问题,那根本不会有人追究,刺杀天潢贵胄,朝廷视为谋逆,本就要夷灭他们三族,现在他们死在湘王府正好。

待朱久炎走远了,陈昂才心神稍定,用手擦了擦额头油津津的汗水,连忙瞪着牢头厉声道:“你看着本官干什么!?你去!快招呼人手清理一下!难道还想要本官亲自动手?”

说完,他头也不回跟上队伍往大牢外走去。

只留那牢头在原地,对着陈昂的背影恶狠狠地“呸”了一口,然后无可奈何地挽起袖子往牢房内走去……

第二十二章 日常

次日,天才蒙蒙亮,世子府里的承香殿就已灯火通明,宫女们往来穿梭,忙碌不已。

承香殿的环境清静幽雅,绿化非常之好,建筑群之间大片大片的苍松翠柏,间杂栽种着较为罕见的花卉,大殿宛如建在一个巨大的花园当中。殿内安静的时候,外面的草丛中还不时传出带着颤音的歌声,那是“纺织姑粮”演奏的乐曲。

整个大殿当中只有几根朱红的柱子,地面干净整洁,大厅中间修有一个巨大的游泳池,里面的水从浅到深,池边铺着地毯,让殿内的空间看起来更加宽阔。

裴娘带领着二十几个宫女侍立在水池两旁,手中捧着各式物品,等候着水中那个赤着身子,光着屁股划水的男孩朱久炎。只见他双臂交替奋力划水,快速前行,双腿协调地摆动,在身后留下了朵朵美丽的浪花,人像箭一般在水池当中游过来,游过去。

“殿下好厉害,划水姿势真是优美漂亮。”一个身材修长、胸脯bái nèn挺翘的宫女娇憨地说道,此女名唤玉兰,尤擅按摩、抚琴,正是朱久炎的另一贴身侍女。

“哼,好像你很会划水似的。”水仙从上到下斜睨了玉兰一眼,冲她不屑地呶呶红唇,故意将高耸的胸脯挺起老高,显然是在shi wēi。玉兰看到她刻薄的表情,心里一阵委屈,低垂着头,一串串泪珠子滴落到胸前,沾湿大片衣襟。

玉兰眼中噙着泪水,低头看着水仙,恨得牙根直痒痒,刚想反唇相讥,裴娘那严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世子差不多快上岸了,你们俩马上去热水池准备着。”

二人闻言皆低声应诺,随后不甘不愿地走开了。

水中的朱久炎呼吸平稳匀称,他享受在水中片刻的静谧和水流动时按摩肌肤的奇妙感觉,还有那不断在耳边响起的沉稳呼吸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和美好。

良久之后……

朱久炎才结束了四十分钟的zi you泳训练,他泡在热水池中,暖流的ci ji下,只觉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都舒展开来,疲惫一扫而空。他斜靠在池沿上,闭目休息。

孩童时期过早过度的力量训练对骨骼、关节发育有危害,尤其对关节处的骨骺发育不利,从而会加速下肢骨化的过早完成,最终有碍身高的增长。

既然手表能增加力量和体质,他便给自己制定了六岁到十二岁的科学锻炼方法——引体向上拉伸游泳再回到拉伸!

引体向上会分泌生长素从而长高所以不会影响身高发育,长期练习会增大臂展,让人更高更结实。

游泳更是一个很神奇的项目,它不仅是一个很消耗体力的运动,还不会出现由运动带来的损伤,好处更是数不胜数,健美形体、改善心血管系统、提高肺活量、提高呼吸系统的机能、加强皮肤血液循环、增强抵抗力、改善肌肉系统的能力、改善体温调节的机制等等,简直是从小给身体打基础的第一首选。

他打算打好良好的身体基础之后,然后再跟随李天佑他们练习武艺、骑射和战阵杀伐之道,加上金手指的增强,到了建文削藩之时,谁会想到养尊处优的湘王世子,居然是可以直接曰天的“超级赛亚人”?

王府为朱久炎修建的热水池异常精美,还有热水的淋浴,喷水龙头上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贴身侍女水仙和玉兰,已经等候在一旁,身披薄纱,薰过的身体香气四溢。她们轻快地走进水池,玉兰伸出玉臂,从两侧替朱久炎进行搓澡、按摩、放松,娇嫩的小手在朱久炎的肌肤上划过,轻柔得就像柳絮。

水仙则帮朱久炎散开发髻,然后拿起桶边的猪苓,抹到长发上,慢慢地搓洗

岸上,裴娘将早已剥好的葡萄肉一颗一颗喂进朱久炎嘴里,垂在耳际的玉坠,也因为身体的晃动而轻轻摇曳,裴娘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此时她臻首低垂青丝如瀑、领口露出如雪的粉颈,暗香袭来,像一朵水莲花般不胜娇羞。

裴娘旁边还有一位手捧着纯白奶酪的宫女,不时地喂他一口奶,朱久炎一脸陶醉的样子,还闭上了眼睛,口齿不清地说道:“好喝……好爽!”

水仙一边按着朱久炎头部,一边笑道:“奇怪了,殿下居然不害臊了。”

朱久炎倒是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毕竟,前世那种世界,沙滩边、公共游泳池里,穿着三角小内内到处跑都很寻常的。

玉兰趁机讽刺水仙道:“沐浴有什么好害臊的,好像没见过似的,哼。”说完还用手摸了一把朱久炎光溜溜的身体,吃吃笑道:“好粉嫩,殿下,你刚才的划水姿势真好看。”

朱久炎囧的不行,自己这是被调戏了吗?竟然被自己小萝莉宫女调戏了!不过作为一个接受过爱情xiǎo diàn ying教育的人,脸皮已经练得甚厚。他享受的在水中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吩咐身后的玉兰再加把劲,搓得更重一些。

锻炼后的休息消遣,舒服得他浑身直冒爽气,还可以看两个明媚娇好的小měi nu偶尔暗中的勾心斗角,这小日子真好真滋润呀。

在热水里泡了很久,当他觉得应该要去书堂上早课时,才起身吩咐侍女们更衣。当即有宫女捧来一条雪白的浴巾,轻柔地裹住朱久炎的下半身,然后用另一条浴巾帮他擦拭水渍、梳理头发。

裴娘手捧雪白的毛巾,水仙捧来漱口茶,玉兰打来洗脸水,三个俏丽的美人面带甜笑,侍立他在身前。

洗漱完毕,朱久炎走出水池,旁边好几套崭新的袍衫,端端正正地被一群宫女捧在手中。

这场面,也太过奢靡香艳了,太过ci ji了吧,可惜自己身体还小,兄弟毫无反应,不过也不妨碍我视觉和触觉双重享受嘛,哈哈。这王府里边,不仅美人辈出,而且服务态度绝对超过后世的五星级大酒店。

朱久炎愉快地想着。

穿戴整齐的朱久炎,迎着黎明的晨光往书堂走去,望着天空还没有落下的月亮,脸上泛起一丝落寞。此时虽然贵为亲王世子,锦衣玉食,但是朱久炎其实很孤独,扎根在大明,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互相交流之人,何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些许多愁善感之后,朱久炎猥琐地暗自决定,为了度过以后难熬的闲日子,可以先把麻将、斗地主之类娱乐设施制作出来,在世子府先普及一下,为长大以后进行大型打牌tuo yi活动打下良好的群众基础。

第二十三章 装病

刚到王府书堂,就见胖子刘常一脸笑呵呵地站在那里等候,他先对朱久炎行了一礼,才细声细气道:“奴婢已经按照殿下昨日的吩咐,准备好了几十套民间服饰,已经给世子府送了过去。”

“恩,很好,我先去完成今日学业,你跟侍卫们去世子府外候着我。对了,王延留下来的差事,你自己安排个可靠的人选去接替吧。”

朱久炎径直往侧殿走去。

刘常听说收粮厅管事的人选让他安排人去接替,肥脸顿时褶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这样的油水差事,就算是本本分分的干着都有不少好处,根本不需要像王延和吴嫦娥那样变着法子作死,刘常越发为自己昨天的机智反应而自得。

负责朱久炎学业的是王府右长史曾言,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留着三绺长须的老儒,乃洪武朝第一次科举的二甲进士。

曾言从小博览群书,精通书画,为人一丝不苟,刻板守正。按说这样的人物,早已在朝廷当中平步青云,但曾言此人天生相貌丑陋,脑袋又小又尖,腰背伛偻,脸上天生多褶,沟壑纵横,丑陋的样貌导致他官场际遇非常坎坷。

历朝历代选仕都要求五官端正。同样有才学的两个人,相貌英俊者从仕就要容易的多。曾言就因相貌丑陋,备受冷遇,蹉跎到五十岁时,才受到湘王的赏识和礼遇,做到王府正五品右长史。

曾言对湘王的知遇之恩是非常感激的,对世子朱久炎的教育更加上心,从来都是提前半个时辰就在学堂等候世子。

长得歪瓜裂枣、贼眉鼠眼的人,一辈子都别想中举,除非你确实文采飞扬,否则就算中举了,殿试时也有很大几率会被刷下来。

钟馗和庞统就是其中代表,钟馗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平素正气浩然,刚直不阿,只可惜长得丑陋无比,金銮殿殿试的时候就被刷了下去,结果怒撞金柱而死。

三国时期的凤雏庞统,与诸葛亮齐名,那是有本事的人吧,结果就是有识人之名的刘备,一开始都看不上庞统,只因为凤雏名声太大,才给了他一个小小县令。

为什么,也是因为庞统长得太丑,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有本事的人。

曾言居中坐在一张明huáng sè的教案前,手中时刻握着一把戒尺,这是湘王赐予他专门管教孩子用的。书堂外悠扬的金钟声刚刚响起,朱久炎正好领着三个小宦官,踩着点步入学堂。

曾言先朝他行了一礼,然后一指台下唯一案子道:“殿下,请坐。”

朱久炎恭声应:“是。”

整个空旷的侧殿之内,只有一副学生桌案,曾言也只有唯一一个学生,那就是朱久炎。

桌案之上乱七八糟地摆了许多字帖,一幅幅小楷已经有点模样了。一个人书法的好坏,靠的是积年累月的练习,投机取巧不得,朱久炎小小年纪就有毅力每天练字,这个好习惯让曾言非常满意。

朱久炎对此却并不满意,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代,书法代表一个的脸面,一个人有没有学问,只需一落笔,便能见到端倪。

书法练习也不只是靠苦练,最重要的还要有参照,一个穷小子,一辈子都无法看到那些名家的字帖,在家埋头造车,即便苦练几十年,也很难有什么长进。

所以历代的书法名家,多数出身很好,他们的手中,有的是各个名家的真迹和拓本、抄本,只要下得功夫钻研,完全可以从中悟到书法的精义,若是再加上一点天赋,便可自成体系,成为一代大家。

亲王府内的名家字帖多如繁星,因此朱久炎早课的时间有一小半都用书法的练习上,曾言看得心中高兴也从不阻止。

他认为书法最重要的还是得苦练,一笔一划,取巧不得。

待朱久炎搁了笔将笔墨纸砚摆放整齐,曾言才轻咳一声说道:“殿下,昨日功课可做完?”

“请先生检查。”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布置什么繁重作业?曾言每天给朱久炎布置的功课也无非是读读写写,让他多练习练习平日教导过的字。

曾言到了朱久炎的案牍前,捡起他昨日的功课仔细观看,忍不住摇头晃脑,脸上带着欣慰地笑意道:“殿下的小楷又有长进了,功课做得很细致,孺子可教也。”

朱久炎谦虚地道:“都是先生教导有方。”

曾言微笑点头,将功课放下,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神色更加温和:“《百家姓》和《三字经》殿下已能熟练读写,还能举一反三实乃天资聪颖。接下来,老夫想教导殿下周兴嗣的《千字文》和蔡邕的《劝学》,今日我们就先学习《千字文》……。”

世人都以为皇子的日子是天上人间,这是绝大误会。实际上,只有在王朝没落的时候,皇子才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但凡圣朝圣君,都把培养皇儿视为王朝性命般重要,因而皇家的孩子,常常苦不堪言,仅仅学习一项,就得呕心沥血十余年。

放牛娃老朱对后代的教育问题相当重视,他让大学士宋濂为皇族制定了非常完善的教育制度。

皇子凡是六岁,必须送文华殿就学,卯时即起,午时放学,中午一个时辰就餐、休息,无病不可以告假。一天十二个时辰,光学习就占了六个。每年只有春节、中秋、端午再加上父母和自己生日可以放假,一年当中只有十八天假期。

朱元璋的儿子们,像湘王朱柏,燕王朱棣,宁王朱权……这样的皇子亲王,不只有书案之苦,学成之后还要习政、立业、事君、戍边或沙场建功等事。{朱元璋对后代教育问题管理严格,朱棣以后才把地方藩王们当猪圈养}

像朱久炎这样的亲王世子,因为荆州天高皇帝远再加上父母心疼,学业就要轻松得多。

但他也在五岁左右就要来王府宫学上课,要知道宫学可不单单教授文采,琴棋书画,礼俗、举止,小到举手投足的姿势,宫学里都有专门的引礼舍人或教授教导,要不然怎么说皇室子弟是天底下最苦的小孩,几乎没有童年可言。

朱久炎身为世子,不需要去八股科举,但是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繁体字和大明各种律法肯定是必学科目。这曾言教学从不说之乎者也的东西,反而是用由浅入深的教学方式,让他自我熟记、领会,这正好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但是今天他跟怜星有约定要带她出宫玩耍,所以……朱久炎扭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赵来,然后朱久炎同学马上脸色通红,猛的趴在案子上,双手捂着肚子,嘴里“哎呦哎呦”叫喊起来,着实来了一把精彩演技。

赵来见状脸上立马配合着,来了一个意外加焦急的表情,过去扶着他急道:“殿下,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张大更加机灵,已经往外边就跑,边跑边喊着:“太医,太医!快去良医所传太医。”

曾言在台上边看边摇头,假,好假,这演技也太浮夸了,他看着卖力表演的几人,一阵无语,稍后叹了口气,看来世子这个年纪还是贪玩的,也不戳穿他们,反而说出去给朱久炎倒热水。

曾言一走,朱久炎听到后立刻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问道:“怎么样?怎么样?装的像不像肚子疼的人?”

赵来、王狗儿连连点头奉承:“像,太像了!殿下演什么就像什么。”

朱久炎闻言自得地摇了摇头:“哈哈,哈哈,其实也没什么,这就是天赋啊。”

朱久炎笑了笑,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啊,有什么事情来着……

想起来了!朱久炎指着还在发笑的赵来问道:“你跟张大说清楚没有?让他去请良医所那个胆子很小的沈亦过来诊病!?“

赵来笑容逐渐凝固,张着嘴巴期期艾艾道:“好像忘……忘了说了。”

朱久炎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赵来气冲冲地说道:“我今早要是拿不到假,甩不了曾老头,我就永远把你甩了。”

正在这时,大殿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王狗儿急道:“快,快,殿下,应该是请来太医了。”

朱久炎闻言收回眼中的凶光,使劲憋了下气,红着脸又趴了下去。

朱久炎偷瞄了来人一眼,眼睛一亮,还别说,今天良医所正巧是那胆小的沈亦当值。

沈亦提着药箱小跑着过来,先小心地对朱久炎行了一礼,请安之后,才将两根手指搭在朱久炎的左腕上,小声问道:“殿下感觉怎么样?”

朱久炎一看曾言没有进来,马上直起了身子,也不装病了,对沈亦笑得很开心:“呵呵,突然又不疼了。”

沈大人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按说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世子殿下啊,怎么世子一见他好像特别高兴似的,尤其他那表情超级像那个一直欺负他的女人!

沈亦勉强着笑了笑:“殿下没什么大碍,可能,可能有一点点受凉吧。”

赵来在一边死死地盯着沈亦,暗示道:“那殿下是不是得修养一下?”

沈亦吃了一惊,瞧着气氛不太对,摸着胡须试探着附和道:“额,这个,修养一天也是好的。”

说完,他头就不自觉的一缩,不敢再说什么了。

朱久炎一听顿时露出了笑容,对张大说道:“去外面跟曾老师说一声,沈太医说需要告假修养一天。”

沈亦已经瞧明白了,听着朱久炎的话十分无语,不过他不敢多言,毕竟王爷王妃对世子十分宠溺,还有这世子一看就是不太好相处的类型。

朱久炎心情大好,往后一靠,对沈亦撇嘴道:“沈大人,宫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沈亦心里一紧,赔笑道:“殿下,还是在王宫里乐子多呀。”

朱久炎一瞪眼道:“王宫里好玩?那好,沈大人就陪我往秀玉楼一行吧。”

一听秀玉楼,沈亦顿感不妙,努力摆出个笑脸道:“殿下那可是后宫的范围,微臣哪能去呀。”

朱久炎摸了摸下巴自语道:“咦,也对啊,你不能进后宫啊,这该怎么办呢?有了!把你阉了,不就行了!”

沈亦胯下只觉一凉,差点把他尿给吓出来,手脚发软,乞求道:“殿下饶命!微臣不想进宫。”

朱久炎笑眯眯道:“不想进宫?你刚才不是说,还是在王宫里乐子多吗?我可以满足你,让你进宫!以后你可以在后宫天天玩,天天乐嘛。”

沈亦福至心灵,立马改口:“额……微臣刚才好像讲错了!还是宫外好玩啊,荆州城里人烟繁茂,处处金粉楼台,还能吃茶听说书,远郊寺庙也是红墙黄瓦,蔚为壮观,有的是好去处呢!”

朱久炎点了点头,接口道:“啊,原来荆州城这么好玩呀?沈大人不想进宫也可以,你现在别去良医所当值了,马上出宫去,到体仁门外等候我。我今天要出宫,沈大人既然这么熟悉荆州城,你今天就给我当一天向导,领略领略荆州城风光,记得要带足银子呦”

沈亦看着朱久炎张了张嘴,到了口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只能唯唯应声称是。

昨日有人悍然刺杀世子,闹得这么大,王妃好像禁止世子这段时间出宫,要是给人知道了自己给世子当了向导,肯定麻烦很大,但沈亦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在麻烦和被阉之间,他根本没得选择。

第二十四章 出宫 上

朱久炎为了履行带怜星出宫逛街的承诺,早已制定好各种方案,做了很多充足的准备。对于王妃下的禁令,朱久炎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禁令只是王妃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而下,事后就算东窗事发,以王妃对儿子的溺爱程度,他只需要到时对王妃施展各种卖萌撒娇手法,应该就能过关。

至于安全方面,朱久炎当然也做足了准备,他早早命令李天佑、李天福两兄弟带领五十个精干侍卫在世子府外等候,毕竟,一个想取他性命的刺客首领逃逸在外,随时有可能会给他致命一击。

侍卫当中,还有昨日江阴侯吴高临行之前送来的两个亲兵:吴争和吴用。

吴高奉旨去广西赴任,并没有在荆州过多停留,带着部曲们来去匆匆,显得那么谨小慎微。

岁月在两个亲兵身躯上留下了苍老印记,换上百姓便衣,他们乍看之下,就像整日在乡间地头里劳作的老农,而且看起来有点呆呆的样子。

一个身材高大,一个矮小,一点儿高手范儿都没有,放在人堆里也是平淡无奇得很。

但王妃当晚特意告诉过他,这吴争二人,曾是大明开国元勋、第一代江阴侯吴良{追封江国公}的麾下亲卫,帐下效力数十年,退能牵马坠蹬,进可辕门射戟,金戈铁马一生,百战而还。

二人虽老,锋芒仍在,王妃仔细叮嘱过朱久炎定当礼遇,以后出门要时刻不忘让他二人贴身保护。

这样强大的阵容,还不能保证安全吗?

世子府,承香殿。

为了掩人耳目,朱久炎早吩咐刘常等宦官代为掩护,再以各种借口拉走了世子府外的值守护卫,也暂时遣退了承香殿内的小太监和宫女们。然后遣人带领怜星来到了这里,毕竟她要是穿着宫装,可出不了王宫的门。

“换上这身衣裳吧,好方便咱们在宫外行走。”

朱久炎拉着怜星走入了内殿,从衣柜里拿出了一套崭新的男士圆领锦衣,让后者换上。怜星红着脸捧着手中的新衣,噔噔噔跑到寝殿的屏风后,羞涩地在不属于她的寝宫内更换衣物。

朱久炎那可耻的目光直接锁定在了屏风之上,晨光将怜星更换衣物时的影子照印在屏风上,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清晰可见。望着那窈窕婀娜的影子,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下,继而缓慢又优美地抬起修长的腿……她穿上衣裤,还朝屏风这边无意识地看了一眼。

朱久炎下意识地往边上一躲,嘴里“嘿嘿”贱笑出声。他心里一直念念有词:“这屏风的想法真好,我这脑袋怎么想的,这身材,这腰身,好完美,黄金分割、完美比例啊……”

怜星已经换好了衣物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忽然扭头,看了一眼照射进来的阳光和这面屏风。然后她皱起了眉头,用左手手指对着朱久炎的额头中央用力的弹了一下:“好你个小鬼头!小小年纪就长了一副坏心眼!好看吗?!”

“额……姐姐打我干嘛!我扭过头了,明明没看。”对于tou kui这样的事情,朱久炎小同学肯定打死都不会承认。

望着穿上男装的怜星,朱久炎不由地眼睛一亮。

倘若说怜星方才所穿的那一身女装显得她分外地窈窕秀丽,那么如今她换上了一身士子的衣衫装扮,头上一顶书生巾,便活脱脱是一位俊秀的公子哥,只是眉宇间仍不免带着几分阴柔之美,言行举止也偏向少女姿态。

“怎么样?”怜星在朱久炎面前转了一圈,带着几分兴奋、几分期待问道。虽然她穿的是男装,可是身材的妙曼却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锦衣黑发,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一双清澈的眼睛闪动着琉璃的光芒,更显得清丽如画,怎么都掩盖不了那种白云出岫的味道。

若是仔细打量,便知道这人是女扮男装了,

额,怎么看,怎么娘炮……她的右手从头至尾都藏在衣袖当中,看来她的心中还是很在乎的,朱久炎心中充满了怜惜。

“很好,姐姐就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朱久炎冲她竖起大拇指,同时也不忘提醒她:“姐姐,看我。”

怜星疑惑地望着朱久炎,却见朱久炎收起脸上的笑容,双手一振衣袖,负于背后,小小的人儿用龙行虎步般的走路姿势,在她面前走了两圈。

旋即,朱久炎的右手捏着些许衣袖悬在身前,左手单手负在背后,做了几个拿眼望向四周的动作。

“呵呵呵呵……你别……别……逗我发笑,我……呵呵……我呵呵……懂了。”看着这小小的朱久炎学着大丈夫一样,迈着威武的步伐顾盼自雄,最后还起了个展望四方的范。瞧着他那萌萌的姿态,直乐得怜星前仰后合、一阵花枝乱颤。

看得朱久炎是一阵无语,谁叫自己才六岁呢,演什么都tm像个小丑一样。

怜星好半天才止住笑意,她是聪慧之人,立即意识到朱久炎这是在教她男儿应有的举止与气度。旋即,她也像模像样地学了一次,只可惜仅有形似,而无半点神髓,有心人一看仍然晓得她是女子。

“不行吗?”

见朱久炎皱眉不时摇头,怜星有些失望,毕竟她刚才还自以为模仿地挺好的。

他又教了几次,见她仍然无法脱去女儿姿态,索性也就不再强求了,管他呢!看样子怜星在湘王的心中也不太重要,要不也不会有这样一般的待遇,学得不像就不像,我就带她出宫了怎么了?!

“待会出宫门的时候,姐姐藏在人群当中,尽量藏严实点。”

“嗯嗯,我晓得。”

朱久炎也换好装扮,便和怜星往殿外走去。

世子府外,那严阵以待的五十侍卫,早已换上了寻常百姓的服饰。刘常和随身的三个小宦官,再加上李天佑和李天福等人则打扮成富家公子哥的跟班模样,一个个皆是身穿着华贵锦服,显得气势不凡。

怜星藏在众侍卫之中,众人径直朝着体仁门而去。

就在同时,雷远在护卫军二堂上,接到了锦衣卫内线赵虎传递的消息,他摇摇头苦笑,自言自语道:“这个湘王世子真不省心,居然还敢出宫。唉,只能派人在他周围暗中护卫了!咦,要走体仁门?哼,今日体仁门乃魏志勇当值,这人脑子一根筋,嘿嘿,某看你怎么出宫。”

第二十五章 出宫 下

朱久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宫门前,负责值守体仁门的护卫军千户魏志勇立即迎了上来。

“湘王右卫甲字千户所,千户魏志勇叩见殿下,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魏志勇双手抱拳、一板一眼的行了一个军礼{拱手礼}。

“魏千户免礼。”朱久炎微微抬手说道。

魏志勇这才起身,严肃而仔细地扫了一眼朱久炎与他身后侍卫们的面孔,面露诧异,低声问道:“殿下要出宫?”

他是清楚湘王妃这段时间对世子下了禁令,禁止他随意出宫的。

“是的,麻烦魏千户放行,让我们出宫吧。”说完,朱久炎还特意亮了一下他的世子宝印。

魏志勇闻言犹豫了一下,满脸为难之色,没过多久,他又斩钉截铁地大声拒绝:“王妃有谕!世子这段时间不能出宫,末将不能放行,请殿下恕罪!”

朱久炎凑近他耳边,放低声音道:“凡事都有例外,我这不是有急事嘛!魏千户给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后,我一定会向我娘禀告,绝不会让千户难做。”说完,对李天福使了个眼色。

李天福会意,走上前来跟着魏志勇套近乎,私底下不动声色地往魏志勇手里塞了几锭银子:“这是兄弟的一点小意思,给大家伙儿换防后买几壶酒喝!”

岂料魏志勇瞪了李天福一眼,根本不接银子,反而转身走开,大吼向守门军士吼道:“把侧门都关了!过来列队!”

兵丁闻声列阵挡在朱久炎队伍之前,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世子,只听从长官的军令。

这番好戏看得在门外等候的沈亦眉开眼笑:“哈哈,宫门都关了,你个小屁孩现在宫门都出不了,看你还怎么讹本大人的银子。嘿嘿嘿,痛快啊!本大人再等你半个时辰,我倒是想领你一起逛逛荆州城呢,只是,哈哈,我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呀。”

他得意地捻着胡须,还开腔唱起了南戏《琵琶记》。

所谓打脸不过如此了,尤其还是在初恋一般的存在面前,被人打脸打得啪啪作响,朱久炎脸上挂不住,心中怒火中烧,一把从旁边侍卫身上抽出配刀,用刀比着魏志勇脑袋吓唬道:“你让不让开!我的刀可不长眼!”

众人一见世子居然动刀,守门兵丁们全都目瞪口呆,微微后退一步。但这魏志勇竟无视眼前钢刀,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反而大声下令:“众将官听令,若是我死了,你们都进入城楼,严守各自岗位!谁也不准开门!违者,定斩不饶!”

霎时,魏志勇身后的几百将官,给他那刚硬无比的气势激得勇气大增,踏前一步,齐声应“是”!

喊声震天,气势逼人。

朱久炎拿这魏志勇是真没什么办法了,毕竟他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骗开宫门。没想到居然碰到这么一根筋、不懂见风使舵的武将。难道还能真动刀?别人对湘王府可是忠心耿耿。

朱久炎正有点下不了台的时候,怜星却挤了上来,悄悄塞了一张纸到他手中。

朱久炎打开一看,只见白纸之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放行”。

这两个字写得力透纸背,如同铁书银钩一般动人,正是他那不靠谱老爹朱柏的手笔,纸张右下角还盖有朱柏的亲王宝印,清晰印着“湘王之宝”四个篆书大字。

朱久炎顿时大喜,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拿着这令谕对着魏志勇沉声道:“魏千户,别人老称赞你忠勇可嘉、耿直刚烈,本宫还不信!刚才只是试探一下,跟你开个小小的玩笑,你别放在心上,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来看看这是谁的笔迹!”

魏志勇双手接过纸张,打开一瞧,当即就认出这是湘王的亲笔手书。

他恭敬恭敬地原物奉还,二话不说,抬手吩咐左右的将官道:“开门,放行!”

“轰隆隆——”

左右两扇侧门缓缓打开,朱久炎等人依次走出宫门。

一名百户察觉有点不太对劲,忍不住对魏志勇问道:“大人,王妃明明有手谕禁止世子出宫,怎么世子殿下又有王爷的放行手书,会不会……咱们还是立即上报,复查一下吧?”

魏志勇眯着眼睛道:“派人去后宫知会一下王妃吧,世子殿下用王爷的手书出宫了。至于真假,咱们查不了了,王爷在宗庙清修,谁能去问呢?就算……那也是王爷家事,咱们只要认真履职就行。都发什么愣!全部打起精神来,都给我站直了!”

一走出王宫,朱久炎就特意落后几步,等到怜星后发问道:“你怎么会有我父王的亲笔手书和宝印?真的假的?”

怜星目光直接落在远处的街道,望着宫外的景色,如玉脂般精致的脸庞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咬着他的耳朵道:“那字是我昨晚写的,至于宝印嘛,很久以前我用萝卜刻的。呵呵,萝卜改天借你玩玩,要替姐姐保密哦。”

朱久炎吃惊不小,私刻亲王印信,这罪可形同谋反,还有怜星怎么见过湘王宝印?古代又没有激光kè zhāng机,手动刻印可绝对是个技术活,细节上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加上湘王喜好书画,他的书法造诣很高,一个女子要模仿湘王这样男子的雄浑字迹,难度非常之高。

怜星身上真的处处是迷雾。

怜星的眼睛一直在贪婪的观赏着远处的景色,根本没看朱久炎的脸色,人却好似知道朱久炎的疑问一样,回答他道:“姐姐能过目不忘哦,我小时候见过湘王用印,他的宝印我早刻出来了,就等这个机会了。至于笔迹嘛,因为姐姐书法水平比湘王高,天赋嘛,就这么简单。”

朱久炎趁机小声地,问出了自己心中剩下的疑惑:“你明明有了父王的放行手书,那为什么要我带你出宫?”

“小鬼头,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别犯傻行吗。因为你的世子身份啊!姐姐连出宫腰牌都拿不到,却拿着湘王的亲笔手书要出宫,这不是直接告诉别人,是假的吗!只有世子拿出手书才合理不是?走吧,跟姐姐好好逛逛这荆州城。”

说着,怜星又用手指弹了一下朱久炎的脑门。

朱久炎摸着脑门却一点也不恼怒。

因为世子和穿越者的身份,其实让他很孤独和寂寞。虽然他习惯了这种孤独,但是他的心底是渴望朋友的,像怜星这样根本不怕他的样子,能与他平等的交流,在他心zhong tè别难得。她就像后世的女孩子一样,能揪他的耳朵,也能掐他的软肉,这样反而使他乐在其中,让他对怜星那份特殊的感情,更加的深厚。

咱们那个在宫外等候良久的沈亦沈大人,此时却开心的喝起了小酒。他拿着一个装着美酒的小葫芦,拔出酒塞子,一时间酒香扑鼻,四溢弥漫,让人陶醉。他脸上泛起享受的表情,小小的抿了一口美酒:“嗯~好酒!这“姚子雪曲”滋味醇厚,进口甘美,入喉净爽,各味谐调,恰到好处,美呀。”

“沈大人,好兴致啊,看来本宫的向导没用找错人,这“姚子雪曲”就是世人称颂的宜宾“杂粮酒”{五粮液}吧?”

正在独自享受美酒的沈大人,忽然让背后这个稚嫩的童声吓得手一抖,葫芦歪了,美酒“咕咕咕”洒了一地…………

第二十六章 逛街 上

夏日的晨光柔和而明亮,天空明净蔚蓝,城中的树木是那么绿,那蝉鸣也不觉得聒噪,反而像优美动听的乐章。

朱久炎和怜星两人走在队伍中间,手中拿着荆州的特色小吃——公安锅盔,这锅块只是薄薄的一层,二人吃得嘴里冒油,嚼得嘎滋作响,使旁人看着就会往喉咙里吞唾沫。

走在明媚的阳光里,一抬头,就能看见蓝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没有工业污染的大明,是那么干净美丽……似乎空气都带着甜味

二人身旁的沈亦,手中端着两个小蒸笼,肉香四溢。他嘴上也没闲着,真干起了导游的活:

“两位公子,你们看,这可是咱们这儿传统的荆楚风味“顶顶糕”,它以咸鲜味为本,讲究嫩、柔、滑、爽。再看它这外形,白bái nèn嫩,形状像小圆镜,吃时,用竹签穿起,蘸一点白糖、芝麻,咬一口啊,绵软香甜,既好看又好吃捏。微臣给您二位穿起来,给两公子尝尝鲜。”

当下他手脚麻利地给朱久炎二人穿起了“顶顶糕”,穿好之后,还在一旁伺候起朱久炎二人进食,一面不停给他们递上美食,一面描述着各种荆州当地小吃。

沈大人心道:吃,吃,吃死你们,两个小屁孩子,看你们能吃多少!省点是点!嘿嘿,先给你们吃点容易饱腹的……

他那殷勤溜须拍马的模样,引来了刘常、赵来等宦官幽怨的目光。

你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正经事不干,倒学起了溜须拍马、伺候人的本事!真准备来抢咱们宫里爷们的饭碗?好!改天咱家一定要撺掇世子爷,满足你的宏伟愿望,让你加入咱们这个古老而光荣的队伍。

清晨,湘王府前门大街外已经有很多商铺开门营业了,各式酒馆悬着酒旗,挂着灯笼,插着时新的鲜花,里面都是寻常百姓,吃吃茶,听听书,坐得满满当当,人人喜笑颜开;因为王府周围坐落着荆州府的各个地方衙门和官员们的宅邸,于是这里便自发地形成了商业街道和集市,毕竟这是内城富人区,rén liu量还非常大,又是整个荆州府的权力中心。

明朝的税制,朱久炎在书房细心研究过,算是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

老朱制定的税赋极低,就拿商税来说,竟然是低到难以想像的三十税一!如果欧洲那些交着教会十一税,另外还得再交领主税的商人们知道同时期的大明税率如此之低,恐怕会排长队申请大明的绿卡,哦错了,是鱼鳞册页。

财帛动人心。一些地方官员便派了家中远亲和管事,也在王府四门附近以他人的名义开设商铺,当然,投资、经营、盈利最后全都流入了他们的手中。这种情况使得荆州内城的街道和集市更加繁华。

内城街面上行人熙熙攘攘,往来如梭,一辆辆满载着生丝布料和瓷器茶叶的牛车、马车夹杂在黑压压的人群之中,街道两旁大大小小的酒馆、茶社、食摊前,坐满了各地客商以及执事、杂役,端着碗一顿吃喝,吃喝的同时还不忘抽空抬起头,与本地的牙行牙子交流货物有无,好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街面上甚少有人穿着锦衣华服,大部分人身上只穿着上好的棉布,却非丝罗,这些人都乃商贾。这时商人的社会地位非常低下,商贾家中虽然有钱,但只能穿棉布等相对来说比较廉价的衣服,丝罗、绸缎锦衣等料子是没资格穿的,老朱为了贬抑商人,规定:农民可以穿绸、纱、绢、布四种衣料。而商人却只能穿绢、布两种料子的衣服。

商人科举、当官,也会受到xiàn zhi。

自古士农工商,当权者一贯认为,商人不事生产,囤积居奇,操纵物价,乃不劳而获的职业,所以商人社会地位最是低贱。如今是洪武皇爷坐龙庭,上下尊卑的界限分明着呢,无论服饰、建筑、仪仗,各个方面轻易没有人敢僭越。

洪武二十五年,江浙发生过一件事,有十几个平民家的少年,因为家中富裕了,买得起好绸缎来制新衣,所以都穿上新衣裳上街显摆,结果被巡街捕快抓个正着。

有人顶风作案,无视皇命,地方官府自然要严惩不贷,最后那十几个倒霉蛋都被流放千里充军。

前车之鉴,荆州府虽然特别繁华富裕,还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可是这里有钱却没资格穿华服锦衣的商人老爷们,也只好在家中穿穿锦衣丝罗,在内宅抖抖威风,一旦上了街的话,衣服外面一定要罩上一件布衫的,夹着尾巴做老实人至少太太平平,谁也不敢公然招摇,直接挑衅律令的威严。

所以当朱久炎他们这群身穿锦衣华服,腰佩guǎn zhi dāo ju的队伍,在一堆粗布má yi的客商杂役堆里犹如鹤立鸡群,极其醒目。这效果,宛如跟后世鬼子进村的感觉一般无二。

热闹的街面两边开始一段短时间的沉默,众人皆对他们行着注目礼,没有一个有上前攀谈、打听的想法。

“额,我怎么有一种‘高衙内’携众恶棍上街的感觉……这让我怎么扮猪吃老虎,装逼打脸……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朱久炎喃喃自语。

第一次私自出宫,朱久炎虽然可以陪着怜星逛街,和她品尝着各种美食小吃,一起观赏着城中美景,无比享受,但他并没有忘记腕上的无形手表,还有,怎么不动声色的抓人。使自己变强,是他出来逛街的一种隐秘渴望!

虽然贵为世子,但他并不能在王宫里乱来,他需要占领道德制高点,拿起大明律法当武器嘛!

再说王宫还是自己的家,朱久炎走到哪里,哪里都会前呼后拥着。宫内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大老远就知道小世子要来了,哪有那么多“恶”给你去发现和吸收。

朱久炎看着街上百姓的反应,马上明白过来。第一次乔装出门,在装扮之上没有什么经验,现在这队伍实在太招摇了,简直是生人勿近!

他连忙附耳对李天佑道:“李大哥,我们好像太高调了吧?你安排他们都分散开来,跟着我们暗中警戒就行了,剩下我们几个人到一起,低调一点。”

李天佑也觉得太过招摇,世子简直就是一个人形靶子,太引人注目了!就差没在额头上写上“我是湘王世子”几个大字了,该来的刺客一个也不会少,该探访的人一个人也不会多。

如果侍卫们改在暗中跟随,反而有利于更好观察周围情况,对世子来说,不但更加安全,也让他玩得尽兴一些,当即同意执行下去。

只留几个人贴身跟随、侍候,走进众多百姓中间也不是那么显眼了。

第二十七章 逛街 下

荆州的繁华超出了朱久炎想象,就算是在偏僻的小街当中,吆喝叫卖声都不绝于耳,置身其中,朱久炎有种漫步在后世步行街的感觉。

怜星自打出了王宫,就犹如离了笼子的鸟儿,拉着朱久炎专门往人多拥挤的地方走,瞅着哪儿都觉得新鲜,眼中满是兴奋之色,似乎对什么东西都感到很新奇。

朱久炎也是第一次逛古代的街市,正好陪她,逛起来那叫一个不亦乐乎。民间卖的许多东西在王宫中都见不到,两人这看看,那瞧瞧,喜笑颜开。

二人说说笑笑,根本不需要雇个车轿,反正这二人精力无限,买的东西也有这么多人帮着抬。

女人可能天生就喜欢砍价,怜星悟性甚高,眼见旁边的客商和牙行的人讨价还价,直砍得个天昏地暗,如果是大宗的牲口买卖,为了避免买卖家破坏行情,商人和牙行的牙子还在袖中打着手语砍起价来,成交之后二人还互相恭维道贺。

在两个人眼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神秘有趣。

怜星心痒难搔,见到喜欢的东西不免上去问问价格,然后学着跟人砍起价来,她砍价还没有章法,不知所云,一阵乱砍……

明朝的大宗商品交易,包括丝绸、马匹、瓷器、房屋等等,必须找牙行或牙子,即现代俗称的“中介”。不论买牲口、奴婢还是租房子,只要付得起中介费,他们都会让顾客称心如意,当然,必须有个前提,顾客首先要有合法的手续:由当地县衙开具路引,牙行才敢给你介绍。“路引”,包含着通行证和身份证的双重含义,老朱的规矩古板严苛,路引制度管理非常严格。

怜星和朱久炎虽不懂价格,刘常和侍卫们却大多熟知,有他们在旁边帮衬,怜星倒也没有当成冤大头,可价钱砍完了,东西就得买呀,他们二人身上根本就没钱!侍卫们大多也是拿着俸禄的苦哈哈,身上也没什么钱,唯独刘常,是王府主事太监之一,手中银两足够,他为讨世子欢心,只要怜星砍了价的东西,刘常都马上掏钱买下。

瞧得一旁的沈亦沈大人心中暗自窃喜,昨天晚上回家之后,他跟夫人汇报了世子强行裹挟他出宫的情况,沈夫人连夜从柜上支了三百贯给他,今天特意用来孝敬世子殿下,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人抢着买单。

正好,本大人可以省下银子,到时说不定还能截留一点,小赚一笔,嘿嘿……

在街面上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刘常等四个宦官人人都手提肩背,拿了一身的小东西,就连身后的几个侍卫,身上也挂满了小吃、茶叶、饰品、帽子等等物品,沈亦右手捧着几个胡瓜,脖子上斜挂了四串大蒜,左手还滴溜着一笼子螃蟹,那样子看着有说不出来的滑稽。

沈亦:我的姑奶奶,买别的我也认了,买大蒜和螃蟹是想做什么啊!

护城河畔细柳如丝,柔软的水草在水底轻摇,微风拂动,柳条随风摇摆,像多情少女的纤手,轻抚着少年的脸庞,痒痒的,却很舒服。

朱久炎和怜星二人玩得甚是开心,这二人嘴中还各自叼着一条“郭场鸡”腿,在街面上逛得有点腻歪了,才意犹未尽地收手。他们回头一瞧,看刘常和沈亦的模样狼狈而又滑稽,相视一眼,开怀大笑。

想想这几个拎东西的人,个个肩扛手提拿着不少东西。除了那几个侍卫,刘常、赵来他们都是王宫里听使唤,伺候人的奴婢,可没干过什么力气活儿,提了这半天东西,全部又累又乏,都苦着个脸。怜星买东西又全凭个人喜好,也不问价格贵贱,买的东西五花八门,居然还有不少坛坛罐罐,甚为沉重。

朱久炎二人仍旧精力充沛,继续问沈亦道:“沈大人,快介绍一个像样、新奇、有趣的地方,咱们继续逛逛。”

沈亦那胖脸上早已满头大汗,他听得世子还要继续逛下去,不禁心中暗暗叫苦:本大人得赶紧想个好办法才行,要不,非给这两小屁孩活活累死去不可。

他看到路边穿行的各式牲畜马车,眼睛咕噜一转,计上心头,凑到朱久炎身边,低声道:“公子,这街口有一家颇为讲究的阅江楼,旗幡招展,甚是热闹,咱们不妨进去歇歇脚,吃些茶酒,还可以听听小曲儿,又解乏又好玩,如何?”

他刚讲完,就喜得一边的张大几个人异口同声,跟着沈亦好一阵附和,他们这些人是真的没力气逛了,可又不敢把怜星买的东西扔掉。吹着河风,在酒楼里歇歇脚,捶捶酸胀的胳膊腿儿,再吃点饭茶填填肚子,多爽快啊!

朱久炎眼睛一亮,想想还真没有听过明代的民间曲乐呢,找个好酒楼吃点东西,听听曲儿也好,在酒楼说不定还可以听点到八卦消息呢,嗯,是个好去处。

于是,他和怜星肩并着肩儿挤出人群,迫不及待地往街口的阅江楼走去。

由于人多,李天佑兄弟俩怕朱久炎有什么闪失,招呼隐藏的侍卫们跟着朱久炎上楼,吴争和吴用二个老卒则永远默不作声地跟在朱久炎身后两侧。

沈亦拉着几个宦官稍稍落在后面,待朱久炎走远些了,迅速从街上雇了两辆大车来搬东西,一群人赶紧把怜星买的那些乱七八糟东西一股脑全放在车上,不倒翁、鲁班锁、玩偶、走马灯、响铃、风筝、绣球等一大堆物件,东摆西放码了整整一大车才装下来,他们是又累又乏,呼呼喘息,全部捶起胳膊摁起腿来。

刘常喘着气,苦着脸对沈亦说道:“这些东西五花八门,也太过碍手碍脚了,还是沈大人聪明,雇了两辆大车。要不咱家这老胳膊老腿的可真快受不了了,哎哟,刚才那罐子也太沉呐,咱家这胳膊现在都没知觉了。”

赵来几人连连点头,直夸沈亦头脑灵活,沈亦嘴里客套一番,连忙谦让道:“荆州城太大了,周围一百多里,光靠我们的胳膊腿脚,还不得累死。世子今天兴致这么高,唉,也不知道他们要逛到什么时候,沈某还是感觉多雇一辆大车来得可靠些。只盼世子早点回宫,咱们也能早点缓缓,这宫外呆的太久了,总是觉得不是那么安全呢。”

沈亦见这世子身边的伴伴们也累得够呛,趁机对刘常、赵来几人虚言恫吓起来。

世子私自出宫,他们顶多也就被打几板子意思意思,所以这班宦官才敢随世子出宫,可世子要是在宫外又遇到什么危险,那他们的罪责可就不轻了。

几个宦官连连点头,赶紧追上去服侍着朱久炎登上酒楼,生怕这两匹野马一时兴起,又到处乱逛起来,这大街上人也太多太杂了,还是去酒楼吃喝半天,再想法子哄着世子回宫可靠些。

第二十八章 阅江

阅江楼是这附近几条街道当中最大的一家酒楼,建在高地之上,坐落在护城河旁,占地甚广,整个建筑横跨两条大街,气派恢宏。

阅江楼楼高二层,大门和窗棂上面刷着朱红色的亮漆,内堂宽敞明亮,古意盎然。它选址非常有讲究,闹中取静,登上二楼就可以把旁边的山水景色一览无余。

这酒楼场面大、气派大、菜肴口味好,价格又公道,来来往往的食客川流不息,座无虚席,生意非常红火。

一楼大堂内摆着几十张桌子,大堂最里边有一张半人高的柜台,柜台内的架子上摆满了擦得锃亮的坛子,每个坛子上都贴着一张菱形的红纸,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朱久炎一群人上了二楼,找了个临河的雅间,刘常可着最好的菜肴点了满满三桌子,按照朱久炎的吩咐,沈亦和李天福等侍卫们在屋外吃喝起来。朱久炎和怜星二人则独坐一桌,刘常、赵来、张大、王狗儿等宦官在旁伺候着他们用膳。李天佑和吴争、吴用还是寸步不离朱久炎片刻,分别在正对面的窗户、门后以及斜对角的墙角握着兵器抱胸而立,这个房间的所有出入口顿时尽收眼底。

朱久炎不喜饮酒,慢慢品尝着各式菜肴,荆州大白刁、散烩八宝饭、闸口小龙虾、五花扣肉等等特色美食,吃的他是满嘴流油,怜星却独自饮起酒来,张大在旁微笑着帮她佐酒布菜,不知不觉间她已多饮了几杯,看得出她酒量尚浅,脸上已露出淡淡红晕,小脸有了一种粉面含春的意味。

刘常在外面虽然给侍卫们点了两桌子上好酒菜,但是侍卫们当值期间却不敢饮酒,所以屋外两桌吃饭之声并不大。偌大的雅间之内,只有朱久炎二人操持筷子的声音,整个气氛却不尴尬。这二人虽然没有接触过几次,但他们之间仿佛就是有一种天生的亲近之感,气氛一直是融洽的,没有丝毫隔离感的。

酒过三巡,朱久炎专门捡些轻松有趣的事情来讲,刘常察颜观色,在一旁偶尔插嘴补充,二人一阵胡侃,让怜星如沐春风,显得很是开心,她脸上微晕,眉梢眼角都露出欢喜之色来。

她嫣然下箸,慵懒道:“小鬼头,今天姐姐好开心,接下来去哪里逛?我感觉民间好多东西都好有意思,书中是不可能描述得这么清楚的。”

朱久炎一边吩咐张大继续给怜星布菜,一边回应她:“不急,不急,这几桌菜肴老刘可是花了银子的,咱们先慢慢品尝,别辜负了老刘的一番好意。”

刘常殷勤地提来水壶,按照朱久炎的吩咐,给他泡了两杯没有加料的清茶,然后说道:“哎呀呀,两位公子可别折煞了奴婢,老奴的老命都是公子的,可别提那点小钱。有酒无乐怎行?老奴这就出去给两位找几个奏曲的来,让公子们听听小曲儿,助助酒兴。”

世子这番话听得刘常是非常的高兴,为了巴结好世子他可没少花心思,今天的银子更是没少花,都快花了两百贯了,他可是肉疼无比,两百贯在这荆州都能买个小宅子了。但听了世子亲昵的称呼他为老刘,他是整个人都高兴坏了,嘿嘿,攀上世子这棵大树,那可是王府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呀,今天这个“老刘”的收获,那可是比什么奖励都让他开心,连忙出去招呼店家安排乐曲。

怜星望着刘常离去的背影,眨着眼娇笑道:“想不到,刘常这样的大太监居然有殷勤伺候我怜星的一天。姐姐很高兴,来!庆贺一下,张大把酒壶给我,我给你们都倒上一杯。”

朱久炎趁机上前挡住她,问道:“姐姐且慢,你先回答我,你平日在哪读书的问题,我们再来满饮此杯。”

怜星翻了翻白眼道:“要不叫你小鬼头呢,心思也忒多了,以后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问我。我从小就在你爹的藏书楼自己看书,没人阻拦,也没人教导,走开!来,我给你们也满上。”

怜星兴致勃勃地起身给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倒上酒,逼着李天佑和吴争等人也饮上几杯,一时间雅间之内热闹无比。

六月天,阳光明媚,河边空气也清新得很,朱久炎等人喝得非常开心,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丝竹之声,怜星喜好音乐,不由伫杯凝神听了起来。

屋外传来的曲子悦耳动听,用的虽然是丝竹乐器,但风情与王宫中音乐风格大不相同,箫音演奏的还甚是有趣。屋外,连李天福他们这些不通音律,不好听曲念词的粗人们,也都装起了斯文人侧耳倾听起来。

音乐悠扬婉约的从堂中徐徐传来,曲调轻柔舒缓,雅间也之内一改喧闹风格,这箫音比言语更有动人的魅力,让人隐隐能体会恬然祥和,屋内众人全都轻酌浅饮,凝神静听佳音,在这盛夏有一种云开月出,满室清凉的感觉。

在阅江楼消费的食客们,衣着光鲜亮丽,他们推杯换盏、从容自信,昭示着他们的生活水平。

但,阅江楼这样的大酒楼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常去的,底层人物自然有底层的去处。

阅江楼斜对面的太平街,杨家酒馆里的人气较之阅江楼也是不分轩轾。附近的人都知道,杨家酒馆的东西有三大特色:饭食粗糙、价格低廉、分量充足。

在这条以平民和脚夫为主的街上,能够花上五六文钱吃上一顿饱餐,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因此尽管人们背地里都称老板为吝啬的杨烈,小酒馆的生意还是一直红火,每天都能够让杨烈满口大黄牙笑开了花。

“刚子,你这头该死的蠢驴,让你扛一袋大米能花上一整天!”

杨烈急躁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这快大中午了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要是耽误了时辰该少赚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我就知道还是对这些bái chi太宽容了,就该让他们呆在暗无天曰的大牢里继续生蛆!明天还得再节省点开支,去倚香楼运点剩饭剩菜来加工一下,卖给这帮穷鬼吃。

至于杨家酒馆食客们的反应?这些穷鬼能给他们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挑剔。

为了少付一点伙计的工钱,杨烈可是绞尽了脑汁,他还解雇了跟着他干了好几年的伙计们,招来了不少刚从大牢里放出来的家伙。他杨烈才不怕这些泼皮无赖和惯犯呢,这几天条街谁不知道“癞痢豹”的厉害。

杨烈是一个身材高瘦,长得一脸横肉的中年男子,因为一直跟着倚香楼的秦三混,现在也算元老级人物,在荆州的生意那也是干得风生水起,他在这一片可以说是恶名昭著的地头蛇,当地人还给他起了一个诨号“癞痢豹”。起初他还觉得这个诨号挺威风的,后来发觉百姓们是在嘲讽他的凶恶、吝啬、吃独食,也就不喜欢让人当面提起。

杨烈骂骂咧咧地围着自家的酒馆转了一圈,居然还没看到刚子那个懒鬼伙计的影子,他怒气勃发正要发威,张口就要开骂。

恰在这时,却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阅江楼外,车上下来一个三十上下的长脸汉子,身材非常魁伟,他的身后几十个粗壮仆人捋着袖子拥簇着他,汉子一眼看见杨烈,便招手唤道:“癞痢豹,过来,过来。”

第二十九章 跋扈

一听有人唤他诨号,杨烈登时有些不悦,可是一俟看清了那汉子的模样,他立刻一耸肩头,满脸堆笑,夹着屁股沟颠颠跑上前去:“哎哟,何四爷啊,这才多久没见呐,瞧您这气色,红光满面,满脸桃红,不是发财,就是桃花运连连吧。”

长脸汉子在他头上用力一拍,不悦道:“少耍贫嘴,跟我往对面走一趟,李永那事出岔子了!”

杨烈凑前一步,一脸的嬉皮笑脸:“四爷,您走前头,癞痢豹后头跟着。”

那汉子边走边气冲冲地训斥道:“你介绍的那胡商真是放肆!不是说好两日后来交货的吗?那狗东西居然改了主意,要我现在到这阅江楼来交割?这小小苏禄国的胡商看来是还没吃过苦头!”

杨烈一呆,失声道:“这猢狲哪来的狗胆,敢在四爷这耍花枪?”

那汉子瞧了他一眼:“听说那荆州陈家的老三也看上了那对宝贝,他出的钱比我要多呢,李永那胡商没见过什么钱,想来是起了贪心。哼哼,老子财雄势大,不在乎再多拿银子出来,但是讹银子都讹到老子头上来了,今天我还真得去见识见识你们荆州有什么地头蛇!”

杨烈一溜小跑跟着那个汉子,他不想把事情闹大,陪笑道:“听说陈家在荆州府衙里很是有些背景,小人怕强龙压不了地头蛇,您不宜公开露面呀,咱们的行当也忌生事非不是?”

那被称为何四爷的长脸汉子霍地站住脚步,冷笑着瞥了他一眼,阴测测地道:“杨烈,论起荆州的地头蛇来,你这“癞痢豹”那也是排的上号的人物。怎么今日在老子面前长起了他人志气,那姓陈的什么背景,连你这秦三的左膀右臂都不想得罪?或者是你受了谁的好处?在老子面前替他人说道?”

杨烈脸色大变,忙道:“四爷,小人怎么敢呢!谁远谁近我还不知道吗?我怎么会胳膊肘儿往外拐帮着别人说话呢?实在是这陈家乃是官宦人家,在这荆州府势力也是不小啊,陈家老三刚考起秀才,陈家老二也只是府衙经历小官,但陈老大可是湘王府的审理正!小人是平民,怎样也不敢跟官家斗不是?您先消消气,咱们先去看看那李永和陈老二摆的啥龙门阵,过后再做计较可好?”

杨烈直接点明了对头的来历,就是怕这个易怒的何四爷不知轻重,随意行事,暴露了他何家身份。这何四爷可是从小嚣张跋扈惯了,何家是大明开国功臣世袭的东莞伯,别看东莞伯只是超品三等伯爵,但他的父亲,第一代东莞伯何真可是元末的传奇人物,何真为元廷两次收复过广州,后来更是割据了岭南,成为一方诸侯。

一直到洪武元年,何真看到元朝大势已去,才呈上关防印信归顺朝廷。何真归降后得到皇帝赐诏书褒奖赏,封东莞伯世袭罔替,赐免死铁卷,食禄一千五百石,赐钞万贯,并赐府第于京师,显赫一时!往后,何真还担任了傅友德、沐英、蓝玉三位骁将的开路先锋和后勤部长,武力征服了“蛮烟漠漠”的云丨南。晚年更是历任山丨西右布政使、浙丨江布政使、湖广布政使,这荆州府可是湖广行省的一府,何家在湖广一带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

何真病故后,皇帝亲自作文祭悼,在朝百官素服三日,以侯礼葬南京城南八里冈,追赠侯爵,谥号忠靖。

何真生有八子,长子何荣,现在承袭了东莞伯爵位,二子何宏任安庆丞,三子何贵参与了“蛮烟漠漠”之战,任镇南卫指挥使,四子就眼前这个何耀祖了。

何耀祖年约三十岁,长着一个长长的马脸,身材高大,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仿佛蕴藏着无穷的精力,一双眼睛格外地凌厉。

虽然只是何家的纨绔庶子,但秦三和杨烈这样的黑势力首脑根本就不能跟何府这样的权贵豪门相比。因为这何耀祖的几个兄弟不只在朝廷或者军中担任要职,尤其何耀祖的长兄第二代东莞伯何荣,更是威震天下的凉公国、大将军蓝玉的部下。而秦三他们的主子,楚王的岳父定远侯王弼也曾是蓝玉的部将。

正因为何家有这样的关系和实力,何耀祖才能在这些顶级权贵的私盐走私中担任重要角色。而杨烈这种地头蛇,在权贵的眼中,顶多就是几条听话的好狗而已,倘若稍微不听命令或者出了什么犯忌的事,肯定就是可以随时扔出去的替罪羊。

所以杨烈才更加害怕何耀祖闹出什么事来,特意点出陈家老大陈昂可是湘王府的属官。毕竟可能牵扯到湘王,何耀祖行事肯定要收敛不少。

何耀祖听完杨烈的话,果然脸色一变,怒气稍消,他正色道:“经历司的小小经历,爷真不放在眼里。但这湘王府的属官,可就不太好办了……不管了!这对宝贝可真是个稀罕物件,趁着年幼好养,我今天一定要搞到手!你立刻派人去秦三那再给我取五千两银子!李永可是先答应的我,咱们还占着理呢!今天能用银子摆平最好,要是来正的还摆不平的话……”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两只手在暗处慢慢握紧,攥成了拳头。

杨烈看着何耀祖这个状态,已经知晓他要是还劝阻下去只会适得其反,现在只能先陪他去一探究竟了:“四爷,银子不是个问题,小人现在就派人回去取,那胡商就算讹大笔银子也没那命去花。您慢着点,请,请上楼,小心着脚下。”

一大群人拥簇何耀祖,气势汹汹地走上阅江楼,那急急的步伐就像chi rén的老虎一般。“蹬蹬蹬”的脚踏楼梯之声,在这酒楼当中震耳欲聋,直接打断了酒楼中央的乐器班底演奏,更是吓呆了一大群食客,眼睛都不敢朝他们那边瞧。

毕竟何耀祖所带来的几十个粗壮仆人一看就非善茬,普通百姓可不想惹事上身,闭口噤声,正所谓夹起尾巴好做人呐。

酒楼掌柜欲哭无泪,但还是带着笑脸迎了上去:“诸位客官,请了!小的高海,添为小店掌柜,不知诸位可要雅间?小店这临河的上好雅间还剩几间,风景优美清幽安静……”

何耀祖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堂正中,颐指气使地直接打断了高海的话:“你这厮叽叽歪歪的好生惹人厌烦,闭嘴!快去准备上好的酒菜,爷就在这堂中等人!菜要是上慢了小心爷砸了你这破店,还有这些乐户和食客给爷全都统统赶走!”

何耀祖要买的东西可受不得一点惊吓,也见不得生人,为了保密,他直接指挥仆人粗鲁的到处撵客。

第三十章 争夺 上

“爷!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别,众位兄弟,别,手下留情!”高掌柜苦苦哀求,可那一众仆人眼里可只认何耀祖,根本就不搭理这小小商贾。

好一群凶神恶煞的恶仆,正如那出笼的恶狗般行动起来。只见他们挽起袖管抓起脚下长凳或抽出腰间长棍,就在这阅江楼中上演了一出轻车驾熟地清场行动,开始打砸起来。

何耀祖一行人上楼时闹出的动静早就吸引了朱久炎他们的注意,朱久炎本想先观察观察,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如此嚣张,却不曾想到这人转头就下令恶仆们开始清场,连他们请来弹奏的乐户都被赶走了。

楼里的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此时谁还敢留在酒楼看热闹,即便是身份再不同的客人,在此时此刻也变成了温顺的羔羊,全给他们撵了出去。

何耀祖居中坐着指挥若定,像个将军一般,而阅江楼里早已是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看到几个恶仆拿着棍棒朝他们的雅间走来,李天福高兴坏了,他还没找这群人麻烦,没想到他们倒是先主动起来。

正好!

他对左右侍卫们使了一阵眼色,低声说道:“弟兄们,没想到在这荆州地面还有这么横的人物,咱们弟兄们也吃饱喝足了,是不是该好好好活动一下筋骨了?”

侍卫们心领神会,嘿嘿冷笑着握紧了藏在腰间的兵器,只等他们闯进雅间,一齐痛揍众恶狗。

与此同时,朱久炎在房内冷冷地下令:“天佑大哥,咱们不是还有三十个人在楼下警戒吗?你现在打手势,让他们过来!暗中围了这楼!我倒是要看看,这人什么来路,居然如此霸道张狂。”

李天佑一语不发,走到窗边打着手势,向楼下的侍卫下达了命令。

正在剑拔弩张之时,朱久炎对面一直紧闭着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个净面无须,一表人才,唇红齿白,男生女相,俊俏得一塌糊涂的男子,从里边快步走了出来,他脸色冰冷,蹙着眉对杨烈喝道:

“杨烈!还请你的朋友客气一些,这阅江楼可是咱爷们的买卖,不是什么猫儿狗儿都能放肆的地方!”

这男子头戴襆头,穿交领“道袍”{不要理解为道士的袍子},领部缀白色护领。他英俊不凡,身材挺拔,肤色白得出奇,一双眼睛却鹰一般厉害,显得非常精干,只是说话之间,语调又偏偏非常阴柔。

何耀祖不禁啧啧一笑,嘲讽道:“也不知是谁的裤裆没关好,放了个兔爷出来,爷还真缺个暖床的阿猫阿狗儿。”说罢,用眼色瞄了旁边的杨烈一眼,想探探这个口气很大的兔爷到底什么来路。

何耀祖的仆人们也很有眼色,酒楼幕后东家既然敢出来这么说话,肯定有所依仗,他们慢慢地聚拢到何耀祖身边。

何耀祖说话做事虽然十分嚣张,但他做事也是经过多方考虑的,这荆州府天高皇帝远,只有湘王府得罪不起。其他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何况他还见过湘王本人,湘王世子又刚遭行刺,在这会可能连门都不会出,所以他在这小小酒楼中行事肆无忌惮得很。

这一番话确实非常侮辱人,尤其是对于这个英俊男子来说。因为这男子乃是湘王府从六品典服副太监高二宝。

太监本来就心里特别敏感,要不高二宝也不会老说“爷们”这样的自称。虽然被去了势,显得男不男女不女,但很多太监从心里上还是认为自己是“爷们”的。

何耀祖的话不异于伤口上撒盐,高二宝看他的眼神变了,就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

高二宝低声吩咐掌柜高海道:“快去把咱们金钩赌坊的看场打手全部喊过来!还有,让根宝速去府衙请陈经历,咱们按老规矩办!咱爷们今天一定要弄死这个匹夫!”

“这位兄台,你一个外乡人在我们荆州府行事为何如此嚣张跋扈?当众纵容恶仆伤人,还满口污言秽语侮辱他人,真是粗鄙不堪、目无法纪。”

杨烈还没来得及给何耀祖透露这高二宝的底细,那雅间中又接连走出两个男人,为首一个少年做书生打扮,这书生出场就对何耀祖来了一通训斥。

书生穿着襕衫,脚踏方头鞋,头上顶着的也是秀才才能佩戴的纶巾,这个少年居然是个秀才。

这秀才身后跟着一个又黑又瘦小的异族人,身穿一件宽大的大明服饰,手中提着一个黑布笼罩的笼子,行走起来活像一只大马猴。

接着便听到何耀祖放声狂笑:“小子,这里也是你多事的地方吗?你嘴皮子很厉害啊,不知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子,能否禁得住爷的几个嘴巴子?”

小小一个秀才,何耀祖也未必就怕,可是秀才身份确实不一般,那可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何耀祖也不点破这秀才的身份,直接用小子称呼起来。

秀才不疾不徐,上前一步,道:“多事?学生没有多事,方才这位李永李东家已经答应,把他那对幼雕作价五千五百两卖给陈某人!所以学生才是正主。”

陈秀才将学生二字咬得很重。士农工商四民,地位最高最吃香的“士”,说的就是读书人,这秀才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因为他能做官呐!

朱久炎等人安坐在雅间内,看到高二宝出场马上就认了出来,这酒楼的幕后东家居然是湘王府的一个管事太监。这偶发事件彻底引起了朱久炎和怜星的兴趣。

怜星目不转睛地瞧着外面的大戏,嘴里呵呵说道:“小鬼头,逛街哪有这出热闹好玩,我们运气不差啊,看看他们在玩什么鬼花样。”

朱久炎微笑接口道:“姐姐想看大戏,那么我们先不打扰这些主演的兴致,嘿嘿。天福二哥、沈大人你们带人慢慢走进来,别闹出响动!我们在雅间内看他们精彩表演。”

说罢,朱久炎和怜星又重新坐回酒桌,慢慢品起菜肴。

何耀祖待看清陈秀才身后的异族商人,马上醒悟过来,发光的眼神紧盯着异族人手中的黑布笼子:“哦!老子明白过来了,原来李永你这猢狲,是想把那对食猿雕卖给这两个小白脸?怎么,小秀才,仗着这点功名你就想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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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感谢。

第三十一章 争夺 下

这异族人便是东南海岛苏禄国的商人,取了个汉名叫李永。

苏禄国有一种巨雕名曰食猿雕,食猿雕乃是他们国家的“国鸟”,这种雕体态强健,成年后体长近四尺{约一米},有成年人一半多高了。体重可以达到四公斤{换算太累,直接用今制算了},翅膀展开可达三米,是世界上最大的鹰,被苏禄国人称为“鹰中之虎”。

食猿雕成年后会长得威风凛凛,是空中的绝对霸主,天生的猎捕大师,健壮有力的双爪,甚至能抓起猪、狗等中型家畜。在它高傲而目空一切的眼里,犀鸟、蜥蜴、蛇类、蝙蝠、野兔、猕猴、猫猴等都是它的食物。这种巨雕在啄食猴子时特别凶残,会以最残酷的手段将其挖心掏肺,所以有食猴雕之称。{食猴雕是黑猫警长中大反派雕的原形}

食猿雕在苏禄国也比较稀少,活捉住一对幼雕就更加难得了。因为食猿雕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任何变故都无法动摇它对伴侣的忠贞。这样孤高的个性直接导致食猿雕生育率极为低下,成年以后也根本不可能被人所驯化,只能在年幼之时喂养,跟它们培养好感情。

何耀祖可是一连赶了几百里的路,特意从武昌跑来荆州,为的就是这对宝贝神雕。别说你只是个小小秀才,你就是本地父母官,也很难让他放手。

“这位兄台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贵人,噢,还带着这么多的仆人,学生怎敢欺压呢。不知兄台何方人士,如何称呼?可有功名?”陈秀才面对几十个粗壮仆人,好整以暇,十分超然地笑着,先对何耀祖施了一礼,转而盘问起他的来路。

只有那个苏禄国的商人李永躲在他的身后瑟瑟发抖。毕竟,他是答应何耀祖在先,现在阵仗搞大了,这双方一看都不是普通人家,他李永只是想求财而已,在这大明要是闹出官司,他一个外国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何耀祖一听反倒乐了,这秀才倒是有点意思,反盘起他的道来了。这是准备称量一下他的底细,看他陈家啃不啃得动?这秀才还没见过世间的险恶,居然想用功名压他何耀祖!

他已经看到了那对幼雕,早不想跟他们唧唧歪歪了,刚想下令强抢,地头蛇杨烈适时地在他耳边低声劝道:

“四爷,别冲动!那兔爷模样的人,是湘王府的一个管事太监高二宝,小秀才就是那陈家的老三!他们两方一直勾搭在一起,在这荆州府势力不小,跟我们秦三爷不对付得很!”

何耀祖眉头一蹙,既然有湘王府的太监在场,那就不好来硬的了。他也不能表明身份,但就凭这两人,想让他何耀祖放弃这对幼雕?那还差得远!

他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眯着眼道:“哼,陈秀才你这种小手段都是爷玩剩下的,你们既然要横插一杆子,那咱们就先来论论理吧。这李永可是先答应的我,五千两银子买他的这对宝贝,李永你来说!这个价不低吧?你可是满口答应的!”

高二宝插口道:“你们想仗势欺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还没买下来呢,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买?”

何耀祖根本不理高二宝,趁势紧逼李永:“价你也说了,交货的日子咱们双方也定了!你还敢货卖二主!坐地起价!你可知这样的做法,在我大明是触犯了律法!爷可以立刻抓你去见官!”

“大明商律中规定:凡上家没清又接下家,收下家多少,赔上家多少;坐地起价,高过原喊价的银子全部由官府没收归公,坐地起价者仗击,永世不许为商!”

“李永你是想上衙门挨板子?还是有五千五百两赔爷?嗯!?”

何耀祖这番声色俱厉的逼问,真的又占法又占理,李永一听可以拉他去见官,官府还会判得那么重,真是吓得他两腿都开始打起颤来。

陈秀才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台你莫要诓骗胡商无知,您说的规矩可只针对牙行的牙子们,这李永乃是苏禄国人,不是我大明子民。知府大人可不一定会这么判,呵呵,所以说李永你别怕他,还有我们在呢!你这样的小案子,荆州府衙也不一定会接。”

李永早悔得想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了,双方看起来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都怪自己见钱眼开,现在惹出了这么档子祸事,何耀祖当面质问他,他是期期艾艾说不出一个完整字,白愣着眼睛心里盘算着,得了钱以后他该怎么脱身。

高二宝一再给人侮辱无视,满肚子都是火气,他现在可不管你这外乡人讲的什么道理,他冷笑截口道:“就会讲道理,谁和你讲道理,你也配和我们讲道理?这对雕,爷们也看上了,爷们一定要买到!五千两银子算什么?我出六千两!”

何耀祖打量着高二宝,这湘王府的太监还咬上他了,不过你个太监能有多少钱?还能和他这样的武功勋臣后代相比?他眼皮子都不夹高二宝一下,冷冷地说:“八千两。”

苏禄国商人李永见钱眼开,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早忘记了害怕,他转头望着高二宝。天哪,大明的人真有钱,一下就加了二千两,这是要互相抬起价来了。作为一个商人,试问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你!”高二宝咬了咬牙,做出十分艰难的决定:“好,我出一万两!”

“一万一千两。”一千两和一万两对何耀祖来说似乎没有多大区别,他根本不假思索。毕竟就算给了这胡商这么多钱,他还能回得去他的苏禄国吗?何耀祖现在只想用银子打发这太监和秀才走而已。

高二宝气得脸皮绯红,呼呼地喘着粗气,频频对陈秀才使眼色:“空口无凭,咱们拿点真金白银出来吧!”

这对雕毕竟是陈家老三看上的,他的银子可是辛苦钱,为了置气乱花这么多钱不太值得了,还是让陈家老三自己出手吧,钱,爷们可以借点给他嘛。

十一张千两面额的正通钱庄见票即兑的会票,直接给杨烈摔在桌上。

价格被抬得这么高,陈秀才也搞出了火气,恨恨地瞪着何耀祖:“学生出一万三千两!”

陈秀才争锋相对,说罢,也从怀中掏出了一把会票。

而处于漩涡中心的李永,则被巨大的幸福感击得快要晕了过去,他从商这么久,就没见过如此抬杠、如此和银子过不去的场面。

那么,何耀祖还会抬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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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第三十二章 军阵

“陈公子,过分了吧!”何耀祖凑近陈秀才,高大的身材俯视了他片刻之后,才心有不甘地说:“咱们这么抬价,平白便宜了这猢狲,还伤了两家和气,不如就此罢手?在下从小喜欢饲养猛禽,心里实在想要这对幼雕,陈公子如能割爱,在下愿奉送纹银一千两。”

他何耀祖出门什么时候在身上带过这么多的银钱!

这一万三千两还是他兄长东莞伯何荣在私盐买卖中的红利,已经是他身上的全部家当。

陈秀才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把脸转过一旁,轻蔑道:“你这粗夫,安敢用铜臭来侮辱秀才的斯文!”

他陈家乃是荆州书香门第、官宦之家,会了怕你们这群青皮地痞?何况,他们两家也从来没有和气过。

陈秀才到现在还以为何耀祖是秦三集团中的顶级头目呢,他这读书人的心中对这些混江湖的泼皮,那是鄙夷得很。

这回何耀祖不争了,铁青着脸,拳头握得紧紧地,往桌上一砸,厉声道:“放肆!”

他突然双拳齐挥,狠狠朝陈秀才、高二宝的面门挥去。高二宝瞳孔收缩,料不到这厮居然敢打人,他反应飞快,低头一闪,却听身边“啪”的一声,何耀祖的拳头已经砸在了陈秀才的鼻头上。

哎唷!

何耀祖身体根本没有一点停顿,一看就是知道是练家子,他接着抬腿,一脚飞踹出去,狠狠踹中陈秀才的肚子,陈秀才顿时眼前金星乱冒、鼻血长流,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

高二宝吓得连忙后退:“好大胆,来,来人……快给我来人!”

愤怒的喊叫,伴随着阵阵破音之声,真的声闻天际,刺耳不已。

霎时,阅江楼下跑来了一群气势汹汹地青衣打手,也都是横着铁棍,正是那去而复返的高海掌柜,他打头领着六十几个打手,团团护住了高二宝二人,只等自家老爷下令。

陈秀才一轱辘爬进了人墙的保护当中,站稳之后,摸了摸流着鼻血的鼻子,只摸了一下,手上就沾满了鲜血,鼻子是火辣辣的疼。陈秀才生平第一次挨揍,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他都顾不得了,面目扭曲,朝何耀祖歇斯底里的咆哮:“我乃荆州新晋生员,院试名列第一,今科荆州府案首陈观!你这贼厮!居然敢打秀才,高老板!让你的人,给我捉了这打人的恶贼去报……哎哟……哎哟……”他气得随时都会昏倒,然而疼痛止住了他的愤怒,接着开始抽泣。

何耀祖笑了笑,叉着手傲然立于一大群打手之前,大声打断了陈观的话:“报官是吗?这话本来该我来说,你现在知道要报官了?小秀才,今儿个爷给你上一课!你的案首身份现在可不管用了!”

话音一停,何耀祖高举起右手紧握成拳,然后狠狠一落,他身后的壮仆们顿时全部目露冷光,气势一变。他们迅速呈半圆散开,身材健壮高大的居前,手拿长凳。身材高瘦手长的分散站立左右两侧,手拿长棍,左右顾应。身材矮壮的全部站在队伍中央,组成一个三排横队排列。

一息之间,这群仆人们便结成了一个横队战斗阵形!

何耀祖满脸狞笑道:“给爷动手!除了这兔爷!其他的,全部给爷打趴下,来点狠的!给咱们的秀才公长长记性!”

高二宝刚才差点吃了大亏,正惊魂未定,但又听得一句兔爷,这可直接气得他炸了毛,他没有一句废话,戟指何耀祖,面目狰狞:“给我打!dǎ dǎo一个,赏银五两!谁要是擒下为首的那匹夫,爷们送他一套三进大宅!”

这浑人,就是一座会走路的三进大宅啊!

他身后的打手们给银子激得士气如虹,全部高举棍棒,盯着何耀祖眼睛发光地直冲了上去。

“杀!捉住那匹夫!”

“碾碎他们!”

何耀祖眸中迸出一丝精芒,右脚顿地,大声下令!他身先士卒,也拿起一根长棍融入了最前方的队列当中。

轰……

几十双脚一齐抬起,又一齐落地。

何耀祖他们队列整齐,踏步向前,一步步地朝着前方挺进,他们甚至连喊杀的怒吼都没有,就这么一步又一步地前进,方阵行走,却宛如一个人。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在雅间内看热闹的怜星眼睛一亮,还变得跃跃欲试了,拍手道:“打起来了,打得好,快打啊!小鬼头,你说哪边会赢?”

她边上的朱久炎见怜星这么高兴,立即显露笑容,跟着叫好,他回道:“我猜那外乡人会赢,你别看他们人少很多,但看他们的气势和队列,一看就是练过的,高二宝这边看似人多,却是乌合之众,悬得很。”

朱久炎身后的吴用脸色一变,眼眶之内居然有点湿润,他失神地喃喃道:“这,这是……龙骧卫中的军阵,步步前进,天下无敌!很多年没有再见到了。”

这是朱久炎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朱久炎有些惊讶地回头,吴争眯着眼解释道:“殿下,这是陛下当年还是吴王时草创的军阵,乃是我大明纵横天下的三才阵之原形。这打人的壮汉不是普通人家,肯定是功勋之后!”

只这两句对话的功夫,屋外的两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高二宝这方虽然人数多出很多,但打手们只是泼皮无赖出身,你让他们去欺负普通老百姓还可以,一对上井然有序的军中战阵,根本就不够看。

打群架气势最为重要,高二宝的人为银子所激励,全部气势激昂地往何耀祖他们冲杀过去……一开始倒还好,他们勉强能保持阵型,可是冲出几步之后,便显得非常凌乱起来,毕竟是一帮乌合之众,只会以各人为单位。

何耀祖看在眼里,却是森然地笑了。

棍风呼啸。

百来根棍子、长凳猛地一齐挥出……

呃啊……

两方人马终于撞在了一起,高二宝的人如割麦子一般,一批的一批倒下,然后发出了连续的惨叫声。

相隔不过数吸之间!

双方只对冲了一个回合,高二宝这方的打手大多被dǎ dǎo在地,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喊杀声渐渐零散。

反观那何耀祖,犹如下山的猛虎,手中握着一根长棍,位于军阵之前,勇悍无比,直冲打手队伍,疯狂地用棍狂击。

一个交错之间,竟然连续dǎ dǎo了数人,且对打手们的长棍加身却仿佛毫无所觉!

剩余的打手见他如此威风凛凛,根本不敢面对,纷纷走避,何耀祖所过之处,可谓是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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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暴力

这边还能站立之人只留下了高二宝,他站在原地,小腿不断抖动着,全没了刚才的威风。

这还是何耀祖特意吩咐过的,不管怎样,他可是个太监,皇家的家奴可不是能随便能打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陈观是如假包换的荆州案首,案首身份却非寻常百姓;可何耀祖就是非常恼他一再不识时务,早就盯上了他,一拳又给他打翻在地,提起沙钵大的拳头只管锤。

可怜的读书人身板哪儿经得起何耀祖这几拳?第一拳打在脸上,又是鲜血迸流,鼻子都歪了,像开了个油酱铺,咸的、辣的、酸的尽数都滚出来;第二拳打在肚子,哇的一声好像开了绸布铺,绿色的胆汁、huáng sè的胃液、红色的鲜血全从嘴里往外喷。

何耀祖心中有分寸,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人命。看陈观那小身板快挺不住了,及时收手,恨恨地朝陈观啐了一口脓痰。

他右脚踏在陈观胸膛之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儿,手中提着那关着幼雕的黑布笼子,端地是煞气逼人,李永早已跪在边上噤若寒蝉。

他小心地掀起黑布一角,略微查看了一下便喜上眉头。他故意无视高二宝,对着脚下更加凄惨的陈观哈哈狂笑道:“哈哈哈,小秀才,长点记性没有就你这样的草包,还想出来欺负人?爷,现在高兴的很,你们给爷滚出去,哈哈哈。”

他一脚踢在陈观身上,陈观一路哀嚎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子,脸朝地趴在地上。这样的羞辱对于陈观来说,真比让他死都难受。

在这盛夏,他犹如坠入冰窖一般,只觉得整个酒楼的人都在嘲笑他。

高二宝跑过去扶起他来,低声劝慰:“三公子,根宝去府衙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咱们这局还没完呢!这仇是结大了!先让他猖狂一时,等会,有他好受的!”最后这句话他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陈观紧咬着嘴唇,嘴角都被他咬破了,满嘴都是血丝,让他看起来更显狼狈、狰狞,他眼睛直直地望着地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

何耀祖左手抄起了桌上的一张碟子,狠狠朝跪在地上的李永面门上砸去,闪着亮光的瓷碟狠狠砸在李永的脸上,先是击中他的额头,碎成几块,滚烫的汤汁淋在李永脸上,到处都是,几块碎瓷还扎进他黝黑的皮肉里。

“呜哇……”

李永发出惊天惨叫,面上数十个口子鲜血淋漓而下,就像是一包血淋在黑鼎锅上,他的脸本来就又黑又丑,看起来更加恐怖了。

原本躺在地上shēn yin的泼皮打手们一时都呆住了,忘记动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高二宝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那声音非常非常的刺耳!他顾不得其它,飞也似地跑出了酒楼。

那些伤势稍轻、还能走动的打手们反应过来,挣扎着站了起来,跟在高二宝后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李永用怪声怪气的语调惨叫着求饶:“爷爷,饶命,饶……命,小人也是被逼的……啊!”

何耀祖冷笑着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你是什么东西!不开教化的猢狲!奸商!低贱如狗一般,也敢到我面前货卖二主!弄出今日这件破事,爷打的就是你!”

一面扯住了他的衣襟,抡起左手,十几个耳刮子下去,啪啪作响,那耳光是啪啪啪地打下去,每一下何耀祖都是用尽全力,只一会功夫,李永口腔也被打出血来,几颗门牙自李永口中嘣出。

这种暴力血腥的场景,还真吓住了一向以书香门第自居的陈观。在这荆州城中哪次不是他欺负别人?可是这么狠的凶人反过来欺辱他,陈观却是第一次遇到,他站在原地都愣住了,身体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都是人才啊……”坐在窗边凑出脑袋的怜星看得津津有味:“小鬼头,你看这外乡人并不如表面那么粗鲁,真是粗中有细呐。高二宝这样的太监,他知道是个麻烦,不能碰,就直接去nuè dài那胡商,用凶狠的手法吓跑高二宝,这样就不会牵扯到湘王府,手法老练得很呀。”

朱久炎舔了舔嘴唇,一双清澈的眼睛放着光芒:“姐姐说得对,都是人才啊,我这世子还这么穷呢。没想到湘王府内还有个如此阔绰的高公公,老刘,这高二宝在荆州做的什么大买卖?一幅有钱有势的样子,还蓄养了如此多的打手!对了,赵来,高二宝好像还是你的干爹,你们俩都讲讲吧。天福二哥,你快叫下面的弟兄拦住高二宝,戏都没唱完呢,他这个主角之一先行退场多不好,姐姐还在这看着呢。”

朱久炎的话让一边的刘常不由得笑了起来,回道:“殿下,咱们这位王府的高小公公呀,正是典服正高福安高大公公的养子,听说他在荆州城可是一号人物,开了酒楼、绸缎行、青楼、赌坊,生意兴隆得很。平时呢,他还在王府协助高福安高公公管理六局,也是实权在握的。”

“高二宝还是我家医馆的竞争对手,并且还经营着多家药材铺生意,用药材价格压的我家苦不堪言啊。”沈亦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底深处呐喊,他权衡片刻之后,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王府的内事还是不插嘴的好。

赵来害怕极了,跪倒在地对着朱久炎连连磕头:“干爹的情况大致如此,刘公公说的没错。奴婢以前是走的是干爹的门路,这才来到殿下跟前伺候,可现在奴婢……奴婢心中只有殿下您呀。”

朱久炎笑了:“赵来,你起来吧,我就是问问你们情况,你怕个什么劲。再说这高二宝怎么着都是我湘王府的人,俗话说得好,打狗看主人,我现在可是想帮他出头来着。”

停顿了一会,朱久炎转头看着刘常笑道;“看来老刘你和那高福安不太对付啊?我问得直接一点,高二宝这么大的生意,是不是没有给你老刘分过红啊?”

刘常躬着身,嘿嘿一笑道:“奴婢这样的小人物,怎么能进入高公公的眼界呢,嘿嘿……”

朱久炎用手搭着刘常的肩膀道:“老刘,我这世子也不能老花你的钱,不会让你吃亏的。你看好了,呆会让你瞧瞧本世子的手段。”

怜星来了兴趣:“你这小眼睛一斜,贼光一透,小脑瓜子里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微微一顿,柳眉一扬,邪邪一笑,上前咬着朱久炎的耳朵道:“哦!你这世子爷,居然觊觎上了高二宝的钱财!你打算插手了!嘻嘻,动手的时候,帮我把那对雕抢了可好?我感兴趣得很,很想见识一下是怎生个神骏的宝贝,居然值上万两银子,还惹得双方大肆火并。”

怜星脸上的绒毛轻轻触在朱久炎的脸上,因为刚喝了点酒,她的体温略有点高,白玉般的脸上透出均匀的粉红色,体温又催发她的体香,还有一股清新的皂角味,格外诱人。

朱久炎咳嗽一下,克制住心中的异样感觉,轻声道:“姐姐真聪慧,嘿嘿,不过我还没那么快动手,接下来肯定还有好戏上演!那陈秀才既然能跟高二宝这样的人精搞到一块,还一起欺负他人,说明这陈家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你就瞧好吧。”

转头之时,朱久炎的额头轻触到她的脸颊,这耳鬓厮磨般的感觉……让他心中蓦地一热。

怜星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往楼外看去,把玩着自己鬓边的青丝:“你猜得还真准,第二幕要上演了。”

说完,怜星还学着李天佑在窗边打了一阵手势,让楼下的侍卫们隐藏起来。

朱久炎眉头一挑:怜星真的天赋异禀!她不只能过目不忘,还真能一学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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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诬陷

知府衙门的人来得很快,毕竟出事的是阅江楼。据说惹事凶徒还带了一群恶仆,阅江楼可跟荆州许多重要人物有关系,比如现在带领他们的陈经历。衙里的差役怎会不知,这里出了事,若是怠慢了一点,可不是闹着玩的。

数十个明火执杖的差役,围着中间一个身穿绿色官服的官员。这官员的补子上绣着小杂花,径一寸,正是府衙正八品的经历陈瞻——陈观的二哥。

楼外早已聚满了成百上千的看客,此时被虎狼般的差役们驱开一条路,耳旁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音他们是听不见的。

陈瞻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地冲到了酒楼前。正巧碰到逃出来的高二宝等伤兵,这下可来了主心骨。

他高二宝可不逃了,驻足站定,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回过头来,两手高高扬起,安抚那些瘸手瘸脚的打手们,叫他们不要怕,衙门里的人来了,都跟在差役身后,好一雪前耻。

陈瞻上前和他见礼,他大刺刺地回了一揖,三言两语,把刚才的情形匆匆说了一遍,便叫陈瞻速上楼去救他兄弟。

陈瞻倒吸一口凉气,高二宝的打手们伤势如何暂且不管,他三弟陈观可是他们陈家未来的希望。要知道湖广和江浙历来是考霸之乡,陈观小小年纪就考上了荆州的案首,中举是轻而易举的,再往后,中个一甲进士也不是不可能。

陈观的前途可比他和大哥陈昂开阔无数倍,现在居然有凶徒欺辱殴打他家三弟,那可不行!

唯恐弟弟有个好歹,陈瞻连忙下了马,火急火燎地带着所有人跑上二楼。

陈瞻一出现,吓呆了的陈观便恢复了生气,跳过去指着何耀祖叫道:“就是他们,大人,就是他们,打头的是这个匹夫,官爷你们看看,快看看,这些恶徒,不只抢东西,还敢殴打我这个秀才!阅江楼也被他们砸成了这个鬼样子,这是公然藐视我们大明律法啊!各位差官,你们要为学生做主啊!”

陈观这一番喊冤叫屈,可谓是声泪俱下,走心又走肺。

差役们看得也是心惊肉跳,本来还以为只是两群吃醉酒的人在胡闹,最多也就是一点小纠纷罢了,可是进了这阅江楼,哪里还有半点以往那雍容堂皇的样子?

那些花费了无数钱财添置的书画、瓷器、桌椅乃至于屏风,都散落满地,到处溅有血迹,处处有人躺地shēn yin,噢!还敢殴打秀才,这秀才还是陈经历的二弟,这陈观可是刚考的秀才案首,在荆州府名气大得很,怎么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地上还有一个胡商趴着,满头满脸都是血,也不知死了没有,刑房司吏肖广南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大人,还有气息,不过……”

气息还是有的,但已经被打得差不多快死了,容貌也毁了,这胡商即便身体还能养好,将来恐怕也得落下点暗伤。

陈瞻看到弟弟的惨状,怒火直冲脑门,他的目光落在何耀祖一群人身上,看着这群人还老神在在,一副淡漠的样子,气得差点失去理智:不知死活的匹夫!伤了这么多人,打了秀才,砸了铺子,把高二宝这太监都得罪到了死,居然还这副样子,不对你来个杀一儆百,难消心头之很!

他上前两步,厉声喝问道:“大胆,哪里来的狂徒,敢如此行凶放肆,没有王法了么!”

何耀祖出奇镇定,他掸了掸身上的血迹,眼睛都不瞄陈瞻一眼,好整以暇地提着笼子仔细观看:“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何耀祖心中其实也非常烦恼。这群公家的人,明显是来帮对面,逃跑的太监高二宝也赫然站在队伍之中,正像饿狼一样的盯着他,好似要生吃了他一般。

小小八品官,他固然不放在眼中。只是这人官职虽小,但再小也是官,他们可代表的可是地方府衙,代表的更是朝廷。何耀祖虽然敢抢东西,敢打秀才,但是对于正经官员他还是谨慎得很,毕竟出了事可能捅上朝廷。

何耀祖心中暗道:这群地头蛇还挺麻烦。唉,刚才抢了雕直接走就好了,还留在这里出什么鸟气。

陈瞻被何耀祖这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脑子发晕,嚣张!太嚣张了!这人不搭理他的问话,居然还敢反问起他来。他正要下令锁拿何耀祖,杨烈适时出列,叉手对陈瞻行礼道:“小人杨烈,给诸位大人见礼了,请问大人尊姓大名,以免小人慢待。”

有人认得杨烈,附耳劝陈瞻先探明深浅,陈瞻皱眉呶了呶嘴唇,他身边的衙役当即大声吆喝说:“此乃荆州府陈经历是也。”

何耀祖明白了,敢情是这陈观的哥哥来了。

“哦,原来是陈经历驾到,杨烈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只是经历司掌管的是出纳文移,不知什么时候还能管巡逻缉盗之事了?”

杨烈皮笑肉不笑,陈经历毕竟是官,这表面上的礼仪功夫,必须做到位。

司吏肖广南见状,上前对杨烈喝道:“湘王世子被刺,知府大人调动全城抓捕刺客!我这一班捕快现在归陈经历指挥!陈大人也是尔等小民可以质疑的吗?还不给我退下!”

“来呀,把这些人统统锁拿到衙里去,一个都不能少,到时,自有知府大人裁决,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肖广南转头对陈瞻拱手道:“陈大人,属下这么处理可好?”

陈瞻见肖广南不想当场料理何耀祖这群恶贼,心下不快,脸上阴晴不定,最后才从口里蹦出一个字:“好。”

肖广南看出双方结仇甚深,他不想参与其中,当机立断,下令想把这群人都押回府衙,以免陈瞻为报私仇,把他牵扯进去。

数十个差役听得顶头管事官肖广南一声令下,连忙拔出配刀,放出锁链,如狼似虎的便要上前。

何耀祖却是正色道:“既然大人让我们去府衙,我们自己会走,不劳诸位官差。”

他不想暴露身份,但是到荆州府衙去他可不怕。他父亲何真以前可做过湖广布政使,这湖广行省遍布着他们何家的门生故吏,到时这陈家能不能跟他打起官司还是个问题呢。

陈观却想直接致何耀祖于死地,大声吆喝道:“此地有刺杀世子的反贼同党,就是他们,大伙儿刚才听见了,阅江楼掌柜高海可以做证!”

这时,高二宝也阴沉着从队伍里后站了出来,说:“陈大人、肖大人何必与这窝反贼废话呢,直接锁拿到府尊跟前,治他们死罪!”

掌柜高海也出来指证何耀祖道:“就是他,刚才小的路过他们那桌,无意中听到他们谈论,什么居然没绝了湘王后嗣,还有什么要为兄弟们报仇之类的!”

陈观和高二宝劈头盖脸,就给何耀祖扣上了一顶天大的帽子,他们两人默契无比,看来平日里没少配合。

何耀祖大怒,对方诬陷他是刺杀湘王世子的刺客,这是想置他于死地!他挺直了腰杆,用蕴含杀气的语气冰冷地道:“你们这是想找死!”

杨烈看着何耀祖阴沉的面孔,心头一慌,这姓何真动杀心了,再这么闹下去可要出大事了,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刺客拿着了,刺客拿着了。”这时,陈瞻的几个心腹衙役,押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推推搡搡地来到酒楼中间。

“他们可是你同党?!”陈瞻挥起马鞭指着何耀祖,问那个被抓来的刺客。

“就是他,他就是首领,他说要带领我们杀进湘王府,然后和我们共分财宝。”刺客是早就串通好的死囚,陈瞻心腹已经有言在先,只要这刺客咬死了何耀祖就是刺客的主谋,就保他的全家老小平安过一辈子。

这就属于典型的牺牲一个人,幸福千万家!

唉,本来这招是为了讨好知府大人,好让大人去湘王府交差而想的绝妙主意,现在为了帮弟弟圆场,陈瞻只能打出了这张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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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小匪拜谢!

第三十五章 反转

陈观轻蔑一笑,凑近何耀祖轻声说:“敢跟本公子抢雕,居然还敢打我!哼哼,得罪了本公子和高公公,你就好好在大牢里等死吧。本公子也不介意让你死个明白,本公子我一家都是官!我大哥还是湘王府审理正,我现在就在陷害你,你待要怎样?”

“陈观,你闭嘴!回来!”陈瞻担心陈观不通世事,泄露了底细,横生枝节。

陈观还没转头,“嗖!”一股劲风猛然刮了过来。

“啊……”伴随着一身惨叫,陈观捂住血淋淋的嘴巴,撞到饭桌上。

朱久炎看得明白,何耀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令牌,狠狠地砸到了陈观的脸上。

朱久炎视线下意识地跟过去,却见陈观趴着的饭桌上,赫然出现了两颗断落的门牙。

陈观给砸懵了,口齿含糊不清,眼泪、鼻涕和着血一起横流而下。

陈瞻不敢置信,这狂徒居然在他面前打自己的弟弟,都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只恨自己太过轻心,让他再次伤了陈观!

他气极败坏一面骂着衙役:“嗯?你们这些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都拿下!”一面便打算亲自动手。

何耀祖哼哼冷笑,对着肖广南沉声道:“想要诬陷我刺杀世子?事先也不打听打听爷的身份!这位司吏大人,请先看看你手里抓的是什么?”

“嗯?”肖广南眼明手快得很,早就一把抓住掉落的牌子,一看,这块牌子居然是象牙质地,心中便是一凉,脚下一软,惊疑不定地望着何耀祖。

文武官员都有腰牌,依工作性质、职位高低,质地、花纹各有不同,肖广南虽然是未入流的小吏,并不代表他不认得腰牌。象牙牌子刚砸出去,他马上就知道何耀祖非同一般。

武官用的是金牌,所谓金牌鎏金,倒不一定是金子铸的。而文官所用的腰牌,则区别更大,能用象牙腰牌的只有三种人:一是高级文官;二是皇宫、王府的心腹人物;三可就是武官中的另类——锦衣卫的高级武官。

待肖广南看清楚象牙腰牌上面的文字,立即意识到陈氏兄弟惹祸了:

“楚王府的人?难怪如此有恃无恐,陈家兄弟栽赃他们刺杀湘王世子,想要斩尽杀绝,这下可是踢到铁板了。而且武昌楚王府的心腹,居然出现在湘王的封地荆州,还跟本地帮会头目杨烈有所牵扯,这里发生的事,已经牵扯到了两大亲王府,我这小吏还是尽快抽身,免得惹来杀身之祸,成为双方争斗的牺牲品。”

肖广南连忙把陈瞻扯了过来,把这楚王府的穿宫腰牌递了给他,陈瞻定神一翻,立刻动容:“楚……”

肖广南急了,此刻也顾不得上官颜面,直接打断了陈瞻的话语。他指着攀咬何耀祖的死囚,低声说道:“大人慎言,这人既然承认了他是刺客一伙,何不就此献给府尊大人去结案?”意思是对方是楚王府的人马,你们这样的诬陷手段是没用了,他肖广南可不想牵扯到皇室争斗当中,就算是知府大人也不敢牵扯进去。

不怪肖广南如此谨慎,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洪武九年,平遥县训导、大儒叶伯巨对当今皇帝起草了一份《奉诏陈言疏》。奏疏当中,讲述了藩王分封制度的弊端和少数藩王的奢侈不法,皇帝看了之后大怒,直斥他离间皇家骨肉亲情。最后皇帝下旨,把叶伯巨被关在刑部监狱,受尽nuè dài,活活饿死。

这阅江楼内的事他是不能管,也不必管啊,既然有人承认是刺客了,那千万不要再横生枝节。真要是捅出了楚王府的人在荆州府横行不法等事,这个大漏子凭他们几块材料可堵不上。

陈瞻狠狠地看着肖广南,这小小司吏多次轻慢与他,太没有将他这个经历放在眼中了!他现在也是骑虎难下,本来只是抢东西、斗殴的小摩擦,但刚才他弟弟欲致对方于死地,这仇可是结大了。就这么放了他们的话,日后,对方利用楚王势力暗中报复,他陈家可是危险万分啊。

肖广南看出陈瞻的顾虑和惶恐,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马上对着所有衙役们一摆手道:“弟兄们都把刀收起来,府尊大人的命令是让我们全力抓捕刺客!既然已经抓住了一个刺客,咱们还是快回府衙复命。此地只是普通酗酒斗殴,他们要是有什么冤屈可自行前往府衙告状,不关我们的事,押上人犯,我们走!”

肖广南一番话语,直接给这阅江楼事件定了性,这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酒后斗殴纷争,没有他现在回去交刺客的任务重要,他是头也不回的直接下了酒楼。

“遵命!”

衙役们虽然都不识字,不清楚象牙牌子上写的是什么,但他们是何等练达之人,眼色都刁钻的很。这何耀祖一群人明显大有来头,居然能让司吏大人这么打陈大人的脸,他们当即得令,押上死囚跟着肖广南鱼贯撤出了酒楼。

毕竟这些衙役的顶头上司是司吏肖广南,而不是陈瞻这个临时指挥者。

刑房司吏虽然是没有品秩的小吏,但是权力可不小,京师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地方府县便有与之对应的六房,朝廷负责管领一部的官员叫做尚书,地方上的主管吏员称作司吏,肖广南这个刑房司吏便是这荆州府的“刑部尚书”,可比陈瞻这个正八品的经历{相当现在地方sw办公室主任}实权大多了。

更何况府衙六房只有主管六房的司吏与副手典吏,总共加起来十二人是经制正吏,此之六房外近百人的书办、帮差都是非经制吏,经制正吏的名字可是在中央户部有备案的,以后熬资历还有机会升做照磨、知事、经历、推官、通判等佐杂官,而非经制吏只能吃、拿、卡、要拿点陋规常例,没有机会往上升官,前途上与经制正吏是天壤之别。

所以肖广南并不太怕陈瞻这个经历上官,虽然这次在属下们面前狠狠落了他的面子,会和陈瞻交恶,但他是经制正吏,陈瞻拿他可没有一点办法。

“肖广南!你……”

陈瞻面色发青,拿着象牙牌站在堂中好不尴尬。

何耀祖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陈大人,牌子好看吗?可以还给我了?令弟这伤势可不轻啊,需得赶紧找名医医治啊,若是耽误了,可会影响他的仪容,往后可怎么参加科举呀。唉,喝了点酒就跟一个胡商斗起殴来,真是侮辱了秀才的斯文。哈哈……哈哈,高相公、陈大人咱们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他拿回陈瞻手中的象牙腰牌,提着鸟笼,领着手下从陈瞻、高二宝三人当中慢悠悠地走过。

他边走边说,当说到“高相公”三个字时,还伸出左手,在高二宝那bái nèn英俊的脸庞上狠狠摸了一把,然后哈哈狂笑起来,当真极尽轻狂之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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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出场

何耀祖这番嘲弄话语颠倒黑白、极度讽刺,陈瞻、陈观和高二宝这三人被气得脸色一阵青红变幻,偏偏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何耀祖绝对已经被千刀万剐。

“啧啧,精彩!精彩!真是一幕幕好戏,一幕幕传奇呀,让我大开眼界。给人这么欺辱,想不想报仇雪恨啊?可要我来帮帮你们?”

三人身后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一把稚嫩的童声正在啧啧称奇。

只见朱久炎和怜星二人肩并肩,笑吟吟地踱步走出了雅间。他们后头是大队侍卫,眨眼间围住了高二宝三人。

“世子殿下……您……这是奴婢给您见礼了。”

高二宝和陈瞻可都认得朱久炎,当即拉着陈观一齐躬身行礼。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一惊,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世子居然从旁边雅间当中走了出来,那刚才的一幕幕岂不是全给世子瞧了去?他们一起构陷那外乡人是刺杀世子的刺客,会不会让世子恼了他们?世子刚才是不是讲的反话?这下该怎么应对

两人脑子急速转动,在不明朱久炎真意的时候根本不敢乱接话,只能躬着腰陪着小心。

朱久炎含笑走过去,拍了拍高二宝的肩膀道:“你们别怕,我没生你们气,免礼吧。正好,我看陈公子受伤挺严重的,可别真影响了容貌,沈大人,你快过去给他好生治治。”

朱久炎虽然个头不高,眉宇之间有着孩童稚气,说话却仿佛有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老成。

沈亦赶紧从怀中找出了一个小药瓶,走到陈观跟前道:“陈公子,这药是沈某自个研制的伤药,对外伤颇具疗效。虽然治不好您的牙齿,但也绝对不会让您脸上留疤,影响容貌。”

岂料沈亦还没把药瓶递过去,就被陈观给推开了:“嘿,学生谢过沈大人好意,稍后还是学生自己去找大夫吧。”

“嗯?”

朱久炎蹙眉不悦地看了高二宝一眼。

高二宝赶忙跑到朱久炎身边,低声解释道:“殿下,那司吏肖广南乃是沈大人的女婿。这陈秀才年轻不懂事,刚才受了大委屈,可能有些迁怒沈大人了,实在不是藐视殿下,请殿下恕罪,咳嗯咳嗯。”说完,便退到一边,用肩膀撞了一下陈瞻。

高二宝这个这个火啊,他又对陈观连连咳嗽,暗示猪队友马上接药。

刘常趁机发难:“沈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奉的还是殿下您的谕令!这小小秀才居然敢如此怠慢、不识好歹,殿下,看来刚才他挨的三顿打,还是没让他记在心里,要不咱们也给他长长记性可好?”

说起煽风点火,再没有人比刘常这些整日揣摩人心的太监们更擅长的了,这可是专业技能啊。

陈瞻急了,抬起手在陈观的脸上重重甩了一个耳光,右脚还对他的腿弯处狠狠地踢了一脚,大声呵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有没有点规矩!沈大人一片好意,你居然还不领情!快给沈大人磕头赔罪!”

陈瞻为了保护弟弟,只好对其下狠手补救。他一边帮着接过沈亦手中的药瓶,一边对朱久炎二人致谢。

“多谢殿下关爱,多谢沈大人赐药,这畜生年轻识浅,不识好歹,万望殿下和沈大人海涵。”

转头又对着陈观吼道:“你这畜生还跪着干什么,快磕头谢恩!你知不知道,脸上留疤可直接影响你以后科举前途!快!多磕几个!”

陈观不傻,就是欠缺社会经验。他在荆州城一路顺风顺水的成长,家里人的溺爱和同窗好友的吹捧使他有点飘飘然了。今天接连遭受何耀祖殴打侮辱,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陈瞻那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他醒悟过来。

莫说他现在还没考上进士,就算日后他考中了状元,那也是从七品小官做起,怎么敢在亲王府医官面前甩脸色,何况还是世子好意下令赐的药。

想通此处,陈观冷汗从额头滚滚而落……他磕着响头,暗中偷瞄了刘常一眼,短短两句话的功夫,这个素不相识的死太监就在他们面前阴险的捅了一刀。

他暗暗提醒自己,今后一定要永远记住这个教训,为人、说话、做事要处处小心才是。

怜星看着暗暗好笑,对朱久炎说道:“《周易》有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她这是提醒朱久炎,别跟这群人耽误功夫了,何耀祖要走远了,看了这么久的戏,她想看朱久炎该怎样下场落子了。

旁边的陈观却理解成了怜星在勉励他,让他加强自身修养,等到机会来时,才充分展露自己的才华。当下便把怜星看成了知音,眼中放出炽热光芒,在怜星身上滴溜溜转了几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来。

朱久炎都不忍继续教训这傻小子了,他对高二宝和陈瞻道:“你们还没回答我呢?想不想我帮你们报仇雪恨?”

陈瞻和高二宝面面相觑,不知道世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们犹豫了再三,然后齐声回道:“全凭殿下做主!”

他们既然得罪死了背景深厚的何耀祖,按他那嚣张跋扈的样子,肯定要事后暗中报复他们两家。不管世子心中有什么图谋,既然想对何耀祖下手,他们断无拒绝的道理。

朱久炎拍手道:“好!借你们三人的衣裳一用,嘿嘿。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其他意思。天佑大哥,你用他们三人的衣服做成蒙面巾,给侍卫们都戴上。现在咱们去跟上那群人,找个僻静的地方,把那对雕给劫了!天佑大哥,可能做到?”

李天佑听得目瞪口呆,世子殿下居然要侍卫们去抢劫,刚想劝说。李天福却兴奋地搓着手,满脸通红地大声应道:“高啊!殿下,属下们绝对做得到!莫看那群人结成军阵,所向披靡,但那也看对手是什么人!咱们王府的侍卫们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战场上真刀真枪见过血的,对上那群人,只是小菜一碟!”

李天佑看弟弟牛都吹出去了,只好无奈的关上了嘴巴。

朱久炎又对陈瞻问道:“刚才那个是什么牌子?”

陈瞻小心地观察了一下酒楼,低声回道:“楚王府的穿宫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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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裹挟

哦,楚王朱桢的人?楚王府的人,居然跑到他爹封地上来嚣张,这下朱久炎抢起雕来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朱久炎不由笑了,但是,紧接着他又恶声恶气地吩咐李天佑道:“好!李大哥,记住,别暴露了身份,若是他们反抗,可以用武器和手弩对付!让他们见点血!我们的人可不能受伤。我不单要那对幼雕,你们要还给我活捉了那个帮会头目杨烈!我要仔细探探那勋贵子弟的底细。”

他转头看着高二宝三人,道:“三位,想报仇还得落你们自个身上,快脱了外衣吧。报仇雪恨就在这一脱啦,你们快制作好蒙面巾,我到下面等你们。”

至于那地上的胡商李永,朱久炎也不忘吩咐沈亦去救治一下,然后拉着怜星的手往楼下走去。

怜星哼了一声,笑道:“哼哼,拿他们三个的衣服给侍卫们蒙面,你这不是直接告诉楚王府的人,抢雕的还是高二宝他们所为啊。你这是火上浇油加shi wēi呀,你这小鬼头,还是这么坏!”

朱久炎背着手,点头道:“嘿嘿,他们双方不继续掐架,我怎么从中取利呢?楚王府的人明显势大,陈家和高二宝顶不住压力后,第一个想起的是谁?当然是本世子呀!哈哈。”

怜星接口道:“既抢了雕,还裹挟他们上你的世子船。陈家要依仗你,更畏惧着你,根本不敢泄露湘王世子的存在,你这小鬼好阴险,天生的坏胚呀。”

朱久炎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振振有词地说道:“都是穷闹的呀,好歹我也是堂堂的亲王世子。总不能靠收太监贿赂、勒索医官过日子吧?次数一多,搞不好就会被人告到爹妈面前,只要一告状,我这不就不好出宫了嘛。还有啊,你看,这么多侍卫,每天尽心尽力的保护我,还有给我挡箭的太监。我要是不赏赐的话,时间一长,人家就不肯卖力,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怜星黛眉一敛,没好气地道:“你这脸皮也是天生的厚,抢劫都给你说得理直气壮的,我真是服了你了。”

朱久炎笑眯眯地说:“我就当姐姐夸我了。”

怜星看着他这小小的人儿一脸无赖的可爱模样,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她上前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哎呀呀,好可爱。”

朱久炎:“……”

………………………………………………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荆州府中的热闹正渐渐到达最高峰,朱久炎一行人远远地跟在何耀祖他们身后。阅江楼附近的商业街,前方道路上但见人头涌动,队伍如同陷入泥沼一般难以前进,一个庞大的舞狮队伍正敲锣打鼓地从中间过来,朱久炎他们只好在停在了路边。

“殿下,前面看热闹的百姓这么多,他们也走不动了,咱们等会在哪动手?”

高二宝的年纪比赵来还小一岁,但他却是赵来拜的干爹,这就足以证明高二宝在湘王府的太监当中是相当有权势的。所以他多少知道王延、吴嫦娥是什么下场,由此可以看出世子是怎么狠辣,自此,他对朱久炎更加恭敬,并且多少有些好奇,猜测着这个六岁的小世子该如何下手。

至于被世子想利用他们出去吸引仇恨,他才不怕呢。楚王府的人?他还是湘王府的呢,反正他一个太监在王宫外也没有在乎的人。

所以他根本不像陈瞻那样有诸多顾虑,他只恨不得对方在世子面前还如刚才那般的嚣张,那么的不可一世,做出那么激烈的反抗,这样世子的侍卫们下手就会再狠再重一点,最好可以弄死几个人,替他高公公报仇出气呢。

朱久炎瞟着他揶揄道:“高公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别急,你看那人提着笼子神情得意得很,嚯嚯,还有闲情在路边买小吃,我们先缀着他们,等到没人的地方再说。”

高二宝一怔,刚才的事反正给世子看见了,他也不隐藏自己心里的恨意,点了点头说道:“那匹夫辱人之极,奴婢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食肉寝皮!”

刘常坐不住了,他捏着兰花指,皮笑肉不笑地给高二宝使绊子:“殿下等会帮你们出口恶气,你们就没点表示?”

他早揣摩出世子囊中羞涩,喜爱钱财,这次不让你破大财,殿下哪会记得我老刘的好!哈哈,妙极,妙极。

高二宝一瞥刘常眉梢微挑,忙咬着牙道:“奴婢怎敢让仪卫司的弟兄们白折腾呢,这儿是我攒的大部分家当,一万两银子,给弟兄们去喝喝茶水。”

高二宝说着,无比肉痛地掏出一把会票递到李天佑手中,转头又对朱久炎笑道:“殿下,这养鹰可是一门学问,这样的猛禽,若是没有经验的人上手容易受伤或者把鹰给养死了。正好奴婢以前就替王爷饲养过鹰,要不刚才奴婢也不会参与竞价。奴婢可以教您的伴伴饲养好那对幼雕,好让他们能时刻跟在殿下身边效力。”

高二宝不比那不识世事的陈观,他可从小在王宫中勾心斗角长大,早已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不择手段地自我保护,确保自己的生存。他适应了这种特殊的生活环境,所以一番话语之间,虽然破了大财,但转眼就跟朱久炎和侍卫们拉近了关系,让大家对他好感大增,还是很值得的,尤其是最后,他还特意贡献出了朱久炎最需要的养雕技术。

他虽然没有读过书,却机灵善变,情商爆表,难怪这太监能在王宫和荆州城中混得如鱼得水。

朱久炎心里忍不住感叹。他对这样的聪明人也有亲近之意,便笑着道:“既然是高公公给兄弟们的辛苦钱,天佑大哥你就替兄弟们收起来吧。这一万两银子暂时先存放在天佑大哥处,可别先急着分了。我最近也在替兄弟们考虑了几门长久赚钱的路子,这银子就当是高公公和兄弟们的入股份子了,兄弟们可信任久炎?”

这一万两银子明显是高二宝孝敬朱久炎的,侍卫们搭了世子的光白得了好处,又听到世子居然要带他们去赚钱,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纷纷表示,由朱久炎全权做主。

陈瞻也笑吟吟地小跑到李天佑身边,道:“弟兄们既然是为我等辛苦,我们陈家也要表表心意的嘛。”

不等李天佑开口,也从怀中掏出一万liǎng hui票硬塞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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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渡口

朱久炎对李天佑颌首点头:“收了!以后的生意也算陈家一股。”

陈瞻连说不敢。这钱他就根本没打算往回要,湘王世子平常人巴结还巴结不到呢;虽然一万两银子让他非常心痛,但若能让世子护住他们陈家,倒也值得。

朱久炎看着所有人的表情,不由哑然失笑,真以为自己是敲诈他们收保护费呢?他也不以为意,对高二宝说道:“高公公既然养过鹰,那最好也不过了,我打算那对雕以后专门教给张大和王狗儿来养。他们俩感情深厚,养雕的时候好相互扶持。嗯,往后还得劳烦高公公,教会他们养雕之法了。”

高二宝喜笑颜开,笑眯眯地对张大二人道:“奴婢必定倾囊相授。”

朱久炎又对刘常说道:“养雕平时所需要的装备、肉食、等物还请老刘你多多上心安排。另外,老刘你再派几个长得高大有力的宦官来世子府,让他们专门守着鹰架,平时也旁边照应着张大、王狗儿一点,养雕还是很危险的。”

刘常忙是躬身道:“殿下,一切需求,奴婢肯定尽心尽力安排妥当。”

朱久炎背着手,看着前方看热闹的何耀祖一行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轻声自语道:“我可有的是耐心。”

…………………………………………

时近晌午,朱久炎一直带着侍卫们跟随何耀祖来到了荆州卫城柳林州外渡口。

朱久炎站在河岸高坡之上观察了好一阵子,望着长满了草的堤岸,他嘴角微微翘起,回头对众人下令道:“下边是渡口,那群人是在等船啊,正好此处地势颇高,而且僻静无人,兄弟们,蒙面吧!两位吴叔陪我在这里等候你们的好消息。”

出了荆州城,来到这卫城之外,一路上的行人是越来越少,进城找活干或者卖菜的农民们一般清晨就入了城,他们都会辛苦一天,直到傍晚才会出城回家。这条道上只有十几个蓬头垢面的穷苦力巴站在河堤上,等候货船上岸好去招揽生意,赚点辛苦钱,此时他们指点着长江当中的众多行船,小声商量着什么。

在这一段长江当中,除了众多的客船和商船、官船,还有几艘专门来回渡人的小船。每艘小船上都只有一位稍公把舵,撑一根长长的竹杆,来回摆渡着南北两岸的行人。

荆州在长江沿岸有一个大港口,两岸又分散着数十个码头。这柳林州渡口不起眼,也不甚繁华,只有少量船只在这里靠岸停泊。渡口前就是黄土夯平的柳林州税收关卡,税关长约十丈,宽不过五丈。

岸边,青石板铺成的几十级台阶,一直延伸到税关的第一座木栅栏门前。

这座木栅栏门边,一个头戴乌纱的小吏带领着十几个收税差役,正挥舞着枪棒对着行rén dà声吆喝着,让下船登岸的人群排队站好,接受检查,才能依次走出税卡。

驴拉车载的货物开始井然有序地运进关来,排成了一条小长龙,差役们按照队列依次清点货物,并对商船商品估价抽税。每一个到了税卡的行人不必收税,但其携带的包裹、行李,都要接受差役的严格盘查。

大明律规定,离居百里以上,又无功名在身者,必须由当地县衙开具路引,方可通行、住宿。路引上要注明持有人的姓名、籍贯、去向、日期和体貌特征,以便沿途关卡和官府的查验。无路引,或者路引条目不符、收持假引者,官府是要依律治罪的。

朱久炎有些好奇的注意到,过关的男子,无一例外,都要被差役们搜身。但对于姑娘和妇人们,差役们倒是没敢太过放肆,只是检查了一下包裹,就草草放行。

陈瞻小声对朱久炎说道:“殿下,这些渡口税关是府衙的一项重要税收来源,您别看它非常简易但每月税入非常可观,还能兼顾盘查行人们的行李和路引,实在是我们荆州府的要害位置。殿下,我们如果在这税卡面前动手,差役们要是插手可怎么办?您看,税关二楼修了箭垛,屋内必定有弓箭。”

朱久炎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税卡,差役身后是一栋两层木屋,木屋后还设置了第二座木栅栏,沿着二楼,修了一圈箭垛。这木制小关卡虽然修得简陋,人员也少,但它修有两层,还配置了弓箭,防御力直接就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陈瞻看出朱久炎的顾虑,他上前轻声笑道:“殿下勿忧,这税关之内虽然配置了弓箭和兵器,微臣保证他们不敢出来管闲事。现在长江当中船舶众多,为什么停靠此处的如此之少?还不是这些白役们捞得太多了!

这样的税卡内除了顶头的户房典吏是经制正吏在朝廷有底档,其他的全是没有工钱的白役帮闲,府衙只负责这些人的住宿,至于衣食,他们要全部自理。

可想而知,这些白役平日里都指望着盘剥来往的客商过日子,哪还有时间去操练什么弓箭和兵器。税卡的差役卡要起商人来那是一把好手,你让他们去管几十个大汉的群架?他们保管第一时间关了关卡自保,随外面打生打死。”

朱久炎望着那群蓬头垢面等着揽活的苦力,感慨道:“商人们肯定又会私下塞钱和差役之间达成默契,从而顺利出关。唉,这种征税方式,只会便宜了商人和差役,苦的却是平头百姓,亏损的也是国家的钱。”

陈瞻惊讶的看了朱久炎一眼,恭敬的道:“殿下英明,正是如此。唉,这些税差也是为生活所迫,他们都是男人,家中的顶梁柱,一家老小都指着他们过活呢。朝廷要是能为他们保障好生活,都是乡里乡亲的,谁愿意干这样不体面的勾当。”

朱久炎微微点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税卡差役不会多管闲事,那么天佑大哥现在就动手吧!”心中却道:就算给了他们生活保障,也杜绝不了这种吃、拿、卡、要,不受制约的权力必然导致**。制度也是慢慢完善的,这些也不是我这个世子能掺和的事,我还是先经营好老爹的荆州,暗中积累实力才是当务之急。

朱久炎看出陈瞻在一直在担心陈观的伤情,也就顺势打发他们兄弟回城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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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决斗 上

何耀祖一行人正排在税关队伍的最后等候过关,此次荆州之行,虽然多有波折,但结果还是让何耀祖相当满意的,他看着前方渡口心道:船就快到了,先回武昌办正事要紧,至于今天结的仇还没完!那狗太监还有陈家?!哼哼,不慢慢玩得你们家破人亡,我就不姓何。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去,很是郑重地对着身后的杨烈吩咐道:“我私人给你多带了五百引盐,你卖盐时别太声张,到荆州府各个州县低调着帮我慢慢散了,别搞得满天下都知道,事后还是老规矩分账!我那份记得准时送到我府上!还有,你现在详细跟我说说那两家的底细。今天他们构陷我刺杀世子?哼哼,牵连满门的罪名啊!我不慢慢弄死他们一家老小,怎么对得起他们这样的厚待呢?”

贩卖私盐可是绝对的暴利行当,杨烈才不管何耀祖是不是瞒着楚王府私自夹带呢,只要有钱分给他,那就比什么都要好。杨烈喜笑颜开地接过盐引,贴身收好,再与何耀祖附耳细细讲述起陈、高两方的底细来。

“上!拦住他们!”李天佑捏了嗓子,用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大喝了一声,抢劫团伙闪亮登场。

一声呼哨之后,一大群蒙面侍卫挥舞着雪亮的长刀从山坡上狂奔而下。

“啊!劫匪。”排队的行人和守关的差役们一齐惊呼出声,不出陈瞻所料,关吏第一时间关闭了木栅栏,躲到第二座木栅栏之后观察着外边情形,被关在关外的行人和苦力们只好向河岸两边逃跑。

何耀祖威严的声音大声传出:“不要慌!给我围拢起来!结圆阵御敌!快!快!!”仆人们在他的督促之下迅速抽出棍棒,结成圆形战阵,将何耀祖和杨烈二人团团保护在正中。

“劫匪”们冲到了圆阵之前就停住了,扇形散开,举刀缓缓将何耀祖一行人半包围在中间。

李天福扯开嗓门大声叫道:“交出所有财物!否则统统杀光!”

“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荆州府外抢劫?活得不耐烦了吗?”何耀祖站在阵中皱眉打量着长刀出鞘的“劫匪”们,心道:“劫匪?荆州府治安一直很好,不可能有几十个人在城外抢劫,还全部手持钢刀!咦?这蒙面巾好熟悉!?还有官服布料!是阅江楼那帮人的衣服!真tm阴魂不散!”

“劫匪”们自动分开,李天佑手持长剑排众而出,压低了嗓音冷冷道:“想活命就少废话!识相的,交出你们的东西就滚蛋吧!”

何耀祖铁青着脸色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李天佑上前一步,指着自己的蒙面巾哈哈笑道:“匹夫!你知道我又是谁吗?”

“哈!哈!哈!!”何耀祖手持长棍指着对面的李天佑,毫无惧色,仰天长笑三声,才嗔目喝道:“一帮鼠辈!不知道死活,你们也就逞刀剑之利,你!敢不敢和我公平决斗!”

李天佑双目如电,他冷笑一声,指着杨烈喊道:“决斗?哼!我需要决斗?我现在不只是要你们全部的财物,我还要他!兄弟们!亮家伙,让他们知道厉害。”

“劫匪”们得令,一拨人从怀中掏出了弩箭扣在左手,对准了何耀祖等人。

居然有这么多手弩!杨烈的冷汗都给吓出来了,他对何耀祖祈求着道:“四爷,求求你别扔下我。”

何耀祖侧目望着整齐的一排手弩,理都不理杨烈,手中长棍横挥,对准手中黑笼,吼道:“鼠辈们!遮遮掩掩的,还亮手弩,想吓唬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目标是它们!想要东西?好!你就得跟着爷的规矩走,敢不答应,爷立马杀了它们,我们鱼死网破!”

他停顿片刻,接着大喝道:“爷的规矩!公平单挑决定归属,我要是输了!我们所有人身上的财物包括杨烈都归你!我要是赢了,你们给我滚!”

李天佑暗中竖了大拇指:这人身处重围却面不改色,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判断清楚眼前形势,逼迫自己跟他单挑,说明此人绝对上过战场。只有在战场活着出来的战士,才能克服人类本能的恐惧,做出这种冷静、理智的判断!虽然他嚣张跋扈,品行不端,但那种豪迈的男子气概也让他欣赏不已,或许这就是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李天佑有些兴奋地喝道:“好,就按你的规矩!咱们二人一决胜负!”言罢,就把手中长剑交给了李天福,孤身一人走到场地中央。

何耀祖二话不说,放下手中黑笼,反手从一个随从的手中扯出长棍,用力扔给李天佑,自己倒拖长棍,笔直朝着李天佑冲了过去。

李天佑接住长棍,双手紧握,虎目圆瞪,陡然一声爆喝:“来得好!”

大喝之间,猛然加速,对着何耀祖迎了上去,手中长棍一挥,长棍擦破空气,发出呜呜怪啸,棍子势大力沉,速度飞快地照着何耀祖当头砸下。

何耀祖反手抽击,异常凶猛,两人长棍相交,都觉虎口一震,然后弧形架开,一个短暂错身,二人已经大致清楚对方实力。

一个强大对手!双方的第一个照面,打了一个旗鼓相当,气力也是不相上下!

几乎是一瞬间。两个人的身影同时发力反身前冲,昂然的战意犹如烈火焚烧!长棍飞快地交接轰鸣!激荡地尘土到处飞扬。

当当当当当……

十几个撞击声连成一串!

就在这一瞬间,二人手里的长棍以极快的速度从各种角度挥向对方!

“砰”的一声,何耀祖被李天佑一击而退,连退三步,方才稳住。

反观李天佑,不过是后退一步。

何耀祖站稳,脸上露出了一丝痛楚的表情,他吁出一口浊气,眼睛下撇,陡然右腿用力猛踢,脚下的两块小石子迅速朝李天佑脸上踢去。

“啪”“咚~”接连两个响声传出,李天佑侧身击飞一颗小石头,另外一颗却砸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之上。

李天佑觉得一阵气血翻涌,他用力一咬自己的舌尖,条件反射式地转身往后方倒退。

刚退不到两步,迎面一根长棍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快地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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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三十九章 决斗 下

李天佑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对着扫来的长棍迎了上去,忽然一个矮身,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再竖手成刀,无比迅速地顺着对方握着棍杆的手上劈了下去!

何耀祖反应飞快,眨眼变招,双手变幻位置紧握长棍后端,一前一后,前后两端展开尺许。他后手爆力下压,前手架棍上挺,棍尖便罩着李天佑的下巴剃去。

李天佑挪展身形、只在数尺之地进退闪让。

何耀祖冷笑一声,眉毛一挑,长棍犹如一条毒龙一般刺出,顿时就看见棍影一片。

李天佑棍影如山,环护周身,棍势如长虹饮涧,拒敌若城壁,破风若雷电。

“杀!”

棋逢对手!何耀祖一声兴奋呐喊,他稳住身形,直接来了个强行冲刺,长棍毒蛇般直刺李天佑的胸膛。李天佑灵活一闪,长棍几乎是贴着他的腋下穿了过去。李天佑粗壮有力的左臂顺势将对方的长棍夹在腋下,一把抄住之后,右臂手持长棍,朝着何耀祖毫无花哨地扫了过去!

何耀祖瞳孔骤然收缩,大吼一声,庞大的身子灵活一矮,生生躲过了横扫过来的长棍。李天佑岂能如他所愿,左手加大力量,扯住腋下的长棍,往右边猛地一带,手腕还在拧动手中长棍。这股大力猛然传来,带得何耀祖一个趔趄,失去了重心,手中武器被夺,被逼着腾腾腾地一直倒退。

徒手搏斗,力气大者可占不少优势,持棍搏击在技不在力。棍法在技击上不主张硬拼劲力,而是讲究刚柔并进。二人气力相当,但在技巧方法上面,明显李天佑更胜一筹。

得势不饶人!李天佑双手各持一棍,身躯一沉,双棍猛地左右横扫,幻化漫天虚影,看架势,就是耍长兵器的行家里手。长棍圆转如意,运动如轮,漫天虚影化实,一根长棍横扫何耀祖下路。

何耀祖闪过横扫,扑通跌在地上,他知道此刻危险万分,顺势一滚,果然,另一根长棍已经狠狠地抽在刚才落地的地方!

再这么被动挨打可就输了!何耀祖不甘心地咬咬牙,全身一股热血上涌,赤红着双眼,厉喝:“拼了!”脚下猛地一蹬了。轰地一声,何耀祖紧握双拳,整个人犹如利箭般朝着李天佑猛窜了过去!

李天佑怕蒙面巾被他扯落,果断舍弃抽在地上,力气用老的长棍,飞快地躲开了对方一扑,左手长棍反身侧击。

何耀祖像不要命了一般,继续前冲,他奋力抓着地上被李天佑舍弃的长棍,可后背和小腿结结实实地挨了李天佑两记狠的。

棍啸呼声而过,腿上和背上皆负了伤,钻心的疼痛,何耀祖身躯摇晃了一下,闷哼一声,站立不稳,但他不愿示弱,又是一声怒吼,持着长棍,踉踉跄跄,转身面对李天佑站定。

“哈哈哈,高手……厉害。”何耀祖仰天哈哈大笑,他嘴角已经流出鲜血,右腿也不太听使唤,一根长根紧握在手,面对强敌,却仍然有着凌厉霸道的气势。长棍用力往地上一顿,他迈腿向前踏了一步,盯着李天佑脸上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哼道:“阁下如此身手,实乃我生平罕见,但行事却如此藏头露尾,未免令人不齿。”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长棍又接着说道:“夺了我手中兵器,又接连击伤我,若兵器是长枪而非长棍,此刻我已经死透了。技不如人,雕是你们的了!给他们送过去!”

最后那句话何耀祖喊得脸上青筋暴露,心中肉痛不已,仆人们不敢怠慢,一人走出,把地上的黑笼送到李天福手中。

何耀祖吐了一口含血地吐沫,用力擦了擦嘴角,哈哈一笑,一手扬起长棍,一手戟指李天佑,大喝道:“你身手虽高,但想在我这抢人,那还不够!想要杨烈?那就来吧!此次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父亲的功勋曾给予他显赫的身世,更是教会他要善待部曲,不能寒了部下的心。雕,是玩物,可以交给对方,但是人绝对不行,哪怕是杨烈这样的地痞流氓,何况杨烈身上还有五百盐引!所以今日就算是战败身死,也绝不能舍弃杨烈。

何耀祖长棍一抖,发出了嗡嗡的振动声。

他声如夜枭,面如厉鬼,气势惊人!就连站在队伍最前面李天福,也被他气势所慑,不知不觉地退后了两步。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其实世上哪有真正彻头彻尾的坏人?即使何耀祖这样的凶人,身上也有着特别的魅力。

李天佑露出来的眼睛望着何耀祖,露出一丝柔和,脸上带上了几分尊重之意。他缓缓走到了距离何耀祖约五步的位置站定,深深吸了口气,再正了正身,行了一个拱手礼:“虽然我们是敌人,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勇士,一好首领!”

“废话少说。”何耀祖昂然道。

李天佑点了点头,他虽然蒙着脸,但是站在那儿,也自然而然散发着一股气势!他的声音透出几分骄傲:“我不屑于撒谎!也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们蒙了脸来做这种隐秘的事情,就是打算遇到抵抗,可以放手施为,别逼我杀人!你们的人都可以走,但杨烈必须留下!”

何耀祖毫不犹豫地扯下衣裳,把衣裳撕成布条,露出了厚实而发亮的胸肌,然后用布条把手和长棍紧紧缠绕在一起,张大嘴巴回应对方一声狂啸。

李天佑没有给何耀祖机会,他等的就是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极为精准地抓住了对方狂啸后吸气回力的空隙,提棍朝着何耀祖猛烈地扑去,如同饿虎扑羊,这个看起来温柔和熙的男人,爆发力惊人,整个身体犹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去。

快!太快了!长棍破风的声音,竟然像怪啸一般,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心摄。

何耀祖站在原地,看到李天佑扑了过来,目中闪过一丝喜色,他很清楚,自己已经被对方击伤,还伤了小腿,再缠斗下去,他必输无疑。何况对方的武艺实在太厉害,他自知不是对手,只能用两败俱伤的打法跟对方拼死一博。对方倾尽毕生力量发出的奋力一击,虽然能致命,也是他唯一的取胜机会。

冷静方能把握机会!他屏着呼吸,像一匹蓄势待发的饿狼。他比谁都清楚,最后一击只在瞬息之间,他疯狂的计算着对方的攻击方位,努力寻找对方的破绽,一丁点动静都不能疏忽。

高坡之上的朱久炎身躯一震,本来他正在屏息观战,此刻却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小心。”

怜星等人错愕地望着朱久炎,而“小心”两个字,自然传不到李天佑的耳中。

刚才朱久炎仿佛通过李天佑的目光,看到何耀祖脸上露出的残酷笑容,感受到他那志在必得的心态。何耀祖接下来的一击肯定有石破天惊的力量。

回过神来,朱久炎不由有点恍惚,有种近在咫尺,却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李天佑眼前一花,只见何耀祖的长棍袭来,他心若磐石,依旧前进。

轰……

何耀祖突然驻足,单膝跪在地上,手上缠绕的布条已经爆裂开来,他的两只手也被震得一片血肉模糊。李天佑已在他的身后,两人都空着手,背面而立。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短短片刻,旁边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因为太快了。

所有人都有些错愕,到底谁胜谁负?

就在这个时候,何耀祖突然拼命地咳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仰天倒下,重重砸在地上。

这……

李天佑已经转身往圆阵走去,对在阵中瑟瑟发抖的杨烈道:“你要想活命,就自己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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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愿望

朱久炎远远眺望着徐徐回来的李天佑等人,远处看他确实还是威猛无俦的样子,可是走到近前朱久炎才发现李天佑受伤了,右手虎口已经崩裂,撕开几个口子,正流着鲜血。

朱久炎一怔,微笑的表情消失了,他转头对沈亦道:“沈大人,带有止血药吗?有的话给快我一瓶。”

“殿下,属下幸不辱命!”经过一番搏斗,李天佑略显狼狈,但他并没有太在意手上的伤,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一丝不苟地朝朱久炎行礼。

给他活捉的杨烈则被侍卫们捆得结结实实地,像拉死狗一样,给倒拖到朱久炎面前,听候发落。

“幸不辱命……”

这四个字他说的轻松,却让朱久炎心中暖暖的。

朱久炎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臂:“李大哥辛苦了,让我看看你的手。”

他不待李天佑回话,旋开药瓶,小心地给李天佑的虎口上好了药。

李天佑看着虎口上的白色粉末,感动莫名,对朱久炎道:“谢殿下赐药!谢沈大人妙手!快看看那对雕吧,属下对它们也好奇得很呐!”

想起那对价值一万两银子的幼雕,朱久炎也满是好奇,赶紧朝拎着鸟笼的李天福走过去,边走边吩咐沈亦:“劳烦沈大人再给天佑大哥仔细瞧瞧,别留下什么暗伤。”

沈亦上前把李天佑浑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胸前几处淤青和右手虎口上的撕裂,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怜星跟着朱久炎走到李天福的身边,低头看向四四方方的笼子,外面严严实实地罩着黑布,她对幼雕充满了好奇,想也不想就去揭开黑布。

高二宝赶紧伸手挡住她:“殿下,姑娘,雕是猛禽,猛禽非常警惕。简单点说,就是它们很容易紧张,紧张得厉害的话就会死亡。幼雕一般是给人掏窝掏来的,离开老巢和父母,经历长途跋涉的辛苦,再加上今天的几次打斗,它们现在肯定紧张得很。这圈黑布就是针对这种情况特制的,黑布透气但不透光,能让幼雕见不到周围的环境,尤其是看不到人!这就会使它们不至于那么紧张,慢慢会安静下来,如果现在就取下黑布,看到这么多人,它们会死的。”

怜星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对朱久炎吐了吐粉嫩的舌头,有点后怕地拍了拍刚发育起来的小小胸脯。

朱久炎点了点头,把黑笼交给了高二宝:“看来养雕还是需要经验老道的人手,我们不懂行的还是少插手,别不小心弄死了这对宝贝东西。这事还要是仰仗高公公啊,我就把它们交给你了!”

高二宝赶紧弯腰,双手垂下,毕恭毕敬地道:“殿下请随便吩咐,可称不得仰仗。”

他小心地接过黑笼,口中连声答应。

朱久炎和怜星手牵着手,慢慢走到最高的一处青石台阶上坐了下来,众人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二人不约而同地闭了一下眼睛,吹着长江上徐徐刮来的河风,陷入沉默。这个渡口位置偏僻,房屋稀少,但风景非常不错。举目是大片空旷的土地,草木葳蕤,深可及膝,路边开满了一蓬蓬的白色野菊花,不少蜂蝶正在花丛中上下飞舞留连。当中只有一条大道,却是行人踩出来的。

怜星将一双修长美丽的双腿蜷缩起来,双臂刚环抱胸前,突然下意识地想起了什么,她用手臂努力掩藏起右手的手掌。二人眼神一接触,朱久炎眼神之中透露出的感觉,让她猜到了些什么。

他眼中闪现出不一样的温柔,甚至是喜欢!她顿时不敢看朱久炎地眼睛,连眼神地偶尔接触都有些不自然,更不敢和朱久炎说话。

朱久炎笑了,仿佛早已经洞悉了怜星心中所想一般。那笑容让怜星脸色一红,她垂下了头。朱久炎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把左手递在怜星面前。

她慢慢地把左手递了上去。

“姐姐这儿风景好美,我想把它给买下来,我们下午就在这走走吧。”朱久炎道:“右手给我。”

他后边那句话,说得很郑重。怜星左手纤细修长,肌肤白皙,形状也非常漂亮——一看就是那种上天精心雕琢的完美玉手。可惜,现在朱久炎需要的并不是这只完美无缺的左手。

怜星抬起头来看着朱久炎的眼睛。

在那双乌黑发亮的瞳孔里,她真正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这让她非常安心。

按照他的要求,她抽出那只一直隐藏、略微有点畸形的右手放进朱久炎的掌心。

后者瞬间握紧,二人相视一笑。

“姐姐,你可有什么愿望?”朱久炎笑得很灿烂。

怜星轻摇臻首,惆怅道:“愿望?我也不知道。”

她有点不自在地转移话题,问朱久炎:“那么你有什么愿望呢?”

朱久炎笑了笑:“我现在的愿望只是想好好地活着。”

怜星颇为惊讶:“你贵为湘王世子,愿望却只是好好的活着,说出来谁也不会信呢。”她心里却叹了口气:活着?其实我也只想好好活着。

怜星当然不知道,朱久炎已经两世为人了,虽然在大明只是短短的一个多月,但带给他的冲击却异常巨大。再次为人,不但环境、际遇、身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完全改变了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更何况建文削藩、湘王zi fén、朱棣靖难在即。

这些我能跟谁去说呢?谁会信呢?我现在能改变什么呢?

朱久炎望着烟波浩渺的江面,久久没有出声。现在他想要守护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湘王,王妃,怜星,自己,甚至李天佑、李天福、马禾等这些忠于湘王府的属下们。

自己这个湘王世子就算甘于平凡,可是朱允炆登基后会让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下去?

不会!平凡就是死!

朱久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一定要让亲近的人沾染我的荣光,让那些视我为仇寇的人在我面前畏惧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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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四十一章 私盐 上

他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张开双臂,环视四周,然后望着怜星大声说道:“先赚点钱吧!我想把这渡口方圆十里的土地都买下来,把这里弄成我们的根据地。”

怜星环顾了周围一圈,眨着眼说道:“根据地?”

朱久炎“嗯”了一声。

她侧着头想了想:“这个词用得挺好的……”

停顿一下,怜星轻快地牵着他的小手,改变了口气,微笑着看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将它建成你的根据地,但是我会帮你……”她拎着衣裳下摆,小心地坐在菊花丛中,手托香腮静静注视着流淌的河水,长长的睫毛扑扇颤动。

朱久炎此刻才注意到,怜星笑起来嘴边有两个美丽的梨涡,她的笑容很清新,很干净,就像她身边那朵浅蓝色的小雏菊。

他露出了一抹温柔笑容。

时间到了正午,该找地方用餐了,二人也没了多少闲聊的心思,在那美丽的菊花丛中稍稍坐了一会,赵来从再次打开的税关内端来两杯新泡的茶汤。

杨烈还一直跪在满是碎石的大道上,两人的话题也自然地转到了他的身上。

怜星边走边轻声说道:“刚才跟李天佑决斗的壮汉是个人物,我还挺欣赏的。那人眼光毒辣,果断决绝,倒地之时也宁折不弯,尽显男子气概。你现在也挺想知道他的底细吧?让我看看小小世子爷是怎样逼供的吧,嘻嘻。”

朱久炎抬头看着怜星的侧脸,这个女孩拥有一双迷人的眸子,尤其是这种眸子里,闪烁着婴儿般没有杂质的眼神,的确可以让男人毫不犹豫地听令于她。

看着被侍卫们搜出来的一沓盐引,朱久炎笑了,小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他语气悠然地道:“姐姐,没想到我们还捞了条大鱼。老刘,这五百引盐?可以领多少斤盐啊?”

刘常眯着眼睛望着世子手中的一沓盐引,嘴皮子一嘬:“禀殿下,五百引盐,每引折盐三百斤!十五万斤呐!朝廷官盐是二两银子一斤,民间私盐卖一两左右,这最少也是十五万两银子!”

朱久炎眉头一挑,私盐这么暴利吗?就这几张小纸片?

他随即问道:“贩卖私盐,在我大明怎么定罪?”

怜星接口:“凡犯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

咦,老朱制定的《大明律》对于贩卖私盐判的这么轻?不科学啊!要知道,盐是人类的生活必需品,没有盐人体会出现肌肉酸痛,周身乏力,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和呕吐腹泻等症状,严重甚至死亡。后世很多人生病了,去医院挂的就是盐水。最重要的是,盐对人类这么重要,还没有替代品。

在古代盐更显重要,它不仅是历朝历代的主要财政收入之一,更是战略物资,它能直接控制一个地区的发展,能控制zào fǎn军队的战争烈度。

所以中国自古便对盐实行专卖{包括现在}。

在大明朱元璋更是制定了《盐法》,将滨海的部分人户编入“灶户”,专门生产食盐,把产盐、吃盐,都让朝廷管了起来,吃盐要纳税{今天也如此}。

制定“划区行盐”:在大明买盐、卖盐,都明确规定了活动区域,要定点定价贩卖,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官府取得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无论买方还是卖方,如果越界,那么所买所卖的盐,都是“私盐”。

同时禁止贩卖私盐,官府还建立一套严格的盐业缉私制度,各级官员都有责任缉私。

盐和铁在这时,特别重要。朝廷严格的管控起来,还为盐专门制定了法律和制度。但禁榷私盐的法令居然只打一百棍,关三年?

怜星仿佛知道了朱久炎的疑问一样,继续解释道:“《盐法》中规定:伪造盐引者处斩;凡诸人买私盐食用者,减贩私盐人罪一等,因而贩卖者处绞。刚才我说的杖一百,徒三年,只是针对盐引来路明确,但商人跨越行盐区贩卖的判罚……”

朱久炎负手站在杨烈面前,眯起了小眼:“啊,这么说的话,若此盐引是假的,杨烈就要被斩首。若盐引为真,但官府查不清楚来历的话,杨烈就要被绞?!嘿嘿,杨烈,看来你怎么都难逃一死啊,我是不是该把你交给府衙也去换点银子呀?”

杨烈不但膝盖已经跪得麻木,心也怦怦乱跳,他早已听到周围人对那个小孩的称呼。

世子!

身为荆州的地痞头目,杨烈当然知道这个称呼的含义。那高二宝和陈瞻身后居然有湘王世子撑腰!扮成劫匪抢雕和抓他的是湘王府的侍卫!

听得朱久炎和怜星这一问一答,他更加惶恐起来,他的不安来自于对前路的未知和恐惧。

抢雕,他还想得通,但这么费劲的抓自己这样一个下等人,他们想干什么?报复何耀祖?探他底细?而且这么明目张胆的让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耀祖给他的五百盐引给搜了出去,那盐引是真的。湘王世子若真的吧他交给府衙,杨烈第一个反应就是很多官员就会因这盐引倒霉,官员们要倒霉,楚王府和私放盐引的权贵会不保他们?到时他杨烈必然会被灭口,悄无声息地死去。

还有,这五百盐引是杨烈和何耀祖瞒着别人多夹带私卖的盐。

何耀祖长久以来瞒着东莞伯和楚王府吃里扒外,为自己谋取私利,肯定不敢让他们知道,那他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灭口!就是灭他杨烈的口!

杨烈在心中盘算,越想越觉他的处境凶险异常。盐引已经到了别人手中,朝廷会砍他的头,权贵们为了保护自己的羽翼会弄死他,何耀祖也会灭他的口,最后还有他大哥秦三!搞不好还会找他家人算账!果真如头上悬刀,钢锁悬于颈间,让他心头发慌,脑部如缺氧一般难受。

这沓盐引真成了他杨某人的催命符!

他暴凸的双目看了朱久炎一眼。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绝境,刀头舔血的时代早就已经离他远去,但他曾经也有“癞痢豹”诨号,一丝埋藏很久的阴狠劲重新泛出……

此刻他倒想知道,眼前的娃娃世子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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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私盐 下

杨烈此刻反倒恢复了平静,缓缓开口问道:“殿下,您肯定不缺那点散碎银子,就请别吓唬小的了。殿下大费周章的抓了杨某,看来杨某人还有点用处,您是想知道些什么?”

朱久炎淡淡问道:“是个明白人!好吧,你说,那群人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楚王府的腰牌?来荆州和你们干的什么勾当?盐引是真是假?都给我说说吧。”

杨烈沉默了半晌后,道:“我能有什么好处?”

“大胆!”李天福拿着刀柄对着他胸口就要敲下。

朱久炎抬手制止了李天福。

他很有耐心,不慌不忙道:“好处?你们贩私盐破坏朝廷法纪,跟我这湘王世子其实没多少关系,如果你老实点配合我,我可以保你平安。如果你不肯合作,我只能把你带回王府审理所,让咱们刘公公这样的刑讯高手招待你了。”

“给你一刻钟,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朱久炎就这么平静地望着他。

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杨烈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好吧,我说!”

“那壮汉叫何耀祖,并不是楚王府的人!我只知道他是东莞伯何荣的四弟。何耀祖每次都能拿来盐引给我的东家秦三爷,我们这些底下人就拿盐引去官府领了盐,再偷偷去武昌府{楚王封地}各个州县贩卖,最后得的银子秦三爷会把大部分交割给楚王府的一个管事,分账比例小人不知,何耀祖是其中重要一环,所以他手中一直有楚王府的穿宫腰牌。”

“何耀祖今天来荆州一是为了那对雕,二是他暗地里也瞒着上面和小人私下散盐,赚取私利,这五百引就是他私人搞的。”

也许是为了保命,也许是慑于太监当中的前辈们在历史上的“光辉表现”,杨烈没敢多作犹豫,详细地回答了朱久炎的所有问题。

嗯,知道怕了,就对了,这样蛇鼠两端的地痞真能跟你讲什么道义?你根本就不需要动刑,为了自保,他可没什么原则。

“何耀祖的盐引如何开来的”朱久炎对于分账比例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对于食盐当中的黑幕确实很好奇,想深入了解。

要知道,明初每年全国的税收,盐引在其中占了绝对大头。盐引“一本万利”的重要作用可见一斑,想从朝廷开出盐引只能帮朝廷充实边境军粮储备,往边境运粮、运送朝廷所需的布绢、银钱、马匹等短缺之物。

老朱特定开中法鼓励这种行为:凡百姓运送粮食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等边防军镇,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官府换取一小引{二百斤}盐引,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最后再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因为长途运输粮食耗费巨大,聪明的商人就会在各边镇雇佣劳动力开垦田地,直接生产粮食,就地入仓,换取盐引,更多更方便获利。因这种形式的屯田,给人们称为商屯。

“何耀祖一没往边镇送粮,二没在边镇商屯,他这大量的盐引从何处而来?”

杨烈不屑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朱久炎刚问完,马上就意识到他犯了常识性错误。

私盐走私,既然涉及了楚王府和东莞伯等皇室、贵族,他们以非法手段搞来盐引,从中牟利,他们可不怕影响朝廷的财政收入,破坏不破坏朝廷的开中制度。这样层次的贪腐集团,必定牵连甚广,其中少不了皇宫宦官、朝廷文官、边镇将军们的影子。

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三百以上的利润,资本敢犯任何罪行。

三倍的利润,就敢犯任何罪行,何况走私私盐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呢!

这些权贵阶层的财权交易黑幕,朱久炎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而杨烈这样底层散盐的城狐社鼠能接触到的人物,应该顶天也只到何耀祖了。

老朱最是痛恨贪官,贪六十两银子的都要剥皮实草示众,但是,如此强大的打击力度,还是阻止不了上下贪墨之风。

十五万两银子虽然他挺舍不得的,但贩私盐的钱他不能去赚,也不想去赚。

朱久炎非常明白,他现在的靠山是便宜爷爷老朱,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按照游戏规则办事。不到万不得已,他的眼光不会这么短浅!

再说,牵扯进入私盐走私当中,让老朱生厌,是非常愚蠢的事,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撕碎了这沓价值不菲的盐引,说句心里话,他有的是合法捞大钱的办法,又何必要做那些站在朝廷对立面又自坏名声的傻事呢?

众人但见千千万万碎纸片斗然漫天飘落,随着江风四下飞舞,一时间东飘西扬,不可追寻。

……………………………………………………

长江水拍打岸边哗哗作响,众侍卫看着江边飞扬的碎纸片惋惜不已。怜星望着朱久炎嘴角却微微勾起,眼睛也变得更加亮晶晶的,她用皓白如雪的手在空中一抓,抓住了几片飞扬的碎纸。

她摩挲着一下手中的东西,心中异常高兴:

小小年纪就懂得取舍,不为眼前利益所动,这眼光和魄力,毕竟是帝王的血脉啊,跟着他……以后或许真能帮到我?

杨烈看着漫天飞舞的碎屑,又望了一眼朱久炎,只见他的眼眸变得冰冷了许多。

杨烈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也不是笨蛋,见到朱久炎撕了十多万两银子盐引的架势,他明白过来,这小世子真心够狠!那是想灭他的口了?!

他脸色惨然大声呼喊道:“殿下你可是答应会保小人平安的!殿下!你不能食言而肥啊!”

周围的侍卫根本没有停留,慢慢地向他围拢,他紧张地看着周围,整个人都在颤抖:“别靠近我,别靠近我!殿下,我有用!我有重要消息!关于那些刺杀你的刺客的消息!”

刘常在朱久炎身后扯着嗓子道:“慢!放开他,且看他要说什么。”

朱久炎眯着眼,面露喜色。其实刚才他只是下令,让人把杨烈先关押进审理所而已,没想到杨烈这么心虚、胆怯,透露了他的保命底牌。

这地痞还跟刺客有瓜葛?

杨烈松了一口气,没有做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朱久炎。

一旁的刘常忙道:“好啊,你居然知道那些刺客的来历,还不快说,要等死了才向阎王爷开口吗?”

杨烈看得出刘常是个大太监,但世子刚才都没有遵守诺言,这个秘密可是他的保命底牌,岂能轻易说出来?

他看着朱久炎,以嘲讽的语气说道:“小人知晓殿下尊贵无比,小人的贱命入不了殿下的贵眼。但是,小人确实知道当街刺杀您的刺客的消息,小人只想用此消息保全自身性命!可若是逼得急了,小人反正是一死……”

看到朱久炎变幻的面孔,杨烈胆子竟然大了起来,居然以为他奇货可居了,刺客消息和他的烂命相比,湘王世子肯定更看重前者。

被杨烈直接无视了的刘常,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嘿嘿冷笑着看向杨烈。

自家殿下的狠辣手段,他可清楚得很,你敢威胁嘲讽殿下,嘿嘿,让我老刘看你等会是什么下场。

朱久炎淡淡说道:“你要怎样才能说?”

“保障小人的安全,请殿下派您的侍女跟我上船,送我从长江渡口坐船远走他国。船一到江陵县,我就会把消息告诉您的侍女,再放她下船如何?”杨烈用手指着怜星说道。

到了这个地步,杨烈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荆州越远越好。他很清楚,何耀祖绝对会回来找他灭口,随着时间推移,他只会越来越危险,到了最后,各方人马都来找他的话,绝对会牵连亲朋。

他早看出怜星是女扮男装,周围人对她的态度又不像是个主子,便以为她是朱久炎宠爱的侍女。既然如此,那就当个保障送他一程吧,他早已想好了,他在长江水路上结交了许多人,也拿住了许多人的把柄,利用这些人的关系和门道,再许给一定的金钱,就能助他逃出大明疆域!

哼哼,到了他国,凭借他杨烈多年走私积累下来的钱财,照样可以过上优渥的生活。

湘王世子金贵无比,他现在肯定只想抓住刺客,他杨烈又没有得罪过湘王府,世子怎么可能会不答应他的小小要求呢?

“殿下,你也别想用刑法来威逼小人,小人干的是杀头买卖,早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您且先看我这颗假牙,假牙里藏有毒汁,任何人只要试图靠近小人,小人立马自戕。”

朱久炎对着杨烈张开的嘴巴,仔细张望了一番,那颗犬齿其实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假牙,只是颜色比较相近,打磨得比较像牙齿的一颗玉石罢了。

杨烈不是寻常人,他早nián de shi迹,就足以说明此人颇有手段,尤其是为了活命,可谓费尽心机。

朱久炎眉毛一挑,淡淡地看着杨烈:“你会守信吗?”

杨烈冷冷一笑,盯着朱久炎的眼睛道:“这个,殿下,小人只想保命,尽快远离荆州,如何敢不守信用,欺瞒世子殿下!”

就在杨烈说话的当口,浑然没有发觉,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怜星嘴唇悄然嘟起,她攥着何耀祖遗留下的丈长断棒,藏在袖子里,脸色平静,蹑手蹑足地靠近杨烈。

她的侧脸恰巧被阳光照着,白皙的肌肤被阳光一照,侧脸的弧线竟让杨烈看得有些痴了,他不由自主地想:“王府的宫女是真好看,如此清丽脱俗的少女,稀罕得很呐,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要是……”

正在杨烈失神的功夫,朱久炎好似看懂了怜星眼中的神色,心中轻吁了口气,他突然大声道:“好!我答应你。”

“什么……”杨烈愣了一下。

怜星的左手从袖子伸出来,杨烈还道她是要帮他解开绳索,谁知从长袖里伸出来的竟是一只木棒,杨烈大惊:怎么回事?这木棒好眼熟。

说时迟那时快,木棒在半空划过一个半弧,狠狠地敲向杨烈的脑袋。

“咚……”杨烈吃痛,痛得他眼冒金星,眼泪都流出来了。

怜星也目瞪口呆地喃喃道:“咦?没打晕?”

杨烈整个人开始摇晃。

怜星银牙一咬,对杨烈身后的侍卫喝道:“快,快扳住他牙齿,别让他zi shā!本xiao jie要再敲一次。”

几个彪形大汉如狼似虎地扑过去,死死抓住杨烈,用手抠住他的嘴。

怜星整以余暇地提着棒子,又一记狠狠敲在杨烈的头上,杨烈手脚还在挣扎,怜星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还不晕啊?书上不是说敲了头就会晕吗?难道是我力道不够?”

“咚……”

“咚……”

众侍卫大汗,看着怜星皆忍俊不禁,憋红了脸。这xiao jie竟然是属玫瑰的,看上去美艳,原来浑身上下都是刺。

“姐姐,别打了……别打了,你再敲下去,他都不用咬破毒牙了……”朱久炎笑眯眯地轻声囔囔道。

“你别急!这厮脑袋硬得很,就是敲不晕!一直这般活蹦乱跳的,气死我啦!”怜星蹙起眉来,咬牙切齿地道。

“咚!”

“咚!”

“苍天哪,大地哪,让我快晕过去吧……”杨烈痛得心都在滴血。

这次,木棒再次敲下来,正中杨烈的后脑勺,他翻了翻白眼,终于成功地晕死过去。

朱久炎悠悠补刀:“这厮喜欢牙里cáng du,现在给我把他满嘴牙都给拔了,跟那胡商李永放一个车上。老刘,他就交给你摆弄了,问出消息,别弄死了。”

“遵命,殿下。”

“姐姐,我们找地方用个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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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军户

永兴屯。

朱久炎一行人刚刚跨越了大漕河,河上的石拱桥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桥边长满了一种名叫木香的藤蔓,都快垂到水面了。靠近河水的石头上长满了碧绿的青苔,青苔和奔流的河水辉映成一种漂亮的翡翠色。

大漕河穿过平原,河水养育了大片肥沃的土地,苍翠的森林,遍地的农田。这里有温暖的气候,充足的阳光,适当的雨水,农田包围着整个永兴屯,几千户军户家庭错落有致地分散在道路周边。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的生态环境是特别的好,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空气分外清新,没有一点污染。他们穿过一片小树林,顺着一条平坦的大道,偶尔还能看见野兔、獾、田鼠飞快地穿过农田。

屯外的森林,也是一个天然猎场,老军户每年都会在这里组织青壮狩猎,这对以后要继承军职的少年们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锻炼。

一个半大少年用绳索套着牛拖着犁,后边一个老妇人扶着犁,正费劲地犁着田地。

大多数军余正在田间埋首干活,十几个携带农具的老军户停在路边,闲闲聊着地里的庄稼。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军户扛起锄头,捶着腰杆儿看到了朱久炎一行人,嘴巴张地大大的,显然认出了侍卫们。{每家出一个男人当兵,不止一个的叫余丁,算预备役,享有一定的免徭役的特权}

低矮的民宅门口,一个壮实的汉子蹲在门槛,一只手拿着筷子正在扒饭,左臂的袖管被风一吹空空荡荡,竟是失了一臂。他瞟见在一边的孩子不小心弄撒了些汤汁,便直接一脚上去,踹在孩子的屁股上,倒霉的孩子抱着碗哇哇大哭。

这么是多么动听的声音啊,朱久炎表示很喜欢,当然他并不是一个喜欢nuè dài孩子的biàn tài,他喜欢这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味道。

世子的到来,自然会引起屯里格外的重视,就连在演武场上教孩子们{幼丁}沙场技能的老军户也都停止操练,带着几百个十岁左右穿戴整齐的少年,在代表军功的石牌坊之下列队迎接。

这牌坊非常有气势,古朴凝重、庄严肃穆,它是最高级别的御制牌坊。由皇帝亲自下旨,国库出资建造,旌表永兴屯以往的显著军功。

不愧是战场活下来的老军户,少年们的训练显然相当的好,骑在小马上的身子都挺得笔直,而且也有相当娴熟的控马技术,装备也算不错,可以看出,这些装备都经过了严格的保养和精心的呵护,但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很明显的。

老军户们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老旧皮甲,皮甲上有着擦洗不净的血渍,手里都握着丈二长枪,枪尖已钝,布满锈色,显然是很早以前的老物件了。

这些佝偻或驼背的老农,此刻列队整齐,皮甲披挂,手执长枪,目露煞气,威风凛凛,与平时形象盼若两人。

红地毯已经从牌坊下一直铺到了朱久炎停下的地方。朱久炎刚刚踏上红毯,旁边一个等候了多时的白发老者就走了上来。这个老者身形魁梧,言行举止都很有分寸。

这个老者弯下腰,深深的施礼,用不卑不亢的语气禀道:“殿下,我是这里的村长蒙永,欢迎殿下的到来。”说完,这个老村长转身领着朱久炎进村,他很小心地躬身走在地毯之外,让朱久炎独自享受唯一的尊荣。

从一群老人和孩子组成的队伍中间走过,朱久炎对这种古怪的“检阅”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随意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老村长,现在请你带我们去用午膳……至于大家,请各自散了,做你们的事情去吧。”

老村长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朱久炎的命令,很快,朱久炎一行人被带到了一处院落……

此刻,他们一行人坐在大树之下,这是村中一处非常好的宅院,几个大桌上摆满了七碗八碟,那是村中父老们盛情招待他们和膳食和干果。

朱久炎在村子里的喧嚣当中显然很沉静。无论是父亲的斥责,女人骂,孩子哭,还是村中喧闹着、欢笑着接待,都是整日在王宫中的他很久没有听到过的。

他挺享受。

可惜的是这些军户家长大多落下了残疾,唉,战争啊。

他所在的这处院子,正好是体仁门千户魏志勇的家宅。而那断手踢孩子的父亲却是魏志勇的弟弟——小旗魏志强。魏志强因为残疾已经当不了兵了,只能在村中务农,小旗职位以后将会由他的孩子接替。

大明建立了较为完备的军户制度,军户身份是世袭的,子子孙孙都要当兵,每个军户的在卫军士,其主要任务是在固定的卫所当兵,被称为正丁。正丁的子弟为次丁、余丁统称军余,正丁死亡,要由该军尸的次丁、余丁依次递补。若本户绝嗣,则要由同族人递补。

军户还不允许从事商业、手工业,甚至连科举考试也不允许参加。朝廷分给军户土地,军户需要自己种地,军户的军饷实际上是军户们自己种地产生的,朝廷甚至还要向他们征税。

永兴屯是湘王三卫军屯,这里生活着几万军中家属,这里也是朱久炎所有侍卫们的家。本来,侍卫们兴奋、欢快呼喊着带世子殿下回到家中,村中父老们特别热情,场面也相当愉快,朱久炎的脸上同样带着几分喜悦。

回家……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词语啊。

怜星的眼里,也终于有了一丝久违的情感。

这种情感是对未来的期待!

可当朱久炎看到在屯中务农的居然都是老幼妇孺和残疾的退役军士,喜悦被慢慢冲淡,情绪也变得有些消沉。

无可否认,永兴屯并不贫瘠,在整个荆州来说都是非常富裕的村庄了,毕竟他们都是湘王的军户。王府逢年过节都有赏赐下来,朝廷里的重役、税收和地方府衙里随意役使军丁、克扣月粮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落不到他们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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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第四十四章 永兴

但以朱久炎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低矮的土砖小院,老旧的家俱、补丁撂补丁的衣着,他们的生活还是挺艰苦的。务农的全部是老人、妇孺和孩子,青壮年特别少,老人们佝偻着腰,脸上布满沧桑,身体上还大多带有伤残,小孩子大都光着屁股,停止嬉戏,站在长满荒草的土地上,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安详的气息充斥在这个村庄的空气里,朱久炎打量过后,眉头方缓缓舒展,不能以他的眼光来看待这个时代的事物,永兴屯的生活水平在当下那是相当好了。

毕竟他们背靠湘王,能避免了各种陋规和税收,还有大片的土地可以让他们耕种和居住。长辈和后代们都生活在一起,也没有其它地方上高级军官兼并奴役低级兵丁屯田的情况。

喝了口略带股子涩味的自种茶,朱久炎慢慢踱到正对面的几个兵器架边,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他被这些兵器吸引了过去,从刀刃上闪烁的寒光看来,显然还经常有人很小心的对它们进行擦洗和保养。他看出来,这些兵器保养得相当精细,虽然它们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但是依然能散发着锋利的寒光!

“殿下,这些都是跟随皇爷打天下的儿郎们曾经使用过的。”身后的老屯长蒙永用平静的声音道:“它们都记载了我们英勇儿郎们曾经的功勋和荣耀。”

蒙永长叹一声,眼中微微湿润,格外增添了几分凝重之感。

朱久炎轻轻抚摸过每一件兵器,随员们全部在周围静静肃立。

兵器的锋刃虽然被磨的很圆滑光亮,朱久炎却怀疑它们的年纪恐怕比他爹朱柏的年纪都要大的多。这些兵器虽然彰显着伟大的功勋和荣耀,但它们又何尝没有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那一个又一个逝去的年轻生命,天下又有多少村庄因为青壮战死而成了老人村,寡妇村。

朱久炎讷讷不能言,他想改变的东西好像又多了一点。他扭头问蒙永道:“蒙老,九千青壮都在卫中当差,村里的老人和妇孺负责耕种田亩,生活上可有什么困难?”

“殿下关爱,咱们乃是军屯,村中还有一万多妇人和几千老人,田地的耕种从来没有荒废。王妃也是个心善的女菩萨,赏赐从来没断过。”蒙永低声道:“农活上并无什么困难。”

顿了一下,老屯长看了朱久炎一眼,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垂下头去。

“有什么难处就直接说吧。”刘常在旁边捏着嗓子开口:“世子殿下很体恤属下们的,咱们世代都是王府的人,还有什么关系能比过咱们?您老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殿下开口嘛。”

“张伯,您不说,我替您开口。”李天福忍不住开口,他指着身带残疾的老军户们,对朱久炎说道:“殿下,叔伯们大多在战场上落下了残疾,这里虽然看着像世外桃源。但我们毕竟是军户,没几个货郎敢来村里收购粮食和绿菜,村里隔集市又太远,叔伯们老了,身体不利落,要他们再担菜去城里卖掉,已经做不到了,唉!张伯您每日是忧愁这个吧?”

蒙永看着李天福,他的脸色柔和了很多,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温暖,缓缓道:“是,天福小子说的没错,就是这么点小事,老汉们也想不出个什么好办法解决。殿下切莫放在心上,我们受着王府的恩惠,可不能什么事都惊动王府,咱们这些老骨头还是能干得动的……。”

朱久炎微笑着打断了他。他从容的绕过了桌子,坐在院子的最中间,人们很自然的围绕着他。朱久炎想了想,笑道:“这个问题容易解决,我不只要解决了你们的困难,还要让你们顿顿吃上肉!羊肉!!”

这个时代到处是文盲,文诌诌的那一套,对于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丘八、妇孺们,没有任何作用。所以朱久炎根本不必煽动,讲什么“小康”,说什么未来,直接用过年也未必能吃到的羊肉来ci ji他们。

听到“羊肉”两个字,“咕嘟咕嘟……”旁边这群半大孩子们,开始狂咽口水。

这里必须要提一下猪和羊这两种生物。由于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国家,土地都开垦为田地,养羊的成本越来越高。在五代以前,北方民族就掌握了骟羊骟猪的技术。他们会在公羊很小的时候,就割上那么一刀,彻底解决了羊肉的膻腥问题。但在南方养羊的还是很少,羊吃草,哪有这么多草地来放牧呢?更何况煮食羊肉需要大量柴火和调料,养殖的成本太高,价格非常昂贵,一直是达官贵人们的美食,普通民户根本吃不起。

虽然在大明yān gē小公猪的技术已经成熟,也解决了猪肉那浓厚膻腥的味道,但上等人家还是不吃猪肉的。

羊肉可以治疗小儿尿床,能壮阳,去寒,吃起来味道也非常香,对于这些只有过节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的孩子们来说,you huo力那是相当大的。

朱久炎暗暗有些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蒙老,你带点人手跟我往渡口走一趟,我有事情需要你们办。”

……………………………………………………

长江之上,江风浩荡。

“啊!”

何耀祖骇然睁开双眼,已是满头冷汗。

他只觉得后脑勺疼痛欲裂,深深呼出一口气,想坐起身来,胸口发出一阵剧烈疼痛,那里绑着厚厚的白色绢布,绢布上传来浓浓的药味,身上的痛楚和右半边脸上的浮肿……

他想起来了,他输了!不只输了,还给人抢了一对心爱之物,更是劫走了杨烈。杨烈身上可是有盐引!这就意味着,他要尽快查清那货蒙面人的来历,若是暴露了贩私盐和他吃里扒外的事,麻烦可就大了!

宋代理学家提出恢复宗子法主张后,宗子的族长地位就一直传了下去。和后世以小家庭过日子为主的生活不同,这个时代的人,非常注重家族的观念,宗长、当家人或是族长,在整个族里,权威非常重,有权私设刑堂,不需要经过地方官府就可以直接执行除死刑以外的各种处罚。

实际上就算是执行死刑,比如浸猪笼,如果已经发生了,官府一般也是承认事实的。

而一般的有关族人的户婚、田土、斗殴等民事刑事案件,以及子孙族人的违犯国法、家规的行为,如果家族处置得当,官府更是视同已经做了相应的处理。

儒家文化为核心的时代,认为家就是国的缩影,用宗族来处理纠纷,更具备教化和震慑的效果。

因此,何耀祖的长兄东莞伯何荣要是发现了他吃里扒外,他的生死可就在何荣的一念之间了。

第四十五章 折返

他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处船舱之内,身子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船外像是到了正午,窗外落下一片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入舱里。船只颠簸得厉害,摇得虚弱的何耀祖更加烦闷不已,他嘴角一抽,神色颇有些怪异。

从来只有他欺负别人,没想到荆州之行让他吃了如此大亏,这种事实在他看来既荒唐又滑稽,可是做为当事人他却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万幸的是,陈家和高二宝两家是明显线索,还有对方亮出来的手弩。手弩可是朝廷严格管制的军械,除了卫所军队,就连一般地方府衙也不能配备,那伙人好找得很!

他强打精神,思考他目前的处境。现在是不能回武昌了,没有完成大兄交办的事情还好说,顶多挨几顿训斥,杨烈和盐引可是个要命的事情,只能立刻返回荆州了。

何耀祖沉思良久,舔了舔嘴,突然暴怒,喊道:“来人,拿水来!都死哪去了!”一只精美的卵白釉瓷碗,“啪”地一声被他摔在地上,砸得粉碎。

他刚喊了一声,船舱内的帘子就“哗”地一下掀开了,一张阴柔面孔出现在他眼前。这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少年,大蒜鼻子,唇上的绒毛有点稀疏,一对小小的眼睛半眯着,其举手投足间,文质彬彬,颇有一种读书人独有的韵味。

那人手中端着一碗清水,迈过那只被摔得粉碎的瓷碗时,鼻子里不屑地轻哼一下,旋即又朝前走了几步,对着何耀祖轻声唤道:“四哥,你醒了?”

何耀祖抬头瞧见少年,错愕一下,马上回过神来,接过水碗,向他勉强一笑:“呵呵,是阿迪啊,你怎么在船上?”

他咽下一口清水,接着问道:“阿迪,你不是在中都国子监读书吗?怎么来了荆州?”

话里话外都充满着冷淡戒备之意。

何迪淡淡一笑说:“国子监学业不重,小弟还跟得上。此次小弟是陪朱兄来荆州游玩的,来,小弟给四哥引荐一下。”

从何迪身后走出一位相貌不俗的年轻人,眸若星辰,长相颇为英俊,身穿一件天青色锦袍,宽袍缓带,头戴一块方巾,左手负背,右手握着一卷书册,一幅意定神闲的样子。

再细看之下,白净的面孔显得有些稚嫩,应该不满二十,脚步虚浮,行止神态中却流露出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此乃小弟同窗好友朱福。朱兄,这是舍兄何耀祖。”何迪介绍完后,不等何耀祖开口,就拉着朱福施施然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敷衍地拱拱手,何耀祖笑肉不笑:“幸会幸会……”他对中都国子监这群纨绔子弟不屑得很。

朱元璋建都南京后,在鸡鸣山下设立国子监,为国家最高学府。礼部考核每年的岁贡生员,中式上等者进入南京国子监就读,国家包一切食宿。

洪武八年,老朱试图将老家凤阳建成都城,在凤阳另置中都国子监,无论在规模还是教官品级上,一切向南京的国子监看齐。南京国子监有的,中都国子监亦是应有尽有,其中大成殿、彝伦堂、率心堂、修道堂、诚心堂、正义堂等等建筑十分宏伟。

“规制之盛,实冠天下”。

老朱跟绝大部分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发达了怎么可以锦衣夜行呢?当然是要建设美丽家乡啦!

教育当然是要从娃娃抓起,凤阳也建个国子监,先把家乡建设成首都文化圈嘛。

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现实很残酷。

凤阳是老朱的家乡,随他走出的功臣名将为数不少,功绩也标榜史册。建宅于中都的公爵就有,韩、魏、郑、曹、卫、宋六位。中山、长兴、南雄、德庆、南安、营阳、蕲春、延安、江夏、济宁、淮安、临江、六安、吉安、荥阳、平凉、江阴等二十七位侯爵,他们这些公侯显贵,骄兵悍将们打天下厉害,繁殖能力也超强。

大把大把的勋臣子弟都进入中都国子监进学,这些“明二代们”就占了学院十分之九的名额。余下的十分之一里,朝鲜、新罗、百济等属国的官生们又占了二分之一,天下岁贡生们只能占那最后的一点点份额。

结果就是直接导致有真才实学的岁贡生都进入了南京国子监,只有次等学子才入中都国子监就学。

中都国子监的学习氛围就可以想见。随便扔个板砖,你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机率砸中一个世袭罔替的小侯爷或者未来驸马爷。

你让小爷读书?别闹,小爷来这里主要是拓展人脉的。

所以,中都国子监在老朱自己手中才十几年就慢慢名存实亡,在士林中的声誉败坏殆尽,逐渐湮没无闻。

“这是怎么了?”朱福看着何耀祖惨状,笑吟吟地问道。心中笃定地想着:民间都有长兄如父的说法,何迪又是国子监监生,在兄长面前连最基本的问候都没有,这个何耀祖是个庶子。

朱福是舳舻侯嫡长子,因此平日里最重嫡庶之分,对何耀祖的语气不自觉就有了居高临下的味道。

何耀祖脸带愠色,用眼角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二人,沉吟了半响才忍住心中怒气,愤懑道:“荆州地面不太平,愚兄刚才碰到了劫匪。”

何迪对他这个四哥可从来没恭敬过,这时的宗族礼法就是如此,庶子和嫡子的地位、待遇可谓天差地别。以何耀祖桀骜不驯的性子如何能忍,何家子弟挨他揍的人可是不少,一来二去,兄弟之间自然产生极大的怨恨。

何迪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折扇,“啪”地一下展开,缓缓摇动:“哦?!荆州乃是府城,居然劫匪横行!这些地方官员如此尸位素餐吗”神色间颇有倨傲之色。

看着何耀祖被揍个半死,邋里邋遢的样子,何迪心里就有一种很畅快的感觉。哼哼,什么四哥,平日里一副桀骜不群的模样,不过是父亲酒后才有的奴生子,贱种就是贱种,居然给蟊贼打劫了!何家的脸面都给你丢光了!

何耀祖看着何迪脸上表情,怒极反笑,笑得很瘆人,鹌鹑一样的废物,居然在雄狮面前呲牙咧嘴。

“咦?”

朱福心中疑惑:“荆州分别有荆州卫、永定卫和夷陵千户所,再加上湘王三卫,周围驻军兵力就达几万人马。长江江面又有江防道管辖,荆州还是湘王封地,这样的地方,一向太平无事,这何耀祖是得罪了什么人?”

虽知其中有异,但他并不打算刨根问底,脸上露出很忠厚的笑容:“何兄安心养伤,小可奉父命去拜访湘王,到时请王爷帮忙缉拿一下匪徒。”

朱福的话说得好听,给何耀祖的感觉却是那么的讨厌。船本来是开往武昌的,何耀祖这个主人还没下令返航呢,听朱福话里的意思已经给他们两个外人决定了行程!?这让何耀祖情何以堪,如何不气?

何耀祖眉毛一竖,看着貌似忠厚的朱福。他心中虽然无比愤怒,却也懒得争辩,毕竟他也决定要返回荆州。

有这两个废物点心站在台前也好,他可以躲在暗中行事。

当下,何耀祖假意对朱福感谢一番后,佯装虚弱犯困,才打发二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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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第四十六章 蓝图

吃罢午饭,朱久炎领着一干人等,在老屯长蒙永的带领下,抄小路回到柳林州外渡口,这里距离永兴屯也就五里的路程。

他站在长江边,仔细勘察了一下四周环境,他发觉,这渡口的设施和规模,虽然可以称得上是简陋原始之极,但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糟糕。

荆州多水,大大小小的河流支脉,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柳林州北临长江,南临大漕河,顺长江而下,可抵武昌、汉口等重要城市,溯长江而上可抵宜昌、重庆,北邻襄樊与数县相接。又处在柳林州卫城通往荆州城的一段官道旁,西南是松滋县,东面跨虎渡河则是公安县,中间还有永兴屯,若按照港口建设,其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完全可以打造成一个商贸中枢。

他相信这片土地必定会在他手里繁荣起来,他打算借鉴后世经验,把这里建造成一座大型的船坞港口。

当然,一次性搞那么大的市场,是不现实的。虽然可以好好规划,但一开始不可能把摊子铺得那么大。先做一个小一点的市场,慢慢地聚集人气,再辐射周边,扩大规模。

现在第一步买地和积攒人气!

朱久炎转身对蒙永问道:“蒙老,这渡口附近的土地可有主?”

蒙永躬身禀告:“殿下,这里的土地大多是荒地,太过贫瘠,连蔬菜都无法种植,更别说种庄稼了。旁边的河西村民都不会来耕种,自然也就没有人前来购买,都归官府所有。”

朱久炎嘴角微微一翘,示意李天佑递给刘常一张会票,说道:“老刘,我想用你的名义,帮我把渡口附近所有荒地都买下来。注意了,去府衙时别暴露身份,还有只买公认的不能种粮食的荒地,而不是上好水田。”

刘常听得一头雾水,在这个时代买地当然是拿来耕种的,哪里有人去专门买大片荒地的?

“是,殿下。”他对这个命令虽然不明就里,但马上含笑去执行,毕竟没有谁会嫌自己名下土地多。

蒙永皱皱眉,在他看来这里的土地太贫瘠了,地形也不适合耕种。王府庄田这么多,庄户们都耕种不过来,实在没必要乱花钱去买地,但他觉得朱久炎也就是个六岁的孩子,花钱图个开心,也什么要紧,就没有出声劝阻。

两个人的眼光不同,导致看到的东西也完全不同。柳林州渡口的地理位置着实优越,水位也很深,是朱久炎蓝图中的商贸之地,哪怕这里暂时都是荒地,他也相信这片土地马上就会繁荣起来,更何况,这柳林州渡口两侧,便是荆州卫城和永兴屯。

只要他在这里建造起河港,那么,永兴屯与卫城亦能受益,人烟逐渐朝着渡口聚集,慢慢就会与荆州城连成一片,如此湘王府再推波助澜,将会事半功倍。

到那时,或许整个荆州府都会成为天下商贾汇聚之地,成为大明经济枢纽也未可知。

前方税卡内的差役又不慌不忙地盘查起了货物和行人,由于刚才发生了抢劫事件,木栅栏门只是稍稍打开了一点。他们的搜身检查也更加严格,要确认每个行人都没有藏匿武器,因此放行速度变慢,关内行人排起了长龙。

朱久炎琢磨了一会,对蒙永问道:“蒙老,这些人一般在哪里用饭?”

蒙永小声解释说:“前方只有一个酒楼,距离甚远。行人或是商人一般都是去卫城进食。大部分人因为舍不得钱财,只吃自带的干粮。”

朱久炎听完精神一震,心里不免活跃起来,聚集人气的办法有点眉目了!

荆州城早已是人满为患,寸土寸金了。

朱久炎在和怜星闲逛的时候,他细心,发觉城内的大货仓大多设在城郊或卫城里,由于每个商人的条件都不同,所以货仓也显得十分分散,并没有集中配置,这样就会导致货物贸易之时,由于道路,车马,人力等因素,要跑很多地方,花费很多时间,十分不方便。

如果先把柳林州渡口先变成辐射整个荆州府的货物集散地、小商品批发市场的话,绝对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到时,此地商品琳琅满目,品类多种多样,来此地采买人数变多,人气自然就聚集起来了。

一个便宜十个爱,就算是大商家不来柳林州渡口也不要紧,朱久炎完全可以学习后世企业的搞法,看准某一个类别的商品是最畅销品种,他就以超低的价格,一口气吞下一大批,然后平价卖出,不图眼前利润,只赚名声,让这里一炮而红,朱久炎还是完全能做到的。

朱久炎转头对蒙永说道:“蒙老,我打算在此搞个买卖。需要二十个做饭的妇人,每人每天工钱十文,管饭。还有,只要是村里人,来我这吃饭一律一文钱管饱!”

怜星看见眼前这一幕,眼睛又是一亮。她对朱久炎收买人心的表现,越发高兴。

蒙永虽然搞不清朱久炎是何用意,但村里的妇人们得了一份管饭的工作,能够贴补贴补家用,还是非常不错的,他是听懂了,微笑着回应:“多谢殿下不嫌弃我们这些粗汉,还想着咱们,帮我们解决了村里困难户吃饭的问题。”

这个年代商贾之事是贱业,但世子既然把产业挂在刘常名下,蒙永也就不会提出什么意见。

虽然不知道世子买这么多地要做什么,但此地隔村中甚近,妇人们来这里上工,只是做点灶厨里的活,又贴补了家中用度,还不会耽误农活,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非常有利的。村里身体不方便的老兄弟太多了,他虽然时常接济,但也不能替他们煮饭干家务。

到时让他们带儿郎们来这里吃饭,顺便操练和维持治安也好。世子身边也多一些肯为他拼命的人,就算遇到什么危险,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当然不可能让世子掉一根寒毛。

听说前几天有人敢刺杀世子,幸好化险为夷,没出什么岔子。今天世子应该是私自溜出王宫的,天佑他们还是懂事,知道带世子来永兴屯周围玩耍,在这里,不管世子想干什么,咱永兴屯的人都在旁边配合,再护着他回宫,那就万无一失了。

另外,蒙永的心中对朱久炎将要做的买卖,也不由自主地生起好奇和关注之心。

朱久炎接着对蒙永下令,让永兴屯的人在税卡外的大道两边,搭建十几间简易的行军伙房。

蒙永毫不犹豫地将这事安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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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老吏

断臂的魏志强督促着几十个后生,开始搭建行军伙房,这些事后生们都很熟悉,侍卫们也纷纷上前帮忙抬东西。

行军房顶盖的是茅草,可以就地取材,荒地里割来就是,黄泥做的砖和木头稍微值点钱,不过也可以直接从永兴屯运送现成的过来。朱久炎又不打算修成碉堡,不需要太多木料。

现在是夏季,搭建的房子暂时不需要考虑防寒问题,只需要茅草房搭得坚固,不至于倒塌就行。

怜星观看了一阵子,也有些好奇地问朱久炎:“小鬼头,你在这里建些茅草棚子打算做什么?”

朱久炎微微一笑:“打算让村里人在这里卖吃的,凉茶和雨伞之类的东西。”

怜星的嘴角微微翘起:“世子爷就赚这么点小钱?你还想了什么鬼主意?”

朱久炎小脸向上一抬,脸上写满了自信:“姐姐就是了解我,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我不仅要完成对蒙老出承诺,还要整个荆州都大变样!”

毕竟都是军户,十几间透风的茅草棚子,很快就有了个雏形,另一些人开始着手搭建炉灶。

朱久炎扭头问高二宝:“高公公,这荆州城内的物价情况,你应该都清楚吧?”

高二宝点点头,陪着笑回道:“殿下,奴婢干着酒楼的生意,每天的物价那是必须要掌握的。”

朱久炎小脸含笑:“我对物价比较好奇,你跟我仔细讲讲吧。”

物价没什么好隐瞒的,高二宝躬身道:“殿下想知道什么,请随便问。”

朱久炎低声对着怜星说道:“劳烦姐姐,拿纸笔帮我记录一下。”

怜星悄眼白了他一眼,算是应了下来。

“白布一匹,多少钱?”

“白银二钱。”

“活鸡呢?”

“白银四分。”

“棉花?”

“一斤白银六分”

二人一问一答。

朱久炎边问,边点头。看来这大明的物价,尤其是生活用品,都非常便宜。

“猪肉多少钱一斤?”朱久炎又问高二宝,高二宝停顿一会,详细回答道:“猪肉不贵,上等猪肉一斤也才八文。羊肉却贵得要死,要三十文一斤。城里买猪肉的人并不多,羊肉倒是一下子就会被人买光。”

朱久炎暗暗点头,从羊肉的销售情况来看,荆州的官绅以及富裕大户的消费力还真不低。

税卡距离朱久炎他们不远,税卡内的官吏看到他们在大道旁热火朝天的建起房子来,脸上升起诧异之色。

有几个差役见状,眼睛里冒着火:今天真是什么鬼事都发生了,前面几十个劫匪全副武装的在税卡外抢劫,现在居然还有人直接到关卡外建起了房子!

你也太不拿差役当干部了,好歹也要知会我们一声吧?

一个性急的差役揎拳撸袖,正待上前,却被旁边老差役把他扯了转来,拍了他一巴掌,他看着穿着朴素的蒙永,敬畏地缩了缩身子,这才悄声说:“笨蛋,那老头是永兴屯的屯长、湘王右卫老指挥使、现任指挥使的爹!这群人都是大人物!”

指挥使!对他们来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这三个字就像某种魔咒,直接抽掉了他们的全部精气神,使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家伙们,立刻就变成了被打断脊梁的哈巴狗。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书吏服饰的中年男子,领着几个差役走了过来。他一边走,一边正了正衣服和帽子。

书吏都是非经制吏,穿着特有服饰,黑绸直裰,腰间缠儒绦,脚踏崭新的白底皂靴,头戴前高后低的方帽子,帽子两侧还有一对小翅,但又比官员乌纱帽的帽翅小得多。

他唇边长着一对老鼠一样的胡须,眼睛滴溜溜地在朱久炎一行人身上来回转圈。

书吏是在府衙干了多年的老吏,混老了下层官场的老油条,对着附近情况也熟悉。从人群中他认出了上司陈瞻和永兴屯的老屯长蒙永,中间一个小孩穿着虽然普通,但周围随从都是锦衣绸裤,粉底官靴,那一股贵胄气息非是寻常乡绅家可比。

周季陶早已留意,看出朱久炎才是正主,虽不能完全肯定,也把对方的身份猜到了**分,所以他分外谦卑,低低地呵着腰儿,垂手说道:“拜见陈大人!鄙人周季陶,忝为府衙户房书吏,负责这柳林州渡口,向诸位贵人问好。天气炎热难耐,请诸位贵人务必赏光到关内吃口茶水,让周某一尽地主之谊。”说着,他的头转向了朱久炎。

朱久炎正好想了解税关内的税收情况,也不想跟他客套,淡淡说道:“好,领我去官厅。”脸上虽然和颜悦色,却是命令语气,做了这么久世子,他确实也习惯了发号施令。

“贵人们请随我来。”周季陶乐滋滋地带着朱久炎往关内走去,一路之上还极为殷勤地为他解释了关内每间屋子的用途。

整个税关内,一共有不入流的书吏一名,白役十九名,一共二十个人。其中,在荆州府衙有底档的,也就周季陶这个书吏,其余的全是不发工钱的白役。

府衙只负责这些白役的住宿,也就是一楼自己打地铺,至于衣食行,也全部自理。

周季陶属非经制书吏,还称不上官,但在小小渡口税关内的十几号人里,也算税卡的一把手了,他这个一号人物亲自出来接待,也不算怠慢。

众人在里边官厅坐定,这官厅陈设很简单,桌椅齐全,周季陶忙忙地亲自去端来凉茶让他们解暑纳凉。

朱久炎手里捧着放了甘草、金银花的凉茶正喝着,看到桌上摊开摆着一本账本,他毫不客气地拿起来翻看,大致看了看渡口最近的税收情况。

柳林州渡口虽小,管辖范围却非常宽。渡口内外和长江上,长宽两里的河段都归这里管辖。

管辖着那么大的地段,渡口一天的税收却非常少,账面上竟然不到十两银子,也就是说,一个月顶天也就三百两的税收。这对一个连接长江的渡口来说,实在是少得可怜。

一个月三百两就是陈瞻口中说的非常可观?

朱久炎不由微微一笑,合拢了账本,随后站起身子。关卡税收很低的关键就在这里了,府衙的这种做法,表面上看着节省了开支,其实本末倒置。白役根本没有工资,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抢着干?可想而知,他们这些白役的收入来源,真的全靠私下里盘剥来往的客商。

瞟了一眼旁边的周季陶,朱久炎心中已经有底,下属们这么刮地皮,这个书吏能干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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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收服

长江之上的船首尾相接,千里不绝,渡口的税收不说日进斗金,也应该盆满钵满吧。但税关捞得多了,谁还敢来这里靠岸?

周季陶看着朱久炎在看账本,一双眼睛就在滴溜溜乱转,揣磨着他们的来意。

朱久炎既然想在此地搞港口集散地,这柳林州渡口的长官就必须是他的人,要么就要有把柄在他手中,没把柄也可以制造把柄。他走上前去,一双眸子凝视周季陶,开门见山:“周大人在官场可有靠山?”

周季陶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周围,此事机密,怎能随便跟外人乱说?但想了想眼前这小孩可能的身份,还是坦然以告:“说来公子也许不信,鄙人在府衙……真没有所谓的靠山,乃是一步一个脚印熬到现在的。”

看着周季陶坦然的表情,朱久炎知道,他没有说谎。

“本宫想当你的靠山,周大人可愿意跟随?”朱久炎拿出世子印信,微笑着望着周季陶。

周季陶心中虽然已经把朱久炎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但心里还是有些激动,急忙迎上前朝朱久炎行了一礼:“拜见世子殿下。”

朱久炎没等周季陶一揖行下去,便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诚恳问道:“周大人免礼,周大人可愿?”

周季陶心头忽然火热起来,强忍住心头怦怦乱跳,努力装作神情惶恐道:“殿下折煞下官了,下官久闻湘王庇护荆州军功卓著,风采照人,常思登门拜望,奈何周某位卑职贱,登门如攀岳,高山弥仰,不可问焉。”

铺垫的差不多后,他急忙地表明态度,咬牙道:“多谢殿下赏识,学生一辈子碌碌无为,钻营取巧半分都没学会,现在想来,这辈子活着真是不值当。难得殿下如此瞧得起学生这个小吏,学生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本来两人寒喧几句,世子就开门见山要他投靠湘王府,周季陶不禁暗暗摇头:哪有刚见面未探明对方底细、就这样推心置腹的?这世子果真稚嫩的很。

但周季陶的心中更有一句话要说:士为知己者死;人也更应该往高处走。

吏员都是科举无望的读书人无奈之下的选择,出身不好,大多混得不咋的。除非运气好,立下泼天大功或者得到知府老爷青睐,否则干到退休大抵也就是个经制吏的待遇,一份“退休光荣”文书将他送回家安享晚年。

周季陶在府衙都熬到四十出头了,还只是一个非经制吏。若非朱久炎想发展港口集散地,老实说,这样的小吏一辈子连面见朱久炎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世子为什么对他这个小吏青眼相看,但他不会放过人生中最重要的机会。

朱久炎浅浅笑道:“我呢,只不过是个台阶,有真本事的人自然看得见它,然后拾阶而上,富贵、前途全要靠自己本事挣来,谁都不必谢,包括我在内。”

小吏常常受到歧视和不公平待遇,周季陶早已习惯了给上官呼来喝去,读书人的尊严早被磨尽了。

朱久炎这一番话语可谓是推心置腹,令周季陶热泪盈眶,不顾朱久炎还搀着他的胳膊,仍旧执拗地躬下身给他行了一礼。

世子的身份真好用!

这么简单就收服了柳林州渡口的负责人,嘿嘿。

外面的棚子也快搭建好了,现在就等刘常的地契到手了。

怜星开始也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但过不多久便觉得无聊了,一会双手托腮,一会扯自己的鬓发在手里玩耍,一会又走到屋内桌旁坐下,闷闷地瞅着朱久炎,咬着嘴唇一幅百无聊赖的模样。

朱久炎看见怜星脸上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便凑近她说:

“姐姐,我这还有些琐事需要处理,你若是觉得无趣,出去散散心吧?我叫张大和赵来跟着你。”

怜星闻言很是高兴,心道:“没想到这小鬼头还挺细心,唉,本来还想和他到周围接着逛逛。现在只能去江边捡几个漂亮的贝壳或石头了,刚才在路上就看见好些个,找几个回去摆在几案上,还可以送杏儿呢。”

她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领着两个宦官走了出去。

周季陶担心朱久炎站累了,赶紧给他搬来椅子,请他坐下来歇息。朱久炎心情大好,却之不恭。坐下之后,目光落在周季陶案牍上的一碟糕点上,想必是他工作时准备吃的,不禁笑道:“倒是有些饿了。”

周季陶就笑道:“殿下不必客气,随意吃就是,这些是我婆娘做的,味道还算不错。”

朱久炎尝了一块,味道自然不能和后世相比,不过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街边上的好吃一些,口中赞道:“好吃。”

周季陶既然投靠了他,朱久炎索性也就与他闲谈起来,谈及的自然是税关外要搞的快餐买卖和以后渡口的发展问题。

周季陶对这些非常感兴趣,朱久炎也就对他透露出更多的信息。柳林渡口真要是兴旺起来,他这税关的税收也能翻番不是?税收可直接影响他的前途。

快餐买卖还缺点什么呢?还缺平日里宣传和在江上打广告的人!朱久炎让周季陶把税卡内的差役们叫到一块。

周季陶得了朱久炎的示意,就对这些差役大声问话:“公子问你们,可有闲在家中的孩子?”

差役们不知何意,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朱久炎笑了笑,说:“本公子需要八个少年,给我每日在江边吆喝揽客,每日工钱十文,管饭。”

“公子,半大的孩子可以吗?”一个差役上前大着胆子问道。

朱久炎和颜悦色地回道:“胆子大,会吆喝就行!会驾渔船、水性好的二十文一天!”

这下子差役们全听懂了,有些认为自家儿子水性好的差役,纷纷挤到高二宝的面前,争着报名。

喊出来的名额只有八个,可是报名的人,却有十五个,而且全部会水,差役们都眼巴巴的望着朱久炎,希望他能够选上自己家的孩子。

朱久炎开始也是随口说了八个人,见差役们都想替孩子找份管饭的工作,哪还有不要的道理,全都点头收纳。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成全,这可帮我们解了大难啊。”一时间众差役喜笑颜开,对朱久炎赞不绝口。

朱久炎微微一笑,给这些孩子工作简直一举数得:

一是了笼络住渡口差役们的心,以后就会彻底掌握住此地。

二来,长江边长大的孩子,从小熟悉水性,坐着渔船在长江上来回吆喝口号也安全一些。

三就是这些半大的孩子可都是男丁,长大以后,可以直接为他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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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买地

刘常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老麻雀,他为了不发生波折办好世子的买地差事,不仅安排马车去府衙,接来了丈量土地的八个公差和负责书吏,并且私下里给每人都塞了二两银子。

至于负责的书吏和本地里长,刘常给得更多,二人都是五十两银子的辛苦费。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有时候就应该利益均沾,让大家都有点甜头,这些府衙里的小人物可能帮不了什么忙,关键时刻却可以坏rén dà事,不得不防。

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府衙里跑腿的小人物,尽量不要去得罪。

刘常一惯的出处事原则便是:君子不怕,小鬼不惹。

到了渡口,负责这次丈量的书吏皱着眉头对刘常说:“刘大官人,这些地如此贫瘠,有必要买这么多地么?这都种不出好庄稼的,我劝你一句,不要意气用事,少买点吧?”

刘常笑着解释:“我是想在本地开个大酒楼。”

刘常心中也不情愿买这么多地,但是世子殿下的命令他敢不执行到位吗?

“来这里开酒楼?”

本地里长异常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刘常,严重怀疑他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这方圆几十里就河西村外一处酒家,生意还特别不景气,你钱多烧着了?

刘常微微一笑,说:“到时候还要请诸位多多照应啊。”

“好说,好说。”那书吏得了刘常的好处,自然是万事好说。

周围不能种田的荒地,差不多有上千亩,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一路上刘常豪爽大气,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这些公差,他们又各自得了好处,丈量起土地来那是一个干净利落。

里长还从旁边几个村落喊乡邻来帮忙,两个多时辰就差不多量完土地,立下界石。

里长和乡邻最后作出确认之后,刘常陪着公差们回到府衙,缴纳了朝廷税款,拿回了盖有荆州府衙大印的地契。

朱久炎正式成为柳林州最大的地主。

“殿下,买地的钱加上朝廷税钱,折合一亩地六两银子。府衙那书吏出价实际上是五银子一亩,按照您的吩咐,我没暴露身份,还跟这些公差们处好了关系。”

刘常详细地汇报了买地的过程。

朱久炎满意点头:“老刘啊,你做得非常好。一千亩地才花了五千两多两银子,难能可贵的是,按规矩交了朝廷税钱,没有嚣张跋扈。”

刘常满脸堆笑,恭维朱久炎英明无比。税钱可相当于皇爷和国家的收入,这他哪敢短了,即使朱久炎不交待,他也肯定要按规矩给。

荒地全部到手,朱久炎开始画规划蓝图。按着后世批发市场的规律,把即将兴建的集散地划分为五大块;分别为食品、日用品、奢侈品、手工艺品、进口货等几大区域,方便以后进行集中管理。

快到饭点了,一旁的茅草棚和炉灶也正好搭建完毕,朱久炎吩咐周季陶去买摔伤后宰杀的牛骨头、牛肉和牛油来准备熬汤。

在这个时代,没有早中晚三餐,只有朝食和哺食,也就是一早一晚的意思,富贵大户人家才能做到一日三顿和夜宵,晚饭的时间大约在申时,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就开始吃饭。

刘常则给安排带人回永兴屯,采购米、面、蔬菜等,这些东西都是永兴屯里自产的,比荆州城直接便宜了三分之二。

永兴屯来的十几个女帮工,不等吩咐就各自开始了工作,有人负责切菜,有人负责擀面。掌厨的按照朱久炎的教导,炒起了大锅菜。

朱久炎计算过,第一天只准备一百八十人份的饭菜,税卡本身有二十几个人,加上女帮工和侍卫们,剩下的八十多份,就是今天要销售的盒饭量。

江边搞搬运的苦力就有二十几人,据说周季陶说,他们单身居多,家里不开火做饭,总是在外面吃。这又可以消耗掉十份左右的饭菜,那么剩下来的七十份,就是销售给来往的行人或是客商了。

盒饭菜式方面,也不用搞得太复杂,三荤一素一汤就可以。用猪骨头、猪油、猪肉,就可以解决掉两荤的问题。含有大量浓汤的猪骨头炖萝卜、熬得直冒油的牛骨头煮蔬菜汤,清炒茄子,一小碟子豆芽,再加上一碟子红烧鱼头肉。

长江边买鱼非常方便,还很便宜,朱久炎特意加上了这道菜。实际上,朱久炎在安排菜谱的时候,刻意以荤菜为主,荤菜多汁,又有牛骨头汤打垫,油水一足啊,吃的饭就少了,节约成本。

朱久炎又安排沈亦,制作广告招幌,不需要太过花哨,只需要他写几个大字:六文钱管饱。

还别说,开方子的大夫写的字,水平还挺很高。

所有的东西采买齐全后,根据老村长蒙永的精确计算,每日至少要卖出两百份这种所谓的盒饭,才有可能保本。

朱久炎脸带微笑:“这种买卖,略赔一点也可以,我不指望靠这个赚钱,只是聚集人气而已。”

到了饭点,长江边上都人竖起“六文钱管吃饱”的硕大招幡,让经过码头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因为很多人都不识字,负责吆喝少年们就派上了用场,逢人就说:六文钱管饱。

几个刚过关的行人们,在少年们的热情邀请下,略有些犹豫的坐进了茶肆,点了大碗盒饭。大碗饭一上,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他们走远路,去卫城吃清汤寡水的片儿汤面,基本上没有荤腥,也要几文钱一碗,这里居然三荤一素一汤油水十足,还管饱!

他们担心受骗,一个劲的问:是不是真的六文钱管饱?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后,才立马交了六文钱,吃起了饭菜。茶肆里没碟子,菜都装在几个大面盆里边,吃饭的碗也是一文钱的粗瓷大碗,吃客们也不怕失手摔了碗赔偿不起。

旁边犹豫的行人见饭棚里吃饱喝足,摸起肚子的吃客们,有些想省钱的旅客,也走了进来。

第四十九章 开始

行人拉到了,江面上的江船也不能放过。

朱久炎安排几条渔船,直接把“六文钱管饱”写在船帆之上,让几个精通水性少年们就坐在渔船上,一遍又一遍的吆喝着“六文钱管饱”的口号。

渔船在江面上吆喝着来回游荡,吸引了不少过路船只的注意力。

几艘小客船慢慢靠了岸,从船上下来一个船夫,小心翼翼地来到茅草饭铺,询问一位穿着zhi fu的税差:“这位官爷请了,船上有几个客人想买点饭菜回船上吃,他们不过税卡,不知可否不收过关税?”

那差役不敢做主,赶紧跑来禀报。

朱久炎看了周季陶一眼,周季陶会意微微一笑:“你去告诉他们,不用买到船上去吃,只要不出茶肆,就不收过关税。”

船上的客人得了消息后,还是不敢上岸,最终还是让那船夫连续跑了几趟,买走了十份盒饭。

周季陶尴尬一笑,道:“殿下,差役的名声不好,他们心里都发憷,担心碰上讹钱的圈套。”

朱久炎看着火热的场面,心情无限好,不以为意道,嘴角微微一翘:“便宜人人爱,我们只要把名气做出去了,时间一长,我们有没有讹人,他们会知道的。这些客船或货船的东主们,会上岸来吃饭的。”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行人,到饭棚吃了大碗盒饭。

眨个眼的工夫,原本剩下的几十份“盒饭”,全部被一扫而空。

十几个妇人洗碗刷碟,简直忙不过来,没有吃到饭在外面排队的人还越来越多。老村长蒙永是个有心人,他一直默默的关注着整个茶肆的情况,看到如此火爆的场面,眼睛开始发亮,随机应变,一边安排人手去屯里收购急缺的食材,一边吩咐魏志强去卫城买来更多碗筷。

朱久炎暗暗点头,这个退休指挥使就是各个方面的素质都过硬,看事做事。

而不是和算盘珠子一样,拨一下,才动一下。

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等过了晚饭点,负责管帐的高二宝,统计好账目,做出了流水账。

他笑嘻嘻地向朱久炎总结:“禀告殿下,刚才一共买出了三百多份饭菜,大多数都是过路的客船上的客人买的。扣除成本,兄弟们的贴补以及雇渔船的费用,不只没有亏本,还盈余六百八十文。”

高二宝的算术是真的可以,人才啊。

周季陶在旁边接口解释道:“每天长江上,从柳林州渡口经过的各类船只将近五千艘。客船上旅客多,船又不能生火做饭,大多会选择上岸吃饭。这第一天还没把消息散布出去,往后买饭的人,肯定成批增加。殿下您的妙招实在是高明之极,小人佩服得紧。”

陈瞻也不失时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古人诚不欺我。殿下大才,陈某受教了!”

蒙永佩服的望着朱久炎赞道:“天下真有生而知知者!老朽大开眼界,原本心中以为殿下在胡闹,不想转眼间就解决困扰我几年的难题。这下,咱们屯里的米、面蔬菜都可以直接运来这里了。老朽叹服,殿下让老朽代兄弟们一拜。”

说罢,高大的身躯对着朱久炎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地。

朱久炎赶忙上前扶起,谦和地笑了笑:“蒙老勿需客套,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大伙才辛苦。今天剩下的钱,交给您保管了,明日安排人手去采卖各类物资。”

采买是最有油水的差事,绝对要交给可靠的人去管理。

蒙永的身份、能力、威望简直绰绰有,也不会出现贪污问题。朱久炎把茶肆交给他管理,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

一下午才将近七百文钱的盈利,朱久炎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要搞批发市场,肯定要先有良好的场地,硬件到位,再加上宣传,才会有商家进驻。

他的目标其实是做中小生意的商家们,这个阶层的商人相当于经销商,本小利薄,要从大豪商手上拿货,会给盘剥很大一块的利润出去,很不划算。

商人们在柳林州吃便宜饭的时候,有个合适的场合,就可以交流彼此之间的生意,这才是朱久炎目前想做到的事情。

市场的门脸房,朱久炎打算学习后世的经验,建个二层楼,一楼作为样品陈列和洽谈生意的场所,二楼当作是小仓库以及伙计的宿舍。

盒饭生意非常成功,下面的计划就要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朱久炎吩咐蒙永在紧挨着茶肆的地方先建起一座简易的茶楼。

茶楼内部,不设散座,全是隔开的雅座,目的很清楚,就是方便商人们洽谈生意。

为了加快进度,蒙永又从永兴屯调来了几百人。

搞建筑的木匠、瓦匠等等全不要请了,永兴屯可都是军户,安营扎寨那是必修专业。军队盖房子那要求不只要快,还要求坚固无比。

人多就是力量大,在专业后勤营的指点下,很快开挖地基,干得是热火朝天。

朱久炎招来高二宝和陈瞻二人直接吩咐道:“本宫想要一百个伙计,最好是能识字的童子。这些伙计童子,你们专门培训他们熟知大明律法,找一些衙门里的老吏亲自教导,五个月之内必须学会各种契约流程和制定。”

朱久炎大致描绘了童子的条件,男童、女童不限,八岁九岁左右,最好是孤儿、身体健康当然是必要的。

“……”

这一下,高二宝和陈瞻不禁倒吸凉气了,朱久炎的这番话,他们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平时商人做生意,尤其是在订立契约时,大多是慎之又慎,就怕因为一字之差,导致被人蒙骗,最后血本无归,呜呼哀哉。

很多商人根本没啥文化,识字的都不多。

商贾在契约上被人欺骗的事时有发生,一字之差,有可能人家给你纹银千两变成了你倒给人家一千两银子,这种事一旦拉扯不清,就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结局。

他们要运货,要出货入货,打听各地的行情,还要与人交际,就算是再精明,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若是这时候有个熟通律法的书童在旁边把关,契约还拟得天衣无缝,这等于给那些商人吃了一颗定心丸,增加了不少保障。

二人仿佛看见无数银子在对他们招手,这世子的脑子怎么长的?才六岁啊!真是妖孽!接着二人又是一喜,他们不是蠢人,此时差不多已经明白朱久炎的用意。

这柳林州虽然是个小小的渡口,地理位置却是不容忽视,因为这儿紧靠着长江,世子买了这么多的地,又搞了个火爆的饭食生意。

相信以世子的手段,这渡口恐怕以后会万千商贾云集,商rén dà多数时间在这里盘桓,势必会有人就近住宿、吃喝,如此一来,若是再盖一些客栈、酒楼、青楼、赌坊,岂不是要大发利市?

到时这些荒地的地价或许就要飙涨几倍,所有的生意只要与吃喝、娱乐、住宿有关,都会无比兴旺。

今天稀里糊涂的入了世子的生意股,两万两银子花了出去。本来以为是打了水漂,有点肉疼,没想到这生意还是条巨舰队!一定要抓稳了!他们两个现在是万分兴奋。

“殿下放心,我们马上去办!保证妥妥当当。”

二人行礼之后,飞也似地往荆州城而去。

看着二人的反应,朱久炎暗暗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下山了,该喊怜星回王宫了。

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便偷偷走过去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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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第五十章 涉案

朱久炎带着侍卫们和沈亦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江边,河滩上散落着五彩缤纷的小石头,映着阳光反射出绚丽色彩。

极目远眺,整个河滩都不见怜星三人的身影。

就在这时,河滩后的小树林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

沿着蜿蜒盘转的树林小路绕了半圈,来到树林后一片空地之上,前方影影绰绰不少人影。

二十几个拿着扁担、锄头的乡民将几个人团团围在当中,因辛勤劳作而沟壑纵横的脸上,都带着愤怒神色。

前面人头攒动,朱久炎看不大清楚被围人等的样貌。

这些乡民撸起袖子,举着锄头、粪叉等物大叫大嚷:“害了俺们河东村的人,还想跑,没那么便宜!抓他们去衙门血债血偿!”

一时间群情汹涌。

刑房司吏肖广南和几名戴幞头穿皂靴差役站在外面努力维持的秩序,还有几个官不官商不商的中年人从旁劝说,看样子是当地的乡约、里正。

官差们脚下是一领破旧的苇席,苇席底下两只苍白的脚伸在外边,居然是一具尸体!

“公子爷,你们可来啦!”有人扯着公鸭嗓子跳着脚叫喊,声音就像锐物划玻璃一样刺耳:“这群刁民们非说是我们杀的人,可不是冤枉的紧?!公子,快来救我们啊!”

朱久炎定睛一看,这跳着脚的家伙居然是赵来。

怜星脸色涨红,莹润可爱的耳朵都变成了红色,抿着嘴站在中间一语不发,看起来已经羞怒无比。

张大正指手画脚的和一众乡民争辩,而赵来努力护在怜星周围防止他们靠近。

朱久炎见状松了口气,心道:“还好怜星没事,没有和乡农们打起来。”

众乡民见有几十个带刀壮汉走了过来,出于本能的敬畏,都瑟缩着往后退了一点,圈子便散开了一些,听到赵来他们和朱久炎认识,马上又骚动了起来。

肖广南走了上来,朝朱久炎抱拳施礼:“在下乃荆州府衙刑房司吏肖广南,敢问公子是何人?和他们三人又是什么关系?”

刘常刚想上前训斥一番,朱久炎抬手拦了下来,指着怜星正色道:“我……我是他弟弟,肖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可否告知我一声?”

看到朱久炎身后从人众多,拥簇着他如同众星供月,询问他案情而又不先介绍清楚自己身份,实在无礼。

肖广南心中本来略有不悦,但从人群中又看到了他的岳父沈亦,沈亦正死命对着他使眼色,他哪还猜不到朱久炎的身份?

肖广南偷眼看了一眼怜星,心中一紧:弟弟?这件人命案,牵扯了皇族,这就棘手了。

既然世子不表明身份,他也不点破,一五一十的向朱久炎介绍一番案情。

这河滩附近没什么好去处,平日里除了为了生计而奔波的村民,基本不会有外人到来。

发现尸体的人叫刘老大,是附近的一个猎户,一个三十多岁、面相憨厚的中年人。

刘老大在山中打了一天的野味,携带猎物来到江边清理完血迹,回程途中。

就在河滩后的小树林边上,他看见两只光脚从草丛里伸出来,当即就吓了了一跳,定了定神,壮着胆子上前查看了一番,只见草丛里面躺着一个女子,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别看刘老大是个老猎户,专门猎杀各种动物为生,但是死人还真是不多见。

尤其是在这僻静的林间小道当中,他惊出一身冷汗。

咦?这女子好生眼熟,好似是隔壁河东村人?

刘老大很快做出判断,飞也似地跑到旁边河东村通知了里长和村民。

里长听到有村中的女子被害,不敢怠慢,一边遣人往城里去报官,一边带着村民们赶紧到河边查看。

半路上,遇到怜星三人正从树林中往外走出,当即把他们拦住,不准离开。再往里边搜索,不多时就看到了女尸。

“啊!这不是白华家的闺女吗?早上还看见她在河边洗衣服,怎么就死在这里??”有人惊呼出声。

众村民立即围住了怜星三人,有盘问的,也有直呼“杀人偿命”的,没过多久又有村民在树林里面发现了一柄带血的长刀,村民们登时认定是怜星他们杀的人,直到荆州衙门的人和朱久炎他们相继到来。

大明朝可不像后世,发生了人命案件,左邻右舍和见证人都有责任协助官府办案。

若是怕麻烦上身而装作没有看见,或者隐瞒不报,可是会被官府问罪的。

大明朝乡村有里甲互保制度,相当于后世的群治群防,刘老大害怕被连累,非但不敢隐瞒,一发现案情就赶紧通知附近里长,主动性实在比后世强了不知多少倍。

而里长得知发生人命案件,马上报官,组织村民封锁道路,正是大明子民遇到这种事情之后最正常的反应。

不过这样一来,怜星他们三个就成了唯一的嫌疑人了。

要怜星他们是一般人,凭现场这些证据,只好等着衙门里大刑伺候,然后刑部朱笔批红,秋后开刀问斩了。

村民们看着官差在场,朱久炎他们并不敢乱来,村民胆气大壮又鼓噪起来。

领头的几个后生正义愤填膺的对着怜星恶声恶气的吼叫,其中一个的手指都快点到了怜星的鼻子上,怜星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冒着愤怒的火焰,小脸通红,那又弯又翘的睫毛,好似染上了一点露珠。

赵来和张大两人竭尽全力护卫怜星,闹了个手忙脚乱。

赵来的衣服也不知被谁扯得四分五裂,荡一块披一块的搭在身上;张大的头发也被扯掉了好几绺,束好的头发披散下来,右眼乌青一片成了熊猫眼,衣服也扯得和抹布没多大区别了,真是狼狈不堪。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瞬间弥漫在朱久炎的心头,他面上铁青,眸中喷火。

待肖广南案情介绍完毕,朱久炎对他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肖大人,这么说他们只是嫌疑人,还没有定罪是吧?那就不好意思了!”他扭头吩咐侍卫们道:“先把人给我完好无损的带出来!别伤了村民!”

朱久炎脸上透出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这件事虽然可气,他却不想乱来,先把人抢回来保护起来再跟村民们理论或打官司。暴怒只会让事件升级,恶化,一个不小心还会落人口实。

肖广南刚点头称是,却又听到世子要动手。他和差役们面面相觑,这要是逼着村民闹出民变,可不是他们这几个捕快能压制住的呀!听完朱久炎的全部命令后,轻呼了一口气;只是抢人出来,不伤人,还好。

李天福领着侍卫们结圆阵,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大群侍卫用刀鞘开路,用强壮的身体和器械把挡路的村民往两边拨开,众村民见状齐声喧哗起来,大多数人却害怕地往旁边躲闪。

侍卫们已经冲了进去护住怜星三人。

按照朱久炎的命令,整个冲撞过程中,只把村民们推开,并没有伤到一个人。

他们一辈子都在田地里面勤勤恳恳耕耘,用汗珠和辛勤换收获,老实巴交的农民。

哪里见到过这种阵势吓得连连后退。

只有几个年轻人,挺着扁担上前,眼睛冒着怒火,把脖子一拧,差参不齐地吼道:“大明朝还没有王法了吗?恶贼害了人命,还敢仗势欺负咱们小老百姓,怕个俅!和他们拼了!”

这群后生大呼小叫,恨不得几锄头把怜星三人挖死。

饶是怜星识过不少世面,腿也有些发软。

至于赵来和张大两个宦官,此时吓得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械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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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第五十一章 洗冤 上

肖广南赶忙带着差役们上前几步,伸出双手虚虚拦着:“慢着,慢着,这是要干什么!?就算是杀人凶手,也要审理清楚再行问罪,岂是你们说杀就杀的?若真打死了他们,死无对证,这命案反而成了糊涂账。如果杀错了,你们与心何安?就算是杀对了,私自伤人,你们也要吃官司!”

肖广南在府衙也不是什么走红的角色,否则便不会风尘仆仆,老来做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但就是因为他老干这样担风险的“脏活累活”,免不了经常跟底层百姓打交道,处理各种案件。

天长日久,他在老百姓当中的声望倒是越来越高,有很多人肯买他的帐。

几个老乡农识得大体,听肖广南说得有道理,便迟疑起来。

又见朱久炎的侍卫们并没有出手伤人,也就拦住蠢蠢欲动的年轻人,“虎伢子!魁大个!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别乱来,肖大人会为咱们做主的!”

河东村里长是个戴瓜皮帽的小乡绅,他带着人先上前帮忙把后生们拉开,然后转头看着肖广南,眼中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肖广南见状,用力点了点头,答应帮他们找到真凶。

李天佑和吴高、吴用带着剩下的侍卫们拥簇着朱久炎,分开人群与怜星等人会合到了一处。

怜星远远见到朱久炎就心中一暖,翘首盼望着他快点过来保护她,看到队伍靠近了过来。

她便一阵风似的飞奔过去,像只受惊的小鹿冲到朱久炎的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突然卷入一场人命大案,她刚才真给吓到了,眼泪汪汪的望着朱久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久炎上下打量一遍怜星,除了左手掌蹭破了点皮之外,倒没有大碍,看来是赵来和张大保护得力。

“我们根本不知道林中有尸体,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过去了。”

怜星看着朱久炎,还是委屈的直掉金豆子。

看见完美无缺的手掌上那块破坏美感的伤口,朱久炎有一种想抽人的冲动。

他强忍着怒气,先替怜星清洗过手掌之后,撒上沈亦递上来的药粉,最后轻轻缠上用酒水消过毒的麻制绷带,才低声回应道:“没事的,没事的,我来了,他们碰不了你,我会带你回去。”

怜星强颜一笑,委屈又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跑的,那女孩分明是死于非命!既然把我牵扯进来了,我就必须找到真凶,证明清白。小鬼头,你帮我。”

“好,好,我们先证明清白。”朱久炎点点头,紧握住怜星的另一只手帮她稳定心神。

这时在河东村里劳作的白华夫妇,接到村民的传讯,带着侄子白大壮,跌跌撞撞、哭哭啼啼地赶到了现场。

白黄氏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上前掀开苇席,一看尸体果真是自家闺女,顿时怆地呼天、哀哀欲绝。

白皮匠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扶着侄子的肩膀,低声痛苦,也泪如雨下。

白黄氏大哭着扑向尸体,轻轻抚摸着女儿冰冷的脸,但这一次,活泼可爱的女儿再也不会笑着和母亲撒娇了。

她的哭声凄惨无比,“我的儿啊!我的珍珠!!我……我……可怜的珍珠啊……”

白珍珠生前是个清秀的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细腻、五官面容姣好,身段也匀称优美。

只可惜现在她的肌肤失去了血色,呈现死者特有的灰白色,乌黑的秀发就像一蓬旺盛的杂草,披散开来。

原本像花瓣一样柔嫩红润的嘴唇变成了可怕的淡紫白色,睁着的双眼没有了生命力,变得空洞吓人。

她静静地躺在苇席上,僵硬的体态提醒人们她早已不在人世。

衣衫凌乱不堪,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和掐痕,张开的嘴巴似乎诉说着冤屈和愤恨,脖子上衣领没有遮住的部分,深深的缢痕赫然在目,一直延伸到耳后,勒痕上却没有多少瘀青。

这分明是死于非命!这个可怜的女子,究竟在生前遭遇了什么样的不堪待遇,才会这样遍体鳞伤?

一众村民都喧闹起来,揎拳掳袖,看向怜星他们的目光犹如喷火,白黄氏更是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芦席边上。

白大壮比堂妹大上五六岁,是个体格非常魁梧的汉子,白华不只是他的亲伯父,更是他的手艺师父。

白珍珠惨死,伯父伯母悲痛欲绝,他的拳头快要攥出水来。

他“扑通”一声跪倒对肖广南跟前连连磕头,声音因为悲痛和愤恨变得沙哑低沉,“我妹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一家伸冤做主!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一家伸冤做主!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一家伸冤做主!”

白华一辈子都是胆子不大的老实手艺人,此刻看着老妻昏倒,彷徨无计,也是跟着白大壮一直磕头,哀哀地哭泣。

差役们虽然也是心硬手黑之辈,看这一家子悲惨遭遇,不禁有几分同情之意。

肖广南心头也是不忍,见白大壮二人额头都磕破了,叹了口气,弯腰扶住他们,神色凛然地说道:“放心,肖某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不会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看了朱久炎一眼,又说:“但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王小三,忤作和书办怎么还没请来?都这么久了!”

差役王小三上前答话:“回大人,崔世安已经去了多时了,应该要到了吧?”

一群人心神不定地看着通往大路的方向,一盏茶时分,才见一个差役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对肖广南禀道:“肖大人,衙门人手不够啊,全给几个大老爷调去王延家查案了,这几天都脱不开身呢!”

肖广南知道王延家的灭门案是府衙的头等大事,那件案子又和眼前那位世子殿下有关,他不由得眼光在朱久炎身上一转,无可奈何地对差役们说道:“我们办了这么久的案,勘验现场、验尸、填写验状{尸体检验报告}等事,看都看熟了,哥几个别嫌晦气,现在只能赶鸭子上架了!”

众衙役面面相觑,验尸的差事居然要落到他们头上,他们可以不嫌晦气,但确实干不了啊。

一个老差役上前回道:“肖大人,小人们连字都不识,写验状的差事做不来啊。还有,验尸的那些精细家伙什,咱们手头可什么都没有,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朱久炎闻言排众上前,对肖广南说:“肖大人,我读过《洗冤录》,我可以帮你填写尸格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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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洗冤 下

肖广南頗为意外地看了朱久炎一眼。

六岁的孩子,大多数在识字阶段,只有少数神童能吟诗作赋。

但是去看《洗冤录》这样的刑狱书籍的人基本上没有,像他也是最近才开始研读。

这个世子还有这种喜好?

朱久炎确实在大学时看过宋慈的《洗冤录》。

那万恶的青春期冲动啊……

大概是他读大一时候,生理发育逐渐趋向于成熟的他,对于身边除了五大三粗的室友就是长相对不起观众的女同学越来越无法忍受,就在那段糟糕的日子里,他糟糕地注意到了他们班的女神辅导员。

那是一位毕业于香港浸会大学的měi nu高材生,还是国家sān ji心理咨询师,可谓美貌与智慧并存。

直到大学毕业,那时的小diǎo丝朱久炎还在心里兴叹过:毕业真的有点早啊,好想再读一次。

大学期间朱久炎的记忆力非常好,以至于跟她的一切接触当中,她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哪怕他从未刻意地记,亦深深地印在了他脑海中。

然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有几晚,朱久炎在睡梦当中梦到了女神。

结果悲剧了,每次清晨醒来,小内内都遗得一塌糊涂。

但这并不算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还能将梦中的羞羞事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平日里幻想出来的,女神满脸潮红娇羞之色的诱人模样。

从那时起,朱久炎便不太敢去见女神辅导员,因为每当见到她时,他总会想到梦里的事,然后身体某个部位就会有所反应。

这简直就是最痛苦的折磨!

为了避免这种折磨与尴尬,朱久炎只能每天读法医类书籍来分心,用鲜血和尸体来控制自己别乱想。

所以世界上第一本包罗万象的法医学专著《洗冤录》,他翻阅过多次。

《洗冤录》中相当多的认识和方法,在现代看来都是正确的、科学的,很多知识仍然在使用。

对于这部古今奇书的作者宋慈,朱久炎当年是佩服万分的。

在古代,验尸的人称为仵作、行人,地位非常低下,甚至是低贱的工作,宋慈是提刑官。

但是他仍然深入低贱的仵作工作中去,认真研究这样常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那种亲自检视、严肃谨慎,绝不敷衍塞责的工作态度更让他敬佩。

肖广南还没开口,一众村民又鼓躁起来,“他是嫌犯同伙,如何可以协助验尸?”

肖广南早看出怜星是个女子,另外两个随从看着就像王府里的太监,那是能对女子施暴的人吗?在他心里早就排除了三人的大部分嫌疑。

他上前一步,大声对村民说道:“这么多人看着,一个孩子协助记录,你们还怕他做什么手脚?你们村可有读过书的?有的话来帮我记录,免得你们疑神疑鬼。”

在这个时代读过书的还真不多见。

果然,村民们都安静下来,一个个干瞪着眼睛。

里长上前圆场,“肖大人说笑了,谁能在您眼前做手脚呢?”

他又瞅了怜星一眼,见“他”一幅愤愤不已的样子,接着说:“劳烦肖大人了!”

里长在村中威望很高,有他支持肖广南,旁人只好同意朱久炎协助验尸,把埋怨装进了肚子里。

肖广南便对朱久炎露出个笑容,朝拱拱手,算是谢他相助,“在下准备开始验尸,寻找线索,劳烦公子在旁详细记录。”

两个小太监是嫌疑人,朱久炎便叫刘常去渡口取纸笔,一不会刘常回转,将纸笔交给了他。

肖广南开始验尸寻找线索,虽然他不是仵作,动作却是十分熟练。

肖广南二十开外,是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他本是祥符{今河南开封}人,幼时家境颇丰,父母给他请了老师,十年寒窗,颇有文才,想考功名正经出身。

然而花无百日红,肖广南十五岁时父母接连病故,偌大的家业留给他。

他只是个少年书生,不会经营也不善持家,家境也就慢慢衰落,最后只好遣散仆人,卖房卖地来到荆州,寄居于表舅沈亦家中。

期间六年也没断过科举,却只考了个秀才功名。

表舅沈亦只有一个女儿,家业也需要有继承人。

肖广南科举无望,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也就听从了长辈安排,娶了沈家表妹,然后在府衙谋了个小吏的差事直到现在。

虽然当不成官,但现在的境况已是老天的厚赐了,妻子也刚怀孕,有了个美满的家庭,但他是个很惜福的人,知道目前的美好生活相比当初寄人篱下的日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他先用软尺量了量尸体身长,然后对负责记录的朱久炎说:“死者,韶华少女,身中,长四尺八寸,肤白,相貌中上,手臂上有瘀伤和掐痕,脖子上有数道勒痕,无瘀血,……”

他满脸严肃的笃定道:“初步断定为他杀。”

朱久炎看这司吏,虽说肖广南是第一次验尸,手法却頗有为老辣,一丝不苟,应该是从平常工作当中吸取的经验,他也就全力在一旁配合记录起来。

他对这个时代,衙门里有这样的刑名高手并不稀奇,自大宋提刑官宋慈著《洗冤录》以来。

官府刑名司法工作日渐昌明,每有命案仵作必须做相当严谨的检查,并填写规范化的尸格验状,最后还要仵作与填写尸格验状的人员联合一起写按手印、签字画押,才最终能形成证据。

沈亦想为怜星脱罪,为世子分忧,这会儿插口道:“如何见得是他杀?而不是她自缢身亡,有人再移尸来敲诈咱们!?”

“对于死者的死因,想必村民们心中也有疑问,公子既然读过《洗冤录》,应当可以解释一番。”肖广南不敢冲撞了岳父,先对他躬身行礼,才望向朱久炎,希望朱久炎来帮他解释。

朱久炎对着沈亦挥挥手道:“肖大人判断得没错!您别难为他。”

朱久炎也明白肖广南让他解释死因,是想给村民们留个好映像,也不推辞,说道:“凡是自缢死者,脖颈上都留有明显的八字痕。

这是因为自缢者身子悬空,自身下垂的重量使绳索深深勒入脖子,两边的勒力大,绳索入肉也深些,脖子后面不是受力处,几乎就没有什么绳索的痕迹了,所以自缢者的颈部留下的痕迹,就象一个八字。

凡被他人勒死者,绳索将整个脖子套紧,颈后也有勒痕,八字两画也就相交了,所以《洗冤录》上写得清楚,凡缢毙者勒痕八字相交是他杀,八字不交乃zi shā。

白珍珠脖子上的勒痕相交,所以系他杀。”

原来如此!众人都点头称赞,用崇拜的眼光瞧着朱久炎和肖广南,这里面原来有这么大的学问。

读过书的人就是与众不同,难怪都说青天老爷会日审阳,夜断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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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验尸

村民们对肖广南的破案信心大增,沈亦虽然吃了个瘪,但看肖广南的眼神却是相当满意。

肖广南继续伸右手用两根手指在尸体下颌关节处一捏,道:“请公子记录:尚未出现尸僵。”

尸僵是早期尸体现象之一,指死亡经过一段时间,肌肉逐渐变得强硬僵直,轻度收缩从而使各关节固定的现象。

人死一般发生在死后一到三小时,少数在死后十分钟即出现{死前剧烈运动容易出现},也有迟至七八个小时以上才出现的可能。

尸僵的发生,通常有一定的顺序,多数是自上而下。

所以朱久炎看到肖广南先捏下颌关节处,直接就判断出,这人真是个刑案老手,搞不好真能找出真凶,为怜星洗清嫌疑。

尸体下颌被捏,嘴巴随之张开,肖广南另外一只左手拈起银针飞快地往喉咙里一探,停顿片刻后拔出,银针颜色光亮如初,又道:“喉头未验出毒。”

他先小心揭开一点儿死者的衣服,发现还没有形成尸斑。

看到肖广南把女儿的衣服揭起来,白华面带愤怒之色,转念一想肖广南是在为他们一家寻找线索,也就忍住了怒气,转头让村民们稍稍回避。

肖广南眯起眼睛,精芒一闪即逝,根据刚才的检验,严肃着下了断语,“没有尸斑,说明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人死以后,在尸体低下部位皮肤出现的紫红色斑块,称为尸斑。

由于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心血管内的血液缺乏动力而沿着血管网坠积于尸体低下部位,尸体高位血管空虚、尸体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结果,尸体低下部位的毛细血管及小静脉内充满血液,透过皮肤呈现出来的暗红色到暗紫红色斑痕。

尸体平均二到四小时出现尸斑,白珍珠身上既然暂时没有发现尸斑,说明死亡时间非常近,怜星三人都具有作案时间,不能摆脱嫌疑。

“天杀的恶贼,害了我妹子的性命,我和你们拼了!”肖广南前面说的东西,白大壮全都听不太懂,但妹子刚死没多久,他可听得分明。

他一双眼睛涨得通红,全身力气左冲右突却没地方发泄,不由得大吼一声,拿起一旁粪叉,就要去叉怜星。

“大胆,欺人太甚,给我拿下。”朱久炎愤怒一喊。

白大壮猝下杀手,不等朱久炎吩咐,李天佑早就一个箭步上前。

那白大壮只是靠着自己那一身的蛮力劲儿,跟李天佑这样的行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白大壮握叉狂攻,接连给李天佑用剑鞘格挡开来,热血余勇一过,就被李天佑抓住胳膊来了个反关节技zhi fu,卸下了手中粪叉。

白大壮眼睛血红,极力挣扎,可他被李天佑鹰拿燕雀似的牢牢捉住,分毫也动弹不得。

几个侍卫拿着绳子把白大壮往树上一捆,将他给绑在树上。

朱久炎大步来到场中,对着白大壮道:“你不是想为你妹子讨个公道,报仇雪恨吗?我们又没跑,你急个什么!我们和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不怕冤枉好人吗?!肖大人在认真验尸,想帮你家找出真凶,你也不想你妹子死得不明不白吧?!我见你们是苦主,一再容忍,你们也别当我们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接着他铁青着脸,咬牙对侍卫们下令道:“把刀剑都给我亮出来,还有谁敢再上前来,格杀勿论!”

村民们也被这些话说得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白华也的确想替女儿讨个公道,却也不想冤枉好人,瞧着对面那伙人,人多势众,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凶神恶煞地,亮出明晃晃的兵刃,不禁心头发慌,害怕起来。

他畏怯地看了看四周,跑过去抓着侄子的手念叨:“啊壮,咱们要相信肖大人!珍珠的冤屈一定能昭雪!”

验尸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管他们闹得怎么天翻地覆,肖广南一概置之不理,他早就全身心投入其中,仔仔细细检查了尸体的手脚。

肖广南将她的手掌抻开,发现手心光滑白皙,并没有常年做农活形成的老茧。

里长在旁边解释:“她白家在村里算是富裕户,她爹白华勤劳无比,农活从不拉下,又是这附近唯一的皮匠,手艺能补贴家用,前段时间又买了一条小渔船。白家的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宽裕,白珍珠可给她爹宝贝的很,从不让干重活,乡下出身xiao jie命啊。

白珍珠心眼挺好,只可惜嫁人几年了,生不下一男半女,去年就给夫家休了。整日待在家中以泪洗面,眼看着慢慢恢复了,没想到今日糊里糊涂的送掉了性命。唉,可怜白华就这么一个闺女呀!”

肖广南摸了摸鼻子,对里长问道:“劳烦里长把白珍珠平常往来之人,仔细与我说一遍,不许有任何疏漏。”

里长爽快地道:“行,肖大人你这算问对人了。我们全村人都沾亲带故,白家老弟还和我家沾着亲呢。白家嫂子心眼也和善的很,平日里斋僧敬道的……”

里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鳏夫,一说起话来简直是滔滔不绝,根本收不住嘴。

和白家有关的任何小事,他都说得声情并茂,详细异常,极其八卦。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里长还在喋喋不休,“唉……当年白家闺女还没出嫁的时候,我就跟白老弟说过。闺女嫁人别嫁远了,我们乡下人忠厚,知道疼人,城里人心里弯弯绕太多,搞不好会吃亏。

就是不听我的劝啊,把闺女嫁到了江陵县。几年夫妻,那闺女夫家是一点情分都不讲,生不出娃就马上写了休书。”

肖广南的验尸过程也给他打断了,抬着手无可奈何地听着他讲。

里长还在滔滔不绝,“珍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家听了老人们的劝后,答应改嫁,她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太抗拒,日子都定好了,就在这几天。今天黎明时分老朽还看到珍珠在屋外高兴的挂渔网呢。”

看着肖广南那幅无可奈何的样子,两旁站立的差役们都默默地低头暗笑。

里长继续讲:“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呢?我早上还在心中给她琢磨着找哪个吹打班子,好热热闹闹地送她出门子呢!”

朱久炎都有点受不了这老头的啰嗦了,赶紧在旁插话道:“咳咳!老丈请说重点,说说白珍珠为什么不太高兴就好!”

里长偏着头看了绑在树上的白大壮一眼,答道:“白老弟不是就一个闺女嘛?大壮是亲侄子,还是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正好大壮的婆娘也生孩子死了,唉,听说一尸两命啊,怪可怜的。

白家寻思着来个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让他们俩把婚事办了!这怎么成!?表亲就算了,他们可是一个姓的堂兄妹。我们村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同姓不准通婚!祖宗规矩不能坏,老朽得管!”

肖广南给他啰嗦得站立不安,差役们的头更低了,笑得下巴已经快要抵到自己胸口。

肖广南rěn wu kě rěn,这还怎么验尸?但是里长也是出于好心,年纪也大了,他也不忍摆出官威来呵斥他,只好强自忍奈,继续听他口沫横飞。

里长满脸认真地对朱久炎道:“娃娃,相同的姓氏是不许结亲的,他们二人要是真的婚配了,还不乱了祖宗的规矩?老朽也不想坏人姻缘,但心中又琢磨着祖宗立下的规矩,肯定有道理!最终,老朽就做了这个主,禁了他们俩的婚姻。”

里长的啰嗦劲,也让朱久炎的侍卫们都一个个脸憋得通红,肚子鼓鼓的忍俊不禁。

怜星听得都香肩一阵耸动,“咣当”一声,李天福的佩刀都掉到了地上,他赶紧低头弯腰拾起,向朱久炎欠欠身表示抱歉。

第五十四章 抽丝

里长的做法朱久炎倒是挺赞同。

从周朝开始就有“同姓结婚,其生不蕃”的说法,同姓都有一定的血缘关系,结婚生下子女都有不健康的问题,所以古时有很多地方禁止同姓结婚。

在现代社会,在某些乡村仍保留着同姓不婚这一传统。

这种禁忌是有科学道理的,难怪能一直传承下来。近亲属结婚,极容易将一方或双方生理上、精神上的弱点和缺陷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累积起来遗传给后代。

里长的做法得到了绝大部分村民的支持,白家老两口也就不再提起这桩婚事。

朱久炎却是听出了精神,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了一眼白大壮。

白大壮胀红着脸庞,狠狠地盯着里长,颊肉一抽一抽的。

眼见里长又要说回白珍珠的夫家,朱久炎连忙扶住了他,客气地请他到一旁休息。

肖广南如蒙大赦,立即振作精神,继续验尸。

他慢慢解开尸首的衣服查看身上的伤势,看见尸体胸口处若干处伤口,像是刀剑捅入所造成,喷涌出来的鲜血已开始由鲜红向暗红转变,他用手指比划测量着伤口的宽度和深度,随口报出,“左胸肋下伤一处,长一寸深五分,后背伤一次处,长二寸深一寸三分,左腿伤一处……俱为利器所伤。”

这肖广南好生厉害,手边没有刻度测量器具,仅凭手指和自身的经验,就能判断了伤口的长短和深浅,确是个人才干吏!

尸首身上多处伤口既是利器所伤,一旁遗落的带血长刀就必须检查。

肖广南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包住手掌,轻轻把那长刀拿起细细观察。

这把刀比一般的刀较为轻,弧度大,温和的曲线沿着刀片,形状类似柳叶,正是大明步军大量装备的柳叶刀。

刀身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缝隙处有些许水锈,刀刃上有多处倒卷的豁口,豁口虽多,整把刀看上去却还是寒气袭人锋利无比。

林中多树,肖广南挥舞长刀想砍一截小横枝想试试此刀的成色,没想到竟像切豆腐似的把儿臂粗的横枝斩落,刀身“嗡”的一声长鸣,传到手掌的震动却是极轻。

真是军刀!

肖广南来回抚摸着那些陈年豁口,对着朱久炎把声音压低,“公子这把柳叶刀看样子身经百战啊,一般百姓根本接触不到。公子可否先查一下您的随从们可是有人少了佩刀?”

朱久炎皱了皱眉头,抬头看了肖广南一眼,不悦道:“肖大人什么意思?怀疑凶手是我的侍卫?”

他用手指指着白珍珠脖子上的勒痕道:“她明明被勒死的!我的侍卫们什么出身?!我的侍卫若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需要又勒人,又动刀?”

嗯?也对。

不对,有问题!白珍珠明明是给人勒死的,既然力气大到可以直接勒死她,为何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用上这长刀呢!?

“着啊!画蛇添足!”二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肖广南轻轻把长刀放回原处,和朱久炎又仔细观察了尸体一番,当看到尸体周围各式喷溅状和滴落状的血迹。

他们二人的神色变得古怪,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玩味的表情。

朱久炎连忙按照心中所想,仔细观察那几个刀伤,忽地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喜色,他伸手招了招肖广南。

朱久炎手指着这些刀伤,嘿嘿冷笑了两声:“肖大人,你仔细瞧瞧,这些伤口是不是很古怪?”

肖广南睁大了眼睛仔细瞧去,立刻说道:“哼哼,这些都是死后才拿刀刺的!肖某人终日打雁,不曾想今天差点儿被雁啄了眼。还好公子心细如发。”

他擦了擦额头油津津的汗水,然后朝朱久炎拱拱手,谢他再一次相助。

后世法医学上有个术语叫生活反应,是指机体在生前,即机体的循环和呼吸机能存在时受到ci ji后发生的反应,在侦破杀人案件时往往成为全案的关键线索。

譬如活生生被烧死的人,因为吸进含烟尘的热空气,肺部会有烧灼伤形成的水肿,并且肺部会有烟尘存留,如果是死后再由凶手放火试图毁灭罪证,那么尸体外面虽然烧焦,肺部却不会有这种生活反应。

这种生活反应在《洗冤录》上写得清清楚楚,肖广南果真看了出来。

白珍珠身上的刀伤,如果是生前造成的,那么被刺的伤口就应该有生活反应,至少会有大量出血和伤口豁开。

活人被刺伤或者割伤除了出血之外,皮肤、肌肉、肌腱、血管、神经等人体组织都有一定的弹性,形成创伤时,这些组织会发生收缩,把伤口向两边牵拉。

白珍珠身上的伤口,不仅出血量极少,伤口皮肉不卷血迹黯淡,显然是死后人为造成的。

既然刀伤是死后弄的,那么凶手为什么会多此一举呢?

嫁祸!凶手想嫁祸谁?

肖广南眼睛一亮,连忙问里长,“老丈是谁发现的长刀?在哪儿发现的?”

里长非常配合地让几个村民把发现尸体的刘老大带上来,又罗里吧嗦的介绍了他的情况。

刘老大是三十多岁的精瘦汉子,祖祖辈辈都是猎户,家有贤妻,日子过得挺快活,偶尔猎来珍奇野物,卖了就去荆州城里的暗门子逛逛。

肖广南让他把如何发现尸体的过程再说一遍,无非是刘老大去江边清洗猎物后,回家路上,无意间发现白珍珠尸体,说法和之前完全相同。

朱久炎、肖广南、里长都仔细揣摩着他这番话。

思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什么线索,朱久炎摇摇头,继而又问发现长刀的经过。

饶是刘老大是个经常见血的猎户,见到朱久炎身旁那些魁梧的带刀侍卫们,也不禁心下惴惴,详细说了经过,“俺刚看见尸体,吓了一跳,哪里还敢仔细瞧,随便扫了一眼,那时好似没有看见这劳什子长刀啊。

因闹肚子就在旁边拉了泡屎,拉肚子的时候才想起来被杀的好似河东村民,才去村里声张起来,村里老少爷们进了林,正巧碰到他们三人,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莫不是他们见色起意

大伙儿围着他们三人都气愤无比,俺就说官府来人至少有段时间,咱们先自己在周围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铁证,定他们个死罪。大家就搜寻起来,找着找着,俺猛然想起刚打的猎物还落在草地里呢,连忙就去寻找,没成想那长刀就在俺猎物旁边,还真巧了……”

命案现场你居然还敢拉屎?!这刘老大心真够大的,众人心里纷纷腹诽,又听到长刀是这么出现的,一时间人群安静无比,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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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第五十五章 剥茧

听完这番话,朱久炎若有所思,肖广南也半眯着眼睛,目光示意手下崔世安快去检查周围有无新鲜粪便。

差役王小三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刘老大身上,一声冷笑,“发现尸体的时候,旁边还没有长刀?村民们过来了,长刀就出现在你猎物旁边了,是也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俺看见了尸体就立马把猎物丢在地上,找人报案去了。开始……俺没看那里……你……”

刘老大说着说着,觉得气氛不大对头,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顿时心头发毛,想要开骂,但又不敢骂出口。

里长也看刘老大前言不搭后语,还说在凶案现场方便,这哪是一般人有胆子干出来的事,也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刘老大,他问旁边村民们,“长刀是刘老大后来找出来的?”

“对对,他找出来的!这凶器带血,怪吓人的,我们哪有胆子去碰?刘老大还拿着刀比划了几下,炫耀了一番呢!”一旁的几个后生瞪着眼睛补充道。

赵来往他脚下狠狠地“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原来是你这生儿子没屁丨眼的狗贼嫁祸给咱们!哦不,你没机会生儿子了,等着开刀问斩吧!”

王小三冷笑连连,从怀里掏出铁链子,“哗啦啦”一抖,就要去锁拿刘老大。

张大也是义愤填膺,“我们没招你没惹你,前世无冤今生无仇,你干嘛要栽赃给我们?哎唷唷,看看这把我给打得!老天有眼,疏而不漏!”

“等等,不是俺干的啊!”刘老大慌得两只手乱摇,“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三哥、老少爷们,你们要信俺啊!”

沈亦用力拍了下手,笃定道:“沈某早就怀疑你了,好多案子的真凶,查到最后大多是举报人贼喊捉贼!刚才公子和肖哥儿都验出来了,这柄刀就是你自作聪明留下的破绽!别人没发现尸体,偏偏是你发现;大伙儿没发现刀,偏偏又是你发现?!第一次没发现刀,你出去找回猎物,刀就跑到猎物旁边了?这刀不是你拿来的,还能自个儿长了腿?在凶案现场方便?!亏你也编得出!杀人真凶不是你,还能是谁?”

刘老大吓得面色惨白,杀人偿命,这罪大了,要掉脑袋的呀!

“不是我,不是俺干的!”他声音嘶哑地辩解着,忽然他眼睛一亮就像是发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指着怜星喊道:“对了!他们也有嫌疑,他们也洗不干净,为什么就偏说是俺干的?!”

朱久炎和侍卫们望着刘老大,眼中直欲喷出火来。

怜星反而轻笑着,反手取下了头上书生巾,一个明眸皓齿、长发飘飘的绝美少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刻,众皆哗然,目光都聚集到了怜星身上,她指着自己缓缓对刘老大道:“我是个小女子,会对白姑娘见色起意吗?小女子也没力气能勒死她。”

刘老大干脆豁出去了,抗声辩道:“你有两个随从!难保不是他们见色起意!”

张大上前撸起袖管道:“不到黄河不死心,你瞧仔细了,我有力气能活活勒死她吗?”

张大是从小进宫的小太监,加上以前给吴嫦娥他们nuè dài,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除了脸大,手脚都是细细的,小小的身子,好似迎风就倒。

刘老大自个都觉得,让张大这样瘦弱的人去勒死高挑的白珍珠不靠谱的很。

他可怜兮兮地朝着里长磕头:“九叔救命,九叔救命!真不是俺杀的人,他们搞错了!搞错了……”

里长叹息一声,背过身去不愿看他。

四周的村民们,见此情形议论纷纷,鄙夷道:“没想到竟然是刘老大,白家闺女多和善的姑娘,他也下得去手?”

“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刘老大一张嘴说的口干舌燥,越来越紧张,到后面根本讲不出话来了。

听到周围这些一面倒的议论,全身一软,身子瘫在地上软烂如泥。

“走吧,有什么话衙门里说去。”王小三把铁链子抖得哗哗作响,直接就套到了刘老大脑袋上。

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也围了上来,看着刘老大的目光就像在看死人。

“且慢。”怜星突然出言阻止。

众差官直愣愣的看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何话要说。

怜星缓缓走到刘老大身前,娇叱道:“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些许小事就吓得这副样子,像什么样子!”

刘老大哭丧着脸,心道搞不好就要杀头,还算小事吗?不过一想,一个小姑娘,刚才被几十个村民凶狠地指摘都硬抗了下来,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怂确实不像样,也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怜星轻声说道:“证据还不够充分,就这么轻易断了一个人的生死,不觉得太儿戏了吗?我们也不能冤枉了好人是不?”

王小三哂笑着摇摇头,对肖广南道:“大人,这等蟊贼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上了刑就乖乖吐实,哼,小人可见得多了。”

另外几个差役也对刘老大说道:“劝你认罪伏法,衙门里的十八套手段,就算事积年的惯犯也得乖乖开口,谅你是块铁又能打几根钉?”

王小三就准备招呼人把刘老大押回去大刑伺候。

怜星愕然,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朱久炎。

朱久炎知道,在此时审案是不需要严格充分证据的,只要官府认为犯人有足够嫌疑,便可以严刑拷打求取口供,到时候十八套刑法一用,不怕刘老大不乖乖招认。

他也不喜欢这种方式,干咳两声,对肖广南道:“肖大人可想找到真凶?”

“不敢隐瞒公子,肖某心中对刘老大是凶手的说话也是存疑的。”肖广南先回了朱久炎,然后止住抖着铁索准备上前捉拿人犯的属下,“急什么!崔世安去查看粪便去了,先等他回来,本官自有办法找出真凶。”

崔世安这时终于跑了回来,大声禀告道:“大人,属下在林中确实找到了粪便,像是今天才拉的。”

肖广南“嗯”了一声便他退下,用请教的态度问问朱久炎道:“公子好似胸有成竹,还请公子为肖某出出主意。”

朱久炎也不矫情直接说道:“肖大人你说,一个人在被杀之前,你说他会不会拼死反抗?”

肖广南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然后猛一挥拳头道:“生死关头!反抗必定激烈无比!”

朱久炎蹲下握着了白珍珠的手腕,慢慢抬了起来,循循善诱地道:“您细细观察这手,看看有什么蹊跷。”

肖广南看着白珍珠那青葱一样的小手,兴奋道:“白珍珠的父母特别疼爱她,平日里她从不要干重活,两手都蓄了手指甲!凶手勒她脖子的时候,她必定激烈挣扎,双手乱抓。”

朱久炎上前捏着断了手指甲的两根手指大声道:“她这里断了两根手指甲!指甲里还有些皮肉残留,凶手被白珍珠抓伤了!”

肖广南眼睛大亮,他立马转身对着所有rén dà声说道:“白珍珠刚死没多久,凶手身上的伤好不了那么快,哈哈,先把刘老大的衣服给我扒了!女子请先回避一下。”

怜星红着脸和村中看热闹的妇人走到了一起,转过身去。

刘老大不等旁人动手,“嗖”地一下就脱下了自己的上衣,众人围在周围仔细查看。

双臂肌肉高隆虬结,黝黑发亮的身体,前胸还留有一巴掌宽的护心毛。

因为常年打猎身体上布满了疤痕,形状大小不一,却都是陈年旧伤,没有新鲜的挠痕。

刘老大双手高高举起,原地转了几圈,喜滋滋地嚷着,“都看清楚了?!不是俺吧!”

“他身上没有抓痕,那会是谁干的?”

“哎呀,差点冤枉了刘老大!”

一众村民又叽叽喳喳喧闹起来。

朱久炎走到最中间,对着侍卫们大声下令道:“都脱了上衣!赵来、张大,兄弟们,咱们先带个头,凉快凉快!”

墨迹了这么久,侍卫们也想找出真凶,得了世子命令,二话不说。

“呼啦啦”脱了一地的上衣,露出了矫健雄壮的身躯,他们挺着胸膛上前给村民们查看,嘴里大声吆喝道:“啊呼!凉快!瞧瞧,瞧仔细了,看有新抓痕没?”

里长至此也明白了个**分,也朝村民们道:“咱们村也别扭扭捏捏的丢了份,都是大老爷们!脱!帮白老弟一家找出真凶!”

说完自己先解开了上衣,露出了干瘪的上半身。

在场的村民们也都有样学样,包括白华都脱掉了上衣。

霎时间,白的、黑的、黄的,各种光溜溜的身体交相辉映,就像后世的健美比赛一般。每个人都前后左右审查一遍,互相检查着各自的身体上有没有新鲜的抓痕。

“咋个都没有呀!?这个法子是不是,不管用啊?”

众人都用困惑的神情瞧向朱久炎和肖广南。

他们二人并不回话,而是同时拿眼神投向了场边唯一没有tuo yi服之人,也是始终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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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第五十六章 真相 上

众村民跟随着二人的目光看了过去,一后生情不自禁惊呼出声,“大壮哥!!??”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随着这声惊呼,所有人都把目光都聚焦到了白大壮身上。

在场诸人除了朱久炎这个六岁的孩子和一旁的妇女,男子全部chi luo着上半身,白大壮此刻是如此的显眼,众人的目光犹如交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而他就像落在网中的飞蛾。

他正缩着头,喉头一阵咕噜,脑袋顶在树桩之上,身体颤抖着,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鼻梁慢慢流下,一滴一滴地掉在草地上。

白大壮如此神情,村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白华,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嘴巴微张,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原来是你这个贼喊捉贼、狼心狗肺的东西嫁祸俺!”刘老大冲上去,先吐了他一口唾沫,再对着白大壮一阵拳打脚踢。

“好狠毒的心肠!原来他刚才是故意要杀我灭口!造成事实!”怜星也秀眉紧蹙、粉面含煞,她捡起一块石头,远远砸到白大壮的脚下发泄心中愤怒。

“嗬嗬,嗬嗬……”朱久炎看着白大壮,眼中露出杀机,发出和他稚嫩面庞十分违和的笑声,这笑声仿佛自地狱传出。

刚才白大壮趁乱用粪叉去捅怜星,朱久炎还体谅着他是苦主,家里死了人很是可怜,并没有与他计较。

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他不心有余悸。

白大壮的险恶用心,直接被他划入了心中的必杀名单。

旁边的差役怕白大壮被当场打死,连忙上前把刘老大拉开,然后分开二人,直接把白大壮的衣服扒了下来。

水落石出!

白大壮双臂和胸前的抓痕是如此的明显!如此的新鲜!

白大壮脸色晦暗,根本不敢看向自己的伯父,他吞着口水,嘴中喃喃自语:“我不想的!都是你逼我!都是你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我不想的……我不想杀你啊!”

他大吼一声,脑袋狠狠地朝树上撞去。

“拦住他!”

“他要自尽!”

幸亏差役们反应及时,上前死死地箍住他的脖子。

抓到凶手,并没有预想中的欢呼雀跃,周围静悄悄的,除了白大壮的抽泣声,人们耳中只剩下江边传来的风声,以及自己剧烈的心跳。

掐死白珍珠的真凶,居然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哥!白大壮竟然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罪行,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可铁证如山,事实俱在,在巨大的压力面前白大壮崩溃了,他亲口承认了罪行,由不得你不信。

白华看到这里,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抖抖索索地走到侄子身边:“孽障!孽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大壮羞于面对白华,低着头,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是珍……珠她,她逼我的。”

听到这句,白华再也不必往下问了,一个耳光重重甩到白大壮的脸上,继而跌坐在地上。

他抬起手指着白大壮,表情变得十分可怕,简直与死人无异,喉头嗬嗬连声,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肖广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对白大壮说道:“你既已认罪,那就说说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堂妹吧。”

白大壮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长声叹息着说出了真相。

因为白华有一门皮匠好手艺,白大壮的父母从小就把他放在白华家当学徒,从小白珍珠就和他一同长大,对这个堂哥很有好感。

可惜,白大壮志向远大,并不想窝在偏僻山村过一辈子,也就没有回应她的热情。

过得几年,白黄氏做主,将女儿白珍珠许配给江陵县的一户人家做媳妇。

不料,白珍珠心里放不下白大壮,对她的丈夫一直也没个好脸色,两口子成天撕打相骂,再加上白珍珠几年都没有生养,就被夫家给休了,赶回了娘家。

事已至此,白华夫妇看着女儿每天还是围着白大壮打转,正好白大壮城里的媳妇也因为难产而死,打起了单身。

老两口便想遂了女儿的心愿,就重提了亲上加亲的注意,让白珍珠嫁给白大壮算了。

即成全了女儿,又可以让白大壮将来继承家业,岂不是两全齐美?

这主意,成功地把白珍珠早年熄灭的那团火又给完全点燃了。

可村中老人们却恪守同性不婚的祖训,里长百般规劝后,白家也只好打消了这个主意,给白珍珠另外找了门亲事。

白大壮见白珍珠终于答应外嫁,松下一口气。

不料,白珍珠只是敷衍自己的父母,还是早晚纠缠于他。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白大壮正好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何能忍得住相貌娇美的堂妹整日痴缠。

一来二去白大壮也就没忍住和白珍珠偷吃了禁果,事后还和白珍珠约定好了日子,与她一起私奔。

岂料白珍珠就是个贪慕虚荣、朝三暮四的性子,刚开始几天还和白大壮如胶似漆的,没过多久,进城赶了一趟集,回来感觉就变了。

人也不让白大壮碰了,开始嫌这也嫌那,还穿戴起了首饰,并且张口闭口就是荆州城里如何如何,荆州城里王松王公子是如何英俊潇洒、如何年少有为,她白珍珠要是能给他做小也能心满意足了。

当然她从此再也没有提和白大壮私奔的约定。

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么明显的红杏出墙,让白大壮恨意滔天!他感觉自己被白珍珠玩弄了!他被这个贪慕虚荣,水性杨花的女人给玩弄了!

我可不是你说得窝囊乡下汉!我会让你和你的奸夫付出血的代价!

白大壮的杀人计划构思了良久。

今天早晨他选择大家出去劳作的时间,主动约白珍珠到林中商议分手的事情。

白珍珠正愁不知如何跟他一刀两断呢,白大壮主动提起正合她的心意,她兴高采烈地跟进了小树林。

至于白大壮会报复她的事情,她是丝毫不担心的,白大壮是个重感情的人,他受她爹的恩惠,怎么可能欺负她。

自以为整个世界都会围绕着她转的白珍珠,完全不知道白大壮对于她的背叛是多么的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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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真相 下

白大壮不只想报复她,更想杀了浪荡公子王松。

两人来到密林,看着白珍珠那美丽的容颜和那几日二人的浓情蜜意,白大壮又有些后悔了,他想放过她,只报复王松就行了。

岂料白珍珠话语间居然又提起了王松,说眼看家里给她安排的婚期越来越近,她不想嫁给乡下汉子,要白大壮帮她逃婚去荆州投奔那浪荡公子。

白大壮当场暴跳如雷,对着她大声喝骂,白珍珠岂是能吃亏的主?

她直接祭出了杀手锏威胁白大壮,说出了白大壮心里最在意的秘密,还想胁迫他,让他帮她逃婚,要不就将他背地里干的事情都宣扬出去。

被人道出心里最深处的秘密,白大壮心下发慌,加上王松名字的ci ji,一时热血上涌,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想让她闭嘴。

不料,因为白珍珠剧烈反抗挣扎,还在白大壮的身上留下了多道抓痕。

白大壮愤怒无比,恶念再次涌现,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当场就勒死了白珍珠。

白大壮看到勒死了自己的堂妹,正彷徨无计的时候,远远看到刘老大从江边走了过来,吓得他马上躲到树林中。

当他看到刘老大发现尸体,恐惧之下居然把刚打的猎物丢在原地就去村里报信了。

为了掩饰罪行,他计上心头,先用自己的佩刀在白珍珠的尸体上又多刺了几刀,然后就将带血的长刀扔到了猎物旁边,想伪造成白珍珠被利刃所杀的假象,好嫁祸给刘老大这个猎户,让他有口难辩。

嫁祸现场布置完毕,白大壮飞也似的跑回家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待着消息。

听到这里,朱久炎和肖广南又对视了一眼,心里琢磨起来:那把锋利无比的柳叶刀,居然是白大壮这个乡野小民的佩刀?还有白珍珠威胁他的把柄到底是什么?看来这里面还有秘密。

后面的事情就跟白大壮预想中的一样,更是跑出怜星他们三个替罪羊,他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可惜,做得太多反而画蛇添足,让朱久炎和肖广南逐一排除了怜星他们三个和刘老大的嫌疑。

白大壮真是辈子都没有想到过,有朱久炎和肖广南这么厉害的人,居然能层层剥解,找到白珍珠的真正死因,还能找出他这个真凶。

“可惜,什么都瞒不过你们两个,他吗的,好像你们就站在旁边,瞧着老子杀人、扔刀一样!”

白大壮万分懊恼地看了看朱久炎和肖广南这两个揭破他罪行,要把他送进地狱的索命无常。

“哗啦”一声,肖广南领着几个差役,直接把铁链子套到白大壮的脖子上,催促道:“交代清楚了就好!还有什么话留着到公堂上跟老爷们去说吧!”

肖广南心想杀人案既然破了,其中的内情和疑问还是去衙门里审才妥当,在这里人多嘴杂,弄不好又搞出什么首尾来。

肖广南先对朱久炎拱拱手告退,才带人押着白大壮离开,村民们这才喧哗一片,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案情来。

朱久炎对肖广南的印象大好,起了结交之心,也带着人跟随肖广南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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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励近来心情不好,很不好。

他同知的职责就是辅佐知府,对于整个荆州之事没有不应当问的。

最近荆州城里接连发生的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现在他连家也不敢回了,整天坐镇荆州府衙督促下属办差。

生怕再闹出几个人命案子,那他的官帽也就戴到头了。

没成想,怕什么来什么!河东村今天又发生了命案,王励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有点快要崩溃了,乌纱帽真要保不住了!

肖广南你可要快点破案啊,本老爷的官位若是不保,下台之前绝对先将你们全部问罪。

眼看太阳又要下山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刺杀世子的刺客首领还是没有着落,王延外宅灭门案也没有一点线索。

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高踞二堂公案之后,把手狠狠拍在案上对着捕快班头们抖起了官威,“破案的事情着落在你们身上,今天又这么过去了!这几件案子和本老爷的考语前程有干系,也和你们头的屁股也有干系!三日小比期限到了,老爷我也只好铁面无私了!来人呐,十板子,着实打,开始吧!”

荆州捕快的头姓李,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听到同知二老爷现在真的要执行小比,在属下们面前打他十大板子,脸都绿了,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王励:府衙捕快抓抓小máo zéi还凑合,遇上普通的人命案子都会心里怯三分,何况是刺杀皇孙和灭门的大案!若真的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比,我李某人还有命在?

李捕头正抓胡子挠脑袋急得没奈何的时候,一个捕快气喘嘘嘘地跑进了二堂,对着王励大声禀告:“大人,河东村刚才发生的命案给肖司吏破了!铁证如山,凶手供认不讳!肖大人他们正押送着凶手在回府衙的路上!”

这么快就破案了!好消息啊。

王励严峻的脸色一缓,袖子一拂,对着堂下大声道:“看看人家肖广南,这么短的时间就捉住了凶手!这才像话嘛,肖广南挺能干!没有让本官失望,尔等要视之为榜样,也要戮力办差。李捕头,你这十板子暂且记下,先与本官一起去押回那个杀人凶手。”

说完后,兴冲冲地从案后走了下来。

别看王励板着个脸,心中不定怎么高兴呢,瞧他那文官的矜持也顾不上的劲。

李捕头心里明镜似的,眼珠微微一转,连忙招旁边心腹过来耳语几句,又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交给心腹,那心腹接过,匆匆出门而去。

片刻后,府衙外就来了一群老百姓,接着便听到轰隆隆的炮仗响,还有梆子和铜锣的声音喧嚣不已。

百姓们一叠声地喊着“王大人是荆州百姓的青天”、“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青天大老爷明镜高悬,断案如神”

——李捕头把破案的功劳全归到了王励王大老爷头上,很多老百姓可不知道内情,人命案子破了就高兴,都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王励见到这个情况,喜得眉花眼笑,高兴之际,王励一改刚才训斥李捕头的态度,对他是连连微笑点头,赞许不已。

荆州承平已久,发生人命案子往往要被说书先生编成评书来讲,这河东村的人命案子在一个时辰内就在同知大人的指挥下告破了,传扬出去,于他王大老爷的官声极有好处,将来离任地方乡绅送万民伞也有个由头,面上极有光彩。

还有就是他王励的好名声传了出去,若到时候上面真要因为湘王世子被刺一事降罪,也降不到他这个“断案明白的青天大老爷”头上。

搞不好,孔敏这个知府还因为那两件案子丢官罢职,他王大人趁机上位呢?哈哈,快哉!快哉!

所以说这场功劳他现在是志在必得,至于揽功的问题?那肖广南破案不是在他王大人的英明领导下完成的?

小小司吏要这功劳有何用连参加吏部选官的资格都没有,还是本大人记住你的好来的实惠。

王励此刻看着机灵无比的李捕头是越看越顺眼,还特意亲近着挽起了他的手臂一同跨出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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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天威 上

南京紫禁城,乾清宫内。

乾清宫是内廷正殿,宫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高二十米,重檐庑殿顶,是后三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中的第一座宫殿。

也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习惯常住的大殿,平日里召见文武大臣都在此殿。

殿东的暖阁内很静,老朱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驱除鞑虏,重建汉人天下的淮右布衣,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原本昂藏伟岸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满本阳刚气十足的面庞脸也布上了一块又一块的老年斑。

他的头顶挽了一个髻,横插一簪,头发雪白又稀疏,松松垮垮的上梳,岁月在他脸上的痕迹是如此的明显,早年的征战和废寝忘食的治国,已经掏空了他的精血,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平凡的,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

可是谁也不敢小看这位貌似普通的老人。哪怕他只是半坐半躺地靠那,不曾朝你看上一眼,也会令你望而生畏。

因为这大明的万里江山正是他一手打下,至今仍牢牢掌握在他手中!

昔日的敌人,都倒在了他的脚下;昔日的战友,也都死在了他的屠刀下面。

浪花淘尽英雄。当今天下,舍他之外,谁敢称英雄?

有人视他为雄才大略的英武帝王,又有人说他是杀人如麻的魔王,他不在乎后人怎么说,他不是别人,他是朱元璋!

老朱穿着一袭半旧的梨花色便服,斜躺在躺椅之上。

除了正式而隆重的场合,他装扮一向节俭简单自然。咱是皇帝穿什么都是皇帝,并不需要特定的衣着跟旁人强调些什么。

他眼睛微阖,工作了一天,他现在疲累不堪,正打算休息一会。

整个国家的事务都需要他一个人来处理,鸡鸣而起,昧爽而朝,可谓日理万机。偏偏老朱又是个工作狂,风雨不辍,从不肯假手于人,最疯狂的时候每天批阅上千份奏章,就这样他还有功夫处理其他事务。

晚膳后的闭目养神是他一天之内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就在这唯一的一点空闲功夫里,他偶尔还要强打起精神倾听一下锦衣卫的报告。

老朱的脚前正跪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看年纪,蒋瓛只在四旬上下,气质成熟,面如冠玉,三绺微髯,英俊潇洒,绝对称得上是一个英武美男子。

但在老朱面前,锦衣卫的一号人物蒋瓛的神态恭谨得像是一个虔诚无比的信徒在膜拜神明。

此刻,这个信徒正在向老朱禀报锦衣卫最近整理的情报。

“去年腊月十八,凉国公、大将军蓝玉督修四川城池期间,遣东莞伯何荣与施南、忠建二宣抚司等南蛮暗中做起了茶叶、兽筋的走私生意。”

“今年开春,施南、忠建二宣抚司和都匀{今属贵州}安抚司散毛诸洞反叛朝廷,大将军蓝玉上书请命平叛。平叛期间,大军屠戮无数,销毁了一切走私证据。微臣花重金买通东莞伯何荣的家人。前几天,东莞伯何荣邀请舳舻侯朱寿在家中饮酒,锦衣卫秘探在席间听何荣二人所言,销毁走私证据的密令确是大将军所下。”

老朱本来双眼微阖,却似已经睡着了。

听到这里,忽然睁开了眼,眼中冷芒激射,很难想象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竟有如此如鹰隼般锐利如刀锋的目光。

老朱杀伐随之一生,那股强大的气场就算蒋瓛这满手血腥的锦衣卫指挥使都禁受不住,就算老朱躺在那里休息,那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能给人强大的心理压力。

在可操生死的天威面前,没有几人能够镇定自若。

蒋瓛头皮发麻,深深匍匐在老朱脚下,半晌不敢出声。

老朱抬头示意了一下,一旁的随侍太监杜安忙将他扶起,拿起一个靠枕垫在他的背后,他沉吟片刻,目无表情地道:“继续。”

说完,从旁边高高磊起的奏疏中拿过一本,细细批阅起来。

蒋瓛得令开始继续禀报:“今年六月台州大旱,朝廷赈灾及时,百姓对陛下感恩戴德。然而锦衣卫查chu tái州知州裴则中伙同当地粮长,在赈灾期间就仓盗卖、贪污赈济粮食两百石。”

老朱手中批改奏疏的朱笔猛地一停,微微眯着双眼:“证据可确凿?”

“铁证如山,请陛下御览。”蒋瓛从怀中掏出一本奏疏,双手举过头顶。

“嗯,拿过来。”

杜安连忙帮他递上奏疏,老朱稍稍停搁了一下,放下手中毛笔,摊开那份奏疏观看起来。

仅仅只是拿眼粗略一扫,他两道眉毛便凝皱了起来,神色郁结地叹了口气:“咱克勤克俭、夙兴夜寐,忧心万民,操劳天下,何尝有一日敢懈怠。台州发生大旱,百姓生活无着,裴则中身为父母官不思赈济,还敢暗地里大发灾难财!咱生平最恨的就是做官的贪污,可贪官就是杀之不尽!”

重重合上了手中奏疏,老朱缓缓道:“那台州知州裴则中既然如此喜欢粮食,那咱成全他!把那两百石粮食全都压他身上,给咱活活压死他!家属没入教坊司为奴,裴则中死后,剥了他的皮,做chéng rén皮灯笼,就挂在台州衙门门口警示后人。还有,粮长肖东乃是民,咱就不用特殊的刑罚了。依大明律,就仓盗卖、贪污赈济者,处死,籍没其家。”

“奴婢领旨。”太监杜安躬身慢慢退出暖阁。

蒋瓛接着禀报:“六月十五上午,湘王世子朱久炎奉母命,出城迎接江阴侯吴高。回王宫途中,于端礼门外遭遇刺杀,刺客们动用了军中弩箭。所幸湘王府诸将士用命,王府小宦官马禾为世子挡箭而断臂,世子毫发无伤。刺客首领趁乱逃脱不知所踪,其余九名刺客皆被生擒于湘王府审理所,后被世子全部虐杀泄愤。”

“哦?虐杀泄愤!?咱这个孙儿好像才六七岁,杀心就如此之大?”老朱意外地抬头看了蒋瓛一眼,语气苍老而平淡,缓缓道:“柏儿唯一的儿子被刺客当街刺杀,刺客首领还逃脱,不知所踪?咱要你等锦衣亲军还有何用?”

湘王朱柏是他比较喜欢的一个儿子,朱柏唯一的子嗣给人行刺。

孙子过后杀了刺客泄愤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不是太过份,他也不想追究。

他不只是大明的天子,也是一个外表严酷,对子孙很是慈祥关爱的父亲、祖父。

但锦衣卫就必须时常敲打敲打,锦衣卫缇骑天下的权力,是他在特殊时期的一个特殊决定,现在天下已经渐渐稳定。

这把利刃现在是归鞘之时,权力不应该再凌驾于刑部和大理寺之上。

蒋瓛闻言浑身一震,颤声道:“微臣罪该万死,陛下恕罪!”

“那日可有亲军在炎儿周围当值?”

蒋瓛胆战心惊地道:“荆州本地百户所百户雷远亲自带人在世子周围护卫,事后更是选派得力之人,常随世子驾侧。”

老朱只是微微颌首:“荆州百户所既然参与了护驾,湘王世子又没有受伤,咱就不追究了。告诉那百户,十天之内找出刺客首领和刺杀世子的动机以及弩箭的来源。世子若再出差错,荆州百户所所有官员,夷族。至于蒋瓛你,念你多年伴驾,忠心耿耿,今锦衣卫可资你用的秘探又太少,责你三十军棍,罚俸半年。”

“微臣谨遵圣旨,谢陛下开恩。”蒋瓛以头触地,脸色苍白,冷汗淋淋,后襟都被冷汗浸湿了。

老朱眼皮都没抬,继续批改奏疏,语气平淡得如同谈论天气一般,“继续监视跟蓝玉来往密切的军中旧部,退下吧。”

第五十九章 天威 下

“遵旨,微臣告退。”蒋瓛又叩了个头,才站起身来,躬身退下。

老朱左手缓缓将改好的奏疏轻轻放下,右手忽然遮住了嘴,使劲咳嗽了两声,凝视着自己的手掌。

这双手,皱纹是那么多,那么深,就如同山坳里挖出来的老树根一样。

咱真的老了,他疲惫地叹了口气。

朱久炎遇刺令让他心中产生了杀机,当街刺杀皇孙,这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ci ji,本以为对朝堂,对天下他已尽在掌握,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掌握得还不够,很不够。现在看来,他还没做到。

黑暗当中仍有敌人在觊觎他,仇恨他,妄图颠覆他,这是老朱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想留给继承人的是一座铁桶江山,然而太子朱标性格仁慈宽厚,重亲情,虽在朝中和诸王当中威信颇高,受人爱戴,但以后若为君王难免心慈手软,此乃为君大忌。

这座江山交到太子手上时,它必须光滑如最新的绸缎,没有丝毫荆棘留在上面,绝对不会扎了儿子的手。

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还有谁?老朱问着自己。

前朝余孽?或是朝中大臣?想zào fǎn的白莲教?胡惟庸、李善长的余孽?或者……某个对皇位有着觊觎之心的皇子?

老朱立马将最后一个猜测踢出脑外,柏儿离皇位都太远了,杀他的儿子又有什么用?

还有,他的皇儿虽然不说各个安守本分,忠孝仁厚,却肯定都是好儿子,绝对不会做这等无父无君的事。

无论是什么人!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魑魅魍魉而已,看咱怎么让你们肝胆欲裂!

一股暴戾之气直冲上顶,看来清洗得还很不够,杀人还要继续杀,咱已年老,没有多少时间了,在闭眼之前,一定要把所有荆棘都捋顺了,把天下平定了,这样咱才能安心。

知子莫若父。标儿,有些事情,有些人,你绝对下不了手,爹也不能让你担上恶名,爹都帮你做了!

一个暴虐的计划慢慢在他心中成形,他的嘴角渐渐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转身出了乾清宫,蒋瓛刚要出宫,就见一位身穿大红朝服官员大摇大摆地行来。

这官员头上戴着公爵冠,加四方型貂蝉笼巾,头冠顶部还插有雉尾。

路过的宫人见到他,都赶紧行礼诚惶诚恐地退到路边趋避。

蒋瓛闻声抬头,看清来人后不觉有些惊异:“怎么偏巧就碰着他呢?还是别跟他照面为妙。”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蒋瓛刚才和皇帝提起的凉国公、大将军蓝玉。

这个蓝玉不可一世的很,眼高于顶,一惯瞧不起他。

在宫中行走都这么大摇大摆的,先让你猖狂一时。

蒋瓛眉头一蹙,脚下步子加快,转身沿着殿廊离去,避免了与蓝玉迎面相遇……

离开皇宫,跨马飞驰入北镇抚司衙门。

由于锦衣卫的权利给皇帝裁撤了半大,曾经赫赫有名的北镇抚司衙门内也显得有些萧条。

蒋瓛厉声吩咐下属:“去荆州告诉雷远,全力保护湘王世子,九天之内必须抓住刺杀世子的刺客!不!八天!办不成,提头来见!还有,密切监视定远侯王弼、舳舻侯朱寿和东莞伯何荣,我要知道他们每天见过什么人,吃的什么饭菜,晚上跟哪个女人睡觉!去吧。”

吴刚刺杀湘王世子的动机,其实蒋瓛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他根本就不敢往皇帝那里报,难道告诉皇帝刺杀您孙子的人是我锦衣卫中的总旗?雷远死不死他不知道,但他的锦衣卫指挥使肯定干不了了。

权力就像旋涡一样,只要掉进圈中,再难爬出,他好容易熬到这一步。

虽然锦衣卫的权利大不如前了,但他还不想舍弃,“办不成”可不是抓不到,希望雷远聪明点知道灭了吴刚的口。

“遵命!”

下属走后,蒋瓛才沉着脸步入后堂,关起房门,才对心腹随从说道:“你来,打我三十军棍。”

…………………………………………………………

几天以后,京城因为一个自首案件激起了千层巨浪。

开国将领吉安侯陆仲亨的家奴封贴木自首,向朝廷告发陆仲亨与延安侯唐胜宗、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雄早年和胡惟庸通谋。

十年前的胡惟庸案被人旧事从提,人们无不骇然变色,那段血腥清洗的岁月在他们的记忆里,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如今被人再次提起,又会死多少人

果然!

皇帝震怒:“咱常常奇怪他们为什么身居侯爵贵位却时常面有忧色,这是为什么?他们在想什么呢?”

”不纯之臣!”他做了总结。

四位开国侯爵因此全部被锁拿下狱,没过几天他们四个就都被削去了爵位,最终被皇帝下令处死,抄没家产。

一群追随过他们的旧部也跟着人头落地,不仅如此,他们的家眷亲属全跟着倒了血霉。

跟随过四位侯爵的部下何止千万,按照关系网诛连起来,牵扯甚广。

连韩国公,左丞相,位居功臣第一的李善长,也因“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被锁拿到京城问罪。

这位被老朱比作汉之萧何的下场很显然,在四大侯爵被枭首示众的那一刻,这位已经退休的老丞相的宣判也开始了,除爵!全府上下被查抄一空!

李善长赫赫一代名相,已经七十七岁高龄,不得善终,一夜之间,便荣光不再,大厦颓倾。

李家七十余人全部被处死。

余者如河南侯陆等从犯,其家眷亲属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还没完,老朱的重中之重并非处置胡惟庸逆党,而是借由此事开始又一轮规模极大的清洗,但凡与胡惟庸稍微有些关系的功臣纷纷被冠上奸党、逆党的名义,全部被锁拿下狱。

然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收集证据,联合会审定夺。

整个京城再次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南京城可谓处处响起啼哭之声,时常有凶神恶煞的三法司官员{锦衣卫给雪藏了,也失去了抓人的权利。}领着一群禁军,突然便包围了某位勋贵、朝臣的府邸,然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从上到下只要是人全部锁拿入狱。

大批功勋宿将皆受到株连,牵连致死者多达三万余人,朝廷四品以上官员死了不下二百人,四品以下那就更多了,老朱这一番清洗,整个大明的官员体系几乎又被他用筛子过了一遍。

新科榜眼、刚点的庶吉士杜文长刚刚成婚,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之际,每天离家之前都会紧紧拥抱妻子,好半天才肯松开。

“相公,当官这么危险,这么痛苦,这么提心吊胆的,咱不做还不成吗?”妻子泣道。

杜文长苦笑一声,“那还真不行。”

每天都是生离死别,年纪轻轻的杜文长甚至已经为自己定好棺材,写好遗书,时刻准备面对死亡。

遗书放好,抱着娇妻嚎啕大哭:“等我回来!”

说罢,杜文长就踏上了“早朝”的道路。

恩,今天的早朝比较平静,皇上只杀了两个官员,我的脑袋还在,唔,美好的一天。

散朝了,杜文长急急忙忙往家赶,娇妻已经远远的地迎了出来,看到他归来,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路过的吏部尚书詹徽看着熟悉的一幕,不禁老泪纵横,“活下来了,不容易啊。”

{写到这,读者大大请别骂我胡说八道,诚然,这里面有夸张的成分,但却是明初官员的真实写照;朱元璋在位的时间里被杀死的官员多达十多万,这样的一个庞大的数字却单单是朱元璋一个人制造的。偏偏在他执政期间朝廷却是异常稳靠,处理贪官的铁血手段有拉拢民心的作用,所以对于平民来说,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反对想法。

另外一点则是因为朱元璋把所有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军队都是只听皇帝一人号令,自然不会有人敢于挑战权威。正是因为这两张底牌,才让他的统治偏偏可以长治久安。}

空出一大批官位怎么办呢?增加科举考试!明知道在洪武皇帝手下当官是个高危职业,却偏偏考试的人就是络绎不绝。

科考的速度没有皇帝杀得快怎么办?老朱有办法,南京国子监的监生多,朝廷培训一番直接上岗……

因此,很多还在读书的监生,直接披上了官袍,走马上任。

连他们自己都是一脸的喜不自胜、不敢相信,但大家千万别羡慕他们,能在权力的you huo当中坚守本心的毕竟只能是少数。

这些官员大多数的下场,会跟他们前辈们的结局一模一样……

当然他们肯定都认为自己便是那些能活下来的少数派,是即能坚守本心,又能施展抱负的国家栋梁。

太子朱标一系的官员成了这次清洗最大的受益者。这些储君的班底,就是帝国未来的班底。

对于朱标,老朱还是有极大信任的,只要太子但有所请,老朱基本满足。

所以这次清洗,蓝玉一系因为太子的关系反而受益不小,极大地扩张了朝堂势力。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愁的是谁呢?无非是那几个最强的藩王,但这些都给朱久炎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根本不知道因为自己这只小蝴蝶被人刺杀,而导致朝堂上掀起了这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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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血手

袅袅炊烟在黄昏的余晖里摇曳而上,金色的残阳铺洒在大片稻田上。

朱久炎领着一大帮子人和肖广南等官差押着白大壮,走在回城的乡间小道上。

白大壮脖子上戴着枷,脚上挂着铁链,走路慢吞吞的。

斜阳照映着队伍的影子,长长的。

怜星头上戴着一个蓝色小雏菊编成的花环,她取下的书生巾正在朱久炎手中晃荡,小小的面孔晶莹剔透,使人赏心悦目。

直到走出了河东村地界,肖广南才向沈亦见礼口称泰山大人。

肖广南刚才的表现自然博得了众人的好感。

刘常和赵来二人,更是没口子的接连赞颂肖广南精明能干,沈大人别具慧眼招了个东床快婿。

沈亦也是十分高兴,先和刘常等人客套了一番,又向肖广南招了招手,命令道:“志道,过来给世子殿下见礼。”

朱久炎手势一摆,侍卫们继续前面开路,他嘴里正式介绍自己道:“湘王世子朱久炎。很高兴认识你,肖大人我们一起回城吧。”

怜星绽颜一笑,微微福了一礼,也上前自我介绍,“肖大人,我叫怜星,也很高兴认识你。”

“肖广南三生有幸。”肖广南恭敬答应,抱拳长鞠,“司吏肖广南见过世子殿下,怜星姑娘。”

“肖大人,不必多礼。”朱久炎抬手虚扶了一下,微笑说道:“久炎还要谢肖大人替姐姐洗清嫌疑呢。”

赵来和张大连连点头,感谢肖广南洗冤,更是对肖广南深深一鞠。

肖广南赶紧谦虚,语气客气,带着一系列的敬语,口称职责所在,身子却慢慢退到了沈亦身后。

有些意外地看了肖广南一眼,朱久炎心里暗暗摇头:看来这个肖广南并不想跟湘王府走的太近。

没事,你岳父是王府医官,你还能摘出去?嘿嘿。

不管愿不愿意,肖广南还是要和朱久炎同行,因为荆州府衙就坐落在湘王府旁。

队伍最后是沈亦雇来的两辆马车,一辆车上装着逛街买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物品,另一辆车躺着两个伤残人士。

苏禄国商人李永在阅江楼给何耀祖打了个半死,要死不活地仰天躺在马车之上,身子稍稍挪动一下都钻心剜骨,巨疼无比,脑袋却不敢停顿,盘算开来,“完了,刚刚给伯爵大人的弟弟死揍一顿,现在又落入这个比何耀祖更狠的亲王世子手里!这次怕是要凶多吉少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躺在马车上长吁短叹,暗暗揪心。

“哼哼。”

躺在另一边的杨烈看着李永惶惶不安的样子不由得耻笑一声,杨烈满口的牙齿已经给刘常拔掉了,满嘴鲜血,手脚不规则地各种扭曲,这是侍卫们按照刘常的吩咐,用的分筋错骨手法,这人算是彻底废了。

因为疼痛,杨烈脸上的肌肉会时不时抽搐颤抖一下,笑起来就更像是个厉鬼。

“嗯?”

杨烈的凶厉模样,吓得李永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又俐落地跌回了车板之上,杀猪似地叫了起来,“你……你……你要做什么!走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他哭叫半晌,才想起杨烈根本就动弹不得,并不能把自己如何。

胆子自然大了起来,他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骂道:“杨烈你也有今天,平日里就知道欺压我,今天还帮那何耀祖殴打于我!看看,报应啊,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也有今天!”

“嚯……嚯……”杨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说不了话,躺在那看着李永,冷笑连连,脸上全是鄙夷之色。

“你……你,你以为我不敢动手吗!?”李永阴沉着脸,握紧了拳头对准杨烈,但那发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心中的胆怯。

“看来你是真不敢动手。”朱久炎叹了口气,走进马车。

朱久炎看着杨烈,不咸不淡地说,“杨烈,你刚才若是直接告诉我情报,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下场了,为什么骨头要这么硬就是不说呢?

看你勾结何耀祖,干着吃里扒外的勾当,也不像是个义薄云天之辈。怎么?想拿刺客的消息保命?现在你残废了,想来也不会告诉我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么挑衅李永,看来你是想求死了,可惜他胆小得很。这方面我们倒是一样的人,保护自己第一,碌碌无为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其实,你那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可以去问你的主子秦三嘛。”

朱久炎拔出了一把刀,正是白大壮的柳叶刀,刀刃上发出幽幽的寒芒。

拔出刀子的时候,还面不改色,动作居然还很优雅。

看到朱久炎拔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刀。

李永头拼命往后仰,瞳孔收缩,整个人瑟瑟发抖,一股腥黄的液体从裤头流出来,竟然失禁了。

杨烈反而坦然得很,喉结不断滚动,漏风的嘴巴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朱久炎缓缓走到他的身前,刀尖抵住了他的心脏,发动了吸收。

杨烈身躯抖动了起来,眼里露出无尽的恐惧……

朱久炎没有说话,握刀的手很稳,他缓缓将刀送进血肉躯体,锋利而狭长的柳叶刀,渐渐没入杨烈的胸膛。

杨烈本已麻木的身体又感受到了巨大的疼痛,开始剧烈抽搐,朱久炎用吸收的左手捂住了他的嘴。

朱久炎的脸色一直很平静。

杨烈的嘴巴虽然被捂,但鼻子发出杀猪般的哼叫声却也朝马车外传出了一些,只因朱久炎的手太小了,并不能完全捂住。

杨烈的眼眸张得很大,如看鬼怪一样看着朱久炎,眼前这个童子,已经将刀尖准确地送进他的心脏。

杨烈嘴里不断的冒出血来,直到他的身体不再动弹,瞳孔渐渐涣散,眼皮却没有阖上。

朱久炎没有急着把刀抽出来,此时杨烈的血依然未冷,现在拔刀,会让血溅射出来,喷自己一身。

他等待了一会,才将刀连同歪倒的杨烈一起弃之于地。

五年寿命,罪大恶极!增加到了3055天寿命。

朱久炎将沾血的小手往马车外一伸。

刘常和赵来连忙走了进来,二人从袖中各取出了一块手帕替他擦拭着双手。

李永已经彻底吓呆了,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陷入了极度恐惧之中。

他忘记了喊叫,身体瑟瑟抖动,往马车的最里面缩去。

“我有这么可怕吗?”朱久炎笑着走到了李永的面前,脸上的笑容很和善,伸出一只手温言道:“认识一下,我叫朱久炎。”

第六十一章 整治

李永眼神里有些惶恐,他不由自主的就说了一句:“阿拉贝卡,李……李永。”

他的汉语说得不错,虽然咬字还有些不清楚,但是表达的意思很准确。

朱久炎上前一步。

李永见他移近脚步,像是见了鬼一样,挣扎着要后退,背后又抵在了车板上,直到避无可避。

朱久炎愣了一下,伸出手的手悬在空中。

这才想起,现在可能还没有握手礼,他微微一笑,耸了下肩,很是宽和地道:“好好,我不碰你,你别紧张,先缓缓。”

李永缓了口气,还是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朱久炎温和地看着他:“杨烈在荒郊野外给人杀了,也不知是谁寻的仇,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呀。你有什么好怕的,放心,我不会动你,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你呢。”

此时的朱久炎,在李永看来,就如同死神一般的存在。

听到朱久炎的话,李永没有半点思索,便如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自然……自然……这是自然……被人寻仇……不……不对!杨烈的事,我根本没看到,我根本没看到啊……今天李某给人欺辱殴打,还是王子殿下为小人报仇,小人感激不尽,王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朱久炎嘴角又是一扬,看没看到,有什么意义呢。

杨烈这样的恶霸早已声名狼藉,官府可不会来替他来找凶手,再说一个风评不好的胡商就算说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恬然一笑,“这就再好不过了,先说说你的生意吧。”

说罢,他反手去拔了杨烈身上的刀,也不清洗刀上的血迹,这把柳叶刀反正是一把需要呈堂的凶器,现在也没有dna之说。

刘常和赵来则一起将杨烈的尸首绑上了石块,抛入了江中。

“啪嗒”一声,江水溅了出来,而杨烈的尸首也沉入了江中,只有在那沉尸之处,江水卷起了漩涡,长江之水顷刻间将方才沉尸的痕迹清洗得干干净净。

李永稍微上前两步,脸上肌肉还是不停地跳动着,“小人在苏禄国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靠着贩卖大明没有的珍奇异兽起家,在荆州安家五年了,开了两个绸缎店。”

他脸上露出渴求的神色:“小人向往大明的富庶,大明的繁华,这里简直就像在天国一样,小人做梦都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明子民。”

马车里空间不小,能坐好几个成年人。

朱久炎坐在唯一的一张凳子上,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这个家伙。

心里做出了判断,这个李永其实并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胆怯。

他低着头,身子看似瑟瑟发抖但双脚却站得非常稳,就像那种甲板上的水手,眼神里也没有一丝慌乱,眼珠转动之际,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被朱久炎清楚的捕捉到了。

朱久炎可是没少看行为心理学之类的书籍,他点了点头,仿佛笑了一笑,看了地上跪着的李永一眼,眼神里的笑意却渐渐冷了下去。

朱久炎吩咐道:“老刘,把李先生带出去,让他好好品尝一点有趣的东西!”

刘常阴笑着站了出来,对着窗外一声令下,两个一脸狰狞的侍卫大步走上前,拉开帘子,不由分说,一边一个抓住了李永的胳膊,直接就把那黑瘦的身体提出了马车。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老跟刘常老打交道的侍卫自然也不是什么好鸟,他们狰狞的脸上露出的是欣喜的表情。

李永人在空中不停地蹦跶着身体,转头焦急地对着朱久炎大声叫道:“尊贵的王子,您这是……”

“这是对欺瞒的惩罚。”朱久炎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这个奸商。

李永连连叫道:“欺瞒?……我没有说谎!王子……李永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哼!”朱久炎冷笑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劈啪!!!”

“劈啪!!!”

“啊啊!!!”

空旷的大道上传来又响又脆的鞭声,那是鞭子抽在身体上的声音,声音当中夹杂着李永的凄惨叫喊。

“老刘,让他们先抽二十鞭子!”朱久炎表情冷漠,“阿拉贝卡……哼,我也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敢在我面前演戏,你未必能承受住我的惩罚!”

李永疼得满头汗水,撕声叫道:“小人……小人说得都是真话!都是真话啊!!”

“真话?我怎么觉得十句话里,只说了八句,还有两句没说呢?”朱久炎一脸冷笑的看着李永,“老刘,抽完着二十鞭子之后,你来教他应当怎么回话。他要是学不会,继续抽他四十鞭子!再学不会抽八十!八十之后就是一百六十!直到他不耍小聪明为止!”

“殿下,您就瞧好吧,奴婢保准把他给您训好咯。”刘常手中拿着鞭子,看着李永赤条条的上半身,眼中闪烁着火花。

“劈啪!”

刘常继续深吸了一口气,转半个圈,准确出手鞭子又命中了李永背部。

“啊!”

咱们刘公公就是有这样的特别爱好,手中的鞭子是藤条制成的。每天晚上在桐油中浸泡,使之充分吸收油份,增强柔韧性。

鞭刑对身体的痛苦没有受过鞭刑的人是永远体会不出来的。

一鞭子打下来,李永黝黑的皮肤上泛起一条长长的白色印迹,马上充血,变成了鲜红色。

刘常暗运手劲,皮肤上看不出太多伤痕,实际上每鞭都震动了李永的内腑。

他狞笑一声,毫不手软,又是一鞭抽下去,和先前的鞭痕形成一个大大的x形。

前一道鞭痕已经慢慢肿起寸许,像一条丑陋的大蜈蚣一样爬在李永的背上。

刘永不紧不慢,一鞭一鞭地抽下去,仿佛他不是在打人,而是在皮肉上作画一般从容,疾徐有度。

……难以置信的疼,最难受的不是鞭子落在他背上,而是等待鞭子落下的过程,而他还要挨十几鞭子!

李永闭着眼睛,咬着牙,背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鞭痕痛入骨髓,他头皮痛都麻木,但偏偏又不会令他失去知觉,他感觉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鱼,正在任人宰割。

然后“劈啪”一声鞭响,血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那种疼痛无法形容,如果有比“惨”程度更深的形容词,就是那个词了。

李永疼得身子扭来扭去,满脸的鼻涕眼泪,对朱久炎嚎哭道:“王子!王子!别打了,不要用刑了!李永错了!李永错了!我什么都说!不要用刑!”

胡人很少有受中原文化熏陶的,基本没什么道德标准约束自己,但服从强者,惧怕强者,是所有生物的本能,朱久炎现在就是要在李永的脑子里刻上永远也忘不掉的记忆,让他以后连反叛的想法都不敢在生出。

所以,朱久炎抱着臂膀看着并不说话。

刘常见朱久炎不回话,心中揣摩着世子的心思,嘴里吩咐道:“这家伙真是个软蛋,再来点常规的给他尝尝!”

那两个侍卫居然从怀中掏出几根细长带刺的铁签,李永见此,脸上肌肉一阵乱抖。

两个侍卫按住他的手,把铁签对着手指插了进去,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在江边传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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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商才

这惨叫声传到前面的队伍里边。

白大壮被绳子勒的紧紧的,人只能半蹲着跟着队伍走,本来就全身流汗肌肉酸疼,听到后面传来的惨叫他腿都软了,直接跌倒在地。

他哆嗦着嘴皮子,慢慢地站了出来,看着周围侍卫们冷冰冰地眼神,心中顿感不妙:这些人如此用私刑的!刚才自己拿那三个人当替罪羊,他们肯定会报复的,看来只能用底牌脱离他们掌控了!

肖广南皱着眉头,往后看了马车那一眼。

看到刘常和两个侍卫都是面色不改的施刑,还带着一脸享受的表情。

他心中暗道:biàn tài!刚想上前劝阻,沈亦却上前拦住了他,用手指了指李永的相貌。

看到受刑的是个胡人,肖广南也就没有出声阻止,毕竟那不是大明的子民,但他心中却更加不想跟朱久炎这样的宗室子弟多有瓜葛了。

随着一支一支的铁签chā jin手指,李永的嗓子都哑了,声音也慢慢沙哑,听起来却更加撕心裂肺。

刘常看到李永的惨样,对朱久炎陪笑道:“殿下他撑不住了,现在保管老实得很,您可以问了!”

“李永,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情。”朱久炎背靠马车,用缓慢的语气沉声道:“我不管你从前在你们国家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现在,在这里,在荆州,你和你的一切,是我的!明白了么?”

李永听了点头嘶喊道:“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他用苦痛的眼神看了一眼手指上的铁签,旁边的侍卫看他变老实了,也就取了他的刑具。

朱久炎点头:“现在再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李永先喘了口气,才低声道:“小人真实姓名就叫阿拉贝卡,这个名字小人并没有说假话,在南洋,叫这名字的人很多,这是一个普通的名字。而小人的身份,并不是商人……我……”

他用力咬了咬牙齿:“我是一个海盗!一个杀人犯!因为被国家通缉,只好逃到了大明。不过,在大明小人可是遵纪守法的,没干过恶事了。”

海盗?杀人犯!

朱久炎的脸上没有太多表示,这是可以想到的。

因为航海从来都是危险的,跨越海洋,由一方陆地去到另一方陆地,前是一种冒险行为!海洋虽然给予了人们很多东西,却也夺走了非常多的生命。

尤其是在这个时代,在茫茫大海之上,风大浪大,风险多到数之不清,船员们都赌上了身家性命。在漫长旅程中忍受着孤独,国家、法律和道德这些东西就显得格外脆弱。

李永这样老出海的人绝非什么善男信女,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血腥。

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海盗,居然一直在他面前装作弱小可欺的模样,实在是其心可诛,所以朱久炎对他是根本不手软,往死里整就没错!

“小人最近准备再运一船瓷器和丝绸回国贩卖后就打算在大明开几个商铺定居了。”他哭丧着脸,继续道:“大明的瓷器和丝绸等物品在小人的祖国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一路上太平无事,运回国后就是几十倍的利润。小人在海上也从来没有伤大明的子民呀。”

原来他在大明的主业是搞海贸走私!

要知道老朱建立大明帝国后,多次下达禁海令,每过两三年老朱就会重申海禁。

洪武三年,明zhèng fu罢太仓黄渡市舶司。

洪武四年,下令片板不许入海,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审之重法。

洪武七年,明zhèng fu撤销福建泉州、浙江明州{今宁波}、广东广州三市舶司,这些都是自唐朝以来就存在的中国各王朝负责海外贸易的官方机构。

洪武十四年,老朱以倭寇仍不稍敛足迹,下令严禁濒海民私通海外诸国。

洪武十七年,老朱命汤和巡视浙江、福建沿海诸城,禁民入海捕鱼,以防倭寇侵掠。

老朱的禁海可是动真格的,被后来史家认为是“史上最严禁海令”。

要是私运货物下海对外贸易,违禁者查出后,不仅船、货一起没收,主犯还要被处以极刑,全家发配从军,从犯也要被体罚。

但老朱的禁海令只是防止临海居民与不愿归顺的“逆贼”相通相济,是一种临时性的军事政策。

由此捎带影响到的海洋贸易,也只是暂时性的只进不出,外国来华贸易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如果他们没有被海盗抢劫能够顺利登岸的话。

元朝末年,义军四起,老朱最终独占鳌头,登上大位。

但在开国之初,当初参加zào fǎn的各种势力并没有全部归顺,张士诚、方国珍两支武装力量逃往海岛或邻近海国,成为对老朱登基后的一个威胁。

然而对于刚立国的大明来说,最主要的威胁还是逃往蒙古的元朝残余势力——北元。

所以老朱将重点军事力量放在北部边疆。而东南海疆的反抗势力威胁还在其次,出于轻重缓急的选择,使得老朱对于东南海岸线上的敌对势力,只能采取防卫与追剿并重的政策,这便是老朱禁海的根本原因,还有一点此时的倭寇已经比较猖獗,这也导致老朱不得不启用身患重病的汤和前去负责海上防务。

像李永就多次来大明贩卖苏禄国的珍奇异兽而得以起家,外国人来大明贸易,大明是不管的。燕王朱棣镇守的北平,其粮草物资也大多依靠海运,可见海航并未受到禁海令影响,只是有来无往而已。

然而,亏本的生意无人做,杀头的生意有人做,人天生就是经济动物,追求财物、追求富裕是人类的天性。禁海后正规途径只能有来无往,海贸利润就成倍增加了。

东南沿海一带,民间下海交易,本是古老的传统,海贸那深厚的利润又让人垂涎欲滴,所以胆子大点的也就干起了走私。

事实上官府的管制也力不从心,北起青泥洼口{大连},南到广州,海岸线这么长,大海也茫茫无边,怎么管得过来?

所以,对于天高皇帝远的民间走私,地方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地方官和乡绅甚至还暗地里入股,成为了他们的保护伞。

对于李永说得不敢伤害大明子民,朱久炎是相信的。

典型的欺软怕硬嘛!就像他跟何耀祖的那场交易,何耀祖要不是个有来头的狠人,他和陈秀才他们一伙人不就把人家给欺负得死死的?

现在的大明王朝在老朱的治理下可谓世界一等强国,连号称“上帝之鞭”横扫世界的蒙古铁骑都败在了他的脚下,更是屡次发动北伐,沉重打击了北元。

所以李永这样只会欺软怕硬的软蛋在大明遵纪守法是肯定的。

朱久炎看中了李永海贸走私的经验,他有后世的商业经验,但是缺少可以在海贸上帮到他的人。

李永大小正合适!他是苏禄国人,在大明没有根基,用利益和权势掌控他非常容易,他又有在海上航海走私的经验,眼界因当没有问题。

朱久炎不动声色地试探他:“我可以让你成为大明子民,这对于我来说很简单。问题是你能给我带来什么?或者说你对我有何用处?”

李永一听可以成为大明百姓,连疼痛都忘记了,喜道:“小人可以的!小人可以帮到王子!”

他喜孜孜地道:“小人知道你们大明的读书人瞧不起商贾,根本就没有从商入政的想法,小人有一本万利、自已生财的妙棋可以献给王子。”

他接着表忠心:“王子殿下可以收购几个民间的车马行,这车马行由普通人来开不过是混口饭吃,要是王子来开,以王子的权势,在大明通行无阻必然财源广进。大明物产丰饶,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方便运输之法。荆州富饶之地,交通便利、物阜人丰。长江沿岸,多少荒芜之地建起城池?多少城池不是因为长江而兴起?王子的荆州大有可为呀!

普通百姓开设车马行,走的不远,运力有限,又受沿途官府盘剥成不了气候,若是王子您来开,那就不同了。我们可以运输粮草于边塞诸军镇,一是落了个好名声朝廷会嘉奖,二还搞到了正规盐引。然后贩盐于江南,运茶叶于川蜀,销瓷器于中原,南来北往,车车不空,以王子的实力一趟贩运何止千担万担?那是多少银子?车马所至,那就是一条流动的银河啊!

另外,等这些物品运熟了,我们还可以海运到外国去。虽然风险大了些,可一船就是几十倍的利润!那就是在运黄金呀!

再说开设车马行,伙计们路上的衣食住行不需要么?我们可以自己在沿途建设,免得肥水落了外人田地。他们路上要zhǎo nu人要赌钱是吧?那么青楼赌馆我们也别放过,这些酒色财气方面的东西,陈大人和高老板{高二宝}他们两家可是信手拈来呀!”

李永说的唾沫横飞,这会又压低声音道:“酒色财气这些行当,用它们来搜集情报、传递消息不要太方便。到时候,王子殿下您要收集什么样的消息情报弄不到手?”

朱久炎越听越意外:自己的运气真是挡都挡不住,这李永还是一位天生的商业人才。

李永说的不错,他刚才讲的生财蓝图,只要假以时曰,利用湘王府的权势和便利,的确可以财源滚滚,同时还建立了一张无孔不入的庞大情报网,堪比老朱创建的锦衣卫。

但他的想法很好,但有些不务实,朱久炎自己搞的柳林州才是一切的根基,没有根基,刚才李永讲得那些根本就实现不了。

自己在柳林州搞的港口集散地只要红火起来,再用上李永这些赚钱的办法,凭着交通带动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将不可想象。

柳林州不只会让荆州成为金融中心,它更会在不知不觉间推动整个大明工业化的进程。

而且以后这股商业力量已不是任何人可以将它消灭的,随着时间的发展,湘王府必然因为它而获得越来越大的权势。

历史,将因此而改变,湘王府可以在即将面对的劫难当中,增加很多把握。

至于大明这艘巨舰在历史长河当中,会不会因此而改变航向,这就不是朱久炎所要考虑的了。

第六十三章 忽悠

朱久炎越想越是兴奋。

侍卫们看世子盯着李永那猢狲痴痴发呆,时而眉飞色舞,时而蹙眉沉思,不敢惊扰,只好在旁边拱卫。

盘算良久,忽觉有人靠近,朱久炎抬头一看却是怜星,他不禁笑道:“姐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怜星黛眉微蹙,目光上下打量他的小脸,观察了一阵后问道:“我看你刚才有点魔怔了,又哭又笑的,你没事吧?”

朱久炎神色不由一窘,止住了笑,道:“让姐姐担心了,我没事。”

说罢,拉起怜星的纤手远离了人群,往旁边的僻静之地走去。

怜星楞了一下,俏脸迅染上一层明艳动人的红晕,她眼睛盯着地面,就这么跟着朱久炎,一副娇憨可人的模样,

朱久炎坏坏地对怜星眨眨眼低声道:“姐姐把你那个模仿我父王笔迹写的放行手书给我用一下。”

听到朱久炎只是要那假手书,怜星心中那点羞意渐渐消散,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跟我说说?”

她同时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放行”手书递给了朱久炎。

朱久炎眼睛微眯,显得更加狡猾了,“那个胡商李永脑子挺活的,我打算重用他。让他打着湘王府的旗号,给我去办事,这手书就是准备给他的定心丸,嘿嘿。”

怜星怔忪片刻,以她的聪明,瞬间猜出了前因后果,没好气地看着朱久炎道:“拿个假冒的手书给李永,亏你想得出来!肯定他到死都不会怀疑,湘王世子给他的湘王手书居然是个假货!李永打着湘王府的旗号为你在外面办事,不出事还好,若是出了事也没关系!咱们的世子殿下到时候一推四五六,我不认识这人呀!尤其这胡商的手书还是个假的,他要是稍有异心或者打着湘王府的旗号乱来,你还能用伪造亲王宝印的罪名反制直接办了他!”

“这办法很好,只是有点缺……额……”怜星说到这里,忍不住扶着自己的额头,嗔道:“有点龌龊!堂堂湘王世子能不能别这么猥琐?”

“姐姐,我就当你夸我聪明了。”朱久炎嘿嘿笑道:“李永,他很聪明,做经商方面也有天赋,又好掌控。但我还是要防着李永一手嘛,他毕竟是胡人嘛。他要是为我努力办事,那是啥时没有呀,出了事我还可以给他出头。他要是出了二心,哼哼,我也不能被动不是。

怜星笑着又点了他一下,“你这个鬼机灵。”

李永正心怀忐忑之际,朱久炎已经踱步回到了他的面前,“李永,你是个人才,以后为湘王府办事如何?”

李永克制住心中喜悦,连忙趋前拜见:“小人能为湘王府效力,真乃小人之幸也!”

朱久炎轻咳一声,吸引到李永的注意力之后,方才拿出盖着湘王宝印的“放行”手书给他观看,他郑重其事地道:“这份手书是我父王亲笔所写,上面还盖有亲王宝印,若是给了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怜星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捂住小嘴咯咯直笑,怕给李永看出点什么,赶紧转过身去抖动起了香肩。

李永有些惊异地打量着朱久炎手中的手书,他当然知道有了这份湘王手书意味着什么。

他若接了这份手书,他李永以后就是湘王府的人了,身家性命都维系到了湘王府,虽说往后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但这却是绝大部分人求都求不来的。

他李永以后再也不会给大明人歧视,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不说在大明横行无忌,在这湖广行省都能成为一方人物,无论做什么生意绝对稳赚不赔。

“嘿嘿,李永你可是祖坟冒青烟咯,殿下的恩典,咱家都盼不来,现在居然要落在了你这个胡人身上了。”刘常也是奸笑数声,突然厉声喝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吗?”

要不说刘常能成为王宫里的大太监,赵来和张大还只是个小伴伴,他们和刘常一样都知道世子的“放行”手书是假的,此时他们二人还瞪大着眼睛,一脸的蒙圈。

而刘常却能把握住朱久炎的心思,瞬间配合起来,并且脸上丝毫没有一点破绽,神态之中还颇有些嫉妒地瞪着李永。

李永激动地整个身子抖作一团,活象中了五百万大奖,他上前半步,直接来了个五体投地,颤声说道:“小人愿献上全部家产!”。

“放肆!咱们是缺钱的人家吗?!李永,我来问你,可有子嗣?”刘常体察上意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他先偷眼瞧了眼朱久炎的神色,先对着李永猛地拉下了脸,然后又摆出了一副循循善诱的长者风范。

李永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小人有一独子李享,刚过十四。”

刘常淡淡地说道:“十四岁可以当差了呀,来王府当个普通侍卫混个出身如何?”

“什么?”李永猛然抬起了头,直起身子,不敢置信地问道:“果真可以?”

刘常好整以暇地点着头说道:“千真万确。”

李永眯起了双眼,他在仔细地品味刘常话里的意思,一会儿工夫,脸色就变幻了起来。他明白刘常的意思,若想要这份湘王手书,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把独子放在湘王府当差,说得好听点是恩典给他儿子一个出身,其实就是人质,好随时掌控他李永。

“这死太监真阴毒。原来他们看上的不是我的钱,而是想掌握我的命门。”李永暗暗骂道。

“还不谢恩?”刘常见李永还有些犹豫,不由拉长驴脸,厉声质问。

“小人一切听凭殿下做主,叩谢殿下恩典。”李永见此只能直接做出了决定,他双手举过头顶,直接跪下磕头。

商人的低贱之处就在这里,如果跟官员们处好了关系,那么一切好说,大家一起发财,可是如果商人得罪了官员,那就大事不好了,所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末流官,要一家低贱的商户灰飞烟灭就是一句话的事儿,除非你身后有更硬的靠山,而湘王府就是那种最强大的靠山……嗯,儿子有个正经出身也好。

李永这样的胡商在这方面吃得苦头就更多了,所以,他为了这份湘王的手书,愿意拿一切去换。

朱久炎暗暗欣赏李永的通透与狠劲,他微微点头,冲着李永呶了呶嘴唇,刘常当即接过手书,递给李永。

李永颤抖着双手接过,仔细地打量着“放行”手书,从上到下,从左至右,看了一遍又一遍,如获至宝一般。

看着李永拿着个假手书激动成这个模样。

朱久炎也有了几分感触,在这个时代,钱并不是万能的,权才是万能的。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让一方富豪轻易破产,也能改变灭亡的命运。

权势,果然是个好东西……

趁着李永的高兴劲头未消,朱久炎淡淡地补充说:“以后你就是我湘王府的人了,平日里你在荆州城安分守己的行商。若遇到有人刁难,也别害怕,让你儿子来给我传信,我自会为你出头。这份手书不到关键时刻不准轻易示人,我若知道你打着王府的旗号在外面乱来,到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人定不负殿下恩典。”

“恩,你先回城养好伤。记得明天让你儿子来王府报道。”

朱久炎全程都是板着脸的,当头扭过来时,他绷着的小脸实在是忍不住了,一副憋着笑忍俊不禁的模样,又怕笑出声来给背后的李永听见,只能无声发笑,这脸上的表情委实精彩万分,好似一只得意忘形的小猴子。

第六十四章 抢功

戊时到来,太阳已经落下,天空挂上了黑幕。

稀疏的树林中显得格外黑暗,有差役在黑暗中举着火把喊道:“二老爷,肖大人他们押着人犯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

王励被李捕头等人拥簇着走了过来,打着官腔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旁回荡:“还愣着做什么!来人,给犯人戴上枷号,别让杀人凶手有可乘之机,都仔细着点!”

王励一脸正气,笑吟吟地拍了拍肖广南的肩膀,欣赏地看着他:“肖司吏,还是你能替本老爷分忧啊。辛苦了,辛苦了。”

涉及到自己的前途命运,王励早忘了脸皮和节操是什么东西。

他从府衙调了五十多个人手,直奔肖广南这里,见到被绑着的白大壮,他不禁大笑起来,二话不说,就命人给犯人戴上了百十斤的大枷,公然揽起了功劳。

直到他带来的差役们将白大壮团团围住,王励差点流出幸福的眼泪,赶紧装作被风迷了眼,用袖子遮着偷偷拭了拭。

这下好了,荆州官场不论刮起什么惊涛骇浪,他王励有着这个功绩打底,至少不会翻船了,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

肖广南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王励行礼:“学生肖广南,见过二老爷。学生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所谓“二老爷”,是民间对同知的叫法,一府之地,知府是老大,俗称为“大老爷”,同知为正五品,是府衙{相当于地级市}内佐官二把手,遂称“二老爷”。

王励也只是和他虚于委蛇地客套一下,根本没打算理会肖广南。

王励笑眯眯地咂着嘴,目光就没有离开过白大壮,脸上的贪婪之色根本掩饰不住,倒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

被无视的肖广南站在一边,看着挺尴尬的。

崔世安和王小三等差役此刻视肖广南为天人,想为他在二老爷面前表表功劳,便笑呵呵地道:“二老爷……这人命案子,肖大人破的可真是一个绝……”

李捕头慢条斯理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还不是二老爷指挥有方!嗯!这里有你们说话的地方?还不退下!”

差役们很是懊恼,他们还没说破案的经过呢,李捕头就说知道了,但他们熟谙衙门中的事,知道这样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也就悻悻地退了回来。

王励这时回过头来,对肖广南说道:“肖广南你在刑名方面的本事不小,府尊大人正需要你这样的能吏。这样,明曰你就去全力协助府尊大人破那灭门案,这河东村的命案就交给李捕头他们壮班善后吧。”

这番话一说出来,简直就是图穷匕见,周遭一片寂静。

善后?肖广南都把命案破了,凶手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罪行,还有什么需要李捕头他们来善后的?这不是明摆着抢功嘛!

你揽个头功就罢了,大人们也都是这么干的,可是,你把人给安排去负责另外的案子,让李捕头他们来接手,那岂不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参与这件命案的勘破?

肖广南若没有参与,他们这些差役的赏钱岂不是也没了?连一点汤汁儿都不给人留一点,这就未免有点儿说不过去了,简直欺人太甚。

肖广南的手下们都鼓噪了起来,义愤填膺道:“大人……这……怎么可以如此……肖大人与卑下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

只有李捕头,心情却是挺好的,他挑衅似的看着肖广南,呵呵……学生!什么鬼学生!你肖广南有功名又如何,你有本事能破案又如何,怎么样,爷稍微动点脑子,还不是想怎样蹂躏你便怎样蹂躏你,真是蠢货,愚不可及。官场上若学不会溜须拍马,你越是能干,你就越要干,什么案子你都得去破,功劳还轮得着你不成,呵……今儿且看你怎么招架,若你老实听命就会人心尽失,爷再借机去收买人心。

若你稍敢顶撞,让同知大人脸上挂不住,这就算把彻底将同知大人得罪死了,同知大人绝不是好招惹的,以后有你的好果子吃。

哼哼,这刑房司吏的位置本该咱李爷来坐!

肖广南环顾四周,李捕头和他带来的人对于自己都露出不怀好意的冷笑,心中一阵憋屈。

李捕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肖广南,他分明感受到肖广南眼中的怒火,但,你又如何?你能如何?抢你功劳的是堂堂同知老爷,而你终究只是个小小秀才出身,即便因功参加了吏部的选官,多半也不过是实授个经历、知事这样的末流小官。与堂堂一府同知的地位相比,相差十万八千里。

现在就是连汤都不留给你!嘿嘿,你不过是个小小秀才而已。

王励冷眼旁观,看着李捕头表演,对于李捕头的那点小心思,他心中跟明镜似的。但是利用是相互的,到底是谁利用了谁,到最后谁又说得清呢?

李捕头正愁没有肖广南的把柄,阴测测地看着那些鼓噪的差役们,狞笑道:“河东村的这件案子可以这么快抓到真凶,都是在二老爷的英明领导之下完成的。二老爷洞烛机微早就察觉出了蛛丝马迹,这才布置下天罗地网,抓获了凶手,现在事实俱在,你们莫非还想和这肖广南勾结在一起,抢功不成?”

听到这里,老成世故的王小三已经知道,同知大人是绝不会再改口的,这场功劳,他是志在必得,若兄弟们还要争取奖赏的话……岂不就在跟同知抢功?

他拦着同伴们,期期艾艾道:“李头说得对,是二老爷运筹帷幄,可是肖大人也是多有辛劳啊,所以……所以……”

他还是想为肖广南争取一下,都是公门里当差的,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衙差吃点亏,顶多没有钱财奖赏,日子熬熬也就过去。肖广南不同,肖广南年轻,又有秀才功名和岳父的王府背景,这场功劳对他前程是有帮助的。

李捕头与王励对视一眼,四目相对,脸上同时露出冷酷狠辣的表情。

这些衙差还是有点儿拎不清,他们看不穿王励的意图,不明白在个时间点上,这场功劳对于王同知的重要性。

正四品知府是一府之首,也就是荆州最高行政长官,而同知比知府低了一个品级,古代官场上,老二强压老大一头的事情基本上不可能发生。所以王励这个同知从来都是知府孔敏的应声虫,可现在不同了!

王同知看到了取而代之的希望,怎肯甘心一直做个默默无闻的同知?

脚下向知府宝座迈步之时,他已打听清楚,孔敏身后的靠山原本是他的坐师——应天府府尹张俊臣。

可今上执法是最严酷的,官员过的曰子那就一个朝不保夕。

特别是胡惟庸谋反和郭桓案被挖出来以后,老朱大索朝堂,天下近半官吏都被牵连进去,孔敏一直倚靠的坐师很不幸也被牵连下了大狱,也就是说,知府大人的靠山倒了。

官场之上没了靠山,实在是一件很要命的事。

所以王励这个一直低眉顺目的“二老爷”打起了知府的主意,事关知府宝座,他是绝不可能与肖广南这个小小司吏分润功劳的,要整垮自己的上官,那么必定是有绝对的把握。

否则,一旦事后孔敏知道了他在背后使坏,到时候竭力反击,反噬起来,他的乌纱帽保得住吗?所以,就算因此寒了下属的心,就算为此得罪沈亦这个湘王府的医官,他也在所不惜。

李捕头冷笑了笑:“大胆,你们几个什么身份,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二老爷!来人给我拿下,押回衙门家法从事!”

李捕头的心腹们早就得到授意,他一声令下,立刻行动,直接就把肖广南的属下给围了起来。

王小三怒了,大叫道:“李头,这!怎么可以如此!属下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他转头乞求着看着王励。

王励把头别过去,看都不看王小三一眼,脸上尽是冷漠。

李捕头目光落在肖广南身上:“肖大人,你有什么说的?”

不好……同知大人志在必得的样子,自己等人好像给卷进了神仙打架之中,成了同知用来打击政敌的棋子。

肖广南想明白这些,自然就晓得,这件事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保持着冷静,心里琢磨起了应对之法:“唉,这桩人命案子你们既然想要,那就给你们吧,免得给牵扯进这些龌龊勾当当中。”

肖广南目光幽幽地看着李捕头,那双眸子,清澈而有神,他理都不理李捕头,对着王励躬身道:“肖广南遵大人令,明天就去帮孔大人破灭门惨案。只是那样大的案子,没有足够的人手实在施展不开,可否请大人饶过王小三他们这一次,让他们戴罪立……”

王励当然不愿意给肖广南安排够人手,难道真让他帮知府把案子给破了,派遣他过去破案也只是表面文章而已,这个能破案的肖广南也要一并收拾了,要不他寝食难安。

王励抬手打断了肖广南接下来的话,不留颜面地命令道:“肖广南,本官已有决断,王小三等人居心不轨冒犯上官,先行拘押起来,稍后严惩不贷!你不还退下。”

“大人请息怒,都怪肖某管教不严,肖某愿……”

李捕头一心想顶替肖广南的位置,如何能让他独善其身,他悄声王励挑拨道:“二老爷,王小三崔世安他们没什么本事,也就能跑跑腿。

肖广南才是断狱高手,就算没有帮手他破案也厉害的很呀。他如果真帮府尊大人破了那灭门案,那……”

王励眯着眼睛望着肖广南,心中暗自做了决定。

第六十五章 反击

王小三忙是跪下,道:“二老爷,怎可如此?小人不服!肖大人不关你的事,公道自在人心!他们这么做只会寒了下面人的心!”

王励蹙眉道:“大胆!来人,掌嘴!”

几个差役便上前,手里拿着木牌,一个人捏住了他的下巴,那木牌便朝着王小三的嘴啪啪抽去。

王小三被打的满嘴是血,一旁的李捕头不禁捋须微笑起来,哈哈……事情的走向完全没有偏离他的意料,这个肖广南,不是平时挺嘚瑟的吗?不是仗着是个秀才,就以为自己了不起,瞧不起我嘛!噢,你还料事如神,嗯,就算你是料事如神又如何,你可料到会有今日吗?哈哈……王小三他们可要脱一层皮了,不……以同知大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留这些人手给知府帮上忙,到时候……只怕……搞不好会弄残。

哼哼,正合我意,反正他们也不跟我亲近,先断了肖广南的羽翼,然后再找机会解决了他这个麻烦。若是同知大人真当上了知府,而李捕头在衙门里的地位可就也无人可以撼动了,到时不只是刑房司吏,只怕咱老李还可以节节高升呢。

既然跟肖广南翻脸了,干脆下点死手激怒他!

啪,李捕头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狠狠一巴掌打在了王小三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什么狗东西!呵……你还敢不服!?”

见得此景,崔世安等被绑的差役们纷纷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对着李捕头大声谩骂起来。

“狗东西!”

“不要脸的东西,有种冲着爹来!”

“住手!你们这些狗才!”

想想也是,或许在衙门内担任文官的官吏,他们有可能被以往不平等的待遇磨光了棱角,但是这些在一线跟贩夫走卒打交道的差役们,脾气仍然还是比较冲动的,骂着骂着还骂到了王励的头上。

王励面色一板,眼神凶狠地扫视了他们一眼,满脸愠怒地对肖广南道:“肖广南你也瞧见了,他们满嘴污言秽语,居然敢辱骂本官!真是不知死活,来人,给本官全部掌嘴,往死里打!”

肖广南目中喷火,眼中也闪过一丝狠色:我肖广南一心报效国家,从不主动惹事,不想,世间阴险小人何其之多。有时候自己并不想招惹谁得罪谁,可麻烦会自己找不上门来!

今日肖某为了脱困只能借那湘王世子的势了!

下定决心,他做出无比焦急的表情对准备施行的衙役们大声喊道:“慢着!都是一个公门里烩勺的兄弟,你们安能忍心如此?”

肖广南的这声大喊,在空旷的大道上可谓声驰千里,不只惊了山鸟,也惊到了朱久炎。

朱久炎这边正思忖着李永车马行在柳林州的位置,忽然听到前头肖广南传来的这声大喊。

“嗯?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朱久炎正在后面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湘王府人马离肖广南他们距离颇远。

朱久炎皱了皱眉,带着众人寻了上去,远远看见空地上数十个人举着火把,围聚在一起,却看不真切。

天色已黑,草木茂盛,李天佑在意朱久炎安危,上前抱拳禀道:“殿下,咱们先等等,先让天福带人上去看看。”

朱久炎脑海中掠过被行刺的场面,也就点头应了下来,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天福就带着十几个侍卫走了上去,沈亦听到女婿的声音,心中担忧,也赶紧跟了上去。

衙役们听得肖广南的这声大喝,都楞住了,拿木牌的手也迟疑了起来。

李捕头可不管这些,他对着王小三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王小三两边脸都肿了起来。

他转头看着手下们,恶狠狠地说:“你们看,人得识相,不识相的人,就是这样的下场,莫要以为有骨气就受人尊敬,骨气在老李这里,可是一丁点用都没有,你们若是也想有骨气,咱老李并不介意将你们的骨头一根根的敲断揉碎了,所以嘛……”

这番动作,衙役们只得赶紧动起手,一时间“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王励声色俱厉,盯着肖广南:“你是读书人出身,理应明白事理。但你依仗功名在身,屡次顶撞上官,还敢对着本官咆哮,以下犯上,实在是可恶之及!本官一定会对教授司发文,革了你功名,给你个教训!”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啊,双方彻底撕破了脸皮。

要知道,在古代科举是最适宜的道路,也可以说是唯一的道路,别说在官本位的古代,就是在现代社会里,公务员也是香饽饽。

从秀才开始便是有功名的人了,见四品以下官员,可以不跪,就算犯了罪,在没有革除功名前,州府以下都不能用刑。

举人就算是公务员了,可以出仕,但只能是县令以下的官阶,不愿做官的,也可以在官府ling qu工资。进士号称天子门生,如果想做官,最低都是七品,如果犯了死罪,也需要皇帝亲自审批。

肖广南十几年寒窗苦读,也就从童生走到秀才,别看秀才是最低的功名,也有从府衙领点粮食和见官不跪的特权。但若你想继续科举,秀才这一步是必须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王励要是革了肖广南的功名,无异于断送了他的一生。

肖广南却笑了起来。

他这样镇定自若,倒让王同知和李捕头都不禁有些心虚了,这个家伙难道吓傻了,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这是不知死活,还是……

肖广南提提袖子,从容说道:“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大人比肖某不知高出了多少级,在大人眼里,肖广南就是一只蚂蚁,大人要收拾肖某就是抬抬脚的事,说肖某以下犯上就是以下犯上,说肖某有罪就是有罪,不过……”

王励冷冷插嘴道:“不过什么?”

这时候,谁都没料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肖广南一步上前,一只手架住了李捕头双手,另外一只手,抡起拳头就是一拳,猛烈地击中李捕头的鼻子,接着第二拳、第三拳全都冲着他的脸上奔去。

只听啪啪啪声连响,李捕头的脸又被肖广南左右开弓扇起了耳光,脸肿起来,像一只猪头。

这一下真是出人意料,李捕头的手下固然猝不及防,就连王励也目瞪口呆地望着肖广南,文质彬彬的肖广南突然发作,面色狰狞,狂殴李捕头。

李捕头失了先手,虽然勉力抗御,但肖广南毕竟少壮,一顿老拳之下,很快失去了抵抗力。

肖广南手下们的表情也变了,脸上原先的愤恨之色,逐渐被报复的畅快所取代。

第六十六章 栽赃

王励气得发抖,大声吼道:“好个大胆的肖广南,你还敢在本官面前殴打同僚,简直丧心病狂!来人!给我锁了他!

“谁敢!”肖广南停下手,转头说道:“大人,卑职怎么说都是李四的上司,这厮见到卑职这么久都不过来见礼,还对着卑职一直冷嘲热讽,如此骄狂,以下犯上,卑职教他点规矩不过分吧?大人一定要用以下犯上的罪名革了卑职的功名,卑职也无可奈何,但卑职并没有犯什么大明律令吧?我看谁敢无故锁拿我这个朝廷任命的司吏。”

“这……”拿着锁链的衙差们有些进退失据,一方面是同知大人的命令,另一方面,司吏再不入流,那也是个经制正吏,没犯王法,没有罪名,谁敢随便锁拿?

这个肖广南…很不简单,当场把脸皮撕破了,以后消息一旦传了开去,王励无论想使什么阴招整肖广南,都要顾忌到yu lun的影响力。

打死衙门里那些当差的也不会相信,肖广南这个小小司吏,敢当着顶头上司的面,公然殴打李捕头,发泄不满。

王励发现自己吃了个哑巴亏,有苦难言。

他打了肖广南的人,还用以下犯上的罪名要革了肖广南的功名,肖广南反过来就用在了李捕头身上,而他在众目睽睽,确实不好无故锁拿一个有功名在身的司吏。

不待他开口,肖广南继续提着李捕头的衣领,平静地道:“李四这是肖某给你的教训,你在衙门里也混了一辈子了,庭参的规矩想必不用我教,现在想起来了吗?”

“卑职哪敢让您来教,卑职失了礼数,大人教训的是。”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李捕头满脸血污,他还陪着笑,就算被肖广南打得到处疼,也忍着疼跪了,咬着牙生硬地道:“卑职给大人见礼!”

李捕头服软,肖广南却笑不出来,他虽然抓了这个老油条的漏洞,出了口恶气,还渐渐地掌握了节奏,但危机并没有过去,王励只要回到府衙,一纸公文,他还是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选择了,只能将王励得罪死了!最好让他忍不住乱来,正好给湘王世子瞧见他这官是个什么嘴脸。

王励看着李捕头萎了,那是火冒三丈,自己已经开始发难,这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动了拉知府下马的决心。

可是一旦在肖广南这铩羽而归,这群人必定帮着知府疯狂的反击他王励。

官场之上本来讲究做事留一线的原则,而一旦撕破了脸,这一次你整不跨他,接下来就是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可能的后果,王励打了个寒颤,既然动了手就绝不能让肖广南翻身,无论如何要给肖广南安排个罪名上身。

他看着肖广南,眼里掠过了一丝杀机。

一丝狞笑挂在了他的脸上,王励杀机毕露地道:“肖广南,你好大的胆子,河东村的命案明明是你见色起意,白珍珠抵死反抗,你慌而杀人。事后更是用白大壮的家人威胁与他,胁迫他给你顶罪。你身为刑房司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该死,你罪该万死!”

王励的声音明显是在颤抖,他给逼急了,这可是众目睽睽啊,可是又能如何,虽然明知道自己可能遭受无数的质疑,可是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便是咬着牙,也要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嘶”到处都是吸凉气的声音,所有的公差嘴巴都合不拢了,连跪在肖广南脚下想着的伺机报复的李捕头,都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指鹿为马!他老李今天算是见识了,难怪王励是同知,他只是个捕头,到底心还是没这些读书人黑呀!

但有仇不报更待何时!李捕头福灵心至扭头看着目瞪口大的白大壮道:“白大壮到底是也不是!?青天大老爷在此,正为你伸冤呢!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肖广南如何杀人,如何用你家人威胁你去顶罪的,你还不一一道来!”

这番变故把杀人的白大壮也给看懵了,简直是喜从天降。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这个根本不想死的人,现在明显同知和捕头都帮他栽赃肖广南,他赶紧配合跪倒在地,对着王励呜呜磕头道:“青天大老爷明鉴,这事正如您所说!这畜生见我堂妹长得美貌,遂了起色心,珍珠当然拼死不从,不想这畜生竟然动手杀了珍珠!事后更是抓了小民用家人来威胁与我,让小民出来认罪!好让他来破案立功!冤呐!青天大老爷请为小民做主啊!”

可悲的白大壮根本不知道,他最恨最想杀的王松就是王励的儿子,此刻他却配合起了王励栽赃于别人。

此情此景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王励摆足了官威,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本官已经掌握所有证据,查出事情的始末,定让你沉冤昭雪。肖广南,你还不认罪!?此等恶吏,本官岂能容你,来人,给我绑起来!给我打,狠狠的打,打到他认罪画押为止。”

空气之中,骤然肃杀之气十足。

衙差们却有些沉默,显然……王励这是要屈打成招。

傻子都看的明白,这是颠倒黑白啊,他们和肖广南可是多年同僚啊,打击打击别人就算了,没有这么将人往死里整的啊,他们还没有王励的狠毒。

李捕头一见同知大人现在就要动刑做成铁案,高兴坏了,忙是道:“对极,对极,肖广南,你寡廉少耻,见色起意。还敢死鸭子嘴硬,打,就该打,敢不认罪,哈哈……打……”

衙差们没有办法,只好拿着铁尺锁链上前。

上官这么逼,谁敢不从?

官字两张口,本来就是不跟你讲道理的。

王同知已是眼睛通红,他此时已顾不得脸面了,满心想的是,接下来该如何搞成个铁证如山的案子……将肖广南屈打成招之后,拿了各方口供,先做死肖广南,然后再去威逼那些村民闭嘴,最后去南京寻自己的靠山……上头的靠山往刑部使劲,快点将肖广南给斩了……

肖广南迸着手上的铁链,一字一顿地说道:“大人,这是要在这荒郊野外动用私刑,将卑职屈打成招吗?”

世子殿下应该来了。

王励心里一阵焦躁,胸闷得厉害,对着衙役们吼道:“还等什么!狠狠地打!”

就在这时,王励身后一个急冲冲的声音响起:

“王励,你就不讲王法了吗?”

王励面色一板,满脸愠怒地回头喝道:“谁敢直呼本官名讳!王法?在荆州这一亩三分地,本官说的就是王法!是谁?何人说话?出来,当着本官的面!”

……………………

李天福和沈亦等人恰好赶到,这沈亦在荆州也当了好几年王府医官,官面上也时常走动,与荆州府衙的各位大人素来交好,他医术又很是高明,很多当差的有个头疼脑热的难免会求到他头上,因此外边的差役都认得他,不等他开口动问,便有人口沫横飞的把里面情形给他解释一番。

“什么,同知大人说要革了志道的功名?还绑了志道!现在还要对他动刑?”沈亦王励向来交好,不想他居然对自己的女婿下手,不由得脸色铁青。

肖广南什么性子他这个岳父岂会不知,怎么可能杀人?必定是哪里得罪了王同知。

听到现在就要动刑,沈亦心急如焚,急忙扒开人群冲了进去,等进了内圈,便听到王励厉声喝道:“还等什么!狠狠地打!”

这个时候沈亦可不讲什么客气了,直呼王励姓名喝问道:“王励,你就不讲王法了吗?”

说完,他就对着李天福恳求道:“天福贤侄,事出仓促,老夫也不动刑名,待会还请贤侄给我撑撑腰。”

李天福拍着胸脯打着包票:“沈叔叔客气!咱们都是王府的人,从来都是咱们欺负人,我看谁敢欺负咱们!”

沈亦飞快地含糊了一声,权当道谢,李天福自然不会和他计较。

这几句话的功夫,沈亦的额头就冒出了热汗,也不知道是跑的还是急的,他喘着休息了片刻,听见王励那老子天下第一的腔调,气得他直接冲了进去,“王大人!不知小婿犯了王大人的哪条王法?大人都等不及升堂,就要在这荒郊野外对小婿动用大刑?在小婿的功名没有被革之前,本官看谁敢妄动!”

一看到沈亦,王励脸色一变,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总算还存着几分理智,拱拱手回复道:“原来是沈大人,本官现在在办一桩杀人命案,令婿有重大嫌疑!事关人命,一刻都不能耽搁,本官也只好就地审问。”

大意了!我竟忘了肖广南是沈亦的女婿。

沈亦这个湘王府良医副,虽然级别比同知低很多,却是藩王属官,归王府长史府管辖,他们荆州府衙根本管辖不到。

王府医官本也管不了他们府衙判案,但麻烦就在这里。沈亦这个良医副可是能时常见到湘王的,搞不好就可以通过湘王上达天听,这里的事就会大白于天下。

今日在这里栽赃肖广南,沈亦事后会肯罢休吗?绝对不会!

医官在官场的地位有点超然,哪家没个头疼脑热的?况且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沈亦和湘王关系的远近,他也把握不住。别说他现在不是知府,就算他计划成功,当上了知府,湘王可是亲王,是皇子,在他眼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得罪知府他顶多遭到报复闲置或者贬官,政治生命走到尽头,得罪湘王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湘王出面收拾他,湖广布政使司那些想巴结湘王的大佬,也能在转瞬之间将他碾成粉末,亲王和同知,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两方对峙起来,现场气氛十分紧张,李天福灵机一动,对着十几个侍卫低声吩咐一阵。

只听“噌噌噌”抽刀的声音持续响起,一个侍卫往回报信,剩下的侍卫们跟着李天福分成两队,手中握着出鞘的配刀,沿着围拢的衙差们转圈巡视起来。

怎么来了这么多带刀的壮汉?刚包围官差!

王励瞳孔收缩着,他很小心地退到了衙差们的保护当中,然后用眼神示意李捕头上去探探李天福的来路。

李捕头无奈,只能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上前套起交情,“诸位兄弟请了,我们荆州府衙在此公干,不知各位是哪个衙门的?到此有何贵干?”

李天福一点面子都没给李捕头,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哼声道:“湘王府仪卫司为世子殿下开道,尔等若是再随便上前,格杀勿论!”

“……”又白挨了顿打,这手劲可太重了!李捕头捂着脸庞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王励听得有点发懵,这次真是失策了!

湘王府仪卫司明显在为沈亦出头,仪卫司在,世子搞不好也在!惹知府还好说,惹医官也罢了,自己终究朝廷里有靠山,可若真招惹怒了湘王,那便是连神仙都救不了自己。

还要拷打肖广南吗?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六十七章 变脸

“哎呀呀,真是一出好戏,这世上居然还有用杀人凶手来反咬办案官员的套路,这吃相,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一听到这个童声,王励顿时冷汗淋漓,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偷眼往后一瞧,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大群人,锦衣男童居中,只是天色已黑,又隔着一段距离,样貌看不真切。

单凭声音,王励马上能判断出那就是湘王世子,他可是跟朱久炎打过交道的,那日,世子在江边数落知府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稚嫩又坚定的声音他可是铭记于心的。

听世子的语气,明显对他很不满,想必是站在肖广南那一边,他再这么弄下去,估计会死得很惨。

为了扳倒知府而诬陷肖广南,不过是为前程一搏。可倘若因此被湘王世子记恨上了,人家心念一动,稍稍示意,自己和背后的人都要被碾成齑粉。

何况这案子本来就他颠倒黑白!

不敢犹豫,王励眼眸里掠过一抹厉色,趁着朱久炎还尚未走近,他对着趴在地上装死的李捕头喝道:“捕头李四!”

李捕头惊愕地看着王励,他期期艾艾地道:“卑……卑职在呢。”

王励咬牙切齿,眼睛都已经红了,怒道:“司吏肖广南,乃是本府的左膀右臂,断狱能吏,更难得的是他还温文有礼,本官……本官倒想问问,你何故要勾结白大壮诬告于他?你身为本府捕头,诬告他人,该当何罪?”

这一番话声色俱厉,就仿佛他和李捕头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李捕头看着王励目瞪口呆,赶忙分辨:“卑职……卑职哪敢做出这样的事……这可都是按照……”

这脸变得,真的比翻书还快啊!旁边的人都看呆了。

王励当然不能给他辩解的机会,宛如看到夙世仇敌一般,抄起一根铁尺便朝着李捕头的面部砸去。

“啪!啪!”

铁尺直中李捕头嘴巴,李捕头惨呼一声,捂着脸蜷成一团在地上左右打着滚,口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发出一声声呜呜惨叫。

“哼!”王励狞笑:“大明律规定诬告他人者,罪加三等。本官刚才本不该打你,毕竟有辱斯文,只是你们这等恶徒,实在让本官心中憎恨之极!若不严办,如何服众,如何对得起受冤屈的肖司吏。来呀,扒了他的公服,和白大壮一起杖一百,先办了他们的诬告之罪!”

衙差们还没动手,李捕头便被王小三用一团袜子堵上了嘴,崔世安乘势扒下他的裤子,肖广南的那些挨了打的属下们也都向衙差们索来水火棍,狞笑着举了起来。

今天的事一波三折,反转好几次,衙差们都看呆了。但打李捕头他们都乐意,平日里李捕头真没少苛待他们。

“啪!啪!”

十几只根水火棍参差不齐地落在李捕头的臀部和大腿处。

李捕头嘴巴被堵,惨叫声发不出来,只片刻功夫,屁股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虽然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李捕头身上,王励眼角的余光却不禁偷偷朝沈亦和肖广南看去,事情到这个地步,他已经顾不上知府反噬了,他更为担心沈亦不肯息事宁人,向世子告状。

沈亦只是上下打量着女婿全身,一脸关切。还好,女婿根本没有受伤。

肖广南抿着嘴伫立一旁,从容看着差役们动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瞧他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一棍棍打下去,李捕头的屁股已是鲜血淋漓,他拼命哀嚎,却不知有没有悔恨跟错了人。

肖广南只是冷眼旁观,起初也有些于心不忍,可随即想到,倘若这次不是借了湘王府的势,现在躺在那里受刑的人恐怕就是自己。

他轻轻舒了口气,人的心肠或许就是如此慢慢变硬的,害人之心固然不可有,可是对李捕头这样的小人却绝不能手下留情!

一想到小人,肖广南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王励,李四只是小人,王励才是chi rén不吐骨头的恶狼,他仿佛要将王励这翻脸无情的丑恶嘴脸深深印入脑中。

十几棍下去,李捕头就已奄奄一息,可见王小三这些差役是多么地憎恨此人。

差役取了一桶水来,直接泼在他的脸上,李捕头被水泼醒,水火棍接着落下,他眼睛猛然一张,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

才打了五十板子,李捕头就气若游丝,没办法,不能再打,只好拿枷锁了,押在一旁,听候处置。

“精彩,精彩!哼哼,王大人,你这番作为不知是惩恶除奸呢,还是壮士断腕?嗯?”

朱久炎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才迈步走进人圈。

“见过世子殿下,下官……下官……”王励急忙整理衣冠,朝朱久炎连忙拱手施礼。

听闻此言,周围那公差们都倒抽一口冷气,也都跟着一起行礼。

湘王世子真在这里!他刚才陷害的居然是湘王府的人!

而那白大壮更是傻了眼,瞪大眼睛瞅着朱久炎和怜星,仿佛胸口被人打了一记闷锤,眼冒金星、呼吸不畅。

“王大人,这是怎么个意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朱久炎指着肖广南手上的镣铐说道。

这肖广南刚才故意大喝,想必是为惊动我……看来他也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淳厚本分。

王励闻言面色顿变,一咬牙抬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脸上顿时出现了两道红印,这才恭敬说道:“是下官愚钝,刚才受了李四和白大壮的蛊惑,险些冤枉了好人。这就解开,这就解开。”

说罢,他亲自拿着差役递过来的钥匙,陪笑着给肖广南解开镣铐。

朱久炎淡淡扫了一眼王励,将目光投向了肖广南道:“肖大人受委屈了,你没什么事吧?”

沈亦赶紧扯了一下肖广南,两个一齐躬身称谢。

见此,王励面孔涨得通红,打过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

他懊悔莫及。

早知道肖广南攀上了荆州最硬的靠山,刚才就不该对他下那个手了。有了这样的靠山,凭肖广南的本事,将来前程如何可真不好说了……万一他一飞冲天……唉!真是大大的失策!

“哼!”朱久炎轻笑一声,对着王励淡淡说道:“李四既然给打晕了,白大壮这里也该开始了吧。王大人,继续吧。”

白大壮嫁祸怜星之事,他可铭记在心。正好,借地方官的手打他一百大板以泄心头之恨,至于刑法过后,白大壮是死是残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王励闻言,二话不说,眼睛一瞟,示意心腹来点狠的。他眼睛可贼得很,世子深恨白大壮,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两个歪眉吊眼的衙差对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白大壮面前,道:“麻溜儿的,自个趴好!”

白大壮又何尝没有看到王励的眼神,左右都是死,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白大壮一咬牙,从鞋底掏出一块令牌之后便站了起来。他身躯挺得笔直,举着手上的牌子,对着王励,嘴里冷冷地道:“王大人,不好意思,卑职可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在职的军官!若是想对卑职用刑,当由五军都督府或南镇抚司来,王大人,您还没有这个格呐!还有,世子殿下,您也不能对卑职动用私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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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第六十八章 灭口

锦衣卫!

无论哪朝哪代,鹰犬之名都不好听。他们是皇帝的眼线,更是刽子手。

大争之世,武将称雄!

大治之世,鹰犬逞威!

在现在的大治之世里,锦衣卫就是光明底下最黑暗的所在,是一切污秽的集中之地,更是残忍与血腥的代名词!

这一刻,居然听到锦衣卫之名,众人的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

打心底里他们都不愿意和这类人有什么瓜葛。

这就好比现代人知道自己身边有个克格勃,就算没做过什么错事,多半也要心虚几下的。

王励也是一惊,眼睛转了转,不知道在寻思什么,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白大壮亮出的锦衣卫腰牌,觉得不会是假,脸色一白,讪讪地走到朱久炎身边,一脸询问的望着朱久炎,一副全凭您做主的模样。

朱久炎也很惊讶,明朝也有军事法庭一说?在职军人要由专门的法庭审判,地方官府无权过问

怜星看出了朱久炎的疑惑,轻声解释道:“大明律法中的确有这么一条规定,军人犯法,不受地方官府审判。他要是锦衣卫的人就更不好办了,搞不好会涉及到……”

她用手指指了指天空。

朱久炎蹙着眉头低语道:“锦衣卫不是已经被裁撤了吗?”

怜星对朱久炎附耳道:“那只是民间传言而已,三年前,锦衣卫只是被削弱很多而已。皇宫里的天武将军、校尉和力士,皆隶属锦衣卫,裁撤?难道皇上不需要卤簿仪仗、不需要侍卫当值了么?他们只是没有了缉捕、审问、刑狱等大权,侍卫和侦察的责任还是在的,锦衣卫只是化明为暗了。”

朱久炎道:“这么说白大壮是锦衣卫里的探子?”

怜星轻轻额首。

朱久炎冲着她微微一笑,好奇道:“姐姐怎么对这些东西如此了解呀。”

怜星哼道:“怎么说我也在皇宫长大,看都看熟了。”说道皇宫,她的目光顿时黯淡,两眼眨了几下,有种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看来她真是在皇宫里出生,皇宫里有她很多不愉快的回忆吧。

白大壮这样的乡野小民居然是锦衣卫里的军官!看来这就是白珍珠拿来胁迫他的秘密了,这也就能解释白大壮为什么会有一把身经百战的配刀,从这把刀的样子来看,杀的还不是一个两个人。

这荆州的水真是浑得很呐!

朱久炎拿出那把柳叶刀,盯着刀刃上的那些豁口看了半天,他陷入了沉思。

众人皆不敢说话,等待世子殿下的决断。

过了好一会,朱久炎正看向王励,准备开口说话。

变故陡然发生!

朱久炎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一支弩箭疾如毒蛇般朝着白大壮激射而去。

弩箭去势甚急,掠过朱久炎和怜星二人,擦破了王励的官服衣袖,电射而过。

箭头闪着蓝汪汪的幽光,明显是淬了剧毒!

而白大壮却浑然未觉,仍旧举着腰牌,脸上带着色厉内荏的微笑。散于四周的侍卫一齐变色!

天色昏暗又事出突然,已来不及阻挡。

李天佑惊呼一声,急速下着命令:“有刺客!保护世子!所有衙差原地不动,谁敢乱动,就地处死!”

侍卫们马上控制了府衙里的所有公差,另一部分侍卫马上聚拢,想将朱久炎死死护住。

却见两道灰影一晃,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分别抓住了朱久炎和怜星的衣脖领,像拎两只小鸡仔似的,往后便退。

一起一落之间,已经远离了众人。

两道身影正是吴争和吴用那两个老兵。

二人一前一后,警觉地挡在朱久炎前面,手腕一翻一覆,二人手中,便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柄制式钢刀,刀尖斜指向靠拢过来的王府侍卫。

再次突遇危机,但朱久炎并不慌乱,看着两个老兵像只护崽儿的老母鸡似的,守护着自己,朱久炎心中不由泛起些微的感动。

两个老兵常年浑浊的眼中暴射出锐利的锋芒,像经年久藏于鞘中的名剑被拔了出来,饶是久经杀阵的侍卫们,竟也被他们眼里的锋芒震慑住。

侍卫们都不再靠近,身体摆出防御姿态,眼睛紧紧盯着两位老兵。

怜星站稳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周围一眼,额头上的冷汗顿时缓缓流下。

事出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只听“噗”一声闷响,白大壮已然中箭!

虽然弩箭没有射中要害之处,但他很快毒发,倒在地上抽搐着,嘴角慢慢流出了黑血。

“啊,有毒!救命,救命!沈大人,沈大人,你……你,快帮本官看看,看看,本官中毒没有!”

看着白大壮嘴角流出的黑血,王励腿肚子都开始发软,他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检查了全身上下。

还好,没有受伤,只是袖子上有被弩箭射过去的破洞,他还是十分担心,赶紧跑到沈亦这个大夫面前,撩起袖子,伸出胳膊给沈亦看看,图个安心。

怜星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她脸色惨白,手脚冰凉,惊恐得不知所措,躲在朱久炎身后,一双眼睛惊慌地看向周围。

小小的朱久炎反手紧握她的柔荑,为她稳定心神。

他朝侍卫们大声下着命令:“天佑大哥,天福二哥,你们带着刘常他们几个宦官过来。其他侍卫都给我往后退,对!往后退!和衙役们列队,站成两个方阵,就是这样。现在!放下所有武器!”

一百多名侍卫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朱久炎的命令,不一会就站好方阵,兵器都放在脚边。

李天福带着几个宦官急冲冲地跑到朱久炎身边,面向树林就要拔出配刀,一看旁边那二老,手已经握着刀柄微微发劲,朱久炎赶紧说道:“你们别拔刀!”

李天佑脸色愈加阴沉。

看着两个老兵的极度防御姿态,再想着刚才的变故和世子的命令,他已经明白过来。

府衙的官差不可能配有弩箭,还有,弩箭射出来的角度不对。

灭口的弩箭是从哪里射出来的,已经不言而喻!

仪卫司的侍卫们才有弩箭!凶手就在他们自己的兄弟当中!世子防备的是王府的侍卫!

想通这一点以后,李天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这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们身上来回巡视,企图找出异常,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为什么?”

他痛心疾首!

第六十九章 内奸

昏暗的小道上很是安静,只有火把“滋滋”燃烧的声音。

李天佑的反应令侍卫们都很愕然,一时间有些不大明白为何李大哥对着他们发怒。

看着大哥怒气冲冲的背影,李天福挠了挠头,走了上去:“大哥咱们保护世子,抓刺客要紧啊,怎么还对着兄弟们发起火来?”

李天佑身子一顿,看着懵懂不觉的弟弟,他沉默许久,忽然对他怒骂一声:“用你那个榆木脑袋好好想想!这抹了毒的灭口弩箭是谁射的幸好目标不是世子殿下,要不,我们万死难辞其咎!”

“弩箭”李天福怔了一下,脱口惊呼:“咱们的人!”

“对!咱们的人!”李天佑握紧拳头,痛苦地闭上眼睛,大喝道:“到底是谁!自己站出来!”

自己人?!

侍卫们这才明白了过来,世子刚才也是在怀疑他们,所以才命令他们列队并放下兵器。

大部分侍卫的脸都涨得通红,却又不知道怎么自辩。

见场面给控制住了,朱久炎才缓缓道:“咱们都是在湘王府长大,你们的父辈守护着我的父王,你们也是经过层层考核才进的仪卫司,这几年守护着久炎成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掉身份的话,你们都是我朱久炎的哥哥,按说不应该怀疑大家的忠诚。”

“但是!你们自己看。”朱久炎语气一顿,小手指着白大壮胸膛上的弩箭喊道:“这是我们湘王府自己的弩箭!这里,也只有我们的人才配有gong nu!今天,就在刚才!居然有侍卫在我背后射出弩箭灭了人家的口!还好不是对着我!”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假如有一天,有个人也把箭射入了我的胸膛呢?你们说,怎么办?”

“我还敢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你们吗?”

朱久炎说的话让侍卫们的眼睛都急得快要凸出来了。

杀世子?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不要说做,就是在他们的脑海中都根本没有出现过。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效忠皇帝,效忠湘王,为此他们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他们的父辈都是这么做的,并视之为荣耀,家族荣耀在他们这一辈岂能给玷污?

侍卫们都是手足无措,楞了好一会,才怒吼出声。

“马拉个巴子,谁干的?吃里扒外的东西,生儿子没屁丨眼!我们不是兄弟了!给我滚出来。”

“咱们永兴屯的名声都给他败光了。”

“殿下要是出了事,咱怎么回去见咱爹咱娘啊!一定要找出这个内奸!”

可是,骂了半晌,也没有人站出来自首,看来那个内奸是不会自己主动站出来了。

朱久炎面色肃然,沉声道:“都相互查查看谁箭袋少了箭,定能找出那个混蛋!”

侍卫们醒悟,互相监督检查起各自的箭袋,过了好一会却全无收获,所有箭袋并无短缺。

朱久炎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环视左右,心道:王励真他吗怕死,脸皮也忒厚了,还有脸围着沈亦上蹿下跳!要凭这样的无耻官僚找出杀手那是绝不可能的,留着你又有什么用?小爷早晚铲除了你,为民除害!

李捕头这样的祸害反正也是个死,就给本世子做贡献了吧。

肖广南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这是个有本事的人,找内奸的活怕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朱久炎缓缓向肖广南走去,路过李四时暗中用手触碰了一下,发动了吸收。

暖流遍布全身,4880天?又增加了五年寿命!

朱久炎悄然一笑,转过身来对肖广南道:“肖大人是断狱能手,可否帮我查出内奸?”

肖广南只觉嘴里发苦,看来湘王府这差事他是摆脱不了了,他硬着头皮拱手道:“小吏尽力而为。”

他把白大壮的尸体翻了过来,只见箭伤处肌肉略微肿胀,流出黑血。死尸脸上一片紫黑,表情狰狞,明显死于见血封喉的剧毒。

朱久炎点点头,便让赵来准备好了笔墨,想再一次跟肖广南学着勘察尸体。

怜星渐渐地收住了情绪,摸出手巾来轻轻擦了擦眼睛,默然了许久,终于恢复了平静的神态。她走到朱久炎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背道:“小鬼头,不用这么麻烦,姐姐有个更好更快的办法。”

朱久炎飞快转身,惊讶道:“哦?姐姐有办法?”

怜星对他低语道:“灭口的凶手很快就能找出来,但是。”她小手对着府衙的官差们一指。

朱久炎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着那些参差不齐的官差和王励,他明白了怜星的意思。涉及到了锦衣卫,搞不好就会涉及到老朱,这些地方官差,不能留在这儿了。

他向王励招招手,然后像赶苍蝇似的让他带人速速回避。

王励脸色微变,十分尴尬,却不敢恼怒,反而陪着笑脸命令属下抬着快断气的李捕头迅速离开,府衙里也只留下了肖广南。

所谓欺下者必定媚上,古今如此。

这个凶手非常难抓,隐藏在一百多个侍卫当中射出的弩箭,验尸其实不会有什么帮助。他觉得棘手无比,心中其实没有什么把握,肖广南实在好奇这个少女为何如此信誓旦旦地说能找出凶手。

怜星绕过朱久炎,负着手慢慢踱步到沈亦面前,樱唇微张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沈大人,我这办法要靠你了哦。”

沈亦脸色一变,连连摇手道:“唉唉唉,沈某给活人看病的,可不跟死人打交道。志道,志道,你来,还是你来。”

怜星稍稍歪头娇声道:“小鬼头,我给你隆重介绍一下咱们荆州神医,沈亦沈大人!咱们沈大人的医术呢,没得说,那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名声远播,王府里也是人人夸赞,堪称在世华佗呀。”

沈亦闻言,圆脸满脸堆笑,突起的肚腩微微用力收缩,手扶着乌黑的胡须,努力摆出一副有德之士的模样,脑袋谦和摇头,神情却颇为受用。

怜星掩口扑哧一笑,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道:“沈大人的本事可不止于此!咱们沈大人的鼻子呀,天生就跟常人不同。只要沈大人这轻轻一闻,不管是什么东西,就没有分辨不出来的,就没有找不到的。嘻嘻,当然,当然草药、毒物这些个东西尤其准确,尤其准确,沈大人一闻这箭上的毒药,再去侍卫们的身边闻闻,这不就查出来了嘛?我就不信他的身上没有残留,身上没有味道。”

额,这夸了半天,不就是说沈亦长了个狗一样的鼻子嘛?朱久炎暗自偷笑。

肖广南也有点尴尬,低着头不搭话。

沈亦却给怜星恭维迷糊了,沉浸在恭维当中,不疑有他,嘴角上翘,口中谦虚道:“哪里,哪里。姑娘过誉了,实在太过誉了,沈某愧不敢当啊。沈家祖祖辈辈吃着这碗饭,“望、闻、问、切”的基本功夫也是家传,沈某当不得如此夸奖。沈某勉力一试,勉力一试。”

怜星微微一福:“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沈亦大为受用,眯着眼睛,蹲到了白大壮的尸体边,稍稍低头,在伤口上分用鼻子嗅了嗅,口中开始卖弄起来:“伤处肿痛作紫黑色,这箭并没有射中心脏,这么个壮实汉子却立马毒发身亡,毒性如此猛恶,死者表情狰狞,想来伴随有剧痛,看样子是蛇毒所致。这味道……这味道,像是五步蛇毒汁。”

沈亦站了起来,对着朱久炎躬身道:“殿下,五步蛇又称蕲蛇,遍布咱们湖广,奇毒无比,若被蕲蛇咬伤,大多命丧当场!但蕲蛇却又有用药价值,它味甘咸、性温,具有祛风湿、散风寒、舒筋活络等药效……”

朱久炎精神一振,打断了沈亦的叨叨:“这么说沈大人经常和这毒蛇打交道?”

沈亦从怀中取出只小瓷罐儿:“对,沈某还专门研制了救治蕲蛇咬伤的蛇药,对于此蛇毒汁的味道绝不会闻错……”

朱久炎看着他还想长篇大论继续比叨下去,就是不去闻出凶手,有些不悦地道:“沈大人?你还不快去?”

“额,这,这毒,这,人……”沈亦老脸一红,脸色尴尬,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朱久炎瞧着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老大不痛快,刚想厉声训斥。

怜星却上前制止了他,示意让她来。

她对沈亦了解颇深,心中暗笑不已,对着李天佑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找人之时为防凶徒暴起发难,天佑大哥,还是劳驾您陪沈大人走一趟吧。”

沈亦干笑,感激地看了眼怜星,然后对李天佑道:“贤侄有劳了,有劳了。”

你他吗也太怕死了……朱久炎无言以对,苦笑摇头。

李天佑是个行动派,他心中焦急,拉着沈亦从第一排侍卫“咻咻”地挨个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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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暗夜

赵虎站在方阵正中,望着李大哥带着沈亦挨个闻了过来,心中再也静不下来。

他左手紧紧握着一个黑色的小瓷瓶,手心布满了汗水,看了看周围站得笔直的兄弟们,心中越发惶恐紧张,但他并不后悔。

……光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赵虎记得那时的永兴屯里快乐而安宁。

赵虎家也是永兴屯的军户,跟所有的侍卫一样,在战争中出生,在荆州落户、成长,在永兴屯玩耍、训练,chéng rén后在湘王府当差。

赵虎本来应该跟同年人一样,在王府当几年差后屯中长辈会给他去说上一门媳妇,成家立业,若生出男娃,继续循环着军户的生活,为湘王府效忠。

别人家都是这样,可他家却不行!因为他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锦衣卫。

锦衣卫跟军户一样也是世袭的!大明律例,军民匠灶,世代相传,不得更易。

几年前他爹过世了,老爹在临走之时才告诉他真实身份和锦衣卫的接头暗号,他爹说,锦衣卫的人,世世代代,长子长孙都得继承这个身份,他爹还说,锦衣卫乃天子亲军,能进锦衣卫直接为天子效力是无上的光荣,深感自豪。

自愿隐姓埋名,潜伏于地方,奉迎差事,能为天子效力一辈子,他爹觉得无比满足……虽然不能让人知道身份。

他爹在弥留之际将锦衣卫的官袍、腰牌留给了他。

锦衣卫荆州百户所的雷百户也就找到了他,从此他比屯中其他孩子多了一些训练项目,锦衣卫里的训练。

当锦衣卫也没什么不好的,都是为了皇家效力,效忠皇上也效忠湘王,还是天子亲军,离皇上更近一些。

雷百户家变成了他经常要去的地方,只是百户大人下了严令,他们这些孩子绝对不能暴露身份,谁暴露谁就得死!

至于为什么不能暴露身份,大人的解释是:天底下哪有老子监视儿子的?湘王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自己的父亲?但王爷的老子是皇帝,皇帝监视臣子不为过,湘王手中也有三卫兵马,军中必须要有坐探,还可以监视三卫将领,监视也是一种保护!咱们效忠皇上绝对不能影响了天家父子亲情,增加皇上烦恼!谁要是暴露了身份,谁就是不忠、不孝,绝对要死!

几年训练,层层考核,期间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不足为外人所道。终于如愿以偿,被录取为正式锦衣校尉。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的穿上飞鱼服,配上绣春刀,走在屯里跟兄弟们炫耀,但是发腰牌的那天还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曰子。

只是,他终究还是做出了对不起兄弟的事。

锦衣卫忽然势微,皇上一声令下,睥睨天下的锦衣卫一下子就成了没牙老虎,上头连经费都不拨了,百户大人需要钱财来维持整个百户所的运转,赵虎从此做了很多不得已的事。

比如帮王延贪污,比如参与tu shā王延外宅,参与藏匿王延赃款,再有就是今天的灭口!白大壮是百户大人从民间挑选的良家子,虽然不是在永兴屯中长大,但也是跟他一起训练、战斗过的袍泽。

怪就怪你不该亮出腰牌!表明身份!我要是跟你互换位置,我想,你也会动手的,大壮,对不起。

对不起,王爷。对不起,世子。

还有屯里的叔伯和兄弟们,我让你们失去了荣耀。

可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百户大人和皇上我也不能暴露!

赵虎手一松,瓷瓶掉在地上,声音清晰可闻。

沈亦走了过去捡起瓷瓶,拔出塞子,闻了一口,喊道:“就是这种蛇毒!”

赵虎牙齿紧紧咬着,他低着脑袋,没吭声,好像没听见似的。

“真是我们的人!”

“是你?!”

“怎么可能!是虎哥?”

此刻,所有侍卫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个个张大了嘴,望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李天佑愤怒地一把抓住赵虎的脖领,声音中带著困惑:“小虎,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啊!说呀!”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额头上的青筋明显地鼓着,双目圆睁,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赵虎向李天佑看了一眼,任凭李天佑抓着,随即目光又落到了周围侍卫们身上,还有刘常、高二宝这些宦官,甚至于朱久炎,都用一种无比惊讶的眼光望著他。

赵虎可是朱久炎的贴身侍卫之一,他居然敢杀锦衣卫灭口,那他搞不好也是锦衣卫!

朱久炎一直还以为自己行事很周密,应该没惹什么关注,秘密捂得严实得很。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锦衣卫的坐探,那,平日里的所有行为,想必都在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进行!锦衣卫里的头头若想害他朱久炎,他岂有命在!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忽然好似看到了很多锦衣卫的一生。

大批锦衣卫奉命分赴地方或者潜伏到文武大臣或王侯公卿府中做暗探,他们并不像后世影视剧描绘的那样锦衣玉食、香车měi nu,他们绝大多数什么都没有,扮演的只是最普通的百姓、大头兵甚至是奴仆,而且大部分人一演就是一辈子。

只要没有得到命令,他们或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光明正大穿上飞鱼服,到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难怪有明一朝,锦衣卫凶名赫赫又人憎鬼厌,他们还是拥有着莫大权势。

这种模式,又经过这么多年发展,暗探们已经完全融入了地方,上至王侯公卿下至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的人,暗探只要不蠢,借助锦衣卫官方的力量,到哪里都能混成个人物。

他们又经过了严格选拔、从小培养,忠心方面可以得到保证;即便他们当中有人失去了忠心,只要锦衣卫中还有人掌握着他们的档案,那么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后代,唯一的身份只有锦衣秘探这一个,仍然得乖乖听凭锦衣卫的指挥。

如今遣派到各地,像赵虎和白大壮这样的锦衣卫密探有多少?他们有些是第一代锦衣卫,有些已经过世,把差事又传给了儿子、兄弟。如果这股力量发动起来,将是多么庞大的一股能量?难怪大明后世的皇帝搞出什么东厂、西厂来xiàn zhi锦衣卫。

掌握着这个秘密名单的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老朱本人?

不!按照老朱的个性,只能是他自己!

因为谁掌握了锦衣卫这股力量,谁就是地下皇帝,老朱是不会允许有人能掌握这股力量的,皇帝可没有什么最信任的人。

湘王府和荆州城里都有锦衣卫,难道其他王府没有吗?九大塞王府中只怕会更多!老朱连亲儿子们都会监视,他手下的锦衣卫指挥使恐怕也得不了善终……因为皇帝多疑。

锦衣卫指挥使知道的太多,老朱才可能是一直掌握这股力量的人!其他的人都得死,死人才说不出秘密。

这就是帝王吗?原来帝王称孤道寡不是没有道理的。

朱久炎想到这里,对素未谋面的老朱首次产生了惧怕的情绪。

他摇了摇有点发懵的脑袋。整个荆州包括湘王府里还不一定有多少锦衣卫密探呢!一定要先把锦衣卫在荆州的头头找出来,要不一直站在聚光灯下,太被动了。

“天佑哥,对不起,我不能说。”赵虎满脸痛苦之色,只感觉心都扭到了一起,他很想交代自己这些年做的事。

他双手虽然沾满了血腥,但他是奉命行事,效忠的是皇上,是为君尽忠啊。

灭白大壮的口,只是执行命令,为了保住锦衣卫监视湘王的秘密,他并没有一点害湘王府之心啊!他想在李天佑面前坦白一切,但他不能说,他什么也不可以说……他非常想哭,他此刻很后悔当上了这劳什子锦衣卫。

因为他现在发觉,不管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多少借口,他还是觉得没脸见众人……既然没脸见面了,那就把命令执行彻底吧!

赵虎的脸庞突然变得无比坚定,只见他左手一探,从怀中抽出一把bi shou,对着自己的心脏用力捅去。

“想死?!没门!”李天佑一直观察着赵虎神色,他左手刚动,李天佑的身体早已做出了应对。

李天佑身形一晃,一脚踢落了赵虎手中的bi shou,双拳并起,身体一个左转,一招“挂捶双落”,轰在了赵虎头上。

砰!赵虎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好身手!小小年纪已经到了刚柔并济、意发身至的地步。我不如他。”吴争双眼透亮的看着李天佑。

“恩,若是比武较量,他比我厉害。咱们都老了,世子您这典仗可了不得。”吴用也神情一肃,缓缓点头。

朱久炎微微一笑,接口道:“二老别妄自菲薄,久炎以后需要仰仗二位的地方还多呢。天佑大哥正是年轻力壮之时,比武较量当然勇不可当。但生死相搏、沙场建功的话,久炎相信还是二老更胜一筹。若是让久炎选择老师的话,我对二老的本领还是更加向往一些。”

吴争二人很是谦虚,口称身份卑微不敢教授世子,只能充当陪练。望向朱久炎的目光却满是惊奇,他们二人实在没想到六岁的娃娃眼光如此毒辣,不仅口才了得,城府颇深,见识也相当厉害。心中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湘王言传身教,对素未谋面的湘王更是充满了好奇。

李天佑回到朱久炎身前,跪地请罪:“殿下,赵虎乃我的下属,如今犯了大错,属下难辞其咎,特来请罪,请殿下责罚。”

朱久炎一抬手道:“他是他,你是你。天佑大哥,这事怎么能怪你呢?赵虎是你的属下,你还归我管呢,扯到最后不是要把我自个给办了吗?你快起来吧。涉及了锦衣卫,不能随便处理,还是先把人关进审理所,我再去请示父王吧。天佑大哥,你快去对侍卫们下令,严禁议论此事,一字都不准再提起!”

他把头一扭,对李天福又吩咐道:“天福二哥,你去把赵虎绑了,咱们马上回王府。”

李天福赶忙拿着一捆绳子上前,把赵虎给绑了起来。

一行人心情各异,不再说话,匆匆赶回王府。

第七十一章 归属

朱久炎还是从魏志勇把守的体仁门回宫,因为体仁门离世子府最近。进宫的检查倒是也没有出宫时的严格,待他们走过一片宫殿之后,便到了世子府后门。

门口灯火通明,王妃坐在一把梨木椅子上喝着花茶,芸儿等宫女围绕一旁,典宝太监胡康率领大队宦官侍立在后,严阵以待。

王妃细细的品着茶,看似一脸平静。可是,频频探头望向宫门的小动作,暴露了她此时牵挂的心情。

世子府女官裴娘领着水仙和玉兰这些贴身宫女跪在王妃脚下请罪。

没人敢说一句多余的话,裴娘对王妃充满了敬畏,也对她背后那些巍峨高大的殿宇所散发的气势充满敬畏。

王妃扭头,问身边的芸儿:“早早的就有人来禀,说是灵珠子快到宫门了,怎么到现在还没见人影?”

芸儿极受王妃的宠爱,她捂住小嘴,嘻嘻笑道:“我的好娘娘,这才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啊,您已经问过五六遍了。”

“你这死丫头,那顽皮的孩子私自出宫,我这担心死了,你还敢打趣?回头早早将你嫁了,让你也尝尝当娘的牵挂。”王妃抬手抚额,一边数落芸儿,一边抑制不住的翘首往外看。

芸儿很懂王妃的心思,便快步走到最前,想吩咐宫人再去查看一番。

朱久炎一看情况不妙,忙整了整衣袖,三步并成两步地跑过去向母亲请安。

王妃一把将他拉起,抓着朱久炎的身体前后上下打量,见没有什么磕着碰着,这才舒了口气。

王妃性情一直是温柔和顺的,虽手握后宫生杀大权,却一向与人为善,从未发过性子,苛待过宫人,所以朱久炎根本没有担心过世子府的宫女会受到什么责罚,顶多给口头教训教训。

确定儿子安全后,王妃板起了脸:“灵珠子,刺客都没抓住,你还敢私自出宫,你到底要不要命了?!还有,体仁门守将来报,说你手持王爷亲笔出宫?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里,朱久炎心里马上明白了,母亲找不到父王,就招来了典宝太监胡康印证。

朱久炎不想暴露怜星造假的事,讨好卖萌道:“娘,都怪孩儿贪玩,嘿嘿,还请你别告知父王。孩儿出宫,在安全方面做足了准备的,您瞧,百多号侍卫都携带了兵刃配了手弩,我们还乔装着百姓服饰,又不招摇,您尽管放心就是。”

王妃没好气地道:“你呀!也就你父王,换了别家王爷,你这伪造印信的事,为娘都吃不了兜着走。不准再出宫了,听见没有!”

王妃身后的芸儿插口为朱久炎开脱道:“xiao jie,您瞧瞧咱们的世子爷,才多大点的人,就如此聪明,能言善道的让人喜欢呢。”

王妃听了也很高兴,脸庞再也板不下去,嘴角露出了微笑:“今天出宫都干了点什么?”

朱久炎笑着回道:“孩儿就是在街面上闲逛,看看热闹,寻了点小吃尝尝,买了点街边的小玩意儿。娘,孩儿还为你买了点胭脂水粉和一些有趣的东西呢。”

说罢赶紧对刘常使了个眼色。

刘常会意,赶忙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珠宝首饰的漆盒,黑底描金,两个巴掌大小,里边还分了三层,榫卯结构,做工非常精细。

刘常把漆盒托在手中缓缓打开,第一层内不只能放首饰、胭脂等物,特别是盒子顶部还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镜子镶嵌在上,比传统的铜镜要清晰得多,纤缕毕现。

这盒子虽然做工上乘,用料讲究,但王妃何许人也?她出身大家,素日里用的东西大多是皇宫里赐下的,是全大明最好的,还能有比皇宫更好的?但她生平第一次收到儿子送的礼物,心中极为高兴。

芸儿眼尖看了个清楚,惊喜道:“xiao jie,世子殿下送了您的东西绝对是个宝贝啊!如此晶莹剔透,丝毫毕现,比铜镜多了,世上绝无仅有!”

“那是什么?”王妃立刻被剔透的镜子吸引住了。

刘常赶紧献上,芸儿上前接过,呈到王妃面前。王妃拿起盒子仔细观看,左照右照,真的是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王妃细细地打量,真是越看越喜欢,喜道:“这盒子倒是平常的很,只是这镜子真是神奇,照得居然比宫中赐下的铜镜还要清楚。”

宫女们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裴娘和怜星她们都伸长脖子踮着脚跟眼巴巴地望着!

试问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不爱照镜子!她们一个一个也是长大了嘴巴,这真是太神奇了!莫不是神仙给施了仙法,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镜子!

王妃美美地看了好大一会儿,这才看着在一边得意的儿子道:“这镜子哪里来的?放在这样的盒子里真是可惜了,娘定要工正所取下来,重新镶嵌一番。”

咦?这些女人们没见过玻璃镜子?对制作的这么粗糙的玻璃镜子都爱不释手的!难道镜子还没有传入大明?对啊!现在是1390年!欧洲文艺复兴都没有开始呢,商品玻璃好像才刚刚在欧洲出现,难怪镜子做得这么的粗糙。

我要是制作出好玻璃,再搞出精美异常的好镜子销往全国,岂不是日进斗金、富甲天下?玻璃的制作成本又低,简直是稳钻不赔的好买卖!这个可以有!

李永这厮下了血本啊。

这镜子原本是胡商李永孝敬他的礼物,朱久炎随手一揣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想拿它当个讨好王妃的小礼物,没想到现在又给他发现一条生财之道!

朱久炎心中高兴,抿着嘴唇笑道:“哈哈,娘,这镜子是孩儿今天从一个胡商手里买的。镜子这个东西比较脆,不能用硬物撞击,要不然会碎掉的!”

王妃听了点头,笑道:“放心,儿子送的宝贝,娘怎么会舍得用硬物撞击,爱惜还来不及呢。以后照镜子的时候能看得清清楚楚了,打扮起来更省心了呢。”

再摩挲了一会,王妃转身递给芸儿,叮嘱她仔细收好,芸儿小心翼翼地合上盒子捧在手心。

转身之际,王妃这才看到了穿着男装的怜星,她打量着怜星,本来也不打算说什么,两个小孩子出宫玩耍又干不了什么事。但看到朱久炎眼中关心神色,王妃起了敲打之心,怜星的出身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她心里是不愿意儿子和怜星来往太密切的。

王妃脸上露出微笑,对怜星说道:“本宫要去工正所一趟,怜星你正好也在,就随本宫一起吧。你长大了,也应该学学打扮自己了,需要点什么,本宫让工正所给你做好的。”

怜星愣了愣,她抬头看了一眼朱久炎,朱久炎递了个眼色,用十分微小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

怜星脸色十分不自然,这还是王妃首次跟她亲近呢,她沉默了一会,才小声道:“好的。”

“走吧。时间不早了,灵珠子你好好歇歇,裴娘传膳,别饿着了世子。”

王妃轻轻抚了一下长袖,亲昵地携着怜星,宦官宫女打着灯笼前后簇拥着她们走了。

朱久炎执礼道:“恭送母亲。”

“恭送王妃。”

等王妃走了之后,朱久炎才直起腰来。

此时他心里有些发酸,“母亲……”这一个月来他日夜都处在恐惧和焦虑之中,欢快的时候非常少……男人也会无助,也会忧伤,只是隐藏的很好罢了。刚才王妃临走时还不忘让裴娘传膳的话,让他回想起了王妃在他床边日夜守候的画面,这种温情的包裹,酸楚而温暖。

夜色忽然变得美好起来,热热的夏风吹拂在脸上也觉得分外舒服,世子府里灯火明通,屋子里的灯光和天上的繁星上下相对,相互辉映。

朱久炎心里很温暖,就像游子回到了家乡那样的感觉,王妃总能让他在湘王府里找到归属感。

这种感觉挺好的,不是吗?

“你们都下去吧。水仙、玉兰留下就行。”朱久炎站在门口对身边打着灯笼的宫人们说道。

“是。”众人屈膝行礼,慢慢后退而出。

第七十二章 信息

世子府的屋檐下都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刻湘王府等字,灯火亮成一片,非常漂亮,映着周围的殿宇,竟比白天还要旖旎。

水仙和玉兰轻轻推开左大殿的雕花大门,迎面看见的是两排大灯架,上面点满了蜡烛,把整个大殿照得有如白昼。

天色炎热,因而世子府里,宫女们早已用银盆装满了冰,冷气环绕,给周围散发着丝丝凉爽。

左右灯架之后都挂着珠帘,朱久炎提着袍子下摆,随她们跨过门槛。

里面有数十名舞姬正曼歌轻舞,身材妙曼,长袖飞舞,罗裙飞扬。隐隐约约让人看不清样貌,轻缓的音乐也随之传出,原来珠帘之后还有乐姬们配合着弹奏乐器。

大殿里香氛缭绕,今天烧的是麝香?还是沉香?香味醇和,浓淡适中,清新,爽神让人有愉悦之感。

朱久炎深深吸了口气,也不觉得刺鼻,反而让他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雕窗幔帏、轻歌曼舞、珠帘香鼎。

裴娘带着一队宫女鱼贯而入,她们每个人手中都端着精美的瓷器,微微举在胸前,每人只端一样菜式,十几道菜有条不紊的摆在了朱久炎的面前。

先是一排宫女试吃,然后一道道菜才送上来。

裴娘走到朱久炎的身边,指挥着水仙和玉兰给他夹离得较远的菜。美酒佳肴,美人如玉,暖洋洋的氛围让朱久炎身心都软绵绵的,多么美好的感觉,多么奢侈的享受。

小孩子吃个晚饭而已,二十几个宫女伺候,就是这么夸张。

湘王喜好修道,在饮食方面全是道家养生之道,虽然讲究却不奢华。王妃受其影响,平时用膳也尽量简朴。

唯独到了朱久炎这里,那是宠溺的很,一切按照皇室规矩来,平时用个饭都是奢华精致之能事,起初让朱久炎有些不太习惯,一个月过去了倒也慢慢适应了,毕竟是封建社会,特立独行只会引人注意。

再说喜欢享受是人的天性,这里是自己的家,为什么要装模作样地排斥呢?

酒足饭饱,晚膳已毕,两旁的宫女们都听从裴娘的指令退了下去。

回到后院寝室,赵来就领着张大和王狗儿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绞干热毛巾,伺候朱久炎洗脸、净手。

洗过手,擦罢脸,裴娘端来了茶盘。朱久炎到在床边,水仙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缓缓走了进来,跪坐着给他烫脚,bái nèn饱满的胸脯,在朱久炎的这个位置真是一览无余。虽不能怎样,但视觉上的享受加上玉手亲捏、泡脚解乏,舒服得他眼睛都眯起来了,心情变得异常舒畅、放松。

“殿下,奴婢按得还行吧?”水仙娇声道,手中不停的帮他按脚舒筋。

“嗯啊。”朱久炎端起茶盘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悠闲地考虑着该如何去见湘王老爹。

水仙的娇颜上闪过一丝喜色,卖力挺起胸脯,瞥了眼面色不快的玉兰,内心不由一阵窃喜,趁朱久炎喝茶之际,还得意的对玉兰挑了挑眼。

玉兰见水仙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份内活,不禁气不打一处来,轻啐一声,板着脸冲她做了个“贱”的口形。

水仙反而不觉理亏,小声道:“殿下,天色已晚,我给您宽衣?”

朱久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道:“我还有事要向父王禀报呢,不宽衣了。裴娘,安排人掌灯同我去宗庙。”

玉兰暗自偷笑,冲水仙做了个鬼脸,让你乱献殷勤,世子这么小,可还不会吃sè you那一套。

水仙白了玉兰一眼,嘟着嘴不说话了。

裴娘招来几个掌灯的宫女在外等候,朱久炎穿好鞋,正准备跨步出门,却听见一声闷哼。转头一瞧,只见玉兰的手刚从水仙的臀上飞快地抽了回来。

水仙疼得龇牙咧嘴,却担心惊动了前面的裴娘,想叫却楞是忍着,没敢叫出声。

朱久炎装作没看见两个婢女之间的暗中斗法,争风吃醋的事,他压根就没兴趣掺合进去。哥才六岁,能怎么滴?哼,等哥长大了再收拾你们。

自从莫名其妙穿越成倒霉孩子后,朱久炎除了读书、习字、游泳之外,其他的休闲娱乐生活,变得异常贫乏,六岁的年纪他连健身跑步都不敢,闲极无聊才发明的旱冰鞋这样小孩子玩意,独自找乐子。

旅行、登山、ktv飙歌、酒吧勾女、打牌赌钱、上网聊天,这些美好的夜生活,那之前所有的一切,理想,追求,生活,爱好,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梦境!来到这里时间越长,越适应这个世界,对从前的记忆,就渐渐的变得模糊起来,人总是习惯遗忘,这是正常现象,可是让朱久炎感觉很悲哀。

闹吧,闹吧,高坐上方看着美人们勾心斗角,未尝不是一件令人舒心的乐事。

湘王府的宗庙就在世子府之后,只隔了个内外宫的广场。宗庙建造得并不算奢华,突出的是气势磅礴、庄严肃穆。

这门口常年有几队兵丁把守,见到世子连忙通知值班宦官往里通报。

朱久炎走进宗庙大门,迎面看见地一个中年道士,身穿一身道家长袍,腰挺得笔直,却犹如一柄藏在剑鞘之中的宝剑,虽在鞘中,却让人有一种锋芒不可逼视之感!正是那武当神剑门掌门,现在的仪卫正{侍卫长}叶信。

湘王对朱久炎抱以厚望,一度准备让叶信来亲自教授朱久炎武艺,只是他考虑到如果让一位道士来教导世子,舍弃王府三卫中的武将,会让众将心中不满,这才作罢。

不过李尧却告诉过朱久炎,这个仪卫正不似那些神神叨叨的道士,是真正的高人,一个强者。

四十多岁的叶信,看上去却好像只有三十岁左右一样,多年道家精修,使得他看上去极为年轻,只是一双眼睛露出的神采,才看得出里边有岁月的沧桑。

虽然得到湘王的特别礼遇,王府里除了王妃之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叶信依然很快走到朱久炎面前,跪地行礼。

朱久炎微笑了一下,赶紧双手扶起了叶信。

这个道士是个人物,没有因为老爹崇道而飘了起来,虽然不知他安保方面能力如何,但礼节上却一直无可挑剔,这就是老爹将他引为心腹,让他当亲王侍卫长的原因吧?

“殿下,王爷知道您过来了,特意让属下来迎接您。”叶信站了起来,微笑道:“王爷已经出了大殿,在西配殿等着您,我引您前去。”

朱久炎点了点头。叶信做了一个手势,引着朱久炎往后殿走去。

一路上,朱久炎知道这个道士不爱说话,也不和他说什么,只是随意看着宗庙里地摆设。

刚才在外面看没有什么感觉,这宗庙里面倒好像变得更奢华了一些。

穿过主殿,转过了一个小广场,却发现周围多了一些法器和一些庙里摆放的器皿,一些宦官们还在紧张地搬运,这些东西造型精美,美轮美奂,一看就知道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来往的宫人们脸上还带着几分喜悦神情,看到朱久炎,这些宫人认出世子,也都赶紧躬身施礼。

“宗庙里好像变了不少啊。”朱久炎随意说道。

意外地是,沉默寡言地叶信居然接了一句:“不错,王爷深受陛下喜爱,陛下知道王爷信道,上月专门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现在宗庙里都差不多翻新了。”

朱久炎微微一笑,看了叶信一眼,却发现叶信也在看自己,这个道士地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地神采,随即收敛了,只是快接近后殿的时候,叶信仿佛故意加快了一点脚步,隐隐地和朱久炎并肩而行。

就在朱久炎心中刚刚一动,忽然耳中听到叶信传来了一句低语:“殿下,最近京城局势不明朗,太子患病了。为了安全起见,您还是少出宫为好。”

朱久炎微微有些诧异,可是抬头看去,叶信却目视前方,脸上表情平静,就仿佛不曾说过话一样。

朱久炎心里也不明白,这个叶信为什么忽然低声提醒自己,仿佛是对自己颇有善意一样。他进王府还没有几年,太子患病这样的消息,是他能说的吗?是湘王老爹让他告诉我的?还是他自作主张?

叶信这段话里透露的东西太多了,南京隔荆州这么远,太子朱标患病这么紧要的消息,老爹这个亲王都不那么轻易知道,除非老爹一直关注着朝廷的局势!叶信知道了太子患病的消息,看来他不只是老爹普通心腹那么简单,而是那种绝对信任,不会怀疑的那种!

朱标一直是老朱花大力气培养的继承人,并且这个接班人已经培养了二十几年。老朱还为朱标组建超一流的武人集团执政班底,好随时接大明帝国的班,而朱标班底的领头人就是蓝玉。

蓝玉可是个不得了的人,有胆有谋,勇敢善战,屡立战功,更是在捕鱼儿海中大破北元,名震天下。史书上说他的功绩“堪比卫青、霍去病”,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凉国公,大将军。

蓝玉是常遇春的妻弟,朱标的第一个太子妃就是常遇春的女儿,所以蓝玉就是太子妃的舅父,有着这样一层亲戚关系加上蓝玉和朱标从小一起长大,并且是感情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的那种。

手握重兵的蓝玉对朱标可谓尽心尽力,更为朱标集聚了一批有兵权的将领到身边,朱标在朝中的拥护水平可想而之。

按说老朱培养,蓝玉这班人协助,朱标继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是,很不幸,连老朱自己都没想到,太子朱标并不是一个长寿之人。

朱久炎清楚地知道,太子朱标四十几岁就骤然病逝,好像就是这一两年后的事!

这么说,老爹也看出来他大哥命不长久?让我少出宫,是怕有人害我?刺杀我的刺客也是因为这件事吗?老爹有夺嫡之心吗?不可能啊!老爹不是马皇后的嫡子,隔皇位太远了。

但我不出宫怎么发展?不出宫就是坐以待毙!朱允炆那小子一上位,湘王府就是一堆灰烬!

现在更需要加快脚步了,摒弃妇人之仁!先见了老爹,看他怎么说。

第七十三章 父子 上

走到了西配殿门口,叶信停住了脚步,深深看了朱久炎一眼,嘴角露出温和的微笑,躬身离去。

吸了口气,朱久炎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西配殿内供奉的是文昌星君和三官大帝,四根明柱,涂成红色,油光铮亮。有描金红油漆神龛一座,内供神牌,南侧和北侧龛桌供神牌各有十一位,总共二十一位神灵,牌子上各自写着名字,如:十向十极天君、下方灵宝天尊、勾陈上宫tiān huáng大帝等等。

要不是神牌上写着神灵的名字,单凭样貌,朱久炎是一个都不认识!

湘王朱柏穿着一套纯白的道袍,头上挽着一个髻,这是他的习惯,简单而舒服。

他不像其他贵族那样喜好华服,崇尚自然,偏好简单宽松的衣着。只见他立在五方镇坛斗前,手中拿着一部书正看得入神,俊朗的脸上笼罩着欣喜之色,不一会又皱起了眉头。

朱久炎静静地走了进去,侍立在他身侧,也不说话,只是垂手而立,一副乖萌宝宝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柏才回过神来,随手把书放在桌案上,满脸愉快地抬起了头。

朱久炎飞快地瞟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元始天尊说北方真武妙经》?我靠!晾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在看什么重要情报或军事文件呢!我来找你有正经事的!老爹你靠谱点啊。

朱柏笑眯眯地道:“灵珠子,爹每次一见你就能解决困扰爹的问题,你可真是咱的宝贝呀,来给爹亲一个。”

我怎么每次见到你都觉得你才是那个熊孩子!

朱久炎一个侧步躲开了朱柏的熊抱,连忙道:“父王,孩儿有要事向您禀报呢。”

朱柏眉梢略微挑了挑,放下道经,嘴角还是噙着微笑:“你说,有什么难事?爹给你撑腰!”

朱久炎深深吸了口气:“我发现……仪卫司的侍卫中有锦衣卫。”

朱柏一脸平静,仿佛这个消息对他的情绪产生不了任何波动。朱久炎抬着头,好奇地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

“你说的是赵虎?”朱柏缓缓走到一个书案之后,从容的坐下,然后指了指桌前的一张椅子:“你也坐吧。你今天装病出宫,带了怜星,上了阅江楼,抢了双雕,撕了盐引,洗了嫌疑,发现了赵虎。做的不错!你的一举一动也都有人向咱汇报的。”他突然抛出了这么一句话,便好整以暇地看着朱久炎。

朱久炎并不奇怪,身为亲王,如果说他对自己行动一无所知,那才是奇怪呢。只是今天杀了个杨烈,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身旁也不知有多少父母的耳目。

朱久炎暗中一皱眉,不知道父亲到底要说些什么。

朱柏看着朱久炎的表情,轻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葫芦和一个小酒杯来,轻轻拧开葫芦嘴。

好香!显然是上等的好酒。

朱柏脸上带着微笑:“好了。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很聪明,爹很高兴。”他抬起下巴,对着葫芦抿了一口,然后自顾解释道:“哈,畅快。咱是你爹,爹关心你,就会想知道你平日里干了点什么。你是世子,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湘王府,代表着咱,也自然会有人来向咱禀报你的行踪。咱手里有上万护卫军,军中和府里有锦衣卫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谁叫咱们是龙子龙孙呢。”

“你的行踪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会在有心人的眼里,这是不可避免的,你明白了么?这是养生酒,给你也尝一杯,不能多喝哦。”

精致的小瓷杯里盛满了清澈的酒水。朱柏和朱久炎一人捏着葫芦一人捏着酒杯。两人仿佛都沉浸在品酒的气氛中,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过了好久,朱柏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笑了,开口道:“看来你都想明白了!咱真的没想到,咱生的儿子这么小就如此聪明!连咱自己,在六岁的时候,都没有你这种头脑和本事!这些年真的看走眼了……别的不说,你的这份从容、灵醒,干脆果断,让我很吃惊很满意,咱爷俩再走一个!”

这应该是赞许,褒奖儿子犯了命案,首尾干净?

朱柏又拿着葫芦抿了一口,然后缓缓走到朱久炎的面前,就这么站在他的身前,静静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久居上位的湘王目光自带威势,笼罩朱久炎良久,朱久炎很小心地收敛了全身的锐气和锋芒,老老实实地站着,没有抬头去接父亲的眼神。

“你……长高了一些了。”朱柏缓缓叹了口气,声音柔和:“去年这时候,你只到咱的大腿,现在已经过腰啦!”

朱久炎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顿……他和我站得这么近,只是为了看我的个头么?

此刻朱柏已经完全脱去了王爷的身份——这是一个父亲的举动!

朱久炎心里浮出了感动,脸上露出一丝局促的笑容:“父王……只是孩儿身体还是很弱,一点都没有您的威武。”

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朱柏眼睛里闪过一丝自责,伸出了手,轻轻在朱久炎肩上拍了两下,扶着他道:“爹老是修道,冷落你们母子了。你心里不恨爹吧?”

随后,他苦笑了两声:“你……算了。爹是改不了了,也亏欠了你娘。你以后要经常提醒下爹,咱们一起多陪陪你娘。”

“是,父王。”朱久炎心里很高兴,他有些感动,看来父亲虽然喜欢修道,但并不是那种狂信徒,心中还是有分寸的。

既然父亲都这么跟他交心了,朱久炎也没打算再隐藏什么,他笑了笑,请教父亲:“父王,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赵虎和那些隐藏的锦衣卫该怎么办?”

“不需要怎么办!灵珠子你记着,你是天子血脉,天潢贵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这江山都是咱朱家的!锦衣卫凶名再盛,那也只不过是你皇爷爷养的一群狗而已。咱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让他们给咱们看家护院吧。”朱柏微笑着说。

“父王,岂不闻狗急跳墙?何况是锦衣卫这样的猛兽。”朱久炎摇头:“孩儿不想太被动!咱们不动他们,但可以先找出锦衣卫在荆州的那些头目,掌握主动权。”

朱柏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为父教你一招。你看,赵虎他既然犯了人命案子,那就别关在咱们审理所了,交给地方官府处置吧。”

“父王你的意思是?妙啊!父王,我们把杀人犯赵虎移交给府衙,但赵虎也是有军籍的,府衙可不能审理。那就要移交去湖广指挥使司或者京城。荆州锦衣卫的头头还不急死!一路上跋山涉水,这可远着呢,他们肯定提前埋伏好人手想灭赵虎的口!父王正可顺藤摸瓜!”朱久炎眼睛逐渐发光

“聪明!”朱柏微笑点头:“不过,这些事就不用你去操心了,包括那个跑了的刺客,爹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你让刘常再去审讯赵虎一晚,他能主动交代清楚就更好,我们也不用这么麻烦。”

“另外还有一件事。”朱柏坐直了身子,语气很郑重:“明天舳舻侯之子朱福会来拜见咱,他身份太低,父王不好招待他,见一面就打发他走,又有点失了礼数。你明天带他到荆州城里逛逛吧,这样也随了你心愿,你反正想出宫去玩耍!”

朱久炎怔了怔,心里还在盘算了明天该怎么出宫呢!真是瞌睡来枕头,他喜道:“孩儿定不会失了礼数。”

朱柏皱眉:“还有,你老师曾言今天可是吃苦头了,你小子装病!老夫子可是尾随你们到了体仁门边,烈日之下,整整站了一天,直到你们回宫他才回转。要不是守将魏大勇给他打伞,又硬灌了几次水,搞不好就中暑晕倒了。

他想了解他的学生为什么要撒谎,他想了解他的学生去哪里玩了!他不好惩罚你这世子,他是在惩罚他自己啊!往后可不准逃课了,再聪明也要学习,再聪明,也要学会尊师重道!”语气越来越严厉,说到最后简直是训斥一般。

曾言?那个丑了吧唧的老头,这么在乎我的学业?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父亲要是不说他都有点想不起这个老夫子了。

朱久炎给训得面红耳赤,他心思坚韧,但此刻那种因关爱而感动的情绪,还是无法控制地涌了上来。

看着朱久炎缓缓退出西配殿,朱柏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孩子这么小居然在发展势力!孩子能有自己的想法,朱柏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朱久炎是他的继承人,将来要从他手中接过王位和责任,代替他镇守一方,一个藩王若没有自己的主见,如何驾驭臣民?从刚才的交流中,朱柏清楚的感觉到,孩子天生聪颖,有着超凡的冷静头脑,这个认知让他很是欣喜。

唯一朱柏感到不满的是,孩子的脚步太快,太急,想笼络的人太多,想做的事也太多。这样很不好,根基不稳是会有坍塌的危险。

“来人,宣李尧觐见。”

未多时,一身护卫军服的李尧跪在朱柏的脚下。

朱柏闭着眼,缓缓道:“李师,你去办一件事情。”

“请王爷吩咐。”

“派人去查下柳林州小吏周季陶,胡商李永还有肖广南、陈瞻、陈观他们的家世,往上查三代,再查清他们的为人秉性,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人刻意接近世子!若谁有问题……”

朱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即双目猛然睁开,目光一片肃杀之气:“……你便让他消失!此事不必让世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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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父子 下

世子府后殿。

朱久炎坐在自己床上,发了半天愣:老天真是太厚待我了,不只让我活了第二次,父母还如此疼爱他在乎他,还有很多侍卫、宦官、宫女,包括自己的老师曾言,护卫着他,也依赖着他……

刘常来了,把刚才审讯赵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

赵虎是永兴屯出身,刘常不敢动用酷刑,只能吓唬他。

吓唬人的手段对李永这样的商人还行,但想吓倒赵虎这样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士,那是根本不够看的,所以刘常压根就没有问出什么。

朱久炎笑着说:“老刘,辛苦一天了,去休息吧。”

刘常笑眯眯地躬身告退。

在玉兰的伺候下,朱久炎洗过脚,盖上凉爽的薄被,心情变得异常舒畅。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床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去,却见玉兰正抱着她的铺盖卷,展开在床榻前边的踏几之上,水仙带着一队宫女和赵来守在远处寝房门口值夜。

这个时代的大户人家,主人睡床榻,贴身婢女睡踏几,随时听候主人的传唤,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亲王府的规矩就更加严格了,谁在朱久炎床下睡觉,谁在寝室外值夜,谁在宫门外值班,那可是清清楚楚、等级森严的,连世子府管宫门的头头都有官职在身,叫门正,掌晨昏启闭关防出入,正儿八经的六品官。

早上起床后,朱久炎在裴娘她们的伺候下,穿好衣衫,洗漱完毕,缓步踱出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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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承香殿外,李天佑早已等候多时,他特意根据世子的身高打造了一柄木制长刃,这柄长刃比短剑长了许多,一米三四左右,入手很沉,像真实兵器的重量,挥舞起来,那破风的声音仿佛哨声一般。

练了不一会儿功夫,朱久炎便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他第一次使用长兵器,身体不怎么适应,加上自己力气又小,挥舞时有些吃力,体力消耗得飞快。但他知道锻炼应该慢慢适应,却是急不来的,便打起精神,跟着李天佑一丝不苟的训练着。

训练过后,李天佑告退。朱久炎等身体熄了汗,才进入承香殿中又开始了自己布置的引体向上加游泳锻炼。

这一番折腾,他的身体已是精疲力尽,精神却亢奋集中。

该上课了。

来到书堂侧殿,朱久炎一进门,就一揖到地,对曾言开口承认了昨天装病的错误,称往后一定认真学习,不再顽皮。

曾言没有训斥于他,先检查了他昨天的作业,才缓缓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世子把昨天老夫交代的功课完成得很好,老夫很满意,现在开始上课。”

朱久炎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听完曾夫子讲授的文章经义。

一堂课听完,朱久炎发现这个枯瘦老头看似猥琐的脑袋里,居然装着如此之多的智慧。

曾言的课主要是说文解字,却又穿插了古今典故和他的人生感悟,非常生动,枯燥晦涩的繁体字被他讲得情声并茂,时而又催人泪下。

大儒就是大儒,知识的渊博、自身的品德,远不是后来把教书当做上班打卡的教书先生可以比拟的。

我碰到了个好老师。

今天他想先完成了老师布置的功课才回世子府。朱久炎的笔尖在纸上慢慢行走,感觉自己的心都静了下来。

书法果真是一门能使人修心养性的艺术,时间慢慢流逝,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其中,朱久炎依稀间又找回了当初上学时候的感觉。

课业结束,曾言出了教室,迎面就碰到了湘王。

朱柏对曾言施了一礼,道:“曾夫子,教书必先教人的道理,你身体力行,教得很好。炎儿天资聪颖能举一反三,他的毛病就是修养不足和在学习上的怠惰。本王心怀感激,请受咱一拜。”

曾言连忙避过朱柏的行礼,惶恐道:“王爷这可当不得,实在是当不得!世子是个出类拔萃的孩子,还有坚韧不拔的品质,微臣只是稍加引导,实在不敢居功。”

听完曾言的话,朱柏正色道:“教书育人一道说得容易,但要做好却需用心。天资聪慧的人,本王也见过无数,其中就有本王的三哥,晋王昔日在宫中,举一反三,闻一而知十都不足以说明其资质,连宋濂老师都大加夸赞,可是自身的修养靠的不是资质,而是平时的积累。

结果如何不用本王赘述,就藩之后骄纵淫逸,鞭笞膳夫,畏敌不前,使封地百姓困苦不堪,让父皇严旨训斥!本王引以为戒,炎儿的资质不差,可惜就是不用心,这是本王一直担忧的事。曾夫子能在两曰之内感化他真心学习,本王这个当父亲的不如也,受教了。”

曾言也行了一礼:“这是微臣的本分。王爷拳拳爱子之心,微臣感同身受,定不辜负王爷厚望。微臣对世子的未来也是充满了期待呢。”

待到功课做完,朱久炎和父母一起用过早膳,才有空闲去看高二宝如何训练那两头幼雕。

高二宝训鹰很有一套,应该是皇宫里传出来的办法。

按照他的说法,幼雕是不用熬的,首先是饿它,饿了,雕就不认生了,尤其它们第一眼见到的还是朱久炎。

这两头幼雕还没褪掉幼毛,正是好训练的时候,放上清水与羊羔肉,让朱久炎跟幼雕单独相处。

朱久炎很幸运,第一次给它们喂食,幼雕就吃了,这就说明它们认可他了,可能是实在饿得太久,或者是那个黑布遮挡的效果好,它们吃东西的时候没有表现得很暴躁。

当然和幼雕培养感情是个持之以恒的事情,每天必须亲力亲为。

当幼雕开始吃肉以后,每次喂食都要让雕站在张大或王狗儿的手臂上,让它们养成在他们手臂吃食的习惯,朱久炎来喂食就会增进跟雕的感情。

换句话说这就是增加亲密度。

喂食的时候,两个小宦官手上当然戴的是特制的护臂。

等雕再长大一点,就可以用长绳子拴住它们的腿,让它们在非常饥饿的时候,在五米左右放一只开了膛的鸽子或鸡,雕会马上飞过去,然后十米远训练,等一整套熟练后就可以狩猎了。

这时候的雕,不是蹲踞在主人的肘上肩上,就是在主人的头上低飞盘旋,待到猎物闪现,它便会迅猛出击……得到猎物后,要大度地将肠子、肝肺等扔给雕。

桀傲zi you的灵魂就是这样消失的。

第七十五章 挖坑

当然食猿雕不好训,性大,训练时要时刻注意保护自己的眼睛,但还没有换毛的幼雕此时还不需要防护,也不需要佩戴特制的护臂。

朱久炎寸步不离地守在笼子外,这么做的目的,是要让幼雕记住他。

不用担心雕记不住,猛禽的记忆力都很好,它们能从双胞胎中认出哪个是自己的主人,哪个不是。

或许是高二宝用了其他的办法,反正这对幼雕看朱久炎的眼神一直是温柔、顺从的,或许第一次给它们喂食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接纳了他。

刚喂完双雕,朱久炎就接到了湘王的传唤,让他去圆殿。

今天舳舻侯之子朱福要来觐见湘王。

舳舻侯朱寿,是很早就跟随老朱打天下的军中将领,累功封侯。

舳舻千里,旌旗蔽空。

舳舻指首尾衔接的船只,朱寿跟航海侯张赫分别掌管着大明的漕运和海运,可谓大明的水军司令。

可惜张赫福薄,封侯刚刚三年,就在今年开春时病死了,航海侯的爵位也没有个后嗣继承,这个爵位就此而绝。

张赫死了,朱寿这个舳舻侯就更加金贵了,皇帝没选出海防将领之前,舳舻侯兼任着海防重任,quán bing赫赫,在一众侯爷当中脱颖而出,走进了湘王的视线。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朱柏一路上告诉朱久炎的。

舳舻侯的嫡子朱福算是爵位的继承人,但就算是这样的身份,也没资格跟湘王多说上几句话,所以觐见的地方安排在圆殿。

这样的安排也是有讲究的。王府三大殿,承运殿是主殿,存心殿是朱柏平时办公和休息的地方,而连接两殿之间的圆殿,是三大殿当中最小的一处。

朱柏身穿朱红团龙锦袍,高居王位,朱久炎在旁侍立。

脚步声响起,承奉大太监马进忠带着朱福入殿觐见。

朱福大礼cān bài后,大声说道:“朱福拜见湘王殿下,愿殿下安康!”

朱柏看了看朱福的样貌,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对朱福淡淡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就带着宫人们离开了。

一愣神的功夫,空旷的大殿就只剩下朱久炎和朱福二人。

朱福看上去二十上下,一身裁剪合体的贴身海青色锦袍,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衬着他很是英俊。

他算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头戴方巾,昭示着监生的身份,行走之间,不快不慢,隐隐带着一种庄重自矜的味道,一看就知道他从小接受过礼仪方面的严格训练。

真是无时无刻都在装叉,私下里都一幅惺惺作态的样子,实在让人厌烦!这就是朱久炎对他的第一印象。

朱福也在看着朱久炎,看着世子一脸的厌恶表情,他先是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了自以为最温和的笑容。

他的笑容十分好看,只要这么一笑,就仿佛春回大地一般,会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和煦的感觉。这是亲戚好友和国子监的同学们经常夸赞他的话。

你真把恶心当好看?就你个脚步虚浮,眼下带有黑眼圈的模样,一看就是个沉迷酒色的二世祖,戴着个绿头巾真当自己文化人了?

在那资讯发达的时代,什么影帝影后他没见过?朱福这样的演技对朱久炎来说,大约停留在非常生涩的程度,等同于孔夫子面前卖文章,关公面前耍大刀。

朱久炎戏谑般笑道:“小侯爷没来过荆州吧?本宫带你出宫逛逛?”

朱福长长一揖,道:“如此,给殿下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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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奉父命出宫,走的是正门。

李天佑两兄弟带着上百侍卫在端礼门等着朱久炎,见世子的脸色并无异状,人人脸上都露出喜色。看来昨天私自出宫之事,王妃并未怪罪下来,大伙儿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刘常带着三个伴伴从侧面赶了上来,上前附耳对朱久炎道:“怜星姑娘给王妃招去了,说是给姑娘选几个嬷嬷伺候着。奴婢给凤翔宫的一位嬷嬷使了银子,打听出消息了,原来给姑娘选的是教授礼仪的嬷嬷,王妃昨晚还让芸姐姐去准备了几十车礼物,看来王爷想置办嫁妆,把怜星姑娘给风风光光地嫁了!”

在王宫内外不可一世的大太监刘常,居然喊不到二十的芸儿为芸姐姐,由此可见,王妃的陪嫁丫头在湘王府是什么样的地位,王妃在后宫是何等权势。

不过,这些并不是朱久炎现在所关心的!怜星就要给父母嫁出去了!结合昨晚和今早觐见的情况来看,朱久炎直接把目光投向了朱福。

是他?!错不了!看刚才父亲那幅审视的样子,绝对是他!舳舻侯之子朱福!

朱久炎心里居然涌出了掩饰不住的杀意。

他瞥了瞥朱福,先打发走你的侍卫,再想办法整治你,便笑道:“小侯爷,你的侍卫们在哪?需要去唤下他们吗?”

朱福自打跟朱久炎相处以来感觉便一直很怪异。这世子只是个六岁的娃娃,说起话来却十足的官场套路,寒暄起来天南地北一通乱聊,客气中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甚至是戒备!

朱福猜测朱久炎可能不喜欢他的做派,放低了身段,躬身道:“朱某的侍卫们正在王宫外等候,有世子的侍卫们在,哪还需要他们跟随,朱某等会就遣他们回去等候。”

“嗯,这样也好。”

朱久炎落后几步,盯着朱福的背影对刘常低声道:“老刘,帮我去打听打听这个舳舻侯的一切!记住,是一切!这对我很重要,拿我的世子印去,做得到吗?”

“世子爷的事,奴婢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做到!您就瞧好吧。”刘常眯起双眼,一脸的喜出望外。

刚才的银子没白使!嘿嘿,咱老刘可要飞黄腾达了!

朱久炎斜眼睨着朱福,招呼赵来过来,如此这般的一阵吩咐。

赵来听完倒抽了一口冷气,炙热的夏天都仿佛变得凉飕飕的,阴寒入骨。他扭头看一眼还在作出一幅风流倜傥模样的朱福,心里为他默哀了一声,带着张大,忙不慌地跑出宫去。

连环坑挖好后,朱久炎才领着朱福走出了湘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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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涉局

一行人来到端礼门外,朱久炎驻足等候了片刻,吴争和吴用默默地跟了上来。为了不惹人注目,李天佑他们这次的穿着都是比较普通的便服。

众多侍卫拥簇着朱久炎前进,就算是行人注目,也只会觉得是哪个富家公子出门,并不那么打眼了。

三国演义中提及荆州的桥段比比皆是,刘表单骑取荆州,火烧赤壁,刘备借荆州,孔明三气周瑜,败走麦城……这些故事的发生地都在荆州。

加上关羽主政荆州的二十年,威震华夏,总督荆州事,首筑荆州城垣,因此荆州古城留下了大量的三国遗迹及逸闻,比较出名的有“三义街”、“得胜街”、“点将台”、“跑马泉”等等。

此时的三义街,是荆州城中重要商品集散地,街道两侧店铺颇多,经营着粮食、木器家具、陶瓷、酒楼、茶馆等店铺。因为罗贯中就生活在当下,他的《三国志通俗演义》现在已经成书,并且在民间开始流传起来。凭借《三国演义》的影响,这些三国遗迹旁,更是热闹非常。

杂耍的、唱戏的、兜售货物的,摩肩接踵,非常拥挤。人置身其中,就有一种推人后背的冲动,因为老感觉有人在后面推着你走。

侍卫们隐身在前边,为朱久炎奋力开路。

朱久炎领着朱福在人群中闲逛,嘴里不停地向他介绍了起来:“小侯爷,此地名为三义街,传闻关羽、张飞因事发生争斗,正是相持不下的时候,刘备走至二人中间,两手分开他们。两人再也无法相打,关、张因而十分佩服刘备的本事,便拜刘为大哥,这便是的“桃园三结义”典故。荆州百姓为纪念这三人,便将关羽凯旋入柳门的街道命名为“三义街”,一直流传至今。”

朱福左看看、右看看,闻言便很感兴趣地问道:“殿下也读过罗本的《三国》”

“闲暇时,也只翻了翻,嘿嘿,翻了翻。”朱久炎只是笑,心里想,爷读的是七百年以后的版本,和你现在读的版本相差肯定巨大,还是少说《三国》为妙,免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朱福腹诽道:你个小屁孩子,字都认不全吧?还看《三国》?《三字经》认全没有?

朱久炎避开话题,接着道:“这条街北边就是古城墙,南边挨着关帝庙,西边是北湖,东面是洗马池,关帝庙比较热闹一些。这些老式的旧房子里的故事多得很呢!小侯爷要是感兴趣,咱们接着再逛逛?”

朱福对关羽的事迹不是很感兴趣,但耐着性子,对朱久炎道:“听闻荆州的关帝庙是关公当年镇守荆州的府邸故基,也是关公后代世袭江陵的地方,岂有不去之理?要劳烦殿下了。”

“无妨,无妨,我也很少出门,咱们这就逛逛去。”

朱久炎点点头,他似乎很想做好这次导游,一路走一路滔滔不绝地向朱福介绍着。

眼看前边就是关帝庙,远处便听得有哭泣声传来,走近一看,见一个年轻妇人穿着孝衣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小女子随丈夫来荆州谋生……不想丈夫因病去世……各位行行好,赏奴家一些盘缠……奴家好回到父母身边。”

她哭得可怜极了,偶有路人零零碎碎地抛给她一两个铜钱,朱福经过她身边时视若无睹,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古玩摊上驻足,拿着一只石头刻成的水牛看了半天。

朱久炎看着小妇人这幅梨花带雨的模样,颇为不忍,摸出一张宝钞正要放在她面前,李天福上前拉住他,低语道:“殿下,你且先看仔细。”

朱久炎拿着宝钞的手悬在了半空,他仔细朝旁边打量一阵,才发现那妇人背后隐隐站着几个孔武有力的汉子,眼眸放光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宝钞,见李天福阻住他们的好事,便恨恨地瞪了李天福一眼,以示警告。

经过此处的游人,或是好奇地打量这妇人,或是脸露不忍之色,施舍几个铜板,或是远远避开。这几个壮汉的注意力却从来没有放在这妇人的身上,而是眼睛四处乱瞟,打量着来往游人的一举一动。

肯定是几个利用同情心骗钱的的恶棍!

朱久炎无语,他倒不是没有市井的经验,可哪里想到七百年前的大明也有“火车站要红包买回家车票”的套路?更何况这个女骗子表演得活灵活现,有如影后附身。

若不是李天福看出其中门道,朱久炎险些给他们几个骗了。

朱久炎苦笑一声,收回了手中的宝钞。

“殿下可知属下是如何看出来的?”李天福说这话时,眼睛直直地看着朱久炎。

“天福,殿下跟前还有没有点规矩!”李天佑皱了皱眉。

“天佑大哥,我们现在微服逛街呢,没那么多的规矩。我倒是很想知道,李二哥怎么看出这里面的门道的。”朱久炎笑道。

“殿下既然都想知道,那我讲讲。”李天福对一直照顾他的兄长可没有任何惧怕之心,笑嘻嘻地对朱久炎道:“殿下你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个骗子,干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着实可气得很呢!不瞒你说,以前我就是给他们骗过,后来我想带着兄弟们把他们这伙骗子给端了!没想到啊,他们后边还有人!家父不想给王府找麻烦,就出面制止了我。”

连李尧这个指挥佥事都顾忌的人?这到引起了朱久炎的好奇心,他接口道:“什么人?连我们湘王府也要顾忌?”

“殿下,他就是想借你的手报复这群骗子呢,你别搭理这混球!”李天佑突然插嘴,想把话题给转移了。

朱久炎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天福:“李二哥的心思我倒是看出来了,这没什么不好的,这群骗子确实该整治一下。李二哥怎么不说了?这伙骗子身后之人是谁?快说啊!”

“我就知道殿下的性子。”李天福的目的给拆穿了,脸上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反而对朱久炎的语气中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殿下,您往这边瞧……”

他的手往朱福那边的古玩摊一指。

朱久炎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到一个公子哥带着几个家丁,站在古玩摊前,仔细地察看手中的玉佩,他身后全是人,包括朱福也站在他们身后,眼珠子紧紧地盯着那公子哥手中的那块玉。

第七十七章 横插一杠

朱久炎凑近了,才看清那公子哥的相貌,长的倒是挺俊秀的,手里摇着把扇子,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采,只是他身边带了几个面目狰狞的家丁,破坏了这份感觉,倒像是一个衙内,这么说,这些骗子的后台是这公子哥?

公子哥可能跟摊主的价格还没谈拢,也可能对这块玉的好坏心中还存着疑问,正拿在手中,有些举棋不定。

朱久炎好奇地问道:“这玉,既然这么多人都喜欢,为什么没人上前应价呢?是怕了这个公子哥?”

李天福微微一笑:“殿下有所不知,倒不是人们怕了他,而是自古买卖的规矩就是如此。按照规矩,东西在谁手里,摊主就只跟他谈买卖。他们俩在谈的时候,别人是不可以插手的,也不能出价,就算旁人出了高价,摊主绝对不会搭理你的,除非他把东西撒手了。”

朱久炎有些意外,这种自古传下来的交易模式显示着先人的智慧。摆摊的大多是贫苦人家,简单点说,就是没受过什么教育,基本都不识字,但就是这样的人,居然都严格遵守着约定成俗的规矩。

朱福肯定也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也认出了这块玉佩的来历,此刻正在眼巴巴地盯着,就差抓耳挠腮了,一直在人群中等着那公子哥撒手,他好上前接手。

远远望去,那玉佩的外形倒不怎么惹眼,平常得很,可是认真一看,倒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玉佩样式古朴,缝隙处有些尘泥,显得有些陈旧,看着就像是件古物,年代还很久远的样子。

李天福早就在前面打量清楚了,对朱久炎低声解释道:“殿下,那块玉应该是秦汉时期贵族相互赠送的一种礼玉,这种玉很普遍,玉的质地也不怎么罕见,并不值什么钱,也就能装点个门面而已,王府里挺多的。但是放在民间还是很稀罕的,对身份的意义尤其不同,难怪连朱福这样的小侯爷想都将它买下来。”

朱久炎看到李天福上前一打眼就看出了玉的来历,忍不住深望他一眼,李家老二虽然武艺不怎么样,吃喝玩乐方面倒是挺有天赋。

公子哥拿着玉佩的手悬在半空,把朱福的心也吊在了中间,正没奈何,朱福突然急中生智,一个好办法涌上他的心头!

只见朱福他隐去脸上的热切之容,偷偷地凑到公子哥的一个家丁身后,冷冷地说了一句:“这玉绝对是假的!摊主在蒙人呢。”

假的?家丁回首一瞧,原来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读书人,虽然他不认识这人,但读书人的见识怎么也比他强啊,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再加上这人一副有钱人打扮,所以家丁信了!

这家丁拼命地跑到前头,挥舞着双手招呼着自家公子出来。为什么挥动双手招呼而不喊话呢?因为围观的人多,声音根本传不进去。

里头的公子哥看到心腹家丁,在拼命地向外招手,因为声音传不出去,不能沟通,公子哥只好放下玉佩,走出人群,问那家丁:“什么事?这么急地叫我出来,没看见你家公子爷正要买东西吗?”

家丁一脸讨赏的表情,陪笑道:“旁边那读书人说东西是假的,摊主是个蒙人的主,小的怕公子给别人蒙骗了。”

“啪!”

公子哥拿着折扇,直接抽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怒道:“是我看还是他看?我在里面呢!他在外面,这么远他怎么知道玉是假的?人呢?”

家丁被这一嘴巴子给扇蒙了,一想也是这么个理,那人在外头,他怎么知道那玉是假的?

“人呢?!”

“那人……那人刚才还在这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不见了?不好!公子哥醒悟过来,连忙带着家丁们往回挤去,果真!一个读书人正在里面,拿着那块玉佩正在给摊主拿钱呢!

公子哥摇着折扇愤怒地大叫:“什么人?吃豹子胆了?本公子要的东西也是你能抢的?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朱福有些不悦,瞥了眼朱久炎那边,心里想,湘王世子在这里,若是这个时候暴露身份可不太好,还是不要把事惹大了,免得给湘王留下不好的印象。

打定了主意,朱福客气地笑道:“这玉佩我已付了钱,这东西现在是我的了,兄台还请息怒。”

朱福的话简直将那公子哥气炸了,在荆州城里还没什么人敢这样诓骗他呢,事后语气还敢这样嚣张?我岂能善罢甘休!但在朱福看来,咱小侯爷今天对你可是特别客气了,还能向你一个土鳖低头?

那公子哥跳脚大骂:“好大的狗胆!这东西分明是本公子先看上的,你居然敢来阴招,诓骗我出来!来啊,把他给我围起来,让他见识见识本公子的厉害。”

公子哥的面目多了几分狰狞,破坏了五官的平衡,此刻看来简直是衙内这个词汇的最佳诠释。

家丁们纷纷应诺,那个女骗子身后的壮汉们也听到主子的命令,顾不得再伪装,立刻围了上来,一脸狞笑地将朱福圈在正中,一个个捋起袖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们跟着这公子哥横行街头久了,打架欺人简直是兴趣爱好,只等这主子一声令下。

李天佑厌恶地看了朱福一眼,对朱久炎道:“殿下,要救他吗?”

朱久炎笑道:“天佑大哥,你也觉得这小侯爷心里不干净吧?呵呵,这朱福,确实碍眼的很,我不喜欢他!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让他们互相咬去吧。”

李天福撇撇嘴:“殿下,这公子哥叫王松,王同知的儿子,在咱们荆州城,可是毒瘤一样的人物,刚才那伙骗子就是他属下人扮的,专门为他捞钱。”

李天佑皱了皱眉头,朱福毕竟是湘王府的客人,可不能撒手不管。

他正要说话,朱久炎已经先开口了:“天佑大哥,朱福怎么说都是小侯爷,你真以为他没点底气,就敢去横刀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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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姓朱很占便宜

朱久炎这么一说,李天佑犹豫了会,也就作罢了。

王松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让本公子来看看,是哪个孙子敢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吗?”

王松的伴当们也狂笑着帮腔:“小子,你今天算踢到铁板了!这可是咱们同知老爷的公子!怕了吧?”

“呦呵,还是个外乡人。”王松这会得以仔细打量朱福,目光最后落在了朱福头顶的方巾上,斜眼道:“读书人?别以为读书人的身份能保得了你。在这荆州地界得罪了本公子我,包你吃不了兜着走,玉佩拿出来吧。”

王松的语气虽然还是很强横,但明显对读书人的身份有些顾忌,对朱福的称呼也从“孙子”换成了“你”。

朱福淡淡一笑,不去理他,再嚣张的人他也见识过,因为他朱福就是更嚣张的人!就王松这样的小衙内,他还真不放在眼里,这种小人物,根本就入不了他小侯爷的眼。

地位不同,眼界也是不同的,朱福就这么站在那,却自有那么一股气势,这当然不是什么王八之气,就是上位者的贵气而已,但在王松眼里,却是无比倨傲。

仗着父亲的势,王松一向都很骄狂,遇到朱福这样更狂的,连自己的警告都不理睬,简直没把他这个同知公子放在眼里,心中的怒火汹涌澎湃,一触即发。

王松已经顾不得别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打死!打废!打残他!

朱福一幅藐视的样子,冷笑道:“王励的儿子?需要怕?一个小兔崽子,还能狂得没边了?”

王松明显噎了一下。王励!这外乡人怎么知道他爹的名字?横行荆州这么多年王松虽然是个恶衙内,却不是蠢货,要不他也想不出利用女人骗钱的套路。

恶心的事干得多了,也能长点心眼。

王松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却在思索,荆州城里没这号人啊,难道在装人物吓唬爷?

就在这时王松身后的管事说话了,附耳道:“公子,这位昨晚好像就住在我们家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人居然是他家的客人,难道跟自家有亲?

朱福表现得很嚣张,王松有些忌惮,却也只是忌惮而已。按照朱福的嚣张态度,王松是不打算善了的,就算是亲戚,怎么得都要先打一顿出气,只是控制着下手的力度就行。

如果朱福真的是背景深厚也无妨,皮外伤而已,年轻人打个架很正常,无非是被训斥一番,毕竟他爹大小也是个同知,到时候再道个歉就完事了。如果朱福背景不深,也不是他家亲戚,这事还真不能完,必须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管事知道自家衙内是什么秉性,看出王松还是不想善了,又说了一句:“老爷对他的态度可殷勤了。”

王松心里咯噔一下,昨晚住在他家?爹爹还把身段放这么低?不会吧?

要知道当今圣上君临天下,一手建立起来的权利格局,便是相互监督,大小相制!文官官职小权利大、武将地位尊实权小,文武官员要办事都只能按照规矩来,否则就会落人口实。

所以别看他爹才是个五品同知,同知可是文官,手中的权利可是不小。

这人什么来历,这让王松有些骑虎难下了,若真是连他爹的都要巴结的人……只是就这么虎头蛇尾的收场,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自己都会成为市井间的笑柄,不甘心啊。不过,不摸清朱福的底,他不敢随便下手了。

王松不甘心地看着朱福道:“敢不敢留个名号?”

朱福微微眯起,森然道:“怎么?想摸我的底?不过留个名号也无妨,朱福。”

姓朱?王松一惊,后背渗了一层汗,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连忙口称误会,接着是一阵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的道歉,头也不回地逃跑了,连手下的人都没顾得上招呼一声。

长街,热风吹拂。朱福呆呆地看着王松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货,是跑了?!

把我当什么了?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接下来,不是应该摆酒致歉的吗?我再拉上湘王世子一起,高居主座,全程用鼻孔看着你,最后才勉为其难地原谅你的冒犯嘛。

朱福:“…………”

他尴尬地将挺起的肚腹慢慢放松,斜抬四十五度的脖子缓缓复原,再把脚下的小八字歩给收了回来。

姓朱在大明可是能占大便宜,毕竟是皇姓,虽然朱福家跟皇室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王松显然是误会了。

朱久炎早就打好了陷害朱福的主意,本来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只是来湘王府相个亲而已。只是,这会看了朱小侯爷的行事和人品,却消除了内心所有的不适。

朱久炎撇撇嘴:“既然给我撞见了,计划里就再加上这王松吧。我刚想起来,白珍珠的姘头就这人。天福二哥,你去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在哪里落脚,然后把人给我都拿了,为你出气,也为荆州百姓除一害。”

李天福眼睛一亮,拿手对着脖子比划了一下:“结果他们”

朱久炎汗颜,二哥,原来你一直这么暴力,从来未改变啊,“他不是王励的儿子嘛,找出他那些烂事,给荆州知府送去就行。”

李天福二话不说,带着人手就缀了上去。

转过头,朱久炎笑嘻嘻地和朱福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里游玩。

朱福建议道:“这王励从前在我父亲帐下效过力,算是故旧,昨晚朱某和同窗就在他府邸落脚。朱某的同窗那也是功勋之后,他可崇拜着王爷呢,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湘王是何等的高雅名士,又是何等的英勇果决,以亲王之尊身先士卒,歼灭dá zi叛军,保得荆州平安,免受战火。”

“我那同窗肯定也想跟世子殿下结交,不知殿下可愿带他一起领略荆湖风光?”

原来你个瘪三还想找王松出气啊,呵呵,不过,正中下怀,我也想带你去荆州府衙。

朱久炎心中暗喜,点头道:“人多才热闹,我也正好想多认识点好玩的人呢,那咱们赶紧走吧。”

第七十九章 欺下必定媚上

荆州府衙后堂内,气氛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衙门后堂一般由当地主官及家眷入住,如今的荆州府衙后堂便住着知府孔敏一家。

后堂虽然堂皇大气,但显得很陈旧。

官场上一直流传着“官不修衙,客不修栈”的谚语。

在流官制度下,为官一任三年,只是匆匆过客,只要衙门建筑不是太碍观瞻或有倒塌之虞,没有哪位官老爷会主动想起去维修,整个荆州衙门都显得有些破败。

孔敏现在是危机四伏,家里也是愁云惨雾。

他坐在上位,慢条斯理捋着胡须,眼底还是不时闪过忧色,只是身为一家之主却让他不得不保持着表面的镇定从容。

夫人徐氏却没有丈夫那么好的涵养,坐在旁边唉声叹气,徐氏眼圈泛红,显然抹了不少眼泪。

夫妻二人聚坐一堂,却相对无言。

徐氏先按捺不住,轻声道:“夫君,有没有办法疏通一下……”

孔敏苦笑摇头:“疏通又有何用?事关皇孙,肯定会上达天听!为夫要么抓住刺客,要么让湘王府息事宁人,可是这两条都谈何容易。刺客逃跑后全无踪迹,王延灭门案又全无进展!湘王世子定不会与我善罢甘休!这回为夫的乌纱怕是真要掉了……”说着到这里孔敏脸上浮出怒气,咬牙切齿道:“最可恨的还是那王励!到了现在都还不与我同舟共济,昨日还想跟我使绊子!”

“十多年啊,好容易才熬到荆州,真舍不得这里呀……”徐氏喃喃自语,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抬头对孔敏说道:“别说那姓王的狗东西了!老爷你是不知道,现在连衙门里的知事,照磨,检校等小吏,瞧着奴家和霖儿的眼神都变了,脸上透着客气和畏惧,这种客气和畏惧从骨子里透着冷漠,就好像咱们一家都沾满了晦气一样,着实可恨呐!”

孔敏叹气:“唉,世态炎凉呐。”

徐氏怒道:“人走茶凉是常有之事,但我们人还没走呢!可这衙里的茶就有了凉飕飕的味道了!妾身不甘心啊,老爷,我们就算要走也要拉个垫背,他们也别想好!”

孔敏闻言训斥道:“妇人之见!现在打击他们有什么用?只逞一时之快?老夫只要过了这道坎,到时候再瞧他们怎么巴结你!”

徐氏哼了一声:“希望还有那么一天,别罢官回乡还要靠我这个妇人的娘家。”

孔敏大怒:“你……”抬起手来眼看就要甩她一耳光。

儿子孔霖这时喜气洋洋地跑进后堂,大呼:“爹,娘好事呀!好事!有救了,有救了!咦?你们这是干嘛?”

徐氏嘴角浮起讥诮的冷笑:“你爹在发余威呢。”

孔敏不搭理她,连忙询问儿子道:“霖儿,快说,有什么好消息?”

孔霖正了正衣帽,恭敬禀道:“爹,刚才湘王府来了个侍卫叫李天福,找到孩儿,说只要爹你帮世子做好一件事,他们湘王府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孔敏大喜,忙道:“何事?”

孔霖朝屋外努嘴,示意父亲望那看。

崔世安和一瘸一拐的王小三正站在屋外,崔世安手里拽着一条细铁链,铁链的那头锁着一个披头散发一身华服的公子哥。

那犯人抬头,用哭腔对孔敏求救:“孔叔父!叔父大人,是我啊!我没有杀人啊!我是松儿啊。”

犯人的说话声有些气虚,声音却让孔敏听得非常熟悉。

刚才由于距离稍远,孔敏一时没有将犯人的面貌瞧得真切,现在却瞧得清楚。

这犯人居然就是那王松,王励的儿子!

崔世安一拉链子,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公子,快活林的老鸨子死在你肚皮上,你那花活也玩的忒厉害了。没想到您还好那一口,年轻姑娘不喜欢,偏偏喜好找老妈子乐呵。”

王松分辩道:“那biǎo zi年纪大了,自己昏厥,气血攻心而死,与我何干?”

王小三冷笑道:“有没有关系,你说了可不算!府尊大人说了才算。”

王松满脸哀求地望着孔敏。

孔敏这时好似明白了些什么,看着自己儿子。

孔霖上前一步轻声道:“高二宝亲自陪同送过来的。”

孔敏蹙眉:“不是那姓高的阉人又狐假虎威吧?你爹我现在还有闲情管他妓院里的破事?”

孔霖嘿声道:“爹这次可不同,高二宝这次可真是为湘王世子办事,那个侍卫还是佥事李尧的次子呢,儿子决计不会认错。世子的要求是,让父亲现在就去当着王励的面办了他儿子!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孔敏眼睛骤然发亮。

……………………………………………………………………

府衙二堂。

威风八面的同知王励正对着何迪狂拍马屁,那模样可比对他爹妈殷勤多了,侍候得无比周到。

大靠山舳舻侯的嫡子朱福在他王家下榻,这可乐坏了王励。

要知道历朝历代刚开国的时候,武将的地位和权力一般都非常高,一是开国功臣嘛,二就是手中握有兵权。

舳舻侯不只握有兵权,还掌管着天下的漕运,那可是个肥得流油的差事!在蓝玉集团中都算是中流砥柱了,蓝大将军可是太子的死党,这么算下来他这个侯府的门下也算是太子殿下的人,往后搞不好还能沾点从龙之功呢。

只是一晚的时间,何迪与何耀祖的身份也被他从朱家的仆人当中打听了出来,又是个勋贵之家。

好呀!

自己昨天干了件蠢事,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提前敲锣打鼓告知百姓他王青天如何英明,如何审阴断阳,结果呢!简直是打自己的脸,还是狠狠抽的那种,把脸都抽肿了!

功劳没抢到,还寒了手下一众人心,又让知府生出了警惕之心,最后引出了锦衣卫这天大的麻烦事!最主要的是好像还得罪了湘王府!真他娘的蠢透了!

现在可得把握好机会,让这两个勋贵子弟在荆州城玩开心了,这样才能对他们提出调离荆州的请求,荆州城对他来说像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实在太危险。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两把椅子,顶梁的柱子都很陈旧,看着很是腐朽破败,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潮味。

王励笑着将何迪迎到主座之上。

二堂的摆设也很简单,正中主位后方,置有一面海上日出的屏风,空荡荡的三面墙,唯一可取的算是光滑如镜的地板了,显然是人来人往,磨得地面镜子一般,踩上去很舒服。

何迪坐在主位之上很是满意,这里的环境虽然糟糕得很,但王励这个人却让他很舒服。

能做到州府级别的官员,终归有几分本事的。王励的本事就是拍马屁和不要脸,何迪是没有官身的,又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王励却能瞬间放下脸面,如同对待长辈般恭顺。

从阴谋家王大人到走狗王大人,这两个角色王励切换得就是如此自然,毫无僵硬的痕迹。

吊着膀子的何耀祖在旁边冷笑连连,他才缓过劲来,身上的伤起码还得将养半个多月。

他跟着何迪他们前来结交王励,是想着借重荆州府衙的力量,调查一下是谁下手抢的双雕。可是,王励那不要脸嘴脸却让他心中十分厌恶,他端着书吏沏来的茶水,斜眼看着二人恶心地相互吹捧。

第八十章 王松的特殊爱好

王励正在盘算着如何跟何耀祖套套交情,二堂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王励你好大的胆子!还有没有点规矩了!朝廷的王法大堂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坐上去的!本府定要参你一本!”

何迪闻言蹙起了眉头,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谁这么没规矩,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本公子能来这里坐坐,难道不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他的身子端坐主位,巍然不动。

孔敏带着rén dà步走了进来,见何迪还是高居其上,不由大怒,戟指何迪连声喝问:“王励!他是何人?可是官身?安敢高居其上?”

王励赶紧见礼,赔笑道:“大人息怒,下官来给你们介绍。孔大人,这位乃舳舻侯公子的同窗何迪何公子,陪小侯爷来荆州游玩,顺道来看看下官。何公子,这是荆州知府孔敏孔大人,两位可以多多亲近。”

何迪哼道:“亲近就免了吧,本公子高攀不上。”

“同窗?这么说还是学生咯?”孔敏肃然道:“既没官身,又没爵位,还敢高坐其上?给本官滚下来!”

“你!小小四品知府竟然如此猖狂,你可别后悔!”何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动手!把他给我架下来!”孔敏断然挥手。

王励站在一旁好不尴尬,但孔敏毕竟还是知府,满衙差官只会听他一人的,十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差听令上前。

何迪脸色涨红,看着一众差官,大声道:“我乃东莞伯亲弟何迪,我看谁敢动粗!”

东莞伯的大名在湖广还是頗为响亮的,毕竟何家在湖广可是豪族,何迪的父亲第一代东莞伯何真又在湖广当过布政使,一众差官有些犹豫,望向孔敏。

说你废物,果真是废物,到哪都只能仗仗父兄的荫蔽。

何耀祖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冷眼旁观。

孔敏闻言冷笑道:“东莞伯之弟?孔某这个小小四品知府对你们何家来说当然是个小人物,但在这荆州府衙当中那还是能掌握乾坤的。漫说你个没有官身的孺子,就是你兄东莞伯亲临,那椅子也是孔某人的位置。”

“何公子对不住了,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何迪看着架势不对,脸色铁青,默不作声,自己走了下来。

孔敏和他擦身而过,错身之际,鼻孔里还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何迪伫立在堂下,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戳进肉里了都犹自不觉。

孔敏坐定,大袖一拂,乌纱帽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宛如怒目金刚,王励无奈,只好站在下首。

孔敏拿起惊堂木狠狠一拍,大喝一声:“升堂!带人犯王松!”

一听到王松两个字,王励顿时脸色一变,孔敏抓了他儿子?松儿怎么了?这路数是击打报复的开始?

王松给两个衙役押了进来,王励在现场,衙役们心中有顾忌,倒不敢对他动强,所以还算体面。

来到正堂,王松抬头便见到了父亲,哪还能按耐得住,连忙上前两步,哭道:“父亲救我!我没杀人啊,我连只鸡都不敢杀,哪里敢杀人呐!”

王励抬头一看,便见孔敏杀气腾腾的模样。这孔敏,带人来他的二堂,还要当面审他儿子!这是要下死手了!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勉强平静道:“府尊大人审案,孽子你还不跪下!”

孔敏看了王励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王大人现在倒懂规矩了,这可真是难能可贵。那咱们就按照规矩来吧,堂下之人即是你的儿子,你理应避嫌,请在旁旁听,免开尊口吧。”

接着他却看也不看王励一眼,猛拍惊堂木,对着王松厉声道:“堂下何人?见到本官还不跪下!可是要本官也教你些规矩?”

这番夹枪带棒的讽刺让王励怒不可遏,但他却碍于孔敏是主官,不能发作,只能忍受。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露出把柄给姓孔的抓住,现在只能见招拆招了。

王松连忙跪倒在地:“在下王松。”

他不是傻子,现在哪还看不出平常对他颇为慈祥的“孔叔父”跟他们王家翻脸了。

孔敏面无表情地问道:“王松,你知罪吗?”

何迪岂能如他所愿,他抢上一步,斜睨着孔敏道:“学生就没见过这样审案的!升堂过后,还没陈述案情呢,就直接喝问疑犯是否知罪?孔大人,你这案子审得真叫rén dà开眼见!哈哈。”

孔敏斜睨他一眼:“本官坐堂还不需要向一黄口小儿解释!倒是你何迪,既在公堂上搭了话,可曾向本官见礼?”

何迪眼中冷芒一闪,傲然答道:“你怕是没资格让本公子见礼!本公子乃国子监监生!见官不拜,哼!”

规矩就是规矩,眼下孔敏拿何迪也没什么办法。但他的怒火还是给何迪激发了出来,先捏软柿子,他捻着长须,转而对王松喝问道:“王松,今早快活林的老鸨子月娘死在你的身上,她的房间内又只有你一人。肯定是月娘已经当起了老鸨,不肯屈从于你,你却shou yu难控,施虐折磨死了她!本官劝你老实认罪,免受皮肉之苦!”

“这……”王松一窒,愤然答道:“大人,月娘虽已从良,但爱钱的性子可没变。昨夜我是夜宿月娘卧房,做了那事。但我们二人一直你情我愿的,我给足了银子,又何必强迫她?更不可能杀她了,此事快活林的姑娘们尽皆知道,可以为我做证。”

孔敏嘿嘿一笑道:“她自愿,不代表你昨晚没对她施虐,要不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死?据快活林里龟公们的口供都称,你王公子可难伺候得很。年轻姑娘不喜欢,专门挑些身材丰腴、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月娘这老鸨子年近五十了,比你爹都大吧。”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停顿,瞟了王励一眼,这才接着说道:“听说王公子做那苟且之事时,还经常要对女方施以拳脚,你还敢说月娘不是死于你这恶心的癖好!”

士可杀不可辱,王励怒发冲冠,脸皮紫涨,好不难看。

这大庭观众之下,与孔敏又是同僚,居然这样侮辱他,实在可恶!

王松听了急忙磕头道:“大人,我冤枉啊!那月娘年纪大了,自己突然发症死了,这与我可毫不相干啊!”

孔敏从案头扔下一根皮鞭:“这根鞭子是你的吧?人死在你肚皮上,跟你没关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他手摸到签桶,抽出一根火红朱签狠狠掷在地上:“来人!给我打!看他招不招!”

王小三捡了朱签,心里狂喜:现世报来得快!王励这儿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没吃过亏的主,老子只需十板子下去,就让他非死即伤!

崔世安连忙配合,摆出一条长春凳,一拽王松身上的铁链,把他按趴在凳上,扒下裤头,露出雪白的臀部,王小三瘸着腿举起水火棍,狠狠地打了下去。

“啊……啊……大人,我没杀人啊!大人……父亲救我!……呃啊……”王松都要疼疯了,恐惧到了极点,他何时吃过这样的苦,他惨叫,他大喊,他大叫父亲,只希望父亲快让衙役们住手。

他身体拼命挣扎,双腿一挺便想站起来。

王小三手中水火棍瞬间落下,打在他的膝盖弯里,王松疼得惨叫一声,趴在那里动弹不得。

水火棍重重打下,才几板子,王松雪白的臀部就开了花,哀嚎声声震屋顶。

第八十一章 扯皮

王小三这狗东西敢报复他!这些久在衙门里的差役鬼得很,使得的是特殊手法,打的是松儿的筋骨,而不是皮肉,表面上看,没多少伤痕,实则伤筋动骨,再这样打下去,松儿别想活着走出去了!

“住手!”王励急了,怒气冲冲地对孔敏道:“大人,哪里有这么审案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孔敏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道:“杀威棒平常得很嘛,昨日夜里王同知不就是这么干的吗?怎么,落到自己儿子身上就不忍心了?”

王励睁圆了双眼,又急又怒:“大人,威也杀了,人也打了,够了吧?再这么打下去,我儿不死也废了!再说,我儿昨晚要是没对那老鸨子施过拳脚,她自己老死或病死了,难道也要我儿偿命不成?”

古时候由于医疗不发达,卫生条件也不好,一个小病都可能要了命,加上天灾**,平均寿命都不是很长,只有五十岁左右,一般人四十岁以后就可以自称老夫了。

所以王励说老鸨子月娘年老体衰自然老死或者急病而死,都是站得住脚的。

孔敏清了清喉咙,肃容说道:“本官在这荆州府几年,一向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清誉有口皆碑!不会纵容一个歹徒,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不过,王大人,这老鸨子昨天确实和令郎在一处,王松也确实折辱于她,这一点,王松也是承认了的吧?”

“好!”何迪上前一步道:“那么知府大人如何能够证明此案与王公子有关呢?”

“这……”孔敏有点词穷。

“知府大人既然这般自夸,想必办案手法必能让人信服,不至于冤枉好人,对吧?”何迪步步进逼道。

“额,好像说过头了!哎,怪自己平日里吹多了,说顺嘴了……算了,就正常来审,你们还能翻案不成?”孔敏暗暗后悔,心道。

他端起杯茶来抿了一口,说道:“本官自接到这件案子,便遣人走访街邻,调查取证,并命忤作检查月娘的遗骸。月娘身上查出有多处鞭痕淤痕还有滴蜡所致的烫伤。据本官调查所知,那月娘身体一向健康,不是短寿之相,身体也并无隐疾。如果不是王松nuè dài她,月娘怎会猝然死亡?杀人凶手非王松莫属!”。

何迪露出男人都懂的淫笑:“鞭打和滴蜡只是增加情趣的调剂而已,这种小伤如何能致命?再说,你情我愿的事,王公子就算有这癖好也不犯王法吧?大人因这样的小伤而判定王公子杀人,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松趴在凳子上,凄声道:“对啊,对啊!大人,我有这癖好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快活林的姑娘谁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也不见谁出事?还有!月娘去年秋天曾经被毒蛇咬过,后来还大病了一场,幸亏一位游方铃医给她解的毒。后来因为快活林里忙不过来,她未曾完全康复便忙着迎客,这些都可能埋下致死之因啊!所以她身体一向健康之说殊不足信!我实在是冤枉啊!”

王励冷笑道:“原来如此,府尊大人,还是调查清楚的好,免得误判人命!”

何迪又作揖道:“嘿嘿,此案既然还有如此多不曾问明之事,知府大人既是秉公办案、不纵不枉,那么还请开膛验尸,察验月娘是否有内伤。当然,还要请府城名医拿出体内毒蛇余毒未清和不会致死的鉴定。还有,寻找到去年给月娘看病的大夫,讨来当初写下的药方,以证明月娘后来得的病不足以留下致命后患。证据越细越好,才显得大人审案谨慎、重视人命,要不何以让人信服?”

孔敏蹙起眉头,暗呼失策,要真按照他们这样折腾法,他肯定疲于奔命、精疲力竭,要定王松的罪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就算最后找齐了所有证据,王松也多半能够逃脱干系,到时顶多让王家赔些银子和一应殡殓之费,想判王松的刑是不可能了。

王励见孔敏吃瘪,欢喜得连连搓掌,对何迪满怀感激:“何公子果然了得,到底是年轻人呐,机智敏捷。老夫只知着急,慌了手脚,幸得何公子相助,几句话就把事由分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妙的是堵住了孔敏老东西的嘴,让他有苦说不出,高明呐!我儿若能脱得大难,王某必当结草衔环以报公子救命之恩。”

何迪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见惯官僚们的太极手法,把王松的责任推个干净,还不简单?你要真这么一条条去查,耗也耗死你。

听得王励夸赞,他只矜持地笑了笑。看到孔敏一脸吃瘪相和何耀祖那皱起的眉头,又有些飘飘然,虚荣心大为满足。

孔敏低头不语,沉吟半晌,方才一拍惊堂木,喝道:“来啊,先把疑犯王松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待寻齐证据,本官再升堂问案,退堂!”

王小三和崔世安只得无奈地答应一声,恶狠狠地将王松拖了出去。

一个案子,起初来势汹汹,惊动了衙门里所有的佐官和差人,结束的时候又是这么的虎头蛇尾,让所有人都错愕不已,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知府大人被一个十几岁的后生给当众打脸了。

失败了吗?还没有!这只不过是第一场而已!

孔敏暗自冷笑,自己虽然有点难堪,小败了一阵,但还没有结束!王松可是湘王府送过来的,世子让他把事情搞大,现在是知府和同知当堂撕破了脸,这阵仗可是大得很,府衙里几百号人全部围在堂外观看热闹,世子的交代的事就办好大半了。

至于没有整治得了王松,这就是他孔敏的为官精明之处,反正人还是关在荆州大牢,他能飞到哪去?若表现的太过完美,如何突显世子的光辉?官场上太锋芒毕露没什么好下场,会藏拙才是长久之计。

湘王世子别看年纪幼小,但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端礼门外突遭刺杀,世子临危不惧,脸上毫无害怕之色,事后还敢当街训斥他这个四品知府,且还有理有据,小小年纪就具有上位者的威严,让孔敏记忆犹新。

笑吧,笑吧,看谁笑到最后。湘王世子惦记着你们,等会我看你们怎么哭。

第八十二章 导演登场

衙门里第一回合刚结束,朱久炎就带着朱福出现在府衙二堂的厢房门外,身后还跟着百多号的王府侍卫,这么一大群人到来自然全场瞩目。

何迪看到小侯爷朱福精神一震,连忙走出来相迎:“朱兄可叫我好等啊,这位便是世子殿下吧?殿下安好。”

孔敏反应倒很平淡,草草向朱久炎一拱手,就站在一旁。

王励也率众相迎,一脸的喜出望外。

他实在很佩服自己的眼疾手快,舳舻侯这靠山果然手眼通天、坚硬无比,小侯爷一来荆州就能去拜访湘王府,还与世子相熟能一同出游。找个机会求小侯爷在世子跟前帮我美言几句,我再奉承奉承,昨晚那小小的不愉快不就揭过去了?说不定还能将儿子给提前捞出来。

王励的目光又落在了孔敏身上,与孔敏的目光相接,心里腹诽:嘿嘿,敢对我儿子下手,先让你嘚瑟一阵,等我奉承好了世子,再利用刺杀世子的事把你给撸了!

孔敏表面从容淡定,脸上轮廓分明,气度飘逸自然,站在那倒真有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骨。

其实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看了王励一眼,二人目光一碰,溅起一片火星,心道:“哼哼,你这个蠢材,还一脸狗腿子样,等会这世子说不定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他提了提嗓门:“不知世子殿下来府衙有何贵干?孔某聆听教诲。”

“哪有什么贵干,我是来带人投案的,昨晚我的侍卫赵虎当着王同知的面杀了人,真是好大的狗胆!我心里实在气愤不过,就把他押回了审理所,想问明原由。不料,却给父王训斥了一顿。父王说了:杀人偿命,湘王府不是藏污纳垢之地,不能让这样的凶徒败坏了王府清名,案子还是交给地方官府审理比较妥当,关在王府像什么话,不明情况的还以为咱们在纵容、包庇呢。”朱久炎笑吟吟地说着。

“殿下铁面无私、深明大义,朱某佩服。”朱福恭维道。

王励笑呵呵接上马屁:“殿下英明!湘王高风亮节,家风和德行,都是我辈所必学的!由此可见湘王府正是我荆州所倚所赖,各地藩王要都像湘王这样时刻心向朝廷,则社稷安稳,百姓安泰!要不是朝廷规定只有每月初一才能朝拜王爷,下官恨不得能时时登门,日日膜拜王爷的风采。”

说完还惋惜般叹口气,配合他那激动的语气,简直已将湘王奉若神明。

啧啧……真酸,饶是朱久炎的厚脸皮,都给王励捧得牙齿发酸。真特么恶心,呵呵,你既然这么喜欢拍马屁,我给你个好差事。

“王法大于天嘛,应该的,应该的。”朱久炎随口敷衍了一句,又道:“我观王大人公忠体国,精明强干,这赵虎杀人之时您又在场。这样,一事不烦二主,我把他交给您了。”

说罢,不由分说的让刘常把赵虎给牵到王励身旁。

赵虎精神头很不好,满脸的疲惫。昨晚他在审理所一夜没合眼,刘常对他不好用酷刑,只能这样生生熬着他,不让他睡觉休息,现在他是眼睛通红,浑身邋遢,如同恶犬。

“这……”

王励看到赵虎这幅模样,先是一慌,接着又是一惊,倒霉差事怎么落到我头上,不应该是知府接手的吗?!世子爷你懂不懂规矩,我是副职啊!但他之前那番表现又不能让他当场拒绝朱久炎,只好强笑着接手。

孔敏精神一震,昨晚的事他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赵虎这个侍卫杀的可是锦衣卫,这案子正如烫红的烙铁,谁接手,谁脱层皮!世子果真跟王励他们不对付,开始下手整治了,看来我孔某人只需在旁稍稍配合就行。

心中落下了定心丸,孔敏老神在在地装起了木头菩萨,等候朱久炎继续出招。

朱久炎环视二堂一周,朱福和何迪正在他旁边闲聊,荆州府衙大小官吏和捕快们都聚拢在周围,他满意的对着孔敏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笑得很甜,两排洁白的牙齿闪耀出亮光,背着的手对隐蔽在角落的伴伴赵来打了个手势,赵来一见连忙对着身后一挥手。

张大领着三名粗布钗裙、面容姣好的女子从门口进来了。三个女子手中都抱着一个两三岁面黄肌瘦的娃娃,路过赵来身边时,他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番,还用手指对着堂中比划了一下。

三名女子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们抱紧了手里的孩子,站在堂外深呼吸一口气,便敏捷地冲进了二堂。

很快,二堂里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

“孩子他爹!奴家终于找到你了!你个没良心,居然是个当官的,为何对我母女始乱终弃?孩子,快,快叫爹。”

“小侯爷,奴家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是良家女子,孩子是无辜的啊!你可以不认奴家,但孩子可是您的血脉,求您一定要带着孩子啊!”

“何公子,我本是青楼女子,按说不应该找上您,但娃娃确实是你的啊!您包了我三年,我可从来没接过旁的客人,你可不能走啊!您走了,咱们娘俩依靠谁去呀!”

堂内传来朱福、何迪和王励惊愕的吸气声。

“爹——”三个孩子甜甜地开口,声音稚嫩清脆,惹人疼爱。

赵来站在墙角掩嘴偷笑。

整个二堂一片静谧,只剩下了三个女子的嘤嘤哭泣之声。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朱福和何迪此刻如遭雷殛,睁大两眼呆楞着看着牵着自己手开口喊爹的孩子,脑子里都是一片空洞虚无……

他们是什么出身,哪里碰到过大庭广众之下带孩子找爹的主?

王励显然也没料到,一脸震惊地瞧着脚边的一对母女,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巡梭,又瞧了瞧老神在在的孔敏,神情惊疑不定。

那女子跪在他脚边,一手抱着女娃子,一手死死抓住王励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还声泪俱下控诉王励的薄情寡义。

“孩子他爹,三年前你说奴家美若天仙、貌比貂蝉,整曰来招惹奴家这良善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你原配生不出,王家没有后代实在不孝。只要奴家与你好了,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娶奴家为正室!没想到你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女儿,没想到你见生的是一个女娃,就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王励,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当官的!你今曰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就一头撞死在你这大堂之上,让你遗臭万年……”

王励听完,身躯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几下,脸色惨白,怒道:“泼妇……你放手!你……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

那女子听了却并没有被吓倒,反倒不依不饶起来,“好呀,从前当奴家是宝,现在却骂泼妇?奴家不活了……”话还没说完就做势往堂中的红柱撞去。

“娘!”一声稚嫩的叫喊,实实的催人断肠。

王励看女子的动作,魂都给吓没了,这女子真出点什么事,这事可就大了,不说遗臭万年,保准上达天听,头颅不保。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到柱子前面,用圆圆的肚子挡住女子的脑袋。

只听“哎呦”一声,二人成了滚地葫芦,倒在一起,那女子趴在王励身上,抬头正好看到朱久炎,她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不易察觉地朝朱久炎笑了笑。

这边如此热闹,朱福二人那里也不平静。

“良家女子”抱着朱福的大腿,哭喊道:“小侯爷,求您就带着孩子吧,奴家还未出阁就没了清白身子,娘家嫌丢人,把奴家赶出来了,奴家快没银子了,这孩子不能跟着奴家吃苦啊!”

“贱妇你看仔细,朱某与你从未谋面,你必然认错人了!”朱福反应了过来,想把脚给抽出来,可惜那“良家女子”铁了心抱着他的大腿,死不松手。

朱福气得眼前发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毫无形象地叫道,哪里顾得上翩翩贵公子的形象?

“放手!放手!你这妇人,好没道理!何某人第一次来荆州!何来三年之说?!”

“好好好!没有bāo yǎng,没来过荆州……何公子,但他真是你的孩子啊,你自己的骨血,你也不想他从小在青楼长大吧?你就认下他吧。”

何迪听得她前一句,眉头稍稍舒展,正要好言劝退,冷不丁地突觉得手中一重,这青楼女子居然直接把孩子塞给了他!他正要还回去,没想到这孩子抓着他的手指吸吮了起来。

何迪:“…………”

第八十三章 把鱼交给了猫

朱福也快疯了,这次来荆州,名义上是他父亲派他来荆州拜访湘王,其实就是来给湘王过过眼,湘王有把府中养女嫁给他的意思,能和亲王攀上亲戚,这对侯府乃至他个人前途来说,都是有绝大臂助的,他才不管那女子长得是美是丑,是不是养女呢,只要湘王点了头,出了嫁妆就行。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王爷也挺满意的样子,还专门派了世子接待,接下来该进入长辈议婚的程序了。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这么一档子烂事,个人的名声要是臭了,湘王这样爱惜羽毛的人还会和他家结亲吗?搞不好还会记恨上舳舻侯府。

我爹这样的粗汉还能饶过我?我回府还不给打死去!这特么到底谁在害老子!会不会是我那俩弟弟?

朱福对身边的这对“母女”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讲理还不跟你讲,他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只能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摆脱目前这尴尬的局面。

王励连忙爬了起来,他现在怎么敢跟那女子纠缠拉扯。就在他起身时不经意看到,站在一旁默然无声的孔敏神情起了变化,由淡定变成了微笑,微笑又渐渐变成了嘲笑……

王励浑身一颤,圈套!这是个圈套!

姓孔的,阴险,狠毒,简直令人发指啊……

王励在官场混了这么久,比朱福他们两个公子哥想的更为深远,这可不只是名声和颜面的问题!

华夏自古以仁孝治天下,所谓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首,今上也是这么制定大明国策的。官员私通良家女子已是极大的丑闻,更何况还搞出了孩子,最后更是因为这女子生的是女儿而抛弃了她们母女。今日之事若按照这些女子的说法,一旦传扬出去,恐怕整个大明朝野都会震动,那时他王励真的就臭大街了,人人喊打,别说当官了,命还有没有都不一定。

即使摆明有人在诬陷,栽赃他,王励也无从解释。

几百号人在一旁围观,现在不当场解释清楚,只要一散场,这传言必然不受任何人控制,绝对会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到时绝对辩无可辩,死无葬身之地。

用句不雅的俗语: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都是屎。

悄然无息间,朱久炎就让这三个人落入了险地。

真厉害!

孔敏明白谁是黑手,虽然出了心中那口恶气,但并没有多少兴奋感觉,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朱久炎,眼中有几分警惕害怕的味道。

自古以来,政治陷害无外乎阴谋嫁祸与道德抨击,比较起来,后一种往往更加致命,也更加狠毒。

如此厉害阴损的主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世子……简直是个妖孽,天生是个祸害!

眼前这张小脸如此可爱,却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惧怕感。

“这两个公子哥一看就是风流人物,啧啧,没想到小小年纪,孩子都这么大了。”

府衙里有头有脸的大人们,在没有弄清楚风向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开口的。说这话的人,自然是府衙里的刀笔小吏,属于升迁无望的老滚刀肉,他们可不怕什么贵公子,能报复到他们头上来吗?

“王大人不是有儿子嘛?怎么能欺骗一姑娘家说王夫人无出呢?”

“咱们同知大人的做派,呃……你懂的。”

“笨蛋,就是因为有了儿子才抛弃这对母女嘛,谁叫她生个女娃呢?”

“学生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哪里有三对母女一同寻来的道理,莫不是有人设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学生还是回去办公为好。”

“哎,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清呢?保不准就是这么巧,刘兄莫走,看完我们再一起回去。”

周围的议论声几乎沸腾了,再加上王小三这些捕快的推波助澜,讨论很快发酵发热,有人啧啧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怀疑,有人谴责,有人静默,不一而足。

堂外热闹非凡,天气炎热,堂内却仿佛寒冬腊月,雪花飘飘。

何耀祖很高兴,尽管他也没闹明白怎会突然发生如此变故,但他就是开心,之前的烦恼忧愁一扫而空,一股极大的畅快之感油然而生。

现世报啊!肯定是何迪和朱福这两个废物颐指气使惯了,现在别人还回来了。

何耀祖平时受何迪的气受多了,现在如何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向前跨上一步,一只手抱过何迪身边的孩子,一脸怜爱,旁若无人地逗弄着:“好俊的娃娃,跟迪弟果真有几分相像,实在是可喜可贺。怎么说都是我何家的种,怎么能流落在外呢?四哥给你到大兄跟前说情,保准能入宗祠……啊,别哭,别哭,给四伯笑一个,哟,哟,笑了,笑了,真乖。”

“何耀祖!你……”何迪感觉胸腔一股逆血翻腾:“你!别落井下石。”

话没说完,何迪忽然看到何耀祖眼中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何迪是聪明人,马上闭了嘴,变得有些低眉顺目起来。

若真跟一个青楼女子的杂种有了什么牵扯,以他们大兄何荣的性子,他还不给执行了宗法,颐指气使还是低眉顺目,他选择了后者。

“肃静!”

孔敏知道现在该他重新上场了,他语气却十分沉重,有种怒其不争痛惜,对王励道:“王同知,你让本官如何说你才好,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丑行?传扬出去我大明朝廷威严何在?朝廷焉有光采?”

“孔敏!你莫要诬陷于我,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滴……滴血……认亲!”

“对对对……滴血认亲!我们都要验!贱妇,等会看你们怎么死!竟敢诬陷、讹诈我们!”朱福和何迪醒悟过来,有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使劲点头附和。

孔敏眉毛挑动了一下,心中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面不改色的接口道:“在大庭广众之下正式滴血认亲!甚好,此事重大,关乎朝廷和天子颜面。世子殿下正好也在场,正可代表皇室,我们就请殿下来主持,若查明这些孩子非你们所出,本官必严惩这三个妇人,还你们清白名声。”

滴血认亲之说自古有之,孔敏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他们当众说了出来,不验的话谁人肯服?他只好让真正的幕后黑手湘王世子来主持。

哼哼,让这个妖孽来主持,你们想凭滴血法脱困,只怕也难!

朱久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吞吞地道:“这滴血认亲之法,我也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识过呀。何况我年纪尚小,倘若处置不周或结果不尽如人意,岂不是让人埋怨?”

朱久炎的谈吐和风度倒是让王励三人放心,他们对望一眼,暗自点头,都觉得这世子虽然年纪小,倒很有几分气度,看上去不像个乱来的小屁孩,何况朱久炎身份尊贵,能直接代表皇室,他小小年纪,更不会偏帮孔敏。他们三人就是怕众人以讹传讹,正要权威在场增加可信度,还有比皇室更有威信的吗?

当下三人拍着胸脯对着朱久炎赌咒,什么世子殿下来主持验亲,没人敢怀疑也没人敢质疑,世子殿下是为他们主持公道,无论是什么结果他们都绝无抱怨,若谁稍敢质疑定当撕了他的嘴!

反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一定要朱久炎来当这个主持人,世子殿下若是推脱,他们就活不成了,大有一头撞死在此的架势。

搞得孔敏都很想劝劝王励他们,不要这么冒险……怎么能这么愚蠢的就把身家性命交到幕后黑手的手中呢,哈哈。

不知为何,王励心中升起很不妥当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出问题的所在。

朱久炎满脸为难地注视半晌,王励三人的架势和回答让他很满意。

湘王世子在经过一番复杂的心里活动后,为避免他们当场撞死案头酿成悲剧,只好勉为其难地点头应承下来。

第八十四章 弄假成真

为了彰显公正、公开,也为了完全堵住悠悠众口。

王励建议滴血认亲仪式就在堂外举行,好让一众同僚一同做个见证,也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朱久炎自无不可,率众来到堂外空地之上。

“吃瓜群众,可真多啊……这是一个都不想走啊。啊呀,还有呼朋唤友的,看来在缺少娱乐项目的现在,上司撕逼和桃色绯闻一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啊。”

转头望了一眼周围,望着那些兴致勃勃地府衙官吏们,朱久炎喃喃说道。

此时场地中央,慢慢走进了仪卫司的侍卫们,这些人虽然没有穿上明亮的甲胄,没有亮出锋利的兵器,但他们动作整齐如一,好似雕塑般,分别伫立在空地的四周,一动不动,看起来着实威武。

四周喧闹的气氛为之一肃,变得雅雀无声,好似经过多次的排练一般。

围观的大多不是普通百姓,很多都是吃着皇粮,混在荆州衙门里的官吏、捕。

湘王世子主持验亲仪式代表皇室,在这个年代那是必须敬畏的,在这样的场合里高声喧哗搞不好会被议罪,谁还敢接着议论?

他们全部垂手而立,一言不发,眼睛却都紧紧盯住一众主角们。

朱久炎停下脚步,先正了正衣冠,然后一抬手。

王励、朱福、何迪和那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走了上来,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边,成三排,着对而立。

接着,三对需要验亲的“父子”之间,都摆上了桌子,三张桌子上放着三个空碗,碗旁都放置一壶清水,仪式感做了个十足。

“为了确认滴血认亲有效,我们先来验证一对亲生父子,来试验滴血法的可靠性。在场众人可有亲生父子在场?”

身穿着墨色华服的朱久炎,神情肃穆地大声言道。

听闻此言,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到了王励身上,除了被孔敏关入大牢的王松,谁会带儿子来到这公堂之上?世子要先确定滴血法的有效性,倒霉的王松又给人从牢里拉了回来。

“我想王励和王松的父子关系,大家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朱久炎张开手臂,分别用左右手对着这父子二人。

“这个当然,王松虽然不肖,但也是在我们看着长大的。”

“没有异议。”

“好办法!世子当真聪慧,先验一对父子,用以验证滴血法的可靠性。然后再用滴血法来验这三个孩子的生父,这样的验证结果自然让人心服,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实在高明!”

“世子殿下的聪慧,还需你来称赞?殿下可是圣上的嫡亲皇孙,真龙天子血脉岂非寻常?”

心里烦躁无比的朱福、何迪三人,看到朱久炎的“多此一举”,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看来殿下是帮他们的啊。本来他们急需跟那三个孩子验明关系,听到朱久炎繁琐的建议,本来蹙起的眉头,全部舒展了开来来,均点头附和。

虽然要多费一些功夫,但他们都不觉得麻烦,增加滴血法的严谨性和公正性,等会儿更能为他们洗刷污水,他们哪还有什么异议?

王励更是不由分说从公人处夺过bi shou,对着自己和王松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狠狠划了一刀。

十几滴血液分两处滴入碗中,两堆血液隔离甚远,零散的两堆血滴各自为政,血液在白色碗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鲜艳夺目。

朱久炎缓步上前,拿起一个水壶,小心地对着瓷碗注入清水。

李天福从怀中拿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小竹棍,看似随意地抽出一根,递给朱久炎。

朱久炎拿着竹棍插入水底,就着血液,顺时针搅拌起来。不一会,瓷碗内的清水都被血液染红,血液晕染开来,从肉眼看来,两堆血液,相互融合,同一色泽,不分彼此。

朱久炎微笑解释:“哦,大家快看,因为他们是亲生父子,他们二人的血可以完全融在一起,并且无论色泽、浓度都一样,毫不排斥,看来滴血法是可靠的。”

在场诸人看着朱久炎公开的试验过程及结果,无不点头认可滴血法有效。

朱久炎嘴角扬起淡淡笑意,继续道:“好了,既然滴血法有效,那么现在该轮到你们三对分别验证了,开始吧。”

王励一马当先,朱福也紧随其后,只有何迪手里握着bi shou,满脸涨红,整个人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逐渐地,连刚滴完血的王励都感觉何迪有点不对劲了,他疾步走到何迪身后,小声提醒道:“何公子?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动手?”

“这人怎么不敢滴血?莫不是真跟青楼女子生了孩子?”

“看着就像心里有鬼的样子,王大人不会真是……”

“这可难说的很,这个人一看就是风流相,面青唇白,唉,纵欲过度啊!”

就连朱福亦皱了皱眉,带着几分不悦低声呵斥道:“何迪,你还在等什么?好像我们心虚一样!这盆脏水泼在身上会死人的!你莫要连累我!”

何迪望着手指,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我……我……下不了手。”

“啥?”

“哈哈,下不去手?也对,公子哥嘛。”

“呵呵,莫不是晕血?

何耀祖抱着膀子,耻笑了一声,一副早知这就是个怂包的模样。

“滴答”

鲜血滴入瓷碗,连一旁的孩子都滴好了血液。

何迪的表现却还不如一个孩子,两相对照,朱福顿有交友不慎之感,他心下愤怒,死死地盯着何迪,见他迟迟不肯下手,也顾不得规矩了,上前抓住他的手指狠狠就是一割,然后对着瓷碗死死就是一刀,接着死命挤压。

“呃!”

何迪疼得险些叫了起来,却根本不敢看自己流出的鲜血,撇过头去,一脸惊慌神色。

朱久炎忍着笑,正色道:“好了,现在开始搅拌,让你们的关系真相大白。”

朱久炎为显公正每次搅拌都要换一根竹棍,方法却还是如法炮制,分别注入清水,均匀搅拌。

“到底会不会相融?”

众人齐齐伸长了脖子,等待着结果的出现。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三个瓷碗结果全部显现,跟第一次试验别无二致,鲜血相互融合,色泽如一,连血浆中的颗粒感都没有。

“孩子,快,快叫爹……”

哇!这三个孩子果真是他们的种!

这可是荆州城,这几年里最bào zhà的一个新闻了。

三个瓷碗,全部相融!众人先是一愣,四下一阵寂静,旋即像掀起了惊涛巨浪一般,喧闹起来。

“果真是抛弃妻女,道德沦丧啊!”

“始乱终弃呐,真没良心!”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四周看完了戏的人纷纷议论起来,唾弃谩骂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多人都被这种道德败坏的恶劣行径挑起了情绪。

许多人满带厌恶地向朱福三人吐唾沫,要不是他们手中没有带东西,不然朱福他们三人得浑身都被砸上鸡蛋烂菜叶子。

就连王励平时在衙门里培养的亲信,此刻都好像羞与他为伍,纷纷走开,离得远远的。

这……怎么可能?!

王励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结果,直接给惊得面如土色。朱福和何迪也无不愕然,对旁人的谩骂敢怒不敢言,红着眼睛盯着那三个妇人。

可是他们却无可奈何,眼下可真是有口难辩……

孔敏幸灾乐祸般地冷眼旁观,同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神色淡然的湘王世子,心中微微有些咋舌。

厉害!

尽管他早就猜到这世子势必会在认亲过程中下手,可他全程瞩目,还真没有一丝察觉到,这位小世子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弊的,搞的什么手法让三碗血全部相融。

他虽然不清楚其中奥妙,但他知道王励完了!这两个公子哥名声也臭了!

滴血认亲的结果和世人对他们三人的评价,会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传播的天下皆知,根本不容辩解,他们三个算是遗臭万年了。

成了!

朱久炎暗暗发笑。

现代科学早已证明了滴血认亲之法,完全没有一点科学依据,准确率低的令人发指,几乎为零;其实无论是不是亲生父子,不论血型如何,是否加水,任何人血液都是绝对可以相融的。

亲子鉴定准确率最高的只有dna测试,它才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亲子关系,几乎零误差。

至于要让血液加速融合的办法,对朱久炎这个现代人来说那太简单了。比如说,所有药铺里都能买到的白矾,小竹棍中掺入白矾,搅拌的时候,能够让液体变得粘稠,加快血液的融合。

滴血认亲在现代人看来实在不靠谱的很,但在大明还是行之有效的方法,百姓更是普遍认可,要不王励他们三人也不会将滴血法视作救命稻草,朱久炎就是利用这一点给他们三人泼了一大盆脏水。

对于认亲的结果,别怀疑,绝大多数大明人都会相信的。

哈哈,现在是假的都弄成真的了。

第八十五章 秀玉

孔敏本就不是个厚道人,何况王励这个小人昨天还给他后背捅过刀子,世子陷害他们,也符合他这个知府的利益,绝没有放过的道理,他一脸大义凛然地训斥了王励,还称一定要告到圣上那里,除了他这害群之马。

然后,孔敏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了朱福二人,看在你们两家为大明立过汗马功劳的份上,这次本官就不告你们了,以后少跟王励这样品德败坏的官员来往,影响不好。

至于你们外面养小老婆并且始乱终弃的事,有损朝廷清誉,传出去影响太恶劣了,本官还是劝你们将她们都带回家去好生照顾,切莫再闹腾了。

王励呆愣愣地看着那对被他“抛弃”过的母女,丢人现眼啊!王励心里充满了绝望,他活不成了,他凄惨一笑,使劲把脑袋朝柱子上一撞。

砰!

大概是对自己下不了那个狠手,王励并没有死,只是把自己撞晕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朱福这两个公子哥可没有王大人的“刚烈”,他们看着自己手边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老婆孩子”,哪里还有平时的风光和不可一世,只能垂头丧气挨着孔敏的教育。

他们虽然心中怀疑是孔敏搞鬼,恨透了他,但此刻也不得不挨着他的训斥。他们知道刀把子在孔敏手中,现在可不能招惹孔敏,除非他们对生活失去了信心,想自找麻烦。

朱福出了这么档子事,荆州城肯定是逛不了了,朱小侯爷在荆州府衙的善后事宜足够他忙活一阵子了。

至于小侯爷能不能平安渡过这一难关,这可就不关本世子的事了。

朱久炎眯着眼睛走出了府衙,背影却是摇头叹息的动作,好似在痛惜朱小侯爷白玉有暇,那小小的身子充满了唏嘘之感,惹得朱福眼睛通红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愧疚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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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让朱福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还笼络了知府孔敏,可朱久炎的神情仍不见开朗。

真的没什么好高兴的,搞臭朱福无非只能让怜星免于嫁给朱家,却无法改变将怜星嫁出去的命运。看父母的态度,可很明显的看出来,他们两人都不喜欢他跟怜星多有来往,想将她早早嫁出去,就好像怜星是个zhà yào包一样,早甩了早好,放在王府就是个不稳定因素。

以后该怎么办呢?

今天有朱福,明天也可能有李福、王福等人选进入父母的眼中,搞臭朱福并不是长久之计,只有搞清楚怜星的身世才能想办法让父母留下她。

不想这些了,先去看看柳林州渡口,那里才是未来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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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星走在凤翔宫前广场的青石板上,她的脚步很沉重,仿佛每走出一步,便离深渊更近了一步,走到尽头,终难免掉进无尽黑洞的结局。

心里有种淡淡的悲伤。

太突然了,突然得甚至来不及跟他沟通一下。

从凤翔宫到秀玉楼她一共走了一千九百九十步,她的心情不太好,因为昨晚王妃开始为她准备嫁妆。

听说是蓝玉保的媒,舳舻侯朱寿写信给湘王求的亲,为了他的儿子,也就是朱家的嫡长子朱福求亲,求亲对象自然是她这个从小给湘王养在王府却没有名分的“闺女”。

湘王面对舳舻侯府的求亲,虽然没当即点头,但还是招朱福来荆州亲自过目。

瞧王妃准备嫁妆的架势,看来湘王夫妇都挺满意朱福的,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怜星站在秀玉楼前,满脸忧虑,呆呆地注视着秀玉楼那扇紧闭的朱门,她叹了口气,推开了大门。

秀玉楼并不是一栋小楼,而是湘王府中一处独立的幽静小院,一进的院子,里面栽着六棵银杏,盛夏银杏的叶子转黄了,一阵风拂过,摇动几树金片。抬头仰视,银杏的果实很少,一大颗杏树才结十来个果子,黄澄澄的,隐藏在又黄又稠密的叶子里,不易被人发觉。

永远只能是隐形人的——她。

据说银杏是古老的活化石,可以入药,能为他人解除痛苦,可谁又能来解除她的忧虑?

偶尔有宫人从秀玉楼经过,也只会说:这里可是王府的禁地,跟冷宫差不多,没事千万别过朱门。

自古以来,皇宫里的宫人们最善于察言观色的,宫里谁得了势便使劲摇尾巴,谁失了势便鼻孔朝天冷漠以对,加之怜星的出身是属于永世不能见天日的那一类,所以杏儿从小就和怜星生活在皇宫某个偏僻殿宇内,杏儿更是经常遭受各种宫人的凌虐、欺凌。

对于旁人看来,秀玉楼永远是孤独、寂寞、冷的代名词,但对于怜星来说却是难得的世外桃源,因为偌大的秀玉楼里只安置了她们主仆二人,这可比以前在皇宫的待遇可好多了,起码不受旁人责难、欺凌,王府也从来没有短了她们的用度。

杏儿听到推门的声音,连忙从门边的一间屋子里跑了出来。怜星一瞧顿时忘记了忧愁,笑容绽放,只见杏儿灰头土脸的,头发上还有蜘蛛网,脸上也全是灰尘,怀中还抱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杏儿蹦蹦跳跳跑到怜星身旁,咯咯笑道:“xiao jie,你看,我把这间屋打扫出来,准备用来养它呢。这小兔子是送用度的李管事送给我的,说来也起怪了,第一次从用度里收到活物呢。”

说着说着,杏儿瞧见怜星不太高兴的她脸色嗫嚅几下,小声讷讷道:“小……xiao jie……你不高兴?那我以后不收了……”

怜星将脸上的忧虑隐去,宫里那些势利人的算计,她并不是很放在心上,以前在皇宫上就见得多了,都来送杏儿东西,无非是看到朱久炎这个世子老来找她罢了。

看着天真单纯的杏儿,因为一点小礼物就能像只麻雀般开心半天的单纯模样,简单点其实也挺好的。

怜星走过去轻轻抚摩着杏儿的头顶,笑得满不在乎,摇摇头道:“我没有不高兴,别人赶着送东西来,你喜欢就收吧。往后这几天只怕会有更多的人来送东西呢,你到时别怕,都收了,明白吗

杏儿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说道:“还有更多人送我们东西?xiao jie,这是为什么呀?”

怜星默然了许久,才道:“因为有人向湘王求亲了。”

“求亲?”杏儿瞪大了眼睛道:“王爷答应了吗?”

怜星点头道:“答应了,王妃都在为我准备嫁妆了。”

杏儿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怜星,一脸的欲言又止。

怜星微笑道:“听说是个小侯爷,年轻英俊的很,你放心啦,亏待不了你。”

杏儿扭捏道:“什么……什么啊……我是为xiao jie担心。”

怜星正色道:“你中意?”

杏儿闷了半天,才小声回道:“咱们女人,反正要嫁人的,小侯爷挺好的,说不定还能帮帮xiao jie……”声音到最后越说越小,直至声不可闻,过了一会儿,她大声说道:“快中午了,xiao jie饿了吧?我去做饭。”

小侯爷?普通女子能嫁进侯府,很少有不愿意的吧?比如说杏儿,我要是嫁过去,她肯定要陪嫁,能给一个小侯爷暖床,这算是普通宫女最好的归宿了吧。

但我还有大仇未报!我不能嫁,也不想嫁!好容易找准机会接近了朱久炎,怎么能轻易放弃!一个小小侯爷可帮不了我,未来成长起来的朱久炎或许才有可能。

对不起,杏儿,我的生活注定不能安逸。

怜星望着杏儿的背影,脸上充满了愧疚,她轻轻地揩了揩眼中快流出来的泪水,从怀中摸出一个银簪,摸了摸,心里面一阵甜蜜。

杏儿打算为xiao jie做一顿丰富的午餐,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阴柔的声音,轻声问道:“怜星姑娘在吗”

湘王府里除了朱久炎,居然还有人来找xiao jie?

要知道,怜星主仆在秀玉楼也生活了几个年头,平日里连那些送用度的宫人都只敢跟她杏儿交接,无人敢跟xiao jie搭话,现在居然有人在门外喊话?这倒勾起了杏儿的好奇心,她正准备去开门。

怜星却抬手制止了她。

她收起银簪,打开大门,跨过门槛,看到门外之人,嘴角一勾起一抹淡淡地微笑。

第八十六章 高二宝的小心思

高二宝在荆州城很有名,开着生药铺、当铺、妓院、赌坊、酒楼,一个产业能占半条街的大富翁大小也算个人物。这名声还不是什么坏名声,至少没人听说过他仗着湘王府的势,干过什么欺男霸女、作奸犯科的坏事儿。

高二宝长得特别俊俏,还有王府大太监身份,虽然偶尔毛躁,手段还不够圆滑老成,但他很会见碟下菜,荆州城里的名声并不赖,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昨日,高二宝因祸得福,跟世子有了接触,最后还得了帮世子养雕的差事,这简直让他心花怒放,回到王府就把养雕的一切所需全部采购完毕,还安排了几个手脚伶俐会来事的小宦官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守候。

高二宝和王延一样在王宫外面置办了一座豪宅,还买了一房女子当做妾室。

忙活半天已是深夜,高二宝从广智门用吊篮出了宫墙,直奔自己的安乐窝。

高二宝这个太监为什么这么努力赚钱?当然是为了享受!

他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养的女人起码得是天姿国色,用的厨子也是回乡养老的京城名厨。

高二宝今晚喝了一点酒,刚到微醺的地步,顺手就搂着小妾柔软的身子躺到了床上,但他却总是睡不好,躺了几个时辰,还是心神不宁,无法入眠。

小妾柳絮撒娇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往日你不是说一抱着奴家,整个人都能酥了嘛,今晚有心事?呀,您背上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高二宝摸了摸后背,发现果真全是汗水,答非所问道:“我先起身坐会,你先睡。”

柳絮噘嘴道:“好吧,奴家给您点上几根蜡烛,陪您一起。”

高二宝听了极为受用,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我的心肝儿,还是你心疼老爷,不枉老爷心里念着你。”

柳絮只好起身给他点了几支蜡烛。

王府的太监当中,高二宝算最特殊的一个了。

平日里,除了王爷、王妃和世子,连承奉太监马进忠都管不到他,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柳絮,陪老爷一起喝点酒。”

柳絮虽然不知道高二宝为什么突然后半夜想喝酒了,但她也好那杯中之物,乐呵呵地布置了起来。

“老爷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您这种大忙人,居然有心思喝两口?”

“就是想喝了。”高二宝干了一杯,口中有酒水,回答得比较含糊。

柳絮又给他满上,继续之前的那个问题:“老爷,您晚上可是从来不盗汗的,今天怎么整这一身汗呢?”

高二宝一饮而尽,放松了一下衣领,低声道:“要说被世子殿下吓得,你信不信?”

“不能吧,您不是说那世子还没七岁吗,能把您吓成这样?”柳絮有些不信。

高二宝咽了口吐沫,缓缓道:“以前爷们也不信,可到今天我才知道,世子才是手段最狠的那个,让我就觉得发冷,冷到骨子里去了。吴嫦娥你见过吧,就王延的姘头,挺刻薄的那个宫女。”

“那个刻薄样我印象深,想忘也忘不掉啊,跟她做过一次粮食买卖,奴家就不想跟她做第二次。”

柳絮说到这里,才像想起什么,赶紧问道:“世子将她怎么了?”

“杀了!连着她,王延还有一个校尉,三个人,全给世子杀了!亲自动的手……”高二宝现在说起来都觉得心悸。

“都给他杀了?!”

“这事还多着呢……我是亲眼见世子下过手的,你是没看到过世子,他小小年纪,杀个把人面不改色,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轻松,直让我头皮发麻。我看了世子的手一眼,世子回看我一眼,目光一对,我当时吓得差点跪下来。

我高二宝,虽然本事不大,但见过的世面可不小。见多了世面,我才发现世子这样的人最可怕,他不但说话不像少年人,就连性子和脑子也不像,在他身边的压力,比跟在王爷身边还大。”

高二宝一边说着,一边往王府的方向看去,好似朱久炎就在那里一样。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敬畏跟年龄和体型没多大关系。

朱久炎往椅子上一坐,有时候就像一座大山在那里一样,压得高二宝喘不上气来。

有时候高二宝也在琢磨,难道真跟侍卫们说的一样,皇家血脉就是星宿下凡,上辈子就是天上的神仙。

要不是神仙,怎么可能这么小就如此不凡,如此有威仪?

高二宝和其他宫人的想法,朱久炎看出来了,但他并不关心。

说实话,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想法是不会过于在意的,当然,自己看重的例外。

他的灵魂是个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不可能跟别的孩子一样,围在父母面前撒娇,或者自己拿起泥巴就能玩半天。

朱久炎正在练字,他需要时间,但也不能操之过急,他的路,不成功,便成仁,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稳!

朱久炎提笔写着“稳”字,心平气和。

一连写了几十篇,寝殿外面传来裴娘催促他就寝的声音,他才放下纸笔,解衣而睡。

…………………………………………………………

高二宝坐在椅子将一壶酒都喝完,才稳定住心神,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忆着世子的一切……最后他下定了决心。

世子是独苗,他只能将宝压在世子身上。

他不是一般的小孩!特别聪明并且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世子心底的秘密!

世子喜欢怜星!昨日见世子的第一眼,高二宝便暗中留了心,整整一天下来,只要怜星欢乐,世子就很高兴,怜星受了委屈,世子就很生气,气得能杀人的那种!世子就想跟怜星亲近,让她开心,在意她,呵护她。

高二宝在六岁的小世子脸上,看到的就是这种纯粹的喜欢和关爱。别以为太监就不懂男女之情,他高二宝只是被去了势,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男女之间这点事,他不会看错,逢场作戏和真心喜欢能瞒过他这个开妓院的?

ps :晚上还有一章。

第八十七章 怜星的小心思

世子才六岁,他本来根本就不可能这方面想,应该说所有人都不可能往那方面想。一个六岁的孩子就知道喜欢姑娘了?但当你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无论剩下的是什么,即使是最不可能的也一定是真相。

世子有着非常成熟的思维,并且他看怜星的那种眼神,错不了!

怜星长得太漂亮了,别说世子了,若是有人将她送给他高二宝当禁脔,他这个太监都不会拒绝的。

当然这只是高二宝的个人判断,虽然不敢绝对肯定,但高二宝就是那种办事雷厉风行,很有效率的人。

湘王府里,高二宝认识的人不少,很多人都在世子府出入,很容易他就打听清楚了。昨日世子偷溜出宫是为了对怜星的承诺,高二宝赶紧又托人询问仪卫司的侍卫,更是打听到了世子陪她逛一天街,买了一大车的东西!

刘常他们已经和世子建立起了关系,他高二宝已经晚了。但是没有关系,因为他发现了世子心底最在乎的人!你们以为巴结好世子就是最好的办法吗?不!若世子真的喜欢怜星,她那里才是应该下重注的所在。

高二宝赶紧放下架子跑来了秀玉楼,他恭敬地站在台阶之下,站得地方也非常有讲究,靠着路边三分之一的地方,满脸春风地向怜星问好,显得那么有亲和力。

怜星好似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依然保持着平静,并没有因为高二宝的低姿态就得意忘形,她深知此中关窍,淡笑道:“原来是高典服,不知道高典服来我秀玉楼有何贵干?”

高二宝满面堆笑,开门见山:“姑娘客气了,什么典服,奴婢只是王府的内侍而已。奴婢这里有关于您的要紧消息想要告诉您呢。”

一个在湘王府能排得上号的管事太监,专门跑到秀玉楼这个冷宫一样的地方献殷勤,画面实在太违和了,幸好秀玉楼这片,除了来送用度的宫人,基本也没什么人走动,要不,高二宝这么低的姿态,若是给人瞧见,在湘王府里绝对能算得上是谈资。

对一个普通王府宫人来说,典服副是他们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目标,高二宝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在宫人眼中算是少年得志了。但所谓得志得相对来说,说句不客气的话,就高二宝这地位,不算上皇宫,就只是湘王府里也排不进前十。

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文人们都是这种最普世的价值观。宦官们对权势的渴望就更强烈了,那种往上攀爬的心理是不分好坏忠奸的,尤其是高二宝这种从小给老太监养大的宦官,往上爬、示好、攀附,于气节尊严无关,而是一种自我保护、自我推销的本能。

看着高二宝脸上不加掩饰的讨好笑容,怜星明白眼前这个非常有上进心的人来此地的目的,高二宝对她很重要,这也是她昨天特意频频和朱久炎做亲密状给他看到的目的。

所以怜星含笑将高二宝请进了院内。

秀玉楼水榭的凉亭内,二人落座后,怜星吩咐在不远处探头张望的杏儿奉上点心。

怜星素手调配着各种作料,地上放置一只炭炉,炉上有一只造型别致的茶壶;茶壶里的水声如松涛声响,氤氲雾气升腾而起。

怜星将手边早已备好的脂油、姜丝、香料等各种作料依次放进,还有被碾成粉末的茶叶,也倒进沸腾的汤中。

她的动作轻柔,具有一种音乐般的美感。

高二宝在旁边,却是一幅拘谨的模样。

杏儿捧着点心走进凉亭,布置好后,才朝二人盈盈一礼,识趣地退下。

凉亭内,怜星和高二宝互视,各自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怜星起身执壶给高二宝斟茶,高二宝急忙端起茶盏,躬身将茶盏举过头顶。

他低下去的脑袋却露出了笑容,不管怜星现在是什么身份,以后会是什么身份,高二宝倒是能看出她不讨厌也不鄙视阉人,亲近这样的人,不说以后的回报,起码能令人身心愉悦。

怜星轻轻道:“茶道我不大懂,年幼时只在皇宫里看过,以往只试着烹过两回,今天还是第一次给客人烹茶,倘若味不正,高公公莫笑我,我慢慢再学。”

高二宝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滚烫的茶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满口称赞道:“奴婢听王爷说过,茶道暗合天道,讲究自然美和环境美,更讲究器具之美,从前奴婢从无感觉,不想我这样卑贱的人物,今日却有幸一品这茶中禅意。”

高二宝卖力地吹捧赞颂,怜星微笑听着,宾主之间的气氛极为融洽,谈话算是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

怜星也浅饮了一口,轻声道:“高公公来的正是时候,若是早两天来访,我这秀玉楼里哪有这样的贡茶和器具……”

高二宝这时也不假装拘谨了,笑道:“姑娘乃是天生的fèng huáng,注定贵不可言,这些物什算什么,以后秀玉楼缺什么,只管言语一声,奴婢招呼下去,马上给您送来。”

“高公公太客气了,我和杏儿其实不缺个什么,王爷待我们挺好的,再说……我好像也用不上了,您的心意我领了。”怜星神情似忧虑又似惋惜。

高二宝做足了功课,知道湘王给怜星选好了如意郎君,正常来说她在王府也待不了多久了,但世子会同意吗?不!世子清早就吩咐赵来去他的妓院里带走了三个ji nu和三个孩子,世子自己又带着怜星的“如意郎君”出了门,这婚事这会只怕早已出了变故,能不能互换庚贴还得两说呢。

高二宝也看出怜星不想嫁,顺势道:“姑娘,请放宽心,奴婢估摸着您在王府的日子还长着呢,世子爷对您的事可上心了,今早就出门忙活了……”

怜星心中一喜,顺势抛出了橄榄枝:“这么说,高公公以后可以经常来秀玉楼喝喝茶?”

高二宝两眼一亮,恭恭敬敬地朝着怜星长揖到地:“只需姑娘吩咐,奴婢随叫随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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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啦。

第八十八章 各个都难缠

高二宝从秀玉楼走出来,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满面都是遮不住的喜色,走在典服所里哼着小曲,得意非常。

天气炎热,因而高二宝的公房里,也用了银盆盛满了冰,丝丝冷气把凉爽带进了房间。

高二宝心情愉快练起了毛笔字,已经摸到一些门道了,他颇为自得,到处给人送自己的墨宝,王府里各监的中层管事太监人手一份,他甚至还想送几份去长史府给那些读书出身的文官们瞧瞧。可是细细一想,从古至今读书人对太监这个职业一直有歧视、有成见,还是不送的好,免得白白糟践了自己的上好行书。

练了半个时辰之后,高二宝坐了下来,喘口气儿,吃了块饼子。

一个小宦官便机灵地凑了上来。

这小宦官是高二宝的心腹,没有姓只有个名,叫做根宝。

根宝搬了一个小马扎,在高二宝身边坐了下来:“高公,您老人家乏了,我替你捏捏脚。”

手还没有碰到高二宝的裤子,“啪”一声,被高二宝一巴掌打开了:“滚开!这里是典服所公房,正经办公的地方!我脱了鞋的样子要是给旁人看见了,不大不小都是个失仪之罪,你想害我?”

根宝“嘿嘿”一笑:“奴婢哪敢啊!这不是瞅着您老人家办差办得辛苦吗?”

高二宝哼了一声:“下次注意点,好好办自己的差事,我这用不着你来献殷勤。”

顿了顿又道:“你那姨表兄弟的事儿,现在根本谈不上了,别再来烦我了!”

“我姨表兄弟的事儿,不着急。”根宝说道:“反正,您老人家管着,早一点儿也好,晚一点儿也罢,不都是您老人家一句话的事?”

“别做梦了!”高二宝一声冷笑:“世子殿下刚把收粮厅的差事赏给了刘常那胖子,我这个典服副名不正言不顺,管不到那了!”

微微一顿,他又加重了语气:“刘常上头虽然有马公公管着,他这个承奉副只是个虚名,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王府副总管!这一层,你们下头的猴崽子心水,可得清着点儿!不然到时候吃了亏,可别怪我不给你们出头——还有别看世子爷小,这主子的路数出挑得很!没真正摸到门道之前,你们在王府要收敛点,吃相好看点!别跟那王延似的,脑袋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根宝吐了吐舌头:“奴婢晓得了,回头就通知表兄弟,叫他断了给王府里头送东西的念头。”

到手的大笔孝敬就这么没了,高二宝也不见有什么沮丧的表情,反而显得有些开心。

“高公遇着喜事了?”根宝有些糊涂,试探着问道。

高二宝含笑摇头,说:“姓高的,天生的奴婢命,能有什么喜事?”

根宝故作姿态地想了想,说:“高公又寻着财路了?”

“哼哼,钱财算个啥?我缺过门路吗?”高二宝撇着嘴,面带不屑。

根宝见凑够了趣,就笑道:“莫非是高公得了什么稀世之宝?”

“宝贝嘛。嘿嘿,虽不中,却也不远矣。”高二宝略显得意地笑了,他轻笑两声,得意地说道:“奇货可居知道吗?”

“奇货?啥子宝贝?”根宝装作不懂典故的样子,一脸茫然,猛一拍脑门子,喜不自禁地说道:“可居的难道是宅子?根宝恭喜高公得了个稀有的好宅子。”

这马屁拍得忒有点无耻。根宝不显山不露水的想让高二宝再显摆一会,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不懂就别装懂,一天到晚就想着点钱财,宅子什么的。奇货是这个意思吗?”高二宝听得皱眉,不过他正在高兴之时,根宝的无知又让他觉得高人一等,畅快地一笑,摇头晃脑地道:“根宝,这奇货可居的典故好啊,我喜欢,神奇还没有见过光的宝贝,她真的说不准以后就是颗明珠啊!现在不赶早,以后还赶得上嘛?”

“啊……”根宝惊呆了,奇货可居是这么解释的吗,这……,他直接傻了眼。

迎着高二宝的目光,两rén dà眼瞪小眼,各自在心里相互深深地鄙视着。

高二宝以前在湘王的书堂伺候过,只是耳濡目染,识字全凭的悟性。后来当上管事太监了,也没正经读过书,自然是半桶子水,还不如根宝这个大抵是开蒙的水平。

根本嘿嘿一笑,却是道:“还是高公学识高,若不是高公解释,奴婢至今还不知这个典故呢。高公的学识,真让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啧啧,奴婢平时说什么来着,高公说不定是天上的文曲星呢,奴婢能时常在您身边伺候着,每日听到训导,真长了不少的见识呢。”

高二宝撇撇嘴,大喇喇地移步椅子上坐下,轻描淡写道:“茶凉了,换一盏热的来。”

根宝哪里敢怠慢,连忙小心翼翼地换了杯热茶来,一面轻轻用银针为高二宝挑出茶沫,一面道:“高公也是辛苦,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二宝,你去秀玉楼了?”忽然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根宝扭头一看,却见是一个身穿浅绯色官袍,大约五十岁的太监走了进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孩儿见过爹爹,您老怎么来了?路上热,没热着吧?。”刚才还是不可一世的高二宝,快步跑到那宦官的跟前,当着根宝的面,点头哈腰地卖乖,显得恭顺异常。

根宝也匆匆跑来,跪倒在那宦官脚下:“根宝见过高公公。”

“二宝,这是?”那宦官板着脸道。

高二宝笑道:“根宝是儿子手下的猴崽子,可机灵着呢。”

这宦官原来就是养大高二宝的老太监高福安,高福安乃是典服正管理着王府的六局,实权比刘常还大,权力地位仅次于承奉正马进忠。

高福安目光炯炯地盯在根宝的脸上,仿佛要看出点什么,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说:“二宝啊,这宫中可不比外头,稍有行差踏错,就得掉脑袋。你这个心腹就是太机灵了,要不怎么能被人给派到你身边来呢?”

高福安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却令高二宝悚然猛惊,失声道:“根宝是别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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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暗流

“嘿嘿。”高福安漫声笑道:“是谁的人咱不知道,反正不是你的人就对了。咱家暗中替你观察很久了,这根宝居然识字!老背着你给宫外的人传递消息……敢操控宦官的还能有谁?搞不好就是皇子皇孙,这人留着是个祸害,埋了吧。”

“高公公……饶命啊,高公,奴婢不是奸细,奴婢冤枉啊,奴婢对您绝无二心的啊!”根宝心下一阵慌乱,赶紧膝行过去向高二宝求救。

高福安笑吟吟地指根宝说:“二宝,阅江楼虽然是你开的,但是你十天半月都不会去一次,那天你为什么去了?并且还牵扯进是非里面,丢了好大的面子,还牵扯进了世子的事里,这么多巧合都给你遇上了!?你就没有想过,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高二宝回忆着阅江楼的争端,好像就是根宝提议他招待陈秀去阅江楼吃饭的,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高福安大手一挥,门外立马就跑进来几个年轻宦官,根本不理睬根宝的挣扎哭喊,架起他身子就走远了。

恐惧之下,根宝开始口不择言,各种求饶、谩骂脱口而出,那几个宦官哪里会停留?他的声音越行越远,最后没了声息。

高福安抬脚落坐,从容地掸了掸衣袍,接过高二宝递过来的茶盏,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二宝,这根宝怂恿你去阅江楼目的就是让你和陈观跟何耀祖结怨,咱们若是和那何耀祖斗了起来,说不定还得牵扯进东莞伯府呢,这可是驱虎吞狼的毒计啊!”

高二宝皱着眉头说:“好大的一盘棋,爹爹,是谁在背后算计孩儿?”

“咱们若是倒了霉谁最得利?”高福安反问了一句就没了下文。

“能操控宦官,又能影响何耀祖在荆州的行程,还能从中得利……”高二宝苦思冥想,脑中好似浮现出了一张胖脸,脱口而出:“是刘常!爹爹,是刘常这肥猪?”

高福安的秉性他非常了解,这个养父很多话只说半截,另一半只能靠自己猜,一防隔墙有耳,二是锤炼自己。

“唉,这些年你就想着弄钱了,为父教你的本事都快忘干净了。”高福安叹了口气,又不厌其烦地道:“你我以前都不知道何耀祖这号人物,他刘常怎么能知晓?怎么明白何耀祖的来历和为人秉性?刘常目光短浅得很,他只在乎王宫里的权势,宫外的利益他还看不见。”

王宫外的利益?荆州城里就有那么一个人就一直盯着他和陈家的生意!

经高福安的提醒后高二宝沉下了脸,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吐出两个字:“秦三!”

“二宝,他费了那么大的劲,你可知那姓秦的险恶用心?”高福安眯起两眼,紧盯着高二宝。

高二宝点点头,道:“想让我们跟何耀祖死斗起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接管孩儿的生意?咦,他们这么办岂不是也害了那何耀祖,伤敌一千他能不自损八百?”

“嘿嘿,孩子你这聪慧劲没丢了就好。”高福安微微一笑:“秦三可是楚王府的狗,东莞伯府跟楚王的来往可有些年头了。楚王府现在放狗咬人了,还连带的何家一起咬,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高福安越说越高兴,最后还仰面大笑了数声。

“爹爹,你这是……”高二宝迷惑不解地望着突然发笑的养父,沉思片刻,蹙眉道:“那姓秦的狗都欺负到孩儿头上来了,我也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高福安暗暗叹息不已,啥叫差距,这就是了!年轻人就是缺火候。

“二宝,你现在脑子里是不是想着,姓秦的那狗贼时运不济,居然把世子给牵扯了进来。你想寻个办法透露给王爷,借王爷的手除了秦三?”高福安捧起茶盏,笑望着高二宝。

高二宝心事被高福安说破,脸色微微发红,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那无知愚蠢的秦三,根本不懂咱们王爷的性子,别看王爷一副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模样。世子的安危王爷还是很上心的。嘿嘿,他自己找死,可就怪不得咱爷们了。”

“你既然懂得王爷的性子,为什么要自作聪明!你给欺负了,你都忍不了,想寻机会报复!秦三一个地痞头子居然可以控制根宝这个王宫里的宦官来布局,偏偏世子还在场……世子刚被人行刺,就这敏感的当口,又碰着这事,王爷能不多想?王爷知道了会怎么办?”

见高二宝依旧有些懵懂,高福安恨得牙根疼,数落道:“为父给你点明一切,是为了让你摘出来!不是让你去找死的!你个蠢材,整天就盯着银子,正经事却是做不得几件。我们奴婢永远要记得对主子忠心,主子的事也是你能去参合的?!秦三这事不是我们能掺和的,这段时间你别去招惹秦三!”

高二宝毕竟也是聪明人,高福安都说这么明白了,他要再看不出阅江楼的纷争背后,反映出的是楚王和湘王这两大亲王的明争暗斗,那就真成了傻子。

“多谢爹爹救命之恩!”高二宝满脸后怕,但是他并不害怕高福安,反而腆着脸,笑嘻嘻地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嘿嘿,爹爹,孩儿今天这躺秀玉楼之行,算不算正经事?”

高福安眯起两眼道:“此事办得甚好,你在外面养的那个女人,为父就不深究了。为父伺候了王爷一辈子,看得出来王爷心里并不讨厌怜星,冷落她也只是一种保护,你这步棋没走错。”

高二宝一时间,十分无语,他这个养父,在王宫看似毫不起眼,安于度日。实际上,心细如发,有胆有识。虽不是亲生父子,却也对他视如己出,胜似亲生,就是太管着他了!每天他的行踪都给摸得一清二楚。

高二宝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身边的人,好好的再梳理一遍,他跟柳絮在床上虚凰假凤的细节,总不能也让高福安知道的一清二楚吧?

第九十章 蹊跷的落水

荆州街面上还是人声鼎沸,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府衙外面就是富庶的内城区,朱久炎一行人从府衙侧门走了出来。

侧门之外就是街尾,朱久炎仿佛到了江南。

灰白色的石墙将这片区域围成一个大大的椭圆形园林,和城内其他百姓的住房形成鲜明对比,一墙之隔,两种风格,恍若两个世界。

陈家府邸就在区域左侧的入口。

朱门红灯笼,阳光从这栋百年老宅的牌匾上反射出来,呈金色,金光好似又被灰白的石墙吸收,让石墙散发着乌光,显得府邸更加安宁静谧。

陈家是这荆州城里一等一的大户人家,家中开枝散叶,每朝每代都有人在荆州城中各处担任职务。

朱久炎对陈家老大老二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老大陈昂的书没有白读,又是湘王府的人,老二陈瞻也是一副干练样子,虽然他们家那陈秀才天生自带嘲讽光环,但也还能让他忍受。

只是……怎么这个时辰了,陈家还是大门紧闭。不应该啊,书香门第讲究闻鸡起舞,尤其这种官宦人家,没理由到了这个时辰还不开门的。

咚咚咚,咚咚咚!!

陈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朱久炎猛地往声音传来的街角瞧去。

“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因为陈家的老三出事了,听说昨晚在倚香楼里喝酒,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着,就掉河里去了。刚才在护城河里连人带马车捞了出来。”

“捞出来的时候我瞧见了,陈秀才连人带马车掉河里了,连那赶车的马夫和小厮都跟着全完了。”说着这话的人脸色白得吓人,没有一点血色,此时还在正剧烈的打着颤。

朱久炎一愣,接着二话不说带着人往街角走去。

李天佑两兄弟带着侍卫在前头为朱久炎开路,刚挤进人群,他们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陈家老大陈昂正背着手站在最前面,陈瞻面色黑中带青,阴沉得可怕,他们身前停了一辆黑色大马车。

马车的右侧空地上,此时正整整齐齐的躺着三具尸体,看穿着从小厮、到车夫,全部都是陈家的人。

小厮和车夫都身着陈家特制的仆从衣袍,陈观就躺在他们中间,衙门里几个仵作正在验尸。

陈观面色呈现死人特有的惨白,尸身开始僵硬,双手弯曲成拳,平放两侧,腹肚高高隆起,双眼紧闭,脸上神情无比绝望。

官府捕快在维持现场秩序,陈家两兄弟站在陈观的尸身面前一言不发,只有握紧的拳头显露了他们内心的愤怒和恐惧。

闻讯而来的知府孔敏,脸色就和陈观的脸一样白,他深吸一口气,走到老仵作的身边。

“陈公子是怎么死的?”

老仵作抬起头,叹了口气答道:“陈公子腹肚胀大,拍之作响,手脚爪缝,鞋内各有沙泥,口、鼻内有水沫及小淡色血污,系溺水而亡,其他二人也都是如此。”

陈瞻沉声道:“没有验错?”

老仵作沉声回答:“陈大人,卑职家世代吃着这碗饭,断然不会验错。陈公子身上虽有伤,却系皮肉,并不致命,面色也并无赤红,排除揾死他杀。卑职仔细观察了陈公子全身,也无病患溺亡之相,所以……因属意外坠河,还请节哀。”

“三弟啊,三弟,都给人破了相了,为兄让你在家静养,你就为什么不听为兄之言。”陈昂扶尸顿足大哭。

“大哥!大哥!”

陈瞻忽然惊呼出声,原来是陈昂伤心过度晕倒在地。

孔敏听到几个仵作都说是意外溺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看着陈家如此哀伤也是一阵惋惜。

一阵沉默。

无论是陈家的人,还是府衙的人,或者在旁围观的百姓。

朱久炎也沉默的站在路边,他没有出去,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府衙尾随他们出来的人。

何耀祖!

何耀祖吊着膀子站在对面,却未左顾右盼,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朱久炎身旁的李天佑。

认出来了?

朱久炎目光闪动,回头看了李天佑一眼,道:“李大哥,看样子他是瞧出你的身形了?”

李天佑脸上带了一丝笑意:“应该是武人的直觉吧……这人比他那傻弟弟何迪强多了。”

正如李天佑所猜测,何耀祖在堂内就有点怀疑李天佑,随着直觉跟了出来,现在看到李天佑他们的表情,何耀祖已经完全确定,抢劫他的人就是湘王世子!

何耀祖不自觉地抚摸吊起来的手臂,眯着眼睛,沉默了一阵后转身走回了府衙。

“再强能有大哥强嘛?还不是手下败将。看看,看看,他瞧大哥的身形又怎么样?还不是给吓跑了。”李天福嘿嘿一笑:“殿下,那老小子居然敢跟着我们,看来亏还没吃够!要不再给他点教训?”

李天福说话的同时,朱久炎的目光定格在陈观的尸体上,又看看何耀祖的背影,随即笑了,这个陈观前两天得罪了何耀祖,今天就死了,朱久炎心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何耀祖。

没想到,何耀祖居然跟了出来,眼睛还不加掩饰地一直盯着李天佑。在陈观的小命和败给李天佑两者之间,何耀祖在意的还是李天佑。

那么陈观的死应该不是他干的。只是,陈观真是死于意外吗?他可不这么觉得。算了,这事先放在心里,柳林州的发展才是当务之急,只有将柳林州发展成港口,才能保障湘王府的未来。

朱久炎抬起眼眸,下令:“他不招惹我们,我们就先不管他。走,随我去柳林州。”

……

渡口。

周季陶正督促着手下们搬食材和雨伞,妇人们在旁熬汤煮凉茶,多出来的人手就帮着盖房子的军户们打打下手,整个税卡全员出动,干劲十足。

收税的木门旁边只留下了两个差役,在那里值守抽税。

今天情况果然大为好转,朱久炎刚到就发现饭菜还没有忙活好,就有人下船来饭棚那边预订盒饭了。

生意既然来了,没有不做的道理,周季陶见状马上命令妇人们加快手脚,赶紧卖饭。

rén liu和靠船一多,搬运生意也好了起来,旁边几个村子干完农活的后生们也来到了渡口,想赚点钱补贴点家用。

这些卖力气的人,三五成群,就站在河岸上等候着活计。

突然,朱久炎听见江中有rén dà喊了一嗓子,:“我这批货物想搬上岸,六十文,谁先应承,活计就归谁了。”

喊话的人站在船头,一个东主模样的商人,脸上看似一团和气,出的价却特别狠。

可能是价格实在低得离谱,几帮力夫聚在一起商量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出来应承。

“六十五文,不能再多了。”那商人颇为机灵,见岸边始终没来接活,他也知道刚才开的价,确实太过宰人,往上加了五文钱。

“这位东家,您这批货物,可是不少啊。九十文搬上岸,若有损坏,小人可以包赔。”

“东家请了,小人只需八十五文。”

“这位东主,小人这里只要八十文。”

那商人好像懂规矩,价格上还是可以商量的,为了揽生意,几帮力夫们先后出了价。

那位商人寻思半响,最后还是大声答应了最先出价九十的那拨人。这商人也是个猴儿精,再怎么省也只能省下个十几文钱,可他是个买卖人,在他心里,跑了几百里地运来的货物才是最要紧的。最先出价的那拨人一看就是常年在江边干这活计的,口碑应该信誉没得说,要不也不敢夸口包赔;后面那些出价低的后生,实在是不太让他放心。

第九十一章 发展

朱久炎兴致盎然地欣赏着眼前这幕原始的商业竞标案。

“东主,这活六十五文恩赏给小人吧。”就在朱久炎以为已经成交的当口,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一个黑脸后生跑了出来,楞是把力资减到了原先的六十五文。

“呵呵,这位大哥,实在是对不住了,鄙人刚才已经应了别人,谁先应承,归谁接活。鄙人不想失信于人,您还是别家船看看。”那个商人虽然有些意动,但还是客气地回绝了那个黑脸后生。

生意人信誉第一,恶意竞价也容易发生纠纷,还是和气生财的好。

那黑脸后生还是有些不忿,他望着对面接了活计的力夫们,还想上前理论,同村的伙伴连忙拉住了他,劝说起来:“黑子,你要干嘛?别人双方都成交了!你好没道理,人家凭本事揽的活,有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嘛!再缺钱也不能坏了规矩!咱们再等等,有把力气,还怕没活?”

黑子给训得回过了神,耷拉着脑袋,讲不出半个字来。他转过头去望着江面上其他的船只,这会也觉得自己这事干得不地道,只好期盼着快点再来艘船靠岸,好赚点工钱给老婆孩子带点东西回去。

朱久炎将周季陶招了过来,指着那些还没有找到伙计的力夫笑道:“周书吏,这些个力夫要是找不到活计,你就雇佣他们来帮我们洗碗烫筷子,打地基盖房子,我们这活多得很!庄稼人,淳朴、讲理,别亏待了他们,凡事为我们做事的,管他们吃住,我有的是地,最好能让他们还拉些同乡来。”

周季陶立刻大声将朱久炎的吩咐大声吆喝了出去。

还没有找到活的力夫们,听说为渡口干活管吃还管住,一个个喜笑颜开,三五成群地跟着周季陶进了饭棚。

要知道,他们干完活,还要走远路,去柳林州外城才能上吃上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汤,那也要五文钱一碗呐。现在渡口这里包吃住,还有干不完的活,他们可得了大实惠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有些好奇的行人,见茶肆里有这么多吃客,也会跟着过来凑热闹买上那么一两份饭食。

茶肆里卖饭的生意越来越好,捎带着雨伞也销出去不少,有了经验,准备也做的充足。客人越来越多,场面比昨天更为火爆,但也没有让众人手忙脚乱,一切都有条不紊。

俗话说:物语类聚,人以群分。

做生意的商人更讲究扎堆效应,这个时代的商人,虽然只能穿粗布衣裳,但他们大都衣裳精洁整齐,还会在腰间挂一些值钱的小物件,所以非常好认。

东家和东家坐在一边,伙计和伙计坐在一起,泾渭分明。朱久炎站在门边,默默地观察着。

商rén dà多没什么文化,也不讲究“食不语”的规矩,他们一边吃饭,一边和相熟的同行小声交谈着。

相熟的商人之间先聊着,如果旁边有心人听见了有用的商业信息,自然会主动加入进去。

这时,一个富态的商人塞了一把钱给身旁一人,那人接过钱,小心揣入怀中站了起来,却是赵来。

赵来猫着腰跑到另一个正在排队打饭的矮个子商人身旁,小声说了几句。

那矮个子商人听后,赶紧从队列里出来,走到富态商人的身旁,含笑拱手道:“这位东家请了,听说您有上好的蚕丝?不知有没有兴趣,单独谈谈?”

“哈哈,鄙人很感兴趣……”

两个商人四处看了看,最终决定找周季陶在税卡内租个宿舍,谈谈这笔买卖。

朱久炎摸着下巴对赵来微微一笑,赵来在他的授意下,完成了一把商业交易的中间人,差事办得很漂亮。

朱久炎心中非常高兴。

这个头开得非常好,等商人们习惯了来这里交易,相信过不了多久,商人们就离不开这了,进货出货,交流市场行情,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是柳林州渡口。

周季陶见朱久炎高兴,趁机向他禀告道:“殿下,您上次吩咐高公公买的少男少女都送过来了,七十个少年、三十个少女,都是从牙行买的,来历干净,其中还有好多个认字呢。手续都办好了,衙门里也备好了案,您去看看?”

封建社会,只要有钱总能让你满意。

洪武年间,相对而言还是很清明的,那种恶霸在光天化日下欺男霸女的事情几乎很少发生。

从城镇到乡村,恶棍要么被砍了,要么被关进了大牢,太平世道里,很少有适合恶棍生存的土壤。

可是清明的世道,一样会有许多不平事。

世道再清明,人权这东西也没法讲道理,比如遗留下来的贱籍,何为“贱籍”?

犯官的妻女,有的是以前支持过张士诚或者陈友谅的士绅后代,还有的则是大明战俘的后代,官府自然不会让这些战俘后代浪费粮食,于是性情温顺一些的就会让牙行卖给大户人家……

这些少男少女本来就受过教育,又都经过了牙行的培训,认字的很多,价格自然也高一些。

朱久炎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周季陶领了人来给他相看。

朱久炎只问了问高二宝买人的价钱,觉得价钱还公道,高二宝也没有仗势欺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眼前这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脸上茫然和畏惧的样子,嘴里期期艾艾地朝朱久炎叫少爷,朱久炎面上古井无波,故作老成,心里却还是多了几分同情。

或许是现代人的不适吧,有些同情心泛滥,哎……世界上本就有太多不平的事,自己有什么好感慨和无奈的呢。

罢,没有兼济天下的本事,先独善其身吧。

不再多想,朱久炎直接道:“那胡商李永不是等一天了吗,让他过来领五十个孩子走,带去他开的店面里当学徒。另外五十个送去高二宝开的药材铺,当药店伙计。好好教他们识字和本事,吩咐下去,这些孩子都是我的人,不准nuè dài,每月拿花销账单到刘常那里去报账。”

这些人碰到了自己,是好事也说不定呢,这谁能说得清呢?起码自己不会苛待他们,还教他们识字和本事,将来还会给他们稳定的工作。

盈余相比昨天节节攀升,连带着税卡的税收都翻了一倍,周季陶又乐滋滋拿了今天的流水账,向朱久炎来汇报情况。

朱久炎随手翻看了一下,就还给了他。

这些账目朱久炎不怎么上心,他心中关心的是茶楼、客栈和货栈仓库的建设进度,再跟周季陶说了一番心中的建设蓝图,便领着人开始打道回府。

第九十二章 巴陵郡王

傍晚,天上的白云被夕阳烧得火红,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缓缓行驶在乡间小道上,远远马车还未过来,微风便把一股浓郁的药味儿传播在空气当中。

马车前后,各有二十名穿着劲装的护卫,腰里藏着长剑,个个精神抖擞。

这辆四轮马车做得非常精致,通身用的都是最上等的金丝楠木,天青色波斯绒帐子。庄重而带着高贵气息的朱红车身,还有车厢上精美的雕刻和花纹,无一不彰显出马车主人的身份。

尤其是套在前面的马匹,居然是四马拉车!

天子六驾,亲王五驾,郡王公爵四驾,侯爵三驾,伯爵、士二驾,庶人一驾。

四马拉车这样个规格,如果在一个对于朝廷规制有足够了解的仕绅贵族眼里,才会看出有多么的了不得!整个大明帝国能用四马拉车的家族不超过十指之数!能用朱红颜色的就更少了,这象征着马车主人乃是皇族。

赶马的车夫嘴巴里无聊地咬着一株草茎,看了一眼天色,转过身俯下腰去敲了敲马车的窗户:“殿下,前面就是此地唯一的客栈了,是唯一可以选择休息的地方,湘王世子必经此地!”

“咳咳咳……”马车车厢里传出好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才见一个脸色苍白瘦弱年轻人拉开车帘,抬眼看了一下天边的落日:“终于到了。咳咳,这地方好,山青水秀、风景宜人,最主要的是偏僻,偏僻好!本王可以少造些杀孽。”

年轻人喘息了好一会,才在车夫的搀扶下艰难地走下马车。年轻人身上穿着四爪团龙郡王袍服,眉毛淡而细长,病态的俊脸上双眼却炯炯有神。

年轻人看起来非常羸弱,仿佛风吹就倒。但是这出行的排场又给他平添了几分气势,不至于使他失去郡王应有的庄重和威严。

此人正是楚王长子、巴陵郡王、朱久炎的堂兄弟朱孟熜。

朱孟熜是楚王和楚王妃王氏所出的嫡长子,按理说应该跟朱久炎一样,在五岁的时候就被封为王世子,将来理所当然地继承亲王爵位。但朱孟熜先天身体很差,患有哮症,经常卧病在床,皇宫里所有御医都判定他很难养大chéng rén。

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当楚王世子?所以朱孟熜早早的就被老朱给封到了巴陵城养病。

巴陵是个好地方,青山绿水相环绕。晴朗的天空额外干净,简朴的城楼、房屋、街道,与美丽的自然风景融为一体,没有一点雕琢的痕迹。

优良环境对朱孟熜的病果真大有益处,现在他十六岁了,即将成年,依然没有要夭折的迹象。

旁人所不知的是朱孟熜近年来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他估计自己可能活不了多少时候了。

时楚王安插在荆州各卫所的亲信武官,因为湘王世子当街被刺而纷纷被朝廷问罪,或被贬,或被罢官去职。楚王府在荆州府周边的掌控力大幅削弱,捎带着楚王府在整个湖广行省的势力都被牵连,这些坏消息也已经陆续传到了巴陵郡王府。

朱孟熜对他爹和湘王这个叔叔的争斗并不关心,虽然命不久矣,但是他心中还有牵挂,还是割舍不下。

他要是哪天真走了,谁来防备狠毒的二弟?谁来照顾年幼的三弟和伤心的母亲。靠父王?还是外公?不!父王的眼中只有权力和利益,一个对龙椅有想法的人,对妻儿是不会多加关注的,外公远在京城,远水解不了近渴。

只有他!他死之前必须要做点什么,帮助三弟早日确定世子之位,才能保证母亲的将来。

朱孟熜从小身体不好,脑子却极为清醒,通过楚王府往日的动作,分析出了他父王此刻最在意的事——湖广行省虽远广阔,又物产丰富、人杰地灵,但是皇爷爷却封了两个亲王!

楚王就藩已久,羽翼早已张开,覆盖湖广行省大半。

没想到,皇爷爷又冷不丁地把十二叔朱柏给封到了荆州,楚王府的固有势力之内,这下影响可就严重了。

地盘就这么大,楚王府已经经营日久,现在告诉我,已经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竟然是湘王的?还要我自己吐出还给他!?

换谁来了都受不了!

一个武昌的楚王府,一个荆州的湘王府,两大亲王府相隔还不远。这就注定了两个王府之间会产生诸多摩擦,再加上父王本来就恨透了湘王。

要是此刻,他朱孟熜亲自带领死士,将湘王的独子朱久炎给杀了,那会怎样?以湘王这个叔叔沉迷修道的秉性,让他再生个儿子出来可不太容易,湘王府没有子嗣继承,就算不就此而绝,也注定会一蹶不振。

到时候诺大的湖广行省,还有谁能妨碍楚王府的利益?那些滑头的官僚们,谁还敢在两大王府之间蛇鼠两端?他父王同时也解了往日的心头之恨,实在是一举数得。

至于事后牵扯到楚王府的可能,朱孟熜早已想好了,湘王世子刚被人刺杀,刺客首领就跑了,如果朱久炎此时死在荆州城外,世人不会怀疑楚王府的。愤怒的皇帝也只会动用一切办法,找出那群刺客和主谋剥皮挖心解恨,根本不会怀疑到楚王府。

至于他手底下的人……死人是不会讲话的,跟随他来的亲卫们都是精挑细选愿意为他殉葬的死士,到时他会亲自把关,把周围所有人可能目击的人全部灭口!然后再让亲卫们一一自尽,再一把大火烧个干净……最后现场只会留下两具尸体。

巴陵郡王朱孟熜和湘王世子朱久炎!

是的,最后朱孟熜会自尽!伪造成他杀的场景,和朱久炎死在一起!反正他本来就时日无多了。

楚王府长子和湘王世子一起死于刺杀。至于凶手是谁?可能是以前跑了的刺客,也可能是前元余孽,还有可能是一直蛊惑人心的白莲教匪,绝没有人会怀疑到楚王府头上。

至于朱久炎,那就怪不得他了。只怪你命不好,这辈子投错了胎,对不起,我实在没有时间了。

没时间帮三弟慢慢运筹,我现在别无选择,虽然这个办法很极端,但这是最快的法子了……

这就是朱孟熜制定的全部计划,用他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给一母同胞的幼弟换取楚世子位置的极端计划。

第九十三章 孤注一掷的朱孟熜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朱孟熜单独见了楚王,对父亲直接了当说出了这个“世子交换计划”。

楚王听完一下子怔住了,然后居然是大喜,他的脸因兴奋而变红……朱孟熜的计划虽然咋听之下,会让人觉得很荒缪,但仔细想想,简直天衣无缝!他的长子,巴陵郡王最后也会死在那里,谁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没有人会怀疑!我楚王府也是苦主!

很好!直接了当!烧个干净!楚王府的利益不会再受到侵害,而且还能帮他报了皇宫里的一箭之仇!

朱柏,你既然喜欢修道那就彻底一点,没了儿子,更加清心寡欲!好早日羽化飞升,六哥来帮你一把,不用谢了!

楚王果断地同意了长子的交换条件,答应朱孟熜。只要计划能够成功,杀了朱久炎,打击到湘王,他马上就对朝廷上书,册立朱孟熜一母同胞的弟弟朱孟烷为楚王世子。

可怜生在帝王家啊,我是你的亲儿子,你心里可有那么一点为我伤心吗?呵呵……也是,楚王府的未来在弟弟们身上,你可能从来没有在我这个废物一样的痨病鬼身上浪费过感情。

这个地方似乎不错,当我的埋骨之地也挺好的。

此时此刻,朱孟熜忽然觉得疲惫到了极点,双眼无神,失去焦距一般站在原地。

这时候,前方一匹马奔驰而来,很快就来到了马车面前,一个青衣护卫骑士微微有些气喘,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禀报:“殿下,总管大人,他们动身了!”

“好,他们过来了,一切按计划行事。走,我们里面等他们。”朱孟熜收起了脑子里的杂念,装作悠然自若的神态,点了点头。

“殿下,您慢点,奴婢来搀您。”总管大人连忙过去搀扶,看着朱孟熜的目光中居然带有一点慈爱。

……

王禄客栈是柳林州方圆十里唯一的一个小客栈,低矮的门面,江风一吹,即使在相隔甚远也能感觉到招牌上落下的灰尘,腐朽的招牌在风中来回晃荡着,门槛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各种斑驳污迹,门槛上到处踏满了泥巴,空气中居然还弥漫着散之不尽的汗臭味。

因为是方圆十几里唯一的酒家,就算环境再怎么脏乱,客栈还是不愁生意。

廉价酒水,廉价锅盔,还有廉价酒女……没错,就是酒托。不过此托非彼托,这个时代的商人还干不出后世měi nu相亲酒托的勾当,卖酒女来托酒跑堂,不管酒水还是自己也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柳林州的盒饭生意多少影响了这儿的生意,东家王禄只好加大花费,雇佣了廉价的记女充当跑堂,就算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也需要一些荤腥的乐趣。

置两个小菜,沽一壶水酒,便胜却人间无数。

站在客栈门口,总管大人抬头看了一眼客栈的招牌,一脸嫌弃:“主禄客栈?殿下,这什么破名字,太糟糕了,光门脸就已经这样了,里面还不知道多脏呢。这哪是您来的地方,您还是别进去了,奴婢来办吧。”

“是王禄客栈,王字上面那个点,是块泥巴。”朱孟熜无力地挥了挥手:“这事我亲自办。我正好累了,进去歇会。”

总管无奈,只好搀扶他走了进去。

朱孟熜这一行人走进客栈的时候,立刻就引起里面人的注意。毕竟几十个号人一下子涌进来,声势十分浩大,尤其走在最后的主还身着华美精致的四爪团龙服。

朱孟熜走进来的时候,侍卫们已经不折不扣地完成了工作:清理出了中间的一块空地,一张干净的桌子,一行人把朱孟熜和总管大人围在了圈子里边。

客栈里的人都停下筷子,放下酒杯打量着朱孟熜,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少年郡王。

朱孟熜身材有些高挑,毕竟有着良好的基因,只是疾病缠身让他的身体显得很单薄,他看上去给人直观的印象就是文弱。

苍白的脸色,修长的身材,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显得格外白净而忧伤,尤其是手里还拿着一样乐器——玉笛。

“哦!看来我们这里来了一个贵人。”

“他穿的这身衣服怎么像是戏台子上跑下来的?”

“嘘!那好像是皇上家穿的衣服!快闭嘴,赶紧行礼!”

“啊,皇帝家的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地方来。掌柜的,我看你应该把这个家伙坐过的椅子收起来,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卖出个好价钱呢!”

短暂的安静之后,客栈开始有少数人稀稀拉拉地过来向朱孟熜行礼,这都是长年在长江上讨生活的人,学着来往的官员行礼,倒也有模有样。

更多的酒客却是在谈论朱孟熜这一行人,很显然,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这么一个廉价的小客栈里跑进一个身穿“戏服”的少爷,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有一个醉汉更是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卖酒女,用乡间的俚语对着朱孟熜指指点点:“啊哈,我的小心肝,学这些磕头虫干什么?一个穿戏服的小屁孩有什么好怕的,还是让大爷来保护你吧,嘿嘿。”说完,还用沾满油腻的手在卖酒女高翘的臀部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卖酒女屁股吃痛,张口就要开骂。

醉汉从钱袋里取出一串铜钱,在手心里上下抛了抛。卖酒女的眼神顿时被银钱给吸引了过去,她眉开眼笑,屁股一扭立刻就往醉鬼怀里坐了过去。

卖酒女似乎不经意的一扭,衣服领口里立刻luo lu出一抹雪白的浅沟,醉汉眼珠子都差点瞧到了里面去,淫笑着将手里的铜钱直塞进了那ru gou当中,接着他还无若旁人的狠狠揩了几下油。

这香艳的一幕立刻成为了客栈里众多男人视线的焦点!连那几个犹豫着要对朱孟熜行跪礼的酒客都给吸引住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手旁的酒坛子都跌到了地上,酒水洒落一地,弯弯曲曲,顺着地板正好流到了朱孟熜脚下。

“…………”

第九十四章 屠杀 上

“放肆!来呀,……”总管大人一脸怒容瞪了过去,似乎要站出来,身旁的护卫首领轻轻地拉了拉他衣袍,指了指朱孟熜的背影,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大概是提醒总管大人,郡王殿下好似没有生气,主子没有下令,我们还是别越俎代庖的好。

朱孟熜面色平静,他安静地把玉笛放在破旧的桌上,即使那醉汉那么猖狂的用乡间俚语对他的服装指指点点,他也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并没有生气,反而对客栈里的一切充满了兴趣,兴致勃勃地在打量着周围。

王禄客栈的店家却又是害怕、又是殷勤的上前招呼着他们一行人,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朱孟熜,惹上什么灾祸。

朱孟熜看了店家一眼,微笑道:“店家你不用怕,我不缺钱,少不了你的!先上点茶水果品,给我的人解解乏,再备几桌酒菜。”

“草民明白了,您稍等,马上就来。”

朱孟熜望着店家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一下:“店家别担心,我不会跟一个喝醉酒的醉汉计较的,你去吧。”

“多谢,多谢,这位贵人宽宏大量!”店家望了一眼那两个还在调笑,不知死活的东西,松下一口气,轻轻退了下去。

店家对朱孟熜这番小心翼翼的表现,也让店里多数酒客们看出了点什么,他们此时此刻都变得有些战战兢兢,尤其是那些跟着那醉汉一起调笑过朱孟熜的人,更加感受到朱孟熜那方好像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威严与肃杀的味道。

朱孟熜也喝了两杯店里的酒水,看着周围这些个酒客慢慢又变成了他从小最熟悉的拘谨模样,不由得大感无趣。

倒是那个醉汉,看到旁边都盯着他,以为自己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似乎更肆无忌惮了,钱也越给越多,和卖酒女的调笑声也越来越大。而且又喝了几杯后,俚语更加频繁出现,对朱孟熜一行人也越来越不尊重。

那卖酒女也有些醉了,更显艳丽,面对众多提醒她的目光,她都是一一回瞪了回去,殷红的脸庞,瞪起眼来,反而更加吸引男人们的目光。

她笑得更妩媚了,相熟的酒客们却不敢再招惹是非,都把头低了下去,当起了鸵鸟。

她身子斜斜地倚着醉汉,对着朱孟熜媚态横生地送了个秋波:“公子,别看小店偏僻简陋,享受可不差,像是什么吟猿抱树、野马跃、骥骋足……奴家也都可以的。”

醉汉趁机又抓了她一把,低声笑道:“你这媚眼可白送了,瞧他那细皮嫩肉的,我赌他不是个吃荤腥的主,而是个吃素的雏呢!哈哈哈……”

一旁的酒客们看着这醉汉还是这幅不知死活的样子,知道再坐下去搞不好会出大事,连忙把酒钱放在桌上,都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群人走到大门口,却被门外突然窜出的一群青衣人给拦了下来。

“怎么还不准我们出去!我们又没有挑衅你们。”

“我的老天,我可是个老实人,诸位大哥让我们走吧。”

“你们讲不讲道理?凭什么不准我们出去!”

吵闹的酒客们眼看对方不回应,便有那胆大的撸起了衣袖就想夺门而出,正要开始行动。朱孟熜身后的护卫首领忽然站了出来,对着外面吹了一声口哨,两短一长,然后又挥了下手臂。

客栈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踏……踏踏”响个不停。

还不等酒客们有所动作,外面已围来了乌压压数十个青衣人,堵着酒客们的去路,示意他们回去。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青衣人,腰间都鼓鼓的,显然都携带了兵刃。

一见到这样的阵势,即使在大热天,酒客们还是冷汗涔涔而下,无不噤若寒蝉,哪里还敢吱声?就像早就排练好似的,各自回到自己刚才的座位,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天色已经昏暗,四下光线暗淡。酒客们根本数不清外边到底围了多少人,耳边还时不时传进来几声马匹的嘶吼声,显然客栈外还来了骑兵!

外面大道上,不知何时来了一行轻骑,有上百人,全部穿着青衣,不穿甲胄。这些骑手此刻居然正在给自己的战马穿戴特制的口罩,马蹄上包裹软布。

骑兵一般不会在马蹄裹上软布,这样战马会失去地面的触感,导致战斗时速度减慢,会大大减少冲击力。但也有例外,骑兵夜袭,一般都是斩首行动,小股骑兵针对敌军中军首脑进行攻击,为了达到奇袭的效果,马队必须悄无声息,这时,速度就不是很重要,关键是神不知鬼不觉。

朱孟熜没有带太多人,人越多,动静越大,走漏消息的几率也大。

杀人靠的并不是人多,这百十号人全部是骑术高超的死士,他们都是孤儿,自幼用残酷的手段培养,利用种种匪夷所思的训练方法,将他们培养成只懂杀戮的机器。

每一个死士,都对他朱孟熜忠心耿耿,随时都能为了他付出一切。

此刻,他们全身不着盔甲,放弃了一切防御,只求轻便、悄无声息,务求做到一击必杀。

朱孟熜看着醉汉和卖酒女这么放肆,也不恼怒,就这么从容坐在椅子上,一派慵懒模样,身边触手可及的,是一个造型奢华的冰鉴。

所谓“冰鉴”就是一种用天然冰块降温的箱子,暑天用来承冰,并放置食物或酒水的容器,也就是冰箱{古代早有冰箱,但没有电冰箱}。

周朝开始就有贵族开始使用青铜冰鉴,到了大明,皇公贵族已把冰鉴做为重要的祛暑器具,但也是只有高级贵族才能拥有的宝贝东西。

朱孟熜这方冰鉴来得也不容易,总管大人刚把冰鉴拿出来就吸引了所有酒客们的眼神,包括正在给朱孟熜传菜的店家。

桌上冰鉴以黄花梨制成,呈huáng sè,从外观上看,冰鉴是口大底小的方斗形,腰部上下箍铜箍两周。箱两侧有金属铜环,铜环的用途就是便於搬运。箱口覆两块对拼硬木盖板,板上镂雕钱形孔。

实在是太精巧、精美、太令人惊叹了,可谓是夺天地造化,集万千智慧的优美器物。

第九十五章 屠杀 下

朱孟熜打开冰鉴,从里头那出一个冒着丝丝寒气的大酒瓶,打开瓶盖,里面装的是最好的葡萄美酒,殷红的酒液,在下面的冰块一激之后,一颗一颗的水珠在瓶壁上沁了出来,让所有人看了都不禁眼馋得很。

朱孟熜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小小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慢悠悠叹息道:“好……好酒,唉,这酒到我手中这么久了,今儿才第一次喝。如此佳酿,熜,请诸君同饮一杯?”

说完,朱孟熜下令给客栈内所有酒客都倒上了一杯,包括那醉汉和卖酒女。

众人一阵惊讶,望着手中的美酒,面面相觑。

朱孟熜飒然一笑:“今日之前,熜不识诸君,诸君亦不识得我。但,今日相逢便是有缘,在场诸君无论高低贵贱,一同满饮此杯!嗯?饮罢放诸君归家!”随后他拿起送回来的酒瓶,仰头喝下瓶中最后一口。

“咳咳咳,畅快!”

大热天有冰镇的葡萄美酒在前,还有朱孟熜放他们回家的诺言,酒客们也不愿跟这个突然冒出的神秘贵人多作纠缠,全部一饮而尽。

然后就有人站起来,想与他告辞。

朱孟熜却忽然拿起桌上的玉笛,平放身前,一双手轻轻抚过笛身之后,手指上下轻动,立刻就有绵长的音符迸发而出……音律飘飘,一段优美的古曲就在耳边萦绕,萦绕着无限的遐思,缓缓地飞升。

那笛声时而舒缓,时而激荡,最后笛音之中隐隐的带出了一丝风声!那风声并不刺耳,落入耳里,反而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仿佛是梦里的声音。

这位巴陵郡王,常年患病,经常独自吹奏,看淡了生死,心态平和之后,心底却生出了一丝明悟,仿佛顿悟般领悟了音律的真谛,笛音袅袅,那是自然的声音,穿过悠悠岁月,依然如昔……笛音让正想找他理论的酒客们都是痴迷不已。

酒客们都心无旁骛,仔细聆听,聆听着每一个音符。朱孟熜身后的护卫首领脸上眼中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朱孟熜手指一勾,韵律一变,优美的旋律嘎然而止,此时的笛音犹如金戈铁马一般,满怀萧杀之气。

就在此时,护卫首领一抖袖子,从朱孟熜的身后冲出,“唰”地一声,刀光闪过!

便传来“啪嗒”地一声,一股鲜血喷到了半空,有如一股血色喷泉,鲜血溅在那张惊愕的媚脸上,到处都是。惊叫的卖酒女只感觉到全身一阵冰冷和恐惧,然后便是颈部一阵刺痛,接着就看见周围都黑了下来。刹那间她心里明白了过来,但很快就觉得模糊起来。

醉汉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凳子上就只留下了一具无头尸体,尸体软软地摔下了凳子!周围所有酒客都瞪大着难以置信的眼睛,他们都震惊了。

安静的客栈内在瞬息之间变得喧哗无比,众人像无头苍蝇一般惊慌失措,机灵点的人却马上明白了,现在该是逃命的时候,他们立刻左顾右盼,寻找着可以逃跑的路线。

可哪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走,随着首领的突然动手,朱孟熜所有的护卫们都动了起来,他们收到的命令是:“杀!一个也不能留!”

客栈内到处传来了惨叫,众青衣人拿着兵器,疯狂地砍杀着手无寸铁的酒客们。朱孟熜带来的全是死士,只听他的命令,哪里还管什么道理、法律,他们这样的杀人机器见了血非常残暴。

一曲弹奏下来,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音符。王禄客栈内到处留下了大片尸体,有酒客的、老板娘的、也有店小二打扮的……

朱孟熜问道:“有没有人逃脱?”

护卫首领的声音道:“殿下,刚才那店家是个练家子,趁乱跑进了二楼。”

“二楼?”朱孟熜生气地看了护卫首领一眼,接着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又下令道:“好像还有没死透的,再检查一遍尸体,确定没有活口!”

“得令!”

看着神情不善的朱孟熜,总管大人劝说道:“殿下莫气,二楼就这么点地方,没人跑得了,就算他会飞,夏统领也能给他射下来。”

夏统领忙道:“殿下,末将一定不会让二楼飞出一只苍蝇。”

朱孟熜反应不大,淡定地点头道:“先把尸体都藏起来,把一楼打扫干净。”

他接着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位置,低语道,“飞天倒不会,或许会钻地。”

……………………………………

王禄身中数刀,艰难地锁上了客栈二楼的过道小门,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许多,当初被选为锦衣卫的暗探都不曾如此紧张过。

从被雷百户选中,到成为这个客栈的主事人,这段平静安逸的日子可能太久了,他都有点失去了警惕之心。他现在必须见到百户大人,必须马上通知他脱离这座客栈。

楼下来了个郡王,郡王的服饰他不会认错的,从见到那郡王的第一眼起,他就一直心怀戒意。他知道朝廷的规矩,除了在京城,地方上的两王是不能私自碰面的,就是拿着圣旨一同回京,也是不能同行的,时间上必须错开。

二王不能相见,这不仅是象棋中的规矩,也是朝廷的律法。能被封为郡王,肯定是亲王的儿子,距荆州最近的亲王就是楚王了,楚王的儿子悄悄来到了荆州,这样无视朝廷律法,肯定是要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禄一直心怀警惕的关注着他们一行人,没想到还是疏忽了,他们居然敢直接对客栈内的rén dà肆tu shā,一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摆明了不会放过一个活口,可百户大人正巧在客栈二楼理事呢!

死里逃生让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鲜血也越流越多,王禄感觉身体有些冰冷,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必须快点止血!他奋力推开了自己卧床旁的衣柜,衣柜后面是一个隐蔽的暗道。

王禄强打起精神,极快而又极小心的走进暗道,一副利落干净的样子,丝毫没有之前客栈掌柜的市侩气息。

避开所有机关,王禄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最里面的暗门。

第九十六章 毒蛇

门口特别昏暗,有人已等候多时,那人又矮又黑,负在背后的双手怕不有蒲扇大,全身上下似乎没有腰这个结构,活像土行孙再世。

“土行孙”正望着暗室之内,背对暗道,可他就像背后生了眼睛似的,王禄刚刚走过暗道,便嘶声道:“好大的血腥味。王禄,你受伤了?外面怎么了?”

王禄用力按着身上的伤口,焦急道:“李大人,客栈里来了个郡王,带着人马,不由分说地将下面所有人都杀了!既然敢随便杀人,肯定要把线索全抹去!他们会攻上来的!快点通知百户大人脱身!”

“死了……全死了,他们怎么敢!”

王禄的喉咙渐渐喑哑,像是在斥责朱孟熜的bào xing,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李大人却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百户大人在里面处理要务,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进去。这样吧,我先帮你敷药止血。”

王禄神色大变,急忙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晚,咱们全都要死,这会儿还顾忌什么命令!?”

李大人摇摇头,他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感情:“身为锦衣卫,必须服从上官。”

王禄浑身巨震,继而苦笑起来:“属下死不足惜,百户大人可千万不能有事。咱们荆州百户所能勉强维持下来,全靠百户大人苦心经营,只可惜时运不济,现在碰到这样的残暴贵胄。”

李大人冷冷地道:“百户大人在这客栈早有安排,伤不到大人的。”

“属下……那些可都是训练有素的老手。”王禄觉得这李大人根本就不明白外面的凶险形势,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这就不是一个死人该担心的事了!”李大人声音如同钢锯刮过铁板,难听至极:“看在同僚一场,本官给你个痛快!”

早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李大人背负着的手就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

不知怎地,王禄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迅速扩大,接着血如泉涌,眼看是活不了了。

而李大人摊开的手心则多了一柄锋利的bi shou,自始至终,竟然都没有回过头。

“嗬……嗬……李清!你……敢背叛……为什么?”不消片刻,王禄便浑身颤抖着软倒,他捂着自己脖子断裂的血管,却再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在地上抽搐数下,才不甘地吐出了此生最后一口空气。

李大人收回手臂,转过头来,原来此人赫然就是荆州司狱、锦衣卫荆州百户所试百户李清!

李清缓缓走到王禄尸体边,甩了甩手上那柄染血的bi shou,蹲在地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王禄那双瞳孔变大的双眼,道:“良禽择木而栖……这世上哪有什么背叛之说。巴陵郡王答应帮我扶正为百户,雷远太没有能力啦,怪就怪你对他太忠心!你们不死,我怎么上位!再见了……老王。”

“哦!忘记了,这块玉佩。”李清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白色玉佩,扔在王禄身上,用问候老朋友一般的语气说道:“这块玉佩是当年我成亲的时候,你送给我的,现在还是还给你的好。总之,走好!”

做完一切,李清才收好bi shou,大步流星地走到暗室门口,推木门走了进去,嘴里大声禀告:“大人,不好了!下面来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在客栈里疯狂杀戮,很快便攻上来了。

雷远暴怒的声音在室内响起:“什么匪徒竟如此狂悖,敢杀到某家这来?本官要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震耳的咆哮声中,不乏震惊的语调。荆州城外居然有匪徒,疯狂杀戮平民百姓,他们锦衣卫的重要据点还给包围了!

一个黑熊般壮硕的身躯从门内挪了出来,身后跟着一队身着便服的锦衣卫,全部长刀出鞘,严阵以待。

望着暴怒的雷远,李清面无表情地双手抱拳施礼:“百户大人,下面的人全死了,王禄也被杀了,我们陷入重围,还请您拿个主意。”

“王禄也死了?”

雷远盯着李清身上的血迹,瞬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眸子里闪烁着摄人的凶光,那模样让李清想起了凶猛的饿狼。

李清目光有些闪烁,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大人还请快快决断,外面的机关挡不了多久!”

事关生死,锦衣校尉们都很焦急,目光同时看向在场职位最高的百户大人。

雷远斜睨李清一眼,对着身后众人摆手摇头:“别怕,这客栈下面有某家早年让人修建了地窖,没人能伤得了咱们。先把正事处理了,咱们再下去。”

我早就料到你安排了退路!

李清当下连忙道:“还是大人思虑周全,等我们先躲过了这些贼人的锋芒,再寻机灭了他们。”

他的视线投向雷远身后的暗室。

暗室之内还跪绑着两个人,赵虎和王松!

李清在荆州府衙的职位正是大牢的司狱,要从大牢里偷偷弄个把人出来不要太简单。至于事后若有人来查问,府城大牢内这么多狱卒,还寻不到顶锅的倒霉蛋吗?

只是那王松也是倒了血霉,偏巧不巧的就和赵虎关在同一个监室,李清没办法只好将他一起弄了出来。或许是这王衙内平日里缺德事干的多了,现在报应一块来了。

落到了雷远手里,那就是进了鬼门关啊。

雷远接下来的动作,也证实了李清的猜想。

王松已经快给吓疯了,偌大个身子噗噗地抖将起来。他认识李清好几年了,知道他身后有人,有些门道。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李清居然是锦衣卫的人。

锦衣卫对王公子来说是极其遥远的名字,这些朝廷的鹰犬,他们可不会给他爹半分面子。

王松没有犹豫,见雷远走过来,立刻磕头求饶。这个已经崩溃的公子哥大喊一声:“我还有钱!!!我还有钱!!!别杀我!”他连忙像倒竹筒一样将自己藏银子的地方全部都说了出来,不敢有半点遗漏。

第九十七章 绣春刀

雷远对王松的态度非常满意,这样的软蛋连刑都不需要上就什么都说了。然而,王松话音刚落,雷远的眼神忽然变了,变得像蛇的双瞳般冰冷、残忍。

只觉腹部一冷,王松的小腹在不知何时,被捅进了一把长刀!

他并没有感到疼痛,只是奇怪地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突然,他反应过来,开始惊叫、求饶、谩骂,他想问个清楚,可他没有机会了,雷远那铁钳一样的大手已经箍住他的头部,“咔嚓”一声脆响,雷远居然用双手生生捏断了王松的下巴!

死亡离王松越来越近。

雷远黝黑的脸忽然涨得无比红润,仿佛突然吃了大补之物,平静的眼神也眯了起来,十分舒爽的样子,他静静地看着手中挣扎的生命,鲜血溅到了脸上,他也一动不动。

雷远表情被属下看得一清二楚,众下属暗自咂舌,杀人都能杀出gāo cháo一般的kuài gǎn,这普天之下应该是独一份了,他们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得罪谁都可以,千万不能得罪百户大人。

可惜朱久炎不在这里,雷远的神态落在所有人眼中是biàn tài,但若是落在朱久炎的眼中就会引起他的怀疑,明明能用刀直接捅死,为什么还要捏碎王松的下巴,延长他的死亡时间?还有雷远杀人时的表情,简直跟朱久炎吸收恶人时一般无二!

王松终于停止挣扎,软软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雷远绷紧的双手才慢慢放松,长舒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粗壮的手腕,露出满意的笑容,看得出心情极好。

他拍着赵虎的肩膀说:“赵虎,你从小就是某带大的,你的忠心某不会怀疑。白大壮敢当众给锦衣卫招祸,死有余辜!按照朝廷律法来说,你是背了人命,但对咱们荆州百户所来讲,你是立了功勋的,要不某也不会安排李清弄你出来,所里不会亏待你。今后你是不能见光了,往后我会安排你改名换姓,去施州的百夷地界当个暗探。”

“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小虎松绑,再把那把刀赏给他。”

李清立刻将赵虎身上的绳索给解了下来,接着,一柄刀重重地放到赵虎面前。

这是一柄狭长略弯的腰刀,轻便灵巧,易于近身搏杀,看着这把刀,赵虎的目光渐渐灼热起来。他用力抓住刀柄,缓缓抽出刀身,指肚轻轻抚过锋利的刀锋,喃喃道:“绣春刀!百户大人,这不是您的绣春刀嘛?”

绣春刀是大明锦衣卫和御lin jun的制式佩刀,虽说是制式装备,可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毕竟要紧的东西历来都是先紧着京城周边,不是锦衣卫里上下人人有份。

像荆州百户所这样的地方机构,就算在几年前的锦衣卫全盛时期,正式编制一百一十个正军,还加上雇佣的一百多个锦衣卫军余、帮闲{临时工、没编制}。共两百多号人里,也就雷远这个百户拥有唯一一把绣春刀,这还是雷远立功后上面赏赐下来的。

从赵虎顶他爹的职位开始,直到现在,也只听闻过绣春刀的大名,至于刀的样子,他是见都没有见过,平常雷远可爱惜得很,别说摸了,轻易都不给人瞧。

赵虎也是听同僚们的形容才能认出这刀来,没想到今天百户大人居然赏给了他!

看着赵虎激动的模样,雷远欣慰点头:“小虎子,别激动了,跟着我一起走。”

“是!大人。”

赵虎屁颠儿屁颠儿跟了上去,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对赵虎这样的小人物来说,这么简单就能得到满足。

权力,权力啊……

李清站在屋子里,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目光瞥向雷远的后背,喃喃道:“权力真是个好东西,上位者稍微用点小恩惠,小人物就会舍生忘死地为其卖命……”

雷远这个百户果然没有让属下失望。

他打开了暗室通往客栈地窖的秘道,这个通道垂直,虽然逼仄,但也并不窄小,用吊篮上下,一次可以容纳三人,就像个原始版的电梯。

秘道黑黝黝地,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雷远晃着火折子,点燃一枝火把走在最前面带路,李清跟在队伍最后。

一路下来,秘道弯弯曲曲,里边居然还有三四个分岔路口,阴冷潮湿,火把那点光十分微弱,照不了多远,看不出分岔到底通往何处。

王禄客栈周边是一片丘陵,这里应该还是客栈那一块的地层底部。

走了一会儿,李清也看出来了,这秘道雷远显然并没有遣人维护过,很可能只有雷远一个人知道这里,连王禄这个店主都一无所知。

这个纵横曲折的通道,明显是个大工程,到底用来干什么的?挖通多久了?我这个试百户居然没有听到过一丝半点消息!

李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在地底走了不知道多久,黑暗里无法把握准确的时间,这里离客栈究竟多远了?

李清知道雷远喜欢来王禄客栈处理隐秘的事情,他自己也经常往来这个据点,却从来没想到过雷远搞了个这么大的场所。

之前他一直以为客栈地下顶多修了个地窖或是避难所,存放着百户所一些比较重要的物品,但普通的地窖需要弄这么多分叉路口吗?里边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布置了多少陷阱。

趁人不注意,他悄悄退后了几步,趴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仔细地感受通道里细微的气流声。

很快他便站了起来,跺了跺地面,又搓了搓手中的泥土:这里绝对不是一个秘道那么简单!地面并不平整,有很细微的坡度,从高到低,他们一行人现在还在往地下走!

弄出这样的坡度是为了防止水淹?或者毒烟?水往低处流,岔道正好在高处!应该存放了一些不能受潮的东西?比如账簿或者百户所所有锦衣卫花名册!亦或者是一些名贵的字画?

不管是什么!都是我的!我李清,李百户的!

第九十八章 再遇袭击 上

黑暗里李清嘴角抽动,冷笑一声。他对自己推论、观察出来的结果,非常自信!

他在乎的不是钱财之类的东西,而是百户所的所有资料,一想到这些,他就忍不住有点些激动,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他暗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几口气后,又轻轻从衣服上扯下一缕棉线,放在空中,棉线微微飘了起来!

这里还有隐藏的通风口。也对,若是没有空气流动,秘道常年没有人维修,贸然下来,他们很可能会窒息死去。

这么说雷远还掌握了一支隐秘力量,这股力量里还有精通建筑的人物!这么大的地下建筑,里面的学问可大得很,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建的,他根本不相信雷远这种大字都认不了几个的武夫能搞起来。

难道雷远真的将前任百户派出去的暗探们找了回来?!李清的目光无比炙热。

“嘿,李清,怎么还不跟来上,别走错了!跟紧某家!”雷远看着李清还在后面拖拖拉拉的,朝他喊了一句,语气有些严肃。

“百户大人,卑职只是对这个地方有些好奇。”李清说着将手里的棉线揣进了袖里,脚下却不敢怠慢,连忙跟上队伍。

雷远没有再说什么,带领队伍继续前进。

突然,秘道前边没有路了,尽头是一面平整的石壁。也不知雷远按动了什么机关,石壁缓缓后退。

雷远的声音在秘道里隆隆回荡:“都跟好了!这儿可有机关,谁走错一步,死了也白死!”

过了这道石门,又是一条长长甬道,众人果然亦步亦趋地跟着雷远,生怕走错一步,踩中了机关,稀里糊涂死在这里。

李清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暗自记着行走的路线。他发觉这会甬道向上倾斜,越行越高。约莫又走了十来丈,终于到了一间宽敞的密室。

密室尘封了太久的时间,被雷远骤然打开,浑浊、污秽的空气差点让人窒息。而雷远自己则早有准备,撕下了一片衣角包住了鼻子,又在黑暗处弄了一会机关,好似打开了一个通风口,一股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密室里面的污秽之气很快就被荡涤干净,众人皆贪婪地深吸了几口清新空气,雷远这才命令校尉们将周围墙壁上的火把点燃。

十数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这间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众人才看清了秘室里的物品,不由得都愣住了,李清低呼一声:“大人,这些是什么?!”

前方空地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几个圆筒铜镜,铜镜后面连着长长的管道,连接着密室的屋顶。

各个铜镜里面好像都有画面……不,准确的说,都是些能活动的景象!只是有些模糊,瞧得不是太清楚。

有个校尉好奇地俯下了身子,将头给凑到了大铜镜前。

他居然在铜镜里看见了王禄客栈二楼的画面,这就是他们刚才撤退的地方,他肯定不会认错的!每个大铜镜里的景象都不相同,虽然在铜镜中看得很是费劲,但还是能看出大概模样。

有一楼大堂尸横遍野的景象,也有客栈二楼暗道内王禄死不瞑目的画面,包括客栈外那些严阵以待的轻骑死士!

李清也凑了上去,他震惊得无与伦比……他看到了好整以暇坐在大厅里的朱孟熜,还看到了正带领属下破坏二楼暗道机关的夏统领!

为什么能在地底看到地面的景象?雷远是怎么做到的?!他还有什么底牌?

我真的能取代他吗?

难道是什么道法妖术?

李清暗地嘀咕,他有些心惊肉跳!

不怪李清如此震惊,潜望镜的原理虽然无比简单,但对没有见识过的人来说就像是法术一般神秘莫测。

这间密室其实就是雷远的总控制室,他只是做了几个大一点的潜望镜安放在坑道而已,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

“一群没见识的东西,那些匠户们传下来的手艺而已,看把你们给吓得。”雷远笑得有些瘆人:“让某来看看,咱们头上是些什么人!敢杀某的人,某定让他后悔生到这世上!”

朱孟熜想上二楼看看情况,但是他走不了了,因为他的病又犯了,总管太监正在给他诊治。

原来郡王府的总管太监是个医道高手,也是朱孟熜的专用医生。

看着朱孟熜单薄的身体,总管僵硬的笑容渐渐化作一片愁色。

“请殿下莫让奴婢走,殿下您的喘疾又重了,老奴不能离开您……您自出生便体弱多病,从小便是喝着奴婢的汤药长大的,奴婢真是该死……没有一点用,只能看着的您身子越来越差……我们还是先回去好好养着……”

说着,总管眼圈慢慢变红,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

朱孟熜打断了他:“咳咳……咳咳,既然消息都准确,那我就没有收手的道理了……你现在就回巴陵吧。”

“殿下放心,奴婢不会坏事的……”总管神情悲怆,又带着几分愧疚的笑容:“奴婢愿生死追随殿下,求您成全奴婢的忠诚之心。”

看着唐总管悲哀苍老的脸。朱孟熜沉默了。

“唐伴伴,你别自责,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若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这么大呢……”他声音嘶哑:“你既铁了心,我只能答应……”

朱孟熜站了起来面朝唐总管长揖到地,道:“孟熜还是幸运的,孟熜愿来世能与继续你缔结生死之誓,唐伴伴你我来世论交,来世记得向我讨要。”

唐总管目光闪动,重重点了点头,一语不发地退到了朱孟熜身后。

过得一会,夏统领从二楼走了下来,停在朱孟熜身边,羞愧道:“殿下,那店家死在了二楼,不是我们杀的。上面有机关,我们死了几个人,还有个通往地下的暗道,我派了十几个人下去,还没有动静……”

朱孟熜道:“留一个人在这里,等会将这客栈连同这个冰鉴一起烧了。朱久炎要来了,你随我出去指挥骑兵,要是再出差错,你就自我了断吧。”

夏统领把头一低,拱手道:“诺。”

他缓缓站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刀刃,划开自己的手掌,用掌上的鲜血抹在脸上,郑重起誓:“卑职定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看到客栈大厅里的朱孟熜,众校尉不由得面面相觑,彼此眼里传递着同一个讯息——郡王!攻击他们的人居然是一个郡王?!

还能怎么办,走吧。

李清也看完到了大厅里的画面,抬起头来望着雷远,二人各怀心思就这么互视了好久,都是面色诡异。

两人默然好久,同时长长叹息。李清苦笑道:“大人,现在看来不是我们放不放过他们的问题了,他们跟下来了十几个人,属下先去处理了?”

雷远指着周围的石壁说:“某这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下来的,那十几个人恐怕早就死了!”

随后他慢悠悠道:“在某来荆州上任的时候,就仔细查阅过湖广行省所有权贵的姓名资料,包括十几年前的!而封在湖广且符合年龄的郡王只有两个,分别是巴陵郡王朱孟熜、永安郡王朱孟炯,都是楚王的儿子!永安王英武,巴陵王体弱,这个一直咳嗽的看来就是巴陵郡王朱孟熜!”

“大人,巴陵郡王行事如此疯狂,又是皇孙,咱们还是趁着还没有跟他照面,先逃……撤退吧”

看着众下属惧怕而希冀的表情,雷远板起了脸:“咱们还不能走!巴陵郡王在荆州干出了这么疯狂的事情,咱们本地百户所要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岂不枉负圣恩?你们可是想往南镇抚司一行!?”

密室内气氛凝重,雷远杀意森森。

众校尉立刻摇头,打起精神继续观察。

按照朱久炎的吩咐,刘常去打听舳舻侯府的一切信息,消失了一整天,也不知去走了什么门路。此刻他坐着一辆马车寻了回来,下了马车,快步向朱久炎走去。

他先把披风脱了,交到赵来手中,才上前给朱久炎见礼。

朱久炎只点了点头,连正眼也不瞧刘常一下,似乎心里在琢磨着什么事。

刘常侍立在侧,一时不敢吭声。

柳林州的发展势头很好,但朱久炎还是没什么高兴的劲头,他坐着马车,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回城路上,朱久炎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陈观的死状,虽说经仵作检验陈观是溺水而亡,但他的心里就是感觉有那么一丝不对劲的地方没有把握住。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个公子哥喝多了落水而已,怎么脑子里老想起这事。对了!喝多了落水!书童可能有机会陪着主子喝两杯,但车夫可不会!赶车的车夫要在外随侍等候着陈观,怎么可能去喝酒?!车夫才是赶车的人,他不可能驾着马车对着河里赶!

反常的地方就在这里!就算是意外,导致马车落水,陈观这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秀才公子酒后溺亡,确实有可能。但连车夫和书童这样的底层下人都跟着一起溺亡?这太反常了!

湖广行省多水,这个时代的河流没有遭到过污染,每逢盛夏,百姓们下水嬉戏的场景到处都在上演,荆州还有各种传统水上活动和节日,所以身处底层的南方人鲜有不会游泳的。

陈观的车夫和书童都不会游泳吗?这太反常了!陈观的死肯定不是意外,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会不会是和那天的阅江楼事件有关?

朱久炎转念一想,他对自己的反应感觉有些好笑。世上不可能什么事都围绕着自己转吧,我又没有什么吸引光环……希望是我想多了,陈观只是遭人报复而已。

过了许久,朱久炎才转头看刘常。虽然刘常刚才一直很识趣地没出声,却留意着世子的一举一动;他马上上前躬身道:“殿下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奴婢听人说,舳舻侯朱寿现在走了大运了,不只掌管着漕运还暂时统领着海军……”

朱久炎打断他道:“这些我都听父王讲过,说点旁人不知道,还有朱福平常的为人、处世。”

刘常不敢废话,赶紧捡紧要的讲:“舳舻侯跟蓝大将军来往挺密切的,所以门下走狗挺多,王励那鳖孙就刚投靠了过去。舳舻侯现在跟着蓝大将军,跋扈得很,除了蓝大将军的公文,其他衙门的文书在漕运上都不太管用呢……至于那小侯爷朱寿,也不是个好东西,在中都{凤阳}国子监就没有好好读过书,就会整日钻营。此人还有一大爱好,喜好淫丨人丨妻丨女,可偏偏在中都不敢乱来。听说那朱福专门挑大晚上,偷偷地去钻官妓馆。”

李天福嘎嘎怪笑:“官妓?还喜欢***女?嘿嘿,教坊司不是严禁官员和勋贵子弟去嘛?刘公公你给我讲讲这里的门道。”

刘常嘿嘿凑趣道:“天福兄弟,朱福此人就好这样的调调,哪来管什么禁令,他专门半夜乔装着去呢。教坊司哪敢得罪他呀,不只专门给他提供那些身子清白的女眷、乐姬,过后还得想办法替他掩盖呢。啧啧,那些个犯官的女眷十有**都给那位朱小侯爷玩弄过。”

李天佑沉声道:“殿下您下手可真准,整治的人都是些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东西。”

李天福听到大哥这样说,赶紧收起了眉宇间的羡慕嫉妒之色。

朱久炎皱眉道:“蓝玉的党羽如此势大?连教坊司都要巴结那朱福……”

看着自家殿下这么打听舳舻侯的消息,李天佑小心地劝道:“殿下,凉国公可还是太子妃舅父,蜀王的岳父,不说他大破北元,屡次南征北战,功追卫、霍。现在又被封为太子太傅、位极人臣,天下哪还有人敢得罪蓝党,教坊司里的人可最会见风使舵,刘公公你说是吧?”

朱久炎看了刘常一眼,刘常飒然一笑:“典正大人所言甚是,奴婢这些消息就是教坊司的熟人透露出来的。”

朱久炎却摇头低声自语道:“有时候功高未必是好事,像唐时军神李靖一样会藏拙还是长治久安之道。蓝党我可不惧,朱福你要是还敢逗留在荆州,我就弄死你。”

这条回城的道路,朱久炎他们走过很多次了,所以侍卫们并没有注意到,一出现在大道上就有人盯上了他们!

第九十九章 再遇袭击 下

微风骤起,树叶沙沙有声,道路旁草木摇摆,一波又一波随风滚动。

毫无征兆,尖锐箭啸声破空而来。箭如飞蝗,在昏暗的天空掩护下,几十只羽箭照着朱久炎的队伍攒落了下来!

“噗噗!”

“咻咻咻……”

“怎么回事?”

“敌袭!敌袭!”

惨叫声同时响起。一轮箭矢落下,穿透**的声音不断响起,前排的数个侍卫直接被射成了豪猪,到处传来怒吼与临死前的惨叫。

“啊,该死的,我的眼睛,救命,救救我……”

一名侍卫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指缝间赫然插了一枝羽箭,还有殷红的血丝从中汩汩溢出,仅仅惨叫了两声,那侍卫便又被射倒在地。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中箭,被射中要害的直接倒地身亡,而更多的则是带箭受伤。

平和的气氛戛然而止,侍卫们飞快地拔出武器,上下左右挥舞,格挡着射来的利箭。

朱久炎一阵紧张,他自认胆子已经不小,但是万箭齐发的场面他还是首次体会到,脑神经已经向身体发出闪避的指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还是不听使唤竟是站在原地,难以动弹。

看着一条条被夺去的鲜活生命,他从骨子里泛起阵阵寒意,好像死神就在他耳边贴着肌肤喃喃低语。

吴用利落地扛起朱久炎,一个闪身就窜进了马车,吴争紧随其后进行掩护。

“先别关车门,奴婢还没上车呢!天福兄弟,快拉咱家一把!”

李天福嚎叫一声便往马车冲去,一手抓着肥胖的刘常,一手抓着不知所措的赵来,一阵风似地跑上了马车。

张大这小宦官是紧跟着朱久炎跑进马车的,他身板十分瘦弱,也幸亏他的身体适合奔跑。不然就这一小段路,就得死在这里。

看来后世的女孩子减肥是有根据的,至少逃命的时候可以节省些体力,增加存活几率。

李天佑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下令道:“这是抛射!还有第二轮!敌人在右侧的山坡上!他们可能有马队要对我们冲锋,先跟我挡住第二轮射击!然后所有人往左侧树林里撤退,保护世子!”

“是!”

“是!”李天佑的命令被高效地传了下去。

坐在马车上的李天福,舌头吐的跟狗一样长,气喘的犹如拉风箱。他耳朵嗡嗡的响,看见大哥说了许多话,光见嘴巴一张一合,李天佑说什么他是一句没听清楚。

李天佑冷静地抽出腰间的兵刃,与靠拢过来的侍卫们一同站在马车前面。

“噗——”

一声轻响,刚把气息喘匀的李天福,后背肩窝就中了一箭。

李天福怒骂了一声:“大哥,我中箭了!快!永兴屯!”

“住嘴!他们要是有马队,想想你会死得多惨!?你快点驾车,保护好世子!”

等着刘常和赵来钻进马车后,李天佑才一按马车上的机关,马车发出卡卡地声音,车门和窗户彻底锁死,原来朱久炎的马车是王府专门为他特制的!

为了保护朱久炎的安全,他乘坐的马车,向下延伸外车窗和整个车壁,工正所全部装有百炼精钢的板材夹层。

推开车内的窗子,朱久炎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看清楚窗外的景色,而外面的人却由于角度问题,完全看不到车厢里的情况。

“咻咻——”

李天佑身边的亲卫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倒在了他的肩膀上!亲卫的喉咙已经被一支利箭穿透!靠着李天佑的肩膀一时还不得死,双手拼命的抓住喉咙上的羽箭,用力挣扎了几下!

黑暗之中,破空声瞬间变得又密集起来!上坡上也不知道又射出了多少支利箭!只怕有上百支之多!

李天佑不为所动,顶着身上的死尸,一把自肩后取下弓来,反手拽出一枝哨箭,弯弓搭箭,向天空奋力射去。

“呜~~!”

更加尖锐的箭啸声破空升起,破空声掠过长空,特别刺耳的箭啸声在空中回荡。

缓坡上,朱孟熜和夏统领正站在一颗大石上,手搭凉篷往下方瞭望战况。

听到下方传来的这声无比刺耳的箭啸,夏统领不禁惊道:“糟了,是军中哨箭!他们在叫支援!”

朱孟熜忽然转身,一鞭子狠狠地甩在斥候脸上,那斥候根本不敢躲闪,殷红的血水顺着他脸颊流了满脸也不敢擦。

“身为斥候,连敌将身上携带了哨箭都没有观察清楚!误了本王大事!来人,拖下去斩了!”朱孟熜用力过猛,胯下的坐骑被他压得“稀溜溜”地叫了一声,在原地转着圈子。

“殿下饶命,属下愿意冲在最前,为殿下尽忠!”

他随即被朱孟熜的亲兵拖了下去,嚎叫声嘠然而止,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呈了上来。

“看在他临死前还要为我尽忠的份上……把他的头和身子合在一起葬了!”朱孟熜果断扭头对夏统领下令道:“永兴屯就在附近,我们要速战速决!夏飞!看你的了!全力进攻,不留活口!”

哨箭,叫鸣镝箭,也就是信号箭,由镞锋和镞铤组成,缝补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内凹,镞铤横截面呈圆形,攻击力一般,主要作用于示警!

因为朱久炎前段时间才被刺杀过,李天佑每次出门都小心翼翼地装备了哨箭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给用上了!

希望有人能听到箭啸,尽快组织人手前来增援。

“咚咚咚……咚咚咚……”

马车外面响起了密集的箭矢撞击车门的声音。

尖锐的箭头射到马车上面,火星四射。朱久炎的马车自然是攻击的重点,马车里虽然没有被射入一箭,车门却也被射得凹进去了一大块。

刘常和赵来面色苍白,蹲在马车角落重重喘息着,刚才差点就死了!幸亏李天福没有丢下他们,李天佑又配合默契,这两兄弟还是有点用的!至于张大那小宦官也好不到哪去,此刻他的小腿还在不断颤抖。

相比之下,朱久炎倒是很快恢复冷静,万箭齐发都没有射死他,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经过开始的恐慌,此刻他居然可以一面满脸轻松地说着安抚人心的话,一面冷静地听着了马车外面的喊杀声,默默判断外面的局势。

“殿下,那些箭矢像是密集抛射,这是正规军的手段!并不像上次那样小规模的刺杀,外面起码有上百人!殿下,这次来犯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居然有军队袭击殿下,不怕连累家人诛灭九族吗?!”

“幸亏王爷有先见之明,给殿下早早安排了一辆特制的马车,要不然我们就被射成几只刺猬了。”

我知道个屁!我要知道是谁,早灭了他了!我还是个小孩呢,有这么招人恨吗?接二连三的想要我命?朱久炎在心里大肆咒骂,脸上却不动声色。

车外驾车的李天福大声吼道:“殿下,我大哥带人在后面断后!求您派吴老他们去救他回来,千万别让他出事啊!我求您了!”

朱久炎点了点头,对吴用二人道:“天佑大哥不能死,请二老去接应他回来。”

“殿下,我们只能保护您的安危,其他人……自求多福吧!”吴用面无表情地拒绝。

吴争也点头附和。

该死!忘记了他们只听江阴侯的命令。

朱久炎心里暗骂,嘴里却义正严词地说道:“你们也看见了李天佑的战场应变能力和指挥才能,听听外面的声音,危险还没有过去!只能依靠他指挥队伍,我们才能增加活下去的机会!他要是死了,谁来指挥队伍?谁会指挥?靠我吗?还是靠你们二位?二位固然武艺gāo qiáng,但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我还是个死!”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二老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肯定比小子更加清楚一个好将领对于军队的重要性。”

最后,他总结说:“所以我们不能放弃李天佑,他现在比任何人都重要!请二位想办法救他回来。”

“……”

吴争和吴用对视了一眼,二人都露出几分惊容,面色变得无比凝重,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朱久炎的观点。

吴争二人是大头兵出身,就算身经百战、立功无数,都不能让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将领。让他们去冲锋,让他们去护卫,去教战场经验和杀人技巧都可以,唯独指挥军队战斗不行。

单兵作战和指挥作战根本就是两个领域。

吴争用力推开严重变形的车门,先探头出去飞快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只见地上密密麻麻都是侍卫们的尸体。马车正在高速行驶,已经出了弓箭的射击范围。

血腥气非常浓重,吴争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爆裂,苏醒。

他抬手招呼了一下吴用,二人同时跳下了马车,消失在朱久炎的视线当中。

第一百章 十面埋伏

甩了甩发麻的双手,胳膊上青筋已经暴起,马车虽然被射得凹的不像样子,但估计里边全是厚重的钢板,箭矢根本不能射穿,妈的,湘王府居然造出了一个乌龟壳!

此刻,夏飞却显得很兴奋,他骑在战马上,不慌不忙地又取了一支箭矢,箭矢沾上火油,边上立刻有人点火,顿时,箭头便熊熊燃烧起来。

这团火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李天佑估计得没错,敌人真有上百轻骑,正集结在右侧的缓坡上,准备冲锋。

看到夏飞手中的火箭,李天佑立刻大急:“不好,有陷阱!后队的兄弟们!快掩护世子往树林那边跑,我领人断后,速退!”

朱久炎的侍卫们当然是精挑细选,训练有素,听到李天佑的命令,没有一点犹豫,呼啸一声分成两个队列。左方队伍掩护着朱久炎往树林中跑去,右方队伍则举着刀剑抵挡着最后一波箭矢,且战且退。

夏飞好整以暇,朝天弯弓,松开弓弦。

火箭在天空划过一道火红色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预定位置。

那边地上早就铺了一层火油,刹那间,大片地面熊熊燃烧起来。

“蓬”的一声……火苗窜起,在江风的吹拂下,沾到一个正在撤退的侍卫身上。

那侍卫顿时变成一个火球。他嚎叫着想要扑打身上的火焰,就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响,脚下震动,地下猛地bào zhà,几个侍卫顿时血肉横飞。

除了火油,地下还埋了huo yào罐子!火油一烧,铺设在外的引信很快就被点燃,引燃了罐中参杂了砂石的huo yào,一下子爆裂开来。

轰隆……轰隆……

越来越多的huo yào被点燃,火星四溅,飞沙走石,浓重的硝烟味弥漫在整个大道上,滚滚黑烟直冲天际。

断后的队伍仿佛置身于地狱当中,有的侍卫被烧成了火人,有的被飞溅的砂石炸得遍体鳞伤,有的被巨大的bào zhà炸懵了,耳膜穿破,流出血来,站在那里发呆。有的侍卫想帮同伴扑打身上的大火,混乱中被烧成火人的同伴抱住,顿时也遭了殃,发出了更凄厉的吼叫。

人间地狱。

顷刻之间,李天佑带领的侍卫们就折损了三四十人,而活下来的侍卫们,则茫然无措,他们一个个骁勇善战,遇到任何敌人,即便倍于己方,他们也不曾畏惧,更不曾怯战,可是这种根本摸不到敌人的战斗,却是他们从未遭遇过的,尤其是同伴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还有那huo yàobào zhà声发出来的巨响,许多人如没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

“该死!”远处,李天佑眼中迸出泪水,他咬紧牙,发出一声怒吼:“全都听我号令!不准回头救人!趁着现在黑烟滚滚,敌人也看不见我们!快跑!只有跑进那片树林,占据地势防守,我们才有反击之力!”

李天佑已经率先跃了出来,带着亲卫朝树林跑去。他已经发了哨箭,只要到树林,不用守多久,永兴屯的增援肯定会来!

侍卫们如梦初醒,红着眼睛,握手兵器跟了上去。

兵器绝对不能丢,他们要报仇!

………………………………

差不多了,对方应该已经伤亡惨重。

夏飞心中大定,现在最好的时机,若是让湘王世子跑了,一切都是枉然。

他缓缓抽出一柄长刀,握在手里,眼里露出一抹嗜血的邪红:“传令冲锋!所有人!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是催着战马,箭一般冲了出去,他身后响起整齐的马蹄声!青衣人都已长刀出鞘,沉默而又冷静地朝山下扑去!黝黑的脸上,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月光如雪。马蹄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由于道路上泥土干燥,腾起一片尘土,前边十余骑还看得见,后边滚滚一条黄龙,加上马蹄上包裹的软布,一切行迹尽数湮灭在尘土之中。

一柄柄长刀稳稳扬起,百十余骑仿佛一条huáng sè长龙,挟强烈的杀伐之气,朝前边奔驰。马蹄落下,带来一阵阵沉闷轰隆声,宛如鼓点,敲在人的心房。

朱孟熜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激动地看着他一手培养起来的轻骑冲锋。看着他们那强壮的身体,矫健的骑姿,他的神情是那样专注,那样羡慕,羡慕当中又带有深深的嫉妒之色。

谁人都有健康的身体,为什么就我没有?上天太不公平了!

离得远远的,李天佑的眼皮便开始跳动,他感到严重的不安:那是他非常熟悉的震动旋律,骑兵冲锋!

越来越近了,马蹄声沉闷,似乎包裹了厚厚的麻布。

众骑士策马冲进了平地,离李天佑他们只有一里多地的距离了!隐隐看到黑压压的小黑点正朝这边疾驰而来,李天佑心里做出了判断,好快!他们走不掉了。

“不能再跑了!转头!拿出弩箭,列队还击!”

李天佑嘶声大吼,转身弓拉满月,朝为首的骑士用力射去。

面对骑兵的追赶,要克服生物的恐惧本能。骤然转头迎敌,侍卫们有些慌乱,李天佑的命令一下,立刻就安定了不少!毕竟,他们也是层层选拔的精锐!是李天佑一手diào jiào出来的!

他的选择没有错。

瞬间判断出再跑只能被tu shā,步兵被骑兵追上的后果是极其可怕的,通常是几十比一的战损!再跑也是死,还不如趁着敌人还未靠近,先射出几箭,捞个够本,再跟他们拼命。

李天佑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疾如风!弩箭的回击也是凌厉非常……虽然这点距离他们只能进行一轮齐射。

李天佑的果断应变起到了一定效果。数百米的距离,敌人骑队应该顷刻就到!

但,对方似乎不想增加伤亡,居然在高速下停止了冲锋,往侧方冲去,规避了大部分弩箭,绕着李天佑他们疾速旋转。

一轮齐射只射落了对方几个骑士。就好像……对方早就估算到自己这一方还敢回头拼命一样!精准地估算好弩箭的射程!

李天佑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只有非常优秀的将领,才能指挥士兵完美无缺地完成这套高难度操作。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从这种优秀的执行力来看,显然不是一帮乌合之众!而是精锐中的精锐!

只有几十米距离了,李天佑已经清楚的看见对方身上的青色劲装,这些骑士全部没有防御,连皮甲都没有穿!?

难怪可以迅速转向,令行禁止!

李天佑立刻做出反应,高昂的声音传进了每一个同伴的耳中:“趁着他们速度慢了下来!所有人分散开来朝敌人回冲!跟他们拼了!”

吼声未落,已经挥舞长剑冲到了最前面!

第一百零一章 真正的战士

没等李天佑他们靠近,敌人又齐唰唰举起了手中长刀,长刀略带弧度……这样的刀能完美地契合马匹的冲击力。李天佑肝都颤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脑海深处钻了出来。

全身汗毛倒竖!

“杀!”

马上的敌人发出一声整齐的呐喊!非常整齐,上百人的声音就仿佛是一张嘴里喊出的。

随着这一声呐喊,敌人们都仿佛杀气冲天!这股冲天的气势让人心慌!这队骑兵并不像是普通的士兵,带着的热血和兴奋,他们很阴冷!是那种阴冷到了极点,对自己都冷漠无比的阴冷,只剩下杀戮的阴冷!

马蹄声再度轰鸣,青色洪流向着李天佑他们奔流而至,宛若豺狼,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莫说身旁的侍卫们,连李天佑自己都被这股阴冷的气息压得全身极不舒服,他只能奋力一声大吼:“世子就在后面!跟我往前冲!”

李天佑身体上的不适也随着这一声吼叫宣泄出来!他高举长剑,每一块肌肉都兴奋起来!此刻,不需要太多热血话语,守护世子是他们的职责,职责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他们是永兴屯的子弟,他们只能在战斗中死去!因为……世子就在身后!

“杀!”

他们凶狠地盯着面前的敌人,眼眸充血,凛然无惧,举刀振臂,舍生,忘死,倾力一击!

离骑士们尚有一丈距离时,李天佑飞身而起,身子腾空,一手揪住马儿的鬃毛,另一只手上的长剑,狠狠朝马上骑士的脖子抹去。

凌厉、迅速、剽悍!

骑士惨叫落马,李天佑毫不停留,取而代之,骑在马上。

夏飞盯着李天佑,脸现戾气,他高举起一只手,狠狠往下一挥。身后的几余骑士得了指令,拨转马头散开,朝着李天佑奔袭而来。

骑马冲入了敌阵,李天佑左冲右杀,手里银光闪动,接连砍翻几人,冲了出来!但他的心却狠狠抽搐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

后面竟没有跟他衔接上,他们的阵型被敌人瞬间切断,一分为二!

几个亲兵虽是跟着他冲杀了进来,很快就被敌人死死地堵住了这个缺口,后队的同伴们虽还在冲杀,但他们过不来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因为李天佑他们都是步卒,而敌人全部是骑兵!

两只队伍犹如潮水一般,犬牙交错混在一起。

李天佑回头看去,他看到了夏飞的刀,雪亮!狠狠斩下,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他看到被战马撞飞的属下,受伤倒地的人又被后面的战马来回起落,践踏成一堆肉泥。他看到到处是血和尸体!他不敢继续看下去,可是他的眼睛依旧张得很大,他不能错过每一秒。

一刹那,只是刹那之间。

李天佑的眼球充血,瞋目裂眦,发直穿冠。

猛地,他的胳膊被人狠狠地抓住,手上鲜血淋漓。李天佑甚至不敢转头看手的主人,他只是盯着敌人,盯着这群仇敌!

刹那之间,胜负已分。

湘王府的侍卫无人后退,直至敌人们如旋风一般杀至。

他们手举长刀,试图要和快速奔来的敌人同归于尽,可是……当那青衣骑士们手持着利刃,从他们身侧掠过后,他们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一个个身首异处,鲜血四溅。

明知会死,依旧螳螂挡车!被撞飞,被马蹄踏碎了骨骼,当长刀划过,鲜血飞溅,可是他们依旧想要还击!

到处都是侍卫们的尸体,血腥开始弥漫。

敌人却只伤亡了十几个人,此刻正如爬犁一般,在大道上梳过一道道血印。

闪电奔袭,干脆利落,敌人果然不是吃素的!

绝境。

已没有悬念了,包括李天佑自己在内,上路的时间只在一两盏茶的功夫了。

一阵江风吹来,李天佑打了个冷颤,他艰难地转过头,缓缓平视手的主人,眼里露出痛意。

李天佑嘶哑着嗓子说道:“谭泉,你骑着我这匹马跑吧。”

谭泉是他的发小,也是他的亲卫队长,是除他之外唯一还活着的人。

谭泉呆怔许久之后,任泪长流,神情平静地垂下头:“天佑,我不会跑的,一个人活着多没意思……算了吧。”

谭泉身上的伤不少,大大小小十余处,长长短短的刀口布满了前胸后背,他用刀拄着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息,带着愤怒和不甘,也带着几分无奈。他整个人已有些脱力,孔武有力的身躯竟如迟暮老人般佝偻。

李天佑的目光充满了愧疚,谭泉却毫不在乎地朝他咧嘴一笑,如往常般憨厚直爽。

“留这里跟我断后,后悔吗?”李天佑的声音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穿不透的迷雾,问谭泉,也像在问自己。

“不悔!”谭泉红着眼,咬着牙,眼中的坚定却一直不曾消散过。

“为何不悔?”

“我只是粗鄙武夫,懂的大道理不多。咱们是湘王府的侍卫,能尽忠职守死在这里,给世子争取活命的机会,陛下和王爷不会亏待我爹娘的……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让堂客给我留下个种,想想还有点窝心,不过,家里还有老二老三,谭家绝不了后。”

李天佑点头,他笑得很酸楚:“你有两个弟弟,我也不是独苗,有天福给父亲送终我也安心。”

谭泉犹豫一阵,沉声道:“天佑,你能走!我不能脱累你,你武艺了得,又有快马,他们留不住你的!我伤得不轻……你走吧。”

李天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英雄好汉你来做,逃兵我来当,用来衬托你的伟大是吧?我是你们的头,我怎么能舍你而去?”

“我不能拖累你!”谭泉神情布满了愧疚,他突然横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涨红着脸,朝李天佑力竭声嘶地大吼:“天佑!你还没娶亲呢,女人的味道都没尝过,怎么能死在这里!你一身本事,练得有多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你还没有建功立业呢,怎么能被我拖累!你走吧!你再不走,我就动手了!”

收敛起笑容,李天佑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眼中血色红得刺眼。

“兄弟们的眼睛在天上看着我呢,我怎能走?人死得越多,身上的羁绊和责任就越重,我若跑了,以后还能直着腰杆活下去吗?苟活的李天佑,就算将来能建功立业、封官封爵,可功又有何用!!!我得让兄弟们的在天之灵看看,他们至死方休,我也至死方休,如此,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也对得起自己……”

谭泉一呆,然后叹了口气,缓缓地将脖子上的刀放了下来,似乎已无话了。

李天佑嘴角微微一勾,算是笑过,然后顺手从地上拾起遗落的长弓、箭袋,他紧握染满了血迹的长弓,大喝道:“兄弟,我们运气还不错,这居然有一壶箭。今天就让你先见识见识我的箭法,再一起上路!”

不远处,青衣骑士们已经整齐地列好了阵式,只等再次冲锋的命令。

“隆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杀气腾腾,战云密布。

可出乎意料的是,敌阵分开左右两个部分,大部队朝着朱久炎他们追去,原地只留下了二十骑。

看来这群人的首要目标还是世子殿下,这二十骑是留下来灭口的。

机会!虽然难度很大。

李天佑目光阴沉环视敌骑,扬声喝道:“尔等何人?竟敢行刺世子,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敌骑安静无比,根本没人应话。为首一名骑士盯着李天佑,脸现戾气,忽然高举起一只手,往下一挥,其余的骑士得到了指令,其中十人朝李天佑冲去,另外十人则冲向了谭泉,根本不给李天佑留一点机会。

李天佑大喝道:“贼子尔敢!”

他狠狠一踢马腹,趁对方的速度还未奔跑起来,凭借高超的骑术,从两队骑兵空隙里冲了出去,直奔谭泉。

李天佑的举动令骑士们的阵势出现了小小的sāo luàn,为首的骑士也呆了一下,他没想到李天佑的反应如此快,骑术如此高超,一人一骑便令两个马队乱了阵脚。

李天佑后背湿透。他并不轻松,心情越来越沉重。

刚才对方一个简单的变阵,李天佑便看出来,这群人不只接受过战阵训练,还配合默契,精通合击搏杀之术。

一骑要对上二十骑,而且还要顾忌谭泉的安危,这一战刚开始他已陷入死势。

李天佑与二十骑对峙时,身后的谭泉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不管他受伤多重,他还是个战士!他不是需要被母鸡保护的鸡崽儿!

“天佑,制胜!”谭泉盯着为首那名骑士,忽然对着骑士暴喝飞扑。

“阿泉!?”

“擒贼擒王!”话音未落,为首的骑士一惊,没想到在他眼中受伤严重,连刀都握不稳的谭泉居然敢率先对他发起攻击,他马头一拨,临危不乱,扬起手中的长刀,迎面便朝谭泉狠狠扫去。

一扫之下竟落了空,尚距半丈距离时,谭泉忽然改换攻击目标,飞起一脚朝旁边一名骑士踹去。

李天佑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下意识地便配合起谭泉。他控制住心脏砰砰地狂跳,长箭瞄准了朝为首的骑士微微张开的嘴巴,弓弦拉满,弦一松,手中箭闪电般射去,箭势强劲,‘扑!’一声,那骑士竟被一箭从口中射入,箭头透脑而出,连惨叫声都没有,便活活钉死在马上。

李天佑后背湿透,他没有时间去感受报复的滋味,向着谭泉飞奔而去。

谭泉双手使不上劲,但腿还挺好使,他旁边那名骑士连举臂格挡都来不及,便被他一脚踹下了马,这一脚踹得扎实极了。

那名骑士给摔了个七荤八素,谭泉趁他落地,一刀上去便结果了他。

谭泉刚要夺马,便听后面有马蹄声,谭泉也不回,随即便想一刀朝后边挥去,可惜他身体受伤頗重,力不能及,这一刀没扫到人,却正好击中了马头,马儿被砍中了头,痛得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甩落在地,然后惨嘶倒地。

战马那沉重的尸体正巧砸在谭泉身上,只留上半身露在外面,下肢明显残废了。

谭泉低吼一声,痛得嘴唇都咬出了血,他转头对着李天佑大声夸赞一句:“果真,好箭……法,我没亏本!哈哈!”

一系列的动作说来话长,却也只发生在两个呼吸间。

接阵没多久,敌方便栽了两个人,连首领都给射死,剩余十八骑明显有些慌乱,一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当中一人指了指朱孟熜所在的山坡,他们一齐转头,看见了山坡上忽明忽暗的信号灯火。

十七名骑士驱动战马,朝李天佑掩杀而去,另外一骑则向谭泉的身体重重践踏过去。

绝不能放过一个!

咔嚓!

铁蹄踩到了谭泉身上!他口中狂喷鲜血,眼珠都凸了出来,却嘶声吼叫一声,长刀轮圆了就是一挥,铿铿一声,临死前一刀,竟将对方的战马马腿斩断!

头一歪,就此气绝!

马上骑士也因为巨大的惯性被甩落在地,摔了个筋骨断裂而亡。

“你们都得死!!!”李天佑心胆俱裂,厉声大吼,挂好长弓,抽出宝剑直突敌阵当中。

一骑如飞,绝尘而上!

第一百零二章 战前动员

在李天福的亲自驾驶之下,马车已经冲进了树林。远处却传来闷雷一般的声音,地面也开始微微的颤抖,李天福的脸色又是一白。

“骑兵!是骑兵!敌人有大队骑兵!殿下,我背您先跑!”

李天福顾不得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冲进马车扛起朱久炎就往树林深处跑。

朱久炎猝不及防,拍打着李天福的后背,深深为他智商而着急,直到他用力咬了李天福一口,李天福茫然回头一看,见朱久炎焦急的眼神,这才犹豫着放下自己。

他们还有几十号人,身上都带着弩箭,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怎么能就这么落荒而逃,他朱久炎可干不出抛弃属下独自逃生的事。

再有,我好歹也有几十斤,背着我能跑过谁!?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或坐或躺的侍卫,大多目光呆滞,空气里弥漫着压抑、沉闷的气息,让人窒息。

朱久炎望了一眼周围晃动的树影,一脸阴沉地低头思忖着。

树林里不利于骑兵冲锋,敌人就算追上来也要舍弃战马。吴用二人走时已经告诉过他,敌人绝对不会过二百人,他们有反击之力!他此刻选择相信两个老兵在战场上的经验。

朱久炎站直身体,抬着下巴,大声道:“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敌人的骑兵只能在外面的平地上发威,进了树林就成了累赘!兄弟们,要想活下去,只能与他们一决生死!”

李天福嘴一张,正想说点什么。朱久炎眼睛并不瞧向他,续道:“天佑大哥不在,我,朱久炎,湘王世子带队!所有人皆听我号令!我若是战死,便一切听李天福的,李天福若是不幸罹难,就由郝歆带队,郝歆若死,便是田七……”

朱久炎报出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而后道:“天佑大哥他们可以为我们赴死断后,我与在座诸位亦可以!今曰之仇,必须血债血偿!”

朱久炎眼眸一闪,咬牙道:“就在此地!”

说到这里,朱久炎也不端着,朝诸侍卫行礼:“可恨久炎幼小,不能上阵拖累诸位,但久炎绝不会独自逃跑!久炎就站在最后为你们压阵!拜托诸位!”

众人轰然回礼:“愿为殿下效死!”

抬起头看着众人的眼睛,朱久炎一字一字说得很慢:“刚才诸位拼死保护久炎突围,无一人舍我而去,忠心可嘉。今曰队伍里有一个算一个,每人犒赏十贯钱,阵亡的兄弟加倍!家眷湘王府赡养终身!此话,就算久炎战死,解围之后也要立地兑现,刘常、赵来、张大你们都用笔墨写下来,然后逃命去吧,你们没事,兄弟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刘常等人大惊:“殿下……”

朱久炎肃立阵前,沉声喝道:“都听清楚了,你们三个逃跑时,不许举火,不许大声喧哗!去吧!”

世子如此决绝,三个宦官深受感动,齐齐抱拳深深作揖,大声回应:“遵命,殿下!”

鼓舞士气的方法很多,有的将领天生自带人格魅力,能令麾下将士无条件地为他效死。不管情形之下,只要军令之下,将士们可以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百死而无悔。而有这种魅力的人实在不多,往往都会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还有的将领得到众人的拥护,严于律己、军纪严明、处事公道,更可以士卒同吃同睡,同甘共苦,这种将领也能迅速鼓舞士气,比如李天佑。

当然,争取军心,鼓舞士气还有更最快最直接、更简单粗暴的办法,那便是砸钱!为士卒解决后顾之忧,像朱久炎这样。

无论忠心与否,无论是当官也好,当兵也好,钱财这东西,终究很难被人拒绝的,特别是对这些军户出身的侍卫们来说,钱财在他们眼里,便是一家老小吃喝的保障。

朱久炎虽然从来没有带过兵,缺乏整军经验,但他后世的社会经历让他深知钱财和抚恤的重要性。他非常果断地做出了撒钱的决定和自己的承诺。

低迷到极点的士气瞬间拉升到沸腾的顶点!

朱久炎心头一片冷然,扫除了恐惧和惊慌只是第一步,还得激发他们复仇的欲望!

“我们已无后顾之忧!”朱久炎先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用尽所有的力气仰天长嚎道,“告诉我,你们想不想复仇?”

“复仇!”

“复仇!”

“复仇!”

情绪是可以感染的,侍卫们全都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用尽全身的力气仰天咆哮,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很好!”朱久炎单臂高举,大吼道:“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但我们为什么要跑?只要敌人敢进树林,我们就让他们死无全尸!”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侍卫们山呼响应,神情如狂!

看着侍卫们焕发出勃勃生机与杀气,朱久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军心可用!有了豁出性命的决心,才有几率打赢这一仗!他们现在并不是败军之将,而是虎狼之师!

李天福瞪大了双眼自语:“世子这做派怎么这么像我爹……”

这里就是敌人的埋骨之地!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中,后队的斥候匆匆跑了回来,单膝跪地:“殿下,敌人大约还剩一百骑,已经接近树林!”

朱久炎心头一凛,敌人来得好快,比预想的还要快!

旋即朱久炎嘴角又绽起了一丝狰狞的杀机:来得正好!战心似铁,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哀兵必胜。才刚刚煽动起复仇的怒火,敌人就巴巴地杀来了,只是一百人而已,我这六七十人占据地利,敢进树林来给我试刀吗?

……………………………………………………

“死!”当先的两名骑士将刀护在身侧,冷酷地以胸口迎向了李天佑的剑锋,死士就是死士,为求杀敌,他们绝不会吝啬自己的性命!

那个的伤兵用生命换走了他们两条人命,李天佑的样子明显是个首领。这群死士已经接到了上坡上的指令,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打法,不惜以二换一!

很可惜,他们面对的是一头发狂的猛虎,以冷静著称的李天佑只剩下复仇的本能。

李天佑手中的长剑已经挟带着一抹耀眼的寒芒从两人颈间扫过,血光崩溅,两颗眉目兀自狰狞的人头顿时高高抛起,失去了头颅的尸身兀自套在马镫上,只是掩在身侧的长刀却再也递不出去了。

李天佑一剑斩杀两人,又有两名骑兵杀到,不及回剑,李天佑猛然甩出左臂马鞭,两名骑兵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马鞭套住握刀的手臂,扯住马鞭,猛地往下一拽,顿时身体失去了平衡,被战马头也不回地拖向远方。

血腥!!两名一路惨叫的骑士在地上被拖出了两条长长的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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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之上,唐总管的神情已经由凝重而骇然,难以置信地向朱孟熜说道:“殿下,这员敌将好生勇猛,山下可能挡不住了!”

“看见了,真是一员骁将。”朱孟熜淡淡地道:“这样的人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去,派出神射手,放冷箭射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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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杀四人的李天佑在夜色之中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他双目赤红,长剑带着银辉,一剑抹了一个敌骑的脖子!随后剑锋不止,顺势砍下了后方一条握着长刀的手臂!

手臂被连根砍断,可是那个彪悍的敌人,却仿佛不知道疼痛一样!惨叫着,从马背上狠狠地朝着李天佑撞了过来!

打不过你!也要把你撞下马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李天佑看到对方的那双眼睛,漠然、冷血、毫无情感,就仿佛一片近乎死亡的灰色——死士!

能养得起这么多死士的人家,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李天佑没有躲开这迅疾的一扑,被对方的手臂猛带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旁边一个敌人觑准机会,劈头就是一刀,刀势迅疾无比。

李天佑瞳孔收缩,大吼一声,马上的身体居然生生挪开几分。

喀嚓!刀尖几乎是贴着李天佑的腋下穿了过去,锋利的长刀将他腋下皮肉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豁口!为了避免敌人转动长刀,李天佑大叫一身,从马背上翻滚下去!

“扑通”一声,性命攸关,李天佑就势一滚。果然,又有长刀狠狠地砍在他落地的地方!李天佑反手一剑捅在那人的马屁股上,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对手被战马抛了下来。

对方身体尚未着地,李天佑已猱身而上,夺过对方手中之刀,对着他心脏狠狠就是一刀!

失去了战马,李天佑只能步战,他已然陷入重围。

这些人长期合作,进退之间皆有法度,人数虽多却丝毫不乱。

敌人不停游走,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靠马匹消耗他,直到他不支倒地。

战马从四面八方接连朝着他猛冲过来!几个呼吸之间,李天佑身上就被搠出几个窟窿。

他虽然极力闪身避让,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挨了不少下,他的肩膀被敌人的刀尖挑开了血,而后背也被砍了一刀。

额头火辣辣的痛,有股温热的东西缓缓延着脸颊蜿蜒而下,渐渐地,流到了双眼上,遮挡住了视线,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血红色。

李天佑用力一擦,一手的鲜血,手中的长刀也不知何时卷了刃,刀尖低垂,而握刀的右手,正在细微的颤抖着,这是力尽的征兆。

但他的眼睛还是紧盯着敌人,满脸的鲜血再加上狠厉的眼神,如同从地底里杀出来的凶神,敌人无不变色。

第一百零三章 战士,天佑

一股深深的敬佩感油然而生,手中攻势也为之一缓。

死士虽然不择手段,却也是男儿,李天佑这样勇敢的战士值得所有人尊敬。

就在这时,李天佑忽然感觉到脚下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断臂未死的敌人,用一根遗落在地的长箭,趁自己心无旁鹜的时候,刺入了自己的小腿!

钻心的疼痛,让李天佑身子一软,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他虎吼一声,一刀劈死了那个敌人。

眼前忽然一花,李天佑感觉到一阵气力不济。身上几处伤势都使得力气飞快流逝,手里不由自主就是一软。

要死了吗?这群死士好厉害,我居然只能杀他们六个人,有点不甘心呐。

敬佩归敬佩,双方敌对的立场无法改变,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下去。

十一把长刀,狠狠朝李天佑头上,身上砍下。

电光火石之间,两条黑影飞速扑至,却是吴争、吴用及时赶到,拽住李天佑的腰带猛地往后一拖,把眼看下就要死于乱刀之下的李天佑救出。

李天佑已经摇摇晃晃,只剩下最后一丝不屈的毅力支撑着他不肯倒地,他自认为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被突然出现的吴争、吴用拖离险境。

这一变故,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短暂的惊愕过后,十一个骑士想也不想,立刻组织攻击,意欲将三人碾碎!

快!

但两个老兵反应更快,也不见他们如何动作,扭头转身头避过一柄长刀,顺手便将长刀夺在手中。随即,二人身子同时一矮,敌人所有兵器都落了空。

众死士惊觉座下的战马纷纷痛嘶前跌,竟是被二人矮身抄着长刀,左右一圈横扫,将众人骑下的马腿纷纷砍伤,一圈横扫过后,战马吃痛跪地,将他们都掀下了马背。

吴争和吴用配合得无比默契,刚才二人横扫伤马腿的那一招,用的是典型的明军步战招式,这一招是明军专门研究用来克制敌人骑兵的,尤其是用在当步军陷入敌人骑兵包围的危急时刻。

当然这样合计招数,只适合对付小规模的骑兵,要面对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就没那么管用了。

而刚才的情形,两个老兵使出这一招,合适极了,一举建功!

二人不再动了,手持武器,背靠背站在圈子中间,静静看着被掀下马背的敌人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

二人站在包围圈里守护着李天佑,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因为现在已经攻守易位,没有战马的骑兵等于被拔了牙的老虎,在吴争他们二人眼中就是待宰的羔羊。

十一个骑兵脸上露出绝望之色。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以受伤的身体,步战对上两个皆不弱于李天佑的老兵绝无取胜的机会。

战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李天佑明白场中局势,他松了口气,一股劫后余生的情绪从心底起升起。

吴用目光阴沉地盯着对面的敌人,语气轻松:“典仗大人,现在我们二人接受您的指挥,请下令。”

他表面恭顺,内心却非常高傲。通过刚才的两场战斗,二人已经认可了李天佑的军事才华和人品,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亲近之意。

李天佑用力驻剑,脸带杀机,冷冷下令:“请二老留下一个活口查问,其他,一个不留,尽数诛除!”

李天佑发怒的时候并不多,他是稳重的性格,无论何时何地,性子都是平和、安静、沉稳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真恨毒了这些人。

他知道这群死士只是听命之人,背后一定还有重量级的指使者,留下活口为了查问。但活口不必要太多,双方的仇结深了!先杀一批为兄弟们报仇再说。

听到李天佑这个杀气腾腾的命令,十一个敌人反而抢先出手了!

结阵、踏步、突进,一气呵成!

“杀!”

两个老兵一齐冷哼一声,身躯突然一沉,正面冲阵,刀影掠过,地上顿时躺下了八人,随即二人左右一分,一刀抹去,两条人命又被同时收割。

还能完整站着的敌人只剩下了一个。他已经被这凌厉之极的杀人技法惊呆了,十一个人围攻两人,竟在片刻间被杀了十个!他被活捉了!

李天佑冷冷地道:“请二位先把他绑了,再藏起来,我们先去援助世子,过后再来回来审他。”

听得李天佑下令,那人面色苍白,却大笑数声,厉声道:“想拿活的?做梦去吧!”

说罢面色决然,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朝自己的心窝猛然刺下,浑身剧烈抽搐几下后,倒地身亡。

这人死后脸上居然还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这一幕看呆了众人,李天佑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果真都是死士……”

空旷的大道上躺满了尸首,鲜血、内脏和断肢流满一地,深深渗入了泥土中,画面非常惨烈。

几步上前,吴争二人扶住了李天佑,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典仗大人,还行?”

“多谢二老救命之恩!”李天佑拱手,道:“二老还是喊小子天佑吧,小子只是有些脱力,刚才休息会好多了,不知殿下如何了?”

吴争满脸严肃:“典仗大人千万别说什么救命之恩,军中袍泽兄弟,从来都是生死与共!您是典仗,就该称大人,发号施令!军中无老幼,咱们再怎样也是卒,上下明确,才能无往而不胜!”

吴争手里不闲着,迅速剥掉了一名敌人的外衣给自己换上,又多剥了两套示意换装。

李天佑眼睛一亮,老兵就是老兵,这种战场上的宝贵经验,说不定可以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吴用微笑点头:“殿下一丝一毫都没伤着,只是那大队骑兵在还后面穷追不舍,我们得赶紧回去。您这小腿……。”

李天佑用力拔出了小腿上的箭支,挣扎着上了马,试着拉了拉弓,面露坚毅之色:“腿上的箭伤现在还不能处理,腿不好使劲,但骑在马上还是能作战的……”

………………………………………………

五十步外的一块大石后,朱孟熜派出的神箭手正拿着他的五石强弓,靠在石头上一动不动。

看到李天佑在马上试弓,他才冲上大石,在夜色的掩护下,猛地拉开弓,冷森的箭尖对准了李天佑,眼睛眯了起来。

一声弦响,长箭呼啸而出!

目标迎面被长箭射穿了头颅,惨叫一声栽倒!

第一百零五章 复仇之誓

两百步外的巨石后面,朱久炎注视着这场惨烈的生死厮杀,他是敌人的第一目标,不可能站在明晃晃的地方。

他小心地趴在巨石后,将身体完全掩护住,只露出眼睛,这是他进入大明以来面临的第一次巨大考验。

江风之中,传来凄厉惨叫和喊杀的声音!那不停吹拂的江风,还带上了刺鼻的血腥气味!

真正的生死厮杀,和上次的长街刺杀完全不同,足以让人惊心动魄,他没有心思去思索其他,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一刻都不愿错过。

相隔一里,他还是时刻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杀气是一种说不出的力量,自侍卫们和他的体内涌出来,也自对面敌人身体里散发而出。

会死吗?

接下来会怎样?

他仿佛石化,眼睛直视着前方,纹丝不动。

半晌的激战,双方都付出了三十余条性命的代价,朱久炎下方的风口处已伏尸累累,然而敌人终究没能越过李天福他们用生命构成的防线。

敌我双方胶着对峙,双方都在恢复体力,等待下一场更激烈的厮杀。

李天福面无血色,鲜血从身上的各处伤口汩汩流出,他有些头晕目眩,只觉身体已虚脱,佩刀握在手中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哎,平时应该跟大哥一样认真练武的,若不是身旁拼死保护他的一众兄弟,他早就……

与李天福并排而立的侍卫全都是李天佑的亲卫,以寡敌众,他们都很平静,哪怕最前线是死亡的边缘,他们仍满不在乎,一个个昂着脑袋张大了嘴巴,一边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嘭嘭作响,一边向着对面数丈之遥的敌人,疯狂咆哮,大声示威。

侍卫们的对面,领队的夏飞都有些心颤。

奔袭而来的他们,原本以为,灭杀朱久炎的一众残余侍卫应该是手到擒来般轻易的事。

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一场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惨烈血战,湘王府的残兵,楞是把他们上百号人拦得死死的,不说接近朱久炎,每迈进一步都要付出性命的代价!

到现在只剩了五十人左右!

对方也有伤亡,从六七十来人到现在只剩了三十余人,夏飞看得出他们大多已力竭,已疲惫,甚至领头的人连刀都握不住了,可看到他们凶猛、剽悍的模样,夏飞心里居然没有一丝必胜的把握。

外表再如何不堪,横在他面前的,都是一群舍身忘死的人,

不知怎样的意念在支撑着他们,能硬挺到现在,要知道他们都是巴陵郡王府培养的死士,湘王府的侍卫们在他们面前,居然能像一座无法征服的高山一样,坚硬、雄伟、不可动摇。

“再鼓把劲,随我上!他们撑不住了!”炸雷响起,夏飞扬刀厉声吼道。

五十余人强打起精神,呈半圆状举刀缓缓朝李天福等人逼近。

下一场生死豪赌又要开始了!

湘王府侍卫们也毫不示弱,露出坚定之色,横刀而立,目露凶光。

李天福不由向后退了两步,苦笑一声:“完了,李二爷的小命今天要丢在这里了,荆州城里的小娘子,还有金陵城的美人们,二爷见不到你们了。”

“那呆子是首领,杀了他!”

夏飞暴跳如雷,指着李天福怒吼着。他手下已经死了六十多个能征善战的死士,这些死士都有着忠诚的信仰,简单点说,忠诚和尊重比生命更加重要!

可李天福在和他们战斗的关口,居然在发呆?脑子里还在意淫着各种美女?!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他们和这样的人战斗了半天,还没有杀了他!夏飞开始有点心疼那些自戕的下属。

五十余人死士对着李天福一拥而上,所有侍卫大急,奋力厮杀,且战且朝李天福方向退去,试图保李天福周全。然而对方毕竟人数多于他们,侍卫们使尽力气,终究挡不住敌人不要命似的冲击,仿若大堤决口一般。

二三十个敌人已经从侧面迂回而来,迅速包围了李天福。

就在湘王府即将落败的时候……

夏飞身边不知不觉靠近了一名满脸涂得黝黑的下属,他的头压得很低,看不见大半个脸,忽明忽暗的月光中,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对手身上。

“什么事?”夏飞忽然发现身后多了一人,回头问道。

来人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他奶奶的,爷爷忘词了!”

他大吼一声,劈头就是一刀,刀势凶猛,但夏飞已经有了警惕,急闪身,躲过了必死的一刀。

但还是慢了一步,锋利的长刀砍在他手臂上,‘咔嚓!’一声,夏飞的胳膊被一刀砍断,他惨叫一声,往林外亡命狂奔。

突来的变故使所有人都惊呆了,青衣人失了首脑指挥,顿时乱成了一团。大部分人去抢救夏飞,另一些人则狂吼着去追赶这个大胆的刺客,还有人记着刚才的命令直取李天福。

吴争提刀直追夏飞,他已撕去了碍事的劲装,恢复了本来的装扮。

“拿命来,哈哈!”

吴用露出死神的狞笑,对着身旁毫无防备的“同伴”一阵狂砍,皆是一刀毙命。

林中狭窄地形更让吴用如虎添翼,他双手持刀一记横扫,挡在面前的十余名“同伴”纷纷被砍翻在地,不到片刻功夫,李天福的身前就没有了一个能站着的敌人!

赢了!

朱久炎默默吐槽:“这两个老阴比!还好是我队友。”

目睹吴用的凛凛神威,湘王府的侍卫们顿时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李天佑在林外策马奔驰,十几里来回奔程,十几个人跑出来的皆被他射死,包括断臂的夏飞,也被他张弓一箭,正中后背。

李天佑仰天大笑,报仇的滋味竟是如此畅快淋漓。

李天佑冲上高坡,皎洁的月光下,他心中充满了一种复仇的快感,他拉开弓弦,瞄准了最后一名敌人!谁也别想走!

那人魂飞魄散,调头便往栓马的地方跑去。

“贼子!受死!”

箭矢瞬间划破虚空,闪电般射到,敌人刚刚跑出两步,便被一箭贯穿了身躯,锋利的箭头从背心刺入,又从胸口透出,余势未竭之下竟又重重钉在了前方的栓马树上!

一箭之威,竟至如斯!

居高临下,高大威武的李天佑宛如飞将附体,当他将最后一人射杀时,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

“好箭法!痛快!”眼见三人神威,朱久炎也是热血沸腾,冲着敌军来袭的方向,高喊出了复仇之誓:“不管你们是谁!总有一天,我朱久炎!当率大军翻越山陵,跨过河流,踏平你们的老巢!”

“都是好男儿!这才是我们湘王府的未来,我们永兴屯也是后继有人了!”

第一百零四章 林中血战

尸体在地上滚了几滚,面目朝上,被长箭贯穿之人居然是那准备发箭偷袭的神射手。

大石侧后的一块草皮微微抖动,赵虎的上半身探了出来,他放下了手中长弓,一个跃步,跳了上来,身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雷远、李清等锦衣卫从洞里跟着他鱼贯而出。

原来在地下躲藏的一众锦衣卫全程目睹了袭击经过,赵虎看到一众伙伴接连被朱孟熜的骑兵屠戮,简直目眦欲裂,对着雷远一阵苦苦哀求,终于求得他同意上来策应朱久炎。

其实就算没有赵虎的哀求,雷远也是会上来保护朱久炎的。

雷远现在头都要炸了。他现在是不得不帮朱久炎,因为上次指挥使大人传达的圣意很清楚:荆州百户所十天之内找出刺客首领和刺杀世子的动机以及军中弩箭的来源。湘王世子再出任何差错,百户所所有官员,夷族!

夷族!他雷远身为百户所百户,首当其冲!

赵虎向他进言,正好可以帮朱久炎打败朱孟熜,还可以将上次的刺杀都栽给朱孟熜……雷远心底其实是这么想的,不过,湘王府的人现在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呢,他雷远带的这点人还是别上去给人填牙缝了。

就算朱孟熜到时失败,冲皇帝那护雏的态度,锦衣卫要是帮着湘王府抓朱孟熜,那痨病鬼的身体一个不好出点什么事,他们锦衣卫估计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娘的!雷某人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才能执掌荆州百户所,朱孟熜这个痨病鬼如此疯狂,杀了他手底下的人,他现在还得小心翼翼地……这他么就是投胎投得好的好处!

世人都骂他们锦衣卫为鹰爪孙,可谁又能体会爪牙的难处,爪牙也是那么好当的吗?

雷远有些欲哭无泪。

满天神佛,一定要保佑朱久炎那小祖宗千万别磕着碰着,老子现在可好,全家性命都跟这祖宗绑在一起了,死点侍卫就行了,祖宗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

黑暗中,青衣骑兵如狼群一般向树林这边扑来,密集的马蹄声惊起了一群林中的宿鸟,刚才的战斗他们的损失很小,加上留在后边灭口的二十骑,还留有近百骑。

前面的这片树林,在昏暗的天色之中,隐隐绰绰。从林中传来的沙沙响动,夏飞仿佛看见了若隐若现的敌人轮廓。

夏飞看在眼里,眼神有些犹豫,当初计划的时候,特意挑选了极为偏僻的地方动手,前后都没有村镇的大道。现在看来,他当初想烧了这边树林的想法是对的,可惜他们为了突袭不能烧林打草惊蛇。

希望湘王府的人给吓破了胆,不敢组织反击。

“不要放跑了一个敌人,给我下马追!”

随着话音落定,夏飞第一个下了战马,冲进了树林,而那近百骑士也是拴好了战马,举着兵器跟了上去,转眼间全部没入了树林当中。

逢林莫入是兵法中的一个说法,一般看过兵书的人,都会知道这个道理,尤其对于骑兵来说,冲入树林,简直是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不过夏飞显然没有了退路,就算有伏击也要完成任务。

树林内,侍卫们剑拔弩张,静候着敌军的到来。

夜里江风变大,挟夹着河水的腥气扑来,一种凄厉的尖啸声在林间的树木、石头间回荡,朱久炎瞪大眼睛望着漫天的星斗,心中默默祈求着幸运的眷顾。

在他两辈子中也面临过无数次的生死一线,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身上背负着一群人的生死,上阵指挥,一旦他的布局有误,后果是极其可怕的。

…………………………………………………

爬上树顶的侍卫发出了信号,敌人下马入林了!朱久炎瞳孔收缩成一线,他的小手也捏着一柄短刀。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敌人靠近,他已经发现了这队骑兵的弱点,一般的骑兵都配备有防具、盾牌,但这支骑兵却没有,连皮甲的防护都没有!看来他们追求的是隐蔽,目标就是无声无息的灭他自己世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办法或许管用。

敌人如狂风一般向树林席卷而来,但他们很快便遭遇了大麻烦,不少人的鞋子踩中了地上的蒺藜,痛呼倒地,惨叫声连成一片。

很好!他们果然没有多少防护!

夏飞放缓了速度,他低声诅咒着,命令属下尽可能小心地穿过了布满蒺藜的地面。

树林里的上方风口处,湘王府的侍卫已经等候多时,六十余人搭箭张弩,扼守着下方,其他侍卫则被朱久炎安排爬上两边的树木,准备从空中进行射击。

“大家不要担心,现在敌明我暗,我们占据地利,也让他们尝尝我们弩箭的厉害。”朱久炎大声地鼓舞着士气。

“沉住气,等敌人进入弩箭范围,听我号令!”

月色明朗,下风口处的敌人能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一团团黑影向这边涌动,满地蒺藜削弱了他们十几个人的速度,踩着蒺藜倒地的伤员则对自己下了狠手。

全部来了个自我了断!这是谁培养的死士部队!?

青色人潮对于同伴的行为,没有一点意外,他们翻过一道道缓坡向上风口涌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俨如死神的部下。

“攻击!”

稚嫩童声大声发出了军令,侍卫们同时射出弩箭,箭如密雨,包括上空都有箭镞落下。

冲在最前面的三十几名敌人顿时中箭倒地,惨叫连连。

敌人突遭弩箭袭击,但是并没有减弱攻势,后边的人继续向前涌上,他们不再横冲直撞当活靶,而是趴在地上,像蛇一般地快速向这边爬来。

“殿下,快看!”李天福发出一声惊呼。

弩箭虽然杀伤力强,但装填起来很麻烦,需要时间,且对于地上爬行的敌人效果大减。

这么厉害?他们趴下去快速爬行,躲过弩箭锋芒,算着填充时间冲上来?朱久炎开始有些不安,真刀真枪的肉搏战他完全帮不上忙,只能看侍卫们的!

“趁现在!杀死所有敌人!”在口号中夹杂着夏飞狼嚎一般的吼叫声:“冲上去,第一目标!那个小孩!”

敌人都迅速爬了起来,他们已经冲到了二十步外,月光下,他们每个人浑身都是泥土,汗水浸透衣裳,显得格外狰狞凶恶。

朱久炎心情十分沉重,敌人太近,弩箭已经无济于事了。

李天福呆呆地看着朱久炎,看着他那张已经被灰尘染黑的稚嫩脸庞,豪情从李天福的心里澎湃而出。

不!世子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的前面!深藏在心底深处的血性被激发了出来,他高举佩刀,大吼一声:“弟兄们,尽忠的时候到了,杀敌!”

他猛冲上去,揪住砍过来的长刀,一刀劈断了敌人的脖子。别的侍卫跟着他扔下弩箭,纷纷怒吼着冲上去,滔天杀气逼红了他们的眼睛,士气大振。

见到如此,夏飞也是一咬牙,扭过头对着身后的属下喝道:“不要乱,结成长蛇阵,迎敌!”

双方都不是易于之辈,转眼间,防御阵型就被李天福等人撕开,长长的阵型立刻被撕成了几段!

无数黑影疯狂冲撞到了一起,惨叫声、喊杀声交织,配合那飞溅起来的鲜血、碎肉和骨渣,整个战场异常惨烈!

第一百零六章 整军追击

大道上尘烟滚滚,蒙永发了疯似的不停鞭打着胯下的马儿。

他身后是几百永兴屯军户,大多是老人和刚成年的娃娃兵。听到天上的哨箭声,老指挥使显露出非比常人的组织能力,二话不说便在田间地头拉起了队伍,抄着兵器,骑上各家马儿,朝箭啸方向飞驰而去。

树林外,蒙永远远看着伫立在高坡上威风凛凛的李天佑,耳边传来朱久炎发出的杀气腾腾的誓言。

如此杀气,如此碾压世间一切的霸气,天幸,世子安好!蒙永松了口气,随即上前询问情况。

身后的队伍老练娴熟地排开防御阵势,在四围负责警戒。

李天佑看着蒙永身后飞扬的尘土,眼中露出了笑意。

他已是强弩之末,精神一放松,便再也支撑不住,身躯一晃,倒地昏了过去。

朱久炎他们已走出树林开始清理战场,搬拣尸体,这一场惨烈的交接战,纵有些当场没死的敌人,朱久炎的人一清扫战场也就死了,这是深仇大恨,没有人会手软。

“天佑大哥接连血战,能硬撑到这个地步,真是一员智勇双全的悍将……永兴屯子弟忠义无双!”

天下人才列为四等:有本领而无脾气者居上,有本领有脾气者列中,无本领又无脾气下焉之,无本领反有脾气者不入流,属于劣等。

李天佑在朱久炎的心里就是属于第一等人才,夸赞完全出于真心。

朱久炎样子很狼狈,衣服在逃命时扯烂了,身上还被林中的树木、荆棘刮出多条血痕,这是在林中检蒺藜时刮伤的,虽然不深,但也弄得处处是伤,看起来骇人极了。

看着昏迷倒地的李天佑和朱久炎身后剩余的那点伤兵,蒙永心里全是伤心、担忧,可是他并没有上前查看,依然先朝朱久炎行礼:“老朽来晚了,请殿下降罪!”

朱久炎看着自己跟前这执拗的老头,心里暖暖的。

他微笑着摇头道:“侍卫们全力护佑,我没事,还降什么罪。蒙老,请您先安排人送受伤的兄弟回永兴屯救治。”

众人将受伤的李天佑抬到平地上,而李天福则小心替自己大哥脱去上衣,拔除了卡在小腿上的箭矢。

“蒙老,天佑大哥的情况如何?”朱久炎忍不住问道。

蒙永默默地替李天佑敷上金疮药,抬手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上天庇佑,那支箭并未伤到天佑脚筋。”

望着侍卫们担忧的神色,蒙永安慰道:“放心,天佑壮得很,不会有事的,他只是脱力,老朽估计他睡上半天,就会苏醒过来。”

“殿下,您的伤……”蒙永看着朱久炎的伤口,想要说些什么。

“我这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朱久炎道:“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按吴争吴用所见,偷袭我们的贼子首脑应该还在前方!你带人随我去报仇!”

蒙永的眼神从侍卫身上一一扫过,望着地上被抬出来的尸体,这位老指挥使的脸色相当差,目光最后落在一脸愤恨的世子身上,用力点了点头。

收缴了敌方停在林外的战马,稍稍修整后,大队人马起拔,浩浩荡荡向王禄客栈驶去。

…………………………………………………

隐蔽的秘道出口,草木青翠茂盛,高过人膝。

赵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呼!没事了。

远方的王禄客栈已是燃起了冲天大火。

“百户大人,永兴屯的援军来了!巴陵郡王死定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巴陵郡王那好像没多少护卫,要不……?”赵虎望着雷远跃跃欲试。

雷远明白他的想法,也知他报仇心切,自己也有些意动,刺杀朱久炎的刺客不是那么好抓的,现在正好碰到朱孟熜这档子事,朱孟熜高矮胖瘦完美契合,顶罪非他莫属!

李清咬了咬牙,上前劝道:“大人,赵虎被仇恨冲昏头了!巴陵郡王如此丧心病狂灭口,就是为了杀湘王世子,他还明目张胆的摆出了排场,会没有后手吗?我们这十几号锦衣卫能干过他?别到时候立功不成,给他利用身份反咬一口!”

赵虎怒道:“李大人你什么意思?朱孟熜杀了我们百户所的人!王禄客栈的仇不报了?还有,上头逼得这么紧,不拿下一个有分量的,如何交差?”

李清哼道:“别忘了,咱们锦衣卫现在是夹着尾巴做人,身份不能暴露,就算抓了朱孟熜,如何面对赶来的湘王府众人?告诉他们皇上派了这么多锦衣卫监视湘王?到时,你赵虎倒没什么事,百户大人搞不好就会成为牺牲品!大人,咱们还是先下秘道,静观其变吧。”

李清的话立刻引起一众校尉的迎合。

“你……”赵虎这个大头兵哪里能说过李清,急得原地乱转,憋得险些吐血。

雷远一怔,他动摇了,两头为难,正犹豫间。

“啧啧,如此畏首畏尾,不似男儿所为。原来这就是闻名天下的锦衣卫,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失望,真教本王失望,咳咳。”

“谁?!”

朱孟熜独自步入场中,他脚步很轻,脸上一派从容,身后停着唐总管驾驶的马车和二十多名护卫。

看到朱孟熜,雷远满脸震惊:“巴陵郡王!?”

看着雷远,朱孟熜微微皱眉:“哦,认识本王?还有点见识,本王就是朱孟熜。”

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一众锦衣卫非常惊疑,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简直是风声鹤唳。

李清悄悄将手中一根点燃的线香掐灭,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朱孟熜更感失望,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微笑道:“别太紧张,就那么点人,都在本王身后,本王过来找你们只是想和你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你这个该下地狱的恶魔!大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咱们绑了这个灭绝人性的疯子,交给皇上处置!”赵虎看到朱孟熜一脸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下一刻,一众锦衣卫就将朱孟熜围了起来。

ps:排三维重建的时候码好的,下午还要去等片子出来,尽量再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狼与狈

“就凭你?”朱孟熜轻蔑冷笑一声:“好一群大公无私的天子亲军,要抓本王交给皇上处置!?”

接着,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锦衣卫还讲起良心来了?”

赵虎怒道:“良心谁都有!是你这禽兽没有!”

“五十步笑百步。在场的哪有圣人,咱们个个都是罪人,注定都要下地狱!”朱孟熜冷笑:“本王也觉得自己会下地狱,不过地狱分很多层,你们的位置一定也低不了!”

吓!众锦衣校尉脸上一阵风云变幻。

雷远目光猛然射出凛冽光芒,他终于开口说话:“殿下,此言何意?”

“何意?”朱孟熜的声音如阴风飘荡在人耳边:“身为天子亲军,却利用湘王府管事太监王延收敛钱财,对王延残忍食婴的行为视而不见。事情败露后,又灭了王延府邸二十三条人命的口,最后还抢在湘王府前面将王延贪污的钱财席卷一空。你们锦衣卫干得肮脏事,也不比本王高尚到哪里去啊,这些难道都是天子吩咐你们干得吗?这会跟本王扮起悲天悯人的模样了?嗯?”

朱孟熜声调越来越高,最后看向了雷远:“还有你雷远背地里干的那些事,要本王当着你属下的面,一桩桩一件件讲出来吗?!”

刷!背地里干的事?这话一出,一众锦衣校尉纷纷看向雷远。

雷远也没料到会碰到这种局面,这朱孟熜居然对他们的所有秘密了如指掌,比他们锦衣卫还厉害?

他的脸也阴沉下来:“殿下是在威胁雷某人?”

朱孟熜悠悠道:“你配本王威胁吗?”

雷远已哼声:“殿下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雷某人帮你干点什么吧?可你别忘了,你现在在谁手里!”

雷远已经打算撕下脸了。

朱孟熜微微一笑:“关庙后面有条巷子,里面生活着一户低调的富裕人家。可惜呀,虽然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家里的钱来路不明,整天窝在家中不敢出门,连亲戚都是不来往的了,孩子要喊亲爹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因为他爹要在属下面前营造一个一心为公的好形象,咳咳……”

雷远大叫道:“别说了!”

朱孟熜已是一指雷远:“给本王跪下!”

雷远微微滞了一下,终究还是跪倒在了朱孟熜脚下。

朱孟熜对众锦衣校尉道:“你们呢?”

一群人互相看,要命的把柄掌握在对方手中连雷远都跪了,他们也就跟着跪了下来。

赵虎率先抽出绣春刀向朱孟熜冲去,嘴里大叫:“老子让你死!”

没想到朱孟熜竟不闪避,站在原地好整以暇。

长刀将要及身的时候,赵虎只觉后背一阵剧烈疼痛,巨力震荡下,他竟是被一拳击飞。

砰!

就在他飞起同时,雷远已发动后发先至,整个人如同出涧猛虎,结实一拳打在赵虎后背,这一拳带动气流,形成拳风怕不是得有千斤之力。

赵虎应声而出,后背已凹下一个拳头的形状,雷远一拳就将他打了个后背骨裂,五脏尽碎。

见到如此非人的力量,李清脸色大变,心中震惊:幸亏他没对雷远下黑手。

“天生神力?”朱孟熜脱口而出,但他却夷无所惧,反而非常高兴:“没想到雷百户有如此天赋,本王甚是高兴。”

“赵虎刚才杀了殿下的弓手,雷某将他性命还给你。”

雷远展现实力,也有警告朱孟熜的意思,楚王府在湖广的潜势力太大了,他已经非常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给摸了个一清二楚。现在把柄和妻儿都被朱孟熜掌握着,他已心乱如麻,在属下们面前也没心思扮演好上司的角色了。

至于他杀赵虎的行为会让属下离心离德?只要他还是百户,就还是只有他训人的份,没有人能训他。

就算他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在荆州百户所里那都是对的。

“雷百户的投名状很好,本王收了。”朱孟熜点了点头:“其实,你们不用这么紧张,荆州百户所归顺到我楚王府麾下,是双赢的局面。圣上远在天边,湖广行省就是我楚王府说了算,你们头上的圣旨好解决得很,找个不听话的土司将刺杀朱久炎的罪名扔给他。回头再将一干认证物证给你们备齐了,到时有楚王府给你们造势,你雷远说不定还能升个千户。”

末了,他还重点暗示了一句:“毕竟,你们锦衣卫的千户所也设置在武昌府。”

锦衣卫千户!雷远心中一跳,朱孟熜抛出来的这枚甜枣,让他有些意动:湖广行省的治所就在武昌府,也就是楚王的封地!投靠朱孟熜看来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定真能拽着楚王府的尾巴上天。

看着朱孟熜那充满自信的眼神,雷远在脸上硬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一切听从殿下吩咐。”

李清担心湘王府找回来,心里又惦记着地道里的名册,插口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湘王府的人随时会寻回来报复,咱们还是先领殿下下地道吧。”

雷远也不想将锦衣卫的身份曝光,只得对朱孟熜躬身道:“殿下请随某下地道,占避。”

“钻洞”岂料,朱孟熜甚为自傲,他一字一句地道:“吾乃天潢贵胄,苟求生活?不能也。”

“……”

话音刚落,一声尖利的呼啸骤然打破了平静。

“敌袭!”

声音戛然而止!

朱久炎带着人来了!

来得迅若雷霆!

伴随着一声凄厉警号,蒙永带领着数十名个老兵最先出现在了周围。

刚一出现便向着四周奔驰,虽只数十人,却也带出千军万马般的惊人气势。

一名值守在最面的青衣人只来得及挥一下刀,就见刀影已从自己身边掠过,下一刻,他晃了晃,陡然脖子崩飞出一蓬血雨。

草木摇曳,大片黑影乍现,如狂风暴雨般席向朱孟熜的马车,仔细看,才会发现这些黑影分明都是些苍老骑士。

蒙永冲在最前面,破旧的盔甲,生锈的长刀,还有因农活而弯曲下去的脊背,从里到外透着沧桑。

可是这道沧桑的身躯又骑上了战马,如同手握千军万马的将军,威风凛凛。

不是如同!他就是将军!蒙永仿佛已经恢复了青春,他带领的整个队伍时刻都在散发着凌厉霸道的气势。

“斩!”

一字落音,天地变色!

伴随着蒙永的一声大喝,那数十名老兵手中同时现出一片凛冽刀光,雷远手下来不及逃开的锦衣校尉瞬间就被绞成了齑粉。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岁月洗涤,盛年不再,英雄蒙尘久寂。

身躯虽老,锋芒仍在,拂过身上的尘埃,久藏多年的锋芒仍令人不敢直视。

李清吓得连退数步,仓惶逃命,直到一个懒驴打滚才堪堪跑出攻击范围,他趴在地上惊惶地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死神。

第一百零八章 什么叫颠倒黑白

“不愧是受到皇爷爷圣旨褒奖的永兴军屯,其战阵之勇,果真骁锐。”

朱孟熜依然是那样的冷漠、镇定,从他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到丝毫的紧张之色,事关自己生死的战斗,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死去的生命,在他眼中,也不过些毫无意义的数字而已。

只有最熟悉朱孟熜的唐总管才知道,郡王殿下其实也同样紧张,毕竟他才十六岁的年纪,真正看破生死哪那么容易。

朱孟熜的确很紧张,只是因为自身强烈的自尊,没有形诸于外罢了。

尽管他在人前尽可能地摆出看破生死的架势,可在内心深处,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紧张的情绪,他努力神情肃然,努力控制着情绪:

“列队。”

下一刻,刷刷刷二十根长枪纷纷架起,长枪呼啸而至,朱孟熜的二十个护卫,肩并着肩,一字排开,形成两列。

整个阵列,可谓是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空隙。

“迎敌!”

一声号令之下,二十个人身子微微前倾,略略弓起,做着防御的姿态。第二列的前脚抵住第一列的后脚跟,这样的做法,可以最大程度的抵消掉骑兵的冲击力,同时使自己保持住平衡。

二十杆长枪同时架起,枪头那锋芒,有些晃眼,竟是前所未见。蒙永见过许多的利刃,可是锋利如斯的长枪,却是见所未见加上无比齐整的动作足以让人惊心动魄。

不是花架子,是钢矛!

“散开!”

蒙永倒吸了口凉气,他识得厉害,暴喝出声,声音中气十足,镇定无比。

令行禁止!

唰!几十人驭马绕过长枪阵,朝两边前冲,地面上无数砂石飞起,如同两股尘烟席卷而去。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现在蒙永他们全是骑兵,朱孟熜的护卫俱是步卒,二十个人虽然装备精良、阵法森严,却轮到他们追不到人了。

接下来,两股尘烟汇聚成一股,又是一波转向回冲。

不过,二十杆钢枪又同时收枪、转身,架枪,微微猫着身子,双腿前后岔开,二十人每一个都纹丝不动……

如此整齐,丝毫不乱?蒙永是个久经战阵之人,敌人虽然只有两列,但他知道硬冲的代价有多大,于是他停止了进攻。

所有老兵同时勒马,马匹的嘶吼声在四周回荡。

“分开,围了他们!”蒙永沉声下令。

“雷远,没想到你居然是他人的奸细!”蒙永长刀指着枪阵之后的朱孟熜,道:“有道是祸不及家人!明争暗斗也好,争权夺利也罢,分出胜负,诸事皆了。湘王殿下一贯与世无争,你身为宗亲后辈,何以如此歹毒,竟欲屠亲叔家小?

最后他对着二十护卫,大喝一声:“你们遇主不明,前程何在?”

这番铿锵质问,霸气而不失情理,雷远脸上阴晴不定。

唐总管大声反问:“我等粗鄙人物,奉命行事,为主尽忠,与你有何不同?”

“啪啪啪,高明,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可惜将军枉费心机了,本王的护卫无比忠诚,非言语所能动摇。”朱孟熜上前一步:“这位老将军想必是主持之人?”

“堂兄就这么看不起朱久炎吗?在你的眼中,我个世子难道不能为自己主事?”一个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后方一骑施施而来,正是朱久炎。

数十骑新兵,全身铠甲,毕恭毕敬地跟在朱久炎身后。

“蒙老辛苦了。”朱久却只是盯着朱孟熜看:“干得不错。”

“还是没能将他们一次拿下,老朽有辱使命!”蒙永惭愧道。

本应是一场绝佳突袭,却还是让对方组成了长枪阵势,未能全部拿下,他心中自责不已,就连朱久炎的夸奖在他听来都带了极大讽刺意味。

朱久炎到是并未在意:“这不怪你,行动太过仓促,有所遗漏也是正常。这些人都是精英,看他们手下应变果断,临危不惧就可知道。”

安抚了蒙永,朱久炎这才喝道:“你是哪位郡王?朱久炎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亲自动手?”

“巴陵郡王朱孟熜。”朱孟熜恭谨见礼:“见过湘王世子。”

郡王身份虽然无比尊荣,但比起朱久炎这个亲王继承人来说还是要差得远了,所以礼节上必须是郡王先拜亲王世子,然后再论长幼。

朱久炎看着此人人模狗样的姿态,心里仇恨到了极点,语调异常清冷:“本宫可不会对生死仇敌还礼!为什么要袭击本宫!说出来,本宫让你死个痛快!”

“咳咳……”朱孟熜倒是完全没有半点惧色,不以为然地笑着道:“本王何时袭击了世子?倒是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击了本王车队,还屠戮了一众锦衣亲军!”

“对了,应该是这样的。湘王世子乖戾易怒、残暴成性,无故屠戮王禄客栈一干百姓,正巧为本王和荆州锦衣卫所见。朱久炎害怕事情暴露,遂起灭口之心,悍然下令灭口!”最后他的笑里还带出一股挑衅之意:“这满地死尸全天子亲军,俱为你湘王府所杀!皆是罪证!人证锦衣百户雷远、试百户李清,官司就算打到御前,湘王府也没有一点赢面,哈哈,谁叫你小小年纪就有怒杀九名刺客的前科呢。”

“放屁,满口胡言!”蒙永给气得有些激动:“巴陵郡王你敢私离封地,悄无声息跑来荆州,冒着违反朝廷律法的风险,还不是所图甚大?!”

朱孟熜摇摇头,冷声道:“告状,可不是这样告的。咳咳,本王越发身体孱弱,自知时日无多,故而游历天下散心。你们若是因此到圣驾前告本王,只会激起皇爷爷的舔犊之情,而遭惨痛教训。”

“你……!”朱孟熜这番颠倒黑白的话语,让蒙永愣了一下,仔细想想,他们真没有证据,因为袭击他们的骑兵都死了!这些死士肯定没有身份,根本证明不了他们跟朱孟熜有什么关系。

还有他们永兴屯都是湘王府的人,当人证指证朱孟熜没人会信,且雷远明显站在朱孟熜一方。

他万万想不到,在永兴屯定居这么久的雷远,怎么就在转眼之间,变成了锦衣卫百户?!

“好一个指鹿为马。”看来问不出什么了,朱久炎已知道接下来该用什么办法去解决眼下的问题了……他唰地抽出腰间防身的短刀,眼中掠过杀机:“谁会跟你去扯皮!你也知道这里除了你们就只有湘王府的人马,灭了你们,荒郊野外的谁知道你们怎么死的!所有人听令,我们的人不能白死……”

“朱久炎你想清楚点!就为了这些侍卫的贱命值得吗?”朱孟熜急了,他一脸不解。

朱久炎斩钉截铁回道:“在本宫眼中,他们的命都比你的烂命金贵,列队!”

第一百零九章 致命的吸引力

“哈哈,烂命?咳咳,你还真说对了。既然你如此在乎手下性命,这就好办了。”朱孟熜冷然一笑:“本王这二十护卫起码还能换你们二十条老命!远处冲天大火,看热闹的人该来了吧,本王若死在荆州城外,你湘王府能置身事外?本王本就活不长了,到时倒是要看看,永兴屯有多少人为本王陪葬!咳咳,本王这身体反正烂命一条,你不觉得亏吗?”

朱久炎犹豫了一下。

现在他们手中没有弓箭,跟朱孟熜这群困兽死斗,伤亡轻不了。再加上朱孟熜若真死在荆州,湘王府绝对会受到牵连,到时别说躲过建文削藩了,湘王能不能保住三卫兵权都是两说。

朱孟熜这个烂人,真不能死在荆州……

但就这么放过朱孟熜,他如何不甘心!朱孟熜杀了他多少忠心属下?毁了多少家庭!一定要想个办法让这个痨病鬼,痛彻心扉!

对啊,他是一个快死了的痨病鬼!朱久炎的脑子里灵光闪现。

朱孟熜命不长久,为什么还巧舌如簧求生?一定是有牵挂在场!谁没有几个在乎的人呢?这人是谁!?

朱久炎用搜寻的眼神,向对面一一看了过去。

二十护卫的性命,朱孟熜肯定不怎么在乎,锦衣卫雷远他们?看他们双方站得这么远就知道,关系不怎么地。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个太监总管!朱久炎知道大明皇室子弟的成长环境,那些陪伴、伺候小皇子一起长大的太监和主子的感情往往格外深厚,毕竟天天陪着你、哄着你、逗着你的不是父母,而是这些朝夕相处的太监。

要不后世中兴大明的孝宗朱祐樘,也不会称呼覃吉这个为人正派的太监为“老伴儿”,没错,老伴这个称呼最先就是对太监的昵称。(以后传到民间,老年夫妻之间便也互称“老伴”,包括老公最早也是称呼太监的。)

朱孟熜继续口舌如簧:“本王死的手下更多,你反正也没伤到一丝一毫,要不这样。孟熜现在向您郑重道歉,并且告诉你王延外宅血案是谁干的,用那笔钱还换我们走,如何?”

“闭嘴!铜臭如何能与性命相比!魏志强,你带着孩子们将方圆十里内走过来的百姓都驱赶走。”蒙永脸带森然之色:“老朽的老命能跟郡王换命,荣幸之至!弟兄们,换不换?”

独臂魏志强带着新兵们领命而去,其他老兵也纷纷呼嚣起来。

“跟他没完!杀了他!”

“赚大了!换了!殿下,下令吧!”

“下令吧,殿下!”

“慢。打蛇要打七寸,跟他一个将死之人换命太不值当了。朱孟熜,本宫就让你好好活着,也看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属下是怎么被屠戮一空,自己在乎的人怎么死于非命!”眼神一冷,朱久炎不打算再跟对方废话了:“蒙老可有伤亡小的破阵之法?”

蒙永脱口而出:“投石带可破他钢枪阵!”

朱久炎眼睛一亮,大笑道:“迅速制作!”

一众老兵早就行动了起来,他们先驭马退后一段距离,再迅速下马顺手捡起不规则的圆形石头,同时解下腰带,或拿起路边藤索。

整个过程迅捷无比,从退后到重新列阵,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连绑石头的程序都是在马背上完成的,让朱孟熜的长枪阵只能原地干瞪眼。

投石带又称飞石索,也叫飞球索。

《水浒》中“没羽箭”张清,擅用飞石打将,百发百中,曾连打梁山十五员战将,把石子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而飞石索就是所谓的“没羽箭”!

用一根皮条或绳索,一头拴一块石头,把石头与绳索或藤索绑束在一起制成的简易复合工具,若实在缺少绳索和石球,也可用木竿、短带制作单球投掷的飞石索。

古人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出飞石索,最早用作打猎,在狩猎中投掷者手握条索的另一端,先使它旋转,达到一定速度时放手,利用旋转力量,石球引索而出飞向野兽,将猛兽击伤、缠住或打倒,猎获猛兽。

平时别在腰上,方便携带,飞石索的射程可达五六十米,如若凭借马匹的奔驰速度,可以飞越更远,可达百米。不仅可以缠住大野兽的腿足,击断它们的头骨,还能用来打击天空中的飞鸟,可谓是狩猎中最有力的投掷武器之一。

印第安人制作的飞石索可以猎取鸵鸟、驼鹿,以及野牛,甚至可用飞石索击获凶猛的美洲狮,击落低飞的秃鹫或老鹰!

所以伤害可观、简单易制、方便携带的飞石索逐渐演变成了暗器和战争利器。

眼下朱孟熜这个无比锐利的小型钢枪阵,最怕的就是这防不胜防的飞石索!

因为他们的阵型转动不便,长枪也挡不住高速旋转的飞石索;而朱久炎的骑兵则可以无限制的环绕他们一直扔飞石索,直至零伤亡的将他们全部俘虏!

朱孟熜的脸色更显苍白,或者说,到现在,他真的开始慌了手脚……朱久炎的动作已经让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飞石索这样的武器在游牧民族广泛应用,而大明军队最了解的就是草原上的死敌。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唐总管,大吼一声:“唐伴伴!你快钻地道跑!长枪阵!别管本王,保护唐伴伴逃跑!”

唐总管脸色大变,跳下马车,连滚带爬地往地道口钻去。

“准备!”蒙永身先士卒,跃马而出:“投掷。”

数十老兵分头奔驰,绳子中部在头顶旋转,瞄准各自的目标,跟随蒙永的飞石索同时掷出。

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兵,投掷技巧又高且准,或扔、或缠、或抛、或抡,落点准确,身械协调。

行走缓慢的钢枪阵根本抵挡不住四面八方飞来的飞石索,更不用说去保护唐总管了。

钢枪阵型瞬间被破,朱孟熜的护卫全被高速旋转的石球击中,击中头部的,骨裂倒地;击中手腕的,握不住钢枪;缠住腿脚的,直接倒地。

就连跑至秘道入口的唐总管也被飞石索缠倒在地。

倒地的敌人一个个面目狰狞已极,没有一个投降,青色衣衫沾满了鲜红的血迹,玩命的做着最后的抵抗。

可是,他们的抵抗毫无作用,等来的却是长刀穿心透肺。

杀,杀,杀,无情的杀戮!

仇恨驱动着这些老兵,不管地上的敌人是死是活,挥起手里的长刀,便是恶狠狠剁下。

蒙永挥刀,劈掉一个敌人的脑袋,抬起一脚,将他的无头尸身踢入人堆。

老兵们每挥出一刀,都要斩却一颗敌人的脑袋,他们要让这些手染后辈鲜血的畜生,死无全尸。

绿色的草地,变成了血的溪流,二十具无头尸首横七竖八,血红血红的溪水,一路向李清的脚下蔓延了过去。

巴陵郡王自身难保,如何还能帮他做上百户的位置?李清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李清已经放弃了朱孟熜,他看了雷远一眼,牙齿一咬:富贵险中求,拼了。

“世子殿下,饶命!我投降!”李清放下武器,一把就抓住了跑过来的唐总管,迈步前冲,来到老兵们的马队之间,然后将唐总管重重向前一推,自己匍匐在地,嘴里快速说道:“殿下,我是锦衣卫荆州百户所试百户李清,是被朱孟熜和雷远裹挟的,和他们并不是一路人!殿下别杀我!我是锦衣卫军官,我知道很多有用的秘密,我可以为世子效力!”

朱久炎淡淡地看着他,并不出声,犹自想着什么。

李清继续喊道:“殿下!我们这些下级锦衣卫只是奉命行事,刚才我和赵虎还一起射杀了朱孟熜的神箭手,救了李天佑性命呢。您看射手的尸体还在那呢,我是帮您的呀!雷远才是王延灭门案的制造者,钱也是他下令抢的。对了,还有赵虎!赵虎也是给他杀的!赵虎刚才想要杀朱孟熜报仇,被雷远活活打死了!您看赵虎背后的拳印,只有雷远的神力才能一拳将人打成这样!”

赵虎?赵虎早已死透,背部凹陷,绣春刀遗落在旁满是血污,他的眼球突出来大半,直愣愣地看着后方,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是那么的不敢置信。

任何人都能在他的眼中读出同样的信息,包括朱久炎,赵虎死于最信任之人的偷袭。

朱久炎下马朝赵虎走去,轻轻为他合上圆睁的双眼,低声说道:“谢谢你,赵虎,等会为你报仇。”

然后他捡起脚下染血的绣春刀,向缓慢爬行的唐总管走去。

朱孟熜的眼睛直颤,他已乱了方寸,脸色也因激动而变得酡红,歇私底里的吼出声:“雷远,给本王杀了李清这个小人!救唐伴伴回来,去呀!雷远!再不动,本王杀你全家!”

雷远看了朱孟熜一眼,神情非常怪异,说不出是挣扎、痛苦、绝望、还是极度愤恨。

现在前途尽丧又自身难保还管什么家人,朱久炎不会放过他们这些锦衣卫的。不只为了赵虎也为了保密,永兴屯的人杀了这么多锦衣卫,难道还能让他和李清活着离开吗?

李清这蠢货自寻死路,雷远脚下往地道口微挪,他已经打算逃跑了……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妻子可以再娶,孩子还能再生,仇也可以以后找机会报。

朱久炎果断地抬腿踩住了唐总管后背,右手握紧绣春刀,比着他的肺部用力扎了进去,然后左手发动了吸收。

5975天!

唐总管果然帮着朱孟熜作了很多恶,大股暖流再次流便全身,但这次朱久炎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增加了多少寿命。

经过多次试验,他早已明白过来,身体素质想增强就得扣除自己的剩余寿命,手表像个黑洞一般什么都要,它才不管你是恶人还是善人。

吸收了恶人,手表储存生命能量增加寿命;吸收了普通人,手表扣除一半寿命转化能量增加身体素质。

所以他已经不怎么关注寿命的具体数值了,那些没什么用,每月朔日手表自然会按时给予提醒,他不会跟前世一样让手表再次吸尽寿命而死。

只要心中有个大概的谱,知道自己的身体强度就行。

雷远后退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停下了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朱久炎的左手。

朱久炎的左手在别人眼中平平无奇,在他眼中却完全不同,好似有一种共鸣,有一种致命的魔力,像五石散、像乌香(罂粟),吸引着他,呼唤着他。

他心里涌现出无比强烈的欲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朱久炎倾斜:吸收了他,吸收了他……

“朱久炎?该死!某家这是怎么了?!”雷远强自忍耐,他的理智不断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对抗着这股欲望,对抗使他身体变得更加暴躁,眼睛里一片血红,身体已经有些不受自身控制,他的脚跟颤抖着朝朱久炎不由自主地移动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报仇雪恨

唐总管咳着血,已经气若游丝,“来,杀了咱家,呵……咱家……杀了你那么侍卫也是值了。”

他临死的言语挑衅,令朱久炎拔刀的动作突然一顿,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将手松开。

只见朱久炎转过身,已是走开。这奇怪的动作,使所有人都错愕,不知朱久炎在弄什么玄虚。

唐总管张口想说什么,却又是一口血溢出来。

朱久炎找到自己的短刀,来到李天福旁边示意他坐稳,然后校准了马头,用短刀狠狠地刺伤了马臀。

受惊的战马发出悲鸣,顿时狂奔起来,朝着唐总管的方向疯了一般的发足狂奔。

被重重包围的朱孟熜听到马蹄声,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眶狠狠地张着,瞳孔急剧收缩。

哒哒哒……

骑在马上的李天福将眼睛睁大,他和朱久炎对视了一眼,他已经明白了世子的用意……

战马自唐总管的大腿踩过,腿骨碎裂,又是一声惨呼。

哒哒哒……李天福的脸上洋溢着兴奋,自古慈不掌兵,世子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唐总管这时是真正的想死了,他用尽最后的气望着朱孟熜,乞求道:“殿……下,杀我,杀了我……”

李天福狠狠地策马,来回踩踏,一次次放马踩踏而过,他对唐总管的哀嚎充耳不闻,大声对朱孟熜喝道:“这一次是为了田七!这一次是为了郝歆的!这一次是大哥的!……这一次是特么老子自己的……朱孟熜,让你尝尝痛苦的滋味!疼吗!疼吗!哈哈哈!”

也不知多少次过后,唐总管已经不成人形,整个人变成了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到最后,李天福才一刀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

跟那些死士不同,宦官是记名在册的,不能让人知道巴陵郡王府的太监死在荆州。

马匹停了下来,李天福望着脚下的尸体一阵沉默,接着身体不间断地颤抖起来,突然哇哇大哭……

没有人上去安慰李天福,这种伤痛既悲愤,又无奈,只能靠自己去愈合,等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就可以称为男人了。

朱孟熜望着支离破碎的唐总管,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打湿了他的郡王服。

他感到胸口闷痛,火辣辣的,疼得厉害,他为自己的幼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切肤之痛!

朱孟熜努力想止住眼泪,可是眼泪却如泛滥的洪水,无法遏制。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叫仪态,无限仇恨涌上心头。

他恶狠狠地对朱久炎厉声道:“朱久炎!本王会杀了你,还有你们!在场的所有人!一定会的!本王也会当面杀光你的侍卫,撕碎你的宫人,你的朋友,你所有在乎的人!直至你痛不欲生为止……”

复仇的怒火点燃了他整个灵魂。

“杂碎,等你能活着回到巴陵再说吧!”朱久炎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身询问蒙永制造“意外”的可行性。

放过朱孟熜是不可能的,但他也不能死在荆州,只能在荆州之外制造一场意外或事故,像小明王那样船沉江中被淹死,或者像陈观那样醉酒坠河,反正只要不死在荆州,谁也拿湘王府没办法。

蒙永不断点头,他明白湘王府的难处,世子的办法很好。

局面都在湘王府的掌控当中……一切似乎已经结束。

“嗯?”就在这时,蒙永发现了雷远的异常:“杀了他!”

雷远腥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朱久炎,面部扭曲,肌肉因挣扎而不断抽搐,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瓮中之鳖,焉敢横刀?”李清趴在地上极是不屑,他以为雷远还想做困兽之斗。

朱久炎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不禁往后退了几步,示意吴争将自己拽上坐骑。

手刚刚抱上吴争的腰,眼前一花,十几米开外的雷远居然冲出了包围圈,整个人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跪在地上的李清惊骇无比,他可是明白雷远的厉害,能轻易一拳将赵虎的后背打成那样,人体坚硬的骨骼在雷远手下就如同薄木板一样脆弱。

李清正要转身逃跑,双眼一黑,身体里的活力一股脑涌向自己的脖子,再通过脖子涌向扼紧自己的手掌,没等他感觉到多少疼痛,就失去了生机。

“砰!”

雷远脸上满是享受的神态,将李清瘫软的尸体随意抛弃在地上。视线看向了挡在吴争腰上的小手,挣扎的神色完全变成了渴望,眼中闪烁着噬人的光泽。

“在后面!”

“一起上!杀了他!”

担心朱久炎的完全,老兵们只好放弃看守朱孟熜,调头防御。

李清临死的表情好熟悉!这雷远,跟自己一样能发动吸收?

躲在吴争背后的朱久炎收回了视线,有人跟我一样有吸收人的能力?雷远强成这样,得吸了多少人?这身体素质!杀起人来简直跟捏死个蚂蚁一样,身形动作之快捷,也不是常人所能捕捉到的。

快,太快了,这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吗?李天佑好像不行,吴争、吴用呢?我以后也能这么强吗

不用蒙永解释,朱久炎已然明白,雷远的目标就是自己!

他们是同类,雷远如同他一样是被机械生命残肢寄存的人类!

他们之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朱久炎的身体也泛起了吸收反应,见到雷远使用吸收能力后,雷远就变成了一块超级磁铁在吸引着他,强烈的吸收欲望正在跟自己的理智做着强烈对抗,根本无法分心他顾。

幸亏驾驭战马的是吴争,若是朱久炎自己,麻烦就大了。

朱久炎感觉那股欲望就快冲垮自己的意志,半边身子将近麻木,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了!他用力一咬舌尖,疼痛使他稍稍清醒,残存的理智让他想出目前最好的办法:“躲开!他的目标是我!吴争!控马,我们离开这里!”

只有远离雷远,他才能平静下来。失去理智太危险了,要是自己冲过去,肯定会被雷远吸收掉的。

吴用连忙护着吴争和朱久炎,三人一起往还在燃烧的王禄客栈撤退。那是必经要地,湘王三卫护卫军应该赶来了。

一名老卒自恃武勇,驭马持刀直扑雷远。

“死!”雷远暴喝一声,佩刀斜斩而下。

雷远的巨力使得刀速飞快,老卒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下意识地举刀格挡,只听得“锵”的一声暴响,老卒手中的长刀顿时断成了两截,雷远的斩势却是丝毫不曾减弱,寒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就从老卒肩膀切入,又从肋下切出,竟然将他的身体斜斜斩成了两截!

一刀斩杀老卒,雷远脚下毫不停留,又是沉肩一撞,挡在面前的另一骑士顿时连同战马惨叫着倒地,这一记肩撞势大力沉,竟然将几百斤的战马都撞得骨头碎裂,站立不稳。

幸亏骑士骑术高超,未及落地,便已跳马卸力,躲过一劫。

旋即又有两名老兵悍不畏死地冲向雷远。

雷远仰天咆哮,须发皆张,睚眦俱裂,又是几刀斩出!两名老兵瞬间连人带马被斩成了几断,惨不忍睹!

不等尸身落地,雷远已经再次扬刀杀入了阵中,蒙永冷眼旁观,不禁心头凛然,这雷远,竟骁勇如斯!

蒙永感觉到了雷远所具的巨大威胁,上前突袭。

蒙永人借马势,势若奔雷。

雷远则处于没有坐骑可借力的劣势,但谁没想到,没有战马的雷远反而在力量的比拼上更胜一筹。

“锵……”

“锵锵……”

二人力斗了数个回合,由于蒙永有坐骑借力,而雷远只能伫立于原地,所有灵活度大减。

占了这么大优势才能于雷远稍稍僵持,这让蒙永这位老将军心头凛然。

雷远挡住长刀,抬手用力一架,猛然跳出了战圈,直追朱久炎而去,他的眼中剩下了朱久炎。

望了一眼自己那因为反震之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蒙永一声重喝:“这家伙力气好大!大伙儿一起上!”

ps:元至正二十六年,朱元璋遣廖永忠迎接小明王韩林儿返回应天府,途径瓜洲时,韩林儿座船沉入江中被淹死,但此事是否为朱元璋所策划,至今仍未有确切的定论,成了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狂野无比的湘王 上

(感谢胡说有理的月票加更)

一名老兵迅速窜到雷远身侧,手中的长刀狠狠斩向雷远。

吴争他们带着朱久炎越跑越远。雷远不由怒发如狂,当下挥刀连劈数下,厉声大吼道:“挡某者死!”

重重阻截,皆被劈开!

前赴后继,全被砍伤!

勇不可当!

蒙永找准机会跑到雷远身前,驾驭着胯下战马,使其两条后腿重重向后一蹬。

雷远措不及防,被马蹄蹬中,砰地一声被踹飞两丈远。

趁着这工夫,蒙永赶忙策马向前,旋即拨转马头,与雷远保持了距离。

他微微动了动手上的肌肉,只感觉阵阵乏力,转头看了看部下。还好,老伙计们经验丰富都只是负伤,躲过了要害。

“该死!这么多年我都没有一点察觉,雷远居然这么厉害!?”

蒙永惊疑不定地望着雷远。

原以为雷远只不过是隐藏的锦衣卫而已,可眼下看来,雷远何止锦衣卫这么简单?

而与此同时,被踹飞两丈远的雷远已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翻身,但由于胸口被马蹄踹中,他的脏腑明显受到了震动,嘴边流下了一丝鲜血。

抬手擦拭掉嘴边血迹,慢慢爬了起来,雷远胸口清晰可见两个马蹄印。

由于朱久炎已经离远,雷远此刻也恢复了理智,他望着自己的身体也有些不敢置信。

几天前他研究清楚了自己身上的秘密,一直不敢暴露,利用职位之便偷偷摸摸的吸收,他清楚自己的身体变强了很多。

但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几年后的今天他居然能一人打败一小队骑兵!

早知道如此,这些年就不用活得这么小心了,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是个百户!

不过现在明白也不算晚,哈哈,凭雷某人现在这身手和身体,先找到朱久炎吸收了,然后再隐姓埋名躲藏一段时间,几年之后,天下照样任某纵横,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越想越得意,雷远舔舔嘴唇笑了起来:“战马后蹬……嘿嘿,这鞑子的招数,可需要非凡的骑术。你还是这么厉害,老家伙。”

说完,雷远脚下发力朝着蒙永狂奔,一点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居然还能跑这么快?这是什么怪物!蒙永惊愕了,事到如今,哪怕敌手再是棘手,也容不得他有丝毫退缩。

雷远双手高举佩刀,脚步一踏,脚下的碎石受力四溅横飞,人如黑鹰,展翅飞跃而起,朝蒙永的脑门狠狠砍下。

闪避!

已经来不及了,蒙永唯有硬着头皮举刀抵挡,直接来了个硬碰硬!

“锵”地一声,雷远重重劈在蒙永横档的刀上,只听蒙永胯下战马一声悲鸣,四条马腿竟给压得跪倒在地,蒙永整个人也在这股巨力的压制下,全身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动,全凭意志坚定还在支撑,但也是强弩之末。

“老家伙,某的目标可不是你,饶你一命。”雷远桀桀怪笑,抽刀飞退,夺过一匹战马,就想追赶朱久炎而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朱久炎的声音:“还拿老子当目标?追我老子不用跑了!哈哈!”

“唔?还敢回来?”

“世子殿下?”

雷远与蒙永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朱久炎和吴争、吴用居然跑回来了!

雷远全身汗毛倒竖,心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

“众将士听本王号令,……前队举盾,前压!”

周围瞬间响起沉闷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厚重得让大地都开始抖动。

绵绵不息的号角声响起,苍凉悠远的号角声中,一面红色王旗正从朱久炎身后冉冉升起,紧随王旗之后出现的是绵绵无际的长枪之林,大片冷森森的刀刃,几欲映亮暗沉沉的天空。

最后出现的,才是汹汹人潮,士兵上千,无际无边,士兵上万,遮天蔽日!

湘王府的护卫军汇聚成了连绵无际的浪潮,在那面朱红王旗的引领下,漫卷而下,又滚滚向前,后军骑兵却还在后面无穷无尽地往上冒。

护卫军来了!躺在地上装死的李天福,在一众老兵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的脸有些挂不住,但没有人责怪他,因为他已经表现的很好了,雷远确实不是他们这点人能对付的。

有时候,能保住性命才是真,命要是没有了,其他一切都是虚的,所以连朱久炎自己都没有责怪他的想法。

看到王旗上斗大的湘字,雷远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泛起了异样的苦涩。

是湘王,湘王到了,他亲自带了几千大军来救儿子!

这一刻,雷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完了,死定了……他就算再强十倍,在几千全副武装的大军包围下也绝无生路。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高手了,能在荆州见到,实在令本王惊喜万分,雷百户。”

这声音里带着意外的惊喜,雷远听了,只能勉强一笑,只不过就连他自己都知道,现在他的笑容有多难看!

王旗飘扬空中,大旗之下,万军之中,有一道白影犹如一尊白塔,傲然肃立!

湘王朱柏信马由缰,从阴影当中缓缓地走了出来,勒马止步,露出了他英俊的面目。

头戴束发道冠,宽袍缓带,胯下骏马,弓箭斜挂,手中一柄巨枪,长约丈余,枪尖银芒,枪杆沉铁,端显霸气。

雷远做好拼命的准备,不过从湘王的口气中他听到了希望,深深吸了口气,抱拳道:“某的身手如何能与王爷相比,谬赞了。”

朱久炎望着朱柏,内心感动,以亲王之尊,为了来救他,连铠甲都没有换,一袭居家道袍就领军出来了,可见他这个儿子在朱柏心中的分量。

但老爹说的话又不靠谱了!你的意思是想跟雷远单挑?大军上去直接淹了雷远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孤身犯险?

朱久炎连忙看向身旁的蒙永。

蒙永明白朱久炎心中的忧虑,眸子里闪动着光芒:“王爷自小膂力过人,又得名师指点,武艺早已登峰造极,殿下不必担心。”

李天福是一脸的崇拜:“对的!殿下,我常听父亲说,王爷已经到了由外而内,精气神内外贯为一气的境界,世上少有敌手!”

追星族?!看着这两人的样子,朱久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他实在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正准备开口劝说。

叶信也点点头,淡淡地道:“殿下,王爷在这方面是个纯粹的人,他从小练武,如今能碰到如此高手,不会放过的。”

“谬不谬赞,跟咱打一架就知道了!”

朱久炎蹙紧了眉头,朱柏已经催马出阵,驰马若飞,直奔雷远而去。

太任性了!太一意孤行了!

一个亲王,更不应该逞匹夫之勇。朱久炎急得从士兵手中抢过两把弓,交给吴争、吴用,让他们随时准备支援。

“吼!”

“吼!”

“吼!”

几千护卫军纷纷以长枪顿地,或者以刀击盾,大吼为朱柏助威。

“来得好!”

看到湘王亲自出阵,雷远便微微扬起佩刀,纵马相迎。

太好了,机会来了!只要擒住湘王,他就能活!

只片刻功夫,朱柏及雷远便已经两马相交,朱柏大吼一声,巨枪抡圆便往雷远身上横扫而去,雷远不甘示弱,也针锋相对地挡了过来。

只听“锵”的一声炸响,二人胯下战马同时悲鸣。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狂野无比的湘王 下

战场上顿时便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叶信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王爷的神力,再加上特制的两米长枪居然和雷远只拼了个旗鼓相当?这怎么可能!?雷远这小虾米,难不成是什么附体了?否则怎么可能如此骁勇?

要知道湘王十五岁时在战场上就没有了一合之敌,敌人是什么人?是纵横天下的蒙古人!投降朝廷的蒙古人反叛造反,想杀回塞外老家,这样的军队可谓锐利无比、众志成城。谁敢挡他们归路,肯定会杀人全家的。

他们遇到了朱柏,结果如何?朱柏率领自己的护卫军正面迎敌,勇不可当!直接打击敌人锐气,最后还一路穷追,大败蒙古骑兵。

“杀!”朱柏轻催坐骑,风卷残云般迎向了雷远。

电光石火之间,两马又再次相接!

朱柏和雷远手中的兵器在空中狠狠相撞,响起一声激越的铮鸣,旋即错身而过,朱柏跨骑在马背上的身形岿然不动,而雷远雄壮的身躯却明显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滑落。

四周军阵爆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不管是生性冷静的吴争、吴用,还是性格刚毅的蒙远,甚至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叶信都跟着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李天福等亲兵侍卫在热血激荡之下,更是忘形地以拳头疯狂地捶击自己胸口,状如野兽,“嘭嘭”作响。

横刀立马,问天下,谁敢争锋!?

这是每个男儿的梦想。

两人不断的交锋,十个回合下来,打了个不可开交,两人都有着超乎寻常的巨力,刀光枪影错乱之中,他们二人方圆数丈形成了小型飓风一般的领域。

“我靠,这就是巅峰武将的战力吗?这两个人都有千斤巨力一样,还是人吗!?太不科学了吧。”

山呼海啸地呼喊声,让朱久炎瞪大了眼珠子,看到战场中央朱柏和雷远争锋,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目光里有一种闪亮的光芒。

这是一种羡慕的目光!

他来到大明后,曾经听李天佑说过,这个时代练武是有筑基方法的,所谓的武功筑基之法,开始自于秦始皇求长生时的炼气士,武功一说可能也是由此而来,当然没有后世武侠小说里真气内劲那么的夸张,也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白日飞升的可能。

不过练武到巅峰,确实可以变成绝世猛将,像西楚霸王项羽那样举鼎可不是个传说。

一人成军吗?

这样的场面让他熟悉,也让他陌生。

恐怖份子老爹是真的厉害!居然可以跟有金手指的雷远正面硬刚,这就是他的真实武力吗?难怪朱允炆后面削藩先拿湘王府开刀,而不是威胁最大的燕王朱棣,朱柏自身的武力怕是很招人忌惮!

他在所有护卫军的心里,好像也达到了精神支柱的地步,在护卫军的眼中恐怕就是神祗,是不可战胜的。

气氛是能传染的!

朱久炎一双小眼睛看的眼珠子都不眨,目睹朱柏神威,也是热血沸腾,他也忘记了一切,振臂怒吼:“湘王威武!万胜!”

“湘王威武!万胜!”

“湘王威武!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在所有人眼里,这第二回合的交锋,朱柏明显占了上风。

几千护卫军山呼响应,气氛空前高涨。

这种大戏码,真人上演,飞沙走石,朱久炎仿佛回到了世界杯的观看现场。

雷远纵马飞奔出去足有十几丈远,才缓缓勒马回头,再举刀对朱柏时,雷远的眸中里完全变成了凝重。

对面,朱柏心头却也是一片凛然!

刚才第二回合的碰撞他看似占了上风,其实不然,兵器相交时,巨大的力量倒卷而回,朱柏险些长枪脱手,直到现在,他的双臂还有些酸软,虎口发麻。

雷远的武器还是制式长刀,并不适合马战冲锋。

显然,雷远的膂力和臂力要比他强不少,若不是借助长枪之利,他只怕已经处于下风!

但是,朱柏眼中却透露出失望,兴奋的身体也慢慢冷了下来。

雷远只是空负蛮力而已,根本没有相应的技巧和武艺,眼与心也驾驭不了自身的力量。

既便雷远的气力远胜于他,今天也是必败无疑,因为雷远只是个空有蛮力的庸手,层次太低。

朱柏再次催动坐骑,迎向雷远,雷远又岂肯示弱?

铛铛挡!铛铛挡!

这次两人走马灯似地才厮杀了二十多个回合,枪尖银光点点,朱柏的长枪使发了,招数灵动,变化莫测。

雷远则有些疲于奔命,他呼吸已经开始紊乱,慢慢变得气喘如牛。

雷远气息一乱便处处受制于朱柏,身上多处血肉模糊,全是被朱柏用枪尖轻轻挑开的伤口,很难想象两米长的巨枪,朱柏是如何做到如臂使指、举重若轻的。

雷远虽越战越勇,但空有蛮力,打不中人,全是白搭,反而会消耗巨大。

反观朱柏神态轻松,呼吸均匀,游刃有余,简直就是大人打孩子的节奏。

太没意思了,力都发到底了,一点不留余地,心神都乱了?

结束吧!

朱柏的眼神就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冷厉,再次催马杀回,暴吼一声,手中沉重的长枪已经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刺向了雷远。

雷远流血过多,体能透支,力不能举,只得横刀招架,却不想眼前一花!

只听得“砰”的一声,雷远强壮的身躯便已经从马背上往后倒飞而起。

原来是虚招!

朱柏半途变招,收刺、改扫!只在刹那之间,简直是快如闪电,妙到毫巅。

雷远被枪杆里透出的巨力横扫而下。

此刻这无比狂野的朱柏,跟平日里猫在家中修道的朱柏,简直判若两人。

霎那之间,响起了更加震天价地欢呼声,朱久炎有些明白蒙永他们的自信从何而来了。

雷远惨声长叫,落马倒地,长刀已经脱手,身体扭转了两下,挣扎着坐了起来。

看着身旁这群神情亢奋到极点的军卒,他露出了惧怕之色,从身上拔出匕首,欲做困兽之斗。

居然没死?

朱柏有些惊讶,要知道他横扫的力道足以开碑裂石,雷远的体魄之强,他生平从来未见。

不过,朱柏却根本不给雷远任何机会,他借着战马冲锋的巨大惯性,又是一枪斜挑,正中雷远胸膛之上。

胸骨尽碎之声传出,雷远沉重的身躯也像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

一直飞出十几步远,他的身体才重重坠下,坠下的落点居然正好是那打开的地道口!

“砰”的一声,雷远直接摔入了地道,接着是身体一路向下滚动的回响,直至越来越远。

一队军士刚想下去追,却被朱柏所制止。

“父王,不派人下去探查一下吗?”

朱久炎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满脸焦急。

“穷寇莫追。”朱柏抬手制止了他:“刚才那一下,就算是只熊,也受到了致命伤,他活不了了。这地道里面搞不好有机关或火药,还是找些死囚来探清楚吧,咱们回府。”

大军往回开拔,朱久炎一步三回头,回望那敞开的黝黑地道口。

不过他也明白,朱柏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卒拿生命去探路的,也不可能让他下地道。

好可惜!雷远居然有跟他一样的能力,这个世界上还有同样的人吗?要是吸收了同类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吸收了雷远可能会变成怪物也说不定呢。

今天起码知道了吸收能力真的很强。

再加上锻炼的话,我应该也能成为绝世猛男。

朱久炎只好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好像有什么东西遗忘了?什么呢?

朱久炎再次扭头张望,对了!朱孟熜!朱孟熜不见了!给这痨病鬼趁乱跑了?!

朱久炎暗恨不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往生极乐

沿着斜坡一路翻滚,也不知滚了多远,终于“砰”的一声身体被硬物给挡了下来。

小腿断了,甚至有那么一小截,都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雷远躺在地上,看着腿上这样的伤情,却没有感觉到双腿上的丝毫疼痛感,他发现自己的一双腿,自腰椎以下,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咳咳,咳咳……”雷远猛烈地咳嗽着,口中咳出来的都是鲜血,他立刻知道,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已经移位,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湘王的武技果然厉害,这就是顶尖武将的战力吗?真刀真枪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不冤。

死在自己建成的地道里也还不错。

月光照不进来,但仍能看到远处墙上火把的橘色余光,看着那黑暗中的一抹火光,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知是他太久没有听下来感受过周围事物,还是仍然留恋着人世间的风景,雷远看得十分入神。

“咳咳……咳咳……”安静的地道内,突然回响起几声熟悉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马上将雷远拉回了现实,他心中一惊,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朱孟熜!果真是朱孟熜!

虽然朱孟熜现在满身灰尘,脸上沾满了污垢,一身王服也早已满是残破,但是雷远还是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毫无任何犹豫,雷远的手握紧了短刀,尽管他每动弹一丝一毫,上半身都要承担着四处传来的巨大痛苦!

这种剧痛,让雷远眼前发黑,这种痛苦,超乎想象。

他几乎全是凭借强悍的意志,才终于爬起一点将短刀对准了朱孟熜!

“哼,哼哼哼……你在等我?”雷远看着朱孟熜冷笑。

“你在笑什么?”

“卑职记得殿下说过,天潢贵胄,岂能为了苟活而钻洞?现在呢?哈哈……”雷远勉强喝道:“其蠢无比!如果不是因为你这蠢货那该死的自尊,老子早跑了!”

“你这卑贱的家伙!居然敢骂本王?!去死!”

“呼”的一声,朱孟熜脚下用力在雷远的膝盖之上奋力踹了一脚!

喀嚓!

雷远另一条腿当场就被踢得折断,不过他早已感受不到腿上的疼痛,反而瞅准机会用短刀在朱孟熜小腿上狠狠划了一刀。

朱孟熜痛叫了一声,心中大惊,顿时慌忙后撤,由于后退时心中失了分寸,脚下不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等他冷静下来,才发现小腿上的伤口非常浅,血也流得非常少,雷远也根本无力追击。

“呼。”自己吓了自己一跳。朱孟熜满脸怒容站了起来,再看雷远,发现他还是高举短刀对着自己,脸色充满了嘲讽之色。

这次朱孟熜是不敢轻易再过去了,他看着雷远恨声道:“敢对本王动手,不怕本王杀了你妻儿?”

雷远竟然冷笑道:“雷某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担心什么妻儿。”

朱孟熜点点头:“那本王先拿你妻子下手。郡王府的侍卫辛劳日久,也轮流该犒赏一番,然后再虐sha你儿子。”

雷远的眼睛颤了颤,终于放下了短刀:“你想要什么?”

朱孟熜面无表情:“你说呢?当然是躲避机关的办法!和你这个锦衣卫百户手中暗探们的名册和联络方法!先把刀给本王扔过来。”

沉默一会儿,可能觉得自己怎么都是个死,雷远只好将刀扔了过去,皱眉问道:“如何信你?”

“本王用身上流淌的皇室血脉起誓!朱孟熜会放过你家人,让他们平安活下去。”朱孟熜捡起短刀,将身上的王袍割去一角,十分顺口的接着说道:“本王一向讲信用。”

“某也根本没得选……”雷远的声音不大,说完这句话,才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右前方的岔道口:“其他两条路里放着这些年我攒的钱,这条路沿着墙根走,不会触动机关,你想要的机关图谱和暗探名册都在里面……额,你!”

“噗!”朱孟熜手持短刀用力一拔,染血的刀身从雷远胸口拔了出来。

雷远瞪着眼睛,直直盯着这张略带稚气的凶狠面庞,眼睛越瞪越大,眼珠子都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

“卑……鄙!!”雷远气极大叫。

朱孟熜用身上的皇家血脉起誓,他是相信的,所以说出了实话。哪里想到转头朱孟熜就弃誓于不顾,反手就捅了他。

“某,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不得好死!某在下面等你!”雷远朝朱孟熜,一下一下的爬行逼近。

朱孟熜毕竟没有亲手杀过人,没能一刀彻底杀了他。

雷远甚至还有余力伸手,用那沾满鲜血的手去抓朱孟熜的腿管。

朱孟熜低头冷冰冰地看着他,眼看雷远的手上的血将他的裤腿弄花,他也没有动作。

朱孟熜的声音近在雷远耳后:“本王根本就没有抓过你妻儿,刚才的起誓能作数吗?不过,等本王回去之后,你妻儿就真会被抓了,谁叫你身手这么好刚才也不救唐伴伴呢!本王说过‘在场的人全都要死!包括你们在乎的人!’”

又是一刀捅了进去,在他的腹腔内轻轻搅动,直到将雷远的内脏彻底搅碎。

雷远眼神彻底失去了神采,手臂“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确定雷远断了气,朱孟熜才贴着右通道口的墙根走了过去。他的背后,雷远的尸体忽然亮了起来,十几个光亮汇聚到了腹部伤口处,形成了一个大光点,然后直奔朱孟熜而去!

光点速度极快,瞬间就撞入了朱孟熜的后背,可他却一无所觉,继续前行。

…………………………………………………

几千军队很快就将地面挖出数个大坑来,此刻坑里横七竖八丢满了尸体,包括那些个锦衣卫尸体,然后众将士将坑填上。一锹一锹的土挥了进去,很快就将尸体掩盖住了。

非常仔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赵虎和战死侍卫们的尸体则另外挖坑埋葬,连同他们的武器和那柄绣春刀都一起被黄土渐渐掩埋。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朱柏拉着朱久炎一脸的严峻,下令让所有的人全部下马,几千人站在这个大坑旁围成几个大圈,所有的人都脱下了头盔,抱在怀里,武器扎在身前。

人人都垂下头去,朱柏和叶信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每一个将士的表情都无比严肃,听朱柏口中念的道家经文,朱久炎的心情也仿佛没那么压抑了。

朱柏念叨完毕之后,才低声叹了口气:“灵珠子,你来填最后一锹土!”

朱久炎点了点头,先鞠了一躬,然后才亲手上去,铲上最后一锹土。

朱柏一挥手,上百重甲将士过去,用力将地面反复塌平。

如此一来,原本这里就是人烟稀少的郊外,看上去就再也不容易被人发现痕迹了,除非是知道地点,否则绝难找到。

几千大军列队返回护卫军大营,湘王父子也回到了王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怜星的身世

夏日的晚上格外闷热,即使身处在空气对流的长宫道之中也是热得难受,周围十分安静,引路的宫灯忽明忽暗,又显得有些幽冷。

上百精锐骑兵突袭、逃命、反击、报仇、湘王战雷远的场景,还萦绕在朱久炎的脑海。

“灵珠子,今天晚上的事瞒好你娘,也瞒好所有人。今晚只是湘王三卫在城郊例行操练,没有死人,也没有什么袭击,懂吗?”朱柏的声音让朱久炎怔了稍许,终于回过神来。

“为什么?”朱久炎反问了一句。

闻言朱柏沉默了一下:“因为没有证据,因为父皇希望兄弟之间应该兄友弟恭,更因为没人会相信朱孟熜会跑来杀你,毕竟他一向病弱,惹人同情。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别让你娘担心,这种事要学会自己扛,谁让咱们是龙子龙孙呢。”

朱久炎点点头,又问道:“那锦衣卫呢?孩儿基本将锦衣卫荆州百户所里的人全杀干净了。”

朱柏满不在乎道:“锦衣卫自己都不会承认他们在荆州有人,更不会承认湘王府里有他们的人,杀光了就杀光了,蒋瓛这个指挥使会帮你遮掩的。”

朱久炎忍不住反问:“孩儿可以报复吗?”

“当然!”朱柏的回答斩钉截铁,他彻底转过身来:“六哥(楚王)这么恶毒,咱们湘王府也不是好欺负的。今天这事,是爹连累的你,你有什么想法就放手去干,爹会帮你的。当然手段要高明些,要像你今天激励人心让将士们用命的保证一样。”

朱久炎翻了个白眼:“刘常他们三个跑回来了?”

“生死关头,处变不惊,还能想出这么好的鼓舞士气的方法,你做得好。爹对你很满意,这次咱会给你写张真手书,让你方便出宫,当然曾夫子那的课业不能荒废。”朱柏摸了摸朱久炎的头。

朱久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假手书的事了?”

朱柏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别不好意思,这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朱久炎下意识反问。

朱柏笑道:“你从高二宝和陈家那打秋风打来的两万两银子,为父征用了。”

“什么!?为什么?!”

“阵前对侍卫们做出奖励和抚恤承诺的,是不是你?”

“是啊。”

“这些是不是该花钱?”

“额……那也没两万两!”

“给受伤的侍卫治伤要不要钱?”

“良医所这么多医官,司药局的药也是现成的,这要花几个钱?”

“额……调动几千大军和他们手里武器的维护,这要不要钱?”

“他们就来摆了个军阵,喊了喊口号,一个都没伤着,这也要花钱?”

“本王对荆州各个道观的供奉,要不要钱?!”

“修道是你的事,关我什么事!?”

朱柏理直气壮地道:“我是你爹。”

“……咱能不能讲点道理?”朱久炎有些弱弱地道:“不能抢小孩子的钱啊,你可是大明的堂堂亲王啊。”

朱柏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大步向前,还抬起手得意洋洋地摇了摇:“贫道道号紫虚子。”

你真抢小孩子的钱?

朱久炎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义愤填膺地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告诉我,你哪虚了还道号!我看是盗贼的盗吧……吧……吧……”

其实朱久炎明白朱柏的良苦用心,用这种手段收了他的钱,只是想冲他淡心中的阴霾,这笔钱应该会用到那些阵亡侍卫家属的抚恤上面。

都怪那该死的朱孟熜和楚王府!明天就让你们好看,老子一刻也不想多等。

折腾了一天,终于放松下来,身上感觉特别疲惫,朱久炎对身边的随从道:“走吧,回世子府。”

“小鬼头,你没事吧?”

怜星站在宫门之下,一见朱久炎过来便迎上来甜甜一笑。

看着一身红色宫装的怜星,朱久炎怔怔地盯着她,脑中不禁浮上了她身披嫁衣时的模样。

朱久炎的心中亦不由纳罕起来。

他自问不是见了美色就走不动的人,后世的化妆术加上美颜什么美女见不到?还有人工的,天然的,姿色不输于怜星的比比皆是,但对这些,他都没多大感觉,怜星却在他心中格外的特殊,是因为邂逅的悸动还是因为残缺之美?心中竟时不时泛起她的一颦一笑……

身体年龄还没有达到,生理上的冲动应该影响不了心理。

是之前蹦得太紧,现在危机解除而心情放松,饱暖之后思银欲?还是她那美丽的笑容打动了自己?

一时间,朱久炎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但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或许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爱慕吧。

二人相视一笑,极自然地牵起了双手,同时往第二次见面的王府花园走去。

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话匣子永远也收不住。

一晚上两个人走了很远,说了很多。

话题永远不愁,聊聊趣事和荆州各地的风土人情,互相补充。

忘记了精神上的压力,朱久炎的表现也越发轻松,谈笑之间颇多风趣,说到兴起处,更是逗得怜星开怀大笑。

“……就这么着,我用了个恶心的办法,让那什么小侯爷一伙人全掉进了坑里……我估计你是嫁不成了。”

“你是真得坏透了!哈哈……”

怜星开怀大笑起来。女子笑不露齿的规矩于她全无作用,她笑得很放松,笑得很肆意,笑得明媚动人。

笑过后,怜星认真问道:“你是为了我吗?”

“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不想你嫁给别人,也不想跟你分开。”

朱久炎也没瞒她,就这么把自己心里的事说了出来。

朱久炎反问:“姐姐你呢?”

“我吗?”没想到,怜星愣了愣,没有迅速回答。

怜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想离开你,但你父王不会同意的。”

“能告诉我你的身世吗?我想帮你。”

怜星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崇宁公主的私生女,她的丈夫是牛城,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所以我是个人恶鬼憎之人,除了你父王,连皇上都不想看到我。你要是太亲近我,给皇上知道了,也是会被牵连、厌恶的。”

朱久炎终究很伶俐,还是在怜星断断续续的话语里,领悟了她的意思。

崇宁公主在婚内私通别的男人,生下的怜星,怜星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

朱久炎这才明白怜星为什么没有姓,为什么湘王夫妇不想他跟怜星有过多接触。

有些事,不用说得太明,心里明白就好。

“崇宁公主是我父王的姐姐,这么说,你是我表姐!?”

ps:怜星是我定的一个重要的配角,并不是女主,女主肯定是要朱久炎长大以后才出现的。美丽的少女总会有人打心底里去爱慕的,想去保护的,不是吗?我给怜星定的是红颜知己的类型吧,大家也可以给我提点意见。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少年爱慕

怜星笑了笑,神色有些凄苦:“我是个连姓都没有的私生女……不敢高攀皇室。”

朱久炎只好继续发问:“崇宁公主后来怎么做的?”

怜星哼声道:“她?她可是个要脸面的人。偷偷生下我以后,就抱着我找到了你父王,想让湘王认作自己生的孩子,你父王倒是应了。她原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但驸马牛城可是李淑妃的外甥,马皇后过世后,李淑妃管理着后宫,权势等同于皇后。”

“牛城知道了崇宁公主的丑事,他哪里肯忍,天天扬言要找出奸夫杀了泄愤。这事闹得很大,还闹到了皇上跟前,皇家的脸面都丢光了,没有一个人帮崇宁公主,皇上也厌恶牛城不知轻重,搞得满城风雨,谁都下不了台……我这个孽果自然被寄养到了后宫。”

朱久炎轻捏她的右手,怜惜道:“后宫归李淑妃管,所以……你的手?”

“湘王一直关注着这事,后来是他救的我。但是我的右手已经残废了!那时的我刚有记忆!”

怜星美丽的脸盘上满是痛楚之色:“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李淑妃!恨她,恨牛城!更恨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的错为什么要报复在我身上!为什么!呜呜……”

怜星的泪水夺眶而出。

朱久炎伸手展臂环绕了过去,怜星没有避开,反而顺势靠上了他那小小的肩膀,轻轻抽泣。

朱久炎轻轻地拨着她的头发,凝视着怜星的右手,眼中除了同情还有痛惜。

朱久炎轻声说道:“你想将你的生父找出来”

怜星停止了哭泣,转头看着朱久炎,恨声道:“我还要李淑妃和帮她作恶的人都不得好死!”

朱久炎没做任何评价,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

听着朱久炎认真的承诺,怜星面有愧色,呐呐地道:“对不起,小鬼头。你和我的相遇,是我刻意的安排,有目的性……我想或许可以利用湘王府的力量报仇。”

“啊?”朱久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她仿佛有些害怕,飞快地补充了一句:“湖边碰面的那次不是!与你相处的也是真实的怜星。”

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朱久炎的手臂,颤声道:“你不会讨厌我吧?”

看着梨花带雨的俏脸,朱久炎忽然想起了一句杜月笙的名言,脱口而出:“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悲哀的,人生在世,谁不需要个帮扶呢?”

怜星像一只小猫一样挤进朱久炎的怀中,过了很久,才低声道:“小鬼头,谢谢……你只要不讨厌我,我就一辈子对你好。”

说完之后,怜星脸上红红的,眼神四处躲闪,心如鹿撞。

幸亏没有人能瞧见。

朱久炎在她的背后亲昵地抱着她的脖子柔声,道:“我不会讨厌你的。”

两个小小的人儿,就在这纯净而美丽的月光下,认真许下了诺言。

朱久炎试图完全了解怜星心中的束缚和枷锁,继续问道:“崇宁公主和牛城后来怎么样了?”

怜星闭上眼,她此刻是完全放松的:“后来事情越闹越大,皇上非常厌恶牛城,寻了个罪名,把他就贬到云南去戍边了,崇宁公主她也只好跟着一起去了。半路上……就突然传回了崇宁公主的死讯,我猜应该是那个人杀了崇宁公主泄愤。皇上闻得她的死讯之后,勃然大怒,下旨把牛城抓起来杀了。

怜星说起崇宁公主的死,语气没有一点波澜,仿佛在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朱久炎也能理解,崇宁公主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完全可以好好地保护好怜星,但她一点也没有。为了自己的面子,她放弃了自己的孩子,间接导致了怜星的残疾。

他已彻底明白了怜星的身世。

朱久炎出身与怜星不同,从没想过尊贵的公主之女居然也会生活得如此艰难。这刻听怜星娓娓道来,一时心中大有感触。

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长期忍受各种鄙夷的目光和不公平的对待,郁闷和压抑长久积在怜星心中。

严肃的话题让心情变得沉重,也让气氛因此而沉默了。

他忽然笑道:“十月,你跟我一起去京城吧,我也想见识见识李淑妃,看她到底有多厉害。”

“好。”

她清灵的眼中出缕缕柔光,注视着他,除了感激,还有掩饰不住的感情。

怜星在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枕在朱久炎的臂弯里,嘴角还流露着微微的笑意,似乎没有什么比这样舒服了,她身心都觉得十分舒坦。

她握住了朱久炎的手,感激他的宽容和理解。

怜星突然站了起来,向花园小路中走去。

她说:“喂,小鬼头,这里风景很好,你再陪我走走,如何?”

朱久炎笑着站了起来:“姐姐有约,不敢请尔。”

二人径直进入,他们一路在花海中漫步,踏着满地落花,空中时不时还飘朵朵花瓣,洒在二人的脸上、肩头,映衬出一片如画美景。

踩着鹅卵石小路,怜星欣喜地欢呼一声冲了过去,竟是脱去鞋子,露出一双玉足。

朱久炎也脱了靴子,跟了上去。

她提着鞋子,就这样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一边走还一边喊:“在皇宫的时候有太多的规矩,压抑得让人发疯。我其实最想做的事就是这样赤着脚奔跑,可惜从来没有尝试过,今天托你这个世子的福,王宫里应该没有人敢来管我了吧?”

朱久炎问道:“在秀玉楼呢?你没有偷偷试过吗?”

“杏儿总是不让,说这样太不淑女,太不好看了。再说秀玉楼也没有这样的小路!”

“可能是每个人的看法不同,在我眼里,你很淑女。”

“我这样赤脚,衣不蔽体,有伤风化。”

“若只是给我一个人看,就是美不胜收,赏心悦目。”

“我……我……”怜星还想说,朱久炎已打断道:“你说得这些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非但没有问题,我还觉得都很好,就该如此。”

怜星越发惊奇,瞪着朱久炎看:“你说得都是真心话?”

朱久炎认真地道:“无比认真。”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怜星为何对自己有吸引力,心灵的交流远胜于情人、爱人。

怜星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道:“朱久炎,我有点离不开你了,怎么办?”

朱久炎认真说道:“等我长大了,你嫁给我。”

怜星惊呼,随即反应过来,泄气道:“皇上不会同意的,你父王母妃也不会答应。”

朱久炎紧盯着她:“不管他们。我就问你,你愿意等我长大吗?”

“这样啊。”怜星低吟一声,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愿意。”

说出那两个字,声音却是有些黯然。

朱久炎欣喜道:“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只要你愿意就行。”

“是这样子嘛……”怜星想了一会,突然取出一物放在朱久炎手中。

朱久炎一看,却是一只木偶,看模样,应该是织女,木偶上还保留了怜星身上的一丝温暖。

“这是”朱久炎看着怜星。

“第一次出宫的时候我买的,不值钱。织女给你了,牛郎我自己留着。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将织女还给我。”

说着怜星已向后退去,隔远了才对朱久炎挥手道:“我会等的,早点睡,朱久炎。”

衣袖挥展,怜星已向着后方跑去,竟是就这么离开了,倒也洒脱。

“这就是定情信物吗?哈哈。”

朱久炎目送她倩影消失,一时有些高兴,也有些恍惚。

良久,看到裴娘带着宫人们掌灯寻来,这才向着世子府方向走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羲和与望舒

第二天的黎明,朱久炎增加了运动量,这是完全是被湘王和雷远给刺激了,试问哪个男儿没有幻想过自己有斩将夺旗的身手呢?

几个月以来的早起锻炼,再加上这段时间吸收得来的力量,自己的身体已经颇为结实了,气力也是不小,但还是要想办法再增强几次才行。

总之,这个时代有太多不可预料的东西,居然还有雷远这样的同类,有备无患最好,武艺不能拉下。

从曾夫子那里上课出来,先给父母请了安,再喂完两头食猿幼雕,朱久炎便往秀玉楼动了身。

他今天准备开始报复楚王府——带着怜星一起,先拿楚王府在荆州的势力练练手,也好为以后的报仇做准备。

叶信这个武当神剑门掌门就是朱柏给他的支持,因为李天佑兄弟俩都在养伤,所以朱久炎这段时间里的安全,暂时归叶信负责。

朱柏昨天私下里已经告诉了他,楚王府在荆州的所有势力,都记在叶信的心里,让他今天好好折腾。

刚到秀玉楼门口,朱久炎就看见,高二宝站在不远处的宫门外,笑得很灿烂。

“奴婢见过殿下。”高二宝见朱久炎已经发现了他,赶忙快步跑过来,笑得很谗媚,恭敬地说:“可算是寻见殿下您了。殿下,今天有件稀罕事呢。”

朱久炎有些好奇:“何事?”

看朱久炎来了兴趣,高二宝态度越发殷勤,他凑近小声说道:“那何耀祖寻到了奴婢的外宅,求奴婢引荐世子呢,现在他人就在王宫外等您,看起来他想投靠您。”

朱久炎眉毛一挑,斜了高二宝一眼:“何耀祖居然能折腰去寻你?你没趁机羞辱人家吧?还是得了大好处了?”

朱久炎是真的没有料到,何耀祖居然找起了高二宝的门路,要知道他可是羞辱过高二宝的。

按照这些太监们记仇的个性来说,起码要平了心中恶气才能跟你说话,要想要高二宝帮他来引荐,那更得狠狠割块肉下来才行。

朱久炎是何许人也,他马上意识到,高二宝这是气顺了,又得了何耀祖的好处,才清早来帮他引荐的。

高二宝脸上堆满了笑容,哈着腰回道:“嘿嘿,奴婢就是出了口气而已。正事可是不敢忘的,这不赶紧来寻您了,殿下您见他吗?”

看来何耀祖知道是我抢了他的雕,还有点能耐,这么快就找到了湘王府。不过,应该不是为了食猿雕的事,要不他也不会先去高二宝那里低头。

“见!为什么不见呢,等会就去见他。”朱久炎点了点头,又突然问道:“听说高公公经常来秀玉楼?”

“噗嗵!”在宫外不可一世的高二宝,当场跪到了朱久炎的身前,连连磕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婢只是想帮着殿下照顾一下怜星姑娘,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高二宝的身子微微直颤,死死地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怜星昨晚都跟我说了你的好,你对她们主仆的帮助我还是记在心里的。不过,以后别瞒着我啊,光明正大多好。”朱久炎笑容满面的拉起高二宝的手,显得异常亲热,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深感畏惧。

“小鬼头……”怜星站在门口,冲一个朱久炎招手,顺带着解了高二宝的围。

高二宝是个妙人儿,朱久炎早打算以后重用他,稍稍敲打了一下他达到目的就行,看他怕成这样,也就轻轻放过了他。

头戴纶巾,腰间还佩戴着一柄短剑,女扮男装的怜星格外俊俏,显得有些醒目。

怜星腰上的短剑,当然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和朱久炎手中的短剑是一对。

一名羲和,一名望舒。

羲和代表太阳;望舒代表月亮,合起来正好是一个“明”字。

名字当然是某个小屁孩连夜起的。

朱久炎和怜星交换佩戴,女持羲和,男持望舒。

怜星年纪不大,个头也不过一米五多一点,还未真正长开,羲和可以佩戴在腰间。

朱久炎就不行了,年纪太小,身高有些尴尬,只能手中拿着。

君子配件,剑并不是凶器,剑乃是特权的象征,寻常百姓佩剑就是大罪,佩剑,是秀才的特权,只不过现在的读书人不以佩剑为荣罢了。

虽然侍卫众多,但自己有一柄剑在手,有时候可以自己防身;另一方面,也是告诉别人,自己属于特权人士,不好招惹。

这两柄剑是朱柏的收藏,剑身的材料是前元皇宫里得来的天外陨铁,朱柏请了最好的能工巧匠打造这对宝剑。

听说打造这对宝剑的时候,因为陨铁坚固无比,工匠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将将其炼为铁水。最后从南京皇宫求来宫中绝密的锻造方法,用了几个月才锻造而成。

制成的双剑非常锋利,是杀人利器,并不是那种装饰用的宝剑。

并且重量很轻,最难能可贵的是,双剑无坚不摧。不管如何斩劈、横扫,剑身也不留下半分豁口,朱柏曾经拿了王宫中收藏十把好剑,来试双剑,都被双剑轻而易举的斩断。

朱柏一向将这对双剑视如珍宝,连剑鞘也是一种特别珍贵的鱼皮,方便保养。

剑鞘还鎏了金,刻了湘王铭文,由此可见朱柏对双剑的喜爱。

至于这两柄剑朱久炎是如何得来的?嘿嘿,某人黑了他两万两银子,不拿他点宝贝怎么行?

朱久炎一见了怜星出来了,感到心中一阵甜意,笑嘻嘻地迎了上去:“姐姐,何耀祖在王宫外想见我,我们一起去吧。这次我有真正的手书,嘿嘿。”

或许是想起上次伪造湘王手书出宫的场景,怜星开心地笑了起来。

怜星低声叮嘱了身后的杏儿几句,才走到朱久炎面前,脆声道:“坏家伙,走吧,咱们一起报复楚王府去。”

等朱久炎二人走远了,高二宝才在杏儿的搀扶下站起身子,抬手掸了掸了袍子上的灰尘,笑着对杏儿说道:“多谢杏儿姑娘了。对了,司衣局又做新衣裳了,我给怜星姑娘也留了一箱料子,等会就给您送过来。”

仿佛刚才啥也没有一样,高二宝还顺带塞了个钱袋给杏儿。

杏儿接过钱袋脸色微红,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揣进了怀里。

别看高二宝是典服福,在王宫外嚣张无比,到了王宫内,连杏儿这样的小宫女都要主动巴结。

可想而知,官职往往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实际地位,距离权力中心越近,才拥有更大的影响力。

杏儿虽然地位很低,但是,她每天都陪伴在怜星的身旁,只要是杏儿存心想害人,进谗言的机会多的是。

毕竟怜星可以影响朱久炎这个世子。

与其千日防贼,不如放低身段给杏儿送点礼,与她结交也就成了理性的选择。

不敢奢望杏儿给他高公公说什么好话,只求关键时候别落井下石就好,这是高福安教他保平安的良方。

…………………………………………………………

朱久炎和怜星领着一大群人,来到了体仁门外。

今天他准备搞把大的,所以没有带一个宦官,叶信和吴争、吴用紧跟在他身后,再往后是五十几个侍卫。

当然神剑门的门徒早已隐藏在宫门外等候着他们。

在城市当中行动,有时候军人并不如这些江湖人方便,毕竟军旅气息太明显了,容易给人发现。

何耀祖独自一人叉着手,正恭敬地站在很远的地方,凝神往这边看。

他已经经过了把门护卫军严格的搜身,从头到脚,不留下任何死角,全都摸了几遍。

安全检查完毕,又等了接近一个时辰,终于守得云开见日出。

何耀祖看到朱久炎过来,不敢怠慢,整理好衣冠,规规矩矩地冲着朱久炎行礼,不敢稍有马虎:“何耀祖见过世子殿下。”

态度显得十分恭敬,哪还有在阅江楼时的八面威风。

嗯,以何耀祖的性格,能将身段两度放得这么低,必有所求,朱久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有了底。

没等何耀祖起身站稳,朱久炎开门见山地发问:“高二宝说你寻本宫有事?本宫今天有点忙,直接点讲。”

何耀祖早就在心里打好了腹稿,于是,不慌不忙地作揖回答:“何某想投靠湘王府,谋个出身。”

投靠湘王府?看来是嫌我太小,要投靠也是我那不靠谱的老爹,而并不是我这个世子。

朱久炎反问:“哦?出身?何家的爵位虽然低了点,但也有开国之功,还需湘王府给你出身?”

何耀祖心里一横,直接了当地回道:“何耀祖乃庶出,呆在何家不会有任何前途,以后顶多成为一个混吃等死的勋贵子弟。东莞伯爵位也太小了,在诺大的京城什么也不是,耀祖、耀祖,何某若不自行寻找出路,如何能光宗耀祖!”

朱久炎点了点头,又问道:“为什么选湘王府?”

何耀祖回答:“您是我接触到的地位最高之人。还有,您见过何某人的本事,何某的身手还可以,并且何某与世子殿下有共同的敌人,所以何某愿为湘王府效力。”

何耀祖言语间对自己的身手充满了自信。不过,朱久炎对何耀祖的看法却截然相反,相比身手,他更看重何耀祖处在绝对的劣势也誓不低头的意志和身上的男子气概。

怜星来了兴趣,问道:“共同的敌人?谁?”

何耀祖用询问的眼神看了朱久炎一眼,朱久炎冲他点了点头。

何耀祖看着朱久炎,饶有深意道:“朱福和何迪他们俩现在还逗留在荆州,不肯离去呢。看来他们还对湘王府的婚事还抱有希望,准备继续留下来活动活动。”

朱久炎笑道:“他们这是自寻死路。看来荆州府衙的事,你都瞧明白了”

何耀祖恭敬回道:“旁观者清,何某自然看得出来殿下很讨厌朱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何某心中是高兴的,我这个庶子平时没少受他们的奚落。”

朱久炎面含冷笑,道:“还留在荆州?他们俩是找死。”

何耀祖道:“殿下若有用得上何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大丈夫存世,当提三尺剑立盖世功!你这性格到也符合你的名字。”朱久炎颌首点头,朝他说道:“倒真有个隐秘的事,可以让你去做。做好了,本宫给你光宗耀祖的机会。”

何耀祖长脸发光,抱拳:“请殿下吩咐。”

朱久炎在何耀祖的耳边,用很低沉的语气说道:“柳林州头和王禄客栈之间有个地道入口,你带心腹下去。见到有活人你就给我都杀了,尸体就给我搬上来,若是有钱财或者其他东西你也给我运回来,办得到吗?”

何耀祖没有多余的话,斩钉截铁地回道:“手到擒来!”

朱久炎最后不忘提醒他一句:“里面可能有机关、陷阱,你注意点,别自个下去,记得要保密。完事后来城内找我,我想你应该可以找到。”

何耀祖重重点头,转身之际,他好像才想起点什么,谨慎地问朱久炎道:“敢问殿下,那杨烈可是落到了殿下手中?不知他”

他只问杨烈的下落,却绝口不提阅江楼和食猿雕的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朱久炎淡淡回道:“人让给我杀了,盐引我给撕了。”

何耀祖有点儿吃惊,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一下着朱久炎。

他对自己输给李天佑一事有些耿耿于怀,所以首先打听的都是李天佑的情况。

今天来找朱久炎也是因为他的世子身份,一个小孩子实在不值得他关注,何耀祖想的是能不能通过朱久炎引荐,和湘王搭上线。

没想到,朱久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好似能看穿他的内心,回答的话语都是他心中所思所想。

人给他杀了,盐引给撕了是什么意思?

不只表明了朱久炎的心狠手辣和果决,还知道他何耀祖心中最害怕、最担心的就是杨烈这个活口和身上的盐引会落在别人手上。

杨烈死了,盐引没了,你何耀祖的把柄,我没留,你就不要担心了,放心去办事吧。

好厉害!这哪里是个小孩,简直是个妖怪!

就因为朱久炎的这一句话,让何耀祖的心里对朱久炎涌起了几分惧怕之情,他咽了咽口水,没有再说什么,行礼告退。

朱久炎盯着何耀祖的背影暗自思量,陈观落水身亡跟何耀祖到底有没有关系呢?何耀祖居然会来投靠湘王府,这会我可难办了,陈瞻两兄弟定不会与他善罢甘休。

何耀祖是个人才,加上他何家的身份,若是真心投靠,以后会是个绝好的助臂……看来我得查清楚陈秀才的死因了。

怜星看到朱久炎这副低头沉思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吃吃发笑:“湘王世子看起来尊贵有礼,却时刻满肚子冒坏水儿,干得事情也是无所避讳的。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护短的小鬼头。”

说罢,情不自禁地伸手抚弄着朱久炎的发梢。

朱久炎给怜星打断了思考,他也不恼,脸上反而露出了孩子似的天真笑容,嘴角勾起一丝坏笑,悄悄地将手伸了过去,挠起怜星的软肉来:“嘿嘿,嘲讽我?让你笑,让你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影后级演技

出了王宫,朱久炎就带着人直奔沈家医馆,至于为什么要来沈家医馆,出来闹事当然要带上专业人士。

上次在荆州府衙上演滴血验亲大戏的三位女主角,此刻就寄居在沈家医馆,为了防止朱福他们事后报复,这三个“失足妇女”早就抱着孩子寻机,溜了出来。

三个“失足妇女”给朱福他们在衙门里泼污水,泼得非常成功。朱久炎大手一挥就给她们三个脱了贱籍,还给她们安排到了沈家医馆跟着沈亦的夫人,学习认药、晒药,学个一技之长好以后从良。

三名“失足妇女”款款走了出来,风尘气息虽然一扫而空,但身上的那股子成熟女子韵味,还是让沈亦的一干学徒,目光有意无意往她们身上扫来。

“看什么看!”沈亦把胡子吹得老高,眼睛一瞪:“一个个的,都不好好学本事!气死我了,还不回去干活?”

三名女子已经知道朱久炎的身份,面露喜色地听着朱久炎吩咐下来的差事,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拍着高耸的胸脯表示手到擒来。

……

富丽堂皇的醉霄楼是荆州有名的大酒楼,可以说是天天坐无虚席。明亮的大厅里,每张桌子都有人推杯换盏,高声谈笑,几十个店伙计端着盘子在三层楼里,来回穿梭,一刻也不得停歇。

偏偏醉霄楼的对面就是高二宝和陈家合伙开的阅江楼,看到对面的热闹场面,高二宝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秦三在黑白两道有着深厚的背景,这么好的生意应该是属于阅江楼的,醉霄楼的满堂食客不知有多少是冲着秦三的招牌来的。

看高二宝马屁拍得还算舒服的份上,今天给他点好处。朱久炎抬头看着醉霄楼的烫金招牌,嘿嘿冷笑。

醉霄楼的生意虽然很好,上菜的过程却非常之快,这样的上菜速度应该在厨房里有专门的布置。

漱口完毕,朱久炎对怜星道:“姐姐,你再点几盘菜,可着劲点,点到桌上放不下为止。”

怜星笑着眨了眨眼:“吃饱喝足,好戏是不是该上场了?”

朱久炎笑道:“别急,别急,还有十几道菜没上呢,等侍卫大哥们吃好再说。”

十几个店伙计鱼贯托着盘子上来了,红烧肘子泛着晶莹的油光、蛋炒脑花、红烩中舌、美味老鸭煲,亮瞎了几大桌侍卫们的眼睛。

众侍卫二话不说,举筷便吃,吃得是满嘴油光,一边吃,一边还划着拳。

“哈哈哈,赵大哥你输啦,喝!”

“王小二你也来,咱们一起,干了!”

喧闹之声不绝于耳,浑然不顾其他食客或店伙计的目光,吃相十分难看。

几大桌子点的全是醉霄楼里最贵的菜,三个“失足妇女”单独坐一桌,也是一副胡吃海塞模样。

味道确实不错,难怪生意这么好,醉霄楼的厨子还是有几分看家本事的。

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几大桌子的菜就见了底儿。五十个侍卫抚着涨鼓鼓的肚皮打起了饱嗝儿,一脸满足表情。

叶信站在朱久炎的身后很是尴尬,一会瞥了眼朱久炎,一会又瞥了眼众侍卫,脸怎么有点发热呢。最后目光和怜星在空中交会,二人脸上一红,然后齐齐装作不认识众人的样子,看向了窗外。

“好吃吗?”朱久炎连抬头的力气都好似没有了,懒洋洋地翻起眼皮问道。

众侍卫抚着肚子,齐齐赞了声:“好吃极了!”

朱久炎笑了,他伸了个懒腰,道:“吃饱喝足,好戏该上场了。”

怜星面带赧色,将头低了下去,做起了鸵鸟。

众侍卫哈哈大笑:“三位姑娘,瞧你们的了。”

三个影后级女演员闻言,嘿嘿笑了两声,先收了收肚子,然后脸色一正。

在店掌柜和店伙计莫名其妙的目光下,三人窃窃低语了几句,又慢慢吃了起来。

一刻钟之后,醉霄楼中,杯觥交错的二楼大堂内。

三名妇女吃着吃着,忽然都口吐白沫儿,浑身打起了摆子,一阵杯碟落地的碎裂声,三个妇女在众食客愕然的注视下,“哐当”一下同时倒在了地面上,倒地时还不忘推倒了身前的饭桌。

桌椅瓷盘散落一地!这动静可不小。高谈阔论的食客们都注意到了,整个酒楼都安静下来,食客们纷纷好奇地看着三个躺在地上不停打摆子,吐白沫儿的三名妇女。

两个女子打了一会摆子,就软软倒下,再无声息。

最后那名女子艰难地抬起手,目光悲愤,指着不知所措的掌柜,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给我们姐妹……菜里……下了什么东西?”

醉霄楼的掌柜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胖子,他擦着冷汗走了过来,见到地上这番模样,急道:“你们没事吧?快!伙计!快去叫大夫!”

女子巍颤颤地拿手指着掌柜,虚弱道:“奴家肚子好痛!痛死我了!你们……菜里有毒!”

胖掌柜快急哭了:“咱们醉霄楼是正正当当的酒楼,除了食材和香料,哪里敢放别的东西啊!姑娘,可不敢乱说啊!”

女子已经气若游丝:“解药……给我们解药……吃了你们的菜,哎唷,快痛死我了。”

朱久炎也适时装作虚弱的样子道:“醉霄楼的幕后老板听说是秦三,他可是混黑道的,没想到真是个黑店!本公子也好像中毒了,快,快叫大夫……”

说完,居然抠起自己的喉咙,呕吐起来。

众侍卫也有样学样,作呕吐状。

有毒?!

满堂食客闻言大哗,各自使劲抠着自己的喉咙眼儿,生怕自己也吃进了毒药,一时间,只听得满楼的呕吐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胖掌柜急得脸都白了,正想分辨,只听得地上的女子,悲声大叫一声:“没想到这居然是秦三开的酒楼!想我铁家三姐妹纵横黑道十几年,没想到今日竟着了秦三的道,两位妹妹!都怪姐姐我,不该贪嘴啊!报应,报应……”

言罢,女子缓缓倒地,“一命呜呼”。

女子神情逼真,语气恰到好处,演技无与伦比。

又死了一个?!

下一刻,在女子“尸体”旁抠喉咙的食客们,反应了过来,他们发出了尖叫,一个个离座,躲得远远的。

朱久炎把握住机会,趁围观的不明真相的食客,还没有进一步反应的时候,振臂一挥:“果真害人性命的黑店!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下毒害死了三个人,大家伙一齐上啊,砸了这家黑店!”

“砸!”众侍卫也轰然应和,带起了节奏。

食客们都被这句话点着了,火药桶一样轰然炸开。

愤怒的食客也是一拥而上,这可是一窝喝了酒的大老爷们,脾气坏的不少,店伙计哪里敢拦,被人打了也是活该倒霉,白打。

无数人响应,情绪激昂的食客,开始打砸起来。

朱久炎站在最后,指挥若定,整个醉霄楼里早已一片狼藉。

“干什么!都住手!都住手!我看谁还敢砸!”

“吓,你以为你们是谁,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瞎了你们的狗眼……这可是秦三爷的产业!”胖掌柜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此刻他终于有了底气,擦了擦满脑门的汗,望一众食客,目光中凶光大盛。

因为秦三养的泼皮、打手终于出现了。

醉霄楼这样的酒楼是情报和消息的重要来源地,秦三不指望它多么赚钱,但是醉霄楼生意必须要好。

为了防止竞争对手乱来,秦三在醉霄楼旁边专门开了个说书场,书场里养了一群打手,看场子,震慑的就是那些心怀不轨的竞争者。

胖管事徐斌就是醉霄楼这一片的最高负责人,打手们一来,果真镇住了场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毁你产业

“怎么都不砸了?”

“嘘,小点声儿!你不知道秦三手下人的凶狠吗?不要命了你?别瞎嚷嚷了,顶多咱们下次不来了便是……”

“对对对,还是赶紧走吧,咱们一起找个好大夫给瞧瞧,看是不是也中了毒……”

“…………”

食客们发泄了一通,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瞧着场面有点不太对劲,大多起了退缩之心。

环视酒楼一圈,徐斌脸上怒容更盛,醉霄楼是自己多年来的心血,而如今,已经是毁于一旦了。

醉霄楼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雍容和气派的样子,那些花费了大力气添置的名贵桌椅、器皿,全都都给砸了,残片满地都是,名人墨客留在墙上的作品也都面目全非,不成样子。

食客们前脚还在议论纷纷,后脚便一轰而散,逃命似地跑出了是非之地。

店伙计急了,追在食客们身后大喊:“哎,不能走!都还没付帐呢!”

“回来!别拦了,由着他们去吧!”

徐斌哪还不知道朱久炎一伙才是找茬的主,连忙低声让人去府衙给某些重要人物报信,然后才怒气冲冲地看向朱久炎:“诸位,你们存心找茬是吧?!地上的三个!别演了,人都跑光了,起来吧。”

正主都没有发话,三位尽职尽责的演员怎能听你的?三个妇人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演着死尸。

“……”徐斌气得直跺脚:“够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来我醉霄楼这么闹事,所为何事?若是不分说个清楚,道个明白,赔偿所有损失,今天你们休想走出醉霄楼一步!”

朱久炎坐在椅子上,无视徐斌,笑吟吟地看着怜星:“醉霄楼做的东西不干净,一众义愤填膺的食客找掌柜理论。没想到,掌柜仗着伙计众多,想来个店大欺客,将事情给压下去。姐姐,你说他们醉霄楼是个什么下场?”

怜星漫不经心地接口:“醉霄楼这样欺客,当然会引起众怒。酒楼都被愤怒的食客砸了个稀巴烂,恶掌柜和帮凶伙计当然不能幸免,给打了个半死。”

朱久炎看着徐斌冷笑道:“打个半死怎么够?听说,这群人平时在街面上没少干恶事,我觉得留口气就行,就算打死好象也没什么关系。”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学得就是朱孟熜,此刻正好现学现用!

徐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有些看不透对面这伙人,两个孩子说着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情,居然都还能面带着纯善笑容,连身后的护卫还都是一副“就该如此”的表情,他遍体生寒。

这伙人是蓄意来找茬的!

错不了,肯定还是大梁子!他们的目标不只是搞烂醉霄楼,还要搞人!

他咬了咬牙,稳住心神,恨声道:“你们……你们好的胆子!有本事就来,老子还怕你们!?哎哎你们要干什么……我已经报官了,哼哼,只要你们敢乱来,我一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碰到硬的就报官?

“哦,你报官了?黑道原来也会报官的吗?”朱久炎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轻描淡写问身后的叶信道:“能在捕快到来之前解决问题吗?”

捕快到来之前解决了他们?

如此嚣张、如此藐视他们!朱久炎这几句话差点让徐斌吐血!

叶信还没什么表示,徐斌已经给气得失去理智,挥手就让打手们冲了上去……

等巡街的捕快赶到现场,醉霄楼已经满目疮痍,打手躺得到处都是。

崔世安看得也是心惊肉跳,满地打手和泼皮,连掌柜徐斌都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王小三上前接连探了几个人的鼻息:“都还有气,不过……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吓!!!都活不了多久?

上次朱久炎和孔敏联合整治王励的时候,崔世安和王小三这两个小捕快在肖广南的带领下,站准了队,过后就都升了官。

一个顶了李捕头的职位,一个也当上了班头。

躺在地上的泼皮、打手,他们俩是都认识的,底层上来的人,对街面上的事了如指掌。

这些人都是秦三的手下,作奸犯科的常客,秦三的很多生意都和府衙里的某些大人有牵连。大多数时候,只要他们不要太过分,下面的捕快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是这些平时在街面上耀武扬威的家伙,此刻却都奄奄一息,面色恐惧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半分趾高气昂的样子?

二人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目光齐齐落到了一个出去打听情况的年轻捕快身上。

年轻捕快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回禀道:“两位大人,卑职经过多方打听,又抓了几个刚才在醉霄楼吃饭的客人询问,情况基本已经摸清了。”

王小三一向性急,忙是催问:“快说,快说!”

年轻捕快拱手道:“说是醉霄楼今日的饭菜有问题,有三个妇人吃中毒了,当场倒地身亡!食客们都愤怒了,群情汹涌之下砸了醉霄楼。”

食客们激愤砸了酒楼?那这么多泼皮谁打的,普通食客能打过这些常年寻衅滋事的泼皮?

崔世安是不信的,他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些人是谁打成这样的?三个中毒而亡的妇人呢?整间酒楼没有一个女子!这里的问题太大了。”

王小三接着发问:“最后走的是什么人?可问清楚了?”

年轻捕快有些跃跃欲试:“听说是一个孩子领头,有几十个护卫呢。卑职刚才亲自追了上去,看他们的样子是往倚香楼去了。大人,咱们是不是召集人手,拿了他们?”

孩子领头?还有几十个护卫?崔世安和王小三的脑海里,突然一齐浮现出了朱久炎那天真无邪的笑脸。

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那小孩的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十四五岁左右,俊俏得不像话的少年陪同?”

年轻捕快诧异的望了二人一眼回道:“对啊,长得可俊了,跟着那孩子一直并排走。”

果真是湘王世子!

二人头脑有些发晕,这小煞星又搞事情了!还朝着倚香楼去了?!倚香楼里牵扯的人就更多了,破坏力度就更不必说,这事他们已经做不了主了。

崔世安对王小三道:“我去请肖司吏,你去府衙通知府尊大人,请他来定夺,咱们分头行动。”

王小三点了点头。

年轻捕快看得一头雾水,出声发问道:“两位大人,这些人怎么办?”

崔世安脸色一正,语气肯定地道:“醉霄楼的饭菜让一众食客中毒,掌柜徐斌又处理不当,激怒百姓,被愤怒的百姓砸了酒楼,咳咳,也是咎由自取。”

王小三接口道:“对对对,激怒这么多百姓,给人打成这样也是咎由自取,派人通知他们家里,自己来接人。”

“……”年轻捕快有些欲言又止,想了一会,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断你根基

一个时辰之后,朱久炎一行人又坐到了倚香楼的一楼大堂内。

吸收了一大把生命能量,朱久炎此刻是脸色红润,精神奕奕,他携着怜星找了个最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人有商有量地点好了菜,等着龟奴端菜上来。

此时还是白天,不过倚香楼大厅装饰得尤为富丽堂皇,占地这么广,吃喝嫖赌一应俱全,一看就不是寻常的青楼。

青楼一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才营业,这倚香楼却不同,此刻楼里已经有不少的客人在寻欢作乐,白天都热闹非常,与外边街市相比,仿佛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虽是上午,四周却灯笼高挂仍是冉冉摇曳,地下都铺了羊绒做的地毯,墙壁上皆挂着字画,柜子上摆满各种装饰用的瓷器,缕空红木灯架,宫纱罩着的红烛,带着粉色光晕,将大厅照得通亮。

朱久炎和怜星都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所,几个龟奴一直在旁边打量着他们,本来,一个孩子带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来青楼,必定是要被他们拦下来的。

怜星的装扮能骗一般人,怎么可能骗得了他们这种内行?可是二人腰间的宝剑和身后的叶信,一看就知道不好惹,这些龟奴最擅长察言观色,这架势,怎么敢上去拦?只得在一边好生伺候,一边叫人告诉老鸨子,请她来拿主意。

“呀,来了个小屁孩,家伙都没长好吧,就知道逛青楼了,不会是来找奶喝的吧?哈哈。”二楼有几个酒客应该是宿醉,笑得很是猖狂。

他们的笑声中,又带着几分挑衅,这样无事生非的人在倚香楼里每天都有,多半是先天晚上在里面赌场输大了的赌客。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围着看稀罕事,哎唷,这么小的孩子,就有此雅兴吗?

在青楼里给这么多人围观,连朱久炎自个的脸有点发红,怜星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就算是女人来青楼其实也没什么,自己这个年纪,才显然有点怪怪的。

朱久炎本来不想跟几个醉鬼一般见识,但一想自己是来砸场子的,又不是来找姑娘的,还讲什么道理?

他一幅诚恳的样子,上前向领头的胖子拱手道:“这位仁兄,请问你长这么大,出门还不带脑子,是不是一直是在青楼里喝奶长大的呀?”

不少勾栏上摇着扇子的公子哥或是捏着手绢儿的伶人当场哄堂大笑,有跟领头胖子相熟的客人还七嘴八舌地奚落、打趣起来。

领头的胖子一身暴发户的气质,被朱久炎的话气得浑身乱颤,抖着脸上的肥肉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你怕是在找死!爷今天就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朱久炎身后的叶信正要动手,只见一个三十许的丽人下了楼,扶着楼梯,一副烟视媚行的样子,身后几个侍女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厅里的一众客人一看,眼睛都亮了,热闹都不看了,争先恐后地问好:“绿袖小姐好……绿袖小姐好……”

这名叫绿袖的丽人眼波一横,媚眼如丝,看得教人发酥,她瞬间就找出了谁才是做主之人,便款款走到朱久炎面前,轻启朱唇道:

“小公子第一次来倚香楼,别这么大的火气嘛。小公子,要寻哪个姑娘呀?想必是还没有相熟的吧,无妨,无妨,奴家叫姑娘们都出来,好好给公子挑挑。”

绿袖身上的水粉味很重,那种刺鼻的味道无法形容,呛得朱久炎直往后仰。

绿袖周围的人仿佛却好像非常迷恋这种水粉味道,直往上靠。

怜星满脸好奇地盯着绿袖,悄悄问朱久炎道:“这个就是青楼的老鸨?”

朱久炎眼角抽搐,微微点头。

招呼完朱久炎这边,绿袖又转过身来,抿着两个酒窝笑道:“吆,原来是廖大爷,您也消消气,可得让春儿给您好好败败火才是。绿袖这前厅的生意也不容易,万望您赏个脸。”

廖胖子哼了一声,才说道:“既然绿袖你开口了,爷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让这小鬼道个歉就算了。”

“噢。”绿袖漫不经心的颌首,又笑着对朱久炎道:“小公子,大丈夫能屈能伸,服个软,道个歉也没什么,姐姐先谢过您了。”

朱久炎笑了,淡淡道:“道歉?让我道歉?天下能受得起我道歉的可不多,这死胖子就不怕折寿?”

绿袖没想到朱久炎口气这么大,顿时噎了一下,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别看看绿袖的廖大爷、廖大爷的叫着,其实廖胖子在她心里就是个废物点心。

绿袖知道廖胖子的底细,不过是把自己一对双胞胎妹妹送进了秦三爷做了两房小妾。

不过他俩妹妹倒也争气,很是受秦三的宠爱,靠秦三的招牌做买卖攒了些家底,老在倚香楼里吃喝玩乐,有秦三罩着他,荆州城里的一般人家还真拿廖胖子没办法。

廖胖子冷笑道:“绿袖,你还是省点心吧,我这就让人给这小鬼点教训!”

廖胖子挥手间,就召来了几十号人,全是跟着他吃喝嫖赌的“好兄弟”。

在前厅消费的身份都贵重不了哪里去,真正有身份的都去后院了,所以廖胖子矮子里选高,也算是这里的厉害人物了。

小屁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必是哪家的小少爷在仆人的撺掇下来倚香楼长见识的,正好碰到这死胖子又输了钱,就想找他们出出气,反正那些在前厅消费的,都不是权贵子弟。

绿袖一脸遗憾,最后还是劝了一句:“小公子,还是听姐姐的劝吧,这廖大爷可和秦老板沾着亲,您要是再不低一下头,事情就闹大了。”

朱久炎问道:“秦老板?可是秦三?”

“可不敢乱喊!”绿袖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要喊秦老板。”

“好大的胆子!三爷的名号也是你喊的,给爷教训他!”

廖胖子正嫌绿袖碍事呢,见朱久炎敢直呼秦三的名号,哪还有不借题发挥的道理,立马大呼小叫地招呼起他的狐朋狗友,自己挽着袖子便欲上前揍人。

绿袖心里叹息,今天生意又要给这廖胖子影响了,哎,秦爷自己的生意自个都不心疼,她也没什么办法,折腾吧,使劲折腾吧。

运气这么好?碰到只肥狗还是秦三的亲戚,好兆头啊。

朱久炎回头看了一眼叶信。

廖胖子的人还没冲下来,“嗖!”一股劲风猛然刮了过去。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廖胖子捂住血淋淋的嘴巴,从二楼栽了下来。

怜星就近在咫尺,看得很清楚,叶信从桌上拿起一只茶盏,狠狠地砸到了廖胖子的脸上,动静之间,无比迅速又奇准无比。

随着廖胖子栽下楼来,怜星的视线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却见就在廖胖子倒地的砖面上,赫然躺着好几颗断牙。

聚集在廖胖子后头摩拳擦掌的十几个帮手一时呆住了。

“卑……卑……鄙,敢偷袭,给偶打,望丝尼打……”廖胖子给砸懵了,满嘴漏风,满脸血污,已近疯狂。

十几个帮手反应过来,抄起趁手的家伙,嘴里骂骂咧咧地就冲了过来。

“叶卫正,把这胖猪的满嘴牙都给我敲碎了。”朱久炎淡然的话语,传进了叶信的耳中。

“诺!”叶信也不多言,大手一挥。

第一百二十章 捣毁一切

几乎是同时,五十名隐藏在门外的王府侍卫猛地窜了出来,四周也如潮水一般涌进了几十名神剑门徒,就连二楼也站满了人。

十几个为虎作伥的帮手,才冲出几步顿时就愣住了,手中的家伙也不由自主地掉在地上。

这么多人?!他们被包围了?这小屁孩是谁?!

“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十几个帮手同时举起双手,皆勉强笑了笑,连一个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灰头土脸地站在原地。

周围看戏的客人都发觉事情不对劲,伶人们也是一个个不敢动弹,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楼下的气氛冷到极点,绿袖直接呆了,额头瞬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廖胖子见大势不妙,就想趁乱溜走,一直盯着他的叶信二话不说,冲过去一把揪住了廖胖子的后领,将他拖到了朱久炎的脚下。

廖胖子瞧着这阵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求饶:“小野!晓祖宗,您就饶了晓人拔……”

他连嘴里的疼都忘记了,浑身直发抖,满嘴漏风,也不知道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朱久炎面无表情地说道:“廖大爷,你好啊。”

廖胖子不敢再多嘴,“啪啪啪”使劲抽自己嘴巴子。

“现在知道求饶了?换了别人还不给你这胖子欺负死,你自己打的太轻了,我来帮你,给我敲。”

朱久炎的嘴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砸场行动还没开始,你个狗腿子就自个跳出来了,姓廖的,活该你倒霉。

侍卫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得了命令后,已经有人快步抢到廖胖子的跟前,反拿着刀柄,“铛铛挡。”照着廖胖子的嘴巴,狠狠地敲碎了他满嘴的牙。

刚才还想仗势欺人的廖胖子,此刻已经疼晕了过去,被侍卫扔死狗一样,丢在地上,听候朱久炎的进一步发落。

绿袖硬着头皮打起了圆场:“小少爷,这个臭嘴的东西也是一时糊涂,出言冒犯了您,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这廖胖子吧。”

刚才怎么要我给他道歉呢?这会来给廖胖子求情了?本世子这,有你这老鸨子的面子?

朱久炎仍然面无表情,冷着脸道:“长得再漂亮、再妖娆,也改变不了老鸨子的事实!你这样的东西,平日里跟着秦三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小爷这里也有你这老鸨子说话的份?还不快滚!”

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朱久炎这番话简直是当众啪啪地打绿袖的脸。

绿袖给朱久炎这番话给气得七窍生烟,感觉自己脸上的胭脂都要掉下来了,她脸上笑容越来越僵硬,表情越来越尴尬,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别看绿袖说话酥酥的,可是能执掌这荆州最大烟花场所的人,哪里是什么善茬,要不是朱久炎人多,她早叉起腰来撒泼来,若不是看朱久炎明显是权贵子弟,不好惹,她甚至都有亲手狠揍朱久炎的心思。

嫖客们看绿袖的眼神都似笑非笑的,仿佛都带着嘲讽。

绿袖咬碎了银牙,明明鼻子都要气歪了,却还是强自忍耐,脸上挂着娇羞的笑容,想利用自己女性的优势让朱久炎心软,让众侍卫心生同情,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狠狠地报复一通。

朱久炎可是专程来倚香楼报复的,就是没事他都要整出事来,怎么会因为你装装娇弱就会轻轻放过?

冰冷的眼神望着绿袖:“小爷叫你滚!你没听见吗?!叫你滚着出去!”

滚出去?!

绿袖闻言,肺部都要气炸了,她勉强按捺住腾腾往上窜的怒火,皱着眉,回头往后方张望,看到的却是叶信满含杀气的眼神,以及握在剑柄上的手。

“都是死人吗?快去后面喊人呐!”她脸色铁青,舞着双手准备开始撒泼,就被叶信“啪”的一下直接摁到了桌上。

绿袖奋力挣扎,嘴里“杀人啦~救命啦~”直叫唤。

有几个跟绿袖相熟的嫖客看不下去了,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朗朗乾坤,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叶信亮出湘王府腰牌一晃,一字一句地道:“湘王仪卫司办事!荆州府内市井、乡村、军民人等,敢有侮慢者,仪卫司可直接捉拿问罪,不想惹事的赶紧走!”

围观的人见状“哄”的一声便散了,听个趣事,看个热闹行,但要因此惹上湘王府那就太不值得了,荆州就是湘王封地,湘王府整个人还用什么罪名,说你侮慢藩王就能要了你小命!

叶信将绿袖揪起来就是一拳,疼得她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脸上的胭脂水粉混着血水糊满整张脸,看起来特别凄惨!

又是一拳下去,看得朱久炎都有些抽抽,果然是道家高人呐,字典里就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

叶信揪起绿袖的头发,冷笑道:“胆子不小,喊人?叫你滚,你听到没有?”

绿袖有气无力地,求饶道:“奴家再也不敢了,这就走……”

啪!

又是一记耳光。

叶信冷声道:“走?是滚!听明白没有?

这次她老实了,嘶声喊道:“我滚!我滚!这就滚!”

说完,她果真趴了下去,一路骨碌碌地滚远了。

刚刚我要打的是湘王府的人?

刚清醒点的廖胖子又被吓傻了,看到叶信将绿袖打成那样,裤子都尿了。

大厅的空气里传来一股子浓浓的骚味,朱久炎嗅了嗅,顺着来源看过去,只见廖胖子的身子下边湿了一大团,甚至还渗出了一股屎味。

真他娘的晦气,朱久炎担心屎尿失禁的廖胖子熏着了怜星,赶紧吩咐侍卫,把这个怂货拖了下去。

软成了一滩臭泥的廖胖子经过朱久炎身边的时候,还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嘴里念念有词,猩红的鲜血顺着嘴角一直流淌,把沿途的地面滴成了一条红线。

因为廖胖子说话满嘴漏风,朱久炎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只隐约觉得,好象是“饶命”二字。

哼,自作孽不可活,打着一个地痞的名号仗势欺人,可见平日里的做派。

诺大的前厅已经无比空旷,除了朱久炎带着人悠闲等待,只剩下了廖胖子那群瑟瑟发抖的帮手,这群人连反抗的胆子都没有,被叶信的人反剪住双手,用绳索绑成了粽子。

朱久炎道:“把这倚香楼也给我砸了!”

“遵命!”

一声令下,整个倚香楼更加鸡飞狗跳起来,侍卫们砸烂屏风,踢烂那上好的灯架、瓷器,将桌椅挨个掀翻,五十个人一起动手,顷刻之间,大厅已是一片狼藉。

神剑门徒也不甘示弱,他们冲上二楼,上头立马传出女子的惊呼,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二楼冲出来的嫖客、伶人、龟公到处乱跑,像无头苍蝇一样乱作了一团。

这倚香楼外头,也乱成了一锅粥,看热闹的纷纷赶了过来,听到里头的动静,都是露出骇然之色,里头是什么强人,连秦三的摇钱树都敢砸?

不过还有不少兴奋不已的,与人讨论起来:“他们敢砸上门来,就不怕那姓秦的恶霸……啧啧,这么个砸法,换谁也吃不消啊。真痛快,终于有这么一回了,嘿嘿,待会儿就更有乐子可瞧了。”

…………………………………………

有人在悠悠哉哉,也有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心中恶气。

倚香楼内花厅。

绿袖已是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从前厅跑了进来,她心里是又惊又怒,今天被人不留任何情面的当众羞辱,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明,心中全是如何在秦三面前搬弄是非,借他的手,一雪今日之耻的念头。

她才不关什么仪卫司不仪卫司的呢,秦三还是楚王府的人呢,能干起来才是最好的。

她还在心里组织词语,将对方说得更嚣张一点、自己更无辜一点。她深信,凭自己的演技,一定会引得秦三对她的百般怜惜。

“啪!”

一个耳光狠狠甩在绿袖的脸上,绿袖红肿的脸庞又添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三爷恕罪!”绿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求饶。

“前厅交给你打理,你就是这样打理的?让那廖胖子经常给爷招祸?”秦三脸色铁青,浑身不自觉的轻颤,平素看来英俊的脸,此刻满是狰狞,“三爷”的体面和仪态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三爷容禀,实在外面那群人行事太过嚣张了,而且毫无章法规矩,奴家不察,这才给他们逮着了由头。奴家看他们就是故意来寻衅……破坏咱们生意的,廖……廖爷这事有没有都一样,这群人如此作为,分明是没将三爷您看在眼里……”

“对方是仪卫司的人?”秦三的脸已经开始扭曲,自从傍上了楚王府,他已经很久没有给人如此挑衅过了,都搞到他的大本营来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天大的麻烦终于来了!

“湘王府仪卫司……”秦三喃喃道。他想起了姐姐的姘头吴刚,吴刚刺杀过湘王世子,他动用过人手救吴刚……湘王府察觉了?

不对!若是湘王府有了证据,军队早就开过来了,哪里还是现在这样小打小闹的……可这事终究会暴露的,秦三有些心烦意乱。

绿袖心里当然是不甘的,嗫嚅着嘴唇,看了一会秦三的脸色,才低声道:“那群人还骂廖爷的两妹子是两条母丨狗,正好送给三爷您……配……种。”

秦三眼皮抽搐了几下,竟奇异的平静下来,缓缓道:“你居然敢挑拨我?”

绿袖咬着唇,泪如雨下,可怜兮兮地道:“嘤嘤……奴家……嘤嘤,哪敢乱说,那伙人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说完后,大气不敢再出,只是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秦三看着绿袖发出狞笑,刚想教训这个贱婢一番,门子快步从后门跑了进来,焦急而惊慌地道:“三爷,出事了!醉霄楼给人砸了!徐斌他们全给人弄了个半死,眼看都活不成了,他们,他们……对头朝倚香楼来了!”

秦三听完整个人都颤颤巍巍起来,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在地。

湘王府是要断我根基?若不是为了吴刚的事,那只能是因为楚王府了!这是要和楚王撕破脸了?

“啪!”

秦三跑过去对着绿袖反手又来了一巴掌:“贱婢!外面领头的是什么人?快说!”

绿袖惊得瞪大了眼睛望着秦三,咬着牙道:“是……是个孩子。”

孩子!湘王只有一个孩子!仪卫司保护的孩子还用想吗,湘王世子!

再这么砸下去,我十几年的辛苦可全毁了!老子跟你们拼了!不行,我不能出去!对方肯定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护卫,人也比我多,那世子还是一个行事无常的孩子,孩子可不会有一点顾忌,到时就算是弄死他秦三,也可能是白死,没人会为一个平民出头而得罪湘王府。

我的基业就这么毁了?毁在一个孩子手里?!动用府衙里的一切关系跟湘王府一博?还是放弃所有,跑回江陵老巢躲避锋芒?不行,还有吴刚的隐患!弄不过湘王府……

秦三急得像一头受了伤来回游走的野兽,他已经开始思考退路。

怎么办?楚王府是不可能为我这样的人出面的!

过不多时,秦三拳掌互击了一下,下定了决心,对门子吩咐道:“你去红楼里跟我大哥说一声,就说外面有湘王府仪卫司的人,喝多了在前厅闹事,请他帮我出个头,事后我把彩云、彩月送给他。”

门子点了点头,匆匆往红楼方向去了。

秦三此刻哪还有功夫搭理绿袖,开始翻箱倒柜整理细软,准备跑路了。

绿袖陡然明白过来,外面这伙人根本就是冲着秦三来的!现在哪里还要她搬弄是非,秦三已是自身难保。

她整了整衣衫,用长袖盖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朝着秦三轻蔑地看了一眼。

不过这秦三是真狠,为了帮自己多拖延点时间,毫不犹疑的就将结拜大哥给骗了出去。

哼哼,没想到老娘为这样的人卖这么多年命,罢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拿剑抽死你!

朱久炎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坐在一片狼藉的厅中和怜星品着香茗,侍卫们也将这前厅砸得差不多了,以后这倚香楼若是想再营业,估计得重新盖座新楼才行。

听到后院传来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朱久炎二人才将茶盏放下。

“是谁敢来倚香楼惹事?”

绿袖那老鸨子居然没有去而复返,而是几十个手拿短棍的精壮汉子冲了出来,这就是秦三攒的班底?比泼皮小混混高级一点?

怜星都轻蔑地笑了。

打头一人,略莫三十来岁,虎背熊腰,一脸凶意,走在最前面,浓眉之下一双环眼在厅中逡巡,瓮声瓮气地询问叶信:“不知是仪卫司的哪位大人?在下荆州卫千户所千户林越,有礼了!”

林越看到一片狼藉的倚香楼,脸上的横肉一阵抽搐,心中怒火中烧,他可是秦三的结拜大哥,荆州城里谁不知道倚香楼有他一份。

有人将倚香楼搞成这样,不啻是打他林越的脸,动摇他林千户的权威。

林越这个千户一出场,自有一番威势,混乱的场面立马变得鸦雀无声。伶人、龟公都尽力缩到一边,连廖胖子的帮手们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腰杆都跪直了起来,但林越这个地方千户显然不认识朱久炎,也不识得叶信。

正主没有等来,等来个千户?还是荆州卫的?原来秦三身后还有地方卫所的千户撑腰。

要知道一个卫所大约才五个千户所,以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千户所,千户为正五品,算是握有实权的中级军官了。

但是……朱久炎和怜星对视了一眼,笑了。

一个千户可罩不住秦三,要知道王府四门,每天当值的均是千户,更别说你是个地方千户所了,根本不够看的,连来我家守门的资格都没有。

叶信这个五品仪卫正比林越这个千户的含金量都高多了,所以根本就人没搭理他。

林越看出了对方的轻蔑,有些下不了台,寒声道:“诸位兄弟,好大的官威啊。”

说完又冷笑道:“可你们来错地方了!这儿可不是你们可以闹事的!别人怕你们仪卫司,我可不怕,别到时候把事情闹大了,弄出你们得罪不起的人!不过,规矩我还是知道的,六子,给诸位仪卫司的大人拿几两银子喝酒!”

说罢他身后一个跟班,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随手抛在了地上。

“……”

当我们是街面上的捕快,来刮油水、收常例的吗?所有人都啼笑皆非地看着派头十足的林千户。

有脾气暴的侍卫立时就骂了起来:“我看你是想找死!你这鳖孙当我们是什么人!”

“小小千户,也算是得罪不起的人吗?”

这些话不是一般的藐视他们,话一说完,林越的手下顿时炸开了锅。

“孙子!你是什么品级?这么猖狂!别以为是王府的人就了不起,还不就是个大头兵!”

“有本事咱们就出去干!别在倚香楼里搞破坏!”

“小屁孩的一群狗腿子,嘚瑟个什么劲!”

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几乎把天花板都要掀翻了。

朱久炎和怜星表现的就像是旁观者一样冷静,冷静得有些不合情理。因为他们还在等待,等待事态的扩大,等待“神通广大”的秦三的出场。

左等右等,等不来正主,却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何耀祖。

何耀祖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崭新的衣裳已经有些破烂,布料上还沾有血迹,看来是在锦衣卫的地道里见血了,只是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他手下的。

他虽然有些狼狈,但还是能看出脸上的自得之色,右手紧紧握着一本小册子,在朱久炎的示意下走近他跟前,先对着朱久炎轻声禀告了一阵,随后才将小册子递了过去。

朱久炎慢慢翻着册子,动作越翻越冷硬,仔细全看完之后才将册子递给怜星。

怜星迅速翻看起来,她看得很快,脸上也越来越凝重。

她先将册子妥善收好,才将目光落回朱久炎身上。

朱久炎心里原本就一直窝着一股子邪火,此刻看完何耀祖带回来的消息,心中那邪火更是噌噌噌地往外冒。

眼看双方人马就要动起手来的时候,朱久炎忽然“哗”地站了起来,猛然拔出自己手中的“望舒”,右手紧握剑柄,直接扔了过去。

“望舒”在半空划过半弧,连皮带肉地斩在一个挡路的打手手上,这打手刚骂到一半,痛得发出一声惨呼,随即痛得晕死过去。

“望舒”非常锋利,带着血花,余势不减,狠狠地斩到了最大的那张花桌上面!

锵!

“望舒”钉在花桌上,剑身兀自“嗡嗡”抖,所有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林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的手下也都一个个脸色苍白,看着这凶狠的小小人儿,一时间不知该将人拦住,还是放人过去。

朱久炎脸上不喜不怒,就这么穿过人群,拔出将染血的“望舒”,叶信赶紧追随护佑。

朱久炎都亲自动手了,侍卫和神剑门徒都神情一变,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向朱久炎聚拢,一个个拔出了长刀。

朱久炎懒得跟小喽罗废话,就这么拿着短剑,冷冷地比着林越,淡淡道:“弄出我得罪不起的人?”

看着朱久炎拿着一柄异常锋利的短剑对准自己,林越心虚了一下,看了看已经围过来的手下,底气又不禁一壮,单手按住腰间佩刀,喝道:“站住!敢拿剑对着本官,是想造反么?”

叶信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机,整个人变得剑一般冷冽,手缓缓握住了剑柄。

“拿剑对着你?”朱久炎的笑容更加森然,眼神盯着林越,缓缓道:“我不仅要拿剑对着你,还要拿剑抽你呢。”

啪!

一道剑光闪过,林越被“望舒”的剑脊抽得半边耳朵嗡嗡直响,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是脸红耳赤地想要拔出佩刀,腰侧的佩刀才拔出一半,一块白色印信就递到了他的眼前……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给本宫跪下说话

“看清楚了吗?千户大人!”朱久炎露出一嘴白牙,嘿嘿嘲讽道。

林越动作凝固,脸色时红时青,拔出一半的刀却不知不觉插回了刀鞘。

“啪!”

“啊!”

又是一道剑光,这次朱久炎故意把剑脊倾斜了一点角度,锋利的剑刃将林越的脸上横肉割开好大一条伤口,鲜血直流,皮肉外翻。

林越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不断流下,汗水流入了双眼也是动都不敢动。

世子宝印!金宝、龟纽,方三寸,厚一寸,他不会认错的,因为这样的东西天底下就没有假货。

朱久炎笑得更冷:“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入流的货色,也敢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说造反?还不给本宫跪下见礼!?想造反吗?”

封建社会等级尤其森严,尊卑有序,朱孟熜这个巴陵郡王见到朱久炎都要当先行礼,更何况林越一个小小千户!

让你跪,你不跪,肯定是自讨苦吃,林越只要是敢不跪,朱久炎凭着这一条就能当场将他格杀。

众侍卫纷纷拿着佩刀挺近一步,大喝一声:“跪下!”

林越哪里敢犹豫,湘王世子都敢拔剑砍人了,谁能保证这小世子不敢直接砍死他这个千户?他双膝一软,飞快地在朱久炎动作之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个响头:“下官荆州卫千户林越拜见世子殿下。”

林越这个千户都吓成那样,给那朱久炎磕头认怂了,他带来的人就不堪了,短棍掉落一地,膝盖也都全软了。

只见“哗啦啦”跪下一大片。

朱久炎哂然一笑,将“望舒”就这么平平放在林越的肩膀上,用锋利的剑刃比着他脖子,就是不让林越起来说话。

朱久炎看了叶信一眼,吩咐道:

“叶卫正让你的人继续砸,当着他的面把后面的所有院子和赌场都砸了!将那个“神通广大”的秦三给我抓出来!听说这楼里最里面的都是当红姑娘,客人也是些一掷千金的主儿,其中不乏公子哥和巨贾。瞧仔细点,看看有没有哪家官员的公子或亲戚,一个不漏的都给我绑起来!不相干的人全部给我赶出去!”

闲杂人等全都被赶了出去,里头的所有院子也都给砸了个稀烂,除此之外,叶信的弟子还在一间暗室里找出了一万多两会票和各种金银首饰、珍宝字画,估计是秦三逃跑时来不及携带而不得已舍弃的。

朱久炎这次学乖了,钱财全部托付给怜星保管,吩咐叶信等会儿将这些值钱的东西全部送到秀玉楼去。

哼哼,老爹你再不要脸也不好到怜星这个姑娘的住处去拿银子吧。

在倚香楼里花天酒地的十几个官员子弟也被捉了出来,他们大多衣衫不整,脸色发白。

他们显然知道了捉他们出来的是什么人,站在场中好不尴尬,朱久炎对他们这些公子哥印象不佳,让人登记了他们各自的来历,也就轰走了他们。

绿袖这个老鸨还是没来得及跑掉,带着一袋子细软被外面隐藏的侍卫逮住,给押回了前厅。

绿袖这次老实多了,不哭也不闹,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听候朱久炎的发落。

朱久炎回头瞧了何耀祖一眼道:“辛苦了。你先去端礼门外等我,我办完了事再来找你询问详情。”

何耀祖的身份往后可以探听到很多重要消息,朱久炎现在还不想让人知道他已经投靠了湘王府。

何耀祖点了点,执礼告退。

叶信大手一挥,神剑门弟子一哄而散,各自散开接着打砸。

等四处的打砸声响起,朱久炎才好整以暇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越,道:“林千户方才和本宫说什么来着?哦,是了,是本宫不该砸这倚香楼是吗?”

人跪在地上,哪还有什么气势,别人居高临下和你说话,你便是再有靠山、再孔武有力的人也会自觉比别人矮了一大截。

何况林越的肩头还放着一把锋利无比的望舒,他咬着嘴唇,声音愈发软弱:“不不不,殿下砸得好……”

朱久炎冷冷地打断他道:“砸得好?你跪不好!给本宫跪到你刚才扔的银子上面去!还你手下这些狗腿子,不是人人带了短棍嘛,全给我好好在上面好好跪着,跪到我满意为止!”

林越虽然心里愤恨,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不敢站起来,只能挪动膝盖,跪到那几两碎银子上边去。

林越这样孔武有力的武夫少说也得一两百斤,全身重量都集中到膝盖上,膝盖下面几块凹凸不平的碎银子,简直要了他的命!他的脸瞬间就变成了猪肝色,可以想象他此时有多痛苦。

他的手下也都悻悻地看着林越,苦着脸跪到了自己的短棍上。

林越的脸都丢尽了,还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感觉腰骨都快要直不起来了,猪肝脸变成了酱肝脸。

“该死的秦三,肯定是知道对头是湘王世子,自己不敢出面,跑了!诓骗我出来出头,害得我现在受此奇耻大辱!别让我寻见你!往后若是犯我手里,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林越心里疯狂怨恨起了秦三。

整个倚香楼又响起了熟悉的打砸声,动静这么大,外面的商户看得更加起劲了。

大门外人头攒动,见倚香楼一副要完蛋的样子,不少人的胆子也壮了起来,竟是拍手叫起了好。

“秦三的报应终于来了!看他们还能横着走不!?大家伙的日子要好过了。”

“据说是湘王府的人,多半跟刺杀世子那件事有关吧?”

“嘘嘘嘘!可别乱扯,就说倚香楼,莫扯其他。”

“在咱们荆州别说是小小秦三了,就是钦差路过都要按规矩去拜见湘王府,嘿,这倚香楼今天以后就没喽!”

众人还在议论,便听到一道高亢嘹亮的声音大喝道:“知府大人到——指挥佥事大人到——肖司吏到——静街——回避!”

众人一楞,赶紧让出了道路,退到墙边。

指挥佥事大人和孔知府都来了!听到街角传来的大喝声,林越终于松了口气,不由精神一振,他扭过头,以近乎看到救星的表情望向楼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就是要将事情闹大

世子殿下虽然显赫位尊,但也不能无端打砸他人产业,侮辱朝廷官员吧?地方行政方面还是荆州知府的权力更重,再强的藩王也不会明面上干预地方官做事。

还有荆州卫佥事谢正贤正是林越的直属上司,虽说地方卫所武官不值钱,但四品武将也是不可小觑的。

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当先走在最前面,孔敏身着官服,面沉如水地跟在后面走进楼,一群衙役前呼后拥开道,声势浩大,官威十足,沿街看热闹的百姓纷纷低头回避,不敢直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年轻小吏,朱久炎稍一打量,吏员正是肖广南,当头武将应该便那是衙役唱喏的指挥佥事了。

孔敏他们走路时一左一右,落后于荆州卫佥事两三步,神态中还带着几分恭敬,朱久炎不由暗暗吃惊,别看这小小的一两步,官场上的很多事情都能够通过这些细微之处表露出来。

要知道,盛世向来都是文贵武贱,大明刚开国时武官集团的实力确实极大,力压文官集团数筹。

但是,自从老朱大肆屠戮功臣之后,文官集团就开始抬头,除了那些幸存下来的开国勋贵,绝大部分地方卫所,武官(包括势微的锦衣卫)已经不能和文官分庭抗礼了。

别看孔敏这个知府跟那谢佥事同样是四品,但知府才是一府之尊,权势极大,远不是一般的卫所指挥佥事能比的。

听衙役的唱喏就能明白,知府的名号排在最前面,正常情况来说知府一定是走在同阶武官前面的。但孔敏居然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个谢佥事身后,恐怕不单单是这佥事自身的本事能办到的了。

这个指挥佥事多半有什么强硬后台,或者是孔敏有求于他,所以才会甘愿落后一两步。

要坐稳知府的位置本身就需要极高明的手段,更别说在有藩王的封地当知府了,没本事的人是做不长久的。

别看孔敏在朱久炎面前一惯唯唯诺诺的,那是因为朱久炎的亲王世子身份,换个人你再看看孔敏是个什么样子?

朱久炎从来没有轻视过孔敏,也没有将孔敏收入麾下的想法。

朝廷有严格的封藩制度,向湘王这样的内陆藩王,没有边境塞王的高度军事自主权,能完全管理的只能是王府属官和自己的三卫兵马,只有在特定情况(如外地入侵或地方上有人造反)下才享有指挥地方军队的权利。

地方上的民政、和财政权一向是知府掌控,地方驻军也一向由都指挥使司负责,藩王、地方官和地方驻军这三方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这是老朱定的制度。

若是孔敏这个知府对湘王府言听计从,成了湘王府的人,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老朱这个皇帝会怎么想?

随便哪个官员告一状,轻则孔敏被罢免问罪,再委派一任知府过来;重则能让老朱怀疑湘王有不臣之心。

所以湘王府是不会跟孔敏有什么牵扯的,孔敏他也不可能投靠湘王府,因为会死得很快。

不排除心有大志的藩王暗中培植羽翼,比如眼前这个情况,朱久炎研究过孔敏的背景,知道前不久孔敏在朝廷里的后台倒了。

难道孔敏是想靠上这个指挥佥事的后台?或者说是已经靠上了!要不怎么会有眼前如此反常的情况发生?

这只突然伸到荆州的手,绝对不可小觑,朱久炎暗暗揣测。

这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肯定不是楚王府或者蓝玉集团!因为孔敏已经明目张胆的得罪了朱福这个小侯爷,算是和蓝玉集团交恶了,那到底是谁!?

难道是太子朱标一系?有这个可能,虽然朱标和蓝玉的关系紧密相连,但绝大部分文官都只是拥护朱标这个太子……不对,还漏了一个狠人,这人也有可能——燕王朱棣!

朱久炎的心中突然冒出了燕王的名字,这个手拥重兵素未谋面的强人,这个坐镇一方未尝一败的亲王,这个战功彪炳并在军中有巨大影响力的四伯!

但最大的可能还是太子一系,毕竟朱标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无论出身、班底、实力、声望都力压朱棣。

不会真是燕王吧!?希望是自己的臆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想得太远了。

太子?燕王?燕王?太子?

朱久炎猛摇自己的脑袋,但这两个念头却总是萦绕在心头,在脑中轮翻滚动,怎么都挥之不去。

管他是谁!难道本世子还怕吗!只要不影响我的计划就好,若是挡路那就来见个真章!到时自然知道是谁。

思绪纷乱之间,那佥事率领孔敏他们已走到了朱久炎面前,拱手施礼:“世子殿下,卑职荆州卫指挥佥事谢正贤有礼了。”

朱久炎回过神来,微微点头,算是见过。

孔敏自进了倚香楼开始,脸上的苦笑一直未曾消退过,他扫了一眼膝盖跪着碎银,肩头放着的宝剑林越问道:“殿下,不知何故如此大动干戈……”

孔敏这话已经不算含蓄了,很显然,孔知府对朱久炎接连打砸闹事又侮辱官员的举动有些不满。

他能不生气嘛?他这个知府今年真是流年不利,什么事都发生在他的辖区,前几天荆州司狱李清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他这半个月来就没有一天离开过荆州府衙,官当成这样,再这么下去连家中娇妻长什么样都快要忘记了……

林越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他为倚香楼出头也经不起盘问,忍着痛,勉强露出强笑:“佥事大人,孔大人,是下官在殿下面前失礼了,殿下在跟下官闹着玩呢。”

朱久炎手中的“望舒”微微一沉,将林越的肩膀又割开一道口子,淡淡说道:“谁在跟你闹着玩?”

林越一声闷哼,咬着牙,不敢叫出声来。

谢正贤见朱久炎如此狠手,心里一凛:林越,你这蠢材和一个青楼老板结拜就算了!现在还把湘王世子得罪得这么狠,净给我们荆州卫惹祸!

他冷冷地对林越道:“林千户,还不掌嘴!给殿下个交代。”

“是!”

“啪!啪!啪!”

林越不敢多嘴,毫不犹豫使劲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后,方恭敬说道:“是下官莽撞,刚才下官并不知是世子殿下当面。否则,就算给下官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冒犯殿下。”

孔敏原本苦笑的表情收敛起来,眉间渐渐舒展,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位知府大人也希望就这么平息干戈。

哼!谢正贤果真好大的威风,这林越,也是当真“识时务”,不过……朱久炎可不会轻饶了他。

朱久炎一言不发,朝着林越微微一抬下巴,示意他继续抽。

林越的面色更加涨红,看向谢正贤,却见谢正贤仍然面无表情,咬着牙再次打起自己嘴巴来,一下比一下狠。

望着这一幕,孔敏与肖广南均吸了一口冷气,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林千户在谢佥事面前跟条狗一样听话,这些当兵的可比他们狠多了。

唉,只希望这小祖宗世子别再闹了,大事化小,大家都好。

林越一连扇了自己二十几个耳光,只打得自己面颊红肿,他才停下了抽打自己的动作,一脸乞求地望着朱久炎。

只可惜,朱久炎丝毫不为所动,淡淡说道:“继续!抽到本宫满意为止!”

林越面色一僵,咬咬牙说道:“世子殿下,下官无意冲撞了殿下,是下官的过失……不过,此刻,殿下也应该满意了吧?”

说完,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谢正贤,希望谢正贤能帮他缓颊。

看到林越的眼神,谢正贤蹙起眉头思考良久,林越到底是他的下属,只好笑着对朱久炎轻声说道:

“殿下,既然林千户是无心之失,又肯诚恳认错,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还请殿下宽宏大量,饶了他这一回吧。”

朱久炎闻言瞥了谢正贤一眼,淡淡说道:“谢佥事现在才来,怎么就知道他刚才不知我身份呢?嗯?满不满意,宽不容宽容,由本宫自己说了算……林越,要么你自己打,要么,本宫叫人替你打,你选一个吧。”

谢正贤闻言,一张脸阴得快要滴下水来,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也引起了这位世子殿下的不满,极其生硬地道歉:“殿下恕罪。下官……”

既然决定将楚王府在荆州的势力连根拔起,朱久炎便不会中途收手。

要玩,就玩把大的!跳出来的人越多越好,闹得越大越好,反正出了事有不靠谱的老爹兜着!

还有,何耀祖从锦衣卫地道里翻出来的小册子,里面详细记载了端礼门外刺客的来历,原来逃跑了的刺客首领叫吴刚,还是锦衣卫的总旗!

吴刚为报复朱久炎的杀妹之仇才买凶来刺杀他,后来经过荆州锦衣卫的多方探查,终于查到吴刚有个相好,正是秦三的亲姐姐!

锦衣卫后来还查到秦三将人都藏到了江陵县的老巢!

可惜的是雷远得知这个消息太晚了,刚规整好档案就被朱孟熜裹胁,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落了个死于非命。

秦三这楚王府的狗腿子居然还使人救了刺杀案里的刺客!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现在谁来了都没用!别说你个小小千户和指挥佥事了,就是湖广都指挥使来了都不好使!

话音刚落,朱久炎身后的叶信,便会意地站到了朱久炎身前,双臂环抱着宝剑,神色冷淡地瞅着林越。

瞅着叶信脸上的神色,林越毫不怀疑他的狠辣,咬咬牙低声说道:“殿下,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是在下的表舅,看在舅父的面子上,殿下饶下官一回,可好?”

楚王府!?

朱久炎原本平淡的眼神,在听闻楚王府之后变得更加狠厉。

“好!看在楚王府的面子上……叶卫正,多打他一刻钟!”

叶信二话不说,抡起手掌朝着林越的一侧脸颊就是一阵狂扇。

“啪啪啪”只听得一阵连响,林越的一边脸顿时肿得像个发酵的大馒头,但他不敢躲闪,另一侧肩膀上还平放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呢!

“啪……!”

“啪……!”

叶信依旧在狠狠抽打着林越的脸。

本来朱久炎只想给谢正贤一个下马威,再多抽林越两下就算了。

然而,林越千不该万不该,硬是要扯楚王府的大旗!拿楚王府出来说事,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这不,几十个耳刮子煽下去,林越痛得哀嚎几声,两眼泛白,昏死了过去。

叶信打人经验丰富,将林越打得死去活来,偏偏没有伤到筋骨,昏死在地上的林越虽然跟一条死狗没什么区别,但其实并不致命。

朱久炎“凶残”的惩戒,却是吓坏了一众官差。

谢正贤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朱久炎,脸上不停抽搐,可是看到林越的惨样,哪里还敢再多说一句,他心底居然有些害怕,因为他感觉事态似乎有些失控。

怜星看得也伸了一下小舌头,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在皇宫里吃过苦头的她深深明白。

皇室出身的人,只有手段狠辣一些才能不会让在乎的人不受到伤害,简单、善良的人会活得很辛苦,或许根本就活不长久。

林越倒在地上,满脸鲜血。

这位千户大人凄惨到何等程度已不需详细赘叙,毕竟,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叶信,此刻也是甩着右手,一副努力放松发麻手掌的模样。

很显然,就连朝林越扇耳光的叶信都感觉手掌有些刺痛,更别说林越了。

叶信看着昏死过去的林越,对朱久炎请示道:“殿下,要不要泼醒他?”

听得此言,林越的手下全部露出了惊恐表情,这都把人生生抽昏过去了,难不成还要泼醒继续折磨?这比谢正贤他们这些当兵都狠……这小世子心究竟硬到了何等程度!?

谢正贤终于忍不住了,给了孔敏一个帮忙的眼神。

孔敏无奈,只得鼓起勇气,对朱久炎道:“殿下难道还不满意吗?林千户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殿下,我们还是别将事情闹大了,要是有人向湖广都指挥使司上报……会捅到兵部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来个惊天动地

“有人会告我?不会是孔知府你吧?”朱久炎闻言转过头去,却是瞥了一眼谢正贤。

孔敏连连摆手:“哪能!哪能!下官是担心荆州卫的人或者林越的舅父卢清远,楚王府的奏疏是能直接递到御前的……殿下,咱们适可而止吧,行不?”

朱久炎淡淡回道:“想告我?也要看林越自己有没有过失。”

说罢,他转头望向倚香楼门口的侍卫们,冷冷下令:“给本宫把大门关上!再不许放出去一个!”

这是又要闹哪一出?!孔敏真的被吓住了,怎么碰到这么个乖戾无常的世子!怎么会如此倒霉,他紧张得用颤颤巍巍的右手不停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见此,谢正贤也面色大变,惊声叫道:“世子殿下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说机密大事。”朱久炎满脸严肃的对孔敏沉声说道:“孔知府你们正好来做个见证,本宫怀疑这倚香楼的东家、老鸨、伙计、护卫里,有人窝藏了端礼门外袭击我的刺客吴刚!正要全部带回去细细拷问,我怀疑他们东家秦三或许就是派遣刺客的幕后元凶!至于林越这群人嘛,敢为秦三强出头,已经牵扯进了灭门大罪!”

孔敏嘴巴微微一张,眉梢也禁不住微微一跳,吃吃道:“秦三窝藏了刺客?!殿下可有证据?”

怜星正想拿出锦衣卫的小册,朱久炎赶紧给了她个眼神,制止了她。

“孔大人以为,我会无缘无故打砸一两个酒楼?”朱久炎一字一句地道:“跑了的刺客首领名叫吴刚,乃是施州卫的总旗,那十把用来行刺我的弩箭肯定出自施州卫!吴刚和弓弩的事,查一下施州卫的装备情况就全清楚了!

吴刚还有个相好正是秦三的姐姐秦氏!两人好了好几年,经常在秦氏的小院幽会,秦氏的邻里就是人证!秦三安排人手从水路送吴刚去江陵县养伤,秦氏一同前往,我估计他们现在就在江陵秦三的老巢,秦氏小院必定没人居住!

孔大人若有疑问可派人往秦氏家中一探,看本宫说得是不是实情。”

朱久炎还没来得及跟怜星说锦衣卫的事,吴刚的情报都来源于锦衣卫的探查,但是雷远这些锦衣卫却都给他杀了,锦衣卫的情报肯定不能见光的!

还好他及时想了起来,怜星也同时领悟他眼神中的意思,将册子收了回去。

孔敏听朱久炎说得如此笃定,并且条理清晰,人物时间指得清清楚楚,心里已经信了八九分。

但刺杀皇孙的大案马虎不得,他还是安排肖广南带着一班衙役去秦氏小院探查情况,朱久炎也示意侍卫放他们出去。

朱久炎看着孔敏,问道:“孔大人想不想立个上达天听的功劳?”

上达天听的功劳!

孔敏眼睛里精光四射,但他没有冒然搭话,面上反而装出不解之色:“殿下的意思,莫非是?”

见孔敏如此反应,朱久炎还没来得及说话,地上的林越反而先弹了起来。

“殿下!秦三这王八蛋干的事,真的跟我没半点关系!殿下饶了我狗命吧!可怜,可怜我林家一百多条人命,实在不能牵扯进这灭族的大罪啊!”

林越其实早就清醒过来,躺在地上继续装晕,也只是想观察观察情况,没想到,秦三居然跟刺杀湘王世子的刺客是一伙的!

这可是灭族的大罪,他哪里还能装得下去,他冒犯世子,或者在青楼花天酒地,甚至做秦三的保护伞,这些都不算什么大问题。

他林越大小也是个千户,就算认不得兵部尚书的门路,兵部司官郎中总有几个交情好的,被湘王府参上一本,顶多丢官罢职再不济也能保住性命。

但是,若因为秦三而扯进刺杀世子的案子里,这可严重多了,皇上会灭了他全族的!他跟秦三是结了拜的,秦三犯了这么重的罪,他这个结拜大哥死定了!

林越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偌大个身子跪倒朱久炎的脚下乞求原谅:“殿下,可怜下官被秦三蒙在鼓里,半分也不晓得!实在是冤枉得紧呐!请殿下明鉴啊,对了,孔大人,孔大人求您替我求求情,下官怎敢目无君父,去帮这贼子谋害世子殿下呢……”

说着他就一把扯住孔敏的袖子,苦苦哀求起来。

你是秦三的结拜大哥,此事很多人都知晓,我怎么敢帮你分说。

孔敏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不过林越身为武将力气比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大多了,手臂躲过了,大腿却被他一把抱住,他是怎么也摆脱不了林越的纠缠。

林越见孔敏不肯替他分说求情,又转过来求谢正贤和一众官差,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和之前刚出场时的踞傲相比,可谓是判若两人。

谢正贤也不想为林越求情,但林越怎么都是荆州卫的千户,林越要是因此获罪,他这个管事佥事是会担责任的。

他心里清楚,林越的事,本来就可大可小,最主要得看朱久炎的态度,便尝试着问朱久炎道:“殿下,林越死不足惜,但他们的族人确实无辜。卑职愿全力协助府衙和湘王府缉拿秦三,将功折罪,请殿下慈悲,饶过林家全族。”

朱久炎想了想,他的目标一直是秦三和楚王府,林越这个千户今天是颜面扫地了,倒不如放荆州卫一马,让谢正贤命令林越主动配合阴楚王府一次来得划算。

“将功折罪?荆州卫何罪之有?本宫以为荆州卫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朱久炎此言一出,谢正贤都呆了,他已做好放弃林越、自己上京去兵部和湘王府打擂台的打算了,凭着自己后台的关系,兴许让荆州卫的责任变小一些,却不想朱久炎竟说荆州卫无过有功,他还能捞到功劳?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本宫查得秦三和刺客吴刚在江陵出没,发公文让荆州卫出兵协助本宫擒拿刺客。指挥佥事谢正贤点兵马协助湘王府,终将秦三和吴刚一伙人一网成擒,最后搜出幕后指使者书信一封。”

谢正贤有些喜出望外,他听明白了朱久炎的意思,这凭白到手的功劳谁不喜欢。

朱久炎说完后,却见孔明撅着嘴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儿,心里暗笑,又道:“当然,孔知府派府衙捕快、民壮也一同协助,查明秦三他们的老巢所在,也是有大功的。”

孔敏顿时喜笑颜开,笼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对朱久炎竖起大拇指,他现在看朱久炎是越看越顺眼,也越来越惧怕。

这湘王世子真是智多近妖!他这是将功劳最大化啊!真正的上达天听!

只要抓到秦三和吴刚,湘王府、荆州府衙和荆州卫,三方人马将同一件事一起呈文上报,这事就大了去了,哪个部门都会知道,这功劳自然是天大的!

藩王的奏疏是必定会直呈圣上桌案的,谁都阻拦不住,稍稍阻拦都是大罪。

湘王府这边直接呈递到皇上面前,荆州府衙将事情报到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再报上通政司;谢正贤则禀到湖广都指挥使司和兵部。如此操作,功劳倒是其次,主要是朱久炎、孔敏和谢正贤的名字要惊动湖广布政使、都指挥使两员封疆大吏,甚至会惊动京城六部和皇上!

世子这脑袋是怎么长得?

藩王、兵部、和承宣布政司三个系统,相互之间还不需要争功,合伙把功劳做到最大,真是妙哉!

这便是上达天听、名动天下了!还愁以后不会官运亨通吗?

孔敏想明白过来,赶紧对朱久炎不住地感谢。

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谢正贤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现在别提多高兴,多有干劲了!

他微笑着把头一低,对着朱久炎单膝跪地,大声道:“多谢殿下栽培!谢某必定唯殿下马首是瞻!”

朱久炎眯着眼睛道:“好!功劳给你们了,现在来说说林越和那幕后指使者的信!”

“信?”孔敏现在才想起朱久炎说得最后那茬,搜出幕后指使者书信一封。

“听凭殿下安排!”管他娘谁写的信呢,谢正贤心中高兴,笑声都更大更洪亮了。

朱久炎不动声色地问提醒林越道:“林千户,你说秦三一个地痞出身的恶霸,是出于什么目的,居然敢参与到行刺我的行动当中去?”

听到朱久炎这句话,林越这个老官僚看到了生机,他有些喜出望外,试探道:“您是说秦三幕后指使之人的安排?”

朱久炎又轻声说道:“听说楚王府的左长史卢清远老给你和秦三写信?”

他说完就不出声了,眼睛看着楼外,好像在想着什么事。

“表舅倒是经常给下官写信,但秦三这号人,他怎么可……”说着说着,林越的脸色渐渐变了,他看着朱久炎的神态已经明白了过来!世子这要他出卖自己表舅来换林家的活路。

世子攻击的目标原来是楚王府!

谢正贤和孔敏对视了一眼,不过他们都没有说什么,朱久炎刚才给他们画的大饼,已经足够他们不惜开罪楚王了。

林越只考虑了很短的时间就做出决定:“表舅写给我的是家书,至于写给秦三的是什么,下官就不知道了……”

朱久炎嘿嘿冷笑两声,想到得意之处,眼睛情不自禁地瞄了怜星一眼。

怜星已经明白过来,她耸了耸肩,语气古怪地接口道:“林千户,你只要将卢清远写给你的家书给我一封,我们就饶了你!”

林越听到这里,简直就是从十八层地狱升到了天宫,他一脸感激涕零,跪下对朱久炎和怜星磕头,直接抛弃了他那表舅卢清远。

至于卢清远写给秦三的信里写得是什么内容?内容当然是命令秦三全力协助吴刚刺杀他朱久炎,哼哼。

别忘了我家怜星可是有一手伪造笔迹和印章的绝技,湘王的字和亲王之宝都可以假乱真,一个长史的笔迹和私章还不是手到擒来!

楚王!朱孟熜!比狠?这次老子玩个惊天动地的,看你们怎么死!

第一百二十五 直奔江陵

烈阳高高悬挂在天空,热气弥漫中,计议已定的一行人走出倚香楼。

倚香楼外看热闹的百姓都还没有散去,许多人从旁边楼上探头探脑下来,想隔近点瞧个仔细,又对官差有着本能的畏惧,情绪很是复杂。

看到朱久炎他们和官差一齐走了出来。看热闹的众人心中一齐暗暗叹息,原以为官府的人会和砸倚香楼的人继续上演一场争斗,却没想到两位大人居然恭敬地跟在一个小孩的身后,两方人马也是一副“相见欢”的和谐场面,让等着看好戏的众人一齐失望摇头。

砸了秦三产业,只是朱久炎计划中的第一步,事情要结束还早得很,现在最紧要的是先抓住吴刚和秦三,然后再用怜星伪造的卢清远书信将楚王府牵扯进来,闹个天下皆知。

第二步才能彻底打击楚王府,以报复朱孟熜袭击之恨!

这一次不同于刚才,林越劫后余生,他再一次带着手下分两列朝朱久炎跪下,那神情岂止是恭送,简直可以说是讨好、谄媚。

得了卢清远的信件,朱久炎已经不想跟林越计较了,出言抚慰了他几句,让他安心。谢正贤和孔敏也跟在旁边咧着嘴陪笑,笑得胡子眉毛都分不清了。

肖广南办事很有效率,一会儿的功夫就带人跑了个来回,他打老远就冲孔敏重重点了下头。

孔敏眼睛一亮!秦三果真因为自己的姐姐,帮助刺客首领逃跑!世子没有乱讲,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了!

谢正贤和孔敏都有些心痒难耐了,只恨不得立马回衙门点齐人手,直扑江陵县。

朱久炎知道他们俩的心急程度,便笑道:“我们各自回去召集人手,然后到荆州北门集合,直奔江陵县!速度要快,要保密。”

“谨遵殿下谕令!”

谢正贤赶紧施礼告退,飞也似地朝自己的衙门赶去;孔敏则却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身后,廖胖子和绿袖被捕快们锁拿着

,他想快都快不了。

唉,谁让自己是荆州知府呢,什么事都要管,什么事都落后半步。

朱久炎打起了荆州监狱里面那些死囚的主意,假装还在生廖胖子的气,虎着脸吩咐孔敏道:“劳烦孔大人将这屎尿横流的廖胖子和尿桶锁一起,跟死囚们关一起,让他长点记性!”

孔敏没有多想,应得飞快,走得也甚急。

“跟尿桶锁一起……”怜星把头一低,抿着嘴笑道:“小鬼头你是真的坏透了,嘻嘻。”

朱久炎伸了个懒腰笑道:“啦啦啦,就这么皮。走吧,跟我回去看看,我那不靠谱的老爹能给我调多少兵马。”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朱久炎的脑袋轻轻挨了下。

……………………………………

回到湘王府,朱柏听完了朱久炎的计划,二话不说就给他调了四百军士,看样子朱柏对他的计划也是完全认可的。

接着朱久炎在世子府外召来了何耀祖,详细询问了地道内的情况。

因为朱久炎的关系,何耀祖刚才已经见过了朱柏,看样子何耀祖的表情就知道老爹没有拒绝他的投靠。他事无巨细地向朱久炎禀报了一通锦衣卫地道内的情况。

锦衣卫的地道里机关众多,秘道的另一端直通长江,地道中有一种能观察上方的铜镜装置。

潜望镜?锦衣卫还能做出这个?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厉害。

地道里有两个重要密室,一个存放的是荆州锦衣卫历年来探听到的各种消息存档,另外一个存放着钱财。

何耀祖朝身后一挥手,却是他的几个仆人抬来了一大箱钱财。

整箱钱物怕是有几万两上下,想来这就是雷远非法搞来的钱财,王延的赃银想必也在这里。

面对失而复得的银子,朱久炎表现得很高兴,朝着何耀祖微笑了一下:“我正缺钱呢,你帮了我大忙了。”

何耀祖能看出来朱久炎对他的亲近,因为他早发现这小世子对不喜欢或者不熟悉的人才自称本宫,对关系好一点的就自称我。

他笑着回道:“这些本就是殿下的东西,耀祖只是帮殿下物归原主而已。”

朱久炎先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冷不丁地问出一句:“陈观陈秀才的死跟你没关系吧?”

话题转得这么远还如此突兀,何耀祖猝不及防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停顿了片刻,才郑重其事地回道:“殿下,陈秀才的死跟何某没有一点关系,这不是何老四的风格。”

朱久炎信了,这是一种感觉,他先点了点头,然后解释了一句:“陈瞻是我湘王府的属官,陈家在我的买卖中也有股份,陈观的死因查明之前,你们双方还是别打交道的好。”

何耀祖终于松了口气,他真的跟陈观的死没有一点关系,但他刚才给朱久炎那冷不丁的一问,居然问得他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浑身紧张入骨。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恐惧?紧张?害怕?钦佩?这些恐怕都不贴切,硬要说个清楚的话,估计只有伴君如伴虎这个词语能够解释。

朱久炎此刻才将何耀祖归纳到了真心投靠的行列,他认真地对何耀祖说道:“我以后的买卖会有你一份,湘王府也会是你的退路。”

何耀祖没有扭捏作态,他先鞠了个躬表示接受,然后才有些谨慎地回道:“看来殿下知道何某的心在京城?”

朱久炎反问道:“不是吗?”

何耀祖点了点头:“是的,何某心中还是想凭着自己在京城闯出个模样。殿下猜出来了也好,何某正不知道如何向殿下开口辞行……今天下午,何某会想办法让朱福、何迪他们返回中都,免得让他们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在荆州耽误了殿下的时间。”

“慢走,十月,京城再见。”朱久炎点点头,稍稍拱手,表示送行。

何耀祖躬身告退,转身离开之际,他微微转头问道:“殿下的典仗李天佑也会去京城吗?”

朱久炎明白他的意思,“天佑大哥肯定随行保护我的,到时你可以和他再比一次。我想,他有你这种对手,也会很高兴的。”

“好!多谢殿下成全!”

何耀祖笑得很开心,大步向前离去。

雷远建的地道里收藏了很多秘密和消息存档,连他通过各种手段搞回来的钱都在里面,但为什么没有锦衣卫荆州百户所的花名册?锦衣卫这样组织严密的特务机构会没有自己的花名册吗?雷远这个百户手中应该是有一份才对,它到哪里去了?

在朱久炎暗自揣测。

……………………………………

下午的时候,朱久炎一行人距离江陵县大约还有三四十里地。江陵县隔荆州城并不远,就在府城的北边,不惜马力的话还不需要半个时辰。

江陵县属于荆州府,当然也是湘王的封地,在自己的封地调动几百兵马是毫无问题的。

由于要伪造卢清远的信件,怜星就留在了秀玉楼“工作”,并没有随行。

朱久炎的几次决择都深得护卫军军心,所以他这个小世子在湘王府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朱柏也就将这次行动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他。

这一次可以说是朱久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指挥一支军队。

兵贵神速,军令如山!虽说才四百人,但这四百军士着实是精锐的正规军,武器装备的配置,兵种的搭配,井然有序地快速前进。

朱久炎的个人安全还是叶信负责,谢正贤也从林越的千户所调出五百人随行。有孔敏这个知府和湘王府的公文,他调动军士帮助荆州府衙缉捕朝廷钦犯是完全合乎程序的。

府衙的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孔敏出于要保密的原因,只从府衙点了五十名心腹捕快。有了湘王府和谢正贤的军队,反正也没他们府衙多大事,跟过来意思意思捞到功劳就行了。

谢正贤的五百人也向朱久炎集结完毕,朱久炎知道地方卫所的军士和府衙的官差有些良莠不齐,所以用湘王府的五十人组成了督战队,向整个队伍下达了军令,拖拉误事者、交头接耳,杀无赦!包括他湘王府的人。

上千人的军队朝着江陵县的方向打马疾驰,马蹄铁在大道上敲击出震撼人心的鼓点,最先的马队旋风般向着城门席卷而去。

朱久炎年纪幼小,不能骑高头大马,只好坐上了叶信驾驶的老式战车。

战车套着四匹骏马,奔跑起来快而平稳,朱久炎只听得耳边呼呼的风响,身体随着地形起起伏伏,饶是他心思缜密,此刻上千军队在手,也不免热血沸腾:率铁骑、擒顽敌,正是所有男儿的梦想!

铁骑飞驰,江陵县城转瞬就到了。

朱久炎换乘了一匹尚未成年的小马,小手死死攥着缰绳,眼中泛着浓浓的杀意,面色阴沉地望着前方县城。

秦三在江陵的老巢早就给锦衣卫探查得非常详尽了,就在江陵城北的一处独立小院,这里也是早年秦三和一众地痞发家的地方,下面还建有地牢。

偏僻、安全、稳固,适合吴刚这个钦犯养伤。

此时,江陵县由于没有收到公文,看到城外将近一千飞奔而来的未知兵马,守门兵丁早已吓得关闭了县城的城门,并且通知了江陵县衙。

“江陵县!开门!开门!”

谢正贤性急,亲率几个亲兵,策马立于城下,大声喊着。

片刻功夫,城墙上探出一个绿袍文官的脑袋来,警惕地问道:“鄙人刘之荣乃江陵县令,敢问这位大人,你们是何处来的兵马?可有朝廷公文?”

朱久炎的军令被贯彻执行,整个队伍都全速奔袭而来的。做为一个文官,孔敏骑了半天的马,大腿内侧都被磨破了,此刻停下来那是火辣辣的疼。他这文弱身子哪里受过这罪,幸好手下捕快照顾,几个骑术好的捕快,在途中替他控马轮着班载着他,但这么快速的一趟急行军下来,他身体也快颠得要虚脱了。

他正想早地方休息一下,看到这个刘之荣出来磨磨唧唧,耽误自己的大事,憋了一路的火蹭蹭往外冒,他跨马向前,指着自己的脸怒声呵斥道:“刘之荣!看清楚了,本官是孔敏!快给我滚下来开门!”

“知……知,知府大人?知府大人稍等,下官马……马上下来!”城墙上的刘之荣吓了一跳,下来之前,还很谨慎地瞅了瞅孔敏有无被挟持,确定没有异常才急急忙忙地往城下跑,一边跑一边让兵丁赶紧开门。

孔敏瞧着刘之荣见到了他这个顶头上司,还敢拖拖拉拉,当即就想给刘之荣一个好看。

谢正贤看着他那暴怒的神色,微微皱了皱眉,往后瞧了朱久炎一眼,说道:“孔大人息怒,本官知道孔大人心中焦急,鄙人亦是如此,可何必与这例行公事的江陵县一般见识呢?有些失态了。”

听了谢正贤说出这番不客气的话,孔敏却不敢生气,连忙收敛了怒气,还无比感激似的对谢正贤拱了拱手。

朱久炎看着这场面心中很是不高兴,这谢正贤好大的威风!要知道荆州是湘王的封地,除了湘王府和朝廷派遣过来的官员,就不应该有其他势力,可是现实却是,荆州充斥着四股大势力,湘王府、地方官员、楚王府、还有这以谢正贤为代表的一方。

这太多了!也太没有将湘王府放在眼里了!

今天先除了楚王府的势力,然后再慢慢查你这谢正贤。朱久炎把缰绳握的紧紧的。

顷刻之后,江陵城门大开,刘之荣满脸堆笑,领着满城官吏,谦卑地迎了上来。孔敏这个知府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江陵县众多官员的前途,多半在孔敏的手中攥着,能不谦卑吗?

孔敏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几步,却是根本没有搭理刘之荣他们,看样子心中还是有些不满。孔敏伸出右手,向朱久炎和谢正贤道:“世子殿下,请。谢大人,请。”

“咦?世子?”

“看来是湘王世子。”

江陵县众官吏面面相觑,此刻他们才看清骑在小矮马上的朱久炎,果真是位世子!这些人更是一脸畏惧,低着头不敢再交头接耳。

刘之荣虽然耽误了他们一点时间,但仔细盘问陌生军队的来历是县令的职责与本分,朱久炎不会与县衙官吏计较,冲他们和善地笑了笑,才径直领着军队入了城。

“诸位,可有谁知道城北的秦家庄在哪?”军队入城后,朱久炎回头问江陵县众官吏道。

到江陵是来抓秦三和吴刚的,他也没心思客套,直奔主题。

一众县衙官吏看着还在身旁陆续而过的军队,都有些畏惧地不敢说话,倒是那县令刘之荣壮着胆子上前,说道:“回禀殿下,下官知晓,下官知晓。下官在这江陵县为官数年,对县城颇为熟悉,下官可以给殿下带路。”

“那就要辛苦刘县令了。”朱久炎望着北城门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县令刘之荣兴高采烈地上前牵住朱久炎的小矮马,当起了带路党,他还正式对整个江陵县开始了戒严,县兵和衙差分作数十支队伍,全城四门紧闭全力协助朱久炎捉拿钦犯。

一刻钟之后,在刘之荣的引领下,上千人的队伍径直包围了偏僻、安静的秦家庄。

清爽的长江天风里,一股铁锈般的血腥之气缓缓从庄院上空刮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布下天罗地网

秦家庄位于一处偏僻的山岗之上,由很多个院落组成,左右早没有了其他住户,因为旁边的土地都姓了秦,当然这些土地得来的手段都是不怎么光明的。

此时的秦家庄已经大门紧闭,诺大庄院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四周墙上的数个暗堡内,好似有黑影在里面来回走动,应当是一两个暗哨在观察外边的动静。

朱久炎拔出“望舒”,下达命令:“谢佥事,你率两百人去堵住后门!孔大人,你率领府衙捕快和三百人军士,四面散开!不要放走一个!我亲率四百湘王护卫攻前门!”

二人齐叫一声“得令!”

谢正贤带过来的荆州卫士兵,也是经过挑选的,要么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要么是世袭军户,打小儿舞刀弄剑,也算是久经训练,听令后打马兜起圈子,长枪大戟、强弓劲弩纷纷对准庄院,将秦家庄子团团围了起来。

朱久炎并不急着下令攻打,他摆开了这么大的阵势,带了上千的兵马过来,攻下这小小秦家庄院实在太过容易,但要一网打尽不走漏一个却不简单,秦家庄院下面有地牢,这是锦衣卫的情报档案里详细记载了的。

既然有地牢,难保狡兔三窟的秦三没有像锦衣卫一样的地道,朱孟熜估计就是从地道跑的,朱久炎犯过一次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二十个护卫分四组,每五人一组,每组携带着一口大缸,这是朱久炎早就想好的计策。

秦家庄院的每个方向已经挖出了四个安缸的大坑,将四口大缸安放在四个已经挖好的坑内,四个简陋的地道探听器就这么做成了。

如此,不论地道的入口在哪,只要有人在地下活动声音就会给缸边听动静的军士探听得一清二楚;不管地道通向何方,里面的人也将无所遁形。

缸边的军士只要听见下边的动静,找到地道往下挖,里边的人一个都跑不掉!若是心狠一点,还能直接烧烟,熏死里边的人。

朱久炎打算采取天罗地网的方式,准备瓮中捉鳖。

殊不知吴刚和秦三犯的是灭族的大罪,庄院内的人也都明白这点,他们没有退路,岂能束手就擒。

朱久炎这番指挥机宜的姿态,太引人注目,立刻就成了对方攻击的首选目标。

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墙上的暗堡内迅捷无比地冲了出来,双足在地上用力猛蹬,一跃从墙头跳上了一株高大的樟树,一手拿腰后长弓,一手取口中衔着的长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口中暴喝一声:“黄口小儿,拿命来!”

箭头在阳光下泛起蓝汪汪的色泽,箭杆在空中画出一道笔直的黑线,直取朱久炎的咽喉,弓手信心满满,心里盘算着如此距离、如此地形,必定一击奏效!今天就是他震动天下、名扬四海之日!

看到时全天下黑道中人哪个还会不识得他“荆州小李广”的大名!

朱久炎勒住马缰无比镇定,身边的十几个护卫配合得无比默契,大喝一声,同时竖起大盾,在朱久炎的身前立起了铜墙铁壁。

江湖中的长弓在正规军的大盾面前没有任何威胁,即便弓手射得再准,在这时也是毫无建树,长箭射在军用盾牌上并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火花,连朱久炎的油皮都不可能伤到。

“小李广”眼睛剧烈收缩,他心底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刚想跳下大树,上百只凌厉的长箭已经从四面八方激射而至!

转瞬之间,“小李广”就变成了个黑色的大刺猬,被上百只长箭死死地钉在大樟树上。

朱久炎喃喃说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还摇了摇头,啧啧叹息了一阵。

哼!书听多了吧,想一箭定乾坤?不自量力,下辈子千万别把说书先生的桥段当真了。

墙上的暗堡里跳下几个人,翻滚着往院中跑去。

朱久炎冷笑一声,用他那童子特有的清亮嗓音朝着庄院大喝道:“里面的听着!本宫乃湘王世子朱久炎!秦三,吴刚等逆贼敢谋刺本宫,已经犯了谋逆大罪!如今他们插翅难逃,你们不要跟他们负隅顽抗!自己出来束手就缚或临阵倒戈者,本宫既往不咎,只诛首恶!现在本宫倒数三声,若待我军破门之后,所过之处无论男、女、老、幼,一概杀无赦,一!”

“二……”朱久炎故意将放慢了倒数的速度,如此境地,他相信临阵离间他们的成功率非常大。

人都是有求生本能的,除了国仇家恨或者信仰的原因,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怕死的,他根本不相信秦三的手下会和他一条道走到黑。

不留任何活路,敌人肯定都会做困兽之斗,加重己方伤亡,几句话的事情就能减少己方的伤亡,何乐而不为呢?

幽深的庄院里,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在这种冰冷的气氛下,显得格外森然。

没过多久,偌大的庄院里到处响起惨叫和打斗的声音,朱久炎的攻心战术起效了!

“三!”

朱久炎面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容:“趁现在!杀进去!手中有兵器者杀无赦!”

朱久炎一声令下,护卫军搬出早已准备好的长梯和撞门工具,便开始破门翻墙,三百护卫军一起进攻,声势不小。

“轰……”大门应声被破,接着便是如潮水一般的护卫军,手提武器杀入,庄院各处,明显还有婢女奔逃的身影,接着便是打斗和惨叫,彻响天空。

朱久炎带着一队人,在一百护卫军的层层拥簇之下走了进去,这院墙里头已经留下了一地的尸首,这些都是秦三的“得力手下”平日里作恶多端,显然明知投降也是必死,反抗尤其激烈,一路过去都是鲜血。

只是这些人一开始便被自己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敌众我寡,只用了一柱香功夫,秦三的整个老巢便已经被朱久炎控制住了局面。

杀了最后一波顽抗之敌,制止了杀红了眼的护卫军,将三十几个临阵倒戈的人都缴械捆绑起来,意外地发现一间大屋中还有几十名为药迷倒的女子,泼醒了一番盘问,除了几个是被自家人卖的,或是被秦三一伙儿胁迫以身抵债的,或是被他们强行抢回来的民女。

这么多女子,秦三的状子上又填了一条大罪。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吴刚落网

朱久炎坐在秦家庄的“忠义厅”主座上,继续下令搜索整个庄院。

他按耐住心中起伏的情绪,静静地等待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一个护卫军百户急匆匆回到朱久炎身边,禀报道:“殿下,有发现。”

朱久炎站起身,道:“带我去。”

朱久炎跟着百户进了一处卧室,看格局应该是秦三住的地方,百户解释道:“殿下,据投降的人交代这里就是秦三的卧房,卑职在这里发现了暗道,殿下请看。”

百户走到一处书柜前,道:“这排书柜后有暗道。一开始,卑职就觉得奇怪,秦三这样的恶霸莫非还读书不成?于是随手捡了几本,想想看是些什么书,这书柜中居然都是些四书五经……”

朱久炎饶有兴趣地打断了他:“不是四书五经,那你想看什么书?”

叶信听着脸抽搐了几下,却又马上板起脸训斥百户道:“你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看什么书!说秘道的事!”

这叶信还藏着捂着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哈哈,实在为你们可惜,现在离金瓶梅的出世都还有一段时间,你们也就能欣赏欣赏春丨宫图,有什么可捂的,若是到了后世,看到流传整个世界的岛国精品之作,还能不让你们血脉膨胀而亡?

朱久炎憋着笑,没有再说什么,示意百户继续。

百户“嘿嘿”干笑两声,也不脸红,继续道:“这么多卑职都不看的正经书,卑职就更生疑了,这秦三大字不认识的恶霸,放这些书在这里做什么?卑职便尝试将这些书全部拿开……”

百户将书都扫了下来,然后用力将书柜向右侧一推,随即,一个半人高的门洞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果真有地道!

“厉害!厉害,天子血脉果真与众不同!”

“殿下神机妙算,预先在外面布置好了四个探听大缸,这下逆贼们一个都跑不掉!”

“对啊,对啊!世子殿下算无遗策……”

所有人都用钦佩的眼神看着朱久炎,赞美他料事如神。

朱久炎暗道惭愧,哪里是他料事如神,只是吃一堑长一智而已。

正待进去稍稍观察,叶信却抢先一步:“殿下稍待,微臣先领人进去一探虚实。”

朱久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叶信按剑弯腰钻入洞中,十几个护卫军陆续跟了进去,没过多久,里头传来了叶信的声音:“殿下,安全!你们可以下来了!”

朱久炎带人进入洞中,只蹲身走了一小段,里头一下子便豁然开朗起来,四周墙壁上已经点上了灯,昏暗的火光之下,可以清楚看到周围的样子,这是应该是吴刚养伤的地方,洞内不仅不阴暗潮湿,甚至还挺干燥,有床,有浴桶,有屏风,有马桶,桌案上还摆放着新鲜的水果。

最醒目的是,屏风上还有几件女性的衣物挂在上面,看来吴刚的养伤生活还挺滋润,秦氏一直贴身照顾他。

朱久炎摸了摸床上的被褥,尚有余温,随手打开床头一个还不及锁上的木盒,里头空空如也,他笑了笑,随即道:“床上还有温度,箱子上还有锁,看来这小箱子是放重要东西的地方,东西给他们贴身带走了。我估计这会儿,这些钻洞老鼠差不多都该落网了,我们上去等好消息吧。”

只要拿住秦三和吴刚事情就好办了!吴刚当街用弩刺杀他是事实,秦三常年帮楚王府捞钱也是事实,朱久炎只需在这些事实当中掺杂进去一封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写给秦三的书信,到时楚王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希望孔敏和谢正贤能在外面快点将他们拿住,若是都能活捉,那他攻击楚王府的序幕就可以开始了。

千万别让我失望。

整个庄院里许多地方仍然在搜查,朱久炎坐在秦三的座椅上,泡着秦三平常喝的茶,他刚才已经把那些还未咽气的敌人统统吸收了一遍。

这些人里面就没有一个好人,吸收过来全是暖流,朱久炎的总寿命又到了十年。

为什么是又?因为醉霄楼的那群打手中有两个让他减少了寿命,增强了体质,现在他小小的身体已经能做三十个标准俯卧撑了。

趁着这些被吸收了生命能量的敌人还未咽气,朱久炎将他们统统丢给了县令刘之荣送回县衙关押,至于那些已被杀死的敌人,则在院外找个地方焚烧尸骸,埋入土中了事。

过了片刻功夫,又从后院的库房里搜出了些东西。

还是那个百户,他此时也是又累又倦,对朱久炎禀告道:“殿下,后面库房发现了不财物,满满一个房子,值钱的东西不少,卑职估计至少价值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朱久炎倒吸了口凉气,可是想想,也就不觉得吃惊了,毕竟这秦三盘踞荆州这么多年,到处敲诈勒索,想尽办法敛财,后来再加打上了楚王府的旗号,他们这团伙儿全盛时基本上统一了荆州的黑道,敛二十万两白银的财富倒也不算是困难,估计这还没算往楚王府上缴的大头。

朱久炎此时却是沉默了一下,心里盘算了起来,这二十万两肯定是要上报的,孔敏和谢正贤都在这里,不像倚香楼一样可以隐瞒起来。

老朱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贪污,他不能去碰,再说这二十万两银子也是攻击楚王府的一个重要砝码,搞得钱越多,就越证明这群人平日里是如何欺榨百姓的。

贪污六十两以上的官员,老朱都会定斩不饶,楚王背地里干的事若是给捅得天下皆知,简直是给老朱脸上抹黑,就算到时因为老朱父子之情而不杀楚王,楚王这辈子估计也出不了王府半步了。

院子外头也已经没有了喧闹声,看来孔敏和谢正贤他们的结果也出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谢正贤便用铁索拉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女子是个体态婀娜的美妇人,她搀扶着一个壮硕的汉子,汉子腿上插着三只弩箭,只能在女子的搀扶下单脚跳动着行走。

那壮硕男子一见到主位上坐着的朱久炎,双目赤红,不顾另一条腿上的伤势,发力急奔,挣扎着就要冲上来。

谢正贤一拉铁索,一脚就把他踹倒在地,脚踩在他的脖子上,回头对朱久炎拱了拱手:“殿下,此人就是刺客首领吴刚。”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互相玩弄心计

那个女子拼命地扳着谢正贤的脚,被踢飞之后,又爬过来继续扳,嘴里也不喊求饶。

看来这就是秦三的姐姐秦氏了。

朱久炎见状大喜,对谢正贤道:“好!谢大人辛苦了!谢大人捉到吴刚这个钦犯,功劳不小!”

他看了吴刚一眼,吴刚相貌和吴嫦娥很是相近,看模样就是兄妹。

谢正贤遗憾地摇头道:“可惜秦三没有跟他们一起跑,地道有两个出口,希望孔大人那也能建功。”

朱久炎站起身来,向吴刚走去:“秦三跑不掉的。听说秦三和他姐姐的感情非常好,他姐姐在这里,他能跑哪去?”

“朱久炎!落到你手里,我吴刚无话可说,但你身为皇族,难道说,要欺负一个无辜妇人吗?”脸贴在地板上的汉吴刚转过头,看着走近的朱久炎艰难地反问。

“这世上又有谁是无辜的呢?秦三是什么人,你们更清楚,他姐姐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跟他脱不了干系!吴刚,你是公门出身的,大明律法熟悉得很,秦氏窝藏你这个谋逆之人,什么下场你还不明白!”朱久炎低下头看着吴刚缓缓地说。

“……”吴刚望了一眼给他擦汗的秦氏,话中带着苦涩:“咳咳,娘子是我害了你,我亏欠你良多。”

吴刚猛咳了几声,吐出带着血沫子的唾沫。

秦氏漂亮的脸蛋上沾了点他的鲜血,她也毫不在乎,脸上绽起灿若春花的微笑,依偎在他身上,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相公,你不必内疚。他说得没错,我不冤枉,你买刺客的五百两是跟我借的,我又是三儿的姐姐,我对这一天的到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能和你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吴刚听了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挣扎用手着握紧了秦氏的双手。

看到这一幕,朱久炎眼中已露出笑意。

“好一个伉俪情深的场面,弄得我好像是反派一样。”朱久炎声音平静地道:“吴刚,谋逆之罪,秦氏在教坊司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你应该清楚,你若是好好配合于我。我可以考虑先送她上路,免她遭受侮辱。”

想着秦氏若是真给朝廷打入教坊司,日日夜夜遭受各种男人的侮辱,吴刚的脸色陡然变色,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脸显得格外的难看。

秦氏也想到了那种可怕的后果,脸颊抽搐,她这种女子,有时候想要得到一个有尊严的死法确实需要付出代价。

吴刚闭上眼睛,用下巴狠狠砸地,算是同意朱久炎的提议,他很光棍地说道:“除了出卖秦三,交代地道的出口。其他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朱久炎冷笑:“你以为秦三可以跑得了?你也不想想,你和秦氏是怎么给人逮住的,哼。”

好似为了印证朱久炎的话语一般,孔敏领着手下正好走了进来,他很是得意的一指身后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男子道:“殿下,此人便是秦三!下官还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封尚未发出去的信件,请殿下过目。”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漆封口的信件,高举过头递给了叶信。

他身后的荆州黑道大佬秦三现在哪里还有传闻中的威风,衣服肮脏不堪,全身被被烟熏得漆黑,到处都是烟灰,根本瞧不出具体样貌。

朱久炎接过叶信递过来的书信,点了点头,并未马上拆开,而是转头盯着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三仔细打量起来。

秦三被两指粗的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的,梗着脖子问朱久炎道:“朱久炎!让姓秦的死个明白!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庄子下面地道通向何方的?可是我庄内有奸细?”

孔敏此刻对朱久炎佩服得五体投地,滔滔不绝地夸赞道:“好叫你们这些逆贼知晓世子殿下的厉害!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今有湘王世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密布方略、指挥机宜……殿下在荆州就算到你们这些耗子要钻洞逃跑,所有早就携带了四口大缸过来,就是防着你们这手。嘿嘿,殿下实在是神机妙算啊!”

谢正贤也竖着大拇指,啧啧赞道:“世子殿下往后绝对会是我大明的擎天之柱!今后怕是要到戏台上靠山王的位分!谢某能跟殿下共事一场,真是天大的福气!”

花花轿子人人抬,难怪这文武二人喜出望外,他们坐在衙门里面就有天大的功劳送上门,天底下这种好事情不要太多!现在当然死拍朱久炎的马屁。

朱久炎这厚脸皮都给他们俩搞得有些脸红,再让他们这么狂拍下去,等会连天上的太阳都没有他朱久炎重要了,赶紧抬手制止了他们。

“老子从第一天出来混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但是却完全没有想到会栽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手里!”秦三仰面望天悲叹:“可恨……可悲……可叹啊!”

“啪!”

朱久炎手里的“望舒”鞘背一下子就抽在秦三的脸上,擦擦手对依然梗着脖子的秦三说:“胆子不小,还敢出言不逊。你忘记你现在的处境了?再敢叽叽歪歪一句,本宫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朱久炎抽秦三的时候,秦氏已经把他的身子紧紧抱在了怀里,将他的身子护得严严实实的,她不希望弟弟进行反抗再遭受殴打虐待。

这人果真是秦三!秦氏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做不了假,吴刚看着秦氏这么抱着秦三脸上也没有半分变化。

“小子,你这吃奶的年纪还是乖乖回去找你老娘吧!左右不过是个死而已,秦某还怕什么折磨?你也就是仗着个出身而已,得意个什么劲,秦某人要是有这般出身,早就纵横天下了!哈哈……”秦三脸上有一道子红印,那是被剑鞘抽的,耳朵里滴答滴答的流血,这家伙不管不顾,依然呲着大白牙嘲笑朱久炎。

朱久炎的脸色显得很平静,等他笑完了,才徐徐道:“看我是个孩子,就想激怒我?想激我动手杀了你们,对不对?秦三,耍这样的小把戏,未免也太小看我朱久炎了。”

心中的计划被戳破,秦三立时滞住,他眼直直地看着朱久炎,有些不敢置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居然能如此自如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笑话,他的招数对付一般的孩子还行,但他哪里知道朱久炎小小的身体里,其实有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刚刚朱久炎其实也根本没有生气,只是一场故意的表扬而已,他抽打秦三只是想借机观察秦氏和吴刚的反应,用以判断秦三的真伪而已,别到时候搞个假货弄到京城闹出个大乌龙出来,毕竟秦三的脸给烟熏成那样,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认得出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里逃生

朱久炎不屑地笑了笑:“我没功夫跟你们玩。直接一点,你们俩好好配合孔知府审案,我保证给秦氏一个痛快,不让她受一点屈辱。如若不配合,我也只好将你们全交给朝廷,按照朝廷正常程序办了。”

秦三经营了这么久的青楼,当然知道身犯谋逆罪,女眷是个什么下场,朱久炎也懒得再解释。

“你……”秦三顿时呆住,一下子被朱久炎点醒,望了望身前的秦氏,他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

“怎么,你不愿意么?”朱久炎微微一笑,右手随意的把玩着手里的“望舒剑”。

秦氏就是他们俩的罩门,朱久炎早就嘱咐了叶信防着秦氏自尽,有叶信盯着,秦氏怎么都自杀不了,只要保着秦氏不死,不愁他们不配合。

至于说不动声色地咬舌自尽,那是不可能的,武侠小说中的桥段。不说秦氏能不能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就算咬断了,人也是根本死不掉的。

秦三看了一眼站在秦氏身后的叶信,才阴沉着脸说道:“朱久炎,让我们怎么配合,你……吩咐吧。”

朱久炎点点头,说:“卢清远,你认识吧?”

秦三用手撑着地板道:“楚王府的长史?听过,没见过……”

“见过,他还给你写过信,这个你一定要记住,任何人问你,你都不能改口。”朱久炎果断地抬手打断了秦三的话,很认真地看着他。

秦三没有丝毫的犹豫,很干脆的改口:“见过,给我写过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不敢不低头。

“你们再将王延府邸的灭门案给本宫认下来,就这些。孔大人,接下来都是你的活了,将押他们去江陵县衙马上开审,记录好一切。我先带秦氏和兵马回荆州了。”

朱久炎果断地带着人走出了房门,将一切交给了孔敏。

买凶的钱虽然是秦氏出的,秦氏也是秦三的姐姐。

但朱久炎恩怨分明,还不至于因此迁怒于秦氏,让她毫无痛苦的上路,免她进入教坊司受辱,已经是一个有尊严的结局了。

孔敏听到朱久炎让吴刚和秦三将王延府邸的灭门案也认下来,简直喜出望外,如此一来他在任上就没有丝毫污点了,高升指日可待!

他心中发狠,一定要吴刚二人将刺杀世子的案子扯到楚王府身上,用以报答世子殿下对他的恩惠!

去江陵县审问?站在角落半天根本插不上话的江陵县令刘之荣喜从天降,他最后才率衙役进来,还啥事儿都没做,只好叫衙役拿扫把将地上和外面打扫一下,权当清理战场。

没想到扫扫地还能分到功劳?!哈哈,看来本官刚才在湘王世子面前的表现很好。

刘之荣也算是久历官场了,如何不知道这两个钦犯在江陵县开审,他的一份功劳就跑不了,就这样都可以立下大功?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看着朱久炎的背影嘿嘿傻笑个不停。

孔敏正押着人犯走了过来,看到刘之荣这傻乐的样子,没好气地道:“去你的县衙开审,你还不前面开路!这可都是钦犯,速去召集书吏准备升堂!”

刘之荣也不恼怒,喜得把头连点直点:“下官,下官一定做好一切防护措施,这就派人去布置一切。”

……

一只成年白鹭从湿地中的鸟巢飞起,展翅飞到了长江上空。

沿着江水一路飞行,从天空中俯瞰下来,只见几个人类骑士远远吊在一个狼狈逃跑的少年身后,少年好似发觉了危机,他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麋鹿,沿着长江往东北方向仓皇奔逃,在少年的右后侧,另外几个骑士也像发现了猎物的猎人,正从山坡上蜂拥而下,在左后侧,也有几个骑士正在林子里闷头疾走,正在追赶那逃跑的少年。

白鹭的视野继续向前延伸,前方在五六里外的狭长路口处,还有十个人类骑士正在严阵以待。

“呱呱……”看清了这一切,白鹭飞快地振了振翅膀,对着远处的天空发出了一声鸣叫,毫无疑问,这是人类的一次围捕,正沿着长江江水向前奔逃的那个狼狈少年,明显已经陷入了重围,好几波骑兵正驱赶着他,等他跑到了前方的埋伏圈,骑士们就会将他撕成碎片。

地面上,朱孟熜正向前奋力奔跑,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可奇怪的是,他的身体居然没有什么不适应!

要知道他的身体一向羸弱,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离开过大夫,可现在居然能一直这么奔跑,而且越跑身体越热,他的身体完全给自己的汗水浸湿了!

我身上的病好像痊愈了!这就是正常人的身体吗?虽然好累好疲惫,但是真的很舒服!这种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杀了雷远以后,我好像就没有咳嗽过了……

朱孟熜无比欣喜,他时刻都在感受自己身体每个部位的感受,病痛真的没有了!他恢复了健康!

“呼呼……”朱孟熜精神大振,他吐出舌头像狗一样的开始散热,脚下不敢停留,继续向前奔跑,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我不累!我不累!我不累!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健康了,我要报仇,要好好……活着,活着。

这些湘王府的追兵好生厉害!我根本没向南方的巴陵逃跑,而是转向往北,这都能给他们找到,真是阴魂不散!

他也看到右后侧和左后侧围拢过来的敌人,三波骑兵已经合成了一股将近二十个人,他们不紧不慢地吊在朱孟熜的后面,驱赶着他,就像将牲口赶进围栏里一样!

可恶!真是奇耻大辱!

朱孟熜心头凛然,他当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看来前方有人在张网已待,湘王府的人既然找到了他,就绝不会给他留下余地!是想等本王跑出荆州地界再动手是吗?然后再来个沉尸江中!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哼哼,可惜,本王早有准备!

朱孟熜脚下不停,突然转向往江边跑去,他有些紧张地从怀里掏出一面黄色的锦帕,往一处江中的芦苇荡用力地挥动了几下。

后方的十几个骑士见状都楞了一下,前方路口围堵的十名骑士率先反应过来,在首领的命令下开始策马狂奔!

芦苇荡里很快开出一艘大船靠岸,并不抛锚,船上立马便冲出来了一群披坚执锐青衣军士,他们牵出船中藏起来的战马,朝朱孟熜的方向接应而来。

那些马跟袭击朱久炎的死士骑兵是同样的装扮。

铁蹄上包着布,马嘴上套着特制的口罩,这些军士骑马下船的动作即敏捷又井然有序,看样子就知道和那些死士是同样的队伍。

朱孟熜终于松了一口气,反身指着后方的追兵,气喘吁吁地道:“快挡住他们!送本王走,不要恋战!”

第一百三十章 初闻燕王 上

吴刚和秦三的审理,朱久炎并不打算参与,孔敏和谢正贤为了得到功劳,案子只能按照朱久炎的计划行进,至于吴刚他们的人身安全,谢正贤他们只会比朱久炎更加上心。

一出房门朱久炎就撕开了从秦三身上搜出来的信件。

这封信看来东莞伯何荣写给秦三的回信,大概意思是秦三上次揭发何耀祖勾结他手下杨烈,这些年一直瞒着他们贩卖私盐,还有杨烈失踪的事情,何荣知道了,何家会马上召何耀祖回府详细调查,给楚王府一个交代。

呵呵,这封信就是秦三勾结东莞伯贩卖私盐的铁证,够杀头的了!可惜我现在还也不能公布,何耀祖现在投靠了湘王府,难怪他这么急着回南京,看来是东莞伯召回的,何耀祖这次不知道能不能脱难。

哼哼,杨烈是我杀的,没想到让何耀祖给背了黑锅。

朱久炎小心地将信放进怀里,这信得收好了,去南京有大用,不说搭救何耀祖,有怜星在,搞不好还能扯东莞伯下马。

回城的路上朱久炎碰到了一支意想不到的军队,也不能算是军队,顶多算是三十人的侦察小队,带队的首领正是李天佑、李天福的父亲——湘王右卫指挥佥事李尧。

李尧他们迎面碰到了朱久炎的队伍,只好下马过来拜见。

朱久炎有些纳闷,因为李尧在他的印象中不是在湘王府值班,就是在荆州城外操练卫中将士,怎么带人跑这么远,跑到江陵来了。

李尧他们在江陵城郊外干什么?并且他们还有人身上带着血迹,这很不对劲。

“免礼。”朱久炎走上前去,单手扶了一记,发出了疑问:“李佥事,你受伤了?你既然伤病在身就不必再行如此大礼了。”

“这如何使得?”李尧执拗地行礼说道:“末将李尧,拜见殿下。”

示意叶信帮忙扶起李尧之后,朱久炎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可需要我派人帮忙?”

李尧沉默片刻,才小声回道:“末将奉命追杀朱孟熜,一路追寻他到了江陵,本想等他出了荆州地界才动手……没想到,他在这里留有船只接应。末将无能,给他们跑了。”

恩?李尧奉命追杀朱孟熜?看来老爹也不是那么不靠谱,手段也挺狠啊!

只是巴陵不是在南方吗?江陵县在北,朱孟熜跑这里来干什么?是了!长江!

朱孟熜对我的袭击果然是早有预谋!事先有着周密的布置,他们应该就是从江陵县水域登陆的!

一百多个骑士走陆路,再怎么分散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但若是走长江水路的话,那就大不相同了。

战马和人手都可以隐藏在船只当中,水路运输即方便又隐蔽,一路坐船北上到了江陵县才弃船换马奔袭荆州!

难怪朱孟熜的上百骑兵可以如此快速又悄无声息地来到柳林州外!

看来朱孟熜还把船只留在江边等待,好方便他撤退,考虑的好全面!就算袭击失败,暴露了,湘王府搜捕的主力也会往南方的巴陵方向追,谁会想到他反其道而行往北方逃跑,李尧能追踪朱孟熜到江陵江边,已经非常厉害了,足见其本事。

朱久炎的脑海里终于勾勒出了朱孟熜的整个行动!他双手握得非常紧,气愤地说了一句:“如此大动干戈就为了杀我这个孩子,厉害,朱孟熜!厉害,楚王府!

朱久炎脑中勾勒的大致没错,但有一点他猜错了,他还是将朱孟熜的狠心估低了。

朱孟熜根本就没打算过撤退,要不他也不会直接穿着郡王服饰来荆州,在江陵留下的船,也是留给巴陵王府的太监唐总管的,并不是为自己而留。

没想到,这场千里奔袭会变成如此结果,朱孟熜多年培养的死士全军覆没,独留自己带着对朱久炎的滔天仇恨逃回了巴陵。

李尧听了朱久炎的话更加汗颜,又是单膝跪地请罪:“末将此番辜负了王爷和殿下,请殿下责罚。”

朱久炎赶紧拉住李尧的手,含笑说:“李佥事何其多礼也?您的两个儿子几次拼死护我周全,这都是您教导有方,这就是您的功劳。赏赐还来不及呢,我和父王怎么会反过来责罚您呢?快快请起。”

叶信心里对李尧也是很有好感的,他在旁边打圆场道:“殿下说得对,李将军不必如此。朱孟熜率领这么多死士袭击殿下,在天佑的护卫下殿下未伤分毫,我湘王府虽有损失,但朱孟熜的损失更大。他花大力气培养的死士全军覆没,这是多大的代价,总体来说我湘王府没吃什么亏,所以您别那么愧疚,殿下会心疼的。”

这么多人的夸赞,让李尧的羞愧心大减,他很是谦逊地对着众人还了个礼,口称缪赞。

安抚好李尧后,朱久炎将空出来的马车让给了伤兵,带着李尧的队伍一起返回湘王府。

回到王府已经是黄昏时分,朱久炎刚走进端礼门,就发现承奉太监马进忠已经侯他良久了,湘王让他先去王府书堂。

朱久炎知道,不会是因为别的,一定是因为今天报复楚王府的事。

亲王的书堂相当大,规模相当于存心殿的大小,朱久炎一路走来,偌大的书堂不见一个人影。

这儿的大片屋舍非常干净,看样子宫人都给临时遣走了,马进忠领着朱久炎走进最里头的一间书房门口,便停住脚步,示意他独自进去。

朱久炎走入房间,抬眼就看到朱柏皱着眉头,一脸凝重之色,便小声问道:“父王,您找我?”

朱久炎还是头次见一向云淡风轻的朱柏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你去带人去江陵抓人的时候,咱让人查了查谢正贤的底细,发现他很不简单,你猜他是谁的人?”

朱柏的消息一向准确及时。可以看出他在自己的封地有很多眼线,荆州城内外,很少有能瞒得过他的事,有些事只不过是他性格所致,懒得管罢了。

谢正贤的来头果真不小!连父王都郑重其事地提了出来。

“孩儿看出这位新来的谢佥事挺有本事的,连孔敏这个知府都不得不让他三分,不知他是什么来头?”

“他是北方人,从小在北平当兵,在战场上一刀一枪升到的千户。这谢正贤曾是燕王麾下,因生擒北元大将索林帖木儿立下大功,后来因伤而退下前线,燕王惜其才年前特向朝廷表彰其功,谢正贤因此补了荆州卫佥事这个缺,这位谢佥事背后站着的,可是你四伯,燕王!孔敏这个知府怎么敢惹他?”

朱柏口中说着你四伯,眼中居然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朱久炎真的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爱修道的老爹如此反常,他今天情绪波动得厉害。

朱柏虽然平日里很不靠谱,也不怎么管事,但他的武艺朱久炎是见识过的,只能用非人类来形容,还有朱柏的文化修养和名望,南方士林对湘王一直是争相传唱,他耳朵里听那些文人的夸赞都听出老茧了,再加上那种三军拥戴的场面。

朱久炎相信,自己的父王若是放下修道,参与皇位之争,绝对是有一搏之力的!

能让朱柏这样的人物都钦佩的角色该厉害成什么样?看来未来的永乐大帝在青年时期就已经开始崭露峥嵘。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初闻燕王 下

朱柏的表情很是复杂,半晌才道:“咱四哥一直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的手都从边塞伸到相隔千里的荆州来了……”

朱久炎直接问道:“父王,您跟四伯的关系怎么样?”

“咱跟四哥的关系一向挺好。”朱柏略微有些头疼道:“最近全宁卫和应昌卫(都在草原)复叛,蒙古诸部又有袭边的征兆,边镇正是枕戈待旦之时。在如此紧要关头,四哥还安排了这谢正贤这一手……看来他也知道太子的身体每况愈下了。”

朱柏说到这里住了口,但是话中未尽之意,不言而明。

朱久炎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子朱标的身体牵动了天下所有藩王的目光,老朱年事已高,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掌控大明帝国多久的时间。

接班人的问题,关乎所有藩王的未来。

朱久炎有事没事,便会跑到朱柏的这间书房来翻看朝廷里的动态消息,朱柏应该特意吩咐过了,从来没有人阻拦过他,所以朱柏知道他心中也在关注朝局的,要不今天也不会采取这种谈话方式。

太子朱标若是因病走在老朱的前面,偌大的帝国就没有了接班人,储君只能出在马皇后所生的几个嫡子当中选出:次子秦王朱樉,三子晋王朱棡,四子燕王朱棣,五子周王朱橚。

如果按照祖宗法度立长立嫡,秦王被立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是,秦王朱樉为人太过荒唐,在藩国过失颇多。他有多荒唐?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荒唐事,他大致都做过。

比如,养点江湖术士练点仙丹,每天嗑一嗑,嗑得龙精虎猛后,还要召十几个各族女人白日宣丨淫,秦王试完之后若是觉得这仙丹效果不错,还不忘向老朱表表孝心,进献几颗到皇宫里,大概是想着老爹能够和自己一样,金枪不倒、寿与天齐。

看着秦王孝敬上来的仙丹,老朱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若不是老朱了解自己这个荒唐儿子就是个逗比,没有谋逆之心,早把他咔擦了。

老朱虽然多疑严酷,但对自己的儿子还是非常好的,好到什么程度?用个词语就可以概括——纵容。

如果要再加一个词,那就是——溺爱。

老朱压下心头怒火,没有跟这逗比儿子计较。没想到,秦王还以为自己拍对了马屁,老爹只是不好意思下旨夸他。于是,他再接再厉,三天两头地往南京敬献仙丹、进贡美女,大表孝心。

老朱对儿子们是寄予厚望的,你身为诸王之首,在边镇不说给老爹分忧,但你也不能三天两头地占用朝廷的战略驿站,给我送这些嗑死唐太宗的“仙丹“吧?

荒唐就算了,尤其还蠢,这是老朱最不能忍受的……对儿子无比宽容的老朱终于给秦王这**作给孝顺炸了,把秦王召到京师问罪,当场就要把他进献上来的仙丹都一口气都喂给他吃了。

幸亏太子朱标从旁死命劝解,好容易才保住秦王的小命,事后,“孝顺无比”的秦王被老朱在南京关了整整一年,才被放回西安。

往下再说晋王朱棡。

朱棡虽然长得很像老朱,顾盼生威,非常聪明,很得老朱看重。但晋王为人骄纵,性格乖戾,简单点说就是喜欢施暴打人,而且是无缘无故地打人,往死里打的那种,尤其是自己的属下。

晋王的聪明只用在自己老爹那里,典型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晋王在就藩太原的途中,因为饭菜的口味问题鞭打膳夫徐兴祖。按说他一个亲王别说打一个厨子,就是当场打死也没什么人敢管敢说。

但晋王就是如此骄纵,或许是强势的老朱手底下装得太久,他太压抑了,或许就是脑子里少根弦,晋王撒开了性子,在太原城所有官员和士绅欢迎他就藩的盛大迎接宴上,扒了自己厨子徐兴祖的衣服,一顿乱抽,抽了个满脸通红,抽了个畅快淋漓。

成名对晋王来说就是这么容易的事,只要干出一件万众瞩目的事情,名声自然不径而走。

他的名字在这一天开始正式入住了太原所有官员和市井百姓的心中。

朱久炎都能想象当时太原满城官员的尴尬和不满,晋王的这波广告非常有效果,效果就是引得整个天下都侧目,连远在南京皇宫的老朱都给震惊了。

相比“孝顺无比”的秦王,老朱对晋王包容度明显强多了,他只是罚了晋王府的长史,给晋王敲个警钟。

然而……撒开了性子的晋王岂是小小的震慑能够阻止得了的?没一个月,晋王又固态复萌了,殴打朝廷官员,荒废军务,随意鞭打封地百姓,纵容护卫军践踏良田,肆意扩建王府等等。

在太原城若论晋王风评,简直是人见人憎,鬼见鬼愁。

老朱真可以说是皇帝当中的好爸爸,对晋王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他居然都忍了,只是下旨严训了一番。

可是晋王从圣旨当中看到的却不是训斥,反而是疼爱。这个发现可让他高兴坏了,撒欢的脚步迈得更大了,直到后来被牵扯进了谋反案件,差点被老朱给弄死,这才收敛了很多。

关于晋王谋反这件事,朱久炎专门询问了老爹朱柏,朱柏这个亲王也是不甚了解,只是很肯定的说晋王没那胆子,要不太子也不敢救他。

是的,撒欢的晋王又是太子朱标所救,老朱的这十几个儿子不只有个好父亲,还有个好大哥,朱标这个大哥地位是无比稳固的,而且威望还非常高,并且对亲人们很讲感情,很是照顾弟弟们。

可惜,朱标不是一副长寿之相,“孝顺”的老二秦王和狂躁的老三晋王绝对不可能被立为储君的,现在就给了老四燕王巨大的希望!

看完前面这两位塞王,再来看燕王朱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朱棣在险恶的战火中出生,直到七岁才有自己的名字,在磨难与铁血的环境中长大,熟知民情,也饱尝世间人情冷暖。

虽有皇子的名号,却似乎并没有享受过皇子的尊荣,什么都是靠自学,在成长的岁月里,都是和武将们或大头兵混在一起,谈论的也是养尊处优的皇子们永远不懂得的行武知识,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燕王早早就明白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东西,想要得到什么,必须靠自己争取,谁的拳头大,谁讲的话就掷地有声。

燕王是个天生的强者,刚成年就多次受命参与北方军事活动,两次北征都是大捷,不仅生擒了索林帖木儿,还招降了蒙古乃儿不花。

老四燕王如此厉害,老五周王朱橚虽然也是嫡子,但他能当储君的可能性本来就非常小,再加上去年周王擅自离开封地到凤阳而获罪,至今都被老朱关在南京,开封藩事都是周世子朱有炖在打理,周王能当储君的可能性基本等于零。

若是太子一死,耸立于北平的燕王就有非常大的可能性当上储君,看来不只燕王这么想,连父王也这么想,现在,他是想和我商量往后对待燕王府的态度?

可惜世人都想错了,朱久炎清楚地知道历史的走向,老朱的心思不是什么人都能猜到的,朱柏死后,他没有立万众瞩目的燕王朱棣,反而立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当皇太孙,这个孩子是太子朱标的儿子,也就是以后导致湘王自焚的朱允炆!

从老朱的选择当中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喜爱朱标,这个他培养了二十几年的太子,他将朱允炆立为了太子,用最后几年的生命再次全力培养了王朝的接班人。

“父王,未来的事谁也讲不清,现在咱们不是还和谢正贤合作了一把吗?继续跟四伯保持良好关系就行了,反正咱们湘王府是不可能继承那个位置的,我们也不跟谁交恶,也不用巴结谁。”

很多事情现在是不能说出口的,朱久炎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先将荆州发展起来。这段时间表现看样子很让父王满意,现在他这个世子说话也更加受到重视了。

朱柏并没有因为朱久炎还是个孩子就直接无视,凡事都是跟他有商有量的,现在连太子的问题都跟他透露了,这已经是对待继承人的态度了

朱柏想要的其实不是什么答案,而是在考验朱久炎的政治智慧,他这个儿子太聪明了,聪明到他情不自禁的用朝堂里的事来考验朱久炎。

只通过一点提示就能看清楚朝堂和湘王府自身的位置,这是很不容易的,朱久炎的回答让朱柏很满意,甘罗十二岁拜相看来确有其事,朱柏对朱久炎是越看越欣慰。

好容易得到爱闭关的朱柏召见,朱久炎眨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父王,皇爷爷的生辰不是快到了吗?孩儿想带怜星姐姐一同去南京,好不好嘛?”他拉着父王的衣角卖起了萌。

“怜星这丫头啊……”朱柏听到怜星的名字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恩,既然你跟她玩得好,现在就喊她去凤翔宫陪你娘一起用膳吧,你娘不反对就行。”

朱久炎笑容十分灿烂:“孩儿告退。”

门外的马进忠替朱柏送朱久炎离开了书堂,直送到秀玉楼外,马进忠才返回来。

朱柏正坐在椅子上,右手在一直饱蘸墨汁的笔管上反复摩挲着,想着什么事情。

他阖目冥想了一阵,灵光一现,便去开始挥毫作画,眼睛全神贯注随着笔锋转动,画起来很是轻松。

马进忠连忙上前为朱柏研墨。

此刻朱柏英挺的脸上再没有平时不正经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沉稳而潇洒,那种专注和自信,让他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魅力。

挥毫片刻,朱柏直了直腰,眉宇间有些踌躇,看着面前的绢本,表情很凝重,仿佛在做一个极其困难的抉择。

朱柏看了马进忠一眼,示意他说点什么,给予一些启示。

马进忠上用一种敬仰而亲近的眼神看着朱柏,轻声开口道:“王爷,世子殿下直接去了秀玉楼……照奴婢的意思,如今天下太平,您也不必太过操心,不论如何风云变幻,天下还是朱家的,您照样是至尊至贵的亲王。”

朱柏的画笔又微微伸向那幅画,却又悬停在半空,口中说道:“咱求的是今生逍遥,不想有太多烦恼。可惜,生在帝王家,烦恼接踵而来,挡都挡不住。”

马进忠思索了一会儿,又轻声道:“王爷,还有一件事儿。奴婢查清楚了,朱福朱小侯爷在府衙里那档子事,全是出自世子殿下的谋划。”

朱柏嘴角带起了微笑,颌首点头:“跟咱想的一点不差,灵珠子那小猴子……唉。”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既然灵珠子不喜欢,怜星的亲事就算了,咱也不是个怕事的人。”

想到朱久炎,朱柏就找到了灵感,他的画笔在画上轻轻一点,这才收手,轻轻吁了口气,口里喃喃说:“总算成了。”

马进忠先用湿巾替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细汗,随后才去看画,朱柏的笔下正是朱久炎。

小小的人儿手握着腰间剑鞘,脸上带着笑,这种笑有点坏,又仿佛充满了自信。朱柏的画技精湛,每一笔都勾勒的完美无瑕,最妙的是朱久炎的眼睛,也正是朱柏刚才犹豫不决之处。

尤其是最后那一笔点的精彩至极,整个画作都丰富了起来,本来中国画讲究的是神会,太写实反而会落了下层。朱柏的落笔处正是朱久炎的眼睛,这双眼睛非常灵动,目向远方,却仿佛又隐含深不见底的智慧,最后这轻轻一点,朱久炎平日里的神态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画中。

马进忠忍不住叫好:“王爷真将世子画神了。”

朱柏又拿起毛笔蘸好墨水,在画的右边开始行书落款,笔舞龙蛇,他写的是国子监祭酒宋讷以前写给他的小诗,一行行小楷轻快而出,整个画作便完成了。

湘王殿下之国

秋风江上锦帆开,荆国人胆帝子来。

鸿雁九霄分雨露,鱼龙七泽避风雷。

丹砂不数淮南秘,词赋谁夸子建才。

民社奠安潘辅重,年年来捧尾句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怜星的家宴

怜星踏着轻碎的脚步,快步向朱久炎走来,她的小侍女杏儿没有跟着出来。

朱久炎很是高兴地道:“姐姐,父王同意我带你一起去京城了,现在让我喊你凤翔宫一起用膳呢。”

听到一起去凤翔宫用膳,怜星显得有些紧张,她伸出修长白皙的左手,递给朱久炎两封信件:“小鬼头,我做好了,给你。”

“嘿嘿,我看看。”

朱久炎拿起两封信件仔细对照了一下,单从字体上来说根本看不出,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怜星狠狠横他一眼,哼道:“你放心,就算是几个书法大家一起来鉴定也看不出来。”

“我没担心那个。姐姐,娘人很好的,你别想太多,我们现在就去吧,让他们等就不好了。”

朱久炎看出怜星的忐忑,根本不给她犹豫了机会,直接拉起她的手往凤翔宫走了。

不得不说,怜星刚才心中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毕竟是第一次跟王妃用膳,她跟王妃虽然也接触过一次,但那只是礼貌上的寒暄,并不知道王妃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嫌不嫌弃她的出身。

从朱久炎的行动中她获得了几分鼓励,她微笑着低下了头,屏了下呼吸,恢复了恬淡安静之色,静静地让朱久炎拉着往前走去。

…………………………………………

凤翔宫后殿里,湘王朱柏已经先到了,他正陪着王妃在一张书案上欣赏刚才的画作。

未多时,马进忠小心翼翼地出现在殿外,叩拜道:“启禀王爷、王妃,世子殿下带着怜星姑娘已经到了宫外,等候王爷召见。”

朱柏对王妃道:“这小猴子来的好快,婉儿,咱们也出去吧。”

王妃含笑点头道:“听您说了怜星的身世,我也觉得这孩子挺无辜的,往后我要对她好点。”

……………………………………………

凤翔宫的左偏殿内,朱久炎笑嘻嘻地朝父母拱了拱手,怜星神情则有些清冷,先朝主座上的朱柏夫妇盈盈跪拜,才拘谨地说道:“怜星见过湘王,见过王妃娘娘。”

朱柏笑着命人赐座,并让朱久炎快拉她上桌用膳。

“怜星,本王好几年都没有跟你说过话,你……不会怪本王吧?”

怜星心中泛起复杂的涟漪。

她对朱柏是心存感激的,但……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在朱柏这个叔叔的身上感受过亲情的关怀了,上次湘王这么跟她说话,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怜星对王爷从来都是感激的。”

怜星垂睑轻柔地回道。

朱柏看着她,沉默片刻,轻笑道:“你还是那么外柔内刚的,和以前一样,……也和你母亲一样。”

怜星表情愈加清冷了,也不知是怨恨还是心酸,她低声道:“怜星没有母亲,……也不知道她什么样。”

怜星说得很是轻描淡写,但是王妃却是听得一阵伤心,对怜星的不幸出身暗暗怜惜。

毕竟上一代的过错,不应该传递到一个孩子身上,

“唉,真是苦命的孩子啊。”王妃想起丈夫刚才对她说的事,不由感慨地叹了口气。

瞧着着母性泛滥的王妃,朱柏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去。

他很清楚怜星的意思,到现在她连个姓氏都没有。对皇室她是有怨恨的,她有个胆小懦弱的父亲,而她的母亲也为了自己的名声而放弃了她。

朱柏无法挽回什么,也不屑解释什么,他是尊贵的皇子,骨子里是非常骄傲的。

本来气氛好好的家宴,给这两个人聊的很是尴尬。

于是朱久炎转移了话题,开始缓解气氛,他又开始长个了,自己在曾夫子那里又读了什么书等等。这个家宴在朱久炎心里很重要,他不想怜星跟父母闹出什么不愉快,一起去京城的事还要母亲点头呢。

王妃见此,心中感觉也有些好笑,招招手轻声说道:“怜星,你别跟灵珠子那猴子坐一起,快坐我身边来。”

王妃显然知道怜星右手的问题,特意牵着她的左手。

“……是。”

怜星低了低头,咬着嘴唇,心中忐忑地走向王妃,轻轻坐到了她的下手。

事实证明,怜星猜错了,王妃并没有为难她,询问了怜星许多问题,反而让她放松了下来。

王妃的侍女芸儿也非常有眼色的,赶忙安排倒来了四杯茶,恭恭敬敬地将茶水分到四人手中。

呼。

看得出来,娘对怜星还是颇有好感的,朱久炎心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给父母的碗中一人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典膳所这膳食做的越来越好吃了,爹、娘你们快尝尝。”

朱柏笑而不语,点了点头,代表家宴正式开始。

看着这一家子围着桌子在那用膳,王妃的贴身侍女芸儿颇为感动,手脚也更加殷勤,毕竟她是从小伺候王妃的,这位温柔的女子,每次见到王爷都是那么开心,那么的柔情万种。

虽然王爷喜欢修道,老是服气辟谷,但王爷对王妃的感情也是很深,夫妻之间一直是那么的和睦。

其实芸儿有时候也觉得王爷喜欢修道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他的心思不会放在女人身上,不会向其他亲王一样,后宫满是粉黛。

“王爷,您多吃些,不能老是辟谷。怜星,灵珠子,你俩也多吃些……”

“娘,您照顾好父王吧,在您这儿,孩儿还会讲什么客气不成?父王,娘说的是……您还是练武之人,哪能不吃肉呢?这块鹿肉给您。”

“……”朱柏望着碗里堆起几层楼那么高的食物,有些无语。

“嗯……(怜星含笑低头,细细咀嚼)”

“……嘁!再来一碗!”

和和美美地吃完晚膳,一家人转移到了内殿的寝宫,侍女芸儿早已命人准备好了漱口水和茶点,逐一奉上之后,识趣地屏退了所有宫人。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的时间,王妃只想和家人共度。

母爱泛滥的王妃絮絮叨叨的拉着怜星,说了很多的体己话,仿佛要把以前,外加这辈子往后的话,一次性说完一般,没完没了。

朱久炎以为原本喜欢安静的怜星,对于王妃的唠叨,应该是哭笑不得的,但没想到,她看上去很是享受。

王妃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女人,怜星应该也是感觉到了这一点,这就是说不清的那种魅力,可能就是怜星自己脑海中想象的母爱。

上辈子,朱久炎的母亲是个非常忙碌的教师,根本没时间陪她多说话。

他也不由自主的打开了话匣子,满嘴跑起了火车,把后世听到的段子,融入荆州城里的趣闻,添油加醋地讲了出来。

怜星也是不失时机地附和着。

殿内气氛非常融洽,而且开始慢慢变得温馨起来。

朱柏陪坐在那也不觉得无聊,看着他们三个天南地北,东扯西拉,扯了一个多时辰,他也陪坐了一个时辰。

直到三个人都聊累了,王妃提出去花园里散步消消食,朱久炎才发现陪坐在椅子上的朱柏。

朱久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聊得太嗨,好像忘了这个不靠谱的爹,怜星也发现了,她低着头,很不好意思。

王妃这时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们别不好意思,王爷估计都入定了呢,他功课没做完,是不会起来的。我们别打扰他了,走吧。”

“……”朱久炎闻言愣了愣,诧异地望了眼朱柏,发现他果真有一种发飘的感觉,像是身体在微微晃动,又好像没动;眼睛微闭,呼吸吐纳均匀,坐在椅子上,静止如同磐石屹立。

“……”

怜星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朱柏,她看上去很好奇,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聊天能把人聊人定了的。

哇靠,果真是时刻不忘你的修仙大道啊!

“厉害!厉害!”朱久炎小小地讥讽了一句,随即眼神有些希冀地问道:“娘,父王的武艺那么厉害,是不是跟这打坐入定有很大关系啊?”

王妃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修道跟练武有什么联系?练武练的是身体,你父王自己都说修道是为了求仙。”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现也警惕的神色,对朱久炎正色说道:“你可千万不能学你父王信什么道,咱家有一个就够了,你要学那个,为娘可受不了了。”

“娘,您就放心好了,孩儿只对父王的武艺有兴趣,对这些神神叨叨的才没什么兴趣。”

王妃额首点头,突然说道:“你想练武?”

朱久炎只好顺着王妃的话答道:“是的,我孩儿其实一直在锻炼身体,偶尔也让李天佑教导基础武艺。以前读书人至少要学六艺,孩儿既是皇族,自然更需勤学苦练。”

王妃赞许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她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顽皮的笑意,指了指入定的朱柏偷笑道:“等你们从京城回来,娘想办法让你父王亲自教教你,嘻嘻,到时候你可要跟娘配合好哦。”

朱久炎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连点头:“好的,好的,绝对配合得天衣无缝。”

怜星微笑着眼望着呈现在眼前的阖家美满的一幕,心里不由浮上一丝幽幽的失落。

就在这时,忽然朱久炎的小手很是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心,轻声说了句:“姐姐,娘在前面等我们呢。”

怜星失落的心情顿时不翼而飞了,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她心情一好,反手握紧朱久炎,带着他快步追了上去。

阖家欢乐、良辰美景,大概便是如此罢。

……

孔敏他们的审讯异常快速、有效,连夜就将秦三和吴刚的口供弄得完美无缺,线索全部指向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

地方官府的孔敏、卫所系统的指挥佥事谢正贤连同湘王长史府,把同一份《湘王世子被行刺案》的案卷给各自的上级呈上了公文、发出了禀帖。

当然,这三方人马在朱久炎的授意下,把孔敏、谢正贤、刘之荣功劳夸大的同时,也将楚王府长史卢清远一直以来利用秦三收刮民脂民膏的恶行大书特书。

数日后湖广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连同宗人府派了一位左参政、一位镇抚、两名百户到荆州把一干人犯都提走了(秦氏没关在湘王审理所,不在案卷之上)。

布政使司下令,江陵县令刘之荣暂代荆州同知王励之职,其他人等,待将详情禀报朝廷之后再行升赏。

刘之荣这个带路县令当场就快乐得晕了过去,往后看到朱久炎都有看再生父母的感觉,只要是关系湘王世子的事,哪怕只是稍微沾点边的,他都要亲力亲为。

七品到五品中间有四个台阶,虽然他现在只是暂代同知,但按照这个形势来看,湘王世子被刺案结束后,连升三级是跑不了的。

从荆州到京城,路程横跨数省,用五百里快报一来一回也得小半个月,还不包括朝廷对案情的讨论,各方势力的扯皮,毕竟牵扯到了楚王,这一定是要皇帝亲自拿主意的。

朱久炎估计,如果不出意外,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他这个苦主到了京城,才能下个定论的。

他一点都不着急,静静的等待着消息,先让朝廷里扯会皮再说,京城他是一定要去的,不过那也是要老朱过生日的时候。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了个把月。

这一个月来秦三残留在荆州的黑恶势力被孔敏和谢正贤一一拔出,秦三的案子在百姓口中已经冷淡了下来,最近荆州城里流传起了新的话题。

城外的柳林州渡口一直在大兴土木,并且越发繁华起来,已经有了赶超荆州卫城的架势,税卡能吏周季陶也就进入了大家的视野当中。

这条新闻迅速占据荆州城头条,而周季陶这个人,也成了府衙里的风云人物。

李永是何许人没人知道,但阅江楼高海可不同,这是湘王府高公公高二宝的心腹。

高二宝的生意在荆州涉及各行各业,在商贾圈中还是名气很大的,另外高二宝以往经营也一直是在幕后,没有这么高调的时候,今天居然如此高调的发了这么多请柬?

周季陶联合高海一起发的请帖,这肯定是有人授意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淘宝商楼

商贾们一打听起柳林州的近况,好家伙!这一个月内,柳林州的商业的气氛那是越来越好,酒楼和客栈都盖了起来,商业最喜扎堆,人气起来了,柳林州的名声就越唱越响。

现在谁不知道柳林州的火热生意跟永兴屯有关系?高二宝又是湘王府的人,这一联想谁还不知道请帖是到底谁发的。

最重要的是,附在请柬一起还有一份货物清单,清单上标明了来自全国各地各种商品的种类,以及已经入驻柳林州阅江楼的各地商人的名头。

做买卖的人最担心的是上找不到货源,下没有尽快卖出去的渠道。

而在柳林州,不仅仅解决了上方供货商的问题,而且,商品门类异常齐全,货物的质量也有保证,完全可以满足货商的各种需要,还可以按销备货。

更重要的是柳林州背靠着湘王护卫军,哪个衙门里的人敢来要好处,税卡书吏周季陶也跟在请柬上署名,这人虽然是个不入流的书办,但在柳林洲有收税的权力啊,手下的税差也一直在帮着维持秩序。

如今,周季陶定的新政策,在柳林州卸货是免税的,只有打货出渡口的时候,才需要缴纳朝廷额定的税款。

仅此一项,就对于商贾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既能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又方便做买卖,商贾们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这里还有规划好的菜市场,有卖时鲜蔬菜的菜商、果商、农民和屠夫,大部分货源就是永兴屯和旁边几个村子的产出,当然还有从长江上下来的外地食物。

朱久炎这个大地主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取几文钱的管理费,基础建设和平常的治安维护是不再收钱的。

菜市场旁边还有特意来买绫罗绸锻和瓷器的胡商,甚至还有北方来的粮商,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集市旁边的建筑,朱久炎是按照商业特区规划的,让怜星把他整个身家都拿了出来,很严肃的吩咐了下去:要追求建设速度的同时,还要把握质量,并且要最大程度的保留植被。

资金到位了,人手充足,工匠的事又是麻烦。

朱久炎画的图纸要求的工艺比较高,有些东西至少永兴屯的军户们是没做过的,必须请工正所的工匠指导才行。

朱久炎是个不会跟别人见外的人,特别是和不靠谱的老爹。

穿上世子服饰,拿着世子印信,带齐人马,在半路上就将去宗庙里修葺道观的工正所工匠们拦了下来。

领队的工正当时脸都绿了,朱久炎把他单独喊了出来,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最后再挟世子之身份来了一番威逼利诱;老匠户出身的工正不得不屈服……

几十个免费且经验丰富的工匠就这么入驻了柳林州,朱久炎大地主的建设项目就是这么从坑爹中开始的。

图纸早就备好,一目了然,工正所的工匠们都是修盖过皇宫和湘王府的顶级工匠,经验十分丰富,经朱久炎解释过后……

一个超前的商业小区雏形就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给盖了起来。

朱久炎还是一身便服,陪着怜星在周围转悠,怜星就爱看这样的热闹。反正在自家的地盘上,除了叶信他们,柳林州到处都是永兴屯的军户,根本不愁安全问题。

请柬发出去没过多久,柳林州的集市内就已经挤满了商人和牙行的牙子。

说实话,朱久炎也没有想到,一波请帖就让集市里边变得人满为患。

不过,朱久炎转念一想,也不觉得奇怪。

荆州历来拥有规模庞大的人口,虽然不像南京一样人口超过两三百万,但是将近一百万还是有的,在长江流域的城市中,绝对能够排进前几名,再加上荆州九县二州的人口,怎么计算都超过了百万。

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问题,给商贾们留下了巨大的利润空间。

太史公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贾们当然是最为看重利益的人群。

此刻柳林州到处都是商人,问价的,砍价的,交割的,还有打眼观望风色的,比比皆是。

就比如刚盖起来的阅江楼客栈里,这儿住着的大多是从江南来的客商,以前他们从江南把货物运到了荆州,要先雇人把货物运送到城中货栈,然后再寻找买家,因此大多数人都会在荆州住个十天半个月,将现银拿到手,才能回乡去。

现在船只下了长江,货物就可以卸到江边货栈,再不用运去城里租货栈,也不需要找买家了,只要进入柳林州地头,马上就会有商家上来抢购一空。

外地客商的怀里大多已经揣上了大把会票,寻思着这两天再打听打听行情,找些江南紧缺的货物,好回乡再赚一笔。

最早走出阅江楼的是位杭州客商,商人姓顾,单名一个涛字,他是第一次在柳林州下船,在江上听船工们说这个渡口有专门卖饭食的,并且停船用饭不需要交税才选择了这里。

顾涛也是早就收到了货款,一切后续也都交割完毕,正是全身轻松,他打算这几天就回乡,先转熟了荆州,再贩货过来。

他做的是倒卖棉花的生意,规模不大也不算小,每年都要贩船货,用饭时候,他恰好听到左右客商在讨论盒饭铺旁边有个楼,叫做什么淘宝商楼,一进门就要交一两银子,还有这样的稀奇事?他也想去看看,反正心情好,也是看个新鲜,增长见闻,进去瞅瞅里边是怎么个淘宝法。

他心中暗暗揣测,为什么要交一两银子才能进门,这一两银子会得到什么服务,他颇有兴趣。

柳林州这么热闹,住的、吃的、用的、居然还有卖成衣的简直无所不包,最主要的是规划的井井有条,到处都透着新鲜。若只是寻常的客栈茶楼,莫说一两,就是半文钱也是嫌多,这淘宝商楼到底有什么好处,敢开口一两银子才能进去?

一两银子,可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半个月的工钱,杀猪的屠夫一天的工钱才一钱银子,一月三两,屠夫还是收入可观的行业。

用半个月的工钱进这楼一趟?里边怕不是藏着什么宝贝吧?顾涛反而让不少出期待来,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的口气越大,就越能吸引人。

淘宝商楼并不远,跟江边饭铺也就一条街的距离,抬脚的功夫就到了。

顾涛打眼望去,这淘宝商楼的占地实在是不小,门脸儿也大,门口已经围拢了好多人。

商楼看样子是才开张的,门口铺着鲜红的地毯,红毯一直延伸到街边,地毯上撒满了鲜艳的红色花瓣,一水儿的美貌姑娘穿着样式相同的红色长裙,胸前斜披着一条红色的绶带,上面写着“欢迎光临”,手中拿着一幅尺许长的标语,上边写着“重义崇信”“敢做善成”的字样。

姑娘们在红毯边排成整齐的两列,笑颜如花地站在大门口,迎来送往。

至于这些姑娘的来历,说起来也是一段故事。

话说那恶霸秦三犯了这么大的事,他的家宅、财产和姬妾给孔敏第一时间就收了监。

至于倚香楼里的伶人们,朱久炎给了她们两个选择,愿意从良的女子,就每人送了三、五两细碎银子,送了一匹布与一袋粮食,让她们自己回乡。没有家的,就安排她们去学个正经手艺,往后安排个工作给她们,好好生活下去,毕竟大多都是些可怜的女人。

若是不愿意从良的,还想继续吃这碗风尘饭的,朱久炎也不鄙视,高二宝的买卖里就有烟花风月场所,自愿去留。

倒是有大半女子留了下来,她们大多也没有了家,也不知该去哪里;过惯了奢侈的卖笑生活,让她们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她们也适应不了。

这不,很多对自己的身段样貌颇具自信的伶人就留了下来,淘宝商楼的开业迎宾工作也不用另外找人了,她们就是专业的,稍稍培训,立马上岗。

顾涛觉得好笑,整这么些噱头,闹得跟青楼似的。不过,这办法虽然低俗,倒也挺管用,旁边集市内望风色、瞧热闹的人倒是全给吸引过来了。

顾涛好容易才挤出到最前面,才发现在这淘宝商楼周围,居然散站着上百个彪形大汉。

墙上甚至还贴了公告,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看懂了这楼里的规矩,公告上说,要想进楼,每人缴纳一两银子,另外又说了些规矩,不外是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带伙计、仆人进入之类。

开业场面很热闹,可是真正跨进大门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这楼搞这么大的排场,花进去的本钱不菲啊。”

“啧啧……这楼的掌柜倒是会做生意,进个门就要一两银子,可别是空手套白狼。”

“啊呀呀……说不准这楼里真有什么好处才是,要不他怎么敢要价这么高?”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闲谈看热闹的人倒是更多了,可是真正进去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偶尔会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商人交了钱进去,更多的人还是观望风色。

看着那些交钱进了楼的人半天也没有人出来,顾涛有些犹豫了,毕竟是一两银子,说多不多,说也少不少。

恰在这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顾涛回头一看,不由笑了起来,对身后的人拱了拱手:“李老板,您也来了看热闹?咱们俩缘分不浅啊。”

这李东家是个胡人,这次买他棉花的下家便是他,顾涛虽然跟他只做过一次买卖,可是再次碰到,却是让顾涛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李掌柜就是苏禄国的李永,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儿子也送去湘王府当了差,此刻他已经将荆州城里的产业都陆续搬来柳林州,朱久炎新建起的货栈仓库里也算了他一点股份,他的商业头脑也为柳林州集市建设提出了不少好意见。

李永朝顾涛道:“顾兄想运一批好货回乡再赚一笔吗?走,我带你进去看看,这里可是个好去处。”

顾涛这一趟船货,在李永这好歹也挣了上百两银子,怎么能在下家掌柜面前失了面子呢?下次别人还会给你做买卖吗?再加上李永说这楼里还能进批好货回乡贩卖,他就更加心痒难耐了,对李永做了个先请的手势笑道:“李东家您先请。”

李永也笑了:“一起,一起。”

二人一起踏上了红毯,走到门口,门房这里有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坐在案牍之后,收了钱,很有礼貌地请他们进去。

刚刚进去,便有个瘦小精干,脸型独特,穿着一丝不苟的青年人迎了上来,虽然身材不高,但面上却是一脸的自信,看样子他和李永很是熟悉,对着顾涛就是一拱手,微笑道:“这位东家好,鄙人马云,忝为淘宝商楼掌柜,请问东家如何称呼?”

咱们的世子就是这么皮,马云原名马老二,是李永发掘出来的一个头脑非常灵活的青年,只是因为长相酷似后世的商业大佬,某人因为自己的恶趣味,就给人家改了个名。

能被世子改名,马云只觉得三生有幸,平日里没少为自己的名字而自豪。

顾涛笑着拱了拱手:“顾涛,杭州棉花商人,马掌柜有礼了。”

马云先和他们闲谈了一会儿,才道:“李东家和马某是老交情了,他带进来的朋友,马某可要亲自领着走一走,看一看,二位里面请,我先带你们先参观参观。”

其实刚进来的时候顾涛心里是很失望的,这淘宝商楼占地颇广,在外边看起来很是气派,可是这里头却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很多地方还没有装饰好,显得就非常的仓促,而且说是酒楼,未免太简约了些,青楼就更谈不上了。

看大堂的装饰和格局倒是有些像公家的衙门,四周透着一股子严肃、沉重的气氛,到外都透着一股儿琢磨不透的神秘。

不过都花了一两银子来的,总没有立刻就走的道理。

更何况这么大的排场,掌柜还亲自接待他顾某人,给足了面子,顾涛现在都有些飘飘然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明朝版淘宝 上

顾涛拱手道:“有劳马掌柜。”

马云点点头,不再寒暄,先带着二人到了旁边一处偏厅,里面已经有几商人了,各自被一名小伙计带着,他们目不转睛的正盯着眼前的一块大黑墙,不知道在瞧着什么。

马云伸手向黑墙上的字引了一下:“顾掌柜也上去看看?”

顾涛凑过去看清黑墙上的文,不由得呆住了。

“柴禾价格:荆州府一两三十担;京城一两二十五担;大同一两二十三担……”

“猪肉价格,荆州府每斤八文;京城每斤七文”

“小麦,每斗二两一,折合每石二十一两两;京城……”

“水鸡,荆州府以一斤为束,每束五文;京城……”

“大麦,……”

顾涛呆了一下,柴禾每家每户都要用,其他地方的价格他不知道,但江浙和京城周边的价格,他是知道的,虽然略有起伏,但和这里记录的价格出入并不大。

这整面黑墙当中,密密麻麻地写着满了小字,不只是吃的,还有他最关心的棉花以及丝绸、瓷器、牲口、茶叶、粮食等林林总总的各地货价。

马云又领着他看向身后的黑墙,这面黑墙上也写满了小字:荆州阅江楼还缺两船棉花;荆州牙行缺茶叶若干;广州暴雨不断,河水暴涨,山路塌方,以至周边数府各类生活物品暴涨,尤其大米涨幅严重,即将有抢米之变。

顾涛完全看愣住了,他做的是棉花生意,棉花生意和衣裳、被褥这些东西密不可分,他每次运货都要派人去打听哪里缺衣少货,货到了当地他还要再看看当地的行情才会择价出货。

有时候消息不准,或者是被当地的大商家或牙行把价格压死了,损失可就大了。

若是有了这些价格消息,他要省多大的功夫,节约多少成本和时间,风险也会大大减少。

就是不知道这么消息是不是都准确、时新,毕竟影响货物价格的因素非常多。

不需要百分百准确,只要准个一半都可以对出货进货做个宝贵的参考。

顾涛压下心中的激动,对马玉问道:“马掌柜,你们这价格和消息都是最新的吗?”

马云呵呵一笑,道:“肯定是最新的消息,咱们有上千只信鸽,派出去了几百个伙计,在天下各地的主要府、州、县建立了据点,就算从北方边镇到咱们荆州,消息传递也不过几天而已。咱们各地据点不只有信鸽,还有准备了快马,再加上长江上下来的货船,这些消息是非常准确性的。不准确,也不敢写上黑牌,砸咱们淘宝商楼的招牌不是?”

生意人就是有着生意人的精明。

长江?税差!顾涛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和李永交割时的场面,船下货的时候旁边都有税差收税的,他的棉花价格虽然是商业机密,但是,税差知道!

从哪来,价格多少,成交价多少,税差一清二楚!

“税卡也是你们……”顾涛没有说出来,及时改了口:“马掌柜真是做的好大一摊生意!顾某佩服,佩服,佩服之至!”

马云微笑不语,李永问顾涛道:“顾老板,进门的一两银子没白花吧?”

“一两银子算什么,就这些信息就值上百两!”顾涛满脸感激,对李永鞠了一躬:“多谢李掌柜照顾顾某人!您可是我的大贵人呐!”

李永笑道:“咱们买卖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马掌柜,您去忙吧,我们俩自己逛逛就行。”

马云顺势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门口去迎接其他的商人。

李永将顾涛扶了起来,继续往前参观。

顾涛仍然不断回头去看身后的两面黑墙,非常恋恋不舍。

再往前是一条青砖铺好宽敞过道,过道两旁,不时有高几摆放着松柏、黄杨、兰花等盆景,并且独具匠心的留出了采光的半开窗户。

天井里摆放着一座假山,用剖开的竹管引来潺潺流水,从假山往下,做成瀑布模样。瀑布旁边种有几株翠绿的菖蒲,旁边倚着一大棵芭蕉,显得十分幽静、别致。

拐过两道长廊,他们便来到了一座规模更加宏达的大厅,大厅的风格跟前厅差不多,严肃而庄重。

大厅门上挂着一个匾额,黑底绿字,上书“淘宝”二字,字迹古朴苍拙,定是名家所书。

大厅内又分十几个小厅,每个小厅都挂有牌匾,有的匾上写着布料,有的写瓷器,有的写茶叶,还有块匾额居然写着绿茶、水果,顾涛寻找着自己最关注的棉花,居然还真有,跟棉花、生丝同在一个小厅。

布料小厅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各自捧着一个茶盏在饮茶闲谈。

其中有一个人,顾涛是认识的,也是个东家,做的是生丝买卖,他们一起从江南过来,他们俩的船还在长江上结过伴,交流过商业信息。

另外几个肯定也是东家,商贾的气质非常明显。

有新人进来,这些商贾表现的很是客气,大多冲顾涛二人举着茶盏友善地笑了笑。

先朝他们回了一礼,李永才拉着顾涛坐了下来,笑道:“顾东家,在这间小厅里喝茶的都是对棉花、生丝十分关注的东家,有的跟您一样贩卖棉花,有的收购棉花,有的贩卖生丝,有的有丝绸作坊,顾东家,咱们那边瞧瞧去?”

顾涛顺着李永的手指看了过去,发现这小厅里也有一块小黑墙,这块黑墙只有写几行字,顾涛仔细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上好荆州丝绸,落款写了二号座吴。”

李永为他解释:“这是二号座的吴老板写的,只要来这里喝茶就可以上去留信,这二号座的吴老板在荆州有几个丝绸作坊,我虽然不认识他,但还是有些面熟的。其他的东家若是有买卖的意向,也可以直接去和二号座详谈。”

顾涛满脸震撼,对他们这些商贾来说,时间和消息就是金钱。

像他现在,怀中有钱,心里还在盘算着在荆州收购一批货物回杭州贩卖,不叫船只跑空回去。只是荆州第一次来,不了解行情,打算这几天好好转转荆州城。

住客栈要钱,逛街要车马费,伙计也是要工钱的,更不说要花费的时间了。

有了淘宝商楼,他现在根本就不必再费心费力四处去打听行情,只要每天到这里来聊聊天,喝喝茶,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信息了。加上这楼里本就有参考的价钱,也可以省了讨价还价的精神和时间。

看准目标就能直接上去寻找有作坊的东家详谈,这样收货成本肯定更低。

他在家乡卖完货后,可以立即再运一批棉花过来,直接来淘宝商楼寻个下家直接买掉,这样一年下来,他起码会翻几倍的利润,还大大减少了风险。

顾涛明白他这辈子最好的际遇就在这里,搞得好的话甚至能自立门户,脱离本家,也做上一方大豪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明朝版淘宝 下

假以时日,这淘宝商楼必定宾朋满座,成为商贾的圣地。

货物只要运送到了柳林州,就卸货到江边的货栈,人直接到这淘宝商楼来,不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把买卖谈下来,货物直接在码头上等待交割就行了。

做买卖本是件很担风险的事,要收购货物,还要销售,行将踏错就可能血本无归,而在这淘宝商楼,却可以一下子整个过程都轻松起来,以后商人们只需两边往返而已,来这里喝个茶,买卖就成了。

顾涛心里已经想到在江边建起来的存物货栈,成排的货栈建在江边一处,集市里还有这么多维持秩序的壮汉和税差,绝对是荆州城里的权贵人物搞起来的,安全也是不愁问题。

这人真是个天才!便利了商家,节省的各项开支,自己的利润也是天大的,他们自己就可以运货赚钱。不说饭铺和淘宝商楼,单说以后发展的柳林州地皮,将来肯定会翻无数倍!

顾涛正寻思着到这买块地置点产业,那二号座上已经过去了一个收购丝绸的东家,两人换了热茶,低声洽谈了起来。

顾涛看得眼热,他知道,这一次的一船棉花出货,其实是被这胡商李永压低了价钱的,早知道旁边有这么个淘宝商楼,又何必在江边和李永交易?

直接到这楼里来,逐一和这些东家细谈,还怕卖不了好价钱?

没关系,给他赚了就赚了,怎么说这胡商都是他的贵人,就算给他的引路钱吧。他现在看李永那黑不溜秋的样貌,简直是越看越可爱。

心中正是踌躇满志,倒茶的伙计拿出了茶点单子,这茶楼里的茶水花样繁多,还有各种精巧点心,单子后面各自对应写着价钱,当然价格很是不菲,寻常一壶茶汤也要一两银子,好一些的便是五两、十两也有,最高档的居然要五十两。

很多普通百姓的身家都没有五十两,可在这里居然只是一壶茶!

当然,这里的茶也都是上等好茶,还有一种冲散茶的喝法,它处所未见,别有一番味道。

顾涛对这柳林州的幕后老板是越来越敬佩!

因为来这楼里坐的商家肯定不会去点一两一壶的茶,在这商贾聚集之地,生意伙伴的面前,当然点的茶越贵,越能彰显自己的身家。

莫说最贵的五十两一壶的茶汤,大部分人说怎么着也要点个十两左右的茶汤,要不别的东家只会认为你做的是小本买卖,或者是为人吝啬,谁还愿意和你谈买卖?

李永笑呵呵道:“顾东家先别急着吃惊,这淘宝商楼里可还有个好去处呢,我再带你去见识见识?”

“还有好去处?”顾涛不禁站了起来:“好的,再瞧瞧,再瞧瞧。”

李永带着顾涛从小厅中出来,继续往里边走,一道宽大的楼梯带领他们上到二楼。

二楼大厅两旁有上百个雅间,雅间以大厅为中轴,一一相对,每个雅间门口都有一个书童模样的人站在门外。

二楼没有下面的规模宏大,可能是封闭的雅间太多了,空间看上去稍显狭小,但陈设却都很雅致,隔音效果也比较好,下面的声音根本就传不上来。

二人走向一个雅间,门口的小书童就立马推开小门,殷勤地请二人进去。

雅间里摆设也很是雅致简约,中间有个长形几案,两排小凳,几案上放着两副笔墨纸砚和一个大大的算盘。

李永神秘一笑:“顾东家,你来猜猜这些雅间是干什么用的?”

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顾涛,这雅间里头肯定更不简单,他试探性地回答道:“看桌上的摆设,倒像是账房里的布置,但是桌子两旁摆的这两排凳子,又像是双方谈买卖的地方。”

李永赞道:“顾东家不愧是老行商,看摆设和物件就能猜出个大概。您想想我们若是在下边寻得下家,谈得投机,就可以上来这里细谈了。”

顾涛明白李永的意思,所谓谈得投机,其实就是双方对这桩生意都有诚意,楼下的大厅里以后肯定会更加嘈杂,不方便商谈细节。若是见双方有意,可要邀请对方来楼上这安静的雅座完成交易。

李永扯了扯墙壁上的一根珠线,珠线颤动几下,顾涛不知李永这又是何意,可是过不了多久,就有一个少女端着茶盏进来了。

少女奉上了茶汤便轻轻退了出去,热腾腾的茶汤并没有吸引顾涛的注意,他的目光反而落在那墙壁上悬下来的珠线上,一脸不解地问道:“李老板,这是什么?”

李永道:“这是喊人的线铃,在建造这楼的时候,就为这些雅阁都预留了管道。这些的线铃与茶水房、休息室相通。顾东家你来看,这根线上面贴了个布条,写着茶水房,咱们只要轻轻拉扯一下,茶水房里的铃铛就响了,便会有人斟茶进来。”

“这根线铃上写着休息室,休息室的铃铛一响,便会有书童便进来伺候。”

顾涛一脸好奇地尝试着拉了拉另一根线铃。果然,没过多久,刚才为他们推门的书童便进来了,恭谨地道:“客官有何吩咐?”

原来如此,雅间若是关上了门,就他们就可以在里面畅所欲言,有需要的时候,只需扯一扯相应的线铃即可。

这线铃的构造虽然简单,但能运用得如此巧妙,确实是奇思妙想。

顾涛连连点头道:“谈买卖要的就是个清净、安全,这线铃的主意真好!尤其雅间里连算盘和纸笔都给准备好了,正好契合了我们商人的心思和需要。”

“妙极,妙极!真是太妙了!”

他转头对书童发问道:“请问小哥,这些雅间贵楼是如何收费的呢?”

书童微微一笑,道:“雅间按时辰收费,一个时辰一两银子。”

顾涛倒吸了口冷气,这淘宝商楼真是处处伸手要钱,并且都是奇贵无比,一个时辰就坐了伙计半个月的工钱。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些跨省的行商,一笔买卖就可能有几百上千两银子的出入,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

这场地、笔墨纸砚和算盘,加上淘宝商楼为他们节省的其他开支,算下来还是很划算的,比自己去找买卖,要省下十几两银子。

李永坐在凳子上笑道:“顾东家,这些可不是我带你来这雅间里的目的,这雅间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呢,就是他!”

说完,手指笔直指向恭敬在一边侍立的书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会员制度 上

顾涛看着书童惊讶道:“不知贵楼还提供什么服务?”

书童矜持一笑:“李东家太抬爱了,小的只是专门陪同在这伺候的而已。”

李永看书童还要谦虚,直接抢话道:“钱东家,这些书童可不简单,他们都是经过培训的,天天读的就是大明律法,由府衙里的退下来的老吏亲自教导,端茶递水他们或许不行,可是对订立契约和衙门里的事却是熟悉的很呢。”

书童接过话头:“还有,若是东家需要人做证,本楼还可以到旁边请税卡里的公人到场做个中人呢。当然这是另外收费的。”

“……”

顾涛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差点不能呼吸,旋即却是大喜过望,他已经有了把家直接搬到荆州来的心思,他当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这年头认字的人都金贵得很,以往他订契约可麻烦了,童生和秀才虽然厉害。但是他们攻的是八股,读的是四书五经,让他们作诗写文章他们厉害,让他们订个商业契约,可能还不如他这个大字不识的商贾熟悉律法条文。

还有,有功名的读书人不是那么好请的,你一介商贾是下九流,请读书人不只要花大价钱,还要低声下气。契约若是立得好还行,若是立了个狗屁不通的,别人秀才老爷可不会给你改,他还敢去跟秀才老爷说你写错了?

到时候买卖出了纠纷,哭都找不到地方。

他以后做买卖立契约是一定会来这里的,花点银子就能换这样的服务,值大发了!

当然现在淘宝商楼里的这几个书童,只是朱久炎拿出来装点门面的,他们都是周季陶从衙门里弄出来的后辈。

朱久炎养的那么少男、少女如今已经学了将近一个月了,但起码还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出师,就算是专攻跟契约相关的律法,要学的东西也是很多的。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出师的人肯定是少数,大多数还是得边学边练的,往后几个月签订契约的主力还是周季陶请来的那些退休老吏。

李永微笑对他说道:“钱东家,现在对这淘宝商楼有何评价?”

顾涛用双手比着大拇指回道:“钱某做了十几年买卖,今天算是长了大见识了!能想出这些办法的前辈,绝对是堪比陶朱公的高人,钱某早已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往后淘宝商楼宾朋满座之时,每天数以万计的商贾出入,这一天的盈利岂止是万两银子以上?”

“大明天下的商贾何其之多,单这荆州府大豪商怕就不下数千,更别长江上的客商了,长江之上基本每天都有数万的客商往来。这柳林州又占据地利,以后这里只会越来越繁华,钱某敢说不出几年,这方圆数县绝对都能够堪比京城的繁荣,甚至尤有过之。”

“淘宝商楼的消费虽然不斐,但最我们这些走货的商人来说,却绝对是最合适、最方便的场所。”

顾涛说完又问出了自己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李老板可知道这些都是谁弄的?还有这柳林州周围可还有地买吗?顾某想把家业都转移过来。”

李永呵呵一笑:“这我可不能说。你的眼光不错,实不相瞒,我早就把家业都弄过来了。”

顾涛眼睛发亮:“李老板在这已经置办产业了?不知买了多大的地皮?”

李永却是摇摇头,正色道:“开了两个小店而已,不过都是租的,这渡口附近地可买不到地了,这方圆十几里全有主了。您要想买地皮只能去很远的地方了。”

顾涛小心地问道:“敢问可是这商楼的幕后前辈?”

李永笑了:“相比起置办产业的事,顾老板更应该关心眼前啊。据我所知,今天是淘宝商楼开张的第一天,所以只收费一两银子就能进入,往后可不是这样的。”

顾涛已经对淘宝商楼关心无比,他不禁对书童发问:“小哥不知贵楼往后的收费是……”

书童道:“李老板说得没错。我们只有开张第一天有优惠,往后想进本楼可需要办理会员卡才行。”

“会员卡是何物?”这淘宝商楼已经彻底颠覆了顾涛的认知,老往外冒新鲜的名词,搞得他这个老行商都向个刚出道的雏一样了。

书童道:“这会员卡在往后就是商家进入本楼的凭证,分做三种:普通会员、银卡会员、金卡会员。申请会员卡的商家首先要自己报上身家和详细身份籍贯,当然是越详细越好。”

“本楼收到申请之后,自然派人到商家的原籍去核实,要是误差不大,便可发放普通会员卡,首要的是诚信。身份资料是必须要准确的,若是本楼发现有人身份造假,会立即与他切断任何往来,并将不诚信的商家划入不受本楼欢迎的行列,同时通告其他会员知晓。”

“普通会员的诚信资料越多越准,交易次数越多,并且在本楼的消费金额达到五千两以上,他的等级就会提升到银卡会员。这种银卡会员,当然会得到本楼更加优质的服务和更加准确的消息。比如,银卡会员平常的消费都可以打八折,普通会员就不行。”

“银卡会员若是想提升到金卡会员,这就不是消费金额能办到的了,本楼会综合考量他五年内所有的交易情况,还有其他会员五年内对这位商家的口碑,只有真正的诚信又交易量大的好商家,才能得到本楼的金卡会员。”

“当然,会员卡的等级不同,每月所缴纳的会费也不同。普通会员每月需二十两银子会费,银卡会员则减至五两银子,金卡会员免费,只需要来本楼每月点个卯就行。

“商家申请到会员卡之后,每月得按时缴会费,若是逾月不缴,本楼就会撤销他的会员资格。”

普通会员每月要二十两银子?一年岂不是要两百四十两!?两百四十两一年对他这样的外地小商人还是有点肉疼。

尤其是对他来说,毕竟他一月顶多来荆州两三次。肉痛归肉痛,但顾涛想到以后可以时常来这楼里坐一坐,凭着寻找到的商机,若是出货快,就可以多跑个一两趟,一趟的利润完全可以抵消一年的会费,还有富余。

第一百三十七章 会员制度 下

只是书童说的什么提升会员等级,还有什么银卡会员和什么金卡会员,让顾涛脑袋都听大了,他不禁问道:“这会员卡未免太繁琐了一些,我到现在都没有听太懂,不知贵楼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收费方面是不是也太贵了一点?”

书童耐心地回答道:“客官您想想看,能办会员卡的商家,肯定都是薄有家产的。您跟这样的会员做买卖、签契约是不是更安心一些?而且本楼还能为各位主持公道,申请了会员卡的商家都变成了知根知底的人,身份、籍贯、产业记录在册,本楼也会时刻核实信息。若是有人胆敢在淘宝商楼里不讲规矩,本楼的东主便出面给诸位讨回公道。”

听完,顾涛眼中又掠过一丝惊喜,对他们这些商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公平、安全、信任的交易环境。

要知道江湖上的骗子到处都是,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骗子往往没有身家,大多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而淘宝商楼设置的这两重门槛,直接减少了商家被骗的几率。

在楼里进出做买卖的商贾,必定是跟他一样有些实力的人,也愿意做买卖的正经商人,还能从别人的会员卡等级来判断对方行商的诚信和大伙儿对他的口碑。

在一个安全公平的交易环境当中,信任的增加往往是非常快的,而信任的增加,交易量也必定大增,大家都能发财,谁还会冒着大风险欺行霸市呢?

顾涛兴奋得满脸发光,不禁问道:“淘宝商楼还可以替咱们这些商贾出头?”

书童肯定地点头:“这是自然的!只要是咱们淘宝商楼的会员,若是被人欺压、讹诈,本楼责无旁贷肯定会为会员出头讨回公道。”

顾涛趁机问道:“小哥可否透漏一下咱们淘宝商楼的东家到底是何人?顾某实在仰慕不已。”

书童骄傲地道:“顾东家您尽管放心,只要您是本楼的会员,干的又是正经营生。这荆州府乃至整个湖广行省就无人敢来欺压你们,若是被人所欺,您尽管来找。”

虽然淘宝商楼前景不可限量,书童的口气也大,但顾涛还是有点心中没底,毕竟商人的地位实在是低下惯了。

他往后要是真将家业都搬了过来,并且买卖也做大了,难保没有利欲熏心的贪官污吏来摘桃子,这样的事情他见得多了,不得不防。

很多时候他们这些商贾是根本反抗不了的,也从没什么人会为他们出头,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李永知道他心中的担忧,轻声暗示他道:“顾东家,您是外地人才有这样的担忧。我跟你说,这集市上有很多维持秩序的大汉你看见了没?”

顾涛道:“看到了,顾某还以为他们是税差们请来的帮闲呢,不知他们是?”

李永呵呵一笑:“他们可不是什么帮闲,而是永兴屯的军余。”

听说都是些军余,顾涛便显得有些失望,正经大头兵都不是?还是些军余?

看来这柳林州就是荆州卫所的武将们搞的,口气这么大害得他以为有多大能耐呢。

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商人,知道卫所的武官虽然手中有兵,但能耐大不到哪去,很多时候都受知府的钳制;这些卫所武官也就能起一些震慑作用,保一下荆州本地而已,出了荆州府别人还卖不卖你面子,这都不一定呢。

李永看顾涛表情就知道他理解差了,含笑摇头,继续道:“永兴屯可不是一般的军屯,湘王三卫近万人可全出自永兴屯,能让永兴屯的军余出来维持秩序,顾东家,您明白其中的含义了吗?”

顾涛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湘王!对啊,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荆州可是湘王的封地!有湘王的金招牌在,难怪柳林州能搞得如此热闹,办得这么大。

他现在是完全放心了,淘宝商楼背靠着湘王,别说湖广行省了,大明天下谁不卖面子?

顾涛拉起李永一路小跑着就下了楼,楼下的各种交易小厅里聚集商贾是越来越多,就没有一个走出商楼的。

这些商人们大多都是在询问会员卡的事,书童们也是不厌其烦的一一解释。商人们经常走南闯北算是这个时代最有见识的人群,他们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是最快的。

见识多了,眼力劲儿也就练成了,很多商人也跟顾涛一样怦然心动了。

他们开始满世界的找楼里的掌柜马云,找他干什么?当然是马上办理淘宝商楼的会员卡啦!

会员卡的好处远远超过了每个月的会员费,天下有见识的商人多了,只怕不用小半天的功夫,这消息便会传遍整个荆州,一两个月之内就会传遍天下,他们现在就是要当第一群吃螃蟹的人。

顾涛是第一个找到马云的人,见面他就开始掏钱,在马云的口述帮助下开始填表入会。

商家们填写申请表跟后世一样是填空样式的,商家按照表格逐一填写下来,当然也有必填和不必填之分。商人们若想获得更高的等级,当然是要全部填写的,越真实越详细越好。

大多商人都是不识字的,二楼的上百雅间就起到了作用,空间封闭起来,每个人填表的过程都是在书童的帮助下完成。

这些资料本身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统一归纳后就会被高二宝运往世子府。

朱久炎是真的会派人出去按照申请会员在表格里填写的资料,进行探查和暗访的,若是申请的商家没有在表格上撒谎,淘宝商楼才会给他办理会员卡。

朱久炎为了防止会员卡造假,每张发出去的卡片都会有和商家资料同步的编号,入会的时候还有商家的做的暗号。

暗号也就是不识字的人画的押,这画押有点私人防伪标志的意思,名字、资料和画押再加上外貌描述都对上,才是真正的会员。

这么做虽然很繁琐,但是正是商人们最拥护的,安全和身份的象征就是商人所缺乏的,没有一个填表的商人觉得繁琐,反而能他们在淘宝商楼里找个归属感。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金子和银子

淘宝有淘宝的新鲜,集市有集市的热闹。

资本少的小商贩们也很是有生意头脑的,他们各自提着篮子,推着车,在人群里兜售自家做的吃食。

“金子、银子,下来!”

“唳!唳!”

两声嘶鸣极具震撼力,那种尖利、刚烈之音,似乎是从喉咙中飞出的一把把利刃,闪着夺目之光刺向耳膜。

集市的上空两只幼雕,飞快地从空中降落,扑腾着翅膀分别落到了张大、王狗儿的护臂上。

金子、银子便是朱久炎给两只幼雕起的名字,起这样的名字,是因为两只幼雕羽毛的颜色,按照颜色分辨简单明了,虽然很是土气,但熊孩子朱久炎就是喜欢有金有银的感觉。

两只幼雕不断地摇着胖胖的小脑袋,好像也在为自己的土鳖名字而烦恼。

“小银给你吃。”怜星抬手一抛,一块小肉片就扔到了银子的嘴边。

“唳!”

银子熟练的将肉片吃进了嘴里,亲昵的把头凑过来,用翅膀在怜星手指上蹭了蹭,随后才囫囵吞枣一样,将肉片吞了下去。

“唳!唳!”

金子不忿的冲朱久炎叫了两声,它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然后才在护臂上挺起了小胸脯,头抬的高高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天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小金也是很可爱的嘛。”怜星笑呵呵地伸出手,想要摸摸金子的脑袋,却被金子一甩头避开了。

“姐姐,金子可比银子有节操多了,它可只吃我喂的东西哦。”朱久炎也喂了块肉片给小金之后,做了个起飞的手势,“去吧,去玩吧!”

得到他的指令,金子和银子瞬间展翅而飞,却是各自飞向不同的方向。

雕只要认人为主之后,是不会忘记主人的,也不会离开。

雕跟鸽子不一样,鸽子会被诱鸽拐跑,一去不回,雕却有着很深的感情,至死不会离开主人。

金子除了朱久炎,它是谁都不会理会的,就算是天天陪着它,还一直给他用护臂架脚的张大。

甚至连银子这个亲兄弟它都是非常敌视的,它们会经常打架,有时候甚至是生死相搏,猛禽的习性可能就是这样,只有最强者才能留下来陪伴主人的一生。

也幸亏它们俩一直是势均力敌的,发现这个情况以后,朱久炎就吩咐将它们俩分开养,只有带它们到人多的地方走动走动,让它们熟悉其他人类,训练架鹰和叫远,才会带它们一起出门。

让金子和银子接受人类这个过程相当麻烦,朱久炎耐着性子训练了十几天,看见生人它们才消除了紧张的感觉。

现在朱久炎就是在训练叫远,既然不怕人了,它们自然会飞到人的手上进食。

叫远距离也是可以一天一天加远!朱久炎很有耐性没有急于求成,叫远差不多成功了,一声哨子它们就会回来,准确地落在训鹰者的手臂之上。

它们的爪子还不够锋利,不需要护臂,带个厚皮手套就行。

银子反而是猛禽当中的异数,除了朱久炎,它还比较亲近其他熟悉的人类,所以怜星只喂银子吃食是有道理的,因为金子不会跟你讲感情,它也根本就不会吃你扔过来的东西。

十天之前,两个小东西为了学飞,吃了很多的苦头,翅膀都骨折过很多次,折断了翅膀中的骨骼,它们会浑身剧痛,但金子、银子根本不懂什么叫放弃,这可能是写在基因里的遗传密码。

它们俩忍着剧痛挣扎着继续飞翔,挣扎使得它们的翅膀得到供血,这会在短时间内让翅膀痊愈,而痊愈后的翅膀就会变得坚硬如铁,更具力量。

这个过程有点像锻铁,千锤百炼,锻去杂质之后,才能得到精纯的钢铁。

高二宝说这是猛禽必须的经历,如果因为心疼而忍不住帮助它们,就算学会了飞翔,以后也飞不高,因为翅膀就没有什么力量,承载不了它们成年后的体重。

朱久炎觉得鹰是天生的教育家,因溺爱而教不好孩子的父母多了去了。

看着它们的成长,朱久炎终于知道,何谓鹰的精神,就是能在绝望中迸发力量,未来才能成为真正的空中霸主,翱翔于九天之上。

“真是好一对宝贝!”

怜星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两个小家伙在头顶盘旋。

“唳!”

“唳!!”

两个小东西发出一声声鸣叫,越过怜星的头顶,向远处飞去。

天空高远,阳光炽烈,慢慢地,两只鹰变成了两个小黑点。

……………………………………

等朱久炎和怜星回到阅江楼的时候,周季陶和高二宝已经笑眯眯地等在二楼。

“回殿下,真是开门大吉呀,这才一个时辰,咱们的集市已经做成了几百笔交易,向卑职租赁仓库的商人,更是来了十几波了。”

周季陶迫不及待地向朱久炎汇报着情况。

“那是,咱们殿下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周大人,看来用不了一年,您这柳林州渡口就要改称港口啦,您的税卡也会变成年入税款超过十万两的大关卡,往后孔知府都有可能都要敬着您这财神爷三分了。”

高二宝在旁也是呵呵直笑,淘宝商楼里他有一成股份,看着现在这情景,以后这就是他高二爷的摇钱树啊!

“蒙老,柳林州人越来越多了,您要嘱咐好咱们永兴屯的人维护好秩序,安全问题是一定不能出的。”朱久炎看着淘宝商楼大门口出入的商人,心里是越来越有底了。

“是,殿下。”老村长蒙永一直是军人做派,对朱久炎的命令从来都会执行得一丝不苟,立刻就打开了窗户,打着手势,向外边的军余们下令。

看来后世的牛皮癣小报开始发挥作用了,朱久炎看着在人群里穿梭不停发放着小广告的孩子们,嘴角露出了笑意。

纸质广告加上这些孩子的口头宣传,虽然宣传成本比较贵,仅仅一个时辰就花了他上千两银子,但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着狼,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柳林州交易量不断扩大,他朱久炎还需要愁钱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未来的荆州首富

朱久炎在二楼休息一会儿,就带着他们往码头边逛了过去,见到了在饭铺那儿正指挥着妇女和苦力洗碗的刘常,他笑着问道:“老刘,你倒是会帮忙啊,陈家没派人来吗?”

陈瞻是周季陶的上司,陈家对他的买卖也投过钱,因此朱久炎也把陈家算了一股,他是让刘常通知了陈家的。

“殿下,奴婢看这集市里来往的人流,感觉碗筷可能会洗不过来,就自作主张又雇了些人来帮忙。”

刘常说到陈家喜滋滋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他低声说道:“殿下,王爷给了陈家一万两银子,又把他们家老大陈昂罢官了……陈家老二也向府衙递了辞呈,陈家现在是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敢上门,奴婢也没敢去。”

一万两银子还给了陈家?这么说陈观的死跟父王有关!?

朱久炎没有再问陈家的事情,只是点了点头,既然朱柏这么做了肯定有他的道理,以后再找机会问一下父王。

“小鬼头,你知道今天码头的税收情况如何吗?”

一愣神的功夫,突然听见怜星在那招手叫他,朱久炎连忙往后看去。

看到周季陶躬身告退,怜星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朱久炎知道怜星被周季陶禀报的情况给乐晕了,稍稍等她乐过了劲头后,他才配合着问道:“不知是多少?”

怜星巧笑嫣然:“集市内的交易,连半文钱的税款都没有跑掉。短短一个时辰,他们就收了五百多两税款呢。”

朱久炎也微微吃了一惊,由税收额可以计算交易量,集市一个时辰的成交金额,只怕已经超过了上万两银子。

他琢磨着,这么大的成交量,应该不仅仅是荆州府的商人进货,外地的客商从荆州打货回去,至少也占去了一半。

朱久炎看着怜星这么为他高兴,心中就想逗弄一下她,他装模作样地摊了下下双手道:“哎呀,可惜这都是朝廷的税银,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呢。”

怜星摸了摸腮边的发丝,斜眼瞟了朱久炎一眼,嗔道:“你个坏家伙休想蒙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些地都是你买的,你虽然没收什么市场管理费,但是这人来人往的,你赚大发了!”

“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包括娱乐消遣都在这柳林州地头,房子、铺子也都是你花大价钱建起来的。现在虽然还没多少钱进账,但你马上就是荆州首富了。”

装蒜给识破了,朱久炎瞬间开始转移话题:“姐姐就是聪明。对了,姐姐我还有多少钱在你这呢?”

“这次饶了你,哼。”怜星的琼鼻发出了可爱的娇哼,接着说道:“基本上没钱了呢,还欠了很多施工银子,连你搜刮来的那些珠宝首饰都拿出去变卖了。”

“为了加快建设的速度,花费可不是一般的惊人,几万两银子就这么没了,这还是永兴屯派了上千人来帮忙建设的结果。若是再不回本,就像你说的,你要破产躲债了。”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姐姐莫急,马上就赚钱了。”朱久炎哀怨着小脸,点着脑袋。

怜星不由莞尔,跟在装可怜的朱久炎后面继续碎步走着。

来到江边,只见几十条来回游荡小渔船上已经换了广告,幡上挂着“柳林州集市开张大吉,万商齐聚”的大幅红底黑字的广告。

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饭棚前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龙。这还是增加了人手和提前做了准备的结果,不然的话,超过几千人的饭菜,怎么也不可能做出来。

刘常的眼力劲儿也起到了作用,负责洗碗烫筷子的妇女和闲汉们,一个个满头大汗,两手就没有一刻的停歇。

……

长江上有船只不断地靠岸,原本就停在渡口的货船,又不停地离岸远行,江面上也是热闹极了。

哦现在应该改叫柳林州码头了,这儿的地形和水位朱久炎是经过勘察的,停靠最大的江船也没有问题。

朱久炎一心将它往大型港口发展,扩展码头的胆子放得很大,用的钱财也是最多的,增加了无数船舶的停靠位置,船只进出规划也是按照最好的条件来。

此刻码头上虽然增加了很多往来船只,但码头一点也不显慌乱,独臂的魏志强正带着其他因残疾而退下来的兄弟们,在各自的位置用小旗子指挥着船只,按照左进右出的规矩行事,进出井然有序。

除了朝廷的货物交易税收,大小船只在码头上短期停靠是不收费用的,但是,停留超过了一天的话,朱久炎这个地主就会按照船只的大小,停泊的位置收取停泊费。

码头的另外一边,永兴屯的军余们还在如火如荼地建筑着码头的基础设施,包括一座木制的灯塔,朱久炎从饭铺带来了盒饭,跟着他们在工地上一起享用了午饭。

整个码头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朱久炎相信接这么发展下去,不出半年,柳林州码头就真的可以改口为柳林州港口了。

听着四周嘈杂的环境,看着停靠在码头上的四十多艘中型江船,朱久炎笑着对怜星说道:“姐姐,你看这情况我如何会破产,建设不能停下来!咱们得使劲花银子,有投入才有产出!没现钱了可以先欠着,咱还得起,嘿嘿。”

“继续花钱,遵命,我的世子殿下。”怜星看起来也非常高兴,她一本正经地朝朱久炎行了个礼,微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要在这里买这么荒地了,这些事情是你很早之前就打算好的吧?”

“哈哈,免礼,免礼。你别逗我发笑了!”朱久炎给她给这身穿男装行女性礼的动作给逗笑了,他不想隐瞒怜星,直接说道:“上次我们在这里抢金子、银子的时候,我就看出柳林州的天然优势了,我也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想到发展情况会如此之好。”

“你这坏家伙,捞起钱来真是厉害。”怜星巧笑嫣然。

“那是自然。”朱久炎笑了,不禁骄傲地道:“带你去看个更厉害的,来,这边走。”

“那别磨蹭了,快些走。”听到还有更厉害的,怜星眼睛一亮,跟朱久炎在一起老是有新鲜有趣的事情,她现在每天都过的非常开心。

第一百四十章 火爆场面

朱久炎直接带怜星来到了淘宝商楼外边,怜星好奇地看着周围大片的商人,有些不明所以,朱久炎也不解释,示意她自个瞧。

怜星没有去看淘宝商楼,注意力反而落到了旁边的一间朱久炎自营的陈列室,那里也挤满了看样品的商人,她笑着问道:“这也是你搞的铺子吧?好厉害,无本买卖呀,用货物信息倒卖一下就能赚大钱了。”

“嘿嘿,给你看出来了,这些只是小头啦,这项生意还在筹措之中,下午才能开始贸易。”朱久炎指了指被人围得死死的淘宝楼道:“大头在这呢!”

说完,朱久炎心底补充了一句:“这是在大明,不好让他们感觉太突兀,否则我直接就取名叫阿里丨巴巴了。”

怜星微微一笑,走到近处仔细地观察起来。

淘宝商楼自身的巨大好处,再加上朱久炎安排的宣传手段,已经开始在荆州慢慢传开。

“江南的一个丝绸商人刚才在淘宝商楼里,只闲坐了一会儿就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呢!还都是些胡商收购的,一次就出货几十箱丝绸呢。”

“外城的染料坊郭老板也是在那儿,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做了好几笔买卖。”

看着别人在淘宝商楼里做成了买卖、赚了银子,各种商人自然是蜂拥而入,随后各种利好消息也接连传了出来。

陆续得到消息的商人马不停蹄地从各处涌向了淘宝商楼,做买卖的人,谁不知道落人一步便处处落后,谁能抢占先机,谁就能得更多的好处。

“快去办个淘宝商楼的会员卡,能得无数好处不说,还能节省成倍的时间和金钱成本,又方便签订放心的契约呢!”

“是啊,最重要的是,还能帮助咱们拓展人脉关系,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就别想欺诈咱们了!这会员卡,每年的会员费不过是两百四十两,还真不算多。”

“最重要的,还是和湘王府……”

淘宝商楼外已是围满了商人,远处还有商人正络绎不绝地赶来,这些人不再像早上那样,看的多,进的少。现在是争先恐后地往里头挤,为的只是能及早进淘宝楼,早些办下会员卡。

很多大豪商看着淘宝商楼的火爆情况也坐不住了,本来,按照他们的身家和渠道,是根本不屑这什么淘宝楼的。但也架不住涌向淘宝的人多啊,本钱再雄厚也是要与别人做交易的,若以后商贾们都去淘宝商楼里谈生意,你要是不加办这会员,往后谁还相信你,跟你往来?

商人做买卖靠的就是诚信,以前没有诚信的标准衡量,靠的就是口口相传的口碑和声望,可是现在淘宝商楼给朱久炎弄了出来,诚信就有了系统的认证。

加上这淘宝商楼还有完善的保护措施,这些豪商自己都可以想象,若是没有得到淘宝楼认证的商人势必会被淘汰,因为你没有会员卡,不能在淘宝楼这第三方的监督下签署契约,谁敢跟你做买卖?

即便这商家家业再大,以前的口碑再好,可是等大部分商人们习惯了在淘宝商楼中的交易模式,你也就被孤立和抛弃了。

这些自恃身份的大豪商,这时也只好放下了脸面,混入了人流当中,在推搡之中艰难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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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府衙附近有座茶棚,本是专门供一些听差和捕快们歇脚的地方,捕快们每日清早点了卯,大多数都会来这儿闲坐,看看市井里有什么热闹、新鲜事,又可以随时候命,听候府衙差遣。

王小三和崔世安他们跟往常一样在这里喝茶闲聊,转瞬间就看到街面上演的这疯狂一幕,无数商贾全都前赴后继的往城外赶,连府衙里大人们的管事也不能免俗。

内城有着靠山的大豪商都动了,城里的中小商贾们更不必说了,这些很少公开露面的商人,不断刺激着捕快们的眼球……

“云锦铺子总掌柜王老板火急火燎地往那边去了!”

“咦,那不是张家陶瓷店崔老板的马车吗?他都亲自出马了?!”

“这些人可轻易不出面的,这淘宝商楼到底是个什么稀奇的地方,居然能吸引全城的豪商?“

王小三刚想上前去打听情况,身后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其他捕快大声地行礼唱喏。

原来是新来的代理同知刘之荣刘大人,疾步走出了荆州府衙。

他提着官袍,边跑边喊备轿,直接往王小三他们的茶棚跑来。

崔世安招呼了王小三一声,赶忙先领着人快步跑出茶棚迎了上去,低声笑着问道:“二老爷,您有何事吩咐?您老人家的大驾,可不能来茶棚这种地方。”

刘之荣看了崔世安一眼,点点头,飞快地道:“带着人手跟上本官!柳林州是世子的产业,快跟上!”

说完,他转身提着官袍就往轿夫那里跑去,新做的官服还没做出来,王励留下来的官服对他来说有些阔大了。

刘之荣穿着很不合身的官袍,像个袋鼠一样一蹦一跳的过了这条街道,吓得路边两条纳凉的土狗仓惶地跳起来就跑,非常搞笑。

王小三嗤笑了一声:“这刘大人,呵呵……无法形容,一碰到世子殿下的事就这么神经兮兮的。”

崔世安也看楞了,正了正脸色,低声道:“你就是这个嘴巴惹祸,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大人是怎么升上来的。世子殿下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菩萨一样,听刘家的下人们说,刘大人在家里还给世子殿下立了长生富贵牌位,天天叩拜呢!”

“看来街面上这事又跟世子有关,咱们快动身吧,别耽搁了差事!”王小三好容易才把笑容给憋了回去,脸都憋红了。

崔世安看了看身后的那些捕快,冷脸制止了他们嬉闹后,才用力一挥手,带着属下们快步跑了过去。

刘之荣看了看跟来的人手,点了点头,在他的亲自带领下,整个队伍小跑着穿过长街,消失在大街的另外一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 立身之本

淘宝商楼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上百书童全部出动,接待着不断地进来的客人。维持秩序的军户对于接待这样的活计就只能干瞪眼了,商楼里人手根本不够用。

恰好这时刘之荣带人赶到了现场,他很是精明,让捕快们排成两列,到街道两旁维持秩序。

父母官的到来让所有商家都安静了下来,商贾对有公门中人有种天生的敬畏感。

喧闹的场面立马变得井然有序,相熟的商人也不再交头接耳,眼红的商户也不再阴阳怪气,全部老老实实地排好了长龙,等候淘宝商楼的接待。

怜星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对朱久炎问道:“小鬼头,你通知的?这新来的同知老爷倒是精明的很,只安排人手到外面维持秩序,人却一直站着为淘宝商楼站台,即拍了你马屁,又不会授人以柄。”

“做生意毕竟是贱业,我的身份要是老跟商人搅和到一起,容易惹人非议,我怎么会通知府衙的人呢?”朱久炎笑着摇头:“能从成千上万的竞争者中闯过科举独木桥的,又有几个是笨蛋呢。”

“那倒也是。”

怜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些分类的交易大厅,挤得满满当当,几无落脚之地,十几块小黑墙都被商人们标注满了信息,马云不得不临时加了几块黑板这才够用。

不断有商家上二楼雅间去细谈或直接签订契约,马云的小眼睛精光一闪,立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一个书童接待十个人填表。

有的商人围在书童旁边听着规则和消息;有的则相聚在一起讨论;有的停在几块大黑墙那看着最新的商品信息;有的到二楼的雅间观摩签订契约,当然绝对部分商人是关门不欢迎同行观摩的,但还是有少部分商人同意放相熟的老板进去观摩。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不少被冷落的商人,这些人倒也不介意,也不敢介意,按捺着性子等待着。好在马云已经过去,不断安抚着他们。

”这是老板?“

”这是马云马掌柜!“有人介绍。

这些被冷落的商人顿时感到十分荣幸,淘宝楼的掌柜亲自来和他们说话了!嘿嘿!在等待的时候,跟他混个脸熟也好!

一楼的交易大厅本来空旷得很,倒是不觉得吵闹,可是现在,哪里都是人满为患,倒是变成了后世的证券公司大厅一样,吵吵嚷嚷,在一楼,只能谈谈意向,真要谈细节,谈价钱,还得来二楼雅间。

二楼雅间的作用完全凸显了出来,封闭的环境里交易商业信息得到了保障,又有契约和第三方做保,服务和设施也是充足完备。

淘宝商楼里的每项交易,都会被记录在案,然后纳入会员的信用体系。交易完成后买卖双方就可以互相给对方进行评价。

这个评价是对对方货物的好坏、品行的优劣进行全方位的评分,而淘宝商楼会将这些全部分类造册,进行备份。

当然,按照朱久炎的恶趣味,评分最高还是五颗星,从高到低。这些交易记录和商家评价就会成为以后会员卡升级的评判标准。

这么做虽然很麻烦,但是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诚实守信、货物质量有保证的商家,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而那些以次充好、品行不端的商家,势必会被慢慢淘汰。

先进商业模式的出现,让交易变得安全、便捷,货物的流动,也比以前快了无数倍,只是短短的一天之内,就让所有的商人感觉自己到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出货,打货,买卖双方的繁琐程序都已经被简化,以前困扰他们的问题和担忧,居然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不只如此,淘宝商楼还有替商家代收货款的业务,替买卖双方做个第三方支付保证。

当然这样第三方保证业务不像后世是免费的,淘宝商楼会对交易的两方各收取千分之一的手续费用。

金融钱庄的业务往后也是要展开的,不过现在淘宝商楼的步子还不宜迈得太大。

毕竟步子太大也容易扯着蛋,信用和实力是需要一个累积过程的,并且现在就展开撬动各方利益的项目也是不明智的,只能暗中筹措,在时间流逝中潜移默化地进行。

淘宝商楼里的交易速度让所有的大豪商都感到一丝懊恼,他们脑中几乎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做了这么久的买卖真是都做进了狗肚子里,这么好、这么简单的主意,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出来呢!?”

这种交易模式,对他们来说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啊!

心中虽然懊恼,但他们办卡的速度却是不慢,淘宝商楼如今的热度,必然会商贾云集,以他们以往的信用和实力,要从众多会员中脱颖而出还真是轻而易举。

他们已经落后了淘宝商楼一步,现在一定要掌控住金卡会员这第一梯队的资源。

“太疯狂了……幸好我进去的早!”

顾涛由于李永提醒的缘故,他已经一早就来了,赶在人流到来之前就办好了会员卡,也采买好了一船价廉物美的货物,准备带回家乡售卖。

尽管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人山人海的场景,还是不由地愣住了。

这才一早上的功夫,淘宝商楼就已经火爆到这个地步,这场面,怕是整个荆州的商人,无论是本地还是外地,都已经闻风而来了吧?

顾涛不由得庆幸自己的好运气,可能是这趟出门前,妻子在寺庙里烧的高香起了作用,要不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到不熟悉的荆州来下货呢?还因此结识了胡商李永,仿佛冥冥中有菩萨指引着自己前进一样。

这世上的事也当真奇怪,若是他不认识胡商李永,若不是他对整个柳林州都充满了好奇,谁又曾想到荆州城里居然有个做生意的天才,竟会开发出这么一个能让他利润翻倍的淘宝商楼?

这楼里的一壶茶汤,可就是普通人家半个月到一年的花费,在这儿办个会员卡,更是许多人几年挣出的工钱,可他们这些商人偏偏还挤着去办这会员卡,并且他们所有人还心甘情愿。

天真的顾涛哪里知道,他这番荆州的际遇只是照着朱久炎的营销套路在走而已,冥冥中的指引也是朱久炎的早期策划和广告效果起了作用。

这世界,哪里真的有什么菩萨指引呢?若是有,也是朱久炎这个冒牌菩萨。

开业头一天,朱久炎就派了很多人出去帮他买货,顾涛也只是众多“幸运儿”中的一个而已。

怜星前头看到的还未开业的商铺,就是朱久炎的样品展示店铺,以后那里会陈列上众多的样品,顾涛他们的货物将被调集到一起,发货到户。

别的商人都自己进货,而朱久炎可以直接转手把货品送到商家的门口,在这里就可以又赚一大笔钱。

往后李永他们将在淘宝商楼里迅速找人签约订货,整个荆州府淘宝商楼自己就会占领最大的市场份额。当然,荆州府的影响力他是不会放弃的,至于荆州府之外,朱久炎就不打算再兼顾了。

毕竟钱是赚不完的,只有让利给他人,才能形成最大的利益共同体,商家在现在虽然没有什么地位,但钱财的影响力在任何地方,任何朝代都是毋庸置疑的。

将众多商人拉上自己的战车才是他的第二个目的,只有这样,他这辆刚刚起步的小战车才有变成银河战舰的机会,到时朱久炎才算有了自保之力,湘王府也有了殊死一拼的资本。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朱柏摘桃

湘王府后寝殿。

虽是盛夏,整个宫殿群还是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居住在里边的人丝毫没有炎热之感。

后寝殿坐落在王府深处的一处阁楼里,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布置非常精巧。一条碎石小径弯弯曲曲地伸进葳蕤的植被中,两边种满青竹绿树,在院落的中间部位还有一个池塘,有小渠引来活水,几丛芰荷开得正好。

池塘里边设有一座玲珑假山,假山上亭台楼阁俨然,青苔、菖蒲点缀于石间,让人疑在仙山之间。

走过连接阁楼的天桥,还可以从上方观赏花园里青藤蔓延,花木葳蕤的美景。

泠泠琴声缓缓从阁楼里传而出,美妙的音律,使那些在走廊上对着铜盆里冰块扇风的宫人们,都沉醉在其中。

波斯地毯上编织的色彩和花纹让人感觉舒适,房间深处隔着屏风,屏风上绘画着仕女图,图中的女子,或戏清流,或采明珠,宛若洛神临凡。

桌椅用的是贡品紫檀,精工细作,不加漆饰,也没有大面积的装饰,纹理显得非常优美,厚实中又让空气中带着一股自然的木香。

朱柏闭目坐在檀木椅上,手指随着音律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节拍。

王妃坐在朱柏身边,一双凤目,却是笑吟吟地看着下头的朱久炎和怜星。

王妃仔细打量着怜星和朱久炎那自然相处的模样,越看越是喜欢,怜星这天仙似的人儿,在偌大的湖广行省都是罕见的,灵珠子也很是亲近她,留在灵珠子身边陪伴着也很合适。

虽说怜星比朱久炎大个八岁,可在皇室,八岁又算得了什么呢,大一点才知道疼人呢。

最重要的是怜星的身世明了,还是灵珠子的表姐,这样更好相处,以后做个侧妃也不是不可以。

这种自幼就处在一起的感情,不是寻常婚姻能媲美的,未来灵珠子身边也一直能有个贴心人。

以前朱柏并没有将怜星的身世告诉过王妃,王妃还以为朱柏在皇宫里看怜星长得漂亮,自己动了花花肠子,这才向皇帝恳求带回王宫的呢!

所以这些年王妃对怜星的态度一直是不闻不问的,但自从清楚怜星那不能见光的身世后,她就起了这么个心思,这年头姑表开亲寻常得很,也更能让人放心。

虽然她年纪尚小,但民间还有童养媳呢!

妻子的那点心思朱柏怎能不明白,他有些哭笑不得,孩子还这么小,你这当娘的考虑得也太着急了一些,虽然他觉得有些不妥,但并没有去管束的意思。

后宫的事情都由着王妃,他是从不干涉的。

他信俸道教,修行的也是渡己,对所有事物习惯顺其自然,任其发展,只要不是他认为的那种会威胁到核心利益的事物,朱柏是从不去自寻烦恼的,尤其是跟女人讲道理。

刘常和高二宝正在滔滔不绝地夸着朱久炎的奇思妙想,以及柳林州码头这些天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常虽然已经习惯了世子的与众不同,但这次还是被惊喜砸昏了脑袋。

高二宝也实在没有想明白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淘宝商楼的装潢在他看来简直是惨不忍睹,甚至连高雅一些的酒楼都比不上。

但淘宝商楼内的消费却是最高规格的,连他高二爷都不敢这么定价,偏偏那些商人却如同疯了一样,生怕落后别人半步。

其实不只是这两个太监觉得惊奇,便是王妃也是满腹疑惑,朱久炎自然不敢怠慢,将这里边运作的核心全部说了出来。

商人从来都是贱业,官府一般对他们并不上心,收的商税也是最低的,这就导致一个重要的社会结构出现了问题,许多商业规则也并不规范。

商人们虽然手中有钱,但很多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来消费,从来都是依附于士绅、权贵。

商税虽然交得少,但这种依附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所有农耕社会的商业一直发展不起来,因为从根本上便是畸形的。

当然这种畸形说得是现在。

大明开国之初遵循重农抑商政策其实是对的,国家初立,小农经济或者说以家庭为单位的男耕女织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是整个国家的经济基础,国家若不重农抑商,经济基础就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身为穿越者的朱久炎知道,商品经济的发展,它有它自然的规律。商品经济是农业手工业经济的有力补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反过来会促进农业和手工业发展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现在的大明在老朱这个勤奋帝王的带领下,已经有了发展商业的肥沃土壤和强大的商品经济做支持,要不朱久炎也不敢搞出这淘宝商楼来。

若是在淘宝商楼提前二十年弄出来,只能是个博物馆,根本就不会有人进来,朱久炎只能自个跟自个玩。

可惜重农抑商的政策在十几年是好的,现在却有些不合时宜,这样执行的后果便是国家的经济结构出现了不均衡而相互了产生消极影响。

淘宝商楼第一天的火爆场面便被压抑过度的商品经济爆发的结果,朱久炎和怜星第一次偷溜出王宫逛街时便已经看到了这一点,今天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的成功其实是他很久以来的积累。

当然后世先进的商业模式也是他绝大的助力,三者缺一不可,那种完美的商业模式将各个方面的商业规则都规范得一清二楚。

商人们从一进柳林州码头,就有一条龙的淘宝式服务,将他们的利益都联接起来。

淘宝商楼又像某宝一样,保障了商人的交易安全,保障了他们的契约签订,扩大交易量的同时加快了各地货物的流动。

在没有商业规范的市场上,推出一个这样的先进举措就足够了,哪怕朱久炎收的会员费再高,茶汤和点心的价格再贵,商人们也会趋之若鹜。

朱久炎剽窃来的信用评价体系以及会员制度,在此时更是有划时代的意义。

以后淘宝商楼的记录的资料,就是等于商人资质的认证,得到认证的商人自然会畅通无阻,而那些奸商和骗子,自然而然地会被淘汰。

最主要的是认证体系在谁的掌握中?当然是朱久炎!往后淘宝商楼只要往周边各地辐射开来,朱久炎想打击谁不行?看不见的经济战争才是最厉害的。

朱久炎可从没有忘记楚王府和朱孟熜,往后武昌的商人谁和楚王府沾了边谁就是奸商!淘宝商楼就绝对不会有什么认证,他们就只能是奸商、骗子!

现在的大明可没有什么反垄断法。

并且淘宝商楼还有最后一层好处朱久炎不方便跟旁人明说,商贾汇聚之地什么最多?

当然是各种消息和情报!

别看商人们地位很是低贱,能走南闯北的人,嘴巴子就没有差的,路走得多了,认识的三教九流的人自然也多,只要有意识的搜集情报,搞不好连朝堂里的机密大事都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来。

朱久炎要开创的就是明朝的大数据时代!

王妃的出身让她见识颇高,她一边听,一边不断地点头,她居然对自己的儿子升起了几分钦佩。

她这几年管理王府庄田和永兴屯的赏赐,深深明白商人的重要性。

王府下面庄户村里经常来货郎,庄户们余留下来的东西就可以和货郎们交易生活物品,村落的发展也会快些。

反观永兴屯,青壮们都在三卫中当兵,货郎又不敢去军屯,老人和妇孺们耕地本来就辛苦,地里产的食物还要自己跑好远来城中卖掉,花费的时间和力气便是别人的好几倍。

王府对永兴屯的赏赐可比庄户村多很多,但两边的生活水平却是差不多的,现在好了,有了这两个产业,永兴屯也发展的好生兴旺,军屯里的每家每户都是收入大增,在三卫中当兵的子弟对湘王府无不感激涕零,他们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只剩下了报效之心。

军心前所未有的稳定。

商人的重要性从这里便可以看得出来。

王妃不由笑道:“我家灵珠子就是聪明,王爷你说是吧”

“小小的人儿,好大的胃口。”

正在腿上敲打节拍的朱柏突然停止了手中动作,发出一声清斥。

朱久炎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却见朱柏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朱柏根本就没理会朱久炎,径直询问高二宝:“到现在为止总共有多少商人在淘宝商楼办了会员卡?”

高二宝哪里敢有丝毫隐瞒,下意识地就掏出账本回道:“禀王爷,开业到现在,淘宝商楼已经收到了四千七百份申请。”

四千七百份!

饶是朱柏这个亲王都不免吃了一惊,这都是现钱啊!这里一天就赚了几千两!

不说最后有多少人能合格申请到会员,只算一半的话都有两千多人,每月每年这些人交的会费都能净收入将近十万两,并且还能往后不断地增加。

何况商人们可不是来闲逛的,他们会来消费;会来拉关系;会互相攀比,茶汤、点心和娱乐再算进去话,单这淘宝商楼一年的收入都能超过湖广行省一年的税收了!

发财了!发财了!

刘常和高二宝明显也算清了其中的巨大收益,世子给他们俩各算了一成股份的。

淘宝商楼这么稳打稳地搞下去,他们一个月岂不是都能入账几千两银子!

假以时日,这一成的股便是一年挣个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只怕也不是难事。

刘常的脸上透着一股红晕,高二宝却有些恐惧,他只是个太监,他只想攀附下世子。

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世子只是一个念头就能挣来如此巨大的财富,他现在已经感觉到这些财富的有些烫手。

高二宝暗暗告诫自己,形势不太妙,得把这股份快点脱手才行。

“柳林州今天收了多少税入?”朱柏像是在问高二宝,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朱久炎。

高二宝硬着头皮,继续禀报道:“回王爷,税卡一天收了将近三千两银子的税。”

“三千两吗?那一月就是九万两,一年便是十万零八千两!”

朱柏深处王宫,他虽听说过商人富有,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竟会富有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这还只是第一天,税收的基数在以后绝对还会成倍的增长的,这个淘宝商楼会改变天下的局势!

朱久炎事先料到税款会大有增加,却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荆州城内外的商人们,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巨大的热情。

“灵珠子,听说你半路劫了为父的工匠,让咱准备修建的道观就这么停了,是不是该给为父一些补偿?”

“……”这说话的口吻怎么有一股特别熟悉的感觉,朱久炎一下子警觉起来。

这种口气的问话,他哪会去搭腔,朱久炎故意装傻,把头一扭,跟着王妃交谈了起来,想蒙混过去。

“嗯,嗯。你不说,就是默认了啊。为父就给你拿主意了啊,咱也不管你这买卖赚了多少钱,往后咱就在里面占六成了!刘常、高二宝合成一股,灵珠子你自己留三成。”

朱柏此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刹那间明白过来,王爷这是在抢亲儿子钱啊!

再说,这次跟上次可不同,上次的钱他有点敲诈的意思在里面,这次可是朱久炎他辛辛苦苦自己赚的钱!

这种商业操作看上去似乎挺简单,可其实并不容易。

朱久炎可是老早之前就在柳林州开始谋划、运作了。不说做饭棚聚集人气的事,单说收养孤儿和培训,还有将自己的理念灌输给这些书童,这都是要花费巨大精力的事情。

自己辛苦这么久,好容易有了点成效,你就来摘桃子?换谁都不会乐意。

就算你是我爹,这次要是没有好的理由,那也休想!

王妃和怜星张大着嘴,俨然也是一副目瞪口呆之色。

刘常和高二宝这些奴婢哪里敢反抗,直接就卖了朱久炎,点头跟着附和起来。

朱柏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婉儿来瞅瞅,你儿子这目瞪口呆的样子啊,喏,就是眼下这个样儿……还敢劫咱的工匠?这六成股份就当你孝敬为父了,为父正好将武当山上的紫霄宫完善一下。”

“你……又来!?”朱久炎满脸错愕地指着朱柏,张了张嘴,良久后,还是不敢相信又挣扎了一下:“父王,咱能要点脸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未眠 上

“还是那句话,谁让你是咱儿子呢?嘿嘿。”朱柏润若无其事地道:“就这么定了!咱拿六成股份,刘常他们俩一成,剩下的都是你的。

“王爷您别闹了!”

王妃气得双肩微微发颤,阴沉盯着朱柏一言不发。

“……”

朱柏听到王妃这生气的语气,就像得到命令一般,拼命忍住了笑,他的表情看得出来很是扭曲,脸绷得紧紧的,一本正经地对朱久炎问道:“灵珠子,你可知荆州一年的税收是多少?”

朱久炎无语地摇了摇头。

朱柏替他答道:“荆州府一年也才一百多万两而已!不出半年,此地的税款,便会远超荆州府商税。小小柳林州往后便会占到荆州总税款的十之二三!

说完,朱柏又一字一句地补充了一句:“假以时日,只怕朝廷一年的岁入也未必有你这淘宝商楼一年的收入高了。”

王妃有些诧异地说道:“王爷,父皇为了增加岁入和各部大臣可谓绞尽了脑汁,如今灵珠子一个主意便为大明增加了如此多赋税,有什么不好的吗?”

“这不太好。”朱柏郑重地说道:“若真到了那一天,大明亿兆百姓所收取的赋税竟是不如一个淘宝商楼,这会引起天下非议的。荆州这次的赋税交上去,只怕就会引起父皇的注意了……”

“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王妃问完自己就意识到了问题,她蹙起秀眉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将股份的大头要送给父皇?”

“还是婉儿懂咱。咱会把淘宝商楼的五成股份趁着这次去南京庆生的机会,进献给父皇。

一是咱们湘王府的孝心,父皇为国日夜操劳,天下用钱的地方多真呢,咱们又不缺那钱,做儿女的为君父分忧是应该的!

二是可以让你的淘宝商楼发展得更快,你不想你那淘宝商楼开遍大明天下吗?父王顶多可以让它在荆州府遍地开花,其他地方咱可做不到,也保不了。

父皇若是占了五成股份那就不同了,淘宝商楼在整个天下都是畅通无阻的,想想你那三成股份会变成什么样?

三就靠你自己领悟了。”

朱久炎的脸色变得很是高兴,他听明白了朱柏的意思。

淘宝商楼里的巨大利益,绝对会让很多人铤而走险的,就算湘王府能将所有伸过来的黑手都一一斩断,但朝堂里的攻讦他们还无可奈何。

三成的利润已经足够了,若是淘宝商楼做得好,一年的收入何止百万?就是千万也不是幻想,朱久炎明白,这些利益若是被湘王府所独吞,湘王府绝对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最主要的还是老朱,他是个有抱负的君主,大明天下亿兆子民,到处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官员的俸禄、开支要钱,边军打仗要钱,修建河提和水利工程要钱,赈灾更是要大把银子,每年老朱坐在金銮椅上勉励维持的景象可以想见。

钱是花不完的,花出去的才叫钱。另外老朱从来没有短过儿子们的待遇,朱柏从来就没为钱财发过愁。

若在朱柏将淘宝商楼的股份送一部分给老朱,让老朱这个千古狠人无声无息地当上淘宝商楼的董事长……

等于变相地将大部分钱财为老朱组成了一个内库,当然按照老朱的性格内库积攒的银子等于国库开支。

湘王府即有了天大的保障,还能对老朱表表孝心,将这厉害的君王从案牍上提前解放出来,让他能更快的施展自己心中的抱负和计划,说不定历史就此改写,汉家朝代会达到一个更加灿烂而辉煌的顶峰。

还有以后要是谁对淘宝商楼有别样的心思,后果会怎么样?老朱绝对分分钟让他立马投胎做人,投胎之前还要把老朱发明各种酷刑轮番体验一遍。

嘿嘿!剥皮楦草、凌迟什么的,想想都有点怕怕。

实在是划算的买卖呀!

三肯定就是朱柏不能说得事了,老朱年纪大了,他不可能永远护着湘王府和淘宝商楼这个庞然大物。若真有了那么一天,下一个皇帝会怎么看待淘宝商楼,怎么看待湘王府?

除了老朱,无论换谁坐上了那把椅子,都容不下淘宝商楼和湘王府。就是换朱久炎自己上去,恐怕自己第一个就会拿淘宝商楼开刀。

趁着老朱还是一言九鼎的时候,就把淘宝商楼的利益和皇帝紧紧地绑在一起,这种利益关系,时间越久也就会绑得越深。

就算以后新皇帝登记,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跟自己的利益和钱财过不去,湘王府就不是那么好弄的了。

新皇帝铁了心想动手都只能徐徐图之,朱久炎就有了极大的缓冲时间做准备。

时间一久,再掰手腕,就不一定谁赢谁输了。

高!实在是高!

因为领先于这个时代,朱久炎赚钱这方面的知识和创意显得很厉害,但权谋这方面他确实不如朱柏,从小的耳濡目染确实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比拟的。

原本心中的怪异情绪一下子就被开心和兴奋所代替,虽然自己只剩下了三成股份,但要是有了老朱这个天子的招牌,淘宝商楼的发展速度那还了得?

往后这三成的利润只怕比以前九成的利润都还要来的大!

朱久炎想通关节之后,很是干脆的就认了下来。

王妃可能觉得有些对不住儿子,轻声宽慰道:“灵珠子你辛苦了这么久,平白让你爹拿这么大的益处,娘不会让你吃亏的,你有什么想要的跟娘说,娘帮你实现。”

王妃问及朱久炎想要什么,朱久炎略一迟疑,便坦白道:“孩儿跟怜星姐姐相处得很好,希望父王和娘亲以后别再干涉她的婚姻,让她自己做主。”

朱柏不由得笑了,起身在室内踱来踱去,却并不表态。

王妃眯着眼睛,思忖了片刻,走到怜星身边道:“这小模样儿长得可真漂亮,听说还精于琴棋书画,聪慧着呢!怜星,你愿意搬去世子府,以后跟灵珠子一起生活吗?”

“咚……”怜星手里捧着的茶盏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轻响,幸好地毯厚实,没有摔破。

怜星没想到王妃会如此询问自己,一时间被王妃的话语给惊吓到了。

“呃……”怜星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红晕,目光下垂,不敢与王妃的目光相接。

朱久炎也张大着嘴,一副目瞪口呆之色。当然,一听到王妃的话他是欣喜若狂的,等他想到王妃的言外之意时,心情就复杂多了。

简直不可思议!让怜星来世子府跟自己一起生活?自己太多大啊?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算是订婚还是那个啥啥啥的?我只是想让你们别干涉怜星的婚事而已,就这么直接到一起过了?

母亲大人,这可不是过家家啊,我还小来着……但是,这封建社会未免太……招人喜欢了!

可能是注意到了朱久炎的目光,怜星抬起头来瞄了他一眼,视线相对时,二人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

“怜星,你可愿意?”王妃在怜星的耳边继续又追问了一句。

怜星沉默片刻,这才抬起头来,很是认真地回道:“怜星可以拒绝吗?”

这是不愿意吗?朱久炎眼中闪着疑惑之色。

王妃也没有想到怜星会拒绝,愣了愣,才说道:“当然可以拒绝。但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怜星先像四周的宫人们扫视了一圈,然后低下了头。

王妃明白她的意思,对旁边的宫人们轻轻挥了挥手。

琴音停止,宫人们都退出了阁楼,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怜星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恳切地说道:“怜星是个没有姓的私生子,是王爷冒着风险救了我,怜星非常感激。

怜星也不想瞒你们了,起初我和世子的认识是经过我设计的,我想和湘王世子结识或许可以帮到我。

没想到,后来我们相处的越来越融洽,不怕王爷王妃笑话。虽然他还小,但他给我的快乐、温暖和安全感,是怜星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世子给我感觉有很多,有时候他像我的弟弟,有时候又像一个大哥哥,还有的时候像是一个能照顾我一生的人。

世子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像亲人、像朋友、像那……怜星已经有点离不开他了,总之,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湘王世子,我在乎的是他这个人了。

我愿意陪着他,照顾他,陪着他一起成长。

但,怜星需要的是堂堂正正的陪伴,而不是这么直接就搬进世子府居住。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过的是幽灵一般的生活,怜星想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生活!”

湘王夫妇对于怜星的出身完全了解,因此他们倒也并不惊讶,怜星是有预谋地靠近自己的孩子。

朱久炎也没有因此而责怪怜星,若是身份互换的话,他可能比怜星干得更过分。

他知道怜星为什么会拒绝了,王妃心中考虑的是自己的孩子,直接让怜星搬进世子府居住,怜星还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往后就算朱久炎继承了亲王的爵位,怜星也顶多是个侧妃,也就是个妾。

怜星的出身让她根本不想再过这样没有名分的日子,换句话说,她嫁人,无论丈夫的身份高低贵贱,她只当别人的妻子,不想当没有名分的妾。

朱久炎当然也是希望怜星以后能成为他妻子的,他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母。

“这个……”王妃对怜星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感同身受,连连叹息,她想怜星成为湘王府一份子的心更重了。

但她摸不透朱柏的想法,不好贸然回答,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身边的丈夫。

“不可能。”朱柏拒绝得斩钉截铁,在这方面他深受传统思想的影响,他拒绝得没有丝毫犹豫。

“父王,为什么?”朱久炎急急地反问了一句。

朱柏用平淡的口吻回道:“你是湘王世子,世子不能娶一个身世不明的女子为妻。怜星虽然有皇室血脉,咱和你母妃也都很喜欢她,但她没有根,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最主要的是她是你皇爷爷所厌弃之人,咱不能不孝。”

怜星淡淡一笑,并不惊讶,只是双肩微微有些发颤。

在这方面她是了解朱柏的,答案果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但为什么,她的心底还是很伤心。很失望?

“……”

难道还能逼自己的父亲不孝吗?朱久炎说不出口。

但他看到怜星表情,心里又特别不舒服。

此时,王妃又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说道:“对啊,父皇也不会同意的,父皇在这礼制方面特别在意,讲究以礼法治国,连咱们进京为父皇庆生的顺序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呢。”

礼制?老朱过世后就出了个不遵守他规矩的儿子!并且这人还凭借着八百个侍卫抢了自己侄子的皇位,夺了整个大明的天下!

人定是可以胜天的!

皇位的继承都是可以通过武力夺取,何况的小小的世子妃位?

淘宝商楼都能在他手中出现还有什么是不能成功的?

朱久炎突然勇气倍增,不顾朱柏的严厉目光,径直走向怜星。

他看到了怜星微微颤抖的双肩,看到了她轻咬着的嘴唇和眼眸中闪过羞愤之色

朱久炎只有他们俩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姐姐,我答应你。十年之后我绝对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进宗祠,入族谱。”

怜星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低声回道:“我信你。”

我不能嫁给你的,一直陪着你倒是可以,你还小,我也只当你是弟弟,就当陪你过家家了吧。

……………………………………

一场原本高兴的谈话,最后却不欢而散,朱久炎和怜星也各自告退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阁楼里独留朱柏夫妻二人在此用膳。

王妃嫣然一笑,她轻轻抬起柔荑搭在朱柏的手背上,嘴角勾勒出一丝好看的弧线,微笑道:“王爷在想什么?”

她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粉体味,清香怡人,楼外传来丝丝凉风,朱柏的心有点蠢蠢欲动。

“嗯……”朱柏似乎在考虑着是不是要说出来,他的手背被王妃握着,心里升起一种温馨的感觉。

舒服地深吸一口气,朱柏不自觉地将身子往王妃那边靠了靠,道:“咱在想灵珠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未眠 下

“嗯?”王妃笑了,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倚在朱柏身上,认真倾听。

朱柏笑吟吟地道:“婉儿,你可生了个不得了的儿子呢,就这么几万两银子,他居然轻而易举地赚到了,攒下了偌大的家业。哈哈……真不愧是咱朱柏的种!”

“王爷!唉,妾身这个做母亲的只想孩子平平安安成长就行,不求他多么聪明。”

王妃又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说道:“王爷,妾身有些心绪不宁……怜星是个好姑娘呢,她和灵珠子的感情也好,有她从小管束着灵珠子,妾身也放心多了呢。”

朱柏夹了一筷子菜到王妃碗中,笑着宽慰道:“婉儿你想得太过早了吧?灵珠子离成年尚早呢,哪有你这么着急的母亲,再说,不是还有裴娘吗?”

“裴娘处理琐碎事当然好……”王妃的脸上仍显得有些犹豫:“可裴娘管不住灵珠子啊,妾身看唯怜星可以,可惜怜星这孩子……不同意。”

“你呀,太杞人忧天呢。”王妃满脸担忧之色,朱柏笑着继续宽慰道,“婉儿你且安心,灵珠子能将柳林州搞得如此红火,区区世子府,何足挂齿?”

只可惜,王妃对于朱柏的宽慰丝毫不以为然,颦眉抱怨道:“王爷可莫小瞧这件事。您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然不明白一个管家好女子的重要性呢!……灵珠子即便天资聪颖,但偌大的世子府,这么多宫人……孩子还小,妾身就是怕有心术不正的宫人带着灵珠子学坏呢。要不是宫中规矩,妾身都想搬进世子府时刻陪伴着咱们灵珠子。”

王妃满脸恳求与担忧地说道:“要不您就答应了吧……”

见此,朱柏暗自苦笑一声,他是不会答应怜星的。

不能跟女人讲道理,为防妻子继续喋喋不休,他当即岔开了话题,“咱们要进京为父皇贺寿了呢,路途遥远,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王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她这个丈夫总有自己的坚持,这份坚持却让她钦佩又着迷。

当然,有时候确实又让她很是着恼。

王妃收起了脸上的担忧,正色道:“这几日王府里天天在准备,明天就可以将东西搬上船了。妾身派高福安先行一步了,京城的王府别院需要有人先打量一下。”

“嗯,五天后动身吧,还要坐十几天的船呢。”朱柏把玩着酒樽,缓缓说道:“带上怜星吧,这是咱答应他的。”

王妃闻言松了口气,先相处着就行,孩子们确实都还小呢。

朱柏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自己肩膀,笑道:“婉儿,帮咱捏捏肩膀吧!今天带着三个指挥使去操练会兵马,咱这肩膀可酸得很。”

“你坐好。”王妃莞尔,走到他身后站定,细心地给他推拿起肩部。

她其实知道丈夫想转移话题,她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王妃巧笑嫣然,眯着眼睛道:“柏哥,是这里酸吗?”

“嗯!就是这里,再下来一点点,对!就是这里……再用一点劲,婉儿……好舒服。”

王妃笑得有些狡黠,娇躯贴到了朱柏的后背上,柔荑轻轻地抚摸上了他的脖颈,再慢慢地伸进衣内,豆蔻鲜红的指甲在他的胸前轻柔地画着圆圈,檀口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娇声细语道:“柏哥,这样是不是更舒服了?”

朱柏俊脸一红,笑着捉住了她的手,轻轻把王妃拉到自己身前,妻子看上去有些扭捏,害羞地低下了头,虽然他们俩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可是此刻妻子在他面前,却好似什么都不会的新媳妇。

朱柏的心变得异常火热,冲动无比,他灼灼的目光极具侵略性。

王妃慌忙低下头去,烛光映着她的脸蛋,却显几分娇媚。渐渐的,那脸在朱柏的注视下越来越红,俏盈盈的是那样的好看。

朱柏抬起王妃的下巴,眼前这是个温婉柔顺的娇妻,她此刻也是面若桃花,眼似秋水,鲜红的小嘴圆润如玉,俨如一朵娇艳欲滴,只等他上前去采摘的美丽娇花。

朱柏起身,轻轻拉了王妃一下,给王妃使了个眼色,王妃羞涩地点了点头,跟着朱柏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阁楼外刮起了大风,这是要下雨的前奏。

风声呼呼作响,拍打着阁楼的门窗,只听王妃的笑声隐约从里边传出,“柏哥,你到底答不答应亲自教灵珠子习武?”

“婉儿,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突然说起这茬来了?快过来!”

王妃呵呵娇笑道:“就这个时候说话才管用呢,答不答应?不答应你自己玩去哦……”

“……咱……咱用强了啊!”

“你敢!”

“婉儿,你饶了咱行不?咱身为堂堂亲王,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哪里有空去教小毛孩子练武……额,咱手下的能人多着呢,让他们去教好不好?”

“不行!我就要你这个父亲亲自教,你每天忙什么我还不知道嘛?天天就想着你的三清祖师,那三个糟老头子,有我和儿子好吗?你教不教?不教我可走了。”

“好啊,你逼我的,咱用强给你看!”

“芸儿!芸儿!王爷累了,你去替我打桶热水来,好好为王爷泡一泡脚,解解乏。”

朱柏:“……”

王妃掩嘴偷笑。

阁楼外传来了脚步声,只听芸儿敲起了房门:“小姐,我进来了啊。”

朱柏:“……”

屋内立马传来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门开了,芸儿端着水走了进来,她见王妃正在给朱柏按摩双肩,朱柏舒服地枕在王妃的腿上,正笑着在说什么。

只是王爷脸色有些潮红,眼角不时地抽搐一下,芸儿忽然抿嘴一笑,“王爷,奴婢给您搓脚?”

朱柏先看了王妃一眼,然后才坐起身来,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好。”

王妃在他背后对着芸儿使了个眼神,芸儿心领神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朱柏的苦难还未结束,今晚对他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抢注东厂 上

口袋里若是有钱了,底气就足了,很多想办的事情也可以开始了。

夜晚。

世子府的一间偏殿当中,朱久炎的小身板挺直,双眸微微眯起,颇有气势地坐在正中主位上,下首左右两个位置分别坐着怜星和刘常。三人的面前,站着二十个永兴屯的军余,分成两行,一字排开。

“这么晚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找你们来吗?”朱久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凝视着这二十个人,郑重发问。

“无论什么事,都请殿下吩咐!”这二十个人军余都是少年,他们每家都有五六个弟妹,家里负担很重,父亲的军职是兄长顶着,他们又不能出去干其他的活,只能整年整年待在永兴屯屯田,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可不是他们想过的日子。

为什么朱久炎能看出他们心中的躁动?因为每次朱久炎去柳林州的时候,他们这几个必定跟在远处,远远地跟随好久。

他们懂得,只有世子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这是一群特别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

“钟老三。”

朱久炎突然叫出了一个名字。

“在!”第一排,左边数过去第一个胖胖的少年站了出来。

“你钟家有兄弟五个,你排行老三,十八岁,你父早年跟随我父王征战常德,在与鞑子兵的乱战之中,你父亲替同袍挡刀而死,用命换来了小旗的官职。可惜你家兄弟太多了,你父亲的职位给你家老大顶替了,你想出人头地对不?”朱久炎问道。

朱久炎这个世子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易如反掌。

“回世子,您说得一点都没错!”钟老三一听微微有些惭愧脸红,不过还是直接应了。

在这年头有这么多地耕种已经非常不错了,像他们这样不安分,寻着机会就想去试试的,并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

“方良!”朱久炎没有指责他,而又叫出来了一个名字。

“方良在!”第二排,钟老三的后面一排,一个特别矮小的少年站了出来。

“方良,十八岁,你虽然是方家的老大,但你天生长不高,你二弟却是长得高大威猛,你考虑他去当兵的话会有好出息,所以你把军籍让给了他。但你围着我身边转,也是想求个出身,对吗?”

“没错!”让军籍给弟弟是件光荣的事,方良头点地重重的。

“谭昊!”

“在!”

“你十六岁……”

“蒙石头!”

……

朱久炎凝视着他们,目光锐利,他逐一将这二十个人的出身、年龄、和家庭情况、平时的为人,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这二十个少年都很机灵,要不他们也不可能掐着朱久炎去柳林州的时间,来他旁边转悠。脑袋都很聪明,但排除家里军籍的因素,就他们这个身材,就都不适合去护卫军中当兵,他们也很有自知之明,一点没有说当兵的事。

“你们都很聪明,看样子都知道我要给你们安排差事了?”朱久炎看着他们,最后问道。

“求殿下给个机会!”众人顿时齐声回答,语气声音之中明显带有激动莫名的味道。

“好!人往高处走,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给你们个机会!”朱久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双手负背,背脊挺得笔直,用一种严肃的目光,凝视着他们,道:“机会给你们,但丑话要说在前头。我要你们做的事情很危险,是不能见光的!搞不好就会丢了性命!并且这条路要走很久才有功臣名就的那一天,你们还没听我说差事之前可以后悔,现在就回家睡觉,忘了今晚,就当你做了个梦;若是听完了我讲的差事,你们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这是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咱们不会后悔,殿下您就直说吧!”

一个二十来岁,腿脚有些跛的青年,站了出来,他身上穿着比较干净齐整,看样子他是这些少年人的头,他们都很信服他。

这青年叫孙礼,腿脚是天生的,他在家里自己读过些书,身上有一丝丝书生气,他还给自己取了个字,孙礼,孙德达。他练不了武,书也读的不多,他很在意旁人的目光,一直想要博取一个大前程。

“如此甚好!”朱久炎看着二十个人神色跃跃的样子,笑了笑,对着身边的刘常道:“老刘,把我让你打造的牌子拿出来。”

“是!”刘常点点头,从身后的一个布袋中掏出了二十块巴掌大小的铜质令牌,一一摊在朱久炎面前的书案上。

一众军余一看,目光顿时有些奇异,这些令牌朝上的一面,都雕刻着两个字,另一面的字更多更细小。

唯一识字的孙礼,仔细观看了几遍,都没有认出一个字来。

朱久炎看着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心中暗笑,你当然不认识简体字,你要认出来了才有鬼了。

“这是另外一个大国的文字。以后会让你们学习的,这一面刻着东厂两字,这是你们的机构。另外一面刻着你们的资料和职位。”朱久炎眸子划过一丝精芒,道:“你们的差事不是为我做,而是为整个湘王府而做,如若能成,你们将会是整个湘王府的功臣。”

听到王府功臣这四个字,众军余顿时眸子闪亮起来,至于危险?笑话,他们本来就是来博出身的,与其默默无闻一生,还不如放手一搏,危险有什么可怕的!

危险越多,表示着功劳越大!

“请殿下明言东厂的差事。”孙礼站了出来,他代表着其他十九个人,道:“我等必然全力以赴,死而后已,在所不惜!”

“很好。”朱久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问道:“你们知道锦衣卫吗?”

众人一愣,顿时都默认地点点头,曾经凶名赫赫的锦衣卫,真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天下有谁人不知呢?

“皇爷爷年事已高,他在,我父王自然是尊贵至极的亲王……我自然也希望他老人家健康长寿,享国万万年,但你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有,我们湘王府要早做准备了,当然不是造反的准备!而是自保的准备,未来早晚会有新君掌权,新君会如何看待,父王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藩王呢?我朱久炎不是个任人鱼肉的人!所以必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朱久炎一袭锦袍,背脊如枪,小眼睛凝视着他们,目光深沉,幼小的身躯有一种泰山般的压迫力,让这二十个军余都不由自主的心骇。

“而你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从现在开始,离开永兴屯,然后想办法混入各地的商队当中之中,随着那些商人们行走天下,收集各地的情报。当然我会一直给你们提供金钱的保障。”朱久炎坦然地道。

“东厂便跟锦衣卫一样?!”众人一骇。

“对!”

朱久炎点点头,道:“只要你们答应了,你们在永兴屯的名册之上,会被抹去姓名,从此之后你们的身份,只有我、她,还有刘常知道。”

军余们朝怜星他们二人看了过去。

朱久炎分别介绍了起来:“这是我姐姐,负责整个东厂的运行,你们见到她就要如面对我一般的尊敬;这是刘常,他负责联系你们,你们可以叫他刘督主,东缉事厂督主刘公公!你们来认识一下。”

刘常很是矜持地朝着二十人拱了拱手,怜星则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我那未见过面的四伯(朱棣)在几十年后想创立的东厂时,发现商标给他朱久炎恶意抢注了,是个什么表情。

嘿嘿,肯定非常精彩。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抢注东厂 下

“现在就给你们分身份牌子!”

朱久炎亲自给他们分发,并且教会他们认识自己的名字。

一人突然发问:“殿下,如若我们当中有人死了,不知家中会有何抚恤?”

“若是真有人这么不幸,那他的身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也不会承认你们。当然,我心底会记住他,也会把高额的抚恤费用其他名义赏赐给他的家人,我朱久炎以身上的皇家血脉起誓,说到做到!”朱久炎道。

“殿下,什么时候我们才有能见光的一天?”又有一人问道。

朱久炎沉声道:“或许十几年,或者一辈子。现在没人后悔吧?”

“我等必然不会辜负殿下之望!”孙礼第一个开口,有人带头,其他十九人也没有什么担忧的了,齐声应诺,把牌子都收了起来。

“你们每一个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去处,现在给你们说一下,还有你们以后要注意的事情。”朱久炎知道他们都没有经验,抓紧时间给他们普及一下自己懂的后世间谍知识,这种知识能教一点是一点,其他的得靠以后他们自己慢慢地摸索。

“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你们自己慢慢去想,你们最主要的是记住两点,一个是要牢牢记住自己的任务,一个是要彻底忘记自己的身份,包括睡梦当中。”跟他们开了近一个时辰的会议,朱久炎最后才说出总结语:“以后自己都是独自在一方闯荡,你们要彻底忘记自己的身份,时时刻刻都要告诉自己,你不是湘王府的人,才能好好的生存下去。”

刘常也补充了一句:“只有生存下去才能得到情报。”

“对。”这是怜星唯一说出的话。

“属下必定牢记在心。”

“要时刻不忘!”朱久炎看着这二十张年轻的脸蛋,他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荆州,但是他知道,活下来的人都可能成为他们想变成的人物。

以前的谍报组织很粗糙,从春秋时代出现的探子到秦朝的黑冰台,唐朝的百骑司,但是却没有一个统一的编制。

直到大明,谍报组织才有非常正规、专业的机构——锦衣卫。

锦衣卫刺探情报的厉害之处,已经淋漓尽致展现在世人面前。

这个机构发挥了无数用处,立了很多功劳,当然也伴随着无数的恶名。这样的专业情报机构,在史书上到底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这些都不是朱久炎现在所考虑的事。

能帮到自己就是最好的!创立东厂是朱久炎见识了锦衣卫无孔不入,才决定下来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现在是太平盛世,有心人的注意力也只会放到那些几个塞王身上去,朱久炎趁着淘宝商楼铺摊子的时候把钉子撒出去,是最好的时间,不会引人注意。

当然,东厂情报的收集不能只有男人,有的时候男人太显眼了。在情报方面,女人就有着天然的性别优势。

“见过世子殿下。”

送走了孙礼他们,这间偏殿又迎来了另一波客人,怜星的宫女杏儿领着几十个少女从外面轻轻地走了进来。在亲王世子面前,受过严格训练的少女们可不敢忘了规矩,一个个跪地行礼。

朱久炎点点头,直接问道:“你们挨个将自己会的才艺讲一讲。”

在场几十号人,从最左边的第一排挨个说了起来。这些少女里有能歌的,能跳的,有会乐器的,还有会讲评书的,当然更有会利用女性优势勾引纯情小男生的,各个都是多才多艺。

萝莉外表,御姐身段,甜美嗓音……应有尽有,好多女子的眼睛都好似能勾魂一样。

就算是有那长相一般的,那也是粗通诗词歌赋,气质出众。

少女们的年龄也是大小不一,大点的十六七岁,小一点的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论年龄大小,她们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感激朱久炎。

要知道她们都是贱籍,在牙行的时候被逼着学本事,学这么些本事干什么呢?无非是取悦男人,为了以后能卖个更好、更高的价钱,她们的训练都是强迫性的……很多是羞人的训练。可以想象,这些被剥夺尊严的少女,每天是如何的学习的……

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如果没有朱久炎的出现,她们很多都会被卖到秦楼楚馆,被挑剩下的也会被某个有钱的商人或者贵族买下,沦为一个任凭蹂躏的生育工具。当主人玩腻之后,就会被卖给下一任主人,或者,等以后人老珠黄的时候,给主人随便指派给同样是贱籍的男人,生儿育女,浆洗衣裳,干所有的家务活计——如果她们能活到那个年纪的话。

再然后,她们生下来的后代,也会经历同样的生活,如果生了儿子,那将会一辈子面对无穷无尽的劳作——贱籍,他们不是大明的子民,贱籍只是主人的私产。

朱久炎买了她们后,并没有像别的主人一样虐待过她们,只需要她们在柳林州的产业里面做做工、留意留意每天听到的消息。

这样的生活是她们以前不敢想象的,她们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吃上了可口的饭菜,还有适当的自由,作息也都很有规律,还能偶尔贪贪睡。

这是她们这几年过得最好的日子了,在牙行的时候,她们可从没有过睡安稳觉的经历。

经常有牙子后半夜出来巡夜,一是查人,二是训练她们起夜的习惯。以后若是卖给别人,主人起夜可是要跟着起来的,贪睡怎么能行?

如果被牙子点到谁的名字要是醒不过来,抬手就是一顿鞭子。

哪里像现在这么好,还有工钱可以拿,想学点什么谋生的手艺,也没有人阻难。世子殿下更是承诺她们,为东厂收集二十年消息,就会给她们去衙门里销了贱籍,以后还有工作可以安置。

贱籍!这是她们一生的痛,若真能销了贱籍那可是太好了。这代表她们和她们以后的后代就是大明的子民了,再也不用低人一等,过着非人的生活。

明明就不需要跟她们将条件,可以直接下命令,世子殿下偏偏给了她们这么好的待遇,她们哪里有不心怀感激的。

“二十年的期限从今天开始,我做了个最仁慈的主人,给了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朱久炎的语速很慢,说的非常直接清晰:“你们的一生都在我的手里,但我不会把你们随便卖到或者赏赐给某个手下去糟蹋,我也会最大限度的给予你们尊重。但作为回报,你们是不是也应该让我满意?

“我们的命都是殿下的!请殿下吩咐!”这些少女们懂事的非常的早,她们知道朱久炎想要的是什么,是忠诚和听话做事的态度。

“很好!”朱久炎沉吟了一会儿,对着怜星身边的杏儿下达了命令:“从今天开始,你要教导、训练她们宫廷女子的气质。”

杏儿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朱久炎,今天世子殿下让她见到了好多秘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小的世子居然如此厉害。

怜星轻轻地拍了拍杏儿的额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她们的头儿了。”

杏儿明显有些惊喜,从皇宫里走出来的人什么没有见过?杏儿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也是她的机会,赶紧用最恭敬的态度应了下来。

“她们也是苦命人。”

看着那一张张略显稚嫩的脸蛋,怜星不由心里叹息了一声:女人向来都是最致命的武器。

色为刮骨刀,柔情似水的刀子,有时候甚至远胜千军万马。

但她没有劝说朱久炎,因为她于他的想法是一致的,没有手段何谈生存?若连生存都无法继续,如何能保护她们?

世上从来就是不公平的,同样的人,同样的种族,从出声开始就分成了三六九等,有的天生就是小姐,有的出生以后连个起码的人权都没有,包括以后生出来的后代。

世上是有明媚的阳光和柔和的春光,但更有残酷和冰冷,这些女子应该深有体会。没有什么卑鄙或者邪恶,一切只是为了生存。

怜星越来越感觉到朱久炎就是她最大的依靠。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传世秘笈 上

清晨,天边的乌云就已经布满了天空。

“轰隆隆”的雷声警示着人们——暴风雨要来了。

雷电交织。

一条条闪电如白色巨蟒般上下翻腾,时而游戏于天空幕布,时而穿梭于云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雷鸣就像是忠实的伴侣,永远伴随在巨蟒的身边,用那洪亮惊世的轰鸣为巨蟒呐喊助威。

不过片刻,瓢泼大雨如瀑布倾泻而下,雨滴似大豆般大小,撞击着地面,沙飞水溅,叶洒枝摇。

狂风四起,把雨水如同箭雨一般四散吹荡。

暴风雨袭击着荆州城,打得人们关紧了门窗,蜷缩在家中,等候着老天爷平息它的怒气。

偌大的湘王府里,各处宫殿的屋檐下面站满了宫人和侍卫,天气就算是再坏,他们的职责也必须履行。

武殿内练武场。

说是练武场,但却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四壁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兵器,一道道剑痕刀印零落在地面上,让地面显得坑洼不平,数座人形布靶矗立在练武场中央。

朱久炎的作息很是规律,游泳过后,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他都会拿着跟望舒等重的木剑练习一段时间。

就算是暴风雨来临他也不会偷懒,室外不行就换室内,王府从来不缺练武的场所。

这么坏的天气,为了安全和体谅曾言的老风湿,朱柏早就派人下了手谕,学堂休课并让曾言打点行装,准备随他们一同进京。

就算是给皇帝庆生,儿子每天的功课也是不能拉下的,老师一同前往,这个方面体现了朱柏对教育的重视。

朱久炎也没有因为休课而放弃学习,刚才他自己已经先练习了楷书,他对繁体字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就算是生僻一些的字眼他也能认得、写得。

这段时间因为每日的用功习字,他还发现了一个好处。

他发觉练字和练剑有很多共同之处,练剑能增加自己的臂力和腕力,让自己的字更加苍劲有力,而练字能增加自己对手臂和手腕各块肌肉的掌控,让自己练剑时又事半功倍。

简直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朱柏吊打雷远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从前听过单田芳大师的隋唐演义,说李元霸使一对金锤,四百斤一个,共重八百斤,裴元庆的锤重三百斤,宇文成都的凤翅鎏金镗是两百四十斤。

小时候他听得是如醉如痴,觉得都是真的,长大后才知道,那不过是文学艺术的夸张。

可他后来见到了李天佑的厉害和雷远的勇猛。虽然雷远有跟他一样的金手指加成,武艺不行,但力量是实打实的。

但朱柏居然可以正面硬抗雷远的怪力,四十斤左右的长枪朱柏拿在手中稳健无比,如臂使指,就犹如自己手臂的延伸一般灵活。

这可全是他自己练的,堂堂亲王能有如此身体和武艺,期间付出的努力、汗水、辛酸、血泪、困苦和艰难,肯定不足为外人所道。

朱久炎意识到,原来历史上的武功和后世武术完全不是一回事,虽然不是武侠小说写的那样可以修炼内功,但也绝不是花拳绣腿。

冷兵器战争,大多以力量勇猛取胜,人的潜能也被发挥到极限,真正的武艺绝不是像武侠小说中,对着秘笈练习刀法、剑法或者拳法那么简单。

想到秘笈,朱久炎从怀中掏出了昨天李尧送给他的《李氏剑法》。

这可是朱柏的开蒙剑法,朱久炎无比认真地坐下研究起了这本武功秘笈。

秘笈很薄,只有十页左右,上面有人形,看纸质应该是李尧不久前手录下来的。

封面上写着《李氏剑法》四个字,朱久炎有些失望,他原以为是练内功的武功秘笈,就像金庸小说里的剑法一样,怎么都会有跟剑法相配套的内功吧。

原来只是些最基础的剑法招式,认真地把剑法翻完,他更失望了,《李氏剑法》的确很简单。

第一篇只是在讲剑的各部位名称:剑首、剑柄、剑格、剑身、剑脊、剑刃、剑尖。

第二篇也是在说剑的指法、持剑法和握剑法。

讲持剑的正确姿势和满把、螺把、活把这三种握剑法。

到了第三篇终于开始出现剑法,但……就是直刺、下劈、横扫、上撩、截剑和架剑这几个最基本的基础动作?

没有一点连续的招式和讲解?李家的祖传剑谱?

这也太简单了,他看两遍就记住了。

这就是老爹小时候学得开蒙剑法?朱久炎挠挠头,他有点怀疑自己按这个练会不会成为是笑傲江湖中的平一刀。

朱柏的枪法可比这个要复杂多了,不只勇猛,技巧也臻进完美,难道是因为简洁才实用吗?

朱久炎看着这些基础图形,突然想起了古龙笔下的剑神西门吹雪和飞剑客阿飞。

阿飞的快剑凌厉绝伦,被后人称为天下第一快剑,他木讷、没什么好装备,也没有任何波谲云诡的剑招。

只有速度,快、准、稳的速度,他的快剑不用内力也能杀人。

他的剑法因为没有太多套路,只学了一样事,只练一剑,只有“刺”。

将自己的“刺”训练到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刺,无论往哪个部位都能刺,一个三尺多长的铁片都能刺死顶尖高手,打败无数江湖豪杰。

他专一的将“刺”练得空前绝后,无人能抵挡的地步。

而西门吹雪就更加专注了,他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法和剑谱,他只有对剑道的痴迷。

诚于剑,诚于心。

从七岁学剑开始,从不离剑,甚至吃饭、睡觉都不例外。

最基础的剑招直刺动作,没学过剑的人都会的动作,他能练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改直刺为上撩,也是一个时辰,然后是横扫变竖砍。

若世上真有内力,练武之人必然随着内力越来越强大,就越发渴望得到强大的武学,年纪越长也就越热衷于神功绝学。

只有西门吹雪有了一身深厚的功力后,还是能静下心来,每天只练小孩子都能做的,最普通的拳脚和剑招动作。

他每天都是练习基础剑招动作从头到尾,天明到天黑,斗转星移,十数年未曾改变。

耐得住寂寞,诚心正意,成为一代剑神。

第一百四十八章 传世秘笈 下(两章一起发了)

不管世界相不相同,做人做事是同理的。

根本没有剑法秘笈的阿飞和西门吹雪,又何尝不是金庸先生所阐述的无招胜有招。

无招,不也是一种招吗?老爹的武功就是这么练的!剑意或者说人本身比任何剑招都更重要。

这才是精髓,这也就是《李氏剑法》,整本剑法其实只阐述了一个道理,就是持之以恒,这和朱久炎自己的理念也是不谋而合的。

想通这一点,朱久炎心中又兴奋起来,他继续翻看,只见剑法后面写着几句话:此剑法五岁可练,每天挥剑三千,持之以恒,辅以药浴,十年后能以二十斤铁剑将剑法在三炷香内施展千回,则剑法初成。

朱久炎不由咋舌,挥二十斤重的铁件一千下,还要在三炷香的时间内,才是初成,这是什么概念?不可思议的臂力,他前世空手挥一千下都嫌手酸,更不用说拿二十斤重的铁剑了。

药浴?看来这药浴也是关键,用什么药方沐浴,如何沐浴?这都是不能马虎的事,他将剑谱翻到最后一页。

药浴在剑谱最后写得清清楚楚包括每一步的方药步骤,药材虽然不怎么名贵,但每次的用量却是惊人。

大量药物用于制作药浴,按照《李氏剑法》每日练习,打熬身体,每过五天就要药浴一次,吸收药性,修补养护身体,增加身体本源和气血。

当然财力足够的话,两天一次最佳,看来老爹应该就是两天一次药浴,李天佑肯定只能五天一次了。

难怪自古都说穷文富武,武艺就是坚持不懈地打熬身体,虽说人的意志和毅力是关键,但钱财也是缺一不可的。

家里若是没有充足的钱财,如何能供养得起这练武的花费。

还好,朱久炎完全不需要考虑这样的花费。

他将《李氏剑法》收进怀中,站了起来,他已经明白,只有经过辛苦的训练,再配合药浴的辅助才能进行筋骨改造。

《李氏剑法》的方法放在现代也是比较科学的,从小持之以恒坚持下来,长大以后,力量和速度才会异于常人,才能最大程度地激发人的潜能。

那些猛将,包括他的父亲朱柏和李天佑,都是打小就这么练的。

而那些普通人,大多在成年以后才开始训炼,那时筋骨已经长成,也没有药浴的辅助,已经不可能突破人体极限。

所以他们只能将招式练习熟练,永远成不了绝世战将。

这世上并没有什么武侠小说中的内功,也没有高深莫测的招式,武力的高下,只是在于使用武器的人。

打个比方,关羽、张飞、赵云的招式都非常简单,谁都学得会。

可为什么整个天下也出不了几个能与他们抗衡的猛将,那就是因为普通人没有他们的力量,没有他们速度,没有他们血气强大,骨骼坚硬,没有他们从小练成的意志。

当然也不乏天赋异禀的人,不需要药浴就能突破的,但这样的人非常之少。

想通这一点,朱久炎翻身而起,动作异常敏捷地抓起木剑,认真地从直刺开始练习。

腰部发力,对着人形布靶奋力前刺,嘴里还大声念道:“直刺一,刺二,刺三、刺四……刺一百……刺五百。”

刺到第五百下,他再也刺不动了,整条右臂的肌肉都开始发酸,发胀,发软,并且肌肉还在不由自主地一直抖动,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来。

此刻,朱久炎已经大汗淋漓,衣服都湿透了,右臂根本使不上劲了。

他放下了右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木剑换到左手,继续用左手练习直刺,嘴里继续大声数术,“刺一,刺二,刺三……”

“下劈一……”

偌大的内练武场,一直回荡着他那报数的声音。

人只要专注于一件事情,时间就会过得飞快,朱久炎左右手互换,交替进行练习和休息。

横扫、上撩……所有的基础剑招都给他演练了一遍。

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他现在将招式顶多能做到每次挥剑五百,根本到不了挥剑三千的地步。

“呼呼呼……”他已经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四肢乏力,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但他没有坐着或躺下来立刻休息,反而站在原地稍稍甩臂,调整呼吸频率,尽量放松肌肉,努力使自己兴奋身体的平缓下来。

身为体育老师的他知道,剧烈运动后是不能立刻休息的。

若是立刻蹲坐下来休息,会阻碍四肢的血液回流,影响血液循环,加深身体的疲劳,使锻炼效果大大折扣。

不只不能休息,为了防止肌肉变得僵硬,还应该继续做徒手操、步行、拉伸按摩等,帮助身体恢复到锻炼前安静状态,避免出现头晕、乏力、恶心、眼花等不良现象。

比如他现在做的各种拉伸动作,就能有助于恢复身体的疲劳感,减轻酸胀不适,还可以增加身体的柔韧度,提高协调性,美化身体线条,使锻炼效果达到最大化。

豆大的汗水不断地滴落在地板上,朱久炎努力保持着静态拉伸的姿势,轻松愉快的情绪从心底慢慢升起,进而传遍整个身躯。

累中带爽的感觉能让人褪去一切凡尘的烦恼,让心飞翔,使人神清气爽。

这个方法是管用的!

第一次练习照着《李氏剑法》练习,朱久炎就找到了宁静、找到了归属、仿佛有所感悟。

“很好!”一声称赞传来,朱柏抱着一柄长剑缓步走进了练武场。

“你这几个姿势倒是巧妙得很,有那么一点道家的韵味,李天佑教你的?”走到朱久炎面前,朱柏一边欣赏着地板上的汗渍,口中一边笑道:“不愧是咱的种,跟咱一样有毅力。”

朱柏显然先入为主地认为朱久炎做的拉伸动作就是李天佑传授的,他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

朱久炎停下了拉伸,转头望去,蓦然发现,身为养生专家和绝顶高手朱柏竟然带着一双熊猫眼,整个人都好像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

朱久炎调皮地朝着他眨眨眼问道:“父王你这是怎么了?昨晚给人打劫了?”

“……”朱柏的眼角不停地抽搐,望向朱久炎的眼神颇为不善。

朱久炎一楞,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大祸临头的预感。

此时他脸上早已不复调皮的模样,睁大眼睛,一幅呆萌的样子,站在原地和朱柏对视。

心里中满是懊恼:完蛋,祸从口出?他这黑眼圈怎么好像和我有关啊。

朱柏悲愤而幽怨的语气道:“打劫咱的人是为了你,你说咱现在是不是应该趁机欺负回来?”

卧槽,居然真跟我有关!

……什么意思?卖萌都不管用!?你真准备趁着没人欺负儿子?

朱久炎错愕地呆了一下。

迎着朱柏,幽怨而冷厉的目光,朱久炎当机立断,忽然仰头望天,喃喃自语道:“刚才练受伤了……头开始缺氧了……四肢也开始麻木,头越来越晕了……”

话音刚落,朱久炎便很光棍地往地上一倒,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下换朱柏傻眼了。

朱柏低头望着不省人事的朱久炎,眼角又开始抽搐,“好手段,你这聪明劲像极了你娘……”

朱柏看着“昏迷倒地”的朱久炎一脸悻悻之色,好半晌才恨恨道:“罢了罢了,别演了,起来吧,说正经事。”

在地上再躺了一会儿,感觉真的没事了,朱久炎才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朝朱柏看了一眼:“父王你怎么来了?刚才是怎么了?我脱力了?”

朱柏哼了哼,懒得跟他计较,打起精神问道:“刚才你练了几个动作?每次挥剑多少下?

“所有动作,双手都练了一遍,每次只有五百下。”

朱柏的脸上稍微缓和一点,“你真想学武?”

“想!”

朱柏沉声再次问道:“跟咱学武,可是要吃大苦,你可能承受住?”

朱久炎回得毫不犹豫,“孩儿不怕吃苦,就怕没苦吃!”

“很好,从今天开始咱亲自教你!”

“丑话说在前头。”朱柏眯起眼淡淡说:“每天咱只教半时辰,咱不会拿你当儿子,你只要放弃一次,咱就不会再教。”

朱久炎也极为严肃道:“决不放弃!”

“好!我们从现在开始。”

朱柏用手捏遍了朱久炎身上的关节和四肢,了解朱久炎的身体情况,同时考虑如何教授武艺。

朱久炎就坐在他前面,朱柏能感觉到他的腰、背、臂、腿都很有力,筋骨很强壮,基础打得非常好,看来以前孩子自己的训练很有成效。

“你自己那套很不错,要坚持。”

朱柏抽出他的佩剑,这柄剑是他专门用来练武的,叫“破山”,十斤重,剑身上满是豁口。

亲王的佩剑,用的绝对是最好的材料,十斤重剑上边满是伤痕,可见朱柏在训练上下过苦功。

他轻轻纵身,竟跳到两米开外,站的位置正好是那几个布靶的正中心。

朱柏运劲于手臂,“咔嚓!”一声,长剑切入十几尺厚的人形布靶脖子处,随即将脖子切开,竟像切豆腐一般,瞬间将很难切割的布靶头颅给切了下来。

重达二十斤左右的头颅,在引力的作用下飞快地落下,还没落地,朱柏已经竖起剑身横扫,将头颅重重扫飞,飞速撞向了远处的宫柱。

“咚!”

一声震破耳膜的响声回荡,宫柱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一个小窟窿,头颅撞击宫柱后角度改变,正好飞向了朱久炎。

但此刻头颅上的力道已经大减,恰好落在朱久炎脚下,还弹跳了几下。

朱久炎既惊叹朱柏的神力和精湛的技巧,可他又望着宫柱上的窟窿发憷,他有点明白朱柏的意思,难道这就是他十三年挥剑的成果吗?这身蛮力和对力道的把握简直惊人!

朱柏剑指假头颅,冷冷道:“抱着它!”

朱久炎闻言,立刻弯腰将假头颅抱了起来,好重,对他的年纪来说,二十斤的头颅,入手还是很有份量。

他两条手臂的肌肉老是抽搐,他只好将头颅抱在怀中,让腰部来承担大部分的力量。

“不准放腰上!挺直腰杆!给咱抱住咯!”朱柏用剑柄在他后背一敲,“现在给咱跑步,跑到不能动了为止!让咱看看你的身体素质。”

朱久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室内跑了起来,很快他就感觉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热,感觉无数力量在向外迸发。

他知道这是身体里的脂肪开始燃烧,为运动提供能量了,以前他经常体验这种感觉,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会是身体锻炼的黄金时段。

看到孩子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语,朱柏的心中很是欢喜,这才是个男子汉,有血性,是个硬骨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室内抱着一个头颅奋力奔跑,而在他身后,朱柏气定神闲地跟在他的后面,不时用剑鞘狠狠向孩子稚嫩的后背敲去,凶狠无比,毫不留情。

窗外的王妃看着室内的画面十分心疼,想要进去制止,可理智又让她止步不前。

罢了,罢了……武艺就是这么练的,这也是为了孩子好。

虽然心里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但身为母亲的她还是看不下去了,转身飞快地走出了武殿。

……………………………………

小半个时辰后,浑身筋疲力尽的朱久炎被宫人们抬回世子府。

他的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已经来回了好几次,一直提心吊胆的裴娘见朱久炎终于回来,立刻领着水仙和玉兰迎了上来,“太好了,殿下,你终于回来!”

她扶住朱久炎,见他整个人都累瘫了,不由一惊,“殿下,你还好吧?”

玉兰和水仙站在她身后焦急地伸头探看,一幅关切的样子。

“我就是跟父王练武而已,太累了,没事的,你们别担心。”朱久炎从怀里摸出一张药方,递给她,有气无力道:“快让我到这药水中泡澡,休息一下。”

裴娘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谨慎地问道:“殿下这是什么药方?”

朱久炎有气无力地苦笑一声,“养护身体的,父王也是这么干的,你放心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蜕变

听说朱柏认可的药浴方子,裴娘放下了担心,连忙吩咐两个丫头下去为朱久炎准备药浴,她自己则带着人为朱久炎端来了午膳。

辛苦训练后,朱久炎的饭量大增,一连吃下三大碗饭,才有了精神。

一问时辰都正午了,他才忽然明白,自己这副样子有一半可能是给饿的。

用完膳,水仙她们烧好了热水,给他准备好了两只大浴桶,浴桶内就是药浴用的药材。

真奢侈啊,我一个人用两浴桶药干什么?用一桶倒一桶嘛?

休息了一会,朱久炎才踏进药水桶里泡着,不过他实在是懒得计较了,因为实在是太舒服了!

大汗淋漓之后,吃饱了休息一阵,然后到热水中泡一会,这种全身舒适的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浴桶突然传出一声“哗啦啦”的水声。

怜星穿着薄薄的纱衣从旁边的浴桶中露出了绝世容颜,朱久炎看得瞪大了眼睛,可惜她只将脑袋露出了水面。

朱久炎顿时觉得室内,香风阵阵,温暖如春。

她有些脸红地解释道:“你误会,我可不会住在世子府,王妃让我在内练武场也跟着在学武。”

“姐姐刚才你也在武殿?你为什么不出来?”

怜星在他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嗔道:“第一,你和王爷练得武艺适合男人,我不能学。第二,我们不能互相打扰,练武要专注。第三,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在练武。”

王妃给怜星用的是另一种药水浸泡身体,味道比较好闻,是适合女孩儿使用。

朱久炎根本不恼,闻着药香和怜星身上的体香,整个人都酥了。

房间里蒸汽腾腾,朱久炎和怜星各靠着各自的桶壁,有些背靠背的味道。

朱久炎懒洋洋埋怨道:“不互相打扰就不相互打扰,能每天这么跟你泡泡药浴也挺好的,我现在是动力十足啊。”

怜星轻轻叹口气,摸了摸他小脑瓜,“好好泡你的澡,别说话。”

朱久炎心念一转,忽然问道:“姐姐,你练武,是想有一天自己找李淑妃报仇吧?”

怜星沉默了一会,才怅然说道:“有点准备也好,或许有那么一天呢。”

朱久炎默默点头,“会有那么一天的。”

怜星心中一阵感动,她轻轻地摸了摸朱久炎红通通的小脸,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不觉就在浴桶中睡熟了过去,梦中朱久炎只觉得自己舒坦无比,仿佛整个身子轻如鸿毛,躺在云端之上,在药浴的作用下,他的身体内部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

与此同时,远在巴陵的朱孟熜也将自己疲惫不堪地身体泡入了药水当中。

自从从荆州死里逃生跑回来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了多出了一个圆盘一样的东西。

最主要的是这个东西别人还看不见,只有自己能看到。这个圆盘很像计时的日晷,但却是更加精确,指针在不停的转动,那一圆圈字他明明一个也不认识,却是没来由的就知道其中意思。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身体简直如同新生一般,一日甚于一日的强健。同时,脑海里也多出了一段记忆。

汹涌的记忆信息第一次就从他的脑海冲了出来时,顿时让他眼前一花,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这日晷的规则就在记忆当中,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测试,他也差不多弄懂了手上这东西。

他看到了自己的寿命,他也发现了这东西能吸收别人的寿命,他的病并不是自然而然就好了的,而是因为这日晷!它还能增强自己的体质!

雷远那超越常人的身体应该就是因为它,这么说,是因为我杀了雷远,这东西便转移到了我的手腕上?

那么,我若是被人杀死了,这块日冕和这些神奇的能力,也会转移给杀我的人?

朱孟熜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兴奋异常,他相信这是上天给他的补偿!这是对上天给予他十多年折磨的歉意!

他不断地找县衙里的死囚试验,不断地吸收,直到他的身体恢复到常人水平,心里才平静下来。

他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放到了浴桶旁的凳子上,册子上赫然写着《荆州秘探名册》!

这就是他从雷远的秘道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他刚才仔细瞧过,这个名册上面的秘探,应当是上任指挥使毛骧在任时派遣出去的。

雷远千辛万苦才联系到的秘探们,现在都在他朱孟熜一个人的掌控中了!

哼哼!这就是因祸得福吗?荆州锦衣卫潜伏在民间的秘探,以后会成为他复仇的耳目,要找个时间跟他们逐一见个面了。

他从新拾起了理想!他还想起了仇恨!朱久炎!湘王府!

还有他的父亲楚王朱桢!这都是他要报复的对象!

聪明人的想法有时候就是惊人的一致,他和朱久炎不约而同地开始了习武锻炼,用的方法也差不多。

朱孟熜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药浴渐渐地使他体内翻腾的情绪平息,热水也使他的身体放松,困意上涌,他也在浴桶里进入了梦乡。

……

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此时已成了荆州中最火爆的话题,只过了一天,据说连武昌府、襄阳府、长沙府等地的商贾也都纷沓而至,前来申请淘宝会员。

淘宝商楼中的掌柜马云已经放出风声,淘宝商楼第二内所收到的入会申请竟达到了九千多份,纵是如此,每个时辰还有上千份申请递交上来。

今天倾盆大雨都不能丝毫阻挡这些商贾们入会的积极性。

淘宝商楼如今已是宾客满座,生意兴隆,马掌柜那机灵的大脑又想出了新的主意——在淘宝商楼外搭起了个十丈见方的高台,说书的,唱戏的,搞杂耍的,轮番上台,又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观众,柳林州集市时刻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当然,观众们口袋里的银子也是哗哗地流入了朱久炎的腰包。

第一百五十章 周而复始的循环

这其中有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豪商,他们踌躇满志,只想在第一时间内争取得到商楼里的金会员卡,谁都知道,这第一阶梯意味着什么。

家底差一些的商家,也在努力去争银会员卡,而努力较劲。

之所以出现如此情况,还是给淘宝商楼第一天的交易量给刺激的,每成交一笔买卖,淘宝商楼里便会响起一声清脆的钟磬音,这钟磬音不断地刺激着商家们的神经。

只一天,荆州府的各种商品货源居然就出现了紧缺的情况,而且所有货物的价格也都在一夜之间暴涨了一成。

半个时辰或者个把时辰内,就完成了一次交易,这交易速度,比从前按月为单位的功夫不知快了多少倍,这货物能不涨价嘛。

但所有商贾还是只往淘宝商楼里挤,不管是要收货还是出货,到这楼里或者柳林州地界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在大明,还有太多的地方商品因流通速度太慢,以至于货物紧缺,这就是商机啊!

商人逐利,在淘宝商楼里各种货物价格的浮动是最快速、最全面,也是最准确的。

他们只需要以这大致价格为根据,就可以贩货出去赚一笔银子,还有比这更好的买卖吗?

淘宝商楼让货物加快了流通,还将交易的时间缩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如此一来,一些嗅觉特别敏感的商人已经开始给家中写信调集资金了。

杭州棉花商人顾涛就是其中的先驱者,顾涛在给妻子的信里写得很清楚,辽东、大同、西安、北平等边镇棉花紧缺,军队需求极大。

而他从淘宝商楼和其他商家口中得来了准备消息:钱塘江口、江西的鄱阳湖、湖广的洞庭湖和江汉平原,再上四川等地,今年产的棉花色泽特别好,一致性也好,价格还便宜,为了抓住商机,吩咐妻子变卖家产,尽全力筹集资金,多招募几个好掌柜,囤积棉花抓住商机。

顾涛想得是变卖家产,做好一笔大生意,将现钱拿到手中,好方便来来柳林州外边买地,安家落户,抢占最好的商业位置。

可是其他长江中和运河里跑船的商人,也大多怀着跟他同样的打算,纷纷朝家中写信。

有了这些带着大部分家财来柳林州周围落户的商人,几乎可以想象不远地将来,柳林州包括荆州会繁华成什么样。

商人可不是地主,他们买地是为了安家,为了更加方便的做买卖和投资。

他们要收货,就要租借船位,要租借码头,他们的订单就会纷纷落到柳林州头上。

这些商业行为都是良性循环的,大量的荆州人工会被商人们雇佣,工价肯定也会同时上涨。

人们手中有了钱,就会花费到衣、食、住、行中去,他们会为家中添置物品,会为妻子购买首饰、胭脂水粉,会为自己的孩子购买吃的,用的,还有喜欢的玩具。

他们不会舍近求远,他们工作在柳林州,花出去的钱财当然也是在柳林州。

柳林州或者荆州城都将变得更加繁华,这里讲盖起三层、四层、五层甚至是仿制高塔那般七层到八层的楼房和店铺。

这里,将会成为整个湖广行省乃至整个大明天下的商业中心,地价会疯涨,便是涨个十倍也不会有人觉得稀奇。

朱久炎将赚个盆满钵满,当然所有的商人们也会赚得整天都是笑口常开的,而商人们花费了大价钱购买来的土地,自然要最大化地利用起来。

繁华的商业城市又会吸引更多的商人前来投资,而他们又会为荆州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建起更多的房屋和商铺。

城市就像一盆子水,商业行为不发达,它就不会转动;商人也是推动城市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商业行为会让这盆水开始转动,越转越大,越转越广,没有边际。

而柳林州和淘宝商楼的出现,会让这盆水周而复始,永远的良性循环下去。

……………………………………………………

雨后的柳林州,阅江楼最顶层。

谢正贤豪迈的大笑声惊起了一群栖息在树枝上的鸟儿。

“哈哈……孔大人刺杀湘王世子的吴刚给你抓住了,荆州城也因为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的出现而欣欣向荣,您离高升可不远了。”

孔敏面带矜持地笑意:“实在是托世子殿下的福,也托谢大人的福,孔某惭愧的很。”

孔敏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心中却一点也得意不起来。

在经过他和同知王励一场争夺权力的交锋和与朱久炎抓捕秦三和吴刚之后,整个官场上都知道他孔敏即将高升的事实。

不管愿不愿意,荆州城里以往投靠王励那方,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吏和乡绅都开始改换门庭。

或直接或含蓄的以各种方式向孔敏示好,自从他的座师倒台以后,冷清下来的知府府邸一时间车水马龙,热闹无比。

手拿拜帖或怀里揣着礼单的各家下人们纷涌而至,排着队的等着被孔敏接见。

当然这些送礼的人孔敏是一个都不会见的,皇上非常痛恨贪官,别人送礼若孔敏真的来者不拒的话,估计很快就会被人参上朝廷。

那个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孔敏吩咐管家的是将送礼之人一律挡在门口,不让进门,百姓们见了还会觉得知府大人清正廉明,给人一个清官的好印象,这样的好印象对他以后的仕途是有很大帮助的。

反观以往门前车马簇簇的王励府邸,却已变得冷清无比,如同鬼蜮。

这就是世道人情,王励被罢官问罪,他孔敏节节高升,炎凉冷暖是一个必然的。

结果虽然对他来说是喜人的,但孔敏知道他并不是靠得自己,而靠得是朱久炎和眼前的谢正贤。

他这把年纪早已过了骄纵的时候,他知道,他官位的稳定和高升,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谢正贤的身后站的正是燕王,他已经站入了燕王的阵营,燕王心怀大志,他阵营里的人都会涉及到争储里面去,这是一条你死我活的道路。

他虽然即将高升,但前路却越走越窄了。

前路缥眇,他现在一点也得意不起来。

争皇位性质可比丢官大多了,成功了固然是天大的功劳,但若失败……每当想起失败的后果孔敏忍不住浑身冷汗淋漓。

第一百五十一章 群殴的言官 (二章合一)

“你们文官就爱这么藏着掖着……不爽利。”

谢正贤嘿嘿干笑了几声,用手点了点下面繁华的集市,道:“道衍大师很满意孔大人没有得意忘形,说不枉他使人在朝廷里攻击了王励一番。”

孔敏拱了拱手,道:“还请谢大人帮孔某感谢道衍大师和王爷。”

谢正贤侧身一让,温声道:“孔大人不必客气,咱们也是为了王爷效力嘛。对了,孔大人接管王励的那些政务进展如何了?”

孔敏回道:“还不错,很顺利,林推官、通判和下面的官吏都很有眼力,现在整个荆州府的户籍,缉盗,税赋,农桑,水利等等事宜,他们再也不进二堂呈送刘之荣了,而是直接呈报给我,由我定夺,荆州之政务,尽在我手中……代理同知刘之荣倒也识趣,他甘愿做个摆设。”

谢正贤咧嘴笑道:“恭喜孔大人得偿心愿。不过刘之荣毕竟是靠湘王世子才上的位,如果一直有名无份,世子殿下脸上也没有面子。这样吧,刘之荣不是喜欢来柳林州维持治安嘛,你将肖广南他们都调给他,让他专门管理柳林州这里的治安算了。”

“一府同知去管理柳林州的治安,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世子那边……”孔敏皱眉道:“肖广南是有心为燕王殿下效力的,咱们如此安排,岂不是会寒了他的心?”

“湘王世子不是凡人,这我也能看出来。哼哼,刘之荣甘愿为世子走狗,但世子对他可没有多少亲近之意,就这么办吧。”谢正贤阖着眼,古井不波道:“至于那肖广南,小小刑房司吏能帮到我们什么事情?让他跟着刘之荣全力维持柳林州的秩序吧,湘王府的人脉我们要保持住,这也是道衍大师的意思。”

肖广南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孔敏是想向燕王举荐的,但听谢正贤说到道衍大师,他心中一紧,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道衍和尚是燕王最信任的人,也是燕王的智囊,这和尚眼光高得很,可瞧不上这小小的肖广南。孔敏新入燕王阵营,他也不想得罪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如此在意荆州一府之权,到底有什么目的?荆州府乃京师上游,若是有军队可以沿着长江顺留而下,可以直接攻击京师,两地之间只有鄱阳湖几万水军是阻碍。

难道燕王所图谋的,远不止荆州,而是这天下?

若是将来太子继位(孔敏这个级别不可能知道朱标的身体状况),恐怕燕王会武力夺位……

燕军若是挥师南下,运河和长江都是战略屏障,荆州有燕王的人,若是鄱阳湖水军里也有燕王的人呢?

将来若是鄱阳湖水军覆灭,京师将完全暴露在燕王的攻击距离内……

天下之大,从北到南,到底还有多少城池被燕王这样渗透进去了?

这样一想,孔敏的心就更慌了,朝廷百万大军,且名正言顺,岂是燕王这点人马可以匹敌的,我好像投错了门户……

孔敏内心是崩溃的,他面孔有些僵硬,可是他已经上了燕王战车,没有了回头之路。

谢正贤仿佛看出了孔敏的不满,迳自道:“谢某随燕王殿下北征残元,战斗中受了重伤,殿下却不曾放弃我,费了好大的力才救我回了北平,安排人给我治伤,事后还给我安排了荆州的差事。燕王殿下既然拿谢某当个人看,谢某发誓终身追随!

如今殿下雄踞北平,为朝廷戍守国门,麾下甲士数万,猛将如云……猛将虽多,智谋之士却奇缺,如今也只有道衍大师能为殿下分忧解劳。

现在殿下正是求贤若渴之时,孔大人此时正好投了殿下,您这样的大才,殿下是特别吩咐过的,让谢某全力帮助孔大人升到湖广布政使司去呢。”

孔敏连忙朝北方作揖,“殿下麾下皆是智勇之辈,对孔某这平庸之辈实在太过抬爱了。”

谢正贤笑道:“谢某可以用殿下经常说的话回你:建功立业,靠得是自己双手给博的好前程,没什么抬爱不抬爱的。谢大人,您若高升了,这知府之位可就空缺了下来,您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孔敏知道燕王不会放弃荆州知府这么重要的位置,这是让自己推荐一个心腹好接替他的知府之位。

他沉思片刻道:“通判伍瑞,为人兢兢业业,在通判位置上也呆了十几年了,他受过我的大恩,算是我的心腹。”

谢正贤拎起一酒坛灌了一大口,胡乱擦了擦嘴边的酒渍,道:“那就是他了,道衍大师会去朝廷里运作的。”

孔敏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端起酒杯,喃喃自语:“朝廷啊,朝廷,也不知道朝堂里的扯皮进行到哪了?”

朝堂里会如何反应,到是颇值得期待呢,想到这,谢正贤的嘴角也凝出一丝笑意。

……

朱久炎在荆州搞出淘宝商楼、努力发展柳林州的时候,他和谢正贤、孔敏的三份奏疏,经宗人府、湖广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层层上达,通过大明发达而高效的驿站系统,已经送达帝国的心脏、拥运河而枕燕山的京师——南京。

刺杀朱久炎未遂的刺客吴刚和包庇刺客的凶犯秦三都给抓获了,但是最后还牵扯出了楚王府的左长史卢清远,这事情又闹大了。

查看完所有的奏疏、卷宗和证据,楚王的名字,在各部大佬们的脑中若隐若现……皇子可不是随便能说的,无论你的出发点是什么,搞不好就会犯了大忌,这里面有楚王,有湘王,有两位亲王背后的母妃,更有皇帝。

官场老油条们根本不想跟这事扯上一丝一毫关系,但他们怕事,不代表所有人都怕事,有个与众不同的群体简直都快要兴奋得快要发狂了。

这个特殊群体就是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的官员们,这群官员是干什么的?

简单点来说就整天没事干,专门找茬的清流,也就是俗称的言官。

与唐太宗的直言纳谏相比,同样成功登顶的老朱在这一方面也不会逊色太多,他清楚地认识到谏言的重要性。

老朱虽然自己比较轻视文人和士大夫,但他同样知道完善朝廷制度的重要性。

为此,他设立了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专门用于监察朝堂和地方百官,言官群体的总人数长期保持在两百人左右,为历朝之最。

并且还对言官们的工作明确做出了指示,发现不合理的就要直谏,“勿有所顾避”;不分军队百姓、不论制度还是官员,“皆得言之”。

如果皇帝受蒙蔽而不自省,老朱要求言官“舍身以诤”,不惜批逆鳞、捋虎须!

简单来说就死命的给我找茬、骂人,不管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你们觉得有问题就要提出来,说多了没罪,若说少我就要抽你了!

老朱为了让言官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还创造性的给了言官一项极大的权利——“封驳”。

朝廷所有的诏旨和批复的奏章,必须先经六科通过方能执行,就是别看劳资年轻,还爱整天哔哔,但劳资就能对朝廷大佬们指手画脚。

言官的权力大,选拔可谓相当严格:要有坚定的政治立场——出身要干净;要有突出的学识才干——善辩;为人坚持原则,还要有一定的风度——骂人的同时要会装比;要有一定的基层经验,了解为官的“门道”等等。

总之一句话,想入这个整日找茬的言官群体,必须得有身经百战的经验和战斗不止的决心。

老朱在年龄和官位设计方面也很有创意。

想做言官,年龄不能太大,不然没有闯劲;官职不能太高,不然容易爱惜羽毛。

一般来讲,言官的年纪应在三十至五十岁之间,小一点出身庶吉士的,二十左右也可以。

官职呢,六科的掌印长官都给事中,也不过是个正七品,官职小,说话做事就不需要那么多顾忌,敢于撕破脸皮!——反正言官是独立的部门,谁也管不着;我光脚的也不怕你们穿鞋的……

俗话说,“想让马儿跑得快,就要让马儿吃到草”,光凭着一身正气、满腔热血,整天找茬,找人哔哔的状态是持续不下去了。

老朱对人性很了解,他对言官的奖励可谓相当的优厚!如果规谏、弹劾成功,言官往往能一步登天。

都给事中升职,至少是从三品!普通的御史、给事中升职,四品的京官都算是正常,三品才算越级提升!

你要是弹劾成功的事情越大,就越受人瞩目,搞不好还能升为礼部尚书!

现在荆州方面来的奏疏写得清楚明白,刺杀过湘王世子的凶徒,攀咬上了楚王府的左长史卢清远!

这事扯进来两大亲王,天下瞩目!还有比这事更大、更受皇帝关注的吗?!

所有的年轻言官们都兴奋了,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若是谁能豁出性命成功让楚王获罪,还不名动天下?

这不,天刚拂晓,在这清晨的浓雾之中,准备上朝大人已纷纷到了,今天起雾,清晨不免有些冷,露水也重,因而不少老大人下轿子不免慢悠悠的。

官员们各有各的圈子,文武互不干扰,勋贵武将们此刻却大多抱着手,嘻嘻哈哈地看着对面的热闹。

言官们现在可不是个受人待见的群体,人缘很不好,他们自己大约也都心里有数,以往他们一般是在一处角落里聚集。

此刻,他们竟在午门外头吵成了一锅粥,原因就是因为执见不合的两方意见。

有的言官同情朱久炎这个小世子,痛斥楚王心怀狼子野心,认为应当严查楚王,这是倒楚王派;有的则认为楚王是受人蒙蔽,并不知情,应该只处理卢清远,这是保楚王派。

当然还有沉稳一些、先行中立的第三方劝架派。

吵成了一锅粥的话还是特别斯文的讲法,因为这群热血上涌的言官们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大明是中国历朝历代里最独特的风景线,相比别的朝代那些文质彬彬,儒雅有礼的文官士大夫,大明的文官们则有血性得多,突出表现在这群年轻的言官们身上。

年轻人不喜欢干那些太虚伪的事,执见不合便争辩,争辩未果就开始骂人,骂得不爽时热血上涌便动手开始招呼。

后世宝岛省议员们一言不合便上演全武行,打不过我就扔鞋子砸你,大约也是继承了明朝言官们这种优良传统。

看热闹的武将们一看这场面顿时来了兴致,纷纷起哄架秧子,生怕言官们搞不起来。

言官们对“气节”二字还是看得很重的,基本没有人会不顾脸面地巴结讨好权贵,因为一旦干出这种事,文人士子和同僚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但凡爱惜羽毛的清流言官,对权贵最礼貌的表情都是横眉冷目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喜欢上来喷上那么两句。

偏偏武将还大多脾气火爆,没少跟言官们干起来,当然最后皇帝的处理结果都是各大五十大板,言官却能获得不畏权贵的清名。

次数多了,武将们也弄了一套最笨的办法对付言官,那就是——你骂老子,老子不听,老子心里骂回来,老子要是还击,就随了你王八蛋的意,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属跳蚤的?沾上了想撕都难?

今天可真稀罕哪!

好容易能碰到这样的场面,武将们哪有放过的道理,四处点火架秧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哪里还有人能冷静得下来,两派言官直接就干了起来,中立派是劝都劝不住,也被殃及了池鱼。

动起手来,言官们的官服就没有一件好的了,衣服如同被一群发了疯的狂牛踏过一般,到处都是脚印,袖子也给人抓烂了,白花花的手臂露了出来,乌纱帽也大都给人扯了下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给人拽的是一塌糊涂。

几名给事中和监察御史鼻青脸肿,伤痕累累,被惊惧不已的当值侍卫搀扶到桥边坐下,还有一名佥都御史因为年纪太大,参与斗殴时力不从心,脱力晕倒,被左都御史放假,着家仆送太医院治伤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武学四境

此时还能站着的言官们,都是轻伤不下火线的年轻之辈。

只一两个回合,这些读书人出身的言官们就没了力气,一边席地而坐,呼呼喘息着,一边还余怒未消的互相瞪视,以眼神交战。中立派不时朝端门处看几眼,他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左右都御史的到来。

能在言官们群体当中坐上这两把交椅的领军人物无一不是聪明人,也就是老狐狸,他们了解年轻人的脾气,一般都会掐着时间,最后才上场的。

他们也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但现在都快到致仕回乡的年龄了,这几把老骨头委实不能再参战,只能替下属们调来新官服,以免他们等会殿前失仪。

铜锣声正好响起,众人透过薄雾,看到十几顶轿子行来,除了轿夫和家仆,前后两位老大人,可不正是言官们的两位领袖到了。

两位老大人跟着轿子行走,十几顶轿里放着的可不正是言官们现在最需要的官服吗?

言官们对两位大人的行为倒还是颇为理解的,大家都是通情达理的读书人嘛。

所有言官都不约而同地先对两位老大人拱拱手,然后径直就找到自己的新官服,轮流坐进轿子开始换衣服。

整套动作下来行云如流水一般,看样子平时在自家衙门里,这样的事情也没少发生,要不如何会有这般老练,轮流进轿子里换衣服?明显是“久经战阵”呐。

武将们一看这情况,脸上都是悻悻之色,禁不住低声骂道:“哼,读书人打架,真是贻笑大方。可惜,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一名先换好官服的大臣龇牙咧嘴地走出了轿子,一边揉着红肿出血的嘴角,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说,各位大人,咱们到底为什么打这一架啊?有什么意见我们进奉天殿内说清楚,请陛下决断行不行?”

这位大臣最倒霉,他是新选得庶吉士,来上朝的,结果一过端门便发现自己的座师,如今的佥都御史跟别人打在一处,战况惨烈,座师被打,他岂敢不动?于是这位六科给事中二话不说,卷起袖子也加入了战斗,打完到最后,他还没闹明白同僚们为什么打起来呢。

这句问话无疑又点燃了导火索。

“哼!”吏科给事中,倒楚王派急先锋杨靖,怒哼一声,声如洪钟,“刺杀皇孙何乃谋逆大罪!楚王府长史卢清远牵扯其中,还有他的亲笔信为证!各项证据,无一不写得清清楚楚!楚王戕害亲侄,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陛下应当下旨严查,还湘王府一个公道!你们有什么理由反对?”

保楚王的中流砥柱,都察院湖广道御史萧毅,不甘示弱地冷笑道:“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先不说楚王知不知道卢清远干的事情,单说卢清远。卢清远在士林中素有贤名,又是陛下亲自委派到楚王府的,他手书的真假,朝廷还没鉴定呢!你怎么就下了楚王戕害亲侄的断语?你可是要离间天家骨肉亲情?”

萧毅这话可谓是诛心之言,这是要摆明车马站楚王府那一方了,这会儿就开始给杨靖挖要命坑了,不少大臣暗暗摇头,却又不便做声。

杨靖脸都绿了,他明白萧毅这话里暗藏莫大凶险,萧毅就是楚王的人无疑了!萧毅这话头不能接,更不能回……他看着还在龇牙咧嘴同僚计上心头。

砰!

杨靖怒拍轿子扶手,再次抡起拳头,直接便往萧毅脸上招呼,“姓萧的,你欺人太甚,安敢辱我!”

两位左右都御史一呆,再不拦住,这第二轮斗殴就要开始了!

“快!快!快拦住他们,给我架开!”

可怜两位老大人大惊失色,他们俩从袖子里掏出洁白的手绢,不停地擦拭着满头的老汗。

杨靖壮烈英勇的战斗精神倒是令人钦佩,只不过再打下去……哪里还有官服给你换呀。

两位都御使迅速对两方属下下达了命令,当起了和事佬:你们双方观点都有道理,吴刚和秦三死有余辜。但卢清远素有贤名,他的手书朝廷也还没有鉴定,朝会也还没有开始。你们现在就因为楚王是否知情而打了起来,是不是有点太荒唐了?

保楚王的言官们都是一呆:对啊,卢清远都还没有定罪,咱们现在就这么急着出来保楚王,是不是有点太着于行迹了。

杨靖率领着倒楚王派也停了下来,他指着萧毅怒哼道:“萧毅,你身为湖广道御使不仅不上谏,尽忠职守,反而巴结权贵,尸位素餐!这事儿没完,等会奉天殿内,杨某不仅要告倒卢清远,还要将你的罪状参到陛下面前,请陛下定夺!”

午门已开,朝会要开始了,大家都不再理言官们了,众文武都忙忙地鱼贯而入。

萧毅那方也排好了自己的队伍,不再反唇相讥,只是不断地用眼神在挑衅杨靖,气得刚入朝班的杨靖越加暴跳如雷。

……

睡得舒坦无比的朱久炎,自然不知道南京午门外因他而起的这精彩一幕,打死他也不会想到大明的言官们,竟有如此狂野奔放的一面。

天还未亮,朱久炎便起床了,在外间值守的玉兰连忙招呼宫女们进来替他洗漱。

穿着劲装的朱久炎迎着微凉的晨风,走出世子府,向武殿奔去。

街衢上已有人来人往,去河边刷马桶的,打扫门脸的,洗漱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凌晨的湘王府里也不显冷清,到处都是些打扫卫生的宫人们,除了工作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却没有一个人敢找人搭话。

安静的宫道内,只有朱久炎一人在黑夜中慢慢跑动,他越跑越快,毫无疲意。

奔跑会使身体发热出汗,那种极度疲惫感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肌肉酸痛的感觉也会暂时消退,只觉得浑身都有无穷的活力。

只有好的精神状态,才能完成朱柏今天的课业。

早在南宋时,岳飞就将武将的武力水平为四个阶段,基础境、登堂境、入室境和成功境,这个分法因为岳飞后来的名气而越传越广,广到江湖之中或者周围异族外国也是这四个武力分法,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第一百五十三章 高手寂寞

朱柏将自己划入了成功境,这个阶段差不多就是人类的顶峰了。

朱柏天赋异禀,从小膂力过人,也是经过十几年的刻苦练习,加上战场上的生死搏杀,才能由外而内初入最后的阶段。

按照朱柏的话,天下他这个水平的高手不会超过十个。

成功境的高手,并不是刀枪不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一个几岁小孩就能用大威力的弩箭或者火枪近距离打死成功境武者。

但进入这个阶段的武人,身体各个方面包括生命力已经到达了人类的极限,你想近距离射杀他们的难度接近于零,除非他站着不动,或自己主动求死,或被大军围困。

若到了成功境武者,比如朱柏这种擅长马战、擅使长兵器的,那就要万箭齐发才能杀死他了,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地形,成功境武者往往能创造出“万人敌”这样的奇迹。

比如三国时期的赵云、关羽、典韦,比如南宋时的抗金名将杨再兴,再比如当朝的大将军蓝玉。

至于成功境下面那三个阶段,就不是那么绝对的了,两人之间的搏斗,要考虑进去的因素太多了,若是有规则的比赛,登堂境想打赢入室境可是超级困难。

但胜利从来都不是能用数值和阶位能够衡量得了的,否则,还比什么武?把数据报一遍就决定了输赢。

生死搏斗时,若登堂境的武器比你好,智慧比你高,血性比你足,入室境的武者也会饮恨而败,因为人乃肉体凡胎,不可能不受伤,四种武力水平的划分只是让人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而已。

所以说,装备与脑子都很重要!

至于江湖人嘴里传说的武学境界也差不多是这四阶段,只是说法不同而已,昨晚朱久炎那种浑身轻如羽毛的感觉就是初入基础境的征兆。

基础境想进入登堂境,大约需要三到十年的时间,但这也不是绝对,因为每个人天赋、身体素质、悟性和练功的方法都是不同的,所以每个武者的锻炼成效也有所不同。

一般来说基础境的武功提高最为神速,生而为人都能锻炼身体,就算身体有残疾也能锻炼体格,只要持之以恒,最迟十年必定能进入登堂境。

当然,天赋高,悟性强又肯用功的速度会快上很多倍。

但到了登堂境以后,武功的进步就会变慢,这是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一般人要经历十到二十年,而且九成九的人都无法再突破,甚至终身在此徘徊,最终沦为平庸的武者,只能担任低级军官,或者去江湖中够靠武力混口饭吃。

之所以突破登堂境非常困难,就因为很多人基础境没有练好。

一般人的骨骼经络到十七八岁便生长完成,所以必须在十八岁以前突破到登堂境,才能有继续前进的可能,若是过了十八岁才进入登堂境,这辈子基本上是不可能进入入室境了。

但想站在世间最顶端,入室境也是不够的,必须一直突破,这就是一般练武者所不知道的第四段,叫做成功境,进入成功境后,身体能力又会得到大幅提高,人体的潜力会发挥到极限,变得力大无穷,身体有能力使出更精妙的武艺,成为横行天下的战将。

成功境与入室境是有天渊之别的,成功境相当于吕布、赵云、秦琼,入室境只能成为关平、廖化、程咬金。

当然入室境的武者也不可小觑,平庸只是相对于成功境的绝世武将而言。

能将武功练到入室境这个阶段的人,无一庸手,比如,李尧、李天佑和何耀祖,包括吴用与吴争,还有开了外挂的锦衣卫百户雷远,都属于这个阶段。

至于成功境之后还有没有其他境,朱久炎就不知道了,反正朱柏这个猛人都没有见识过。

或许朱柏就是觉得他的武道已至巅峰,前路已绝,才改信道教,尝试着从其他层面进行突破也说不定。

权贵豪门当中流传的练武方法就是让人的身体在极度疲惫后再行恢复,药浴其实就是让人身体能够迅速恢复而不留下暗伤。

锻炼次数一多,体力就能呈螺旋式上升,体内筋骨也能一天天变粗变壮,这就是为什么十八岁以前进入登堂境的武者,往往体格高大并且匀称的结果。

基础境的修炼特别重要,很多有天赋、有毅力的武者,往往是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允许,错过了最好的修炼时间,导致成年后再难进步,只有小时候将身体基础打好的武者,长大后才有更大的潜力进入入室境。

这样的武者一般五脏六腑气血充足、精盈赋足、精足髓强,他们生命力旺盛,已经能够适应外在环境变化而不易得病,他们的适应能力和抗病能力不只会得到极大增强,并且身体敏捷和记忆力方面也会得到显著提高。

反之,基础境没有打好或者先天不足的武者,长大后就算毅力再足够也只能练到登堂境,成年之后泯然众人矣。

朱柏说自己的经历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身体和武艺已经练到了人类顶峰,这就导致他的思维与记忆力明显高于常人,读书学习畅通无阻,诗文书画样样精通,道教典籍、沙场兵法过目不过。

当然就算你是成功境的武者,你想跟朱柏一样,样样精通,那也是要花费时间学习的。

你的天赋虽然因为绝顶的武艺被完全开发了出来,然而你对学习和其他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学都不去学,功夫都不下,你当然还是除了武艺什么都不会。

比如:张飞、许褚和本朝的常遇春(已故)和蓝玉,他们就是武人的性格,就是对其他的东西不感兴趣,那当然学不会其他。

朱久炎暗自怀疑可能是他能吸收生命力增强体质的缘故,导致他的学武资质极好,他昨天经历那样艰苦的训练后,今天身体除了肌肉酸痛外,照样体力充沛。

他一口气便从世子府跑到了武殿外的练武场,远远地便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负手站在场中,显得格外潇洒,可朱久炎就是从这潇洒的背影当中看出了朱柏的落寞与孤寂,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能理解自己父亲的失落。

他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精,但偏偏就是这高绝的天赋,导致他早早的练成了绝顶的武艺与各种本事。

可是他辛苦十几年学会的这些本事完全就没有用武之地!

第一百五十四章 皇帝的日常 上

别人能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他不能,他的出身根本就不需要建功立业了!因为朱柏出身高贵,是皇子,是亲王!他的待遇只下天子一等……他的这些本事很少有能够用得到的地方。

他的父亲是朱元璋,大明帝国在老朱的手中国力站到了世界的巅峰,除了北方残元和各地山区的零星蛮族作乱,整个大明天下都在朝着繁荣昌盛而前进。

太平天下,再加上他的封地在荆州这样的内陆地方,他的高超本事也就能用来镇压一下很久才会发生一次的百夷叛乱。

如此本事的朱柏只能跟蛮族或者投降叛乱的蒙古人打上那么一两次,朱久炎估计常德那次狙击蒙古人叛乱的时候,朱柏肯定是热血沸腾的,但没想到投降已久的蒙古人跟装备精良的湘王三卫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战后朱柏的热血肯定是直接冷却下来的,就像上次跟雷远的对打,朱柏刚开始时是兴奋的、享受的,但结果是落寞的,英雄无用武之地莫过于此。

他除了每天过日子,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干了,日子久了是人都会寂寞。

朱柏不找些能兴趣爱好打发时间,还能干什么?若是没有后世经验的朱久炎试着和朱柏置换位置,估计也是如此。

不过,他这只小蝴蝶注定会改变,朱柏的人生道路。

“父王!”

朱久炎走到场外,躬身施礼,朱柏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指着下面的广场道:“先活动活动,围着这里跑十圈。”

“是!”

朱久炎没有多余的话,转头便跑,朱柏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朱久炎停住了脚步,朱柏慢慢走下台阶,问道:“昨晚睡觉有什么感觉?”

“回禀父王,睡得很舒服,很香甜!”

朱柏见他根本不喊累,面容中还带着笑意,估计是昨天药浴尝到了甜头,心中不由有些好笑,这学武的劲头倒是挺像他的。

朱柏又问:“一晚上都没有起夜?”

“回禀父王,没有起夜!”

朱柏估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点了点头,又上前捏了捏朱久炎各处的关节和肌肉,“有没有感觉到酸胀?”

朱久炎回道:“没有感觉到,感觉浑身就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很好,你以前的游泳和锻炼让你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锻炼,去跑吧!跑十圈回来。”

朱柏脸上露出了笑容,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练武的天才,并且儿子自己想练,这是最重要的,他刚才在台上已经看到了儿子身上的汗水,应该是跑过来的,这样就非常好教,连热身都可以给免了,可以直接开始训练。

望着朱久炎稚嫩的小身影,朱柏也慢慢跟了上去,此时是破晓之前,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只见武殿外练武场边,一个小身影在黑暗中奔跑,后面一个成人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后面。

朱久炎苦行僧般的学武生涯就是这么开始的,朱柏有的是时间天天教朱久炎,课业布置下来,朱柏从来只是在旁监督,再也没有上手督促。

看着父亲这样认真的态度,朱久炎知道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当真的。只要自己稍微偷懒,朱柏就不会继续再教,幸好朱久炎从不偷懒,就这么每天坚持了下来……

……

老朱今天起床后精神不是太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疲倦的面容和脸上的老年斑,有点恍惚,心底感慨岁月的流逝:好多兄弟都给咱亲自送走了,咱也六十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还有好多事没办呢;付出这么大代价,咱这皇帝若是做得不好,咱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宦官们服侍他洗漱更衣,换好了上朝的常服,戴上金丝翼善冠。

一个宫女跪地捧上折叠在木盘里的热毛巾,老朱慢慢抓起来,捂在脸上好一会,等精神头才上来了,这才给他扔回木盘中。

朝阳已经从东边的宫墙上冒出头了,文武百官已经在奉天殿内等候。

老朱在宦官们的搀扶下来到了奉天殿外,他一把甩开宦官,打起精神,在众人仰视的目光中,昂首阔步地走向龙椅宝座。

还是那个沉稳大气、精力充沛的布衣天子。

老朱转过身面对南方,先看了一眼百官,才缓缓坐上龙椅。

这个宝座仿佛天生为他量身打造,虽然已经坐了十几年,但每次只要他一坐上龙椅,脑子就会变得通透,他的脸会泛红,身上说不出的舒坦。

他就是天子,就是人间的神灵,他掌管天下万民,俯视众生,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像神灵一样,能够改变众生。

他自认为他是个好皇帝,他为这个江山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只要坐在龙椅上一天,就会尽到一天做天子的责任。

老朱抬起双手,慢慢地放在扶手上,四平八稳地抬头挺胸坐好。

君临天下。

这把龙椅高高在上,他俯视下方,把整个奉天殿内所有人的神态都看得一清二楚。

而站在下面的人,自从他转身之后,就没有一个再敢抬头仰视帝王。

值日的宦官见老朱坐稳了,便开始唱词。

奉天殿内的文武百官、外面广场上的军士、宫人,都跪伏在地,行叩拜大礼。

无数人整齐划一地喊道:“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朱抬手示意免礼。

接着殿外再次鸣鞭,朝会正式开始。

皇帝的生日快到了,群臣按照套路请求大办,老朱这方面一直是简朴的,这阵子太子的身体也有恙,他只想和儿孙们聚聚,没心思应付外臣,直接给否了。

礼部关于胡惟庸逆党的《昭示奸党录》已经完成,列出二十人:李善长、胡美、唐胜宗、陆仲亨、陈德、费聚、顾时、杨璟、朱亮祖、梅思祖……

礼部尚书任亨泰在朝堂里将文章很快念完了,这任亨泰是洪武二十一年的状元,他是自隋唐科举以来首位以圣旨建状元坊表彰的状元,整篇文章做得文采斐然,将胡惟庸的各项罪状总结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老朱很是满意,下旨将《昭示奸党录》昭告天下。

老朱是个从来不想休息,恨不得一天掰开两天过的工作狂,朝会在他的主持下,办事效率和节奏是非常快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皇帝的日常 下

吏部尚书詹徽立马接着奏言,百官期年奔丧之制,他躬身道:“陛下,朝廷原规定,百官闻祖父母、伯叔、兄弟丧,俱得奔赴。

祖父母、伯叔、兄弟,皆俱期年服。

若都令奔丧守制,有的官员亲族众多,有时候一人连遭五、六个期丧,或者要赶数上千里道路往来奔丧,这样的话朝廷里办公的官员就没有几个了,政务都会被荒废。

臣主张今后除了父母及祖父母承重的丁忧外,其余长辈过世,不许奔丧,可以遣家人致祭。”

这个建议既合理又深得人心,老朱当下便点头同意,下旨全国付诸实施。

他一刻不停,接着安排各部以后的工作,“工部诸卿,汛期就要到了,去年大水淹了江南几个府县,问题就是出在堤坝上,工部主事华志奉咱命去治水,不知现在有什么消息?往后有他的奏书,要第一时间呈报给咱。”

“东昌府和兖州府的蝗灾也不能轻视,抚恤该给的一定要给到位,灾粮调拨不得延误,下道严旨给山东布政使铁铉,让他好好督办一下,若是出现有人贪渎,灾粮不能送到灾民手里,咱会将贪官和他的脑袋一起砍了!”

“全宁卫和应昌卫胆敢反叛大明?谁的过错咱也不想清楚,告诉朱棡和朱棣,咱很不高兴,他们为爹分忧的时候到了,让这两支反叛的部落永远消失吧。”

老朱说话的时候,奉天殿里鸦雀无声,只有记录皇帝圣旨的蘸墨和书写的沙沙声。

不到一炷香工夫,老朱便又和群臣处理了几件政务。

朝廷里的大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老朱也已经疲倦到了极点,他吁了口气,微靠在龙椅,随机便有太监唱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吏科给事中杨靖趁机出班,在奉天殿内当众大声说道:“微臣弹劾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主谋行刺湘王世子,现荆州知府已经捕获行刺的一干钦犯与卢清远的亲笔手书,微臣请陛下将卢清远捉来京城问罪,还湘王府一个公道!

另,微臣还弹劾都察院湖广道御史萧毅与卢清远私交深厚,蓄意包庇,请陛下治其目无法纪、结党营私之罪!”

坐在龙椅上的老朱听罢,从文臣的队伍里找到了萧毅,目光投过去以后才问道:“萧御使,杨靖所言属实吗?”

萧毅连忙出班作揖,怒目与杨靖对视,他义正辞严地大声说道:“回陛下,微臣与卢清远是有私交,但国事与私事岂能一概而论?微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卢清远素有贤名,任职期间也一向勤勉,为人亦是小心谨慎。至于卢清远书信手书一事,朝廷还未鉴定真伪,他也未被朝廷定罪,这么大张旗鼓地将他捉来京城,是不是太不公允了?

再有,就算是卢清远胆大包天行大逆不道之事,楚王殿下也不一定知情。若在案情为明之前,就如此轻易捉拿了楚王殿下的左长史,让楚王如何自处?杨靖是不是有离间天家骨肉之心?

微臣的主张是朝廷应当谨慎处理此事,请陛下明鉴!”

萧毅之所以能在老朱面前不慌乱,就是老朱虽然对官员们一惯严酷,但从没有因言而杀言官的先例,他这个言官没什么不敢说的。

“嗯……”老朱若有所思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似乎是毫无意义的一个语气词,他一时未语。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许多人屏住了呼吸等候着皇帝决断。

就在这时,站在勋贵队列里的景川侯曹震站了出来,抱拳道:“微臣请旨!”

老朱道:“景川侯请讲。”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曹震身上。

曹震捋着胡须,要说的话,他心中已经有了腹稿,不疾不徐地道:“正如杨大人所言,湘王世子被刺案朝廷的确应当调查清楚,还湘王殿下一个公道。但楚王殿下也是陛下的骨肉至亲,微臣不同意在案情未明之前,就草率行事。若稍有冤屈,岂不寒了楚王殿下的心?萧御使的话正是老成之言,微臣附议。”

这曹震说得冠冕堂皇,不过他站出来支持萧毅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刚才凉国公蓝玉对他使了个眼色,楚王的岳父是定远侯王弼,王弼乃是凉国公的部将,他如何能不知道出来支持谁?

“景川侯说的有些道理。”老朱点了点头,然后一拍御案道:“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联合会审,先查实卢清远罪证是否属实,咱最后再酌情定案!退朝!”

老朱不等其他言官启奏,已经径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奉天殿内的众臣纷纷伏地跪送,“恭送陛下!”

出了三大殿,老朱便招手叫值守太监杜安,沉声道:“传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到乾清宫暖阁来见咱。”

“奴婢遵旨!”杜安拜道。

老朱来到乾清宫东暖阁的御案前一边批改奏疏,一边心里想到:这便是蓝玉结的党吗?老六(楚王)和蓝玉走得近这他早知道了,只不过没有想到走得如此之近,近到蓝玉不惜在朝堂上安排人手来帮老六。

蓝玉这几年的作为越来越不让他喜欢了,真以为咱老了吗?

他的脸色暗了下来。老朱身后的太监杜安非常会察言观色,此时愈发小心,丝毫不敢发出响声,比平时更加谨慎了。

不行,不能动蓝玉。

蓝玉虽然骄狂,但他只是个会打仗的武夫,这样的人对朝廷威胁不大,并且他和标儿(太子)的感情深厚,标儿以后继位用得上他,看在标儿的面上饶你性命……咱再忍忍你,希望你以后有所收敛。

他知道天下人都说他残暴嗜杀,他本身确实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他的心情比较容易起伏,但身为帝王,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有政治考量的。

比如蓝玉就不只一次的引起了他的杀心,前年北伐,在大破北元后,得意忘形的蓝玉强暴了北元皇妃,在凯旋归朝时,又因为喜峰关守将开门开的太迟,居然发兵攻破了大明自家重镇。

还有蓝玉平时在军中无比专横,把部下当成了私兵来养,军中将校的升降进退完全由他一人说了算,完全绕过了朝廷。

以上每一条按照他自己的个性,他都能把蓝玉活剐几百遍,并且剐的还名正言顺。

但他忍住了自己的脾气,最后只是把蓝玉降职处分,封号从梁国公改为了凉国公。

之所以如此宽容,还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还是出于为太子朱标未来的考虑,他希望给太子保留一个守江山的猛将。

一个帝王若是能自己的情绪都不能掌控好,如何能牧守天下万民?老朱现在就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批改了一会儿奏疏,便有宦官带着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从暖阁外走了进来。

老朱将笔搁在笔架上,抬起手一挥,侍立的宫人全都走了出去。

“微臣叩见圣上!”蒋瓛跪伏在地拜道。

“免礼!”老朱说罢,开门见山地问道,“最近王弼有没有和蓝玉见过面?”

蒋瓛爬起来躬身道:“陛下,锦衣卫的人没见着他们见过面。”

老朱继续问道:“湖广道御史萧毅和其他言官为什么会帮楚王开脱?”

蒋瓛保持着姿势,沉声道:“东莞伯何荣的父亲何真以前当过湖广布政使,对萧毅有过恩惠。”

“何荣……”老朱点了点头,“咱想知道卢清远是不是刺杀湘王世子的主谋,还有楚王清不清楚这事,给你半个月时间。”

“是!”蒋瓛忙道。

“你去吧。”老朱摆手道:“别走漏消息。”

蒋瓛拜道:“是!微臣谢恩,告退。”

锦衣卫指挥使离开暖阁,杜安亲自送出乾清宫。

老朱在椅子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寻思楚王和湘王这两个儿子的事让他有点烦闷。

不过他的这些儿子们若是一团和气、怕也不一定是好事;但争得太凶了,又会内耗严重,这里面的度就是他这个皇帝老子来把握了。

老朱叹了一口气,继续捡起了刚才的奏疏批示。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火锅上的蚂蚁 上

奉天殿朝会之后,还没下值,东莞伯何荣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五军都督府。

蓝玉的义子蓝桓领着何荣来到中府大堂,何荣还没开口,蓝玉便说话了:

“东莞伯你放肆!现在是当值期间!你跑到我衙门里来,成何体统!你这是想害死我?”

蓝玉身材看起来非常匀称壮实,他正埋头看着着甚么,瞟了何荣一眼,就开始骂了起来。

今天太子的身体又变差了,蓝玉现在情绪非常不好,脾气异常暴躁,只是开口骂何荣,而没有直接动手打他已经很克制了,这还是因为何荣跟了他很多年的缘故。

何荣赶紧上前单膝跪地道:“大将军息怒!末将实在是为形势所逼啊,楚王府实在经不起朝廷严查……”

“你慌什么!你战场上的气势哪去了!怕成这样?”蓝玉忍着心头怒火,皱眉问道:“除了私盐和圈地那点事,你还犯了什么事?”

还犯了什么事?刚才你说的那几件就够了,随便哪件事曝光出来他何荣一家都要死!

“大将军……”何荣哭丧着脸道:“末将……末将会死的啊,求大将军救救末将。”

“你丨娘丨的!你见王弼怕了吗?见曹震怕了吗?老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这样的怂包?”蓝玉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太子身体每况日下,现在找名医和良方保住太子身体才是要紧的事,你这点屁大的事,别拿来烦老子!”

何荣看着蓝玉,有些欲哭无泪,关乎我何家一族的生死,在你这就是屁大点事?曹震和王弼当然不怕,他们位高权重,功勋赫赫,跟你一样,从来只分钱,又没有把柄落下,出了事当然不怕。

但何荣不敢还嘴,只好双膝跪地苦苦哀求道:“大将军,末将有性命之危,求您救救我。”

蓝玉终于抬起头来,眼里凶光毕露,“今天朝堂上你没见我对曹震使眼色?只要楚王挺住,谁知道你们的事,给我滚出去!”

“末……末……末将告退。”

蓝玉的凶悍果然名不虚传,光一个眼神便杀气十足,立刻将久经沙场的何荣给吓住了。何荣腿都吓软了,不敢停留,逃也似的走出中府大堂。

可楚王怎么能靠得住?他干得事情也不只蓝玉说的那几样,难保不会被人给查出那些罪状。

何荣在走廊上放慢脚步,他的手指在官袍内发抖,浑身都是紧绷的,他在等着蓝桓出来。

蓝恒果真跟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一脸忧惧的何荣:“东莞伯,请您体谅一下义父的无礼,太子的病已经让义父几日都没有好好睡了,脾气是有些不好……”

“大将军的脾气何某见多了,早已习惯,不会生气。”何荣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倒是你还沉得住气,你和你兄弟们做的那些歹事可是都忘记了?”

蓝玉收养了众多义子,也蓄养了许多庄奴。

蓝玉收养的这些义子,不可否认,行军打仗的时候是一把好手,但终究没读过什么书,都是些脾气暴躁的武人,这些人祸害起百姓来也是出类拔萃、炉火纯青的。

他们仗着蓝玉的势力在各地横行霸道,违法乱纪,所过之处,没有一地不是怨声载道的,强占官田和民田只是基本操作。

偏偏蓝玉还是个超级护短的性子,义子们的恶行就曾被御史查问过。

但蓝玉从来都是不分是非曲直,一味护犊子的,下令直接将御史打走,这样就更加助长了义子们的气焰。

比如眼前的这个蓝恒,他就曾在武昌府奸丨淫掳掠,强占武昌官田六十余顷,恶行没个三天两夜,根本讲不完。

蓝恒忙道:“我这不是跟出来了嘛。别在这里说,小心隔墙有耳,您跟我来。”

何荣点点头,跟着蓝恒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四下空旷,一览无余,还算方便说话。

蓝恒皱眉道:“蓝某跟您一样怕朝廷查楚王府呢。我和兄弟们想了个险招,东莞伯要听吗?”

何荣道:“说说吧,看能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

蓝恒道:“东莞伯跟我们一样怕卢清远为求活命胡乱攀咬对吧?”

何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蓝恒冷笑道:“若卢清远死在来京的路上,咱们还用怕吗?”

“你简直胆大包天!陛下如果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何荣脸上浮现惊惧之色,想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却逐渐变小,“这样做的话……是拿楚王出来给我们顶缸,楚王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要知道他可是皇子,出了事也顶多受罚,咱们可没有第二条命。”

“您都说了,事关身家性命,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蓝恒压低声音,眼睛里瞪着凶光道:“我已经查到刺杀湘王世子的刺客吴刚,是锦衣卫的人!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只怕比你我还急,他怎么敢让吴刚活着来到京城!

钦犯必定会给湖广方面的官军押解上路,咱们在路上寻机杀了卢清远灭口,最后留下锦衣卫的腰牌!陛下或者楚王怪罪下来,咱们都可以推到锦衣卫头上!东莞伯,你敢不敢干?”

何荣在脑子里飞快地推理了一番,觉得这方法可行!

吴刚若真是锦衣卫的人,以锦衣卫的尿性绝对会去灭口,他们只要往湖广方向派出过人手就说不清了!如果蓝恒派人结果了卢清远,案发现场留下锦衣卫的腰牌,还有谁可以牵扯到他们头上?推蒋瓛这鹰犬出来给他们挡刀,这把水将彻底搅浑!嘿,主意不错!

太子和凉国公一惯厌恶蒋瓛,他们到时在一旁煽风点火,那蒋瓛还能不死?

一石二鸟,妙哉!

他点头同意,没有一句废话,“人手方面呢?我需要做什么?”

“湖广都指挥使司里便有我们的人!动手时会出来接应的。但那舳舻侯朱寿,他这半年掌着江河漕运,早已得意忘形,此刻怕是比我们来急!我等会儿就去联系他。”蓝恒飞快地道:“您只要派何耀祖和何迪前去动手就行,他们那上百号人手,都是老行伍出身,必定能成功!当然,您那两个弟弟不合我也是知道的,我兄长蓝庆儿会亲自带人过去指挥他们。”

何荣蹙起老高的眉头,听到蓝庆儿会亲自带人去指挥,也就舒展了开来。

风险不能让他东莞伯府一家承担,这才是有诚意的样子。

蓝庆儿跟随蓝玉南征北战,军功不小,现在是江西九江卫的指挥使,三品实权武将。

有这样的安排何荣也什么话说,他很是干脆地道:“何某立刻回家休书给我那两个弟弟,让他们俩一切都听蓝将军的命令行事。”

蓝恒十分满意,再与何荣商讨了一会儿细节后,二人相互执军礼告别。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火锅上的蚂蚁 下

“啪!”

又被踢倒了一张。

北镇抚司指挥使大堂的坐椅最近很倒霉。

蒋瓛阴沉着一张脸,脸色铁青,处在墙壁遮挡的阴影之中。

在他下首处,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南镇抚司镇抚使等人锦衣卫里最有实权的堂上官,则垂手而立,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蒋瓛瞪着指挥同知万元礼:“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你不是说武昌千户所会先找到吴刚灭口的吗!?嗯?吴刚来到京城,给人查出刺杀皇孙的吴刚是我们锦衣卫的人……老子下台之前,你们都要死!死无葬身之地的死法!”

万元礼低头回答:“是属下无能,办事不力,湘王府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武昌千户所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湘王府的大军就包围了秦家庄。咱们锦衣卫和正规军还是……”

“无能!废物!一群废物!”

这蒋瓛已是不顾风度地大骂起来。

也难怪蒋瓛如此光火,曾经横行天下的锦衣卫,怎么到了他的手里,连杀个人都这么困难了?

他吩咐下去的两次行动,都出了纰漏,整个锦衣卫荆州百户所的人,还死了个不明不白。

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敢声张!事后还要遮遮掩掩地派人重新上任,他可能是锦衣卫史上最憋屈的一任指挥使了!

他怒火滔天,一口气把万元礼包括在内,锦衣卫在场的一干高层全部骂了进去。

“属下们无能!”一众堂上官只得抱拳:“愿领罪责!”

“犯了错,自然要领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了吴刚这祸害吧!刘佥事,湖广方面的锦衣卫都是由你负责的,你来说说吧?”

下首众人一起看向了刘佥事。

刘佥事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吴刚是由雷远引入锦衣卫的,他对锦衣卫一向也算忠心。这人头脑一般,不过练功勤恳,也算是个努力之人……”

“谁他丨娘的要你说这个了!你脑袋刚刚是不是被马车撞了?!给我滚下去!谁还有办法解决当务之急?”

众堂上官根本不敢再触霉头,终于还是蒋瓛的佐官万元礼拱了拱手道:“大人,属下有话要说。”

蒋瓛阴测测道:“你是不是想说,在押解吴刚来京的路上,灭了他的口?

老子两次让你们去办这件事!我们锦衣卫也是久经训练,多年来执行各种任务,比这更艰更难的任务也不知完成过多少!从未出过差错,至少未出过如此低级的差错,怎么到了老子手里,却是连连失误!老子还能相信你们这群废物吗?啊!”

“……”万元礼张了张口,终于只是道:“这次咱们不只灭口,还来一个祸水东移!凉国公的义子们不是在武昌府干了很多人神共愤的恶事吗?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就是卢清远,卢清远必定会跟吴刚一道押解上京,他们与我们一样会坐不住!

他们在军方的势力庞大,长江沿线的军方卫所里都有他们的人,得手的几率非常大!咱们锦衣卫只需派人在沿途收集好一切证据,到时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反正,蓝玉一惯嚣张跋扈,时常侮辱我们锦衣卫,这次正好让他好看!”

蒋瓛哼声道:“吴刚的事呢?讲了半天,你这办法有什么用?一点解决不了当务之急!”

万元礼自得一笑,“大人,属下已经想好了,世人都知道百夷无比记仇,湘王世子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报复,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已。

湘王府快进京来贺寿了,他们必定会和湖广方面押解钦犯的人马一起走。这次我们重金雇佣百夷再次刺杀湘王世子,咱们的人也扮作夷人的样子,混入其中,四方人马混乱之中,结果了那吴刚!

最后,咱们再把收集的证据呈报给陛下,蓝恒他们还不死?!”

嗯?这个办法听着可以啊!

即可以解决吴刚这个祸患,又可以恶心一下蓝玉,两全其美!

这一次蒋瓛倒是没有反驳,他看着下首众人,沉声道:“刚才陛下召见过本官,让锦衣卫查出卢清远为什么要杀湘王世子,还有楚王到底知不知情!这件事也很重要,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

停顿了一会后,他继续说道:“至于刚才万元礼说的,你们也都同意了。为防止有人首鼠两端,雇佣百夷的银子大伙现在一起出,这次若是再出纰漏,大伙儿一块死!”

众堂上官脸上都是很不甘愿的表情,但终究没有人出来拒绝,默认了蒋瓛的决定。

蒋瓛知道这事在众属下心中烙下了阴影,叹了口气,安抚道:“现在锦衣卫的情况你们也都清楚,指挥使也不好当,本官再不将所有兄弟都拧成一股绳,难关怎么渡过啊?众兄弟也要体谅下蒋某人呐。”

万元礼立刻道:“大人也是为防止有人首鼠两端,大人的良苦用心都是为了咱们众兄弟,咱们心里都记着呢,对吧?弟兄们。”

“嗯,是的,是的,大人的好,咱们都记在心里呢!”

官大一阶压死人,他们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心里再不甘还能如何?只能附和。

“那就按着计划办吧。”

蒋瓛终于又坐回位置上。

……

练完武后,朱久炎的饭量大涨,学武是一件非常消耗金钱的事情,药材、肉食、器械、老师、时间、毅力,缺一不可,一般穷人孩子根本就学不起。

早膳过后,还是跟着曾言读书习字。

课后,朱久炎从自己的伴伴赵来处,听到了一件让他哑然失笑的事情,荆州代理同知刘之荣居然在家中替朱久炎起造生祠,每日祷祝,好不诚心。

不仅如此,刘之荣还高薪聘请高手匠人,为朱久炎塑起了金身,两边金字对联题为“湘府全福,星君护佑”,横批“王侯万代”。

听说自己被人立生祠,朱久炎脸上有些哭笑不得,心底居然还升起了些许得意。

刘之荣这马屁虽然很肉麻且有些不要脸,但确实很管用,起码这介名字在朱久炎心里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可能知道柳林州是他的产业,刘之荣那叫一个上心,无论刮风下雨,代理同知大人必定会去柳林州巡视一番。

俨然一副湘王门下走狗的姿态。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招兵

朱久炎呵呵一笑,至少刘之荣是投靠他的意思,虽然有点不要脸,但比王励之辈还是讨喜一些。

要去京城了,王府里到处都在做着准备工作,朱久炎也没有忘记他手中掌握的重要砝码,带着人马直接来到了荆州府里的牢房。

朱久炎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错,因为他的安全保卫工作又换了负责人,李天佑两兄弟伤愈后回到了岗位,叶信的代班工作功德圆满,回到了朱柏的身边。

为他挡箭的伴伴马禾也能下床走动了,朱久炎当然不能太亏待他。

马禾已经被王妃升成了典膳副,从六品,职责是管理宰牲亭和宰牲房,这都是王府里的油水差事。

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做上了管事大太监,马禾有些不适应,他含着眼泪,一个劲地朝朱久炎磕头道:“奴婢伺候殿下几年了,已经习惯了,不想离开殿下身边,求殿下留下奴婢在身边。”

马禾低着头,觉得殿下看不上自己,很有些羞愧。

掉了一条手臂,只换到一个官职,朱久炎心里本来就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看到马禾如此老实忠心的为人,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便动手把他扶了起来,道:“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这是当官了啊,你只要想来,随时来世子府。这次我们要去京城为皇爷爷庆生,走的是水路,水汽对你的伤势不好。马伴伴你留在家里帮我们看好王府,以后等你的伤好了,哪里都带着你啊。”

马禾听到不带上他去京城,是考虑到水汽影响他的伤势,他心里很是感动,很少有贵人会这么替他们这些奴婢们想得这么仔细的。

他连连在地上磕头,嘴里直说一定为王爷和殿下守好王府。

朱久炎看到他又磕上了,心里有些不痛快,他虎着脸道:“马伴伴,我已经当你是家人,以后不是什么正事场合,你别随便下跪,我不喜欢见到。”

家……家人?马禾有些愣愣地看着朱久炎。

“再不起来,我走了啊。”朱久炎作势要走。

马禾这才急了,赶紧跟了上去,朱久炎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只要跟在世子身边他就安心。

朱久炎带着他们去柳林州找到了高二宝,马禾留和高二宝将留守王府。

当着高二宝、周季陶、李永和一众掌柜的面,朱久炎将柳林州的事情也都托付给了马禾。

朱久炎不在荆州的这段时间,马禾就代表他,马禾拍板才是最终的决定。

至于,马禾不懂的问题,运作起来的柳林州其实很好管理,可以一边看一边学。只要不急着扩张,先守着荆州的一亩三分地,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帮衬着,出不了什么问题。

安全方面,朱久炎还特意留下了李天福和一对侍卫保护马禾,加上永兴屯的老人们和府衙的刘之荣、肖广南,柳林州也算是固若金汤。

手里有银子,是时候增强点实力了。

内地亲王三卫兵马,准编一万九千五百人,但很少有人招满兵马的,一是防止他人攻讦,二是兵马多了,日常的开销确实挺大的。

湘王三卫也没有招满,三卫总兵力才九千多人,现在朱久炎才招一千人可不用怕受什么人攻讦,手中有兵,心中才不慌。

朱久炎以发展柳林州的名义,向朱柏要了一千编制,扩建一下仪卫司兵马。

一千的兵力在朱柏那不算什么事,他还挺高兴的呢。

《皇明祖训》中也有严令,藩王的护卫军每月操练不得少于十次。

朱柏的爱好可多了,哪里有闲心跟这些军汉们每月过上十几天,现在儿子对练兵之事兴致盎然,他也乐得偷闲。

至于兵源的问题,当然优先从永兴屯考虑,军屯里的适龄军余,拿上兵器就是合格的新兵,很多方面一点也不比老兵们差,只是没见过血而已。

当然,朱久炎对永兴屯的招兵并不是强迫性质的,自愿的才来报名;招兵也面向荆州的良家子弟,待遇优厚,只要身体条件好,身家清白者才能入选,干过坏事有过犯罪前科的,一律劝退!

尤其是被称为游侠的那些民间浪荡少年,朱久炎更是绝对不要!

湘王府的金字招牌还是特别管用的,应征的适龄男性络绎不绝,很多豪商和地方士绅还是主动召集自己的家丁跟佃农们替朱久炎宣传,并且号召家丁和佃农们加入护卫军。

朱久炎的外公左护卫军指挥同知吴寿安,还为他挑选出了八百经验丰富的老兵和战兵,亲自送到朱久炎这里,帮助朱久炎组建直属于仪卫司的新军侍卫队。

这些教官的长官就是借调过来的李尧,这下好了,李家三父子身上都刻上朱久炎的烙印。

永兴屯里招上来三百新兵,这还是经过了朱久炎的精挑细选的,筛下去很多身体合格的青年。

他对永兴屯兵源要求身体条件并不是第一位的,年龄最好是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的青年男子,家中有亲人在服役的不要,家中独苗的不要,家中老人比较多,需要人手照顾的也被打落了下去,最后才选出的这三百新兵。

对于应征的良家子弟,朱久炎也是如此处理,都是选择了其中年龄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的青年人留下,不符合条件的都以各种借口劝回。

荆州士绅们和商人们召集来的兵源,朱久炎一个都没有接受,以招兵已满的借口全部婉言拒绝。

就算因此得罪一些士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的新军侍卫队必须保持相当高的纯粹性和血性。

他没有歧视贫苦人家的意思,只是不放心使用这些从士绅、豪商家庭里出来的青壮,他以后会有很多的秘密,保密性方面是需要一直注意的。

很多个吴寿安被看中的强壮青年,都因为没通过朱久炎的政治丨审查,被直接淘汰了。

吴寿安终于按捺不住了,直接当面质问朱久炎道:“灵珠子,你是挑选士兵呢,还是选学生去读书?外公看那些人就非常不错,他们在市井里打过架、伤过人、这有什么?勇敢,有身体,这才像男子汉嘛!灵珠子呀,这样有打架经验的小伙子,到那里都是抢手货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朱久炎的黄埔军校 上

“外公,军队讲究团队力量,个人一味的好勇斗狠,有时候会起到反作用,减少战力。”朱久炎在心里组织着语言,缓缓回答道:“我想要的是有组织有纪律,执行能力强的士兵,并不是要一盘散沙,喜欢逞英雄的街头大哥!”

“灵珠子,外公再倚老卖老说一句。”吴寿安还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再听话的兵,上了战场,不能打,也是没用。”

“外公说得对,不过没关系。”朱久炎微笑回答道:“孙儿招募这一千士兵,本就是准备当亲兵侍卫用的。咱们进京的时候,让他们护着柳林州的产业,平日训练也是围绕柳林州进行,上战场的机会微乎其微。外公认为,孙儿应该选比较听话的新兵,还是空有武力但不怎么听话的新兵?”

“一千军队就用来看护产业?”吴寿安听得直翻白眼,心道:搞这么大阵仗,弄了半天还是在玩过家家,果然是个孩子。

朱久炎挑兵条件虽然苛刻,但好在可选择的余地更大,用了大半天时间,良家子里的七百新兵也都全部挑选完毕。

朱久炎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更明白吴寿安为何再三反对,他当然不是存心与自己做对,而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但朱久炎也有自己的苦衷和计划。

有钱虽然好办事,但兵马更加重要,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这是真理。

想改变结局,兵马才是硬实力,可现在朱久炎不可能大规模招兵,只招一千个士兵就不同了,并不惹人注意,并且湘王府会向兵部报备,完全是合理合法的。

这一千士兵只是骨干,他想发展大军必须要有军官,这批人就是军官,是骨干!

他将按照军校的方法来培养和训练这些人,他们不是兵,是黄埔第一期学员。

最后,筛选出来的三百永兴屯子弟和精挑细选的七百良家子弟,组成了朱久炎的新军侍卫队。

新军侍卫队的营地就安放在柳林州外围,这方圆几十里的土地都是朱久炎买的,有的是地方安营。

至于新兵的装备和军粮等各种随之而来的问题,朱久炎直接指定了李天福为后勤主管,堂堂世子哪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些都是李天福艹心的问题了。

李天福要做的事很多,譬如要招募十名书吏,招募五个军医,还有伙夫,还得去护卫军购买军马,等等。

想要练出兵马,练出什么兵,终究是看本钱的深厚,上面提到的那些都是要花大钱的。

一分钱一分货;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这都是形容军队的开销。

有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在手,朱久炎终于可以很装叉的说出一句名言:本世子,嘿嘿,现在穷得就剩下钱了!

当天中午,朱久炎在柳林州外圈定的临时小校场上举行了成军仪式——其实也就是列个队,发放军服、腰牌和装备,然后听朱久炎训几句话。

永兴屯的三百新兵在队伍里作为骨干,还有五十个教官在不停地吆喝,李尧还是花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全体新兵,按照高矮的顺序,排成几列歪歪扭扭的横队。

看着吴寿安和老兵们满意的神情,朱久炎有些无语,你们对这批新兵相当满意了?这样的纪律,也太差了,集体战斗力能有多少?

老子可是体育老师,列队和军姿,我在行啊!

朱久炎直接对着五十个老兵下令,“把这些新兵左脚上的鞋子都拖了!”

老兵们虽然不明所以,但朱久炎下的命令就是军令,他们没有一点迟疑,监督新兵们自己把左脚上的鞋都扒了下来!

朱久炎也脱了自己的左鞋,站刚搭成的高台上面,当众示范了在学校里训练学生的动作。

每个新学期都要搞一次军训,这些军姿列队方面的操作,已经刻入朱久炎的骨髓。

“光脚的是左!穿鞋的是右!”

“练对了的,穿鞋,有饭吃!一直错的,光着脚一直练,看着别人吃!”

练兵就得简单粗暴,别跟这些大字不识的士兵讲什么道理,讲了也白讲。

朱久炎安排五十个老兵手持军棍,虎视眈眈地盯着训练起来的新兵。只要发现谁动作走样的,对着光着的左脚,就是一棍!

上千新兵就少有没被打的,包括那三百永兴屯出身的新兵。

“向左转……向右转……起步走……”

“稍息,立正……稍息,立正……”

“啊!好疼!”

一时间,军营里除了李尧的口号声,就是新兵们呲牙咧嘴的痛呼声。

打一棒,给颗甜枣,这个道理朱久炎懂。

队伍旁边的空地上,已经架起了几口大锅,伙房被他直接搬到校场来了。

热气腾腾的饭食,香气袭人的肉味,绿油油的青菜,油水十足的羊蝎子汤,看着就有食欲的蒸肉包子。

“好香!好香!什么菜啊这么香……”好多新兵狂咽口水,肚子也是咕噜乱叫。

肉香啊,这个时代,普通殷实人家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能来吃军粮的,家庭情况能好到哪里去

他们很多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点荤腥,此时闻着这肉香,所有新兵肚里的蛔虫都被勾了起来,一个个垂涎三尺的模样。

朱久炎暗暗偷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继续重申了一遍,“练对了的,穿鞋,有饭吃!一直错的,光着脚一直练,看着别人吃!”

谁都有不患贫,唯患不均的小心思。

朱久炎的刺激方法非常管用,不到半个时辰,所有新兵都能分清楚左右,懂得基本军姿列队。

虽然转向的时候,队列还是容易变成歪歪曲曲的斜线,不过,朱久炎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人普遍不识字,朱久炎也没有说什么冗长激励的话语,无比直白的高声道:“兄弟们,今天是我们成军的大好日子,废话不多说了,我只要你们记住一件事!”

“你们都听清楚了,从今天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湘王护卫军的正军将士。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雷霆冰雹,每一天,每个月,每一季,每一年,我朱久炎!都少不了你们吃的喝的!每天都有肉!有青菜!每年也少不你们的夏秋二装,冬天发棉袄!当然每月还发五两银子的军饷!军功另算!”

第一百六十章 朱久炎的黄埔军校 中

听到这里,所有新兵眼里都露出了喜色。

树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

一群穷人,当兵卖命,肯定是为了混口饭吃,没想到,这儿的军饷高得离谱,还有肉有菜,还每年发衣,这比做个小买卖还爽一些啊!

尤其是站在台上的那个小孩子。

那可是世子啊!王爷的儿子!皇帝老子的血脉?哇,天上星辰一样的人物,这也算是个皇帝老子家当兵了!走出去脸上也有光,说不定将来,还能谋一条出路呢。

“兄弟们,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我为什么要如此辛苦的供养你们,你们为谁而战?”

没有人迟疑,新兵们大喊道:“为世子殿下而战!为世子殿下而战!”

“错了!要改!是为大明天下而战!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这是我们的口号,请记住你们的使命,记住你们为谁而战。从今日起,你们要好生操练,营中自有军规,有人触犯,或是不听军令,必定军法处置!”

“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朱久炎特意挑选出来的新兵都很听话,不管有没有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都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跟着朱久炎有节奏的整齐大喊,“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为大明天下而战……”

服从谁的命令?当然是他朱久炎的命令!

“嗯,练得非常不错!兄弟们都可以吃饭的,今天是我们成军的大好日子,有猪肉!有羊肉!管够!你们可以敞开了肚子吃!下午,你们就要开始‘美好’的生活了!”朱久炎满脸坏笑地大喊道。

“噢!终于开饭啦!”可怜的一千新兵压根不知道地狱的大门已经向他们敞开,他们欢呼向朱久炎一再致谢,然后争先恐后地冲往正散发着肉香的伙房。

这哪里是来当兵的,分明是来做大爷啊。

乡下的地主也未必吃上这样丰盛的饭食吧。

“等着你们的‘美好’日子吧。”

看着欢呼雀跃散敞开肚子开吃的新兵们,朱久炎脸上坏笑更甚了。

永兴屯出身的新兵,从小就很懂得军营里的规矩,他们端好饭食坐在一起,却没有谁动筷子,而是看向朱久炎和李尧他们几个人。

朱久炎看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放到自己碗里,示意开始吃饭。

呼……世子动了筷子了,大家也就不客气了,赶紧开始大快朵颐。

见到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朱久炎不禁莞尔,永兴屯的生活水平现在已经非常高了,但他们的年纪确实是胃口最好的时候,吃相难看一些也是在所难免。

朱久炎自己的胃口也很大,这段时间天天跟着朱柏练武筑基,身体消耗非常大,胃口也是越来越大,只要是熟食都能下咽,何况这伙食不要太好。

这样的场合他也没心思讲究什么皇家的仪态和吃相?再说与士兵们同吃同住,本来就是一种得到军心拥护的手段。

他卷起袖子,也是努力开干!

转眼之间,朱久炎桌上的一大盆羊蝎子就已被他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桌的骨头堆积如山。

着一身男装的怜星,吃相就斯文多了,吃饭没有一点声音,动作很是优雅,咀嚼的时候也基本见不到她的牙齿露出来。

当然,这样慢吞吞的吃相,落在军营这样的地方就尤为显眼了。

怜星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微微有些红,低下脑袋默默咀嚼,声音更小了。

吴寿安看出怜星是个女子,私下里暗示朱久炎军营里不应该出现女性,否则会影响训练和将官的威信。

朱久炎点头认可,严肃承认了错误,表示以后不会再犯。

这一顿饭下来,大家都吃得畅快淋漓,撑得个肚圆腹满。

营地里吹响了集合的号角。

吃饱喝足的新兵们立刻开始集结,这次速度快了很多,很明显,他们都记住了各自的位置。

饭后不宜剧烈运动,继续上午的军姿和列队训练。

朱久炎没当过兵,但他知道现代军队的第一课也是这些,这第一课要练习很多天,并且伴随他们的整个军旅生涯。

他讲不出里边的大门道,但他却知道这军姿和列队训练,确实很磨砺士兵的性子,锻炼耐性,培养意志力,增强纪律性,若是连站都站不好,怎么开展更加严格的训练任务

朱久炎知道,练兵和练武的道理是可以相通的,持之以恒才能出结果。

他很实在,没有躲在树荫底下冷眼旁观,而是走到了高台上陪着新兵们一起站,站军姿对他来说没有一点难度,相比于朱柏的严格要求,这种训练对他来说就如同挠痒痒一般,只是消耗一点时间。

世子都做起了表率,吴寿安、李尧、包括怜星和五十个老兵,再加上朱久炎的几个伴伴跟所有侍卫,全都闭上了嘴巴,跟着一起挺胸、收腹、提臀、双腿并拢,两肩后张,站起了军姿。

整个校场的人都在太阳底下站直了,身体一动不动。

时间一久,新兵们的眼珠子开始左右转动,四处观望,以这样的方式缓解疲劳。他们已经开始知道了站军姿的厉害,浑身上下各种不舒服,尤其是脚底板不断地向大脑传递痛楚信号,所有人都已经汗流浃背。

他们现在才知道天下是没有免费午餐的,这军姿才是第一课啊,随着时间的加长,不适感越来越强烈,所有新兵都感觉自己几乎要死去,脑子里嗡嗡地响,每一息都在忍受着难以言述的煎熬。

半个时辰过后,他们已经麻木了,这种麻木,就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身体只剩下了惯性,脑子一片空白,忘却了一切。

偏偏朱久炎这个小世子却是能一直站在台子上纹丝不动,连那个女扮男装的怜星也在坚持。

他们不知道的是,站个军姿跟怜星在皇宫里的际遇相比,那太小儿科了,她估计自己能坚持一下午。

新兵们看他们都一直在坚持,哪里敢放弃,咬着牙苦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李尧和八百个老兵倒是毫无压力,但吴寿安和赵来他们可有些坚持不住了,若不是朱久炎一直肃然站立着,他们已经躺地上休息了。

朱久炎不想让吴寿安在人前出丑,只好下令小憩片刻。

只是一个时辰的站立,就有近半新兵趴到了地上。

这次练兵的开头算是非常好了,朱久炎估计不久以后他们便会习惯。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朱久炎的黄埔军校 下

平日里操练的事自然是那来五十老兵来督促,不过这支新军如何操练,朱久炎却早已编好了一个训练大纲出来,自己掌控的军队,他还是下了许多心思的。

除了永兴屯的三百新兵,七百良家子都是些贫苦人家,他们的身体并不强健,所以首先得先从锻炼体魄和学习听从命令开始。

体魄的训练,朱久炎有现成的修炼方面,把《李氏剑谱》的训练方法更加简化,将漫长的修炼时间缩短,再辅以现代化的健身器械和方法。

刺、劈、砍适用于所有兵器,上千人同时不停锻炼,这些几个简单动作也容易做到整齐划一,某种程度上也在培养集体作战的意识。

缩短了修炼时间,简化了基础动作,用药材泡药浴修养身体的事就不需要做了。

不是朱久炎舍不得那点钱,而是他们是军队!总不能跟创造个人练武一样的条件出来吧,把这一千人练成了老爷兵怎么办?他们以后可都是朱久炎的底气。

当然炼体的同时,军纪、阵列方面的训练也不能落下。

后勤保障计划手册朱久炎也写出来,交给了李尧。

士兵每日里都要辛苦操练,身体当然要保持充足的营养。

一般的军队能够管饱就是万幸了,许多地方部队还是只给两餐饭食,还没有什么油水。

队伍训练强度一高,士兵们都半饿着肚子,想练出强军,机率是微乎其微,毕竟不可能让一群营养跟不上的人去死命操练,这会死人的。

藩王们大多不缺钱,护卫军的待遇也普遍高于地方部队。

除了边军和京营,地方军队在操练方面比之藩王们的护卫军肯定差多了,即便是有心的武将,也只是能保持做到一月五操而已,一场操练下来,也不过是个把时辰,就这还是很有责任心并且不贪的武将。

毕竟,操练一次兵马的花费可不小,朝廷百万大军,军费当然是先紧着边军和京营来,往后是藩王,最后才是地方部队。

很多时候还要军户们自己屯田,补上开销,这样能做到每月五操已经非常不错了。

老朱创造的军户制现在已经能够看出弊端来了,王朝初立的时候,天下地多人少,每个军户都有土地耕种,自然不会出现问题,生活水平比较高,战斗力当然强大。

但世代传袭,却有一个弊端:一个好兵的儿子,却不一定也是好兵。

另外一个弊端就是:人是会繁衍的。一个士兵会生出几个甚至十几个孩子,孩子再生孩子,几代之后,地就会不够了。

三四代人之后,一个军户的土地由几十甚至上百人分下来能得多少?军户还要自带干粮为朝廷打仗,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更何况大明的中后期土地都由高级军官控制,军户成了种田的农奴,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心思练兵?战斗力可想而知。

到那时,军户制度就会成为朝廷的大负担和大炸弹,土崩瓦解也就成了必然。

朱久炎当然清楚这个弊端,也想好了应对的措施。

从招兵的那一刻开始,朱久炎的军队就不是军户制了,而是更加先进的募兵制:他的军队不需要再屯田,军人就是军人,职业军人!

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否定军户制,在现在,老朱创建的军户制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既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又能减轻人民的负担。

但此一时,彼一时,与时俱进还是必须的,再好的东西,也不能一成不变地用上两三百年吧?

落后就会挨打,落后就会被淘汰!

能遇暴雨而不溃,急行五十里而无人掉队的湘王护卫军,也不过是每次操练两个时辰而已,这还是朱柏比较喜好军事的结果。

“每天三个时辰……”看着手里的操练手册,吴寿安眉头微皱,他提出了异议,“这么搞的话,只怕将士疲惫,甚至会练出人命的啊。灵珠子,这军伍里的事……”

朱久炎给一千新兵每天制定的操练,却足足有三个时辰,比护卫军的操练时间还要多。

朱久炎摇着头,坚持道:“外公您先来看看这本《后勤保障的计划》。要完成这个训练标准,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其他军队没这么多钱,我有的是啊!只要士兵们能吃饱吃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您看看,这新军的食谱!嘿嘿,我每天杀两头羊,此外还采买了几百活鸡饲养,鸡蛋管够、蔬果若干,还专门熬制多油水的汤头,米饭和包子也是大量供应,一日三餐,加上二十四小时提供的开水和茶叶,再如何操练,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吃食、用度和军饷远远高于护卫军,肥羊、肥猪管够,米要是新米,军饷一定要定时发放,佐餐菜必须有蔬菜等。

这样子练兵,得花多少钱啊?!千把个人的伙食开销,比王府三卫兵马的开销还多!这开销够养上万的兵马了!

吴寿安和李尧都听得愕然,很是震惊于朱久炎的搞法,显然他们都从未见过这样练兵的。

其实朱久炎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人想到,不过在封建社会,最珍贵的其实是粮食,人命反而是最低贱的。

毕竟人哪里都有,同样的银子,你是练一千个精兵,还是供应五千个士卒,在封建社会,显然无论哪个当权者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中国自古地大物博,没有足够的兵马,如何能维护整个国家的正常运转?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老朱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毕竟能解决温饱一项都很不容易了,他还让整个国家都挺直了腰杆站在世界的最前沿。

吴寿安沉吟了片刻,终于只能点头道:“既如此,就试试吧。”

别看吴寿安是个武职,可他却一直以儒家门人自居,儒家讲究礼法,他最看重的就是上下尊卑。

身份决定话语权,朱久炎是世子,代表君,他虽然是朱久炎的亲外公,但他是臣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不能在公开场合对朱久炎指手画脚。

反正也没用王府的钱,银子也是孩子挣的,这新军也是他自己的,他的法子是该试一试。

凭借军姿和演讲,吴寿安也觉得朱久炎并不是个胡来的人。

但他的年龄实在太小了,吴寿安还是放心不下,临走之前还嘱咐李尧,一定要好生辅佐世子,全力帮助世子领兵治军,等李尧郑重答应后,他才急匆匆地走了。

眼不见心不烦,老夫可不想再陪着你们在太阳底下傻站了,以后这新军大营老夫必定绕道而行。

李尧翻完朱久炎写好的手册后,脸色一正,转向朱久炎道:“殿下,这支军队虽然隶属仪卫司,但却是由您直接指挥控制,与仪卫司其实互不统属,称呼上难免有些混淆,微臣窃以为,这支新军应该单独命名,以便区分。”

朱久炎答道:“多谢李将军建议,我也正有此意,就叫荆州讲武堂如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噩梦开始了

讲武堂?

李尧可不知道讲武堂其中的含义,虽然有点不像军队的名字,他觉得讲武堂的名字还挺中规中矩。

他微微点头,表示可以后,接着说道:“殿下,除此之外,微臣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士兵们白日训练本就辛苦,晚饭过后却还要入军营学堂读书,微臣练兵还行,这……教书,实在干不来。还有,当兵从戎,读书的用处也不大啊,他们又不用去考武举,还有士兵晚间活动容易发生事故,倒不如让他们晚上多歇歇,养养精神,第二天能更好的训练。”

本来大多时候,李尧都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世子既然拿了主意,他也不好质疑什么,但看到这晚上让士兵们读书的训练手册,他实在忍不住了。

在他看来,朱久炎前面那些写得都挺好,但晚上读书有什么用?士兵要在战场上生存,最紧要的还是身体和技艺,晚上最好安排士兵们熟悉各种军械才是真,哪里安排所有人去读书的!

朱久炎板着脸,看不出喜怒,李尧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其实朱久炎是在心里组织语言,训练手册里写的这些东西,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只是照搬后世军校的方法而已,适不适合这个时代,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何况任何一个新的东西出来,都免不得有争议,这也是常有的事,李尧也是尽职尽责。但沿用大明传统的那一套练兵办法,顶多再训练一个湘王仪卫司出来,不是朱久炎想要的上千军官,倒不如去试一试自己的方法。

所以,朱久炎只好当着五十个老兵的面,对着李尧冷言冷语道:“我写得训练手册是让你去执行的,不是让你来编纂的!”

李尧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抱拳大声道:“微臣明白!一切按照手册来训练!”

五十个老兵可都是教官,当着他们的面,朱久炎不能有任何不自信的表现,你自己都不自信,如何让别人认真帮你练兵?

所以朱久炎只有委屈李尧了,完全没有给他任何颜面,训斥了一通。

老兵们看着李尧都给世子殿下严厉训斥了一番,谁还敢掉以轻心,都支起耳朵听着朱久炎接来下的吩咐。

朱久炎先将五十个老兵分派了各自要带领的新兵队伍,总教官自然是李尧,他又交代几句作息时间,才嘱咐道:“给他们安排好帐篷、腰牌和被褥。从今日起,这些新兵就托付给诸位了,有劳了。”

众人轰然应诺:“殿下太客气了。”

“对了,天福二哥。”朱久炎吩咐李天福道:“你找人去大营外面写上我们荆州讲武堂的训诫,‘升官发财行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此门’,要可以卷起来,要可以移动,还要醒目,让人老远就能看到。”

“殿下这幅对联说得好妙啊!简单易懂。”

李天福眼睛一亮,他只觉得这对联有些符合他的口味,乐呵呵地找人去了。

赶制这个对联用不了多少时间,半个时辰后,荆州讲武堂军营外面已经彩旗飘扬了起来。

大门处最醒目的位置,挂上了两张红底黑字的大对联,左侧上书‘升官发财行往他处’,右侧上写‘贪生畏死勿入此门’,横批‘荆州讲武堂’。大门下一千讲武堂将士集合列队,由朱久炎亲自指挥,开始了讲武堂建军的第一次体能训练。

兵器和铠甲也发到了所有新兵的手中,朱久炎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新兵有没有拐带这些价格不菲的兵器盔甲潜逃的可能。

开玩笑,新兵里面就有三百永兴屯的人,人又在荆州,并且每个新兵家里的三代情况都给湘王府摸得一清二楚了,谁能跑得了?

噩梦终于开始了,所有人负重跑步三公里,朱久炎自己也参与,穿着沉重的盔甲,拿着沉重的武器,围绕着柳林州集市开始训练。

“咚咚咚”的鼓声和沉闷的跑步声在柳林州外响起。

朱久炎带头,一边跑,一边大喊,“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要喊得整齐,要喊得嘹亮!越整齐越嘹亮越好!”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新兵们现在已经习惯了朱久炎的命令,他命令一下,口号果然应声而起,整齐嘹亮。

上千全副武装士兵喊着着震耳欲聋的口号,喊声越是嘹亮,士兵们也越是兴奋,战斗力先不说,这气势倒是十分唬人。

这么大的阵势,惹得很多商人都侧目看了过来,他们更加安心了,连领跑的是个小屁孩都自动忽略了。

集合和码头不只每日有差役和捕快巡视,外边还有披挂整齐的上千军队在围着跑操,谁还敢来搅和你的生意?别说来收常例和什么保护费了,贪官和混混们来都不敢来,给藩王的军队逮住的话,当场杀了你,你就是个白死。

看来在这柳林州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生意,其余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将离你远去,不必考虑府衙,也不必考虑那些凶神恶煞混混们了。

看到这么好的治安环境,很多外地客商直接就砸钱置办下了产业,柳林州和淘宝商楼的生意又更上一层楼,当天就突破了上万两的纯利润,喜得高二宝和刘常嘴巴都快乐得合不上了。

这就是朱久炎带人围着柳林州武装拉练的目的,既锻炼了体魄,又给商人们增加了信心。反正都带着盔甲,气势震天,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些新兵呢?

三公里跑朱久炎也是好容易才坚持下来,负重跑和轻装上阵真的是两个概念,他因为没有负重,倒还没什么。

新军们却都筋疲力尽,跟着他跑回了大营以后,他们惊讶地发现,空地上架起了上百根圆滚滚的平衡木,离地四五尺高。

李尧指着平衡木吼道:“全都给我挨个走过去,走独步桥一样,一根都不能落下,双手必须拿着武器,不准掉下来!掉下来重走!互相不准帮助!慢慢走过去!”

新兵们只好挨个走起了独木桥,只要你的平衡感好,走完上百根其实困难不大,还能起到休息的作用。

但是平衡感差的就倒了霉了,晚饭是吃不上了,只能一遍遍的练,直到通过为止。

平衡木的训练对以后船上作战会有很大帮助,平衡感好对骑术的提高也是有帮助的。

湖广和江南都多水域,再加上长江天险,水军厉害的话,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现在这种训练也只是模拟,以后朱久炎肯定会创造机会,让他们到江上去训练水战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细节决定成败

成军的第一日,就这样过去了,按照朱久炎的设想,本来应该办一个轰轰烈烈的成军典礼,再邀请一下护卫军里的所有高级武将来增加一下影响力。

不过老爹朱柏却不肯来,朱久炎也明白,朱柏是不想将扩军的事情闹得太大,他这个亲王若是显得太重视扩编新军的话,容易让朝廷猜忌。

不过今天新军开局真的很好,朱久炎自己非常满意,脸上一直带着开心的笑容。

打道回府的路上,怜星却悄悄地对朱久炎提起了建议,“小鬼头,李尧让我来劝劝你呢。”

朱久炎微笑着问道:“他让你劝我什么呢?他怎么不自己来说?”

“你呀!我都发现你此刻有些得意忘形了呢,他是不想让你的威严受损啊,他刚才就在尝试着建议,不是给你打断了嘛。”

朱久炎仔细想想刚才,好像李尧确实想向他建议什么来着,却给自己打断了,他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怜星将嘻嘻哈哈地朱久炎拉到了一边,说道:“我觉得李尧对我说得事很有道理。我也在你爹的书房看到过江阴侯吴高的练兵手札,他在训练新兵时,特意提到的注意事项和李尧建议的都差不多,你确实有两个地方没有考虑到,这很重要。”

“江阴侯的练兵手札?我有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到呢?还请姐姐细细说来。”

朱久炎收起脸上的微笑,露出了几分肃然之色,江阴侯府可是老牌将门了,吴高更是以练兵之能而被老朱下旨褒奖过,他的练兵手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

怜星正色道:“第一点是饭食的问题,吴高在手札中特意点明了,很多平民家庭出身的士兵,因为长期吃得不太好,普遍患有‘雀蒙眼“(夜盲症),所以很多军队一到夜间,就必须停战停训,守好营寨,严禁士兵夜间四处走动,以免发生自己人因为恐惧而互砍的“营啸”事件。

你的操练手册里晚上还安排了他们的读书识字时间,和什么夜间紧急集合训练,这样真的很危险。”

朱久炎大吃了一惊,心里真的有些后怕,自己果然有些得意忘形了,差点就搞出来天大的事来。

夜盲症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对现代人来说是个根本不会得上的病,因为大家都是营养充足的,但古时候可不是这样!很多人包括青壮,一到夜间就会暂时性视力大幅度倒退,视物不清,其中很多人或者根本就完全看不见东西。

晚上军营里若真的按照他的法子来搞,后果将不堪设想,他连忙对李天福道:“李二哥,你快回去给你爹传军令!取消晚间的一切训练,读书识字的课业往后推!让士兵们入夜就睡,除了夜间守夜的,所有新兵不得外出营帐一步!”

李天福得到命令,马上转身往大营内跑去。

呼!还好,身边真心在意我的人还是挺多的,朱久炎用感激的眼神询问怜星道:“姐姐,‘雀蒙眼’可有治疗方法?”

怜星明眸旋过来看着朱久炎,温柔一笑,“当然有办法啦。只要每天在伙食里加入猪肝、韭菜,两味共煮,不加盐,吃肝饮汤,久服自见成效。”

朱久炎郑重点头,接着问道:“姐姐,连着第二条一起说了吧,我好一起调整。”

“第二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只是按照吴高的手札说而已,你姑且听听看,其中有没有道理。”

怜星有些犹豫,她缓缓地说道:“按照他写的,军营里的伙食可以丰富,但味道不应该太好。而是要按照最差的口味来做,挑选手艺最差的厨子,做最难吃的伙食,让士兵们吃饱就好了,口味要差到极点。”

朱久炎仔细思索着其中的道理,只管饱找最差的厨子,做最难吃的饭菜?这里又有什么门道?

朱久炎和怜星一起思索半响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李天佑试探着说道:“殿下,微臣或许知道江阴侯此举的用意所在。”

朱久炎态度非常端正,请教道:“天佑大哥请讲,军旅之事,确实应该特别小心谨慎,我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你心里别有压力,有什么好建议就直说,我朱久炎虽小,但还能分得清好坏,能辨得了是非。”

看到世子学习的态度这么诚恳,李天佑明显放松了一些,他讲道:“江阴侯此举应该是为了培养所有士兵都能吃苦耐劳的性子,无论环境和后勤怎么变化,他的队伍只要有口吃的,就不会出现各种抱怨和牢骚,随时都能拉出去打,减少士兵哗变的几率。”

这对朱久炎和怜星来说其实就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通。

军营里训练量本来就大,胃口方面其实士兵们不是那么在意,训练完后身体这么饿,谁还能感觉到伙食的味道,你能让他们吃饱就行。

平时做最难吃的饭菜给士兵们,并不是为了减少成本什么的,而是让士兵们没有嘴刁的习惯。

倘若像朱久炎这样,伙食一直搞的又丰富又好吃,让士兵们养叼了嘴巴,想再改过来就难了。

若突然哪一天,或者就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伙食还能搞得这么好吃吗?那军粮一旦出现短缺怎么办?口味一变差,分量一变小,所有士兵立马都能清晰感觉出来,到时候恐怕就会怨声载道了,再对你忠心都没用,肚子才是第一位的。

就像后世的抗美援丨朝,美帝士兵天天吃的是最好的伙食,最丰富的食物,打顺风战的时候,他们确实是战斗力异常强悍,所向披靡。

但无论哪个军队都不可能永远顺风,你一定会碰到厉害且顽强的对手,比如咱们无比英勇的志愿军,跟你死磕起来,哪怕武器装备落后,都能和你拼个半斤八两,半分秋色。

和强大的对手造成僵持局面,进入逆风阶段,美帝的后勤供应就不是那么顺畅了,没有牛奶,没有面包?连罐头都没了?你们还想让我们打仗?

美帝的士兵当时怨声载道,无数的牢骚和抱怨,哪里还有心思打仗,很多美帝的部队就因为一口吃的,居然在战场上直接投降了!到最后,美帝不得不让他们的空军专门给地面的部队空投食物。

反观我们强悍且顽强的志愿军,有个苹果,有口干粮就能跟你继续干,全军都有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和高度的政治思想觉悟,凭着这些,我们打赢了想独霸世界的第一强国,狠狠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吴高的练兵方法跟这个应该是殊途同归,军队就是军队,军人不是大爷,吃苦耐劳的精神必须时刻培养,这样的队伍才能无论碰到什么情况,都能发挥出全部的战斗力。

细节决定成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向着南京前进

朱久炎接受建议的态度是很虚心的,他带着人就去了军营里的伙房,厨师大赛马上搞了起来。

评选标准当然是,做的越难吃越好。

好厨子们当场就失了业,反观以前那些帮着厨师们切墩打下手的帮厨,反而受到了朱久炎的重用。

这些帮厨简直是喜从天降!原来咱的厨艺这么好的吗?天赋这么高的吗?连世子殿下都喜欢咱的饭菜?

失业的厨师们简直是欲哭无泪,别说什么秘制调料了,盐乱洒,或者干脆就没有撒盐,肉都煮不烂,菜都切不好,什么都是一锅烩的人比赢了他们这连学徒都比上的厨艺,打败了他们?

天啊!世子殿下,你这么重的口味啊!

朱久炎为重组的伙房做出重要指示,以后军营伙食还是如此丰富,但猪肝韭菜汤是每天必备菜品,烧菜的必须是他重新选出来的新‘大厨们’,谁都不准经手,他们的厨艺必须天天发挥作用!

至于刚失业厨子们,朱久炎还是会善待他们的,现在他在柳林州的产业多着呢,先安排他们去江边饭铺里做饭菜,然后再让他们酒楼掌柜来挑选他们,待遇当然也被变相提高了。

……

荆州是个水陆交通发达的港口城市,消息一向传遍得很快,因此过不多久,湘王府小世子练新军的消息便传了开来,顿时引起了不少人的非议。

这过家家一样的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当然,这都是理所应当的,谁让朱久炎年纪小呢,湘王宠爱独子,给儿子征召上千新兵陪孩子过家家的传闻,传得是不亦乐乎。

……

夏去秋来,江风转凉,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为荆州平添几分萧索。

柳林州码头人山人海,湘王护卫军三大指挥使为首,三卫所有官兵身穿整齐的铠甲、手持明亮的武器,近万兵马在岸边排列得整整齐齐。

荆州知府孔敏率妻子徐氏和满城官吏垂手肃立,荆州的数百衙役全副披挂,掌着鼓号,“锵咚锵咚”地敲个不停。

湘王府仪仗终于来了,开中门出王府,从荆州城里最中间的得胜街穿行而过,亲王、王妃和世子的全副仪仗,林林总总,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所有行人都自动避让到了道旁,人们遥相观望湘王府那长长的队伍。

护卫军的五艘双桅大江船,早已停靠在了码头,五艘船上都载满了士兵,总共一千五百人,一千人是朱柏的直属亲卫队,另外的五百人则是朱久炎从讲武堂里挑选出来的成绩优异者。

加上王宫里带出来的宫人,五艘船里怕装了不下两千人了。这么多人的补给一般是朝廷负责的,长江边沿途的府县早已接到了圣旨,做好了充足的后勤准备,只要湘王府的船一靠岸,就会有新鲜的补给送上船去。

荆州卫也有承担长江漕运的责任,他们本就有船舶停泊在长江上,谢正贤征调了一艘战船,千户林越领着五百荆州士兵在船头船舷列队,他们在等待着湘王府的五艘大船起航。

谢正贤这次的任务是运送钦犯,战船上押的正是吴刚和秦三,还有刚从武昌城里送过来的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

卢清远只是涉案,还没被问罪,官身还在,待遇方面就比吴刚他们要好多了,他被单独关在一个小船仓里,每日的好酒好菜也有。

谢正贤这位指挥佥事因协助知府和湘王世子抓住了钦犯吴刚,刚被都指挥使司提升为指挥同知,都指挥使司给他的第一任务就是将所有钦犯押往京城。

上司的意思很明显了,这件事虽是大功,但你却扯出了楚王这个皇子,咱们这些上司可不想牵扯进去;现在先给你升了官,但你的差事还没完,一事不烦二主,钦犯是你抓来的,送往京城的差事办好了的话,你这指挥同知的位置就稳稳到手了。

要是出了什么岔子,非但前功尽弃,恐怕连脑袋也不怎么稳当。

谢正贤的笑容中带着隐忧,他是燕王的人,并不怎么惧怕楚王。但楚王可是个暴燥且蛮横的性子,一向肆无忌惮惯了,难保他这趟差事不出什么波折。

湘王府要进京给陛下贺寿,正好顺路,他也跟世子有几分香火情,说上两句好话,搭伴一起走的话也安全一些。

朱柏和王妃精神很好,他们和荆州的官员寒暄了好久才走上了船。朱久炎跟在他们身后,一脸无精打采、呵气连天的样子。

这几天他都是在军营里度过的,当然跟朱柏练武和曾言读书他都没有落下,昨天晚上他还带人进了一趟荆州大牢,忙到了半夜。

老鸨绿袖和狗仗人势的廖胖子都被他给吸收了,连同死牢里关押的十几个死刑犯。

孔敏判的这些死囚确实都是该死之人,没有一个是为朱久炎增强体质的,他的寿命已经增加到了二十年。

昨晚基本忙了个通宵,现在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上了船,朱久炎倒头就进入了梦乡。

怜星看着朱久炎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舱门,挥手摒退杏儿,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船尾处,观看远处的柳林州码头风景。

甲板上的军士们远远地保护着她,看着这个独立于船尾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如同空谷幽兰一般,一袭普通宫裙和绣花鞋穿在她身上是那么窈窕,面容不施脂粉而又清丽绝伦,只是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怜星将右臂伸出,袖口露出一段白嫩的皓腕。

军士们不敢再看,连忙都转过了身,背对着怜星。

怜星望着自己的右手,不知是被江风吹迷了眼,还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了泪痕,乌黑的长发被江风吹起,裙摆也吹得贴住了全身,显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开船了,所有桅杆的帆都竖了起来,解缆、转舵,桨手大声喊着号子,一齐划动,船队缓缓离开了岸边。

喧嚣的码头,人群还没散去,湘王一家出行那么大的阵仗,那么多的大船可不是容易见到的,这样的谈资可以让他们在茶余饭后连续吹嘘好久了。

嗯?船尾上站着的女子看身段好漂亮,她好像对我们挥了挥手?莫不是她的心上人就在码头上送别?

哎,也不知幸运儿是哪家的小伙。

怜星的动作可不是对什么心上人送别,而是从船头扔下了一方手帕。

下游的人若真有好运气的,可能就会捡到这方残帕,为什么说是残帕?因为被怜星撕成了两半,两片洁白的帕子飘荡在长江水上,随波逐流。

若有识字的人能讲两片残帕全部捡起,定能看到手帕上的三个字——“李,淑妃”

第一百六十五章 楚王府的反击 上

这段时间楚王府出奇的平静,今天武昌城却也有些让人奇怪的事,比如常在茶馆、戏院和青楼里面流连忘返的的士绅和豪商好像突然都失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楚王府的广智门外宽敞的坪里却已经停满了车轿。

守门军士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武昌城中那些消失的士绅和大商人们此刻都聚集在门外,认识的人也只相对拱拱手,也没有谁寒暄,这些人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属,面色严峻。

“吱呀”一声,旁边的小门开了,在一个小内监的带领下,这群人鱼贯从小门安静地走进了楚王府。

楚王府某偏殿,此时已经坐满了几十号人,这些人衣着都非常考究。

都是场面上的人,见面自然都有几分脸熟,彼此之间,也只是点头致意而已,无人敢出声招呼。

他们之中,有书香门第的族长,也有城中非常有影响力的地主和做着半白不黑买卖的豪商。

落座之后,相邻的人不免要互相客气地寒暄,当然都没有谈及正事,诸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忧心忡忡,眼神不自觉地朝着偏殿正门处投过去,似乎在翘首等待正主儿的到来。

能进这偏殿的,都是武昌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地位低一些,那也是在黑道上有着响当当的名声。其中几个商人,虽然地位低下,可是能耐却是出奇的大,都是累世的豪商,富可敌国,或者门中弟子也有与当朝大员、贵戚联姻,便是楚王和湖广布政使,都要给他们几分薄面。

而地位高一些的族长,有的本就有功名在身,家中弟子也大多在湖广为官;有的还是大儒,在士林当中颇清誉,学生门人也遍布着湖广,掌控着整个行省的口舌。

这些人,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此时却都汇集于楚王府,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过了好大一阵,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正门总算是打开了,楚王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偏殿门口。

殿中众人虽然一直为楚王府效力,但很多人还头一回见到楚王本尊。

只见这位楚王三十岁上下,穿着朱红蟠龙金麒麟锦锻燕居服,广额浓眉,地阁方圆,面色温润,举止行动间都一种说不出的雍容风雅。

楚王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郡王服饰的少年,厅中众人大多认识,这是楚王第二子,永安郡王朱孟炯,也是楚王最心爱的儿子,最有可能被立为世子的人。

当然,就算楚王想立永安王为世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朱孟炯庶子身份便是最大的障碍,他前面还有个楚王嫡长子朱孟熜,除非朱孟熜死了,楚王才能向朝廷请求册封朱孟炯。

不过,世人都知道巴陵郡王朱孟熜多病,不是长寿之相,连朝廷都没有册封他为楚王世子,想必是他确实病势沉重,无力回天。

他也很少回武昌城,除了长辈过大寿等实在无法回避的应酬,基本上都呆在巴陵养病。

这种情况,也就导致了永安王朱孟炯没有回过自己的封地永安,而是常年呆在楚王身边帮着打理一切,除了正式封号,朱孟炯起居、仪仗基本上与世子无异,所以人们与朱孟炯更加熟悉一些。

众人纷纷站起,一齐朝楚王恭恭敬敬作一个揖,楚王身后的朱孟炯连忙侧身避过,安静地立在楚王身边。

楚王挥挥手,让众人免礼,他直接坐上主位,双手搭在膝间,缓颜说道:“你们当中的很多人,本王也是第一次见,但你们为本王也效力多年了,本王也就不跟你们客套,直奔主题吧。”

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众人只得从喉咙里应了一声,表示应和。

楚王微微一笑,随即道:“荆州搞出了个什么柳林州码头,还有个什么淘宝商楼,听说你们损失都很大啊,那个淘宝商楼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们这些人,没有一点办法?”

他说的是一口顺溜的南京官话,声音低沉圆润,很是好听。

举手投足之间,楚王都带着一种优雅的姿态,卢清远虽然被湘王府有意牵扯进了湘王世子被刺案,让他很是被动,但他根本不会着急。

他是亲王,天下比他尊贵的除了皇帝和太子,再也没有了其他。而他在武昌府就藩已经十几年了,在一众亲王兄弟们当中也是实力靠前的,因此,他有的是底气来摆平湘王府的反击。

他现在只想弄垮那个什么淘宝商楼!虽然情报显示那些东西都是湘王世子朱久炎搞出来,但他怎么可能相信一个孩子能弄出那些花样,他一直视朱柏为大敌,肯定是朱柏这个鬼家伙弄出来的。

哼,朱柏就这么一个儿子,难免看得重些,但你有必要这么不遗余力地捧着他吗?也不怕摔了他。

老子都十个儿子,五个女儿了!你那方面的能力也太差了,哼哼。

在来此之前,众人便公推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宿儒代表众人来回楚王的话,这人六十多岁,乃是湖广第一士族胡家的族长胡赞,胡家接连出了几个进士,是武昌城里有数的望族,生意也涉及了各行各业,胡家一向都代表他们说话。

胡赞巍颤颤地站起身来,躬身道:“楚王殿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胡某实在想都不敢想啊。岂止是损失巨大,湖广行省的商人好像都疯了似的,全部向着荆州涌啊!老夫的盛源商行算是有些根基的,现如今也是损失惨重,商行里屯着几十个仓库的粮食丝绸等货物出不了手,价值将近十万两银子呐,这是要砸在手里了呀!”

胡赞越说脸色越是冷冽,其实十万两的货物对他们胡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事,大不了另行销往番邦,他们胡家岂止一个盛源商行,这百多年积攒的财富又何止千万?

只是这么损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再殷实的家底也不能够天天这么亏损下去,胡家上下上千口号人十几个分支,再加官场上的应酬,这每日开销也是非常大的,一旦所有生意都天天折本,他们胡家过不了几年还能不彻底消亡吗?

坐吃山空啊!

一百六十六章 楚王府的反击 中

胡赞的话说进了所有人心底,他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争先恐后地对楚王大倒苦水。这些依附楚王府的人,怎么可能去办那什么淘宝商楼的会员卡!

他们原本生意兴隆的买卖,现在没有一家不是叫苦连天的。

向来是他们这些人在拿捏着整个市场,囤积居奇是经常干的事。可是现在淘宝商楼出现了,所有商人都去荆州交易了!而且那淘宝商楼交易量还在疯狂增加,他们囤在仓库里的货物,全成了烫手的山芋!

甚至很有些黑心人,囤积了巨额的货物,现在只怕连家底儿都要赔进去了。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什么淘宝楼,还有身后的湘王府,若不是湘王府搞出这些东西,他们又岂会到今天这个份上?原本吃香喝辣的生活,没多少功夫就已经沦落到要吃糠咽菜的地步了。

胡赞点点头,向楚王继续道:“殿下,这淘宝商楼确实流毒无穷啊!最该死的地方是淘宝商楼搞出一个什么给商贾评级的东西,太扰乱人心了!这是完全不给咱们这些人活路啊,湘王府其心可诛!殿下,咱们很多家都要活不下去了,您可得咱们在座的各位做主啊!”

众人纷纷道:“求殿下做主啊!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王也确实没有想到。”

坐在椅上的楚王风淡云清地把玩着腰带上的一块暖玉,慢悠悠地道:“本王这个弟弟确实不可小视啊,听说他还新招募了一千新兵,还将军营就安放在柳林州外,将整个柳林州防卫得如同铁桶一般,这是防着谁呢?明面上是防着你们,实则是防着本王啊!

楚王环视了所有人一眼,一双眼睛闪耀着难以捉摸的冷意,接着道:“湘王府是摆明车马跟本王杠起来了,本王都沉得住气,你们慌什么!要对付湘王府的办法本王已经想到,此次本王将携永安王一同进京,回到武昌之日,就是麻烦解决之时,你们安生呆在武昌,等本王的好消息吧。”

楚王说得这么肯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殿中众人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楚王一向没有让他们失望过,这下子他们安心了。

众人不由得都站了起来,心悦诚服地躬身道:“多谢殿下!”

“都坐下。”楚王却是面无表情。

当了十几年藩王,宦海沉浮见多了,他早已练就了一副淡漠的性子,“本王去了京城,接下来武昌府里的事就看诸位的了,武昌府衙那边,诸位出面去打通好关节,放出捕快去,专门给本王找那些淘宝商楼的会员茬子,要让整个武昌府的商贾们知道,他们在荆州做了生意,赚了钱的,一个都别想好,赚到手的钱都给本王吐出来,谁敢再去荆州,叫他家破人亡。”

众人精神一振,大喜道:“武昌知府是自己人,只要他肯动手,这件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楚王确实够狠!做出这种应对也很称他们的心,一方面自己去京城对付湘王,另一方面,让武昌知府在武昌府地面来个杀鸡儆猴,让那些跟风在淘宝商楼办了会员卡的商人们知道厉害。到时候,就算淘宝商楼再有吸引力,武昌府地面又有谁敢和荆州扯上半分关系?

楚王越狠他们越是高兴,很多人在心里打定主意,从下个月开始,送到楚王府的利润必须再增加一层,楚王如此强硬,实在让他们放心。

楚王低下头,端起了茶杯,这是送客的举动,果然,他喝了一口茶后,便道:“好了,就这样,诸位,散了吧。各家到时准备一起配合,先给武昌府里那些不开眼的商人们一个教训。”

大厅里的人走得都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一小部分留了下来,楚王和永安王好似知道他们会留下来一般,脸上平静得很。

这群留下来的人,刚才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们的麻烦可不是刚才楚王说的那些,而是有更紧急更加要命的事情。

他们都是帮楚王府做不能见光生意的那些黑道水匪首领,黑就是黑,没有一点正经儿买卖,抢劫绑票勒索、贩卖私盐都只是小儿科,放印子钱也是寻常事,其中还有胆子大的向番邦偷运茶叶、兽筋、兽皮和铁制品。

要知道这些物品可都是朝廷明令禁止运往番邦的,这是资敌,要是被抓住了的话,别说是杀头了,千刀万剐、屠灭九族都不为过。

而楚王府的左长史卢清远就是常年与他们联系的人,他们是依附在楚王府这颗大树上的藤蔓,而卢清远就是主要枝干。

卢清远已经被移送到了荆州卫手中,马上要送到京城去接受朝廷调查,可卢清远经不起查!

一查就会查出很多事情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出了事,楚王这颗大树顶多伤一臂,但他们这些树干上的藤蔓,一个都活不了!

他们能不急嘛?哪里还有心思陪你们说什么淘宝商楼?好容易等楚王将那些人打发走,终于轮到他们了。

其中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连忙站起身来,恭敬而面带几许歉意地说道:“殿下,实在过意不去,咱们还要等您拿个主意。”

这个男人穿着朴素,相貌也很是平凡,乍一看就像是个乡野村夫,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居然就是洞庭湖群匪首,节制各寨水盗的首领,许英。

“老许,瞧你这话说的。”楚王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是楚王府的人,你们的事,本王当然管定了,岂会嫌麻烦。”

许英点了点头,等待着楚王下文。

楚王对他们可比对刚才的人要客气多了,这些水匪头领可以为楚王府带来巨大的钱财,水匪们又需要寻求楚王府的保护,而他则利用水匪们去威吓他的敌人。

武昌府境内,凡事公开反对他楚王的官员,都可以放这些水匪们去解决,官员不可能时时刻刻呆在城里,这些官员一旦走出繁华城市,大多会遇匪而亡。

楚王就是凭着这样的手段,让整个武昌府的官员要么跟他和合作,要么默不作声,包括锦衣卫千户所也根本渗透不了武昌,因为只要是说他坏话的千户,多半会遭遇各种意外和不测。

后来的锦衣卫千户见得多了,也识趣得很,只能选择跟楚王井水不犯河水,以保全自身。

这些人在楚王的心中可比刚才的那些“正经人家”重多了,这些黑道水匪他用得挺顺手的,以后还有用处呢,当然要安抚一下。

但也不能对他们太客气,免得让他们以后蹬鼻子上脸。

第一百六十七章 楚王府的反击 下

楚王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喉,正色说道:“你们的担心本王明白,但卢清远不能死!”

许英拱手问道:“还请殿下解惑?”

卢清远都要给送去京城了!此时不灭口,难道还等他到京城交代些什么出来吗?这个长史可不是个什么硬骨头。

水匪头领的担心和那点小心思,楚王当然明白,但卢清远不能死在这当口。

卢清远涉嫌刺杀湘王世子,朝廷要调查的时候,卢清远若是突然死了,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本王就是幕后指使?

卢清远只是个背黑锅的替罪羊而已,到时朝廷如何看待本王?父皇会怎么想?!

楚王沉声说道:“卢清远没那个胆子说出你们的事,别忘了,他的家小还在武昌呢。”

思忖了半响,许英抬头轻声说出了一句:“殿下,可这世上有很多人到了那个时候,只顾自己,不会顾及妻儿。”

“不顾妻儿?哼。”楚王眼神一凛,不屑地轻声哼了一声,他端起茶杯来顾自喝茶,用眼神示意身旁的永安王出来说话。

永安王朱孟炯,明白楚王的意思,他冷淡地瞥了一眼许英,淡淡说道:“幸好你们没有擅自行动,还知道来王府请示一番,若卢清远真出了什么事,别说父王,本王就绕不了你们!”

平时在洞庭湖里打家劫舍的水匪头领们,面对朱孟炯这高高在上的少年,根本不敢回应,身体虽然因为气愤都不由地颤抖起来,面色涨地通红,但最后还是全部默然无语的克制了下来。

没办法,身份和实力差距太大了,越是刀头舔血的人越是清楚,楚王在湖广行省有多大的势力。

别看他们在洞庭湖里逍遥快活,凭借八百里洞庭的地形,湖广都司(都指挥司简称,以后都简化称呼)几次大军围剿都奈何不了。

那是因为他们拜对了楚王山头,朝廷没有真正注意到他们这些水匪,湖广都司的行动也有人牵制和透露消息,所以朝廷的围剿他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但若是楚王想剿灭他们则是太容易了!不说很多水寨根本就是楚王培植的人,单说楚王在整个湖广行省的实力,只要动动小手指,他们马上就会被辗成齑粉。

尤其现在他们还在楚王府里,别人是天潢贵胄,他们是不能见光的老鼠,当场被杀都没人知道,谁敢按照自己的性子多说一句?

“楚王息怒!永安王息怒!老朽带领着大伙儿为王府效力多年了,懂得规矩,懂得规矩,怎么敢擅自行动呢。大家伙儿其实还是想为王府一直效力下去的,要不怎么会如此紧张呢?还请永安王殿下,也为咱们这些粗人吃颗定心丸。”

许英的姿态放得特别低,哪里还有洞庭湖总瓢把子的威势?此刻就像一个卑微至极的王府家奴。

“知道规矩就好。”永安王见到许英卑微的态度很是满意,他拿捏着腔调继续说道:“许寨主,你们这些绿林好汉可能不太懂朝廷的规矩,所以慌乱一些也实属正常。教你们个乖,只要我父王不想让你们死,你们就都死不了!”

许英眼睛一亮,问道:“为何?”

众水匪头领也伸直了耳朵听着。

永安王闻言嘿嘿一笑,说道:“卢清远敢供出你们,难道他还敢供父王出来吗?他不敢!给他十个胆子!说出来都没人会信,皇爷爷也不会信!湘王府这一招还是太嫩了,只能恶心一下我们楚王府而已。”

楚王听闻此言,喝着茶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永安王说得不错。

永安王得到了楚王的鼓励,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就算将你们全部供出来,那又怎么样?你们是匪!不是兵!就算朝廷要来围剿你们,朝廷封帅也轮不到湖广都司的人,只能在父王和湘王当中选,父王是湘王兄长!大帅的位置,除了父王还有谁?

到时候还是父王节制一切兵马,跟以前有什么两样?你们躲个半年,最后跟以前一样再杀几个不听话的小头领,我和父王拿回去交差,你们安分个一年半载之后,一切照旧!”

对呀!

众水匪头领听完后,互相对视一眼,不得不说,永安王说得一点没错,以往每次朝廷到湖广对那些反叛土司用兵,哪次不是楚王挂帅,湘王为副。

只要楚王为帅,他们都死不了,再大的罪名又怎样?他们平时又不住在城里!到时候牺牲几个傻蛋,消消朝廷怒火,他们还是一样的逍遥快活!

楚王对这个聪明的二儿子越发满意,他站了起来,将手搭在永安王的肩膀上,夸奖道:“我儿说得没错。你们,各自好生回去安抚和自己的手下,本王不在武昌的这段时间,都老实一点。另外,许英,你跟本王去一趟京城。”

许英很是干脆地道:“殿下请吩咐。”

楚王道:“你马上去挑选五十个精通暗杀与隐匿的好手出来,从水路入京,本王有用得上你们的地方。”

说完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叠纸张和一把铜钥匙交给了许英:“这是你们的路引,都是真的,没有人能查出问题来。这把钥匙是你们在京城里住的地方,宅子的地址在那张地契上面,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几个月的食物,一路上扮成商旅小心一点,到了京城没事不准出门!等候本王指令。”

许英默然领命而去。

等所有人都离开偏殿以后,楚王才眯着眼睛问永安王道:“孟炯,你怎么看这群水匪?”

永安王脱口而出,“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楚王轻笑了一声:“乌合之众形容得好。他们打仗确实不行,但弄钱、杀人、刺探情报这些事情却很在行,很多咱们不方便做得事情,他们也都可以去做,失败了也没关系。水匪嘛,跟咱们没有一点关系,随时都可以舍弃。

但也容易坏事!

永安王思索了一会儿,他非常想摇头,最终只得无奈地点头,说:“父王高明。”

第一百六十八章 穿越后遗症

楚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高明的不是本王。父王一直以为朱柏是个痴迷道教的闲人,却没料到他竟有如此头脑,能搞出那什么柳林州和淘宝商楼。唉,人不可貌相呐!本王威吓商贾的法子只是治标而已,只能逞一时之威,矛盾会越加累计下去的。

若不能一举扳倒湘王府,总有彻底爆发出来的那一天,那个时候咱们家就失败了。”

楚王的话让偏殿里的气氛异常沉闷,而年轻人最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永安王突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父王,听说我那爱修道的叔叔,又搞出来新鲜花样来了。居然为了他家朱久炎那小屁孩朱久炎,征了一千新军,并且最有意思的是,这一千人平时的所有训练都是那小屁孩编纂制定的。

一千多人每天的训练就是什么一起走,左转、右转、前转、后转什么的;还有什么挨个过独木桥,这简直是陪小孩子胡闹嘛。把咱们皇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永安王说完又不禁噗嗤笑了起来,讽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楚王眯着眼,冷笑道:“朱柏一向喜欢按照自己的性子乱来,以前就对我这个哥哥不敬,他生的儿子果真像极了他。这次你陪父王进京城,咱们给他们父子一个好看!”

永安王笑着道:“父王,孩儿以为,以他们父子的荒唐性子,到时恐怕不需要咱们出手,他们俩父子自己便会把皇爷爷气得七窍生烟,哈哈。”

“也是,到时,我们再给他们添上一把柴。”

……

真相往往只隔了一层窗户纸而已。

久经风波,心机深沉的楚王父子,哪里能够想到他们的假想敌朱柏,其实并不是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

搞出这么多事情的真正敌人,却是个小屁孩。

此刻,这个小屁孩正在自家战船的甲板上不断呕吐。

实在是太晕了!

习惯很可怕,离开熟悉的陆地环境,来到陌生的船上生活,一切都会变得陌生起来。

实在是太累了,朱久炎上船就睡了过去,一觉睡了几个时辰,连午饭都错过了。

好容易爬出被窝,胡乱扒拉了几口裴娘端上来的饭食,食物在胃里还没待上一炷香的时间,就又被他吐到了江中。

以前的体育老师朱久炎并没有晕船的毛病,可现在,在这甲板上他时刻都有种路都走不稳感觉,感觉甲板永远在摇晃,头晕得厉害。

脚下这艘船还是亲王的规格,在长江上算是庞然大物了,有的水域还需要沿途官府派遣纤夫配合拉船才能过去。这样的大船在江面上的颠簸算是最小的,晕船的人受罪也最小,可能是自己现在身体还太小的缘故,微小的颠簸也让他眩晕无比。

吐出了好多东西,感觉舒服多了,朱久炎撑在栏杆上休息,一双玉手轻轻在他后背推拿起来。

身体的不适很大程度被缓解了,不用回头,朱久炎就知道这双手的主人一定是怜星。

裴娘、水仙和玉兰她们从小经过宫廷里的训练,走到朱久炎附近的时候,总会弄出点响动,因为不能无声无息地吓着世子。

怜星却不同,她不会讲那么多的规矩,心里也是真的关心他,这个能从很多方面看出来,比如,眼下怜星这个下意识的动作。

裴娘她们能看出世子对怜星的亲近,虽然心里每次都很不是滋味,不过,以她们宫女的身份就算心里不舒服,也没有任何立场阻拦。

朱久炎心里很高兴,转过身来看着怜星,笑得像一朵花一样。

“小鬼头,你现在这幅傻傻可爱的样子,才像一个孩子嘛。每天不是锻炼、读书,就是算计这个捣鼓那个的,感觉比你爹还老成,你这样才像个孩子嘛。”

朱久炎脸色一囧,他何尝不知道孩子就要有个孩子的样子,但没办法啊!他的灵魂是成年人,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都已经固化了,要他整日像个孩子一样到处皮,他也学不来啊。

那多累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转移起了话题,“姐姐,我还不舒服着呢,陪我在这里吹吹风吧?进船舱里太闷了,我想醒醒脑。”

“好。”怜星答应得很自然,她吩咐自己的侍女杏儿回去取煮茶的茶具,她怕朱久炎吹风太久着凉了,喝点姜茶、热汤,暖暖身,发发汗,又保险又舒服。

杏儿的动作挺快的,裴娘她们也帮着拿来了地毯和引火的松果,世子看来要和怜星姑娘品茗,这甲板上没有桌椅,就在地毯上席地而坐吧。

朱久炎看着怜星煮茶的动作简直有点入迷,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看着就让人很放松,很舒服。

怜星拿着小刷子不断地搅拌茶汤,碾成细末的茶叶子发苦,不能直接饮用,肉蔻、姜丝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香料,被她一一加入其中,最后才加入葱和蒜,这两种都是新鲜采摘的,船上就有种植,因为朱柏也是个喜欢茶道的人。

他对这方面讲究得很,葱和蒜必须是新鲜的,放在冰鉴中保存的都不行,那样就走了味道,葱和蒜一定是要刚摘下来的,还得切得又细又匀,大小一致,才能入她的茶汤。

煮茶的茶壶要是能断水的,没有断水功能的壶进不了湘王府的门。

盛茶的器皿也有各种说法,普通茶杯可不行,要得是茶盏,其中兔毫盏与曜变盏的名气特别响亮,好茶盏可以给斗茶加分数倍,最好的茶盏甚至能引起王公贵族们争相追捧。

比如,宋时用曜变技术烧制的曜变天目茶碗,全世界都只有两只,都是传世珍品。(两只曜变天目茶碗后来辗转流到了扶桑,成了扶桑的传世镇国宝物,本能寺之变中不幸毁到了一只,另外一只流传至今,收藏在扶桑东京静嘉堂。可惜咱们没有留住这绝世珍宝。)

神奇的曜变图案神妙莫测,便用“碗中宇宙”一词对该碗进行赞美。窑变而产生的纹样,就如令人置身于深夜的大海边望见了璀璨万端的星空,而那星空中则深藏了万千奥秘,宛若不可知的浩淼宇宙一般。

第一百六十九章 猪油葱姜汤

之所以朱久炎对这只曜变碗如此了解,实在是平日里听朱柏叨叨多了,听说这曜变天目茶碗放在黑暗之中,碗上的耀斑便会闪出奇异的光芒,颜色变幻,有如浩渺璀璨的夜空。

朱柏时常感叹,以不能拥有曜变天目茶碗为终身憾事,朱久炎估计这不靠谱的老子,若是真的哪天发现曜变天目茶碗,不管在谁的手中,都要想方设法弄过来,哪怕是抢……

朱久炎对朱柏这些做派,一惯嗤之以鼻,搞了这么多工序,加了这么多东西的茶汤,用最好的茶盏,可最后还要加入精细盐和烧熟的猪油!

这哪里是茶呀,不就是一碗猪油葱姜汤吗?

每回看着朱柏喝油汤,朱久炎总想呕吐,他习惯喝散茶,散茶多方便,一烧、一冲、一泡即可哪里有这么多的工序和这么多的讲究。

茶水就是茶水,哪里需要那么多的配料,搞的味道怪怪的,就像有些少数民族喜欢喝的擂茶一样。

唉,可惜现在散茶太少了,根本还没有普及,人们喝茶还是跟宋朝一样工序繁多,不只要看,要品,还要斗茶。

朱久炎看着怜星的煮茶法,越看脸越抽搐,怎么瞧着跟老爹的煮法没什么区别啊!

煮好的茶汤散发出来的,也是那股子熟悉的怪味,朱久炎的头皮有些发麻。

朱久炎拿起,硬着头皮像喝中药似的一口就往嘴里灌了下去,根本不敢仔细感受其中滋味,过后还得表演出一副享受的表情出来。

怜星很是优雅地轻轻抿了一口,有些不高兴地说道:“这茶给你喝了,就相当于牛嚼牡丹一般。茶哪有一口喝干的道理,要慢慢品味其中各样味道的变化,茶与葱是一种变化,与姜是一种变化,与葱姜又是一种变化……茶中滋味要仔细体味,才能品出来,哪有像你这样喝药似的。”

“姐姐,我还是直接吃姜吧。”朱久炎知道怜星让他慢慢喝茶的用意,喝快了对身体不好,慢慢喝才暖身发汗。

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煮茶的味道,油腻味,姜辣味,葱和姜的刺激,茶的苦味,还有盐的咸味再混上各种香料的味道,细细品尝?

那味道想想都可怕!

还是直接吃生姜来的安全,朱久炎心里眼泪流成河,刚才想多了茶汤的味道,油腻味还上来了!他不得不用强大的忍耐力克制自己不要吐出来,狠狠咬了一大口生姜,然后大声赞叹怜星高超的煮茶手艺。

细看来,此刻他已是双眼迷离,分不清周围景物,朱久炎自己也弄不清是晕船所致还是茶汤所腻。

“松风蟹眼新汤,本王来的正是时候,这火候掌握的很好!”朱柏不知何时来到了旁边,毫不客气地端起朱久炎茶盏里刚续起来的茶汤喝了起来,“嗯,味道果然不差,给这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头喝了真是暴殄天物。”

朱久炎听懂了朱柏话中的意思,那是借着北宋大文豪黄庭坚的《西江月·茶》在嘲讽他,松风蟹眼新汤说得是煮茶的乐趣。

煮茶磨砺的是性子,要有平静的心才能体会到茶中五味。

古人不像以后有温度计或者方便烧水的电水壶,将水煮沸是个很需要时间的事,要做很多准备,等水烧开也是有很多乐趣的,茶水将要沸腾的时候,茶壶会不停地发出“呜呜”之声。

这声音便如风过松的声音一般呜呜作响,能让人仿佛置身于松树林中,意境优美,历来文人视作人生最高的享受。

茶水沸腾的时候,刚出现的沸腾小气泡,文人们比作虾眼,再煮一会儿,虾眼继续沸腾变大,这就是黄庭坚所说的蟹眼,此时的水是最好的,要离火,开始分茶了。

这就是朱柏说得火候的掌握,虾眼时候的水还不适合用茶,蟹眼刚刚好,再煮蟹眼就变鱼眼了,到了鱼眼就不行了,茶水就老了。

哼,掉什么书袋呢,不就是手拿茶盏待松风的情调嘛?嘲讽谁呢?算了,跟你抬杠也是吃亏,小爷省着点力气,心里鄙夷你就行。

朱久炎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亲自往小红泥小火炉里添着木炭。

怜星给朱柏拿了一个新的茶盏,跪坐在地毯上动作优美,古朴而庄重,礼仪无可挑剔,继续进行着煮茶的各道工序,完整表达了对朱柏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的心意,

宽袍缓带的朱柏双手接过怜星奉上的茶盏,闭着眼慢慢品茗,脸上露出了极度享受的表情。

朱久炎实在无法接受茶汤古怪的口味,但望着怜星和朱柏那两双直直的目光,看着手中被朱柏重新分好的“要命毒药”,朱久炎强忍着反胃,又来了一个一口闷干。

朱柏无声轻笑,继续拿起茶盏慢慢品茗。

“再来一盏。”

坐在小火炉对面的怜星,继续点茶,分茶,时间缓缓流逝。

看着怜星用铁夹子取出炉子下面已经燃尽的松果,取来江中清水,用心的洗涤茶具,再用船上保存的泉水沖淋最后一遍,然后用专门的干净白棉布擦拭干净,才装回了茶具匣里。

朱久炎此刻的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欣赏的光芒,只剩下暗自流泪,为何流泪无它,茶汤喝多了,太反胃了!简直是洗胃良药,我又要吐了……

朱久炎被那猪油姜丝汤腻得实在装不下去了,也顾不得怜星的娇嗔和朱柏的鄙夷,自顾自地招呼起了金子和银子。

金子和银子现在跟朱久炎很是亲昵,他拿出准备好的清水与羊羔肉,一点点的给它们喂食。

金子和银子现在的样子在女人的眼中必定很可爱,怜星很是跃跃欲试,不过她心里明白,金子的性子特别高傲,她只要过去,金子有很大几率会飞走,银子虽然会亲近其他人,但气氛就不好了,还是远远地看着吧。

“呵呵,你这两头扁毛畜生倒是个神俊的种,你喂得不错,它们能陪你几十年。”

茶没有了,朱柏喝上了酒,还是一副洒脱,淡然的模样,提着酒壶自斟自饮,白亮亮的酒线自壶口沁出,流出一条弧线,不一会就注满茶盏。

怎么不继续装了呢,现在倒是用上茶盏饮酒了?不过朱久炎早已习惯了老爹的不靠谱。

第一百七十章 狂人蓝宝儿

金子好像感觉到了朱柏对朱久炎的鄙夷,不干了,直接往朱柏那握茶盏的手啄去。朱柏将酒水一饮而尽,右手一抬闪过,左手闪电般的抓住金子的两支爪子,金子疼得直叫唤,朱柏哈哈大笑松手,在金子的后背顺毛捋了几下,叫了声:“好雕!”

金子有些怕了朱柏,猛禽的直觉是非常准的,这人好像非常不好惹,它躲在朱久炎身后偷偷看着他。朱柏也在看它,一人一雕,大眼瞪着小眼,玩上了“我们都是木头人”。

朱久炎懒得理这俩傻愣愣的“木头人”,他深吸一口气,待沁人的江风入肺,良久才呼出,这江风凉飕飕的,将刚才的猪油姜丝汤的腻味终于冲去了大半,舒服多了。

唳!!唳!!

朱久炎忘记了喂食物,金子还在跟朱柏互瞪双眼,银子踮着脚尖急躁地围着他游走,提醒他别忘了正经事。

这么灵智非凡的生物没有人会不喜欢,朱久炎开心地继续喂食,所有人都远远围着观看,这样聪明的动物就是惹人喜爱。

“别傻瞪眼了,带着银子展翅高飞吧!”

唳!

吃饱喝足之后银子想赖在船上睡觉,朱久炎手用力一摆,将它赶了出去,银子瞬间振翅高飞,朝着金子追去。

猛禽就应该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朱久炎喜欢看的也是它们展翅高飞的样子,而不是像家禽一样围绕着主人打转。

与金子比赛打坐的乐趣给朱久炎打断了,朱柏抬起手就抽了朱久炎一巴掌,哼了一句小屁孩,就甩着袖子进了船舱。

朱久炎满脸委屈,到底谁是小屁孩啊?有这么不着调的爹吗?

空中的金子和银子也在唳唳鸣叫,明显在笑。朱久炎气得把剩下的肉全给扔进了江里,让这两扁毛畜生哭去吧。

长江上的大小船只络绎不绝,湘王府的五艘大船,再加上荆州卫战船,沿着长江漂流而下。

荆州卫战船远远地跟在最后面,他们的战船虽然也是气势不凡,但是长江之上有无数挂着显赫旗号的船只,再有湘王府的五艘大船打头,所以荆州卫的战船看起来毫不起眼。

按说押送钦犯的战船在长江上本该是畅通无阻的,是非注定会远离他们,但凡事无绝对,几方有心人马早已暗中跟上了他们。

“真是两头好雕!”

看到金子、银子的瞬间,蓝宝儿便喜欢上了。

他也喜欢养猛禽,不过他养的是猎鹰,鹰在草原作战的时候帮过他大忙,以往蓝宝儿觉得他的鹰比什么都好,但此刻见了金子和银子,他那鹰的品相哪里能跟食猿雕相比?

“蓝将军,那是湘王世子驯养的双雕,咱们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蓝宝儿的身后站的正是何耀祖、何迪与朱福,他们三人都接到家族的命令,让他们带着随从前来,听候蓝宝儿的命令,刺杀卢清远。

何耀祖已经投靠了湘王府,他此行是为了保全家族的无奈之举,他不想蓝宝儿得罪湘王府。这蓝宝儿的性子可跋扈无比,无法无天惯了,若不老提醒着他,谁知道这莽夫能干出什么事来?

蓝宝儿别看名字取得秀气,打扮和行事可不那么讲究,他大概以为此次是手到擒来的小差事,戴着遮阳大帽,穿着一件圆领青袍,腰带系得松松的,袖子卷了起来,露着结实手臂又黑又粗的毛,很有几分江湖豪杰的气派,却没有一点九江卫指挥使的尊荣。

蓝宝儿粗声大气地对着何耀祖怒骂道:“一路上就你最啰嗦!怎么?你怕湘王府?那就滚你娘的蛋!”

何耀祖微微愕然,随即大怒!

一股凛冽的杀机在何耀祖心中环绕升腾,下一刻他已窜射而出,双拳在腰间蓄势,袭向蓝宝儿的前胸。

蓝宝儿冷笑一声,挥动双手,双拳同时展开,饶是何耀祖占了出手先机,但他含怒而发,竟没有蓝宝儿后发先至的招大力沉。

砰砰砰!

四拳相交,何耀祖竟被震得飞退几步。蓝宝儿错步向前,飞起一脚,何耀祖慌忙架手抵挡,他仓促之间无法凝聚出多少力道,顿时浑身一震,整个人被踢得踉跄后退,蹬蹬蹬……足有七八步之多。

何耀祖双臂一阵麻木,眼见蓝宝儿大步追来,他袍袖却是一甩,数点寒星猛地飞射了过去,“匹夫!给你个好看!”

嗖嗖嗖!竟然是三把飞刀!

蓝宝儿闪身避开之际,何耀祖也抽身急退,仅退了数步,他忽地一个旋转,转到了朱福身后,巧之又巧的避开了蓝宝儿亲兵的一剑刺杀!

蓝宝儿的几十亲兵围了上来,还要追击,蓝宝儿这时却以手拦住,哈哈一笑:“好小子!敢跟老子动手,何家小子有点本事,刚才差点伤了老子。”

他转头望了一眼那三把飞刀,飞刀牢牢地钉在船柱之上,已没入刀身。

朱福与何迪也连忙制止了己方围过来的人马,“都住手!把刀放下!”

两方人马缓缓分开,何耀祖也将刚拔出的刀放下,黑着脸沉声道:“蓝匹夫,何四爷可不是你的部下,讲话给四爷客气点!”

朱福撑开双手走到中间,打着圆场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蓝将军,任务重要,您也别跟耀祖一般见识。”

何迪也连忙帮腔道:“对对对,蓝将军,您别跟我哥这莽夫一般见识,任务要紧,任务要紧……”

何耀祖听到这二人的话,眉头又蹙了起来。

“哈哈哈……敢在老子面前称爷,有点血性,老子喜欢!”蓝宝儿哈哈大笑,笑容一敛,嘲讽朱福二人道:“反倒是你们两个,娘娘们们的不像个男人!说得也不是人话,老子要是何耀祖早砍了你们两个废物。”

朱福和何迪的脸都红了,一脸怒不可遏地望着蓝宝儿,何耀祖暗自摇头,他们这两个人,是给这蓝宝儿吃定了。

果然,只听蓝宝儿咆哮道:

“怎么,老子说你们是娘们还不服?看着老子干嘛?想听命令是吗?今天晚上你们的人就冲前面,给老子突袭了荆州卫的战船,你们俩亲自带队!老子在后面督战,谁敢后退一步,老子就砍了他!”

真是横的碰到不讲理的!朱福和何迪对蓝宝儿这样的狂人,毫无应付经验,望着那匹夫张狂离去的背影,他们二人气得简直要炸了。

给人骂了还要给人当枪使,他们还拒绝不了!他们可是受了家族命令来执行任务的,蓝宝儿这个指挥使地位最高,人手又最精锐,也是发号施令的人!

何耀祖轻飘飘的话语传了过来,“今晚的任务要紧,别跟那莽夫一般见识。”

“……”

何耀祖的话无异于在新鲜的伤口上撒盐。

“你这粗坯!匹夫……莽汉……气煞我也!”

这愤怒的骂声在两岸的群山阻隔之间来回飘荡,也不只是到底是在骂谁。

第一百七十一章 江中血夜(两章合一)

长江两岸有很多风景优美的地方,夕阳西下,复经折射,崖壁苍翠,各呈异彩,景色格外绮丽。

荆州战船里一间临时改建的囚室中也是一样阴暗,这间囚室连个窗户都没有,唯一的一道门还是锁着的。除了阴暗,环境却非常不错,地板、被褥、桌椅都是干净整洁的,显然经常有人帮忙打扫,当然监押的规格也是最高的。

四十出头的卢清远面白微须,相貌堂堂。他这几日倒是很沉得住气,每日都是四平八稳地坐在木床上,安安静静度日。

今天他终于脱下了身上一直穿着的官服与乌纱帽,只穿着白色的交领亵衣坐在床上,亵衣都是那么的整洁,若不是房间内内一直站着五个军士,看那神色,还以为他在自家卧室打坐呢。

此刻他的神色显得很是沉重,目光严肃,看向地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声音道:“千户大人到!”

卢清远微微吃了一惊,马上抬起头来,看着那唯一的房门。

是林越!这畜生还敢来见本官!?

过了一会儿,木门外便传来了“叮叮哐哐”的开锁声音。

锁链打开了,门却未开,只递进来几盒饭食,千户林越的声音响起:“这房间没窗户不好,连夜在门上开个通风的口子出来,别憋着了卢大人。离开荆州地界了,都警醒一些,别出任何差错!”

林越果然不敢进去见卢清远这个表舅,卢清远落到这般境地,完全可以说是出于林越这个表侄的陷害,再没脸没皮的人也不会进去自讨没趣。

林越今天有些心神不宁,他仔细叮嘱了每一个人,然后亲自将囚室外的十几道门一道道落锁,最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不过,就算是睡在床上也总是睡不好,谢大人下午嘱咐他好好将功赎罪的画面老在脑海中出现,他只好披上了战甲出去巡视。

最后的一抹阳光悄然隐没之后,周围只有黑黝黝的山峦俯视着江面上的船只灯火。

打着灯笼叫上了一队士兵,围在船上转了几圈,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继续回卧室睡觉。

长江上的空气好是好,就是一到夜晚,各种蚊虫太多了,秋天的蚊子喜欢在人的脑袋上嗡嗡盘旋,让人无比烦闷,挥手在上空拍打了无数次,还是赶不走这些讨厌的东西。

透过朦胧的烛光,林越都可以看到黑蚊子嘴上那长长的口器。

路过卢清远囚室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地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锁,扯动了几下,见到门上大锁还是那么结实牢靠,这才彻底安心。

猛然间觉得脚下的船板有些轻微抖动,有人!

他转过身来,一道雪亮的刀光飞快地就劈了下来,林越的喉管顿时咕噜咕噜的往外冒着血沫子。

仰面倒地的时候,林越看见无数的黑衣人像蝙蝠一样,越上了船头直接向各个船舱冲去,船肯定给他们弄停了!

船上的士兵都还没有收到警讯……

前头的湘王府船队继续前行,但最后面关押卢清远的荆州战船却慢慢脱离了船队,直至完全陷入黑暗也没有发出任何警讯。

这些人黑衣人有非常老道的经验,行动迅速,下脚特别轻,就算走在甲板上也只发出一点点声音。

他们两两一组,每一组人负责搜查一间舱室,长刀挑开门闩,不给熟睡的士兵一点机会,就手起刀落,只传出几声钢刀砍进骨头的声音,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谢正贤是一个沙场悍将,哪怕入睡,配刀也是从不离手的,两个刚刚冲进他房间的黑衣人刚要举刀,迎面就飞过来一床被子,等到黑衣人挑开被子的时候,只听得一声大吼,带鞘的配刀就横着劈在二人的头上,脑浆四溅。

谢正贤拔出长刀,大吼着冲出了舱门,看见无数的黑衣人正在蜂拥而入,再看看周围已经没有了一个巡夜的士兵,四周悄无声息,他知道,那些熟睡的士兵,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了。

他红着眼睛,拖着长刀杀进了黑衣人群,边境上养成的战阵功夫,让他一时间所向披靡,长刀过处,血肉横飞。

朱福和何迪正在远处得意地指挥着手下,谢正贤看出这两个被重重保护着的黑衣人才是首领,对着他们就直冲了过来。

“快挡住他!”

二十几个黑衣人冲向了谢正贤。

果真是首领!

谢正贤精神一振,他使用的全是大开大合的马上功夫,招数虽然简单,但对于群战却是特别管用,长刀挥舞,一人独挑二十几个黑衣人。

唰!

长刀如银蛇飞舞,一把钢刀旋转飞腾,忽左忽右,简单、快捷、凌厉,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血色,谢正贤以一把钢刀竟将围上来黑衣人全压在了下风。

这个荆州卫指挥同知竟然如此凶猛!朱福和何迪看傻了眼。

原先一直觉得无所谓的两个纨绔公子此时感受到了死亡恐惧,他们的心脏砰砰地急速跳动了起来!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血腥场面的二人,真正面临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着淡定。

何迪取出保命的手弩,上好弩箭,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根本不能瞄准。

朱福更是不堪,他已经带着人开始慢慢后退。

“哼!”

远处的栏杆边传来了一声冷哼,朱福“啪”的一声止住了后退的身躯。

他可真不敢赌那狂妄无比的督战莽夫蓝宝儿的尿性。

两个身影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下方大发神威的谢正贤,何耀祖抱着双手没有要下场的意思,蓝宝儿见谢正贤再次突破人群,准备对那两个废物下手的时候,从高处跃下,与此同时,两把长刀带着破风声旋转着飞向了谢正贤。

谢正贤手中长刀左右横砍,还没有碰到那两把刀,第三把长刀就已经到了眼前。

他果断地丢掉手中长刀,一个懒驴打滚,三把刀贴着脊背飞了出去。

一个黑衣人见有机可乘,手中的刀就劈砍了下去,谢正贤扯过一具尸体,挡在身前,长刀砍入了尸体。

趁着刀被尸体卡住的机会,谢正贤松开尸体,一手抓住了黑衣人的脚踝,他人还躺在地上,就已经把黑衣人抡了起来,堪堪挡住其他黑衣人的进攻。

耳边传来士兵们临死前的惨叫声,谢正贤怒吼一声,疯虎一样爬起来,扑向刚进场的蓝宝儿。

蓝宝儿手持双刀,迎了上去。

刀光阵阵,嗤嗤破风声大作,只听得一阵阵长刀互击的声音响起,朱福只觉得心中发颤,眼睛在那闪乱迷离的刀光中难以睁开,更是无法目视。

忽然,朱福脸上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溅到了他的脸颊上,伸手一摸,粘稠无比,带着一股腥味,便在这时,刀光一收,战斗声戛然而至。

朱福看向了自己的手指,是血!

在他正对面,蓝宝儿双刀已经归鞘,返挂于两侧腰间,他正拿着一个酒壶,仰天狂饮。

除此外,他周围再无一站立之人。

谢正贤双目圆瞪躺在地上,胳膊上,大腿上,后背上,胸腹间不知道中了多少刀,身上鲜血淋漓,随处可见刀口切割的痕迹,全身上下都在冒血。

他看到了蓝宝儿的面目,因为蓝宝儿的蒙面巾已经给他扯掉,露出了那张粗犷的面庞,谢正贤艰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入室境巅峰!蓝宝儿,是你……”

蓝宝儿一言不发,狠狠地一脚就踩上了他的胸膛。

蓝宝儿分明拥有了一击杀人的武力,偏偏以乱刀将谢正贤砍杀折磨致死,而谢正贤这个刚才大发神威的人,在与他乱刀搏杀中,竟如婴孩一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折磨死了。

朱福和何迪都吞咽着口水,心中发寒,幸亏下午没得罪他太狠。

他们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手脚也在发抖,连忙转身背对蓝宝儿,双手互相紧握,可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惧。

战船里的声音开始逐渐小了下来,直至悄无声息。月亮好像也不忍心看这一幕幕血腥的杀戮,慢慢隐入了云层。

蓝宝儿从怀中取出一个锦衣卫的腰牌,塞进谢正贤的手里,又握着谢正贤的手,让他还未僵硬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腰牌,然后才起身挥挥手,剩下的黑衣人马上用油布包起战死的同伴,包括那些被掉出很远的肉块,这才放下吊绳,滑下了战船。

几十号人直接跳进江水,融进漫漫长江,再也不见踪影……

黑幕笼罩的天空中,一金一银两道身影在月光的反射下,稍稍露出了身形。

金子、银子的鹰目透过江上水汽,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人类的战斗。

就在战船之上,蓝宝儿挥动双刀,震慑全场时,远处岸边一座小山上立有一队骑兵,他们也透过月光,将这场突袭尽收眼底。

当刀光收敛,谢正贤重伤倒地时,这队骑兵立时传出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

“好个毒辣的蓝宝儿,白某人在卫中当差多年了,手段也算狠辣,但跟这个凶人相比,还是有些小巫见大巫。”锦衣卫荆州千户所千户白景仪紧皱着眉头,面有惊色。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狂人的武艺确实精湛无比!”一身材魁梧的汉子幽幽道:“谢正贤可是边军将领出身,一身武艺绝不在千户大人之下,竟被他一个照面撂倒,不愧是跟随蓝玉参加过捕鱼儿海战役、破过十万铁骑的猛将!”

其他骑士闻言纷纷侧目,面有异色地看向这说话的魁梧汉子。

这汉子名叫潘振,来自北镇抚司,在锦衣卫素有第一高手美誉,他刚才拿千户白景仪与蓝宝儿相比,不过是给千户脸上贴金而已,包括白景仪自己都知道他这是客气的话语,真正跟蓝宝儿武力作参照的应该是他潘振,因为潘振在锦衣卫的大力培养下早已进入入室境多年!

众人都知潘振骄傲自负,自命勇武非凡,无双无对,一向眼高于顶,能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看来那蓝宝儿的武艺确实非同小可。

“武艺高又怎样,还不是个暴虐无常的莽夫。荆州卫里应该有他们的内应,要不他们如何能事先选好如此完美的地形和时辰,又直接锁定了关押卢清远的船?”一个阴暗角落里,同是北镇抚司援军的常布,目光阴冷,冷笑连连。

武艺高强、暴虐无常、莽夫!

潘振怎么听怎么刺耳,他抚着手中一口宝剑,冷笑道:“常百户倒是个破案的好手,个中关节凭自己的分析就能推理清楚,如此人才,来参加咱们这些武夫的粗鄙差事实在是屈才!”

常布直接就骂了起来:“潘振!瞧瞧你这口蜜腹剑、惺惺作态的模样!真让我恶心。”

常布素与潘振齐名,潘振是锦衣卫内第一高手,他常布就是锦衣卫第二勇士,二人一向不对付,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吵起来。

“咳咳!!”一声清咳响起,千户白景仪出声止住了所有人的话头,全队骑士都看向他,等候着他下令。

白景仪环顾周围一圈,目光灼灼,闪过满意的光芒。

在场之中全都是锦衣卫内的好手,潘振剑术奇快无比,投身锦衣卫后,深得指挥使大人信重,成为他的亲兵侍卫。

常布也是锦衣卫的成名高手,官职虽然比较低,但是身手毋庸置疑,一向能与潘振争锋。

若非此次事关重大,指挥使大人也不会轻易将两人都调遣过来。

除了这两大高手外,剩下十人也是由锦衣卫秘密培养而出,武功虽然稍逊,却也练得一套合击阵法,联手发动起来,纵是蓝宝儿这样的高手也是非死即伤。

除了这两大高手外,剩下十人也是由锦衣卫秘密培养而出,武功虽然稍逊,却也练得一套合击阵法,联手发动起来,纵是蓝宝儿这样的高手也是非死即伤。

这还仅是这次行动的指挥队伍,在前方的岳州府,还有八十人余人在候命,都是锦衣卫历年来秘密拉拢的江湖好手,具有基础境的武力。

第一百七十二章 ‘百人敌’

别看加起来也就九十多人,但放眼天下,练武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能称得上高手的是少之又少,而能组织起八十名基础境武者的势力,绝对是凤毛麟角,就算是对于锦衣卫而言,也几乎是出动了八成以上的储备了!

“这一次,本官得指挥使大人蒙信重,将铲除叛徒吴刚的机会交托于本官手上,责任重大,诸位都是卫中老人,相信也不需要本官多加赘叙。”

白景仪目光严肃,“本官只说一句,接下来的一切行动,皆须听从本官调度。否则,坏了本官计划是小,误了卫中大事,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到时也休怪本官翻脸无情,当场执行家法!”

白景仪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这次行动咱才是一把手,你们这些人呐,武功再厉害都得听咱的!都放老实一点,耽误了老子大事,当场就宰了你!

众人心下凛然,重重点头应是。

白景仪心下满意,知道敲打得差不多就行了,换上了一副脸色,笑道:“不过,这一次对咱们来说也是天大的机会,这趟差事若是完成的漂亮,咱们的名字可会让指挥使大人记住。届时指挥使大人一高兴,封赏下来,大权在握是迟早的事,荣华富贵肯定也是享之不尽。”

白景仪从怀中掏出了取出一样物事来,潘振等人一看,都已认出这是一支火铳,都是一皱眉头。

火铳虽然威力强劲,可射击距离却短,过了五十米开外,很难命中,而且还极容易炸膛,容易伤了自身,拿支火铳出来有何用

“这是一只经过专门改造的火铳,乃是卫中的老师傅以独门的手艺改造而成,端口被泥封,已经不能射击,而是改为爆炸燃烧。指挥使大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百人敌’!”

白景仪微微一笑,以锦帕擦拭着铳管,道:“‘百人敌’爆炸开后会燃烧周围二十米内一切事物,且速度极快!待到了岳州府等那些百夷人冲击湘王船队的时候,咱们带着人手混入其中,届时诸位也不需要拼死相搏,只要将湘王护卫军拖住一时片刻,掩护好本官趁机将此物扔进关押吴刚的舱室!一切就大功告成!”

“百夷人?”

白景仪点头:“不错,百夷人已经接了刺杀湘王世子的任务,当然这群蛮夷只是制造混乱、混淆视听的炮灰而已!咱们的人只杀吴刚灭口,任务完成后,也不与湘王护卫军纠缠,立马分散撤退!谁若被擒,自行了段,以免牵连家人!”

他的语气里,满是森然冷酷之气。

“遵命!”

……

这一天到了岳州,朱柏决定在岳州停驻一晚,虽然码头上十分繁忙,但是湘王府的船队来了,很快就腾出了五个泊位。

都中午了朱久炎才上完曾言的文化课,原本用不了这么晚,无奈他晕船的毛病有点厉害,晕厉害了一定要吐出点什么才能舒服下来。

当然按照朱柏的话来说,这是体质太弱了,练武时日太短的缘故。

朱久炎对此嗤之以鼻,晕船是人体平衡感受器官受到刺激的缘故,受环境、视觉、个体体质、精神状态以及空气异味等因素影响,跟练武能有什么直接关系?

你怎么不说你基因太差的缘故!额……算了,你基因还是挺完美的。

下了船之后,朱久炎越来越没精神了,刘常看着世子殿下摇摇晃晃,一副快要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样子,建议道:“殿下,奴婢知道这码头附近有个驿站,不如咱们请示王爷先去驿站里歇息一会儿?”

驿站是朝廷一般是不对平民百姓开放的,毕竟驿站终归不是盈利的客栈。除非是特殊情况,比如有走投无路的旅人饥饿难耐,驿站内的官吏可能也会给予帮助。

湘王府是奉旨进京,按照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属于公务出差,沿途的重要州府是跟湘王船队一直保持有联系的,所以岳州的驿站肯定是会做接待准备的。

是要在陆地歇息一下了。

朱久炎难受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这岳州是府城,驿站的环境应该差不了,他吩咐赵来赶紧去请示老爹一番。

朱柏本就决定要在岳州停驻,下午他要陪王妃好好逛一下天下闻名的岳阳楼,晚上住到驿站也没什么不好,也缓缓自家小子的晕船症,他很是痛快地点头同意,让朱久炎带着自己的五百新军先行去驿站歇息,自己则带着大队人马兴致勃勃地陪着王妃游览岳阳楼去了,怜星也被王妃拉着一起前往。

驿站的老驿丞早就接到了岳州府衙的公文,一看外边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哪里还不知道湘王府的人来了。

见到这几百个步伐一致的军卒,第一排最中间的士兵扛着一面‘荆州讲武堂’的大旗,几百人抬脚落地,居然只有一个声音!

好精锐的军队!

驿丞心里暗道,乖乖,令行禁止!队伍站定没有一丝紊乱,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这就是湘王三卫中的精锐吗?但‘荆州讲武堂’是个什么名堂没听说过。

不管怎么着,这么尊贵的一家奉旨进京,岳州方面是不能有丝毫怠慢的,知府大人都带着满城官吏在码头迎接呢。

老驿丞一边心里琢磨着驿站的接待工作有没有纰漏,一边吩咐属下赶紧再去检查一遍给湘王府准备的院落。

最前面的护卫军停了下来,但老驿丞不敢轻易上前。

为首的高级武官下了马之后,来到队伍最中间的一辆马车旁躬身问话。

亲王就是亲王!这是四品的指挥佥事吧?跟知府大人平级的武官,在湘王府就是个小小家将的模样。

马车里头坐着的那位就是湘王吗?

李尧请示了朱久炎,这才走向早就等在一边的老驿丞。

老驿丞赶紧上前两步,问好道:“大人好,下官给大人和湘王殿下请安了!”

李尧皱眉道:“王爷携王妃去岳阳楼了,马车里头的是世子殿下,等会儿别再喊错了。”

亲王有亲王的接待规格,王世子有王世子的接待规矩,李尧是个谨慎的人,驿站等会接待世子的规格还是要讲清楚的,弄错了被有心人揪住,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

第一百七十三章 怨愤入心间

老驿丞赶紧改口大声道:“懂了!懂了!世子殿下安好!下官已经让人去把最好的院落腾出来了,现在就可以入住,大人,可要检查一下安全问题?”

老驿丞干了一辈子迎来送往的差事,很懂这些权贵们的规矩,安全和饮食方面是第一位的,这些事情只有他们自己管着才会安心。

听到老驿丞如此识趣,李尧客气地拱手道:“那就要劳烦大人领着李某人检查一番。”

老驿丞殷勤地引着李尧进了驿站,来到那个坐北朝南、最大也是最好的院落。

还没进门,李尧就看到一个中年人正冲着守门的驿卒在捶胸顿足,大喊大叫。

老驿丞赶紧上前陪笑道:“哎哟,陈大人,还请体谅体谅下官吧!”

老驿丞心里窝火,你家老大只是个已经辞官的六品官,若是平时没有来贵人的时候,最好的院落给你们陈家住一晚也行。但是现在湘王府王爷、王妃和世子来了,这还能轮得着你们?

你们不搬谁搬?你老陈家难道能和亲王争吗?找死?太不识相了!赶紧走!再不走,可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这陈大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荆州府衙经历陈瞻。

常言说的好,树倒猢狲散。陈家不知何故得罪了朱柏,一夜之间从丹楹刻桷的官宦之家,变成现在两兄弟一起辞官避祸。

陈瞻当然也听到外面车马辚辚的声响,只是被驿卒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气晕了头。

想当初他们荆州陈家哪里受过这样的闲气!可一夜之间,三弟死了!陈家也给湘王视为了仇寇,在荆州瞬间就失去了立足之地,尝尽了世态炎凉。现在辞官回乡,最后一次住驿站,这老驿丞还要我们陈家给别人腾地方!是可忍,孰不可忍!

久积的怨气一次性爆发出来,哪里还有心情观察院外?陈瞻越叫越大声:“休要狗眼看人低,咱们陈家兄弟就算是辞官了!可还有功名在身!同僚旧识众多,其中搞不好就有你的上官!几句话递过去,你就得从这个驿站里滚蛋!今天我们就是不搬,你能奈我们何!”

陈昂脸色铁青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看着老驿丞。

本来他就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差点将他玩疯了!

没想到在归乡的途中,在这岳州的驿站里,又受到了如此的侮辱,若搁在以前,他心态可能还不会这么失衡,偏偏现在他也是心里最敏感的时候。

繁华生活将永远告别他们了,再想想老家的穷乡僻壤,落差实在太大!吃惯了山珍海味,谁还愿意去吃萝卜青菜?

老驿丞心里冷笑,要是你们没辞官,本官还给你们几分薄面,但很可惜,现在你们是没毛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你们有毛的时候也不是凤凰!

老驿丞正要招呼驿卒给这不识相的兄弟俩来个硬的,李尧却站了出来,拱手笑道:“两位好久不见,再次相遇,咱们也是有缘呐!”

陈昂和陈瞻看到李尧,当场就变了脸色,他们知道外面是谁了!一定是湘王!要不然,李尧绝不会出现在岳州。

湘王对待他们的态度,兄弟俩不是一般的清楚,他们一同辞官,就是躲避湘王的打击。此刻他们哪里还敢有半句废话,与李尧客套了两句,立马就吩咐家仆开始往外面搬运行李。

望着陈家两兄弟离去的背影,李尧心里暗自冷笑,陈家老三的意外落水就是他奉命做的,陈观那小子被秦三用倚香楼的头牌设计引诱,早已经投靠了楚王府,没少在他大哥陈昂那里套取湘王府的情报。

搞点情报就算了,居然还敢跟秦三联手搞出阅江楼的戏码,蓄意接近王爷的独子,这就已经完全触及了王爷的底线!

查出前因后果的当天夜里,李尧就给陈观安排一场意外!若非这陈家两兄弟真的不知他们家三弟的所作所为,也早就一起下去陪陈观了。

王爷仁慈,放了他们陈家一条活路,若按照他李尧的性子,早就给他来了个宁枉勿纵!

希望你们俩知道好歹,安心回乡度日,要是还敢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李某人必定来个斩草除根。

老驿丞叫上驿卒们一起帮忙,很快就把陈家的行李全部搬走了。

李尧仔仔仔细细地将院内院外检查了数遍,才带着老驿丞出来拜见朱久炎。

朱久炎下了马车,正在江边透气,老驿丞一看他的气质和旁人对待他的态度,顿时明白这个孩子就是湘王世子!

他一溜烟地上前见礼,点头哈腰道:“世子殿下,院子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咱们驿站真是好大的福气,居然能招待世子殿下在此下榻,沾到了皇家贵气,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坐了那么久的马车,朱久炎很不舒服,只想找个好地方休息休息,哪会和这样的官场老油条扯闲篇,他转身就朝院子里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老驿丞赶紧上前引路,看着裴娘她们从马车上一件一件取下来的奢华器皿,他不由暗自惊叹,真不愧是皇孙,一应生活物品都是皇宫里赐下的贡品,连个痰盂都是鎏金的,出个门都这样讲究,那在王宫里得是个什么样子?

好一阵忙活,重新收拾行李,搬去别的院子的陈家心里也不平静,陈瞻更是站在门后面,透过门缝向远处瞧。

看着湘王府的人一趟一趟搬着东西布置院落,心里是越看越愤恨,自己家这个地步,全是这湘王府害的!

真是旧恨未了新仇又来!唉,不过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兄弟俩官职在身,都怕死了湘王,人家奉旨进京,好不威风,自己家呢,只能辞官避祸,好不落魄!

陈瞻虽然心里充满了愤怒,但最终只能垂头丧气回屋……还是别去惹湘王府好了,再惹起湘王关注的话还不知道会被整成什么样子!

水仙她们已经将朱久炎的屋子收拾好了,朱久炎进去直接躺倒在贵妃榻上。玉兰她们真是能干,准备得很充足,连洗脚解乏的热水都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裴娘挽起袖子就给朱久炎按起了足底穴道,还别说,那晕乎乎的感觉立马得到了很大的改善,满身的疲惫也是渐渐褪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胆大妄为的蓝氏集团

门被轻轻叩响了,朱久炎喊了声进来,李天佑推门走了进来,他肩膀缠着白布,气度却依旧沉稳,对朱久炎道:“世子,刚才收到的报告,谢正贤他的座船昨晚被人袭击了!连他在内的五百荆州卫官兵全死了,包括卢清远!”

“什么人如此大胆!连官军都敢袭击?”朱久炎跳着脚就站了起来,弄得裴娘满脸的洗脚水,一脸娇嗔的望着他。

朱久炎发现后忙慌地给她道歉,用袖子胡乱地给她揩着脸。

李天佑丝毫没有小看世子的想法,他跟面禀王爷一样,向朱久炎仔细报告着这次事件:

“咱们的船都停了好久了,荆州卫的船来没跟上来,属下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骑马沿江去寻。没想到,还没骑出十里远,就碰到了岳州方面的官差,说是荆州卫的战船完了!没有了一个活人,就这么飘荡在长江上头,若是殿下现在去岳州码头,说不定咱们就能见到这艘亡灵船了。”

什么人干的!?朱久炎第一反应就是楚王府!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朝廷卫所的五百官兵都敢杀,不就是为了灭那卢清远的口吗?

不对!楚王不会这么蠢吧?这个当口杀了卢清远,不是摆明告诉了天下人,就是他楚王干的!

那到底是谁?不管了,先去看看!

朱久炎急急地道:“我们现在去瞧瞧!”

说完,他脚也不擦了,湿漉漉的脚套上鞋子就朝着外头跑,侍卫们只好飞快地跟上。

才刚刚安静下来的岳州码头,又再一次喧闹起来。

一艘无人掌舵的战船,顺着江水飘来了岳州,满船的血腥味,隔着好远就能用鼻子闻见!

朱久炎让五百讲武堂士兵封锁了周围,不准平民靠近,自己带着人登上了战船。

捂着鼻子的朱久炎在船上走了两圈才找到了谢正贤,看着他身上的无数刀伤和他手中佩刀上的豁口,陷入了深思。

李天佑沉声道:“殿下,属下听父亲讲过,谢正贤是在边镇一步一步搏杀出来的,他的武艺不可小觑,早就到了入室境的水准。属下若是跟他生死搏杀,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能将他这么虐杀的人,不可能是无名之辈,绝对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朱久炎问道:“他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围杀而死?”

李天佑用剑鞘比拨弄着谢正贤身上的伤口,肯定地回道:“这绝对是一个人造成的!您看着这些刀伤,长短、深浅、和角度,是不是特别相似?这些很难做假,跟文人的笔迹一样。

朱久炎继续问道:“排除朝廷,江湖之中有没有这样的高手?”

李天佑笃定道:“江湖草莽当中很少有如此高手,一般登堂境的就算是高手了,以谢正贤的身手,在江湖当中都是能开宗立派的人物,比谢正贤厉害的,还真没有多少。

就算那些老一辈的江湖人物,经验比他丰富,技巧比他高明,那也很难战胜他,谢正贤正是壮年,年轻的优势是很难逾越的。

并且江湖并不好混,朝廷对军备一向管制很严,根本就没有什么势力有实力可以灭杀荆州卫这五百官军,偷袭也不行!”

朱久炎皱眉道:“这么说来,有很大可能是朝中的势力?”

李天佑无声地点头,他捏起谢正贤的手臂说道:“殿下!这里有块锦衣卫的腰牌。不过,属下怀疑是栽赃嫁祸。”

朱久炎用疑问的眼神望着他,示意他继续。

李天佑道:“能将谢正贤如此虐杀的高手,岂能发现不了他手中的腰牌?这不可能。应该是跟锦衣卫不对付的一方干的。”

众人也深觉有理,都各自在脑中搜索朝廷当中与锦衣卫敌对的势力;最后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半天怀疑的对象,也不得要领,因为锦衣卫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了!

好像除了皇帝本人,就没什么人不讨厌、不憎恶、不想弄死他们的。连朱久炎自己心里都寻摸着,若是有机会他肯定也是要继续坑一把锦衣卫的。

“咕咕……咕咕……”

正凝神思考着,朱久炎耳边突然传来了几声鸽子的鸣叫。

抬眼看去,只见一直雪白的信鸽,正从天上落下来,站在栏杆上看着自己。

“嗯?”

朱久炎目光往下一扫,看向信鸽脚上绑着的竹管,低语道:“果真是给何耀祖的那只信鸽。”

信鸽在栏杆上来回走动,不断抖动着绑在脚上的竹管。

李天佑见了,立刻走过来,把竹管解下,查看了一番才交给朱久炎。

将铜管拆开,取出竹管内塞着的信,抖开卷好的纸,纸上全是一组组大写的数字。

朱久炎按照约定好的密码书籍,对着数字仔细地译写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朱久炎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何耀祖在信中向他说明了一切,包括他昨天晚上无奈参与袭击的原因。

何耀祖的事后告知,原本让朱久炎有些不满,但看到信中的切切请求,朱久炎还是选择了原谅他,毕竟何耀祖再讨厌何家,也是出身于此,大明律法是有连坐的。

东莞伯何荣犯的事,条条能够灭族的,何家虽然有很多该死之人,但也有很多老弱妇孺是无辜的,他们都是何耀祖的亲人。

人之常情,能够理解。

现在何耀祖能把如此要命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写在信中告诉朱久炎,这态度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没想到误打误撞,他还正好撞到了楚王府的要害上面,卢清远还跟这么多的勋贵有着见不得人的牵扯。东莞伯和舳舻侯他们敢让蓝宝儿这个九江卫指挥使亲自带人来灭杀五百官军,简直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还有朱久炎编织好攻击楚王府的计划也给他们这群人给直接废了!

没有了卢清远,吴刚他们根本跟楚王府牵扯不到任何关系了,除了杀了他们俩泄愤,还能有什么用?

搞锦衣卫就是树敌,他跟锦衣卫又没有什么恩怨,若说有也是他朱久炎杀了很多锦衣卫的人……不过他们应该不知道。

蓝玉的这群属下实在可恶!

第一百七十五章 遭遇一窝蜂

朱久炎道:“天佑大哥,把那块腰牌放回原处,我想以锦衣卫的手段肯定知道是谁陷害的他们,让他们与蓝党咬起来也好。”

李天佑深以为然,将腰牌塞回了谢正贤手中,让这两方互咬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刚将腰牌塞回去……

“轰!”一声巨响,脚下的战船都似乎震动了一下,朱久炎立足未稳,直接给撞到了船栏杆上。吴争、吴用连忙用身体将朱久炎挡在身后。

没多大功夫,李天福从下面奔上了船:“殿下,爹,大哥,不好了!有百夷在进攻我们!怎么办?”

“咚!”又是一声巨响,船身颤动,木屑纷飞,仿佛有一头巨兽撞击在船身上,在火箭不断地猛烈撞击下,船身大片已经有大片凹陷,并且还燃起了火苗。

“轰!”船木碎裂飞散,围观的百姓四散逃窜,一块碎木击中一个女人的胸口,女子登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别乱!这是火器,一窝蜂!我们在船上,他们伤不到我们!”

李尧跑到了船头大声呼喊,下令部队往朱久炎身边集结,世子殿下的新兵虽然看起来纪律森严,气势雄壮,但毕竟都是没有见过血的新兵,碰到这样突然的火器进攻,希望不会产生大面积的慌乱。

朱久炎的训练方法果然有效果!

五百个新兵虽惊不乱,他们对李尧的命令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身体的行动在恐惧之前,很短的时间,对方队伍就在甲板上举起了盾牌,组好了防守阵型。

后方的队列也已经抽出了弓箭,准备随时反击。

李天佑早就护着朱久炎来到了战船的最高处,若真是百夷人,他们搞得到的一窝蜂只能是二十支的,再厉害的他们绝对弄不到!

这种方便携带的一窝蜂射不了这么高,并且它的火箭会很快用完。

果然,烟尘散尽,船身震动也慢慢停止,除了几个运气实在太差的百姓,湘王府基本没有出现伤亡,就是船身上的多个区域起了点火而已。

这艘船早已被缆绳死死绑在了码头上,这点火势要烧很久才能烧上来,现在对朱久炎他们没有多少威胁。

一窝蜂这个火器,属于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若是近距离对人发射,它一次性喷射出来的二十支“火龙箭”,确实是势若雷霆之击,无人敢当其锋。

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用它攻击高大坚固的战船,实在是没有脑子的表现,除了对敌人示警,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朱久炎怒了。

又是百夷!

他抽出了腰间的望舒剑,一字一句地道:“此番我定叫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包括雇佣他们的人!”

百步开外,潘振呆了呆,表情古怪地望着下方那群踩着草鞋,穿着藤甲的“百夷勇士们”,哈哈大笑:“这群蛮夷果真是愚蠢,给他们的一窝蜂就这么浪费了。”

在仇恨与金钱的刺激下,几百百夷人爆发出了强盛的锐气,不顾双方装备的差异,也不管地势的因素,凭借着一腔热血,对着湘王世子所在的那艘战船就发起了冲锋。

哇,连武器都是那么的标新立异,大部分是竹子做的,打算近前扔竹矛吗?那腰间挎着的是什么?好像是割草的镰刀!

“……”

白景仪用异样的神色上下打量了几眼潘振,沉声道:“咱们给这些蛮夷一窝蜂只是为了吸引护卫军去保护世子而已,他们如此愚蠢正好,难道你还想让他们真杀了湘王世子?”

“属下愚钝。”潘振尴尬地闭上了嘴。

常布先对着潘振无声地嘲笑了一声,然后才对白景仪阴声建言道:“大人,这群蛮夷完全是在送死,还没把湘王府船上的护卫军引出来,就给那什么荆州讲武堂消灭了!让潘大人带些人去帮一下吧,要不,这声东击西的计策可就没用了。”

白景仪沉吟片刻,断然下令:“潘振,你带一半人手去给百夷那边,动静闹大点,把湘王船上的护卫军吸引过去!时间拖久一点!其余人手,由本官带领,杀吴刚!”

看着常布那小人得志的模样,潘振险些将后槽牙给咬断了,但他不能违抗命令,只能带领一半人手去执行那最危险的任务。

……………………………………………………

“这……什么情况?”

朱久炎此刻也有些转不过弯来,站在战船的最高处往下方瞧,他也呆住了。

这些百夷是来送死的吗?千里送人头?

李尧和李天佑也是一脸惊诧不解的表情。

李天福直接狂笑出声:“殿下,双方人数对等,咱们装备占优,还是居高临下!这群百夷还敢直接冲过来!?属下请命,带队全歼了他们!”

百夷各族虽有各自的传承下来的土司管束,但下面那些人明显是大山深处的生夷部落,这些深山里的部落,蛮横无比,不服王化,湖广行省每年都有几起生夷出山袭击百姓的事情发生。

多民族混居的地方都有土司传袭,土司乃朝廷册封,表示过效忠朝廷的。所以,各土司的治下之民多少会有些汉化,各族也大多相处融洽,可下面那群人的身上没有一点汉家文化的痕迹,而且敢光明正大的袭击亲王世子,这样的事情只有那些见钱眼开的生夷能做得出来。

李天福从他们的服饰和阵型便直接看出这些人是生夷,所以才很是轻视的主动请战。

“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李尧第一个跳了出来,大声喝斥道:“战场上永远不能小看对手!殿下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天福,你带一百人保护好殿下,天佑!咱们上阵迎敌!”

李天佑自然遵从父亲的命令。

这个袭击的队伍虽然没有一点军事头脑,显得那么可笑,但杀伐战斗,再怎么可笑都是凶险无比的,二弟这跳脱的性子实在不适合领兵。

嗯?非常可笑?不对!李天佑眺望整个百夷队伍,发现了他们手中的竹矛,竹矛上那黑乎乎的一坨是什么东西?

“是引火物!我们要冲下去!”

李尧和李天佑同时发现了对面的目的。

李天佑道:“他们打算牺牲点人,冲到近前,扔火矛将整艘战船点燃!好狠的计划!”

李尧点头:“殿下,我们要改变计划了,我和天佑带四百人当头冲锋,您和天福他们跟上我们突围!就算到了地面,百夷也不是对手!”

李家这两父子果然是可靠的大将之才,没有让他失望,面对任何敌人都很谨慎小心,落在他们眼中的细枝末节,就能推算出对方的整个布局。

至于李天福嘛,还需要先磨砺一下心性。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新军锋锐

朱久炎心中暗暗称赞了李尧和李天佑几句,可是脸上却没有什么表示,他拔出了自己的‘望舒’交到李尧手中:“李佥事安排得很好,就这么办。百夷一再招惹与我,我深恨之!此剑命叫‘望舒’,锋利无比,这剑相当于我,与你们同在,就让它饱尝敌寇鲜血吧,以解我心头之恨!”

“定不负殿下所望!”李尧和李天佑同时领命而去,李天福此刻其实也是紧张得不行,不停地擦拭着手心的汗水。

朱久炎比较淡定,还有闲心观察他那五百新军。

他想看看荆州讲武堂的实际战力,这群新兵凝聚了他很多心血。

成军这么久了,都是自家关起来门来操练,从没有见过血,实际战力还真不好说,只有经过战场的检验,才能看出一支军队的真正实力,这场百夷人的袭击正好可以当成一场实战考核。

这也是我的复仇之战,可别让我失望!

李尧举着望舒剑,面色森然:“百夷一再袭击世子殿下,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这我们莫大的耻辱!只有用他们的鲜血才能洗刷!杀,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杀了他们!”

一大群百夷人冲到了战船下方,一部分举起手中的藤盾,准备抵挡船上射下的弓弩,更多的人则是半蹲在藤盾手背后,点燃竹矛上的引火物,准备朝船上投掷火矛。

预料中的明军弓箭并没有射下,反而传来了一声厉喝:“准备!”

三百余人齐举长枪,密集的并列一起,如临大敌。

船边匍匐着五十个手持跳板的新兵,每两人抱着一块,总共是二十五块跳板。这些跳板是战船上常备的,很容易就能找到。

李天佑带着一个新兵抱着一块跳板趴在最前方,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好了的士兵,举起左手狠狠挥下:“搭跳板!”

李尧同时下令:“冲锋!”

五十人同时站起朝岸边搭好跳板,三百余人紧接着踏上了跳板,发起了反冲锋!

百夷人根本就没有想到,明军居然会冲下来,他们愣神的当口,四百新军,包括后面朱久炎的队伍都毫无阻碍地冲过了跳板,来到了陆地上。

面对着摆开阵型的新军,这些站在最前面准备点火的百夷人明显慌了手脚,炸了锅一样开始四散逃命。

计划被识破了!糟糕……

“射击!”

在李尧、李天佑的指挥下,新军开始整齐有序地推进,推进的同时,还有效地用弓矢射杀那些四散逃命的百夷士卒。

百夷的的损失,已超过一百,很好!

朱久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他从心底里痛恨这些为了钱一再袭击他的百夷。

整个百夷的前军差不多被屠杀了个干净,李尧回头对朱久炎说道:“殿下,百夷已跑出我们的射程……我估计后面的百夷头领要跟我们拼命了,请跟紧我。”

朱久炎看了对面一眼,粗略估计敌人还有五百来人,沉声说道:“他们的弓箭好像破不了我军的盔甲,我们可以省点力气,等他们冲过来,再以逸待劳,全歼了他们!”

朱久炎的智谋,李天佑是深有体会的,他当即附和:“父亲,殿下的办法很好!新军行止一惯有如一人一般,只要他们敢冲上来,他们全得死!”

李尧想到讲武堂平时的训练方法,也是深以为然的点头:“好!就这么办!”

这群百夷人的首领叫熊杨张,是一个大寨的头人,九名被朱久炎杀死的刺客就是出自他的寨子。

熊杨张一直筹谋着复仇的事情,他才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大明朝廷呢,这次正好又有人出大价钱要湘王世子的性命,还提供了详细的路线图,他早就带人在岳州埋伏多时了。

汉人的大官他们寨子可杀得多了,计划都是现成的,屡试不爽,没想到这次居然给人识破了!

他看着前方只顾逃命的族人们和后面屠戮族人的明军,心中大怒!

熊杨张猛地拔出佩刀,带着部队就要冲了上去,他这次带出来的人可是大山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怎么可能战死这么多人?

这让他怎么向寨子里的族人交待?

熊杨张正待冲锋,他周围的部下却劝阻了起来:“头领,计谋被明军识破了,我们再冲上去的话损失太大了!为了那些钱,再死勇士就不值得了!”

熊杨张的脸黑了黑,他被说动了,愤愤说道:“我们撤退!以后再来报仇……”

“熊头领!你收了我们的钱却不把事办好,熊头寨的信誉呢?”潘振带着四十个基础境的好手恰好赶到。

“这……我们尽力了,你看到了死了这么多勇士。”熊杨张双手一张,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面对金主他强硬不起来,他们熊头寨世代干着拿钱为人消灾的买卖,信誉问题影响他们以后的收益。

潘振暗自冷笑,给他画出了一张大烙饼,“事后再给你加一万两银子!我带着这四十人也跟你们一起杀过去!干不干?”

一万两银子!熊杨张吞了吞口水,没有丝毫犹豫,刀再一次出鞘,“儿郎们!给这些明狗一个厉害,为死去的族人报仇!一定要杀了最中间的那个娃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声令下,百夷士卒再无迟疑,一窝蜂似的冲了上去;潘振也是一挥手让四十基础境好手,混入了其中!

朱久炎眼眸微微眯着,而这深幽的目光深处,全是杀气。

他听到了熊杨张的这声大喝,这些百夷人的目标果然还是他!

朱久炎走到队伍的最中间,面向对面乌压压的百夷人,面对着他们脸上戴着的那些狰狞面具,面对着冲到近前熊杨张,他眉头一扬,指着他们大喝一声:“前进,杀光他们!”

小小世子都尚且不怕,还有何惧之有?

于是,无数根长枪“轰”的一齐从队中斜伸而出,宛若枪林,枪尖朝天微扬,后手握着枪尾,前手握着枪身,徐徐前进。

“轰隆……轰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碾碎他们!

五百双靴子同时抬起,又同时落下,动作宛如一人!

反观对面的百夷人,那是根本没有阵型之说,完全是拿着武器自由冲锋!

潘振的脸色终于变色了!这荆州讲武堂,是精锐中的精锐!

熊杨张完了!

他的四十个基础境好手也完了!

在这样的军阵面前,他们四十个人的武勇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除非你是比对方更强的军队,否则就是螳臂当车!

这是真正的军队。

他们是那样的冷静,除了整齐的口号和大踏步发出的声响,甚至连怒吼都不曾发出。

这几百人身上的气势也是潘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那种感觉比京城的上十二卫还要可怕……

四百讲武堂新兵机械地随着李尧的命令不断地刺出长枪。

他们早已经发现,这些戴着狰狞面具的百夷人,都是些外表凶悍的纸老虎,在他们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即便里面有几十个身手不凡的人躲过了第一刺,提刀想要还击,却发现,居然根本无从下手,第一排虽然已经收枪,第二排的长枪已经跟着刺出。

这样的刺击动作虽然无比简单,但是四百人同时循环往复,做着同方向同角度的刺击动作,便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不可阻挡。

“出枪!收枪!”

一排长枪刺出,就会带走几十条生命,包括潘振的四十名基础境好手,他们顶多躲过第一轮出枪,就会丧命于第二轮长枪刺杀。

身体只要一中枪,往往就是十几个血窟窿,长枪被同时拔出,鲜血会喷洒一地,倒在地上,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

此时此刻,熊杨张终于知道,在他口中这些无比柔弱的明狗,竟比虎豹还厉害。尤其是那绞肉机式的杀人速度,伴随着无比的血腥,他们的五六百族人居然没有任何招架和反击的机会。

几十个持着各色兵刃的百夷士卒,呼啸着从侧面扑了上来。

李天佑平静地从箭壶中抽出两支长箭搭在弓弦上,瞬间将弓弦拉成满月,弦声铮鸣,两支长箭以穿云裂石之势,贯穿了冲在前头的两个百夷。

剩下的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般接连倒毙在地。

李尧也是开弓如簧,长箭连射,少有虚发。

李家两父子手中的长弓,瞬间就连杀了三十余人。

哀嚎声此起彼伏,满地的死尸都是他手下的勇士,熊杨张脸上血泪迸流,睚眦欲裂。

百夷人开始惧怕,不敢再上前,讲武堂新军则是气势如虹,他们已经感受到了这支军队的厉害,而眼前这些百夷在自己面前,就是一些待宰的土鸡瓦狗。

此时,朱久炎的命令传来:“继续前进!”

他带着一百护卫也加入了后方的队列,集体的力量是最强的,他在方阵中间也最安全!

五百多人重新汇合到了一起,同时又迈起了脚步。

“出枪!收枪!”

“出枪……”

噗呲……噗呲……噗呲……噗呲……噗呲!

军队的杀人方式实在是霸道到了极点,平时的刻苦训练和每日三餐充足的营养,使得他们力气大涨,长枪只要是桶在敌人的身上就是一个贯穿伤,这样伤势很难有人能存活下来。

五百人都熟悉了节奏,步伐都是无比的协调,一声出枪,便有一排排的长枪循环刺出,五百人仿佛组成了一个巨型绞肉机,将所有挡在前方的敌人统统碾成粉碎。

“保护世子!”李天佑高声提醒。

一跟竹矛朝着朱久炎扎去,同时又有五把长刀,自左右两方,闪动着寒光,向朱久炎飞来。

生死关头哪里还有人管什么佯攻,那些混在百夷人当中的基础境好手,把不断下令的朱久炎锁定了,他们将手中刀朝着朱久炎扔了过去,企图打乱军阵的节奏。

这些武器快慢不差分毫,将朱久炎笼罩在落点之下。

朱久炎根本不为所动,又是一声大喊:“继续前进!”

每把武器的主人脸上,都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熊张杨的脸上更是浮现出惊喜的神情,还是太嫩了,这小鬼的经验太少,一直下命令暴露了自己!本来必胜的局面,竟然给了他们绝佳机会,真是自寻死路。

只要那世子一死,明狗的军阵必破!

可惜!六把武器已经不能再前进一步,熊张杨惊喜的表情也变成了惊愕。

吴争和吴用两个老兵,轻松之极用配刀将它们给挡了下来;李天福也同时在朱久炎身前竖起了大盾。

扔出武器的六人已经分成六个方向开始疯狂逃跑,可是跑得再快也不能跑过弓箭的射击!

李尧和李天佑弯硬弓,搭铁箭,飞箭如电,将他们全部击毙!

军阵继续前进,百夷人想要靠近,迎接他们的便是死亡,想要后退,身后却是同伴们冲杀的推搡,他们的脚下,都是倒地的同伴,这些人,大多是尸体,哀嚎之人非常之少。

“出枪!收枪!出枪!收枪!”

百夷人混乱了,他们发现己方的冲锋都是徒然无功的,无论如何勇猛,无论如何刚强,都冲不破明军的铜墙铁壁时,心里都露出了深深的绝望。

于是,便开始出现了逃兵……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纷纷飞逃。

无论任何部队,一旦承受大面积的伤亡,就会彻底崩溃。何况熊张杨组织起来的族人,连正规部队都不算。他们也不可能战至最后一人,他们寨子里世代流传的勇士故事也终究只是故事而已。

他们所谓的勇士,大都是盲从的,自私的。

他们会因金钱和仇恨而奋不顾身,可是一旦出现大面积伤亡,他们也一样也会慌不择路的逃跑。

恐慌的情绪是会感染的,恐慌已经在他们当中蔓延开来,兵败如山倒!

有人跪地投降,有人倒地装死,还有人在奋力抵抗。

朱久炎的那一声声命令,对他们来说犹如魔音灌耳,对讲武堂新军们来说却是振奋药剂一般。

讲武堂军阵像象群一样,狠狠地撞进了敌人混乱的队伍。

第一百七十八章 驱着败犬找恶狼

一群凭着热血与勇气冲杀的部队,一旦遇到挫折,往往就会失去热血与勇气,而他们一旦失去了这些,就会成为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朱久炎的讲武堂是靠着纪律与组织合集体为一人的军队,他们是坚不可摧的!胜,能乘胜追击;败,则能顽强抵抗!

那些还敢反击的百夷人,直接被捅倒在地。

“姓潘的!现在怎么办!他们追过来了,你还有人手吗?”

熊张杨已经带着人马跑回了潘振的身边,而在他们身后,朱久炎率领的五百讲武堂军阵,正紧急而有序地追赶着。

“你,你……你这个笨蛋!快让你的人结阵!挡住他们!”

潘振连忙指挥着那些残存下来的锦衣卫好手列阵迎敌,他看着一个个被刺倒在地的人,看着不远处那些抱头鼠窜的百夷人,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个蠢货居然带着人来找我!把我陷进来了!?该死!

怎么可能如此!该死!我他么愣神了!

他早已预料到知道结果,但他还是把讲武堂的战力给估低了!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军队!这群百夷人不差啊!明明人数还多于对方,怎么样都能抵挡一炷香的时间吧!

可是那荆州讲武堂,竟然是毫发无损,迅速击溃了百夷人,还包围了自己……自己……

潘振哪里想到,朱久炎的训练方法来自于后世的先进经验。几百年之后,列强们就是靠着这样的战法与组织力,面对比他们多十倍、百倍的士兵,从中华大地到波斯湾,几乎横扫所有古老帝国的正规军队。

潘振麾下残留的好手结阵后所迎来的第一个大敌,却非讲武堂新军,而是那些溃败逃回的百夷兵。

这帮蠢货……竟然冲击己方的防线!

潘振恨得险些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些溃兵一个个面色仓皇,慌不择路地冲进他那列阵整齐的防线中。

更糟糕的是,组成防线的那些基础境武者,显然没有把那些溃败的百夷兵当成友军,直接挥刀就砍了下去。

“姓潘的!你找死!”

熊张杨大怒,举刀就朝着潘振砍来。

他举刀下劈,空气呼啸,带起一阵破风之声,威势惊人,骇人肝胆,他天生大力,可毙虎熊,所以才自冠熊姓。

潘振瞳孔一缩,森寒刀光,向熊张杨席卷而去。

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第一高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挡!

两刀交错,火花四射,发出尖锐的一声响动,不断回荡,震动着周围士卒的耳膜,无数溃兵远远地离开他们,不敢靠近。

任凭熊张杨的攻势如何凶猛,潘振的脚下都仿佛生了根一般,就是不离开地面,死死地钉在地上,与熊张杨斗了个旗鼓相当。

“脚下生根,力从地起!高手啊!居然开始内斗了!看样子是两方人马。”

朱久炎一直紧盯着他们,向着身边的李天佑低声问道:“天佑大哥,这二人武艺如何?”

“这二人武道境界应该在入室阶段,乃是一流高手。不过,那蛮人明显靠的是天赋出众,力大无穷,他欺负普通武者还行,碰到真正的入室境高手,必败无疑!”李天佑本身的武道早已进入了入室境,距离入室大成也是一线之间。他自幼在军中,见多识广,对于二人的路数一目了然。

“两个入室境的高手带人来袭击我,我倒是要看看,都是哪方势力。给我慢慢压上去,驱赶溃兵们去冲击防线!”

大局已定,看来这群人就是百夷幕后的雇佣者了!但这两个高手的临死反扑可能会给讲武堂造成一些伤亡,讲武堂新军可都是他的心尖尖,朱久炎是一个都舍不得牺牲。

朱久炎挥了挥手,命令所有人放缓进攻势头,改为驱赶那些百夷逃兵去冲击那道防线。

将近三百溃兵,在死亡的威胁下,一头撞进了潘振的防线中。

“别过来……不要过来!”潘振的手下用盾牌死死顶着冲过来的溃兵,太多了!杀都杀不过来!

而在第一排盾兵身后,那些防线内的锦衣卫好手,还是不停地朝着溃败的百夷人挥动武器。

“啊啊啊!”

后有朱久炎讲武堂的屠杀,前有雇主祭起的屠刀,那些被夹在两军当中的百夷士兵们,满脑子都是想要活命,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战场念头。

“敢挡我们?杀了他们!”

百夷溃兵们,纷纷举起兵刃,他们几近疯狂,用手中的刀胡乱劈砍着阻挡他们逃命的人。

在拥挤中,不断有人被推倒在地,百夷溃兵也不管是谁,踩着地上的人就往前冲,硬生生冲出那条原本整齐有序的防线。

越来越多的溃兵挤过了防线,为了活命,他们疯狂地砍杀着眼前的一切阻挡他们逃命的人。

潘振好容易召集起来的防线,竟然被这些求生欲丨望强烈的百夷溃兵给直接撕开了。

死伤惨重!

挡!

两刀再次相交,摩擦起一溜火星,刺耳的声波震荡数里之外。

“给我去死!”

熊张扬天生蛮力,单凭他的力量,这天下少有对手,他斗志昂扬,越战越勇,手中长刀一次又一次挥动,一刀比一刀凶猛。

“你这头笨熊,大敌当前还跟我打,你看看周围!湘王府大军围上来,咱们就一起死吧!”

潘振一边抵挡他的攻势,一边怒声呵斥。

“敢杀我的人!死也要拉你垫背!”

熊张杨此时已经不管不顾了,死死跟潘振缠斗在一起,一心想拉着潘振这个罪魁祸首一起死!

“事到如今……”

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将整个溃败局面尽收眼底,远远看着已要杀至的那群索命无常,潘振不禁打了个激灵,他一咬舌尖,将熊张杨笼罩在其刀光中,狂喝道:“你特么给老子去死!”

他已经完全摸清楚了熊张扬的路数,手中长刀脱手而出,顺着熊张扬的身体一百八十度的旋转,最后才回到自己手中。

熊张扬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刀法,防守半天才发现是个虚招,但此刻他已中计!

“大笨熊!这才是杀招!”

虚招得手,潘振再接再厉,双眸一瞪,长刀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划出,破开熊张扬的防御,直奔胸口。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抓活的!

“不好!”熊张扬怒目圆瞪,他刚才消耗了大半体力,正是老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潘振劈出的长刀角度如此刁钻,他根本来不及防守,匆忙之中,只能弃掉佩刀,以手腕相挡,护住胸口。

哧!

半月形的刀光闪过,一道血箭飙出,熊张扬的一只手腕被生生的削去一大块肉。这还是他天生体格粗壮,手腕大大粗于常人,若是一般人中了这一刀,手腕非得齐根而断不可。

“这是你自己找死!”潘振当然不肯放过如此机会,他眼中也只有熊张扬!

刀锋滚滚,杀气腾腾。

熊张扬绝非泛泛之辈,皆是入室境武者,兼之他身体素质异于常人,只见他强忍巨痛,左手捡刀与潘振再度交锋起来。

也幸好他是蛮族出身,双手皆是利手,没有左右手之分。左手握刀也没有丝毫生疏之感,与潘振的兵刃不断碰撞,摩擦出一道道火星。

铛铛铛……铛!

长刀咬住,二人俱用肩膀顶着刀背开始角力,眼神死死盯着对方。

熊张杨猛地举起鲜血淋漓的右手掌,向潘振头颅拍下,他这手大的惊人,有如蒲扇,如被拍中,肯定非死即伤。

熊张杨狂吼道:“没想到吧?嘿!老子拍死你!”

“找死的是你!”潘振看到熊张杨胸门大开,没有任何迟疑,用更加诡异的手法,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反手握住,闪电般划过了熊张杨的咽喉。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极了扶桑国的忍者刀法。

扶桑小矮子的刀法!

这种刀法落在朱久炎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眼中不要太吸引仇恨!

“这人够厉害的!”朱久炎有些疑惑地问李天佑道:“天佑大哥,你若与这人相斗,胜负如何?

他和李天佑有同生共死的情谊,没那么多虚的,问得很直接。

“殿下,这人的武艺境界应该比我高上半个境界,最重要的是,他生死搏杀的经非常丰富,技巧也是出神入化,刚才一战,那百夷首领的力量明显强于他,但是却在厮杀的技巧上远远不如,所以不到二十回合便落败而亡。”

李天佑先解析了一下,才沉声说道:“我若与他生死相博,恐怕会死于他的刀下。”

每一个武将都有自己的傲气,尤其是李天佑这样的年轻人,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及潘振。

吴争缓缓说道:“李典仗不必妄自菲薄,老朽以为,现在你们二人若是生死决斗,胜败也是全凭运气。您强于骑射,善于沙场争锋,而他强于技巧,善于单打独斗,这没有可比性。

还有,您比他可年轻多了,您每年都在进步,而那人已到中年,武艺到了顶峰。两年之后,您将会长成一员超一流的武将,而他却永远是个不能见光的小人物。”

吴用也开了金口,“大哥说得没错。殿下,李典仗是大将之才,战场上的本领可比个人实力重要千万倍,那人顶多能当个刺客首领,一个小蟊贼,如何能与领军的将军相提并论?

就像我主江阴侯,若论生死搏杀,他可能还打不过我们两个老家伙。但他善于练兵,无论他在哪,都能再拉起一支劲旅;而我们这些老兵,顶多能多杀几个人,如何能与我主相比?”

“二位良苦用心,久炎受教了。”朱久炎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自从他跟随朱柏练武后,往往将武学境界搞成了衡量人才的标准。

但武艺再高强的人在军阵面前也要抱头鼠窜,武学境界只是个参照物;最主要的还是得看人,人才这个词包括着方方面面,武艺往往只能占很小的一部分,除非能像朱柏那样进入成功境,但是有这样资质和毅力的人往往百万中无一。

李天佑最厉害的也是他军事上的本事,而不是他个人的武艺。蓝玉的武艺乃是公认天下第一,但世人说起他的时候,说起的永远是他在军事上的才华和他所取得的盖世军功,很少有人会提起他个人的武勇。

这就是两位老兵想告诉他的道理吧。

朱久炎抬起手直指潘振,“反抗的全杀光!那个人尽量活捉,他若敢伤我们的人,也一并杀了!”

……

手握不住滴血的短刀,潘振忍不住惨笑起来。

太轻敌了!什么锦衣卫第一高手!这个名声害他不浅,再厉害的高手,在这样厉害的军队面前也是枉然。

一切都完了,对此,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前途完了!

这一战,输得实在太快了,快到连他自己都深陷其中,湘王府船上的护卫军根本就不可能被这里的战火给吸引过来。

任是谁,老远就能看出荆州讲武堂的凶残,这满地的百夷尸首,到处逃跑溃军,谁会过来增援?

谁过来谁死!

他们灭杀吴刚的行动失败了!白景仪他们也有危险……指挥使饶不了他们!

一想到锦衣卫里那些残酷的‘家法’,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事到如今……跑吧!”

他已经看到了杀至身前的讲武堂军阵,不容多想,潘振提着刀,带着几个亲信转身就开始逃跑。

可是,等他转身之后,却发现在乱军之中,早已有人等在自己的身后。

“想逃跑吗?……晚了!”

李天佑也是入室境界的武将,手里持一柄红缨长枪,跃马朝着他疾冲而至。

他气势凛然,策马冲击,宛如巨兽出笼。

糟了……

潘振被迫迎战。

荆州讲武堂的新军哗啦啦地合围而至。

刀枪交锋,擦起一阵激烈的火花,强大的巨力推动,让潘振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十几步。

该死!入室境武将!他还有战马的助力!

这么年轻的入室期高手,倘若以往,潘振是毫不惧怕的,怎么着他都能跑掉。但是现在,大军围困,别人胯下还有战马,他的心腹没有坚持多久,就纷纷被俘,他若不投降就是个死!

“哐当。”

他很光棍地扔下了兵器,高举双手,站在原地表示投降。

这样的高手不能轻视,李天佑亲自下套钩,将潘振全身绑了个结结实实。

第一百八十章 恐吓

白景仪一直在另一边的码头等候着护卫军的调离。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耐心等候。

在他心里,护卫军是一定会被调走的,几百百夷士卒再加上潘振带着的几十个基础境好手,湘王世子那五百新兵根本就不是对手,他等的就是船上的护卫军惊慌失措去支援的那一刻。

至于潘振和那些好手们事后如何逃生,这就看他们是否机灵了。

什么锦衣卫第一高手,第二高手的,都是些棋子而已,他白景仪才是指挥使大人的心腹。

我白景仪和你们这些网罗来的武夫可不一样,在锦衣卫也是不能替代的角色,掌着湖广行省的整个锦衣卫情报网,这才是封疆大吏!

尤其是我每年还可以给指挥使大人上缴那么多的经费,岂是你们这些武夫能比的?

事情办成了,升也是升咱白千户,你们就慢慢熬着吧。

白景仪阴测测地扫了常布他们一眼,远处的喊杀终于传了过来!

他心里乐了,开始了!

这局棋……看来要完美收官了!

白景仪站起身来,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准备发号施令。

就在这时,一个校尉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惊慌失措道:“千户大人,千户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白景仪的脸冷下来,厉声道:“慌成这样,天塌下来了吗?”

“熊张杨……被潘大人杀了……潘大人也被俘虏了!那边兵败如山倒……那……那湘王世子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朝着咱们杀过来了,他们……杀来了……杀来了……”

白景仪目瞪口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道:“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吗?”

他歇斯底里地接着道:“熊张杨部族一惯好勇斗狠,他们百夷人人数还多出这么多!怎么可能被那五百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打成那样?潘振可是入室境的老牌高手,一身武艺难逢敌手,怎么可能被生擒活捉!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孩子带着五百个新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催毁了他的精心布置,这么骇人听闻的事,白景仪是一万个不相信的,只是他心底深处,已经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恐惧,他看着来人,来人是自己的心腹校尉,他怎么敢欺骗自己?

传闻湘王是个练武的天才,是一人成军的绝世猛将,莫非……湘王带人回来了!?

白景仪的额头上已渗出了冷汗。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也已弥漫在了周围。

他下意识地转头,骇然瞧见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他们选的这个地方非常隐蔽,潘振就算被俘也不敢交代什么!湘王府的人怎会第一时间找到他们?

“唳!唳!”

听到头顶的两声鹰鸣,他终于知道为何暴露了!原来天上有瞭鹰!

敌方兵马围着他们一步步上前,每前进一步,白景仪等人就恐惧地退一步,人若是这么一直退着,到最后就会失去反抗的勇气。

直至最后一刻,他们也没选择拿起兵器反抗,都老实地被讲武堂新军捆了个结实。

所有俘虏都被绑着集合到了一起,当然这些俘虏全是汉人模样,那些受伤被俘的百夷人被单独囚禁在一个船室当中,反正从这些收钱杀人的百夷人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在一众紧张忐忑的眼神中,朱久炎把玩着从白景仪身上搜出来的‘百人敌’,走了出来,他目视着白景仪,平静地说道:“这个火器有何威力?看来你眼神,你认识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白景仪没有说什么蠢话,他强压着心中的惊惧,故作镇定地说道:“成王败寇,没什么好多说的。若世子殿下要杀我等,尽管下令便是。”

朱久炎闻言眯了眯眼,森然回道:“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前来,就是来杀人的!你们这些人当中,不杀几个,老子难咽心中这口恶气!”

听着这杀气腾腾的话。白景仪心中一阵慌乱,要知道,场面话说得再怎么漂亮,他也不舍得真的就这样死去。

于是,他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他认为,只要他别傻傻地刺激眼前这位湘王世子,他应该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的。毕竟若对方真要杀他,又岂会亲自出来,他随口令下,就可以将他们这些人全部杀光。

“哼,还挺识时务。”

见白景仪不再说话,朱久炎冷哼了一声,扫视了一眼这些人,并无废话:“我已打定主意要杀你们当中几人泄愤……现在给你们你们一个自行选择的机会,若谁说出身份和幕后主使者,我便饶其不死,其余者,尽屠之!”

话音刚落,常布哈哈大笑,鄙夷地骂道:“老子像怕死的人吗?小屁孩吓唬谁!不想给活路就来个痛快!我呸!”

朱久炎眼皮一挑,冷冷说道:“你既然想死,成全你!”

李天福抽刀正要上前,可惜却被李尧伸手给拦下了。

“天福慢!换新兵去。”

李尧特意找出了讲武堂最后两排新兵出来,朝最左边的一个新兵努了努嘴。

李天福微微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遂将抽出的长刀又插回了刀鞘。

“将军,是我吗?”

被点名的新兵心中一惊,他下意识地走了出来。

“就是你!执行军令!”

李尧严肃地催促道。

这时所有人都明白了李尧的用意,这两排新兵由于处在军阵的最后,刚才跟百夷的战斗是没有见过血的,他们的盔甲没有染上丝毫的血迹。

当兵的若是没杀过人是个很大的弱点,这样的兵怎么保护世子?所以他要练兵。

“是!”

那个新兵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抽出腰间利刃,对准出言不逊的常布。

他咬了咬牙,握紧长刀,闭着眼睛朝着常布的脖子一刀砍了下去。

顿时,常布人头落地,鲜血横流。

潘振看得眼角一阵抽搐,跟他斗了一辈子,入室境的高手常布就这么死在了一个新兵手里?他心中更加惶恐。

第一百八十一章 热血炼心

俘虏现在多的是,上百的百夷俘虏晚上能吸个够,朱久炎并不吝惜这点能量,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拖了下去。

白景仪显然都看傻了,他没有料到,这么小的世子还真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我不是早说了么?我现在是特地来杀人泄愤的……”

环视了一眼帐所有的俘虏们,朱久炎眯了眯眼睛,冷冷说道:“还有谁想死的?我一定成全他。”

“……”

无论是白景仪、潘振还是其余俘虏,面面相觑之余,竟未有胆量再出任何声音。

足足好一阵子,他们都鸦雀无声。

无论是白景仪还是其余俘虏,都被朱久炎的杀伐果断给吓住了。

见此,朱久炎率先开口道:“看来你们都是不想死的了?既然如此,就继续刚才的问题吧。愿意跟我说说的,上前一步。”

此刻,虽没有人再出言不逊,但也没有人上前一步,他们只是默默地看着朱久炎。

朱久炎眉头微微一皱,很是不悦地说道:“没有人愿意主动上前?那我只好替你们点名了。”

言罢,他随手指向一名俘虏,问道:“你可有想说的?”

只见那名俘虏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朱久炎,眼神中满是愤慨,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直接无视了他。

见此朱久炎也不多话:“杀!”

“换你去!”

李尧也按照队列指了指。

后者会意,跟方才那带头的新兵一样,上前一把将那名俘虏拉了出来。

只见那名俘虏满脸惊恐,泣声求饶,然而根本没有人理睬,新兵举着刀朝着此人的脖子直接砍了下去。

鲜血四溅,又一具无头尸体倒在了俘虏们的面前。

众锦衣卫俘虏惊恐又愤怒地瞪着朱久炎。

然而朱久炎却根本无视他们的目光,指向下一名俘虏:“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我,我……我……”

那名俘虏先瞅了一眼那无首的尸体,满脸惊惧,转头又瞅了白景仪一眼,犹犹豫豫半天没有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见此,朱久炎眼神一冷:“杀!”

这回不用李尧提醒,下个新兵主动走上前去,将那名俘虏拖了出来。

“我说,我说……我愿意说!”

这名俘虏在死亡的恐惧下,方寸大乱,满脸惊恐地大喊大叫。

行刑的新兵犹豫地回头瞧了一眼朱久炎,却见后者淡淡说道:“执行命令!”

听闻这句话,新兵再没有迟疑,也是一刀将这名俘虏的脑袋砍了下来。

出言不逊者,杀!

抗拒配合者,杀!

犹豫不决者,杀!

一连杀了三人。剩余的那些锦衣卫俘虏,望向朱久炎的眼神中已经全是恐惧。

这等杀伐果断的命令,实在很难想象竟是出自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世子之口。

心理威压已经积累得差不多了。看着这群人畏惧得仿佛变成了一群小鹌鹑,朱久炎终于开始指向了心里早已寻找好的目标——潘振。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或死、或生,你自己选择。”他用‘百人敌’指着潘振,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袭击我们?还有,幕后指使者是谁?这又是什么火器?”

潘振哪里还敢犹豫,连忙喊道:“这火器是‘百人敌’,它爆炸开后会燃烧周围二十米内一切事物,速度极快。我们是……”

瞧着潘振真把所有的一切开始交代,白景仪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潘振!你这狗东西安敢背叛?想想你以后,从此以后,你将活在何等的恐惧之下?”

‘何等的恐惧之下’,想起锦衣卫的手段和那无处不在的探子,潘振闭上了嘴巴。

“你叫潘振?看他的表情,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朱久炎抬手指着白景仪,平静地对潘振说道:“那这个人就没用了,你,去杀了他。”

李尧立刻从身边的士兵手中拿过一柄弩来,走到潘振身边,先将他捆绑的身姿翻转过来,把他的背对准了白景仪,然后将上好箭的弩放进了他的手中。

只见潘振眼神挣扎着,缓缓将手指伸入了扳机。

“堂堂入室境高手,原来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

“潘振!你若杀了白大人我们可都要死!”

“潘振,想想你家中的父母!”

众俘虏又惊又怒,有大骂者,有威胁者,也有奉劝者。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潘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充耳不闻,直接扣动了弩机。

“笃!”

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箭矢入肉的声音,而是那种箭入硬木的声响。

原来在最后关头,李天佑已经按照指示一脚踢开了白景仪,让他免于一箭穿心之厄。

劫后余生!

白景仪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连吸进鼻子里的泥土都不是那么在乎了。

潘振满是诧异地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朱久炎。

朱久炎微微一笑,淡淡地说:“白大人?看来还是个朝廷的官员?白大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景仪心头一凛,这位世子殿下朱的语气和刚才的命令都显得那么诡异、蹊跷。

潘振知道所有一切,为了表明忠心,都不惜杀他这个长官了,怎么这世子还在追问他有什么想说的?

难道他还想招降我们二人?让我们成为死敌,以后好互相监督,为他所用?

好厉害的手段!

“世子殿下饶命。白景仪愿意归降殿下,说出所知道的一切!”

白景仪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险死还生,更加不想死,他蠕动着身体,强行挤开属下,口中连声大喊:“愿为殿下驱策!”

朱久炎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在潘振惊怒的眼神中。白景仪像一条巨大的虫子般蠕动到前头,昂着头,一脸希冀的表情望着朱久炎。

朱久炎似笑非笑地望着潘振和白景仪二人,挥挥手示意李天福砍断了他们身上的绳索。

他们松了绑后,在向朱久炎感谢之余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想来他们两个已经清楚朱久炎身边有何等强大的护卫力量。

第一百八十二章 “百日丧命散”

不说旁边这些穿着高级武将盔甲的人物,单单湘王世子身后那两个从未出过声的老头就不是易于之辈,潘振心中暗暗计较了一番。

他们不能不识趣,因为朱久炎身后的新军弩兵,可是始终将弩箭的准头对着他们的呢。就算潘振是入室境的身手,在这里也翻不起什么浪花,稍稍异动都是在找死。

朱久炎让人送来了两幅笔墨,对着他们两个道:“现在你们两个分别把你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写在纸上,你们两人写的东西若是对不上来……到时候可不是死这么简单了。”

二人哪里还敢讨价还击,连眼神都不敢沟通,直接伏到了案几上,开始奋笔疾书。

……

一炷香后,朱久炎将二人的供状收进了怀里,他们二个在如此情况下根本就骗不了他,写得也大致相同。

朱久炎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白景仪和潘振连谢正贤的死都交代了,包括蓝宝儿的身份和他们撤退时走的路线,也是写得一清二楚。

又是锦衣卫!又是东莞伯他们!他本来不想招惹这些权贵,为自己竖敌,平白便宜了他人。但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破坏了他攻击楚王的计划,已经招惹到他了!

在他这个亲王世子面前都如此的无法无天,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他不想再忍下去了!管他什么利害关系,管他什么权势滔天,管他什么历史走向!既然敢招惹我,我就要给你们一个好看,让你们痛彻心扉!让你们伤筋动骨!让你们永不翻身!

朱久炎转头对白景仪和潘振道:“他们已经知道你们投靠了湘王府,留下来都是些祸害,你们过去,将那些人全部杀了。”

白景仪、潘振已经有所预料,连那些俘虏们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悲惨命运的心理准备,他们不再像之

前那样紧张不安,而是一脸平静,失去求生的欲望。

最果断的还得属潘振,当李天福将刀丢在他们脚下时,他便弯腰将地上的刀捡了起来。

潘振握着刀朝曾经的属下大步走了过去,在对方的破口大骂中,一刀将离他最近的一名俘虏给砍死了。

那是十分干脆有力的一刀,朱久炎瞧得眼睛一亮,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用好了是条好狗。

白景仪也不甘落后,咬了咬牙后,迈步上前,也是砍死了一名俘虏。

“继续。”

朱久炎平静地下令,看着二人将所有的锦衣卫俘虏全部杀死。

等到最后一名俘虏在潘振的刀下丧命,朱久炎这才招呼他们上前来。这两个人倒是很识趣,也非常有经验,走过来时提前丢掉了手中的兵刃,并且,在距离朱久炎很远的位置便自行停下了脚步,跪在了地上。

“好!”朱久炎拍了拍手,点头赞许道:“二位,你们的口供和刚才的果断行为,初步赢得了我的信任。既然你们真心归降,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处在危险之中。

这样,你们二人回去之后就说吴刚已经给你们杀了,其他人因为掩护你们撤退,被湘王府护卫军围杀而死。我想,任务完成了,你们应该可以交差了。”

听到这里白景仪、潘振他们的眼睛一亮,朱久炎居然能为了他们两个而杀了吴刚,这是真心要用他们啊!终于安全了。

吴刚已经没有用了,卢清远都给东莞伯他们灭口了,吴刚的锦衣卫身份只能拿来控告锦衣卫。

现在白景仪和潘振因为怕死投降,朱久炎的心思又开始一些转变,锦衣卫是要搞的,但如何搞?

能不能把锦衣卫据为己有?他早就看上了锦衣卫的情报能力了!老朱在的时候是肯定不行了,但以后呢?

现在就可以用吴刚的性命,把白景仪和潘振这两个钉子给稳固住,往后这些年肯定是不会用上他们的,他们只要像往常一样表现就行。

主要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一直掌控住他们,使他们俩不会背叛。虽然他们刚才下手杀了自己的属下,已经自绝于锦衣卫,但这还远远不够。

“我给你们解决了后顾之忧,再放你们回到锦衣卫里去,他日你们二人若是背叛了我,我该怎么办呢?”

朱久炎脸上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转头对白景仪和潘振说道:“眼下,你们已得到了我的初步信任,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希望二位能再给我增加一些信任感……”

白景仪和潘振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直将额头磕得见血,赌咒发誓道:“殿下饶我们性命,还让给咱们功劳,此恩天高地厚!我们愿发毒誓,此后若不忠诚于殿下,愿教自己永绝后嗣。殿下尽管吩咐!”

这个时代的人们,最看重的是香烟血脉的传承,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俩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整个家族的后嗣发誓,显见他们的决绝之心!

但后世过来的朱久炎可从来不信什么誓言,他只相信自己的手段。

他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对着白景仪和潘振道:“这是良医所按我吩咐配制出来的奇毒‘百日丧命散’,用七种不同的毒虫,再加上鹤顶红,提炼七七四十九日而成的,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影无踪。

当然,这药服下去之后,三月之内吃下我赐下的解药便不会发作。倘若三月之后没有服下解药,便会血脉逆流,胡思乱想,最后会血管爆裂而亡,死得惨不忍睹。当然,我的解药只赐予对我一直忠心的人。”

他直接讲瓷瓶放到了地上,看着白景仪他们两个轻声道:“你们可以选择了。”

白景仪和潘振二人闻言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骇色,他们哪里还不明白朱久炎这句话里所代表的含义。

……真是好心计,好狠的手段!这是要用毒药永远的控制他们啊!给他们两个套上了一根不能背叛的枷锁,喝下这东西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以后就永远成了这世子的狗了。

他们各自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发现那些弩兵又围上来了一些。

第一百八十三章 提神醒脑

潘振脸上表情僵了僵,他最终没敢再说什么,沉默上前一把拿起瓷瓶“咕噜噜”地就灌下去一半,然后递给了白景仪。

有了他这个“榜样”,白景仪也坚定了许多,他望了一眼手中瓷瓶,一咬牙,一闭眼,仰头就全吞服了下去。

“啪啪啪——”

朱久炎赞许地拍了拍手:“好!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往后你们二人好好办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这是下三个月的解药,还有一万两会票,你们二人每人五千两,算是以后的活动经费。”

白景仪、潘振先接过‘解药’立马服下,没过多久,就感觉腹中有股热烘烘的气息升将上来,缓缓

随着血行,散入四肢百骸之中,说不出的舒服。

手中拿着五千两银子,白景仪二人的脸色也稍稍好了一些。

朱久炎给他们下达了在锦衣卫里蛰伏的命令后,便打发了他们走了。

李天福望着白景仪二人萧索的背影,试探着询问:“殿下,您刚才给他们喝的是什么呀?真的是什么‘百日丧命散’吗?怎么连脸都喝红了?”

其他人也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也是十分好奇,没有人相信那里面是毒药。因为他们了解自家世子,世子的性子其实高傲的很,用毒的事,肯定不屑为之。

果然,朱久炎笑呵呵地答道:“沈亦给我配的晕船药而已,这东西提神醒脑的效果当然是立竿见影,你喝你也脸红!只要我们不说,他们俩从此之后怕是不敢背叛湘王府了,往后每过三个月我再安排沈亦继续给他们俩配药,哈哈。”

嘿嘿,世子爷我没学着济公老爷子给他们俩搓个两个泥丸,就已经很客气了。

李尧和吴争他们两个老兵对视一眼,十分无语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顽皮又聪明的世子。

……

三天之后,朱久炎坐着他那辆特制的赶路马车,率领着他的五百轻骑抵达了三国古战场,黄州府赤壁。

赤壁位于黄州最北端,向西穿越群山可抵荆州,沿其境内的江水顺势南下,则可通达巴陵,逆长江而上,数日间可深入江夏,直指武昌。

天快黑时,朱久炎率领讲武堂终于在一处无名的山谷,追上了蓝宝儿一行人。

说起来让人不敢相信,他手下这群新军居然在三天之内狂奔了几百余里,生生从岳州跑到了赤壁附近!

在古代的行军史上,这绝对是个奇迹了!

李尧默默地想着,这或许是一人双马,轮流换乘的缘故。还有一点,新军没有夜盲症,他们连晚上都能赶路,这个优势特别巨大,他们的队伍能比别人每天多跑两个时辰以上。

新军的素质确实令人称道,想当初,他心里对朱久炎的练兵之法也是持否定态度的,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世子殿下就给他又上了一课。

只是,世子其他问题不是一般的大!这么小的孩子,就睚眦必报,这么重的杀心!现在又给他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出来,他整个脑袋都是疼的,心里极度担心世子的安全问题。

三天之前,朱久炎在湘王尚未回来之前力排众议,下令追击。李尧当然是极力劝阻和反对,怎么着都要等王爷回来再做决定,世子怎么能亲身犯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呀!

何况那蓝宝儿的武艺可是有名的悍将,别看他名字很秀气,打起仗来可是很不要命的,天下少有敌手。还有,蓝宝儿的手下可不是那些扛着木橛和竹矛的百夷蛮族,和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锦衣卫,那都是骁勇善战的虎狼之兵啊。

捕鱼儿海一战,蓝宝儿跟随蓝玉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北元朝廷全部被他俘虏,包括北元皇帝的后妃、公主等大批皇室成员身陷囹圄,成为阶下囚的各类达官贵人总共有二千九百九十九人。

但蓝玉他们也犯了天大的忌讳!

蓝宝儿居然跟着蓝玉在回朝途中强歼了北元皇帝的后妃!这是多大的胆子!?

要知道,就算是敌国的皇室,那也是礼遇的,尤其是处理后妃的权利,只能是皇帝,这里面存在一个君臣礼法的大问题。

历史上干过同样事情的将军基本没有好下场,这是犯皇帝忌惮的事,罪名在史书上都是现成的:淫辱宫妃董卓再世!

王莽、董卓和曹操都干过这样的事,已经成为秦汉以来,历代帝王心中最大的禁忌。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只要沾上了“莽操之志”的恶名,灭族之祸那就在眼前了。

蓝玉曾经连北元皇妃都侵犯过,如此大的胆子,一脉相承下来的蓝宝儿胆子能小?到时候真干起来,那浑人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孙,是不是亲王世子呢!

哎!

李尧心里一直在打鼓,他一直反对追击,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家世子这是怎么了,一定要穷追到底。

蓝宝儿又没杀咱们湘王府的人,要说是他在锻炼新军吧,可世子又不像是那么狂妄自大不识厉害的人。

这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世子锲而不舍呢?五百对六百,讲武堂新军就算真的能胜,那也是一场惨胜,新军怕是剩不下多少了。

但朱久炎手持世子印信,李尧除了瞪眼睛,也只能遵从。

李尧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朱久炎一意孤行是有依仗的,因为蓝宝儿的队伍中有他的内奸何耀祖,他前两天已经用信鸽给何耀祖去信,让他想办法在蓝宝儿他们的饭食中下点巴豆。

下好之后,让他伺机开溜,免得到时候双方打起来后有所误伤。

朱久炎已经接到了何耀祖成功得手的暗号,所以他才下令紧追不舍。

天上有金子和银子替他们指明蓝宝儿他们的动向,朱久炎下令全军原地休整,恢复体力。

这一带多山,不少百夷蛮族就在旁边的大山之中世世代代,繁衍生息。

此处是一个非常好的埋伏之地。

蓝宝儿一伙儿破坏了他的预订的报复计划,朱久炎不会饶了他们!朱久炎打算学习锦衣卫一把,也来个千里奔袭,事后扔几具百夷尸体,嫁祸给山中的百夷。

第一百八十四章 暴虐狂人

朱久炎趁着休息的时间,不断地活动着双脚,做着热身的运动。三天前,他已经找机会吸收了上百个百夷俘虏,这群百夷里果然手里都带着人命,手里没染血的非常少。

一百多份能量使他力量大增,他现在已经能一口气做八十个俯卧撑了。

这样的身体素质在孩子中算是恐怖了,朱久炎看着自己手臂上匀称的肌肉,满意地想着,

还有,视力好像也变强了很多,连远处树上的纹理都看得那么清楚。

朱久炎正在暗自欣喜的时候,李天佑忽然走过来低声禀报道:“殿下,有炊烟!那伙人开始生火做饭了。”

“嗯,生火了?”朱久炎闻言顿时神情一振,蓝宝儿他们在生火,对他们意味着战机!

朱久炎带着人悄悄登上山梁,居高临下望去,果然看到下边山岙里袅袅升起了十几道炊烟,很显然,蓝宝儿他们在山岙里生火做饭。

运气这么好的吗?刚找到蓝宝儿他们,他们就马上要开饭了,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他。朱久炎环看左右地形,心中便有了大概计划。

李尧也是眼睛一亮,连忙建议道:“殿下,等他们开饭之时,我们就可以冲下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李天福也发现了炊烟,围了上来,“对,对,他们开饭的时候肯定兵器离手,队伍不齐!我们突然冲杀过去,定能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嘿嘿,杀光这些狗日的东西,抢光他们的财物!”

李天佑照着他的脑门就是一个爆栗,李天福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朱久炎绝佳的视力能让他看得更加清楚,他举起左手道:“别急,再等等。他们好像在喝酒,让他们多喝一点,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冲下去!”

“殿下,机不可失啊!他们开饭之时就是最好的时机,趁他们还未吃饱,力气发挥不出来,咱们冲杀下去才能创造最大的战果!若等他们酒足饭饱,那时所有士兵都精神饱满,对我军不利啊!还有,军伍之人酒量都很惊人,这么点酒水怕是醉不了人的。”李尧劝谏道:“殿下!下令吧!”

李天佑同意他父亲的意见,出言附和:“对,殿下下令吧!”

朱久炎已经准备向李尧父子透露何耀祖的事情,他轻轻一笑,说道:“莫急莫急,再等等!现在动手,我们纵然以逸待劳,但双拳难敌四手,未必就能取胜。再让他们喝点,咱们取胜的机会才真的到了。”

再喝点也喝不醉这些老行伍啊,莫非……

李尧父子三人闻言齐齐一怔,迟疑片刻,李天福诧异地问道:“殿下莫非还有其他计策?莫非……莫非殿下已与王爷通了消息,稍候王爷会引兵来援?”

朱久炎失笑道:“我又不是能千里传音的神人,跟父王相隔如此之远,哪里能相互沟通?呵呵,我有了一个计划,你们附耳过来,我说与你们听。”

三人凑上前来,朱久炎对他们三人低语一阵,三人听了先是满脸迷惑,接着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李天福喜形于色地道:“原来他们队伍里有殿下的人!哈哈,巴豆……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有趣是有趣,只是这招数也太损了。

一想到了蓝宝儿全军找地方蹲坑的场景,李天佑就满脸的忍俊不禁。

李尧好气又好笑,如此战机,明明可以堂堂正正打赢,这偏偏要使出下巴豆这样阴损的招数。

换他是做不出来的,因为他要脸面。

但世子可以,他还小啊,巴豆这样的招数正好是小孩子才想得出来的招数啊,这才像个小孩子嘛。

也好,新军能减少伤亡,就算等会满地怪味也能忍了,世子的安全最重要。

……

山岙里。

六百人的队伍正在狂欢。

有人忙着烧水煮饭,有人忙着猜酒划拳,更多的人则手拿碗筷,围坐在篝火边,等着大快朵颐。到了黄州地界,今天终于可以敞开肚子吃一回了,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着急呀!

当然,也有人掳了大山里年轻貌美的百夷女子,正在肆意淫丨乐。

蓝宝儿喝着烈酒,意气风发,他没有阻止手下们的性丨趣,因为这事儿是他带的头,他性丨趣来的时候,会专门带着亲信手下去大山里掳个百夷女子打打牙祭。

何况百夷人的贞操观念根本就还没有形成,许多地方甚至都有妻客的习俗,甚至连那些女子都不以为耻,反以为喜。

咱们爷们能上了她们,她们若能怀上孩子,说不定还会高兴呢。

可是,那些百夷女子的眼神之中分明有些刻骨的仇恨,蓝宝儿那粗鲁暴戾的脑子里可能根本没有想过,强迫和自愿是两码事,或许想过,却根本不在意,因为他就没当这些百夷女子是人。

现在他的脑子里还在盘算着,等手下们玩好之后,将她们怎么处理呢,卖到窑子里去赚点零花钱?不行!还是直接杀了灭口干净。

二十几个火把插在地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蓝宝儿打定主意后,唤着属下们一起庆功,这趟任务完成的漂亮!

每人碗里都分了大块猪肉以及满满一壶水酒。

“来,诸位,一起干了!”蓝宝儿心中畅想着,嘴角悄然掠过一丝笑意,他举着酒壶遥敬所有人,旋即一饮而尽。

他身边的一个老亲兵一脸忧虑道:“大人,这里山势较多,道路地形复杂,天色也渐黑,卑职以为不宜让他们喝酒。”

“老李,你还是如此的小心谨慎!我们又不是在出征,不讲究军令。不必多虑,来,儿郎们,满饮!”

蓝宝儿语气决然,丝毫没理会老亲兵的劝告。

他们喝得都是水酒,不怎么醉人,不过这玩意后劲大,喝多了也会醉得厉害。

一杯酒水喝下肚,伙头军又给蓝宝儿上了一只烤得金黄的肥鸡。

蓝宝儿抓起烤鸡,咬了一大口,想想又撕下两条鸡腿,交给亲兵道:“去,把这两条鸡腿给那两个纨绔送去。”

递出去的时候,他还“呸”的一声,喷出好大一口清痰沾在两条鸡腿上,那亲兵偷笑着拿起鸡腿就往后方走去。

唯一看得上眼的何耀祖说他在黄州府还有事,带着人脱离了队伍。

剩下的那两个,老实说,蓝宝儿打心里看不起朱福和何迪他们,要按他的本意,根本就不会带这两个纨绔,只是大哥蓝恒的命令不好违抗,他还得和这两个蠢货在一起呆几天。

现在他是越来越忍不了那两傻蛋的做派,没有机会,创造机会都要恶心他们一下。

嘿嘿,蓝大爷添得作料可不是谁都能吃上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狂人的资本

心中气息稍平,蓝宝儿这才抓起肥鸡风卷残云地啃食起来,他吃相猛恶,一张嘴只进不出,不管多少吃食进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其他士卒们也是有样学样,一口糙米饭,一口水酒,大口大口吞下肚去。

老兵欲待再劝,前面哨骑忽然来报,说是前方道路上,突然掉下了几颗断木,拦住了去路!

蓝宝儿神色不动,起身道:“说不定是刚才那个百夷寨子里的岳父们舍不得咱们这些女婿,来送咱们了!”

“哈哈哈……岂敢有劳岳父们相送,咱们跟将军去迎迎?”众士卒哄堂大笑。

“哈哈,传老子军令,掉头!取头人首级者,重赏!”说完,蓝宝儿已经神色一凛,抄起佩刀骑上了战马。

“将军——小心有诈!”

老亲兵不及开口时,蓝宝儿已纵马而出,他艺高人胆大,当先跃马而出。

那六百步卒,亦是轰然而动,吵吵嚷嚷地寻着各自的武器,跟着蓝宝儿杀出。

这山岙的一面,是一个倾斜的土坡,另一侧却趋于平缓,坡上长满绿草,周围有很多小树,固定了土壤,可以从此攀登。朱久炎带着吴争和吴用,一起爬上高坡,自上而下向前观望。

山口,李尧眼见蓝宝儿即将率人冲到,从容吩咐道:“全军蒙面!天福你率散一百人到左侧,结小阵,掩护我们,看情况接应。我和天佑率四百人做为中军,结防守阵型拖延时间。等他们那个……发作。”

说到‘那个’,李尧的脸稍稍有些发红。还好,他的美髯起到了一定的遮挡作用。

令行禁止,新军们忙依李尧嘱咐蒙好脸面,整理队形,分兵占据各个有利位置。

片刻功夫,蓝宝儿的人马就杀到了,蓝宝儿手下的五百士卒各个身体强壮,他们持着精良的装备,一个个士气激昂,战意大盛。

朱福和何迪没有出来,他们也觉得是那些顺手剿灭的百夷小部族来骚扰,这点蛮夷肯定还不够蓝宝儿这凶人塞牙缝的,这会儿他们俩还在后面带着自家的部曲,正做着人神共愤的事呢——屠杀那些百夷女子灭口!

完事之后,这两人还不忘,啃着蓝宝儿送来的美味鸡腿。

……

当先一骑正是蓝宝儿,他根本就没着甲,虽说是轻骑,但虎背熊腰,大袖鼓风,须发如飞,眸如铜铃,手中一柄巨刀,弓箭随身,看起来就勇猛异常。

看着眼前这几百个蒙着脸面的敌人,蓝宝儿勒住马缰,手中巨刀一指:“看来不是我们的岳父们来了。蒙着脸的蟊贼们,有些来路啊,还怕把脸露出来!不过,管你们是从哪蹦出来的,敢来招惹蓝爷爷,今天你们都要死!哈哈哈。”

蓝宝儿不愧是入室境巅峰的武将,他的肺活量极为惊人,声音粗犷且洪亮无比,死字喊出!惊得远近的无数鸟雀久久盘旋于天空不敢落下,气势极是骇人。

他最后的长笑还有鼓舞军心的作用,他的身后同时出现了一片金属的森林,无数锋利的长枪大戟攒成一片,密密匝匝地对着李尧他们,跟蓝宝儿的威势遥相呼应。

“蓝家爷爷在此,对面贼子,谁敢与我一战?”

蓝宝儿威势巨增,他不由得长啸大吼,声如雷霆,震动数里之外。

“这蓝宝儿竟然如此厉害!?”刚才的啸声将朱福他们都惊了出来。军阵之后,朱福和何迪吓得面青唇百,嘴里的鸡腿都掉了下来,两个人战战栗栗的。

这凶神一直在找他们俩麻烦啊,等会还是早早与他分别为好。

“此獠太猖狂了!”

不远处的高坡之上,朱久炎的一众护卫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蓝宝儿的雄姿霸气,顿时都面色难看起来了,吴争更是面色绷紧,冷声大喝。

“这就是入室境巅峰的武将啊!我终于又看到了这一幕。”

唯独朱久炎有些兴奋,一双眸子闪烁出明亮的光芒。万军之中,一人而出,阵前斗将。哪个男儿没有幻想过可以在两军阵前显其威势,以后若有机会,他朱久炎一定也要尝试一下。

上次朱柏和雷远的战斗让他看得热血沸腾。可惜,那时他还不懂得其中的厉害,这次定要好好观摩一番。

“哈哈哈……进又不敢进,退又不退,果真是胆小的蟊贼!”蓝宝儿长刀威武,猖狂大笑,声镇九天,“若不敢战,快快引颈受戮!

好一头厉害的猛虎。

如此严整的军容,如此冲天的杀气,让信心满满的李尧也不禁暗暗赞叹:蓝宝儿此人别看粗鲁异常,但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含着将兵之道,无时无刻不在打击的敌方气势,鼓舞着己方军心。

蓝宝儿目光一闪,便注意到了李尧的存在。在他的声势面前,蒙面的士兵都是心里打鼓,队形稍稍抖动。

偏偏此人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手中横着一杆长枪,枪尖向下,夕阳的余晖在枪刃上反射出一点寒芒,刺人双目。

首领,这人肯定是首领!看我等会取他首级!

蓝宝儿胯下是一头乌黑的骏马,通体乌黑发亮,就像美女的秀发一般,浑身绸缎般光滑透亮,全身无一根杂毛,宛如一颗黑宝石。

马眸精锐,神显四方,名曰象龙,这是在蒙古草原上千里挑一选出来的马王。他手中巨刀是一柄凤嘴刀,长约两米五,刀杆沉铁,刀头呈圆弧状,刀背斜阔,刀刃锋利,煞显霸气。

李尧和蓝宝儿的目光隔着十余丈距离倏然碰在一起,蓝宝儿双眼微眯,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一踢马腹,突然加快了速度,也抛离本阵,独自冲向李尧。

李尧当然不会让蓝宝儿的气势一直叠加,正想策马而出,不料,李天佑心系父亲,已经先于李尧一步,催马杀出。

李天佑身披盔甲,手握长枪,直扑蓝宝儿。

“狂徒,莫要猖狂,纳命来!”

“嘿嘿……还是个入室境的高手!好吧,老子就陪你玩玩!”

蓝宝儿没有丝毫惊惧,反而感觉到无比的兴奋,他嘴角扬起一丝嘲笑,长刀所指,霸气凛然,一夹胯下的象龙宝马,直接奔了上来,大喝一声:“小子,先吃老子一刀!”

铛!铛!铛……

双方皆是顶级武将,交锋十几回合,长刀和长枪不断碰撞,声波震荡,武器相交,摩擦出一道道火星。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以一敌四,威风八面

“二老,天佑大哥和蓝宝儿的此番比斗胜负会如何?”

高坡上,朱久炎一双小眼睛看得眼珠子都不眨,兴奋地问道。

“李典仗顶多还能撑二十个回合,别看现在势均力敌。殿下,你仔细瞧他们握武器的双手。李典仗,快握不住武器了!”吴争静静地站在朱久炎身后,神色凝重,低声道。

“好家伙,这么厉害?蓝玉的义子,随便蹦出来一个都这么恐怖,不愧是能功追卫、霍的绝世名将。”朱久炎笑了笑,不过他一点都不为李天佑所担心。

李天佑打不过,我还有李尧,加上李尧再干不过,我还有李天福,最后还有吴争和吴用!真以为要跟你单挑呢?在我这可没什么下限,单挑不过我就搞车轮战,耗都耗死你!

打吧,打吧,你活动越剧烈,你肚子里的巴豆消化得就越快!看你到时拉不拉,哼哼。

铛!铛!铛!又是十几个回合。

“好厉害!”面对凶残狂暴、达入室巅峰的蓝宝儿,李天佑终究不敌,强大的反震之力下,握着长枪的手掌,虎口崩裂,鲜血不断地流淌,染红了枪杆。

李天佑心中一寒,知道再战下去他会有性命之忧,急忙奋力架开蓝宝儿的凤嘴刀,策马掉头往己方军阵回奔。

“小子,哪里跑?”蓝宝儿眸放精芒,胯下象龙宝马长啸,这头宝马跟他一样兴奋,它飞奔如风,很快就追了上去。

蓝宝儿举起凤嘴刀,对着李天佑的后心,直接劈了下去。

“贼子!敢伤我儿!?”超一流的武将都有自己的傲气,但这种危机万分的时候,李尧哪里还讲什么脸面,他双眼圆瞪,美髯倒竖,策马而出,手中长枪全力向蓝宝儿胸口,攻敌所必救。

“蟊贼!只会偷袭!你这蟊贼首领来得正好!今日蓝爷爷必斩你于马下!”看着不宣而战直刺他胸口的长枪,蓝宝儿眸子之中顿时怒火熊熊燃烧,当下舍弃了李天佑,舞动手中之刀,与李尧激斗了起来。

铛!铛!铛……

李尧不愧是朱柏的武艺启蒙老师,四十多岁的年纪,武艺还是胜李天佑数筹,他与蓝宝儿激战五十多回合,未见胜负。

打了这么久,怎么巴豆还没有开始发作?连他们的士兵好像没什么问题,何耀祖出问题了?朱久炎有些不安,连忙朝吴争下令,让他下去围攻蓝宝儿。

年纪终究不如蓝宝儿年轻,交锋之中,李尧已经开始暗暗叫苦,短时间之内蓝宝儿奈何不了他,但是再过二十回合,他的体力肯定就不如蓝宝儿了,到时候他必败无疑。

“吃我一刀。”这个时候,刚冲下高坡的吴争看出李尧困境,策马奔出,手中拖着一柄掉刀,越接近蓝宝儿,他的气势就增强一分,直到战圈之前,他才将掉刀扬起,刀芒闪烁,带着泰山压顶之势对着蓝宝儿重重力砍下。

“来得好!好,好!鼠辈们,一起上吧!”

蓝宝儿不惊不惧,眼放精芒,他体内热血不断沸腾,凤嘴刀猛然一荡,荡开了李尧的长枪,再向上扬起,挡住掉刀,三把武器相碰,三人全身猛然颤动,都不由自主的勒马倒退。

“跟李尧战斗的同时,居然还能挡住了我这倾力一刀,好一头猛虎!”吴争勒住马身,双眼眯起,心中大为震惊,他刚才这一刀可不简单,是他这辈子最强的一刀,借着狂奔而下的马势,凝聚他全身的精气神,挟带着全所未有的速度,他相信他这辈子再也劈不出同样的一刀。

“哈哈哈……好,好,好,老家伙,你刚才那一刀不错,尔等一起上吧,蓝爷爷何惧之有!”

蓝宝儿感觉到吴争那一刀的恐怖,但反而激起了他的战血,当年跟随蓝玉纵横草原、扬名天下的无双战意骤然涌出,他气势一变,豪气万千,霸气无双的气势又回到了他身上。

“既然如此,父亲,吴老,我们就一起领教领教蓝指挥使之能!”李天福紧接着策马而出,跟李尧和吴争并马而立,他可脸皮厚得很,抓住蓝宝儿装叉的话头就加入战团,摆明了欺负蓝宝儿要脸。

“李尧、吴争加上李天福,这也算是湘王府版的三英战吕布了,蓝宝儿,让我看看你的武艺,从而推测一下蓝玉的实力!”高台上的朱久炎一双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动。

让他们再打打也好,蓝宝儿他们要是没有吃下巴豆,我方一样可以占据地势防守,若是等会巴豆发作了。哼哼,就给他们来个一网成擒。

如此精彩的战斗,让双方士卒都都屏住了呼吸,目不斜视,静看其战斗结果,他们都对己方的将领充满了信心。

“杀!”

蓝宝儿全身气势凝聚,反而率先而动,他宛如一头奔向猎物的老虎,胯下象龙狂奔,势若奔雷,手中长刀毫无花哨,直取吴争项上人头。

在他看来,吴争年老体衰,力不持久,肯定就是三人当中最软的柿子!

吴争面对来势汹汹的蓝宝儿,丝毫不惧,双腿夹住马身,沉着应战,手中掉刀向前斜劈而下,对着蓝宝儿的刀刃硬磕。

铛!

但是面对蓝宝儿这霸道无双的全力一刀,吴争应付得很是吃力,他毕竟老了,胯下的战马也是普通马匹,已经被蓝宝儿压得半跪,他的脸也因用力而涨得通红,随时可能坚持不住。

“不错,老家伙,你居然也是入室境的好手,你这年纪能进入室境,算是很有毅力了,再接蓝爷爷一刀!”

顶级武将之间,一丝一毫的差距都能决定生死,战场上更加不会因为你的年纪而对你有丝毫保留,不然死的就是自己,蓝宝儿趁胜追击,想当先结果了一个大威胁,震慑敌军。

蓝宝儿狰狞一笑,长刀用力,两米五的凤嘴刀如同泰山压顶,压着吴争的掉刀,吴争一声闷响,眼看就要被压倒在地,死于蓝宝儿的刀下。

“嘿嘿,黑厮,接你爷爷一刀,横扫千军,杀!”李天福眼中贼光一闪,他瞅准机会,立刻催马上前,手中长刀奋力横扫,宛如一条毒蛇,角度刁钻,扫向蓝宝儿后腰。

李天福三番两次的无耻行径,让蓝宝儿怒火爆发,他一身冷哼,凤嘴刀划拉,与吴争的掉刀拉出一道长长的火星,然后扭身一探,反手回刀挡住了李天福的偷袭。

“卑鄙小人!给老子去死!”

蓝宝儿暴怒之下,一刀比一刀凶狠,他好像有着无穷的体力,如同狂风暴雨搬,把李天福打得险象环生。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再牛也牛不过巴豆

这个时候,吴争承受蓝宝儿之前的重压,还没有回过气来,已经来不及施救。

李尧一看不好,立刻便策马上前,长枪刺出,在半路来了一招借力打力,以高超的经验,强行卸开了攻向李天福的凤嘴刀。

蓝宝儿明显入室巅峰,只差机缘就能进入成功境,面对这种顶级战将,李尧都感觉凶险异常,但好在他经验丰富,不正面和蓝宝儿对杀,利用人多的优势,灵活取巧,倒是能和蓝宝儿拼个不胜不败。

李天佑左手握着长枪在场外掠战,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斗,随时准备上前救援。

蓝宝儿发现了三人当中最弱的弱点,他加大力气,想要斩杀李天福的时候,旁边的李尧和吴争再一次全力杀了上来,一左一右,一枪一刀,夹击他,攻击他的要害。

三人围攻着蓝宝儿,真如三英战吕布一般,马身错乱,不断交锋,方圆十米,尘土飞扬,刀光枪影,一声声尖锐的兵器互击彻响整个山岙。

鏖战了上百个回合,依旧难以分出胜负,蓝宝儿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战意沸腾。

四人大战的区域越来越大,双方士卒全部看呆了,一个个聚精会神,战意盎然。

“入室巅峰!以一敌三,勇不可当!难怪能无声无息地灭了谢正贤。”朱久炎看得陷入了痴迷,太刺激了,太激烈,那气势能让人产生共鸣。

蓝宝儿虽是敌人,却也让人对他的武艺产生敬畏心。我现在的武艺顶多是基础境中下水平吧,哪天才能有蓝宝儿的身手呢;蓝玉和父王这样的成功境武将,又有怎么样的惊人武艺呢?

想想都有些激动,总有一天,我也要达到那一步!朱久炎将自己的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却是少见的顶级武将,吴某人从军一辈子了,几十年见到的人里,除了湘王殿下,就数这蓝宝儿最厉害!”吴用叹了口气。

在战圈之中,四人交锋已经半个时辰了,蓝宝儿开始有些支撑不住,整个人好似有些开始打哆嗦的样子,这不是体力消耗过多的表现,因为他开始放屁了,接连放,还很臭……

还有更臭的!蓝宝儿身后的军阵,也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放屁声,每个士兵的双腿都开始打摆子,脑袋开始左右转动,都是一副快憋不住了的表情。

此时正好刮的是东南风,山风将下方的味道吹拂到朱久炎所在的高坡,坡上众人的脸色包括朱久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绿。

“呕!好臭……!”

“殿下!看来巴豆开始发作了,进攻吧!”吴用的脸色有些抽搐,他死命憋着气息,请令道。

再不进攻,真等那几百个人开始一泻千里,那场面,想想都可怕……呕,想想都想吐。

再厉害,再强壮的武将,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的时候,也会变得手脚发软。

蓝宝儿现在肚子里的动静,可以用大闹天宫来形容,他只能靠着神入化的技巧来跟李尧他们周旋了,凤嘴刀也变得灵活有余,力量不足,开始从压着三人来打,变成了被三人压着来打。

反观李尧三人围攻蓝宝儿,可以不断交换角度攻击,还可以交替换气,不断地恢复自己的体力,但是蓝宝儿一直被三人围着打,时时刻刻都得保持巅峰的力量。

现在肚子里的巴豆一发作,气力不接,体力不济,哪里还能坚持得住?

“黑厮,快快束手就擒!要不然,让你拉裤裆里。”李天福双眸一亮,吴争的掉刀和李尧的长枪左右夹击住了蓝宝儿的退路,他耀武扬威挺刀迎了上去,直取蓝宝儿门面。

噗哧!

蓝宝儿双眸圆瞪,巨大的危险已经接近,他手中凤嘴刀给一刀一枪架住,已经没力气收回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能侧身低头,但是头顶上束发还是被李天福的长刀斩断,顿时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尤其是他憋得好辛苦的肚子,在刚才的危急关头,一泻千里了,简直是奇耻大辱!若不是他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面庞,众人就能看到他脸上的羞怒之色了。

吼!

“老子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取你这小人的狗命!”蓝宝儿怒目狂啸,双手背脊青筋跳动,头发散披,煞是狰狞,他已经不管不顾,使出全身力气,长刀一荡,势如雷霆,把李尧和吴争的兵器都甩出了几米开外。

“卑鄙小人,纳命来!”蓝宝儿已经癫狂,一刀直取李天福项上人头,李天福大慌,勒马后退,慌忙躲避。

李天佑岂能如他所愿,左手挺枪营救。吴用同时也发起了进攻信号。

朱久炎紧攥着拳头站在高坡上,张大眼睛看着坡下的战场,只见吴用手持马槊率领讲武堂新军成锥字形杀向蓝宝儿,气势倒也骇人。

蓝宝儿的手下却是脸憋得通红,慌忙迎战,双方人马厮杀到一起,大道上、草丛中到处都是肉搏叱喝的声音。

朱久炎站在山坡上越看越高兴,只见双方甫一交手,蓝宝儿的人马一个个手软脚软,动作迟缓,就象任人宰割的羔羊,直接来了个兵败如山倒。

反观他的新军却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威风,迎上敌军犹如砍瓜劈菜一般势不可挡。

没有什么伤亡的战斗,让他高兴坏了。

何耀祖给他立了大功!

蓝宝儿的手下,个个骁勇善战,武技出众,比寻常军士要高明多了,若是没有何耀祖这个内应给他下巴豆,他的新军能不能打赢另说,伤亡肯定是很大的,哪里能像现在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击败敌军。

李尧四人开始围攻蓝宝儿,换蓝宝儿开始险象环生。朱福与何迪连忙派遣部曲前去营救,但是这些部曲似乎也完全不如平时骁勇,一个个趋进趋退,脚步迟缓,陷入了新军军阵,自身都难保,如何能去营救蓝宝儿?

眼见讲武堂新军像下山的猛虎一般,自己和所有属下也都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都开始闹肚子了,连平时一半的战力都发挥不出来,蓝宝儿气得几乎吐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战果丰硕

蓝宝儿心中清楚,自己中计了,如果再打下去,肚子肯定越闹越厉害,体力会跟着流失殆尽,若失了体力,必然落败身死。

他荡开吴争的掉刀,做出要跟李天福换命的表情,一刀直取李天福门面,李尧和李天佑人慌忙扑救。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蓝宝儿只是虚晃一招,一刀破开四人的围杀之势,不敢再恋战,倒拖凤嘴刀,一勒马缰,双股用力一夹,胯下象龙犹如闪电,飞奔而逃。

“哪里跑?!”

李尧他们自然罢休,策马而追。

蓝宝儿目眦欲裂,他奋力架开李家父子的双枪,大吼道:“撤!”

主将都开始逃跑了,军心就是一怯。

蓝宝儿的手下们哪里还有战意,蓝宝儿一喊撤退,他们立即放弃抵档,纷纷向左右草丛逃蹿。

朱福和何迪是最先开始逃跑的,早在发现部曲也开始闹肚子的时候,这俩纨绔就一起骑上马,悄悄跑没影了。

只有少部分蓝宝儿的亲军守着忠义心不放,掩护蓝宝儿撤退。

其余来不及逃跑的,或是没有憋住肚子的,直接扔了兵器,全都蹲在原地开始方便了起来。

也不管讲武堂新军杀不杀他们,反正是俘虏的姿势做出来,不跑了。

一时间臭气熏天,讲武堂将士只好分出一部分,远远地将这儿围了起来。

这招是真损,以后还是少用为好,臭都臭死了,朱久炎暗暗发笑。

不过,能不损失一兵一卒地打败蓝宝儿这样的悍将,那也是真不容易。

他容光焕发,骑着他的小矮马在众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了战场,颇为威严地开始点将下令:“李尧,李天佑,吴争,你们继续率兵追击,最好能给我擒拿了蓝宝儿!”

“诺!”

三人长身而起,对着朱久炎躬身,然后开始整顿兵马,开始追击。

“给我追!”

新军在四人的气势带领之下,士气如龙,杀声震天地直追向蓝宝儿。

蓝宝儿身边有多名亲兵护卫,他并不曾受伤,但是这片刻功夫,身边已经有数十亲兵死于讲武堂新军的追杀之下。

李尧紧追不舍,长枪突刺,从蓝宝儿左侧那亲兵颈间刺过,带起一大蓬鲜血继续刺向蓝宝儿胸口。

这一枪来得凶猛!

蓝宝儿四肢乏力,眼看避不过去,一个亲兵抢步上前,一把推开蓝宝儿,这一枪便搠进了他的胸口。

蓝宝儿手下亲兵实在悍勇,双手死死抓着枪杆,二目圆睁,死都不肯撒手。

李尧挣了几挣,奋力甩开枪上的尸体,便要向蓝宝儿刺来。

蓝宝儿眼见手下用命救他脱身,眼中含泪,大吼一声又要扑上去与李尧拼命。

李姓老亲兵提着血淋淋一柄长剑拦在他身前,一边抵挡李尧刺过来的长枪,一边大叫:“将军!你活着才能为我们报仇,不可意气用事!”

蓝宝儿一怔间,便被左右牵着象龙跑出了老远。

事已至此,蓝宝儿只得往前逃命,一路逃,一路把牙齿咬得“咯嘣嘣”直响。

尤其是他的胯下还传出恶臭无比的味道,令他无比羞躁难堪。

自他蓝宝儿跟随义父蓝玉横行天下以来,只有别人在他面前逃命的份,他几时落得这么狼狈过?

何耀祖今天走的实在蹊跷,刚辞行不久,他们就被人给袭击了,一定是何耀祖这狗东西给他们下了药!

这畜生害得他死伤如此多的手下,还搞得他险些丧命,更重要的是……老子得快点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实在忍不住了!

周围全是苍茫劲草,耳旁只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就连自己人的招呼都听不全。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先跑到安全的地方要紧!

蓝宝儿也不知道逃出了多远,只是借着林茂草深的地方掩护,拼命地往前逃命,至于找地方方便?算了,先逃得性命吧。

朱久炎带人追了上来,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怕己方人马追赶太深,陷入林中无法号令而出现意外,便令李天福吹号收兵,先聚集起来保证士兵们的安全再说,蓝宝儿他们跑不了。

巴豆会让他们的肚子闹得越来越厉害,不拉你个三天两夜,根本就别想好,地上留下来的东西会为朱久炎指明道路的,再加上天上的金子和银子,蓝宝儿他们插翅难飞。

此时朱久炎已命人清理战场,伪造百夷袭击的现场。

刚才那段短促交接战,新军轻伤二十几人,重伤五人,没有人付出生命。

尤其是满地的死尸身上还都带了些钱财,可能是那天晚上他们灭口卢清远的时候,在谢正贤的船上搜刮来的。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寄存钱财,只能随身带在身上,这可就便宜朱久炎他们了。一打扫战场,所有新军兵将或多或少都捞了不少好处。

手下的士兵发点小财,朱久炎当然是不会制止的。

这一仗打得漂亮,还每个士兵都得了好处,新军们都喜笑颜开,他们揣着鼓鼓囊囊的财物,看着朱久炎的目光简直是奉若神明。

蓝宝儿一方总共留下二百多具尸首,一百多名俘虏。

朱久炎已经伪造了百夷袭击的现场,这一百多名半死半残的俘虏肯定不能送给当地官府,早就在李尧他们追击蓝宝儿他们的时候,他便逐个吸收了过去。

这些全是该死之人,手上就没有低于三条人命的,朱久炎的寿命在这**作下来,蹭蹭蹭地飞速突破,到达五十五年才停下。

按照数量计数,应该可以加到几百年的数值,最后居然只是提高到五十五年,为什么?

朱久炎这次观察得很仔细,寿命到了五十年的时候,好像遇到了界限,吸收十几个人也增加不了一年的寿命。

这种感觉就像玩正版游戏时,突破到一定的级别,往后再每升一级,经验将成几十倍的翻番一样。

朱久炎的身体也没有那种舒服的感觉,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示自己——快去把能量用完,快去把能量用完!

这么说五十年的能量就是手表或者我这个身体蓄水池的储存极限了?我到底是人?还是那个什么高级机械生命?手表还有多少规则?

第一百八十九章 疯狂

算了,管他那么多!有雷远这个模板在前,已经证明继续吸收不会出现什么副作用。

只要不死就好,反正对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坏影响,这个东西一直像金手指一样在增强着自己。

看来我要找个手中没有染血的人试验一下了,五十年的能量,扣除一半,二十五年的生命能量,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变强到哪一步。

有些期待呢!

这附近有哪个敌人手中没有染血的?有了!何迪!

那个纨绔焉坏焉坏的,却是怂得很,肯定不敢自己动手杀人。他在荆州府衙的时候,连自己的手指都不敢刺破,怕疼怕成那样,整一个废物,窝里横的东西。

他坏事也做的够多了,正好可以拿来做个试验,像这种手中没染血的坏蛋,到底是增加寿命,还是增强体质。

想到就做,朱久炎下令全军追寻着米田共最多的一路,找寻蓝宝儿逃跑留下的踪迹。

他也想看看能不能生擒蓝宝儿,那样凶悍、厉害的武将,若是能吸收的话,也不知道能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经过李天佑身边时,朱久炎勒住了马,关心地问道:“天佑大哥,右手的伤势怎么样了?”

李天佑伸出右手,活动了一下,微笑道:“只是虎口崩裂了一些,及时敷了伤药,不妨事。”

朱久炎点头道:“还是小心些好,等会你还是后方压阵吧,若是再上前去打斗,伤口以后容易化脓,那便好得慢了,我可还有大事要仰仗你呢。回去以后,我抽空再找沈亦给你瞧瞧。”

李天佑很是感动,默默地点了点头,紧紧跟在朱久炎身边。

……

“该死的何耀祖!老子这次若是不死,必将你整个东莞伯府屠灭殆尽!”

一处隐蔽的小道之中,蓝宝儿骑着高大的象龙,带着几十个丢盔弃甲、手脚发软的残兵,双眸赤红,黝黑的脸庞显得无比狰狞,他从来没遭遇如此悲惨的状况,整个队伍接连拉稀,人都拉虚脱了,一群壮汉竟如失禁的老人一般失态。

这条隐蔽小道通往蒲沂,两旁都是他们留下的排泄物,恶臭无比,简直在给敌人指示着他们的逃跑路线,并且还清理不掉,因为他的队伍还在不停地制造!很多强壮的士兵已经拉虚脱了,他们已经放弃逃跑的打算,待在原地只等着被俘虏。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蓝宝儿肯定会一刀结果其性命的,但现在……他下不了手!这是他的错误,他的耻辱,是他自己不小心,过于托大,才连累了一众手下。

他神情越加阴沉,发出一声愤恨低吼:“姓何的,千万别让老子碰到你!”

“将军,保重身体。”老亲兵老李感觉到了蓝宝儿全身战栗,手背之上青筋凸起,身躯虚弱得在马背上都有些坐不稳了,急忙扶住了蓝宝儿的身躯。

“我没事。老李,我骄狂了,我害了你们。”蓝宝儿坐在马上,凝视着前方,对着老亲兵问道:“老李,现在我们走到哪里了?”

“再过去,翻过两座山,前面应该就是蒲沂城了。”老李好像发现了什么,手指往前一指道:“将军,你看!这有新鲜的排泄物,应该是那两个纨绔!”

“好啊,朱福与何迪这两个小兔崽子,跑的倒是快!老子要将他们碎尸万段!”蓝宝儿刀锋似的目光中,杀机滚滚而出。

进攻的手势打了出去,几十个手脚发软的溃兵强打起精神,跟了上来。

稀稀拉拉的喊杀声中,蓝宝儿纵马舞刀冲出,径奔前方而去。

……

无名山谷。

对于朱福与何迪来说,今天是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也是最凶险的一天。

沙场作战,生死搏杀,与他们平日里干的那些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事,有着本质区别。

这对难兄难弟见大事不妙,早早地就跑远了。

此刻手脚发软的两个纨绔,在部曲的搀扶下勉强坐定,环视了整个队伍,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虚弱无力,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这时,一里之外的山坡上,隆隆的喊杀声如惊雷一般骤然而起。

蓝宝儿一马当先,策马撞入正在坡下休息的队伍当中,他手中凤嘴刀舞动如风,狂风暴雨般砍杀着眼前的所有人马。

刀风过处,鲜血四溅。

朱福和何迪的部曲,宛如杀猪屠羊一般,被他一刀一个屠戮殆尽。

蓝宝儿越杀越兴奋,这是复仇,只有何家人的鲜血才能将他身上的耻辱洗刷干净。

何迪莫名其妙地给何耀祖当了一回背锅侠。

山谷另一侧山坡上,朱久炎也带人赶到了,他们远远望着蓝宝儿在“自家”队伍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都诧异地张大了嘴巴。

诧异归诧异,高兴还是要高兴的,没有什么比敌人自相残杀更让人高兴的了。

等他们死的差不多了,咱们再下去“打扫战场”。

嘿嘿,没人会嫌钱多。新军们刚才都得了好处,此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估摸着心里都在给蓝宝儿加油吧。

朱久炎有些无语地摇摇头,继续观战。

蓝宝儿当真是一员武艺超群的猛将,刚才以一对四,鏖战良久,再加上巴豆给他消耗的体力,还是没能让他趴下,此刻,他还能带领着几十个残兵,在朱福的队伍里杀进杀出。

嗯,应该是朱福他们也给巴豆搞得差不多了的缘故。

山谷内的态势已经是一边倒。

朱福他们虽人数较多,但被蓝宝儿带人突然袭击,全无军纪秩序可言,直接崩溃。

何迪拨马近前,大叫道:“小侯爷,蓝宝儿这厮疯了,我们跑吧!”

朱福也是心惊胆战,眼见己方部曲土崩瓦解,心知敌不过蓝宝儿,他犹豫片刻,只得恨恨一咬牙,放弃部曲开始逃跑。

只是,为时已晚。

如入无人之境的蓝宝儿,早已死死盯住了他们。

蓝宝儿赤红着双眼,如同饥饿的虎狼,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向着朱福他们猛扑过来。

“小侯爷快走,属下来挡住此贼。”

朱福的侍卫首领大叫一声,挺着马刀迎向蓝宝儿。

而朱福二人则心中惶恐,不敢停留,死命拨马而逃。

蓝宝儿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他已兴奋到眼眸全部充血,象龙也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剧烈波动,奔跑如电,狂扑而至。

眼见冲出一骑挡在路前,蓝宝儿脸上横肉一抖,凤嘴刀如流星划出。

朱福的侍卫首领长刀斜劈,迎面劈向蓝宝儿。

双刀交锋之际,蓝宝儿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原本平直划出的凤嘴刀突然变招,向右轻轻一拨,先用了一股巧劲将敌方马刀带偏,然后刀刃如闪电般下劈。

蓝宝儿居然有如此高超的运刀之法!

第一百九十章 如斯武力,让人羡慕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那侍卫首领完全没想到,他轻轻一招就破了自己全力进攻,欲待闪避时却已来不及。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那锋利无比的凤嘴刀,生生将侍卫首领劈落下马,眼见是活不成了。

蓝宝儿一招将敌将斩落马下,眉间闪过一丝不屑,双腿一夹马腹,继续向朱福杀去。

眼见己方武力最强的战将被蓝宝儿一合斩杀,朱福与何迪对身后的蓝宝儿,充满了恐惧,边逃跑,边喝令左右部曲阻挡。

山坡上的朱久炎,清楚地看到了蓝宝儿一招斩将的这一幕,不禁心头暗赞:“这样的悍将实在骁勇,肚子里面翻江倒海,还能有如此实力,搞不好他真能突破到成功境。若让这样的人一直惦记着,可是大大的不妙,一定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不过,当他想起蓝宝儿是蓝玉的义子时,心里却生出几分迟疑。

今日杀了蓝宝儿,以后若给蓝玉知道了,那就意味着湘王府与蓝玉彻底对立了。

杀子之仇,蓝玉岂能咽下,必会对湘王府发起疯狂的报复。

只迟疑了一瞬,朱久炎的脸上便涌起豪情。

杀了蓝宝儿又如何,你蓝玉要报复就尽管来好了,我朱久炎又岂会惧你!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山坡下面朱福的部曲们,早已如蝼蚁一般被蓝宝儿摧枯拉朽般斩杀,转眼间蓝宝儿已追近了朱福二人,

何迪可是朱久炎心中定好了的吸收目标,岂能让蓝宝儿杀了?他果断下令全军出击!

蓝宝儿纵马如飞,踏出一条血路穷追而上,眼见与朱福只剩下一个马身位。

惊惧的朱福已是满头大汗,眼泪都吓出来了,哭哭啼啼地喊着救命,哪里还有小侯爷的气度风范?

何迪也好不到哪里,跟个小鹌鹑一样,大哭大叫,嘴里喊着蓝将军饶命。

蓝宝儿不为所动,长刀斜举,只待拉近距离,便要挥刀砍下,结果二人性命。

就在这时,山谷中尘土大起,讲武堂新军突然杀至,如狼似虎般冲入了战团。

实力可近完好无损的讲武堂!

夜色覆盖的战场之上,火光冲天,这五百人的突然出现,立刻主宰了整个战局。

缠斗中双方人马大多扔刀投降,负隅顽抗的全部被新军斩杀殆尽,整个山谷只剩蓝宝儿、朱福、何迪三人还在玩着你追我逃的游戏。

蓝宝儿已经瞧见那群蒙面敌军杀至,掌控了整个山谷,他心中也是一震,但他却并没有乱了阵脚,反而是加力追向朱福。

朱福他们跑的方向就是出谷的路,能在出谷前杀了他们最好,若是杀不了到时也能逃跑。

蓝宝儿一点一点迫近,终于够得着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施展了杀手,狼狈逃窜的朱福被呼啸而来的凤嘴刀砍断手臂,坠下马来,生死不知。

何迪面对蓝宝儿,也是险境连连,身上伤痕累累,已是离死不远。

便在这时,蓝宝儿耳边响起一声令他无比厌恶的大笑。

“哈哈哈……黑厮,李家爷爷来也!”

大笑声中,一队骑兵斜刺里杀奔而来。

蓝宝儿斜向一瞥,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李尧和李天福父子。

李天福瞪眼一看,看到蓝宝儿的神威,心中有些激动,少年的热血燃烧,也不管自己几斤几两,直接就冲了上去,一刀挥出,使出了自己生平最大的力气,自上而下,犹如泰山压顶。

“看二爷这招,刀劈黑厮!”

“黄口小儿,找死!”

眼看何迪又跑远了,蓝宝儿大怒,抛下了追杀何迪的执念,手中凤嘴刀反手横扫,将李天福的长刀荡出数米之外,刀刃直取李天福。

“天福,小心!”李尧一看,急忙迎了上去,一枪挡住了蓝宝儿的凤嘴刀。

“杀!”李天福缓过气来,长刀再挥,又一次杀了上来,紧接着,李天佑和吴争也扑了上去。

李尧、李天佑和吴争皆是入室境的一流武将,李尧有入室中游水平,李天佑是入室小成,吴争则是入室入门,最差的李天福也已经步入登堂境。

他们四人,分四个方位,再次围攻蓝宝儿。

蓝宝儿挺刀迎战,激战四人,丝毫不落下风。

“巴豆消耗了他如此多的体力,此时他还能以一挑四,如斯武力,让人羡慕!”

朱久炎心头火热,恨不得立刻长大成人,加入战斗。

以后我一定也能达到蓝宝儿这个境界!

不!我要超过他!不只要超过他,还要超过蓝玉和父王!

“黑厮,再来!”李天福朝着蓝宝儿勾了勾手指。

他虽然武艺最低,但是战意盎然,面对蓝宝儿这等凶人,也无丝毫惧意,越战越勇,整个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在呐喊,在沸腾。制约他多年的瓶颈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直欲一举突破,抵达登堂大成之境界。

“该死!”

蓝宝儿看了看四周,自己被这四人缠着了,久战不下,胯下象龙速度也越来越慢,敌方兵马快围拢上来了。

“马速一慢,我就危险了!”想要斩杀何迪已无希望。

“你们四人的武艺和身形,蓝爷爷记下了,别让我以后找到你们!”

蓝宝儿手中凤嘴刀疯狂翻飞,将四人严丝合缝的攻击荡开一条缝隙,策马而逃。

他胯下象龙确实是难得的宝马良驹,一眨眼就驮着他消失在夜色之中。

……

“什么?朱福被自己的战马压住了双腿,流血过多而死?!何迪呢?”

“他没事,只是吓晕了过去。”

“没死就好,把他带过来,你们下去吧。”

山谷之内,新军帅帐之中,朱久炎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锦袍,头发也用玉冠束好了,坐在首位的案桌之上。

听到报告,他有些啼笑皆非。

刘常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殿下,东厂探听了何迪一些情报,他确实作恶多端,这几年内就害了好几户京中百姓,全被他弄得家破人亡。但是,他没亲自杀过人,都是指使下面的人干的。”

刘常带着谦卑的笑容,对着朱久炎,低声地禀告。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次变强

何迪果然没有亲手杀过人,这种罪恶不小的纨绔,不知道是手表是怎么算的。手上没有染血,但却没少指使手下残害百姓,吸收这样的人到底会增加什么呢?

他很有些期待。

“嗯,我知道了,你也下去吧。”朱久炎神情愉悦,深呼吸了一口气,沉静了下来。

刘常恭敬行礼,然后站起来,快步离开了营帐。

不一会儿,何迪就被抬了上来,他被五花大绑着,浑身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看来接受过一些简单的治疗。

他已经看清楚朱久炎的样貌,被布条堵塞的嘴巴里,哼哼唧唧地不断说着什么,估计是些求饶的话语。

朱久炎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径直上前将手臂搭到了他的肩膀上,暗道:吸收。

阴冷气息再次从心脏弥漫出来,然后散于全身,最后再逐渐流入了四肢。

果然如此!

何迪没有亲手杀过人,所以这次是增强体质!有了这次试验,吴嫦娥那次吸收也能解释得清了。

手表上代表寿命的数字不断被消耗,一直扣到了二十五年才停止滚动。

朱久炎有些紧张地往前走了几步,他感觉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这是体质直接变强的感觉。

他来到帐中的最中央,想试验一下体质增强的效果。

还是俯卧撑,这次效果非常喜人,居然一口气做了将近两百!

虽然他自己身体质量很轻,做俯卧撑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但在他这个年纪,能做两百个俯卧撑,这已经是万里挑一的身体素质了。

接下来,他想再试试真正的力量。

朱久炎走到兵器架前,跳过自己平常练习的木剑,选了放在最后边的掉刀。

这是一把马战长兵器,重二十多斤,是成年武将玩的东西。

他试着提了提,没有问题!

一把抽出了兵器架,朱久炎手握掉刀,直接在场地中央舞动了起来。

朱久炎没有学过什么刀法,但《李氏剑谱》的精髓他已经有所领悟,手里的掉刀练得就是最基础的刀法招式。

横砍,竖劈,上撩,直刺!

简洁,快速。

就跟他平时练习剑法一样,每招每式,不断地重复练习同一个动作,左右手互换休息。

每招挥刀四百下,中途休息只准换气十五秒,这样,就逼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挥刀。

二十多斤重的长兵器,如此练习,这是一般人少年人无法想象的,很多成人也没那毅力办到。

朱久炎以前也不行,但是现在已经能够做到!

一直到半个时辰以后,他才精疲力尽地放下了掉刀,双臂肌肉酸软无比,但朱久炎早已习惯,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做最后的拉伸放松动作。

我这身手应该是基础境的中上水平了吧,朱久炎心中暗自计算着。

一直到所有拉伸动作做完,他才睁开双眼,入目的第一副画面便是何迪那死不瞑目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他,仿佛在说:我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久炎哑然一笑,你活着我都不怕你,难道死了还会怕吗?

他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用手轻轻地将何迪的眼帘合了起来,最后才快步往俘虏营走去。

那里还有刚抓的几十个俘虏呢,希望还可以继续增强一次。

可惜,天不从人愿,朱久炎忙活了半个时辰也只是回到了五十年寿命。

不能太贪心,这次的收获已经很巨大了。

朱久炎如此安慰着自己,他愉快地转身下令,率领全军去长江边等待湘王府船队的到来。

……

朱久炎迎着朱柏没好气的目光,有些腼腆地扭了扭身子。

“又来这招装蒜。”朱柏嘿嘿一笑,望向朱久炎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人之际遇真是难说得紧,蓝宝儿纵横天下一辈子,没想到却在你这个小屁孩的手中栽个大跟斗,你很可以啊……”

朱久炎笑道:“我只是沾了点父王的虎威而已……”

朱柏的目光越来越深邃:“咱可没有你这虎威。蓝宝儿给你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别人都还没直接冒犯到你头上呢,你这虎威可比咱大。”

朱久炎一楞,看着朱柏似笑非笑的脸,背脊发凉。

卖萌真不管用了?怎么说的都是反话呀?想到这里,他连忙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王妃。

王妃无视朱久炎的目光,她很是责备地道:“灵珠子!你这次太过分了,蓝宝儿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你居然敢带着五百个新军去追杀他,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为什么不禀报你父王,偏要自己逞能?”

朱久炎知道母亲心中的担心,他也不想反驳,嘟起小嘴跑到母亲身边,口称孩子错了。

看着孩子一眨一眨的眼睛,一脸的可爱模样,王妃的心都化了,她受不了这一套,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满是宠溺地揉了揉朱久炎的脑袋。

“……”

这小子越来越机敏了,也越来越……要不要脸了,手段都用到他娘身上来了。

朱柏心中不由地苦笑起来,但是该说的话,他仍旧还是要说:“地方就任由你胡闹了,父王这个亲王还是能保住你的。到了京城可就不能胡来了,你皇爷爷可是个严厉的人,一向都以身作则,你别可胡闹,犯他老人家手上。记住没有?”

朱久炎嘿嘿直笑,连连头点,心中却松了口气,年纪小还是有点用的,靠着卖萌就能过了父母这一关,而不需要特意去编造理由。

至于京城的事情,到京城再说,老朱的性子他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对他自己和天下人确实严酷,但他对后代特别好!爷爷宠孙子那是写在基因里面的,隔代的无底线溺爱古往今来都不会差太多,哪个家庭里面没有个特别惯孙子的爷爷?

当然朱久炎也不是个乱来的人,他从来是有的放矢。

朱柏无语地讽刺道:“你想利用卢清远攻击楚王府的计划破灭了,接下来,你还有什么坏招没?”

朱久炎闻言惊讶地望了一眼朱柏,惊叹道:“父王,您最近道心不稳啊!怎么老关心起凡尘间的尔虞我诈来了?”

“小屁孩,少跟咱来这套!……说吧,你接下来打算去做什么?”瞅了一眼自己儿子,朱柏撇嘴冷哼道:“连锦衣卫和蓝宝儿你都敢去追杀,咱可不信你到了京城会当个老实的乖孩子。”

“父王这你可冤枉我了,我从来没去过京城呢,哪里会有什么想法。”朱久炎耸耸肩说道:“我打算先陪娘和怜星姐姐好好在京城逛两天,四处玩玩,买点东西送给她们……额,当然还会给你买礼物,反正我有的是钱,少不了你的。”

旁边王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说道:“娘才不缺你那点东西呢。不过京城确实应该好好逛逛,娘虽然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但离开也很久了,也不知道京城变成什么样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遇变

朱久炎眨了眨眼,怂恿道:“到时候,孩儿陪您多逛两天,您也给孩儿当当向导。”

王妃兴致不减地说道:“嗯,嗯,多逛两天。”

朱久炎还没来得及开口,朱柏在旁笑眯眯地插嘴道:“婉儿,这几日,咱听曾夫子下面的教授汇报,说是灵珠子最近在课堂上不太上心啊。”

“……”朱久炎闻言面色大变,小心翼翼地盯着王妃的脸色。

果然,王妃的好心情给朱柏的这一句话完全改变了,儿子的学习问题,没有哪个家长不上心。

她一脸严肃地对朱久炎说道:“娘带着怜星逛逛京城就好了,你还是多留些时间温习一下功课的好。”

朱久炎望着朱柏小声嘀咕道:“卑鄙。”

朱柏看着朱久炎恨得牙痒痒的样子,心情大好,笑眯眯地对王妃打着包票,“婉儿,你只管和怜星好好闲逛。灵珠子的学习和练武的事情都交给为夫吧,为夫也是很上心的。你待这么久也累了,别着凉了,先回去计划一下到了京城需要买些什么,千万别省,为夫有的是钱,你只管花。”

你有的是钱,为什么还老要抢我钱呢?朱久炎腹诽不已。

王妃对于朱柏的学问和武艺还是很了解的,她也坐船久了,人乏得很,叮嘱朱柏好好督促孩子功课后,也带着宫人就回去休息了。

王妃走了,留下来的朱柏和朱久炎大眼瞪小眼。

朱久炎先打破了沉默:“父王,你支开母妃应该是想跟我单独说些什么吧”

“嗯,你先坐。”朱柏坐上主位,等朱久炎在他的身边坐定,才说道:“你如何看待锦衣卫和蓝玉集团?”

朱久炎闻言抬起头瞧了一眼朱柏,皱眉说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仿佛早就知道孩子会这么说,朱柏轻笑着说道:“总结得很好。现在天下太平了,蓝玉打仗的本事对父皇来说其实是个鸡肋,他的义子和党羽却对各地百姓危害甚深。锦衣卫也一样,胡惟庸、李善长都倒了,锦衣卫也快刀枪入库了。”

朱久炎道:“父王的意思是,他们两方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就随便他们去吧,让孩子别跟他们两方有什么冲突?”

“就是这么个意思。”

朱久炎撇了撇嘴:“孩儿也没生过什么是非。可都是他们一直在招惹孩儿,招惹我们湘王府。”

“嗬!脾气还挺大。”朱柏闻言微微笑了笑,旋即抬手拍着他肩膀,说道:“百夷的事情父王会替你报仇的。楚王府的事情你可以继续搞,至于锦衣卫和蓝玉集团,先别搭理他们,他们要先惹事,你可以还击。

嗯?你长身体了?你变强了一些。”

这么厉害?身体稍微有些变化,用手轻轻一碰就感觉出来了?

朱久炎连忙打了个哈哈:“孩儿可能长高了一些,这几天饭量大增,感觉力气也变强了好多呢。”

“进步挺大的,看来你练武没有偷懒。很好,接着练。”说罢,朱柏鼓励似的捏了捏朱久炎的肩膀,便朝着右侧通道,自顾自走了出去。

……呼,过关了。

站在船舱的岔口,朱久炎目视着朱柏越走越远,有些庆幸地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肌肉还是有些发软,回去泡个药浴巩固一下。

……………………………………………………

坐在马车内,陈瞻透过帘子的缝隙望着渐渐远离的岳州城。

他心头总有些莫名的沉重和愤怒!

他们陈家的祖宅其实在荆州,陈家大部分产业也集中荆州周边,这是哪门子辞官回乡啊!连祖传的三百亩土地和城中的产业都来不及变卖完,便以很是仓皇的姿态匆匆离开荆州,离开久居的故地。

不知何处是前路。

“二弟,族人们都有些情绪,你找个时间也开导开导他们。”

陈昂担心地说。

陈瞻自嘲似的笑了笑,没回话。

虽然车身上的功名旗号都给陈昂取了下来,但陈家的马车跟周围的马车比较,还是明显高出了几个档次,很多马车都会礼让陈家先行,以示尊敬。

啪嗒。

忽然,一声马鞭声响起,一辆很普通的马车突然从后面超了上来,靠近陈家马车队伍。

这么强势抢道的车辆很少见,陈家车辆在陈昂的命令下,放慢速度,很快便停了下来,给抢道的马车让路。

陈家已经衰败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但陈家明显是抢道车辆的目标,那车上的马夫径直赶着马车,挡在陈家兄弟的马车前面,还停了下来。

陈瞻满是怒气,不待陈昂发话,他招呼着家人就要把前面的车辆围起来,走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因为,周围那些马车都围了过来,看着马车上这群五大三粗的车夫,和他们眼中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陈昂心里咯噔了一下,湘王要赶尽杀绝?

果然。

“陈家的根在荆州,怎么能离开荆州去往别处呢?”最先挡道的那辆马车车夫嘿嘿冷笑道。

“别动,都别动,不想死的跟我们走!”这十几辆马车上转眼间就下来了几十个壮汉,人人高大健壮,身无片甲,却手持钢刀利刃,拿着利刃一边喊着,一边控制了陈家所有族人。

有几个忠心的护卫和家丁当即拔刀抵抗,但反抗是徒劳的,他们的刀还没拔出来,就被这群壮汉乱刀分尸。

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一些胆小的丫鬟和女眷都尿裤子了。

场中还能保持镇定的无外乎陈家两兄弟,他们望着地上的鲜血,脸色也有些发白。

为首的壮汉手持带血的九环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然后翻转刀身扛在肩上,凶恶地说道:“老实配合的,还有活命的希望。谁再敢稍稍妄动,老子就把男的都剁成肉酱,女的全卖到窑子里去!”

血淋淋的警告最是震慑人心,陈家全族男女老少全老实了。陈家在壮汉们的威胁下,瑟瑟发抖地排着队往大道旁的树林里走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血腥杀戮

林子没有多大,很快便走出来了,下面是一片乱石山下的空地。

周围被一片绿色的小树林包围,里面还有小溪流水声。

林子里叽叽喳喳,各种鸟类鸣叫,周围的树林和草地几乎看不到什么人类活动的踪迹。

简直是一片天然的隐秘所在,当然也是一片杀人灭口的绝佳场所!

陈昂和陈瞻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都是绝望的神色,他们要在这里tu shā陈家全族!

好狠毒的湘王府!

“啊!”这是陈昂小女儿的声音。

一柄长剑刷地穿过她的胸膛,从另一面穿出,只见他的小女儿身体整个晃了一下,便扑倒于地上。

这一剑就像一道命令一般。

下一刻,所有的壮汉都蜂拥而上,为首那人挥动九环大刀,对着前方一指:“杀!杀光所有能杀的,抢走所有能抢的!”

“不!”看着女儿惨死,陈昂痛声呼喊起来。

再看那群壮汉已冲入人群,对着所有吓呆了的陈家族人举起了屠刀,血光立时弥漫了整片空地。

有青壮即使奋力反抗,但是怎挡得住长刀利刃,雪亮刀光斩下,就会被砍得身首分离。

更多的陈家族人则是惊慌奔逃,但是在壮汉们的追捕下,却是一个个被他们从后面追上来,用武器捅穿他们的身体,用长刀割下了头颅。

壮汉们狂呼着,大笑着,所到之处,竟是连老人、孩子无一放过。

鲜血飞溅,人命消融。

陈瞻看到自己的儿子倒在血泊中了,他文弱的身躯似乎一瞬间充满了力量,挣开了抓着自己的壮汉,惨呼着挥动拳头,一拳打在壮汉的鼻梁上。

陈昂急叫:“二弟。”

壮汉首领看到挣脱束缚的陈瞻,已狞笑着握刀走了过来。

“混蛋!”陈昂一咬牙,冲向了首领,奔跑间捡起一块石子掷向首领头部。

那首领反应灵活,随手一刀竟是无比精准地磕飞石子,肩膀整个撞在陈瞻身上,手起刀落。

陈瞻倒在了在血泊当中,他临死前还努力张开嘴,大叫一声:“大哥!跑啊……”

声音才发出,连余音都未断绝,他那颗硕大头颅就飞上了半空,脖腔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如同一匹鲜红的绸缎飘飞到了陈昂的脸上。

无比刺痛。

首领随后再看向陈昂,笑道:“陈大人,你弟弟已经先走一步,接下来就是你了!”

那首领狂笑着大步追来。

陈昂眼看不妙,强忍悲痛,转身就朝后方丛林跑去,专找那荒僻小路下脚。

只是他那胖胖的身体此时却成了累赘,壮汉转眼间就追到了他的身后,长刀再度劈下,就在即将被砍中之际,陈昂猛地朝前一扑,躲过这一刀,猛然回扫,手中已出现一物,却是一根长长的银簪。

这是陈昂准备送给女儿的庆生礼物,此刻成了他的救命之物,这银簪正插在那壮汉的眼中,那壮汉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胖官吏竟会有此一手,全无戒备,直接成了独眼汉。

这样的伤痛岂非寻常,银簪深深扎入眼中,壮汉长嘶痛声,疯癫如发狂,高大的身躯一把撞向有些发蒙的陈昂。

陈昂只觉得全身的肋骨大概都被这一下撞断了,倒在地上痛苦不已。

那壮汉狂呼着,用另一只眼睛独瞄着地上的陈昂,无比凶狠地走了过去,“老子要将你这肥猪剥皮拆骨!”

他自恃习武多年,等闲三五个大汉都奈何他不得,没想到今天竟被陈昂这个胖官吏废了一只眼睛,怒火吞噬了理智,就算是违背命令也要将这陈昂活活剐碎。

陈昂也是红着眼睛,直愣愣地看壮汉大步走来。

突地,他起手一扬,一把尘土迷了壮汉另外一只眼,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了上去,那壮汉本就受到重创身体不便,此时又完全看不见了,竟是被陈昂一口咬住了咽喉。

壮汉痛哼一声,右手长刀掉落,左手成拳凶狠地锤在陈昂背上,拳头需要挥动空间方可发挥全部威力,如此近距却是力气不大,而陈昂也抱了必死之心,任由拳头落在背上,死咬住喉管就是不松。

那壮汉大急,用尽所有力气猛地一拳击在陈昂身上,终于将其推开,没想到这一下却也要了他自己的命。

陈昂借助这一推之力,将那壮汉的整个气管都咬了出来,一道血泉飚得老高,那壮汉捂着咽喉走了几步,最终无力地倒了下去。

同时陈昂也重重摔在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心里却无半分惧怕,唯有对这些畜生的无尽仇恨。

他背上挨了几下重击,刚才又被壮汉全力打了一掌,受伤也是极重,他艰难地转头看向周围。

那一干嚣杀纵狂的贼人,纵情狂歌,肆意tu shā,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陈家全族除了他陈昂已被屠得一干二净!

血水流遍了空地,染红了陈昂的视线!

其他壮汉已经发现了这边的情况,他们持着利刃向陈昂围了过来。

心如死灰的陈昂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如雷鸣炸回响于空气四周:“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滥杀无辜百姓,受死!”

随着这声呵斥,远处已现出上百道身影,他们从四面八方向空地快速掠来。

为首一人却是一个半大的少年,他骑在一匹名贵的骏马之上,手握长弓,不断地朝着这边射击。

由于相隔太远,陈昂瞧的不大真切,但周围的变故他却听的一清二楚。

“对方人太多,大伙儿速退!”呼声炸起的第一时间,壮汉们的首领便喊出了这句话。

当他喊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少年的手下已经杀将而至,无数身影已至身前,手起刀落,人头飞扬,血染长空。

刚刚还屠家灭族的壮汉们,此刻竟一下变得惶惶如丧家之犬,全面败退。

那首领更是大声喊道:“我们是淘宝商楼的下属,你们是哪里的人?敢袭击我们?可知咱们是为湘王府办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疯狂与狂妄(除夕快乐,四千字大章)

淘宝商楼?果然是湘王府!陈昂咬牙切齿地发着各种诅咒。

那少年却是哼了一声:“休得胡乱攀咬!大明天下就容不得你们这些无法无天之人!我乃巴陵郡王朱孟熜,你们这些贼人犯我手里也是活该,给我全抓起来!反抗者格杀勿论!”

说话间,他又射死了三名壮汉,当真是杀人比杀猪还轻松。

那些狂妄、嚣张的壮汉们,在朱孟熜的手下面前,也毫无抵抗之力,被杀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陈瞻此刻只觉得人生充满讽刺。

他被湘王府人害成这样,全族被灭,仇深似海;他现在居然被巴陵郡王朱孟熜所救?朱柏的侄子,朱久炎的堂兄吗?

这一天,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又从必死到生还,他此时整个人都傻住了,心情激荡之下,直接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间,他模糊之间听到两句对话:“殿下,全部杀光了,果真都是淘宝商楼的人,这是他们身上搜出来的路引。”

“哎……我这叔叔和堂弟如此狠毒的吗?把别人逼成这样……还要斩尽杀绝……造孽啊……”

……

陈昂醒来的时候,天空已是繁星点点。

距离他不远处生着一堆篝火,火光映照下,朱孟熜正坐在他身旁给他用瓷勺喂水。

他正要挣扎坐起,朱孟熜已按住他:“陈大人别动,刚给您上过伤药。”

陈昂已经回想起了一切,他执拗地跪在了地方对朱孟熜哽咽道:“孤魂野鬼,陈昂,谢过巴陵王救命之恩。”

朱孟熜连忙扶他起来,叹了口气道:“陈大人不必多礼,只怪孟熜没有赶上及时阻止那些恶徒,都是孟熜的过失。”

陈昂悲愤摇头道:“不怪殿下,要怪就怪朱柏和朱久炎那对父子太过心狠手辣!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我那三弟是怎么死的!想我陈家世代在荆州繁衍生息,陈某也为他湘王府做官好几年,就因为我家三弟与那世子朱久炎发生过一点点小摩擦,就落得如此下场……呜呜,苍天呐!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啊!可恨啊!”

陈昂仰天悲鸣数声,可能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再次晕了过去。

朱孟熜看着晕过去的陈昂冷笑了两下,将手中的瓷勺随手扔在草地上,站了起来说道:“来人,把他抬到马车上去,好好保住他性命,别出什么差错。”

“喏!”两个手下连忙将陈昂轻轻抬起,慢慢走向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朱孟熜缓缓走到了营地wài wéi,靠坐在内侍搬过来的躺椅上,注视着自己苍白的左手背,右手一边把抚摸着左手,一边侧目向远处的苍翠树木。

他似乎在倾听树上的鸟叫,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他的神态平静,毕竟已是亲身经历过几番生死的人,他虽然报仇心切,但他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暗自提醒自己:不能急,着急只会失去理智,出昏招,那是报不了仇的,湘王府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陈昂是个可以培养一下的好棋子,养尊处优这么久了,还能奋起杀人,仇恨的力量确实能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枉我为他准备的这场大戏。哼哼,朱久炎,陈家在荆州世代为官,祖业遍及荆州各地,这都是人脉和耳目啊,本王稍稍计划就为你制造了一个死敌。

陈昂全族都死光了,心里只剩下仇恨了吧,这样的人不会怕死,不会怕你皇孙的身份,更不会有什么底线。

只要他回到荆州,再加上本王的支持。嘿嘿,真期待这颗棋子以后创造出来的惊喜。

棋子这词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朱孟熜不再淡定,眉头微微一皱,看向远处的树林。

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时,林中响起一个沉稳男性的声音:“许英拜见掌册使大人。”

话音未落,其貌不扬的许英从林中走了出来,很是恭敬的跪倒了朱孟熜的脚下。

朱孟熜皱眉道:“你应该知道本王的身份,掌册使之类的称呼,本王以后不想再听到!起来回话。”

“遵命,殿下。”许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朱孟熜直接了当地问道,“我那父王交代了你什么任务?”

许英马上答道:“楚王让我带五十个精通àn shā与隐匿的好手,从水路入京,去京城的一处宅院潜伏下来。他和永安王还为我们都准备了五十份路引。”

朱孟熜道:“没了?”

许英点头:“没了。”

朱孟熜不动声色的下令道:“你安排的那些水盗没有好好执行本王的命令,刚才差点杀了陈昂!你现在亲自去将他们的手脚打断,然后再给我关到一个帐篷里。”

“遵命!”许英立马转身往营地走去。

朱孟熜看着许英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又是一波生命入账了。

许英是条听话的好狗,让他这么对待自己的手下也是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可以一直养着。

雷远为他朱孟熜造福不小,不仅让他摆脱了纠缠他一生的病痛,还让他根据王禄客栈下面留下来的名单,找到了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派遣出去的密探。

没想到有这么多密探都隐藏在洞庭湖的水盗里,由于毛骧卷入了胡惟庸案,这些单线联系的密探很多失去联络。

没有上头的命令,这些密探只能按部就班的继续装作水盗生活,一装就是近十年,十年的经营下来,活下来的密探都熬成了水盗里的头头。

连水盗里的总瓢把子之位,都给密探许英坐了上去。

哼哼,父王,你还以为豢养水盗是一招多妙的棋呢,十年前就被锦衣卫渗透了进去。要不是你运气好,毛骧突遭横祸,锦衣卫里失去了很多密探的卷宗,你早给皇爷爷治罪了。

这样也好,便宜了我朱孟熜,这只力量可愚忠的很,他们只认以前的联络暗号,恰好我在雷远那里找到了,天意啊!

父王你喜欢老二{永安王}没有问题,想把世子之位传给他也没有问题,我现在拿住了你的命门,随时就能这些水盗倒打你一耙,让你被朝廷问罪!

你和老二现在的潇洒只是因为你们现在不是我的目标而已,等我再发展发展,若是哪天我想坐那楚王宝座了,你就得给我乖乖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大乱!本王要的是天下大乱!哈哈……以前负过本王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越想越畅快,朱孟熜发出了无比痛快的狂笑声,他转身朝着最里面的帐篷走去,许英应该执行好命令了,三十几个人应该能为自己提供不少寿命吧。

……

湘王船队顺江而下快逾奔马,过赤壁、九江、芜湖,直下南京,不紧不慢坐了一个月的船,终于到京师了。

这天早晨,听得舱外喧哗,朱久炎走到甲板上一看,原来是南京城到了,天还刚刚放亮,码头上已经十分繁忙。

他遥望南京那高大的城墙,巍峨高耸,远胜所有府城。墨黑色的墙砖带着古老沧桑的气息,静静矗立在暖阳之下,沉默地诉说着它千年来的恢弘。

六朝古都,金陵楼台烟雨,无数帝王皆已烟消云散,尽付秦淮流水。

一只来自六百多年以后的小蝴蝶,从水路乘船,就要驶进这座千年古都了。

这时的南京城内城门有十三座、外城门十八,城墙周围一百二十多里,乃是一大胜景。可惜江上有淡淡的晨雾,城门口的情况,远远地看不太分明。

朱久炎站在船头张开双臂,迎着江风作飞翔的动作,还别说,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凉爽的江风从衣襟里钻进来,从胯下钻出去,实在是秋天里的一大享受,这个动作能成为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惜缺个女主角陪伴,怜星要是能来配合一下就好了,身高也不对称,烦人……朱久炎的脑中又开始了无限遐想。

刘常将柳林州这月的账册拿来给朱久炎清帐,他打开一看,单单一个淘宝商楼一个月的盈余居然有将近十五万两,淘宝商楼生意太火爆了,会员也是越来越多,每月的会费就有五万两银子,茶水糕点也是赚了不少,当然这些都是小头,最赚钱的还是柳林州搞的货物集散地,淘宝商楼由于扩张的原因收入已经减缓,单柳林州码头却是越来越赚钱,荆州府光商税就在柳林州收上来十几万两,可想而知没天码头上是如何的繁华,减去前期投入和每天必须的开支,柳林州码头已经为他创造了四十万两的收入。

朱久炎现在是家底丰厚了,望着南京城也是踌躇满志。

朝廷对各个藩王的行程表掌握的很全面,接待事宜也做足了准备,湘王府的船队当然也是早有安排,礼部会同馆的大使已经带着人手在码头准备好了一切迎接事宜,腾出了大片泊船的位置。京城外面的河面很是宽广,无数的船来往,就算湘王府船队独占了一大片水道,那也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没什么牵碍。

湘王府其实还可以在码头换小船从长江转进秦淮河口,秦淮河从南京穿城而过,若是从水西门过水闸进城便会方便很多。

但是没有人会这么选择,因为无论是谁坐了这么久的船都会想回到熟悉的陆地,脚踏实地地走一走。

所以,五艘大船慢慢放下了速度,缓缓朝着引领的礼部官船驶去,他们将在码头边先行靠岸。

突然一艘大船从斜后方冲了上来,重重地撞上了朱久炎所在的船只。朱久炎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的往前一个趔趄,身体不停地摇晃,好半天才站稳脚跟。

朱久炎顿时大怒,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这大明的京城码头上,当着会同馆这么多官员的面敢撞湘王府的船?

他迅速抬眼望去,只见那边的大船上十几个人正在跳着脚打着旗语,看了一会儿,他明白了,还他么打旗语让我们让路?

哇靠!这是明目张胆的要跟我们家抢停泊位?还有没有把咱老朱家放在眼里!?不要命了是吧?

朱久炎看了一眼对面船上打出来的旗号,楚王府!怪不得这么嚣张!

不用朱久炎吩咐,湘王的旗舰已经发出了旗令,湘王府的船队根本就没有搭理楚王府,继续向停泊位驶去。

前面三艘已经进入了专门预留出来的河道,向停泊位驶去,朱久炎的座船跟在最后。

楚王府的旗舰上站出来了一个人,正是永安王朱孟炯。那跳脚打旗语的几个人,连忙行礼道:“殿下,湘王府的船根本没有人回应,更没有要让道的架势!他们快进去了。”

永安王面色一冷,“湘王府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懂不懂长幼尊卑有序?我父王排行第六!他湘王府理应给我们楚王府让路!还不快下令顶上去,给他们这些不懂规矩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砰!”

又是一声响亮的撞击声,永安王的船直接从后面顶上朱久炎的座船。

朱久炎的火蹭的一下上来了,打算撕破脸是吧!本来跟楚王府就有仇怨,现在不给点教训怎么行!今天就在这京城外,当着天下人给你们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再次被撞之后,所有新军都朝着朱久炎围拢了过来,他们一个个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全都扭头看朱久炎和长官如何应对,有这么多主事的在,还轮不到他们说话。

“殿下,他们还在打旗语让我们让路,实在是太嚣张了!咱们弄他么!”李天福愤愤道。楚王府如此嚣张跋扈,简直没有将他们湘王府放在眼里!

李天佑皱眉道:“殿下,他们这样,我们的船进不了码头。”

朱久炎直接道:“天福二哥,给我把弩。”

李天福立即把自己的身上携带的弩箭递给了朱久炎。李天佑一皱眉,正要劝说,但眼角看着后面的楚王府船只又想撞上来,劝说的话直接给咽了回去,反而替朱久炎撑开了弩具,安放好了一支弩箭。

第一百九十五章 给你点几个炮

新军们见到了世子和顶头上司的动作,也逗直接抽出了武器,解下了裙甲,随时准备跳帮。

永安王这才发现情况不妙,这小屁孩居然敢用弩箭瞄他!还敢让侍卫们抽出武器!这是要跟本王动手?无奈他现在想逃跑已经晚了。一个宦官摸样的家伙赶紧把一面王旗打了出来,挡在永安王前面。

朱久炎抬眼一看,原来这船头站着的是永安郡王朱孟炯。

这面王旗一打出来,新军们就有些束手束脚了,他们还不认得字,但是那条五爪的郡王旗他们认得,公然冒犯皇室,可是死罪。

永安王看到他的王旗震慑住了湘王府的士卒,面色松弛下来,很是满意地拍了拍那宦官的肩膀,估计说了几句夸奖的话,那宦官笑得脸上浮现出了无数道褶子。

永安王重新把头从宦官身后露了出来,指着朱久炎的船很是耀武扬威,那宦官还在为他加油鼓劲。

朱久炎看着刘常问了一句:“永安王是楚王庶子对吧?”

刘常连忙点头:“对对对!楚王嫡长子就是那巴陵郡王朱孟熜。”

朱久炎点点头,又把弩箭瞄向了永安王,准备瞄准放箭。

永安王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在刘常担忧的目光里,朱久炎果断地按下了扳机,本来这几天满脑子都在记挂着你们楚王府呢,正愁没有机会,你这逗比还自己撞了上来,以为老子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吗?

就你这个王庶子,敢在我这亲王世子面前放肆!?抓住这一条,只要自己不把搞死你,侮辱你几下屁事都没有,哪个长辈会管小孩子之间的打架呢,估计皇帝都不想管这样的破事,也没功夫管。

永安王正抓着宦官一边掌握着平衡,一边又大呼小叫地指挥着船继续撞上去,他现在只觉得十分解气,本王就是特意让船队追上来的,就是要在京城里当众给你们个下马威,小小湘王府也敢在咱们楚王府面前耍阴谋诡计?

正解气呢,永安王只感到一阵劲风袭来,一支弩箭带着刺耳的呼啸,“啪”的一下射落了他头上的发冠,“夺”的一声插在了船舱上。

懵了一下的永安王,呆呆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一支弩箭正插在了船舱上,箭矢入木很深,箭尾还在不停地抖动。他这才反应过来,感觉头皮有点疼痛,摸了一下,手上居然沾上了血迹!

本王受伤了?受伤了!

他发出了一声无比惊惧的尖叫声,一下子蹲了下来,藏在了俯身的宦官身后,这小王八蛋真敢射弩箭!擦着本王头皮过去了,再过一分就本王就死了!

躲藏起来的永安王,快要吓尿了,紧张的等候了片刻,等侍卫们围了上来。

“保护殿下!”

“殿下,您怎么样?”

“殿下,您没事吧?”

感觉没有弩箭继续射来,永安王这才胆战心惊地站了起来,浑身不停地打着摆子,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他披头散发地扯着嗓子对朱久炎隔江大喊:“朱久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王使用gong nu!我定要到皇爷爷面前告你!”

永安王一只手捂着头皮,抬起另一只手来,狠狠一指朱久炎的船,哆嗦着颤声道:“给本王撞过去!使劲撞,撞沉这小兔崽子的船!”

撞沉湘王世子的船?周围的随从全都面面相觑,江中抢个道也就抢了,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若真撞沉了湘王府的船那就是个天大的事了。

“你们这群废物!没听到本王的命令吗?还不快去给本王撞去!不撞他个稀巴烂,本王把你们打个稀巴烂!”

众人听了,看着永安王狰狞的样子,知道他是真的怒了,哪里还有人敢多说半个字,赶紧转身下达命令。

朱久炎射了一箭之后,见永安王吓得那怂样,心里不由得好笑,我这视力和对身体的控制力度都是大增啊,射得还挺准!

心情愉快的朱久炎刚将弩具放了下来,突然听到刘常的惊呼声,朱久炎回头一看,好家伙,对面那条船竟然又冲上来了!

“啊呸!还想继续刚?那我就继续成全你!”朱久炎撇撇嘴吐了口唾沫,对李天福说:“给我拿五个神火飞鸦出来,我今天不杀杀这逗比的威风,将他吓个半死,我就不是朱久炎。”

神火飞鸦是朝廷前段时间发明出来的火器,由火箭的反作用力向前推动,下绑两个火箭,上方类似飞机,整体像个后世微型战斗机,可视为战斗机鼻祖。

当然这火箭的威力当然不能跟后世的热武器比,只能其不意攻其不备,点点大火,放放毒烟。这东西在很久以后的戚继光手里发挥过巨大威力,这个抗倭名将用神火飞鸦制造了一种毒烟战术,狠狠地打击了倭寇的气焰。

朱久炎在船上闲逛的时候,早就发现了湘王府的每艘船上都配备了神火飞鸦,此时正是当用之际。

五架神火飞鸦很快就被拿了出来,它们并排放在甲板之上,只要朱久炎点燃下面的引线,这五个小东西就会直接朝着永安王的船飞过去。

到时候,他们不鸡飞狗跳,到处扑火都不可能。

“殿下,我们这么干,会不会惹上麻烦?毕竟他是个郡王,这儿是京城啊。”刘常担心地道。

李天福嘿嘿怪笑道:“刘公公,你我都没有殿下聪明,咱们就在一边好好看戏就行了。你可曾见我们殿下做过傻事?别看殿下年纪小,他其实很有分寸的,你没看见刚才殿下射的弩箭警告吗?这就说明殿下没有乱来的意思,这是殿下策略,等会儿咱们说不定还有好处捞呢。”

永安王也看到了朱久炎面前摆放的五架神火飞鸦,直接张大了嘴巴,他当然也知道这火器的用法。

看到朱久炎抽出了怀中的火折子,这小疯子想要人命啊!反应过来的永安王,怪叫一声,撒腿就跑!他此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地往船后面跑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好一把大火

现在永安王已经安全确定对面的朱久炎就是一个乖戾无比的小疯子,在京城之外,当着这么多百姓和官员的面,敢用弩箭射他,现在还敢对着他的船用神火飞鸦!

简直是胆大包天到了极点啊!就算他是这事端的挑起者也为朱久炎的疯狂感到了心惊,这些手段他是想都没有想到过!即便想到了,也没有朱久炎的胆子能干出来。

趁着朱久炎点火的时候,永安王已经跳上了后面放下的一条小船,他动作飞快跳上了小船,催促着侍卫赶紧划船,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要知道神火飞鸦点起来的大火,和等会儿放出的毒烟可不是闹着玩的,在那大船上跑都跑不了。

眼见自己小船那慢悠悠的速度,永安王心跳“扑通扑通”开始加速,一阵一阵的尿意传来,他憋得死死的,死命地催促侍卫们划船。那永安王的宦官也拼命地跟了上来,在大船上连连哀求永安王把他也带走,可是永安王哪里会让他上船,小船上面多一个人,速度可就会慢一份,他用一个无比凶狠的眼神就将那宦官吓回了大船。

第一架神火飞鸦已经发射了出去,朱久炎冷笑着点燃了剩下的三架,想了想,还觉得威力不够,他最后还给一架神火飞鸦绑上了从白景仪那里缴获来的“百人敌”rán shāo dàn!

五架神火飞鸦已极快的速度飞入了永安王的船,在五声巨响中,永安王的座船上已经到处燃起了大火,“百人敌”燃烧极快,才一盏茶的功夫那大船就开始严重倾斜,船上的人也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往江水里跳。

朱久炎不屑地撇撇嘴,这永安王也太怕死了,一点火而已,组织人手扑灭不就行了?需要弃船于不顾吗?搞得整船的侍卫都拼命逃跑,果然将熊熊一窝。

就这么点胆子还敢来过来挑衅老子,你可比那歹毒的朱孟熜差远了,简直就是个废物,难怪是个老二,万年老二!

这么多人都只顾着逃命,计要不了多长时间,那船就会沉没了吧。

永安王的所有侍卫都从船头跳船逃生,只剩下那个宦官趴在船头大哭,哀求其他侍卫带走自己,可惜生死关头,根本没有任何人会理会他的请求。

没有人操控的船只自然停了下来,又没人救火,那船上的火势是越燃越大,那宦官若是没人搭救,便会被活活烧死。

岸边看热闹的百姓都为这宦官发出了阵阵惊呼。

“天佑大哥,请你帮我把那宦官带过来,我们是受到撞击而自卫还击,不是杀人,天子脚下,当众烧死个宦官就被动了,不好解释。”

李天佑点了点头,马上跑到了桅杆上,用一根绳子栓住了腰间,右手抓紧一根荡绳,脚下发力,一踩桅杆,整个人如猿猴一样向着宦官荡了过去。

他荡得极快,马上飘到了宦官身边,一把将他夹在胳膊底下,那船正好沉没,李天佑利用绳子回荡的力量迅速荡了回来。李天福很有默契地扯住了他腰间的绳子,用力一拽,将二人一把拽回了桅杆。

那宦官上了船,跪在甲板上没命的叩头,向朱久炎认错,只希望能饶了自己的小命。

朱久炎嫌他叫的烦人,给了李天福一个眼神。

李天福心领神会,一个手刀就将那宦官打晕了过去。

果真是个小疯子!连本王的船都敢击沉!

永安王转头看朱久炎这边,他心里大肆咒骂,却再也不敢起身露面。

他的小船很快地靠上了岸,身边围过来了好几个侍卫和会同馆的官员。

会同馆的官员一到,这永安王又有了底气,他跳着脚在岸边对着朱久炎咒骂,骂得无比恶毒。

朱久炎眉头一皱,又把装好了箭的弩具瞄准了他。

永安王身后的侍卫吓了一大跳,一把就将他按得趴下,江泥沾在身上好不狼狈。

永安王也是一阵惊魂未定,他趴在地上左右扭着身子像个蚯蚓一样爬下了河堤,惹得李天福他们哄堂大笑。

“世子殿下威武!”朱久炎身边的新军一齐大喊给他助威。

当兵的会喜欢、会心服什么样的主官?当然是强势的!主官作风强硬,他们这些当兵的也有面子!腰杆自然也会挺得比别人直!

若是像对面的永安王一样,危及时刻只顾自己逃命,丝毫不顾忌手下,如此丑态百出,逃跑时连命令都忘记下了,导致众多的侍卫也学着一起逃命,让一点小火点燃了整艘大船,简直是耻辱。

当兵的要是碰到这样的主官,早点死了算了,免的活着丢脸儿,让人戳脊梁骨。两相比较,新军顿时觉得自己家的世子强悍多了,这样的世子谁不拥戴?

自己以后走出去说着今天这故事,脸上也有好大的光彩,烧郡王坐船啊!他们虽然没直接动手,可也算是参与和见证了,这事儿能在荆州吹一辈子了。

只希望世子殿下长大后也能如此强硬,到时候大家功劳、职位、钱财估计一样都不会少。

心怀舒畅的朱久炎哼着歌下令座船加速跟上前方的船队,这六百多年前的南京古都他还没见识过呢。

至于那永安王早被他抛到了脑后。

大明王朝的国都,它主宰着大明的国运,从这座城市里发出的每一道旨意,每一个命令,都决定着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走向。

今天,一只从六百年以后飞回来的小蝴蝶朱久炎,终于来到了这个大明的权力中枢所在。

这时的南京城算是顶级的国际大都市吧,它到底是怎么样的呢?里面的居民百姓又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那位淮右布衣,他的皇爷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能不能碰到燕王?这个未来的永乐大帝是个什么模样?

还有朱允炆这个心中的魔障,他又是个什么样子?这次应该能见到他吧,朱允炆现在应该是初中到高中的年纪,这样的小屁孩,应该是天天被关在詹事府读书,想找契机提前搞他都没机会呢……

想到这些,朱久炎心里太痒痒了,很是有些迫不及待。

第一百九十七章 子随父

重新开船没多久,朱久炎就发现了在前方等待的旗舰,朱柏立在船头,风淡风轻地说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火烧永安王座船,这事儿闹得不小。只是威武过后,你打算如何收场?”

“见过父王。孩儿觉得不需要收场,他一个郡王首先冲撞我的船,无论他告到哪里去,也是他理亏,这官司扯不清楚。”

朱柏接着说了一句:“可他打着楚王的旗号。”

朱久炎萌萌一笑,眨着眼睛,伸了伸小胳膊小腿道:“可我还是个孩子啊,孩儿连字都认不全呢,叔伯也都没见过,哪里知道楚王是谁呀。”

朱柏瞪圆了眼睛,很是无语的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好一招炉火纯青的装傻充愣,刚才的话,你就当为父没说。”

他嘴里边赞叹边摇着头转身往自己的船舱走去,王妃肯定也得到了消息,此时还不知道是怎么的忧心忡忡呢,要去安抚一下。

看到朱柏回来,王妃赶忙迎上去问:“王爷,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听说灵珠子烧了永安王的船?那永安王一定会向父皇哭诉的,您准备如何应对?哎呀呀,咱们的孩子怎么如此冲动!动用火器,把人家的座船烧了个干净不说,还差点弄出了人命……而且还是在父皇的眼皮底下,如果在无人的地方,还可以fēng suo xiāo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这可如何是好?

“婉儿,稍安勿躁,万事有为夫呢。”朱柏捏着王妃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咱们的孩子聪明得很。聪明人和蠢人的差距那是天生的,同一件事聪明人往往吃不了亏,蠢人总会把事情办得更糟,六哥那孩子是自己找抽。”

“什么意思?”王妃满是不解。

朱柏淡淡一笑道:“你仔细想想。父皇二十多个儿子,孙子、孙女一百多个,他还是天下共主,日理万机。咱们这些儿女都很少有机会能和父王相处,除了大哥的孩子能与父皇朝夕相处外,其他孙子辈有几个人的名字能让父皇记住?

永安王?哼,我估计父皇对咱这侄子连点印象都没有。永安王去哭诉?不是为夫看不起他,没有六哥带路,他这郡王怕是连皇城都进不了。”

王妃也是聪慧之人,刚才也是太忧心自己的孩子了,此刻她已经平静了下来,脑子也是转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嫣然笑道:

“还是王爷你能稳住,刚才是我太心急了。两个小孩子打一架,这么点儿小事,父皇哪里会搭理,六哥估计也不敢带孩子去皇宫找不自在。唉,只是,这次我们是真的与楚王府斯破脸了。”

朱柏微笑着说:“你懂为夫的,咱不在意这些。婉儿,你刚才说错了一点,小孩子打架的破事父皇是不会管,但是有人必须管。”

有人必须管?

王妃有些惊讶,一方是湘王世子,一方是楚王的二子,永安郡王,这两个都是皇孙,天子血脉。这样的两个孩子打架,那些官员们躲避都来不及呢,谁还会巴巴的凑上来管这事?

朱柏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笑得很开心:“你忘了,去年父皇成立了宗人府吗?宗人府成立了一年了,还没有处理过一起皇室纠纷呢。正好我们这些藩王也都进京了,今天这事呀,就该宗人府出面了。”

宗人府……

一想到宗人府,王妃的脑子里就浮上了去年朝廷发下来的邸报,这个机构是以前的大宗正院改过来的。

宗人府专门管理皇室,它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并按时撰写帝王谱系,但凡宗室子弟的陈述、请求,都可以从这个机构向皇上汇报,还可以向朝廷引荐贤才、记录得失等等。

简单点来说宗人府就皇室的宗法祠堂:皇室子弟的一切生老病死、娶妻生子、子女的嫡庶、名称封号、嗣职袭位、生卒年间、婚嫁、丧葬谥号等等。你的从出生到死后的所有事情,它都可以管,都必须要管,还要造册记录。

朱久炎和永安王刚才的纠纷当然也归宗人府处理,可能想到了宗人府这个机构的管理层,王妃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她很是调皮地掐了一把朱柏,翩然往内舱走去。

朱柏摸着自己的手臂,吁了一口气,“呼呼,能不能轻点,为夫这也是肉长的呀。”

说完,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转头望向岸边,皱起了眉头,自语道:“这永安王居然还敢带人来监视本王的船队?找死!”

他直接抱起了船上已经上了弓弦的巨弩,抵在自己的肩膀上,瞄着对面的河岸抬手就是一箭,弓弦才发出“嗡”的一声响,对岸就传来一声惨叫,和一些凌乱的跑动声。

朱柏侧耳听了一会,放下巨弩,自语道:“胆敢窥视本王,吓不死你!”

……

永安王身边的侍卫被强大的弩箭带的飞了起来,死死地被钉在了一颗大树上。

永安王的魂都差点给吓没了,死命狂奔跑出了老远,现在他小腿上的肌肉现在还在打着摆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有侍卫小心翼翼地道,“殿下安全了!湘王府的弩箭肯定射不到这里!”

永安王终于松了口气,随即想到自己在湘王府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能忍住!又凶霸霸地抽出马鞭,冲着一众侍卫打骂道:“你们这群废物!让本王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出了逃跑你们会什么!会什么!”

旁边的侍卫唯唯诺诺地连连应着,随他打骂,直到他打得没有力气了,才忍着伤痛出声道:“殿下,这湘王世子竟然如此大胆,全然不把咱们楚王府放在眼里,咱们可以进京向宗人府狠狠告他们一状,要他们好看啊!”

“宗人府!对,马上去哪里!”永安王眼睛一亮,他心里十分记恨朱久炎,没有一点迟疑的飞快行动起来,“快找个马车进京,本王一定要告死他们!”

第一百九十八章 厚道太子

湘王世子动用火器烧了永安王的座船!

整个码头上的船只都跑了个一干二净,湘王世子和永安王居然因为先后泊船的问题,在长江上大战一场,最后湘王世子动用了神火飞鸦,永安王吓得落荒而逃,抱头鼠窜。如此劲爆的消息顿时就传遍了整个京师,皇族打架,大明立国这么久,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但动用火器,这还是头一回。

言官们都义愤填膺了,楚王府和湘王府居然又起了冲突!这次还更严重,直接就在京师外面干了起来,言官们不分青红皂白,dàn hé的奏疏如雪片般的飞向了皇宫,奏疏里没有偏向谁,也不论是非对错,只咬准了一点,那就是两个皇孙目无王法,毫无皇族的体统,要求皇帝连着两大亲王一起处罚,治他们一个教子不严之罪。

这种劲爆消息传递的速度,自然要比人的行动快得多,湘王府和楚王府还没有进京,京城里就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每个版本的精彩程度都能讲上个三天两夜。

半卧在躺椅上的太子朱标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两个侄子太胡闹了,朝廷和皇室的颜面都给他们丢光了,这哪里是进京来给父皇祝寿的啊,完全是想气死父皇啊,自己看了这些奏疏都有些吃不消。

蓝玉轻轻鼓了两下手掌,他觉得这湘王小世子挺对自己的胃口,火气上来了,管你是不是天王老子,照揍不误,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

这才是男儿嘛,哪像那永安王,窝窝囊囊的跟个娘们一样,他对这个小世子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

老朱放下了手中奏疏,对蓝玉说道:“蓝玉,这次北征取得的战果显著啊,燕王、傅友德、曹兴、孙恪他们打得很不错!连乃儿不花都投降了,俘虏了鞑靼数万人、马、牛、羊、骆驼数十万头,这是今年咱收到的最好的生辰贺礼!你立的功劳也很大,曹兴、王弼都是你带出来的,现在也都能独挡一面了,给你争了好大的脸面,也给咱争了脸面!”

“臣愧不敢受!”蓝玉闻言很是欢喜,抱拳道:“蓝玉都是陛下带出来的,他们也只是学到了陛下的十之一二,都是陛下圣明的缘故!”

“咱的蓝大将军什么时候也学会溜须拍马了?”老朱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悦道:“战略部署你参与了大半,这里面有你的功劳,不用推脱。你不是喜欢出风头吗?咱给今天你个大荣耀,燕王他们凯旋回京,按理说是要太子去迎接的,但标儿的身体你最清楚……这样吧,这次就让你代表太子,代表朝廷,出城迎接众将士们,犒劳犒劳他们。”

蓝玉闻言先望了朱标一眼,见朱标轻轻对他点了点头,便诚惶诚恐地谢恩道:“蓝玉,谢陛下恩典!”说完他的眼睛都有些激动得红了。

代表太子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皇帝给他的可不是一般的荣耀!这是向天下人告知他蓝玉是何等地位,皇帝和太子是何等信任他!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不只是荣耀,这还是皇帝对他的赏赐!

无比崇高的殊荣!

要知道犒劳将士可是个天大的好差事,以后这些功臣都可以说是他蓝玉的旧部,他蓝玉带出来的。燕王和傅友德这次北伐首功都没有这样的荣耀,这次皇帝的奖赏可比他去年在捕鱼儿海之役中得到的赏赐还要大!

整个天下除了太子,谁有这样的光辉时刻?他能不激动吗?

老朱微笑道:“你下去准备吧,差事不能出差错。”

“臣谨记于心,臣告退!”

蓝玉意气风发地走出了武英殿,他的背影是那么自信,那么挺拔。

老朱摇了摇脑袋,才转头对朱标关心地问道:“标儿,你还吃得消吗?”

朱标连忙点头道:“这段时间幸亏了蓝玉遍访名医,儿臣感觉好很多了,应该很快便能恢复。”

“那就好,那就好,为父就放心了,你好好躺着,别起来,咱们父子就这么谈。”

老朱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儿臣遵命。”

老朱暗自叹息了一声,标儿就是太循规蹈矩了,也太怕咱这个父亲了。他用温和的眼光看着朱标,轻声道:“标儿,刚才蓝玉在,咱不好讲,现在这殿里没外人了,咱要你帮忙干件事。”

朱标面色一肃,道:“为父皇分忧乃儿臣的本分,父皇请讲,儿臣听着。”

老朱有些无奈地道:“这次北征咱命老三{晋王}、老四{燕王}分兵两路,各率师北征。敕王弼率山西兵听老三节制,其余均听老四率领,两路兵马加起来快二十万了。老四的北平那边战果你刚才也听到了,朱棣给咱这个爹长了脸!可你那个三弟!却把这长的脸全丢了个干净!”

朱标急忙道:“三弟怎么了?”

老朱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份奏疏,扔到了朱标怀里,“你先看看这本奏报。”

朱标捡起奏疏仔细观看。这是一份锦衣卫密报,里面详细记录了晋王朱棡这次北征的所有细节,晋王率领十万兵马从太原出塞,拖拖拉拉十余日才走了几百里,最后等到北平那边的仗打完了,他才领着人马深入了草原。

然后的操作就是,十几万人在草原上打了几个转,一个部落都没有碰到,直接班师回了太原城!

这是浪费国家钱粮,畏敌不前啊!要是换其他人,估计父皇早就把他剥皮抽筋了,难怪父皇一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朱标轻声问道:“父皇打算让儿臣去惩戒老三,给他个警告?”

老朱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必惩戒了,咱已经给过他无数的机会,可是每次得到的却都是失望透顶!明年开春咱想让你巡抚北疆一次,到了那边你只有一个目的,把老三的兵权给我缴了,以后让他好好呆在晋王府安生度日吧,这辈子咱不太想见到他了!咱的年纪大了,不能远行了,这事只能你这个太子帮为父了,你的身体能够远行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天家父子

朱标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是夺了兵权还好,老三这样的性子确实不适合领兵,再怎么搞下去弄不好会有杀身之祸,收缴晋王兵权这样的事情,现在确实只有他这个太子才能做。

他连忙拱手道:“儿臣的身体没问题,开春就可以启程!”

“嗯,嗯,辛苦你了。”老朱有点难受,他没有办法,他不太想太子离开京城,但这样的事情除了太子,谁还有这威望镇住那个乖戾的老三,平稳的收回兵权呢?

他转身默默拿起了自己躺椅上的薄毯,盖在朱标身上,动作很是小心,最后还很细心地给朱标掖了掖被角。

朱标呵呵地笑,挥着虚弱的手:“父皇,你别站起来,你也坐着。”

“标儿,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去外面千万不能受了寒,咱这江山将来还要传给你呢。”

旁边的两个茶盏热气升腾,袅袅扶摇,殿内这对父子说了很多以前的趣事,朱标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子暖和了许多。

“一晃就四十多年了,时间过的真快,不知道我还能帮父皇多久……”朱标暗自想到。

父子二人又一起批改了一些奏疏,用过午膳之后,老朱剔着牙齿,问朱标道:“老二{秦王}这几天在京城里干什么?”

“二弟?”朱标一时愣住了,不过这些年他对老朱的问话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如实回道:“二弟到京后很是安分守己,这段时间都没出秦王府大门一步呢,看来父皇的训斥他听进去了。”

“他会安分守己?你不得隐瞒,告诉咱,他为什么没出门!”所谓知子莫若父老朱清楚自己那个荒唐儿子的德行,没出府门不代表没做荒唐事,他瞪着朱标问道。

朱标见这样的表情哪里还敢隐瞒,慌忙回道:“回父皇,二弟的正妃王氏和次妃邓氏因琐事产生了矛盾,他现在是家宅不宁,疲于奔命,哪里有空闲去干什么荒唐事?”

“这还不荒唐!?”老朱一听到这,心里的怒火蹭的一下冒出来了,怒道:“咱封他为秦王!亲王之首!不求他与你一样帮到为父,起码要以身作则吧!王府里连点规矩都没有,一个侧妃居然敢冲撞正妃,太荒唐了!这把咱放在了眼里吗?那王氏是王保保的妹妹,咱给他们俩赐的婚,这是要打咱的脸?传咱的旨意,秦王侧妃邓氏……”

“父皇息怒,父皇息怒,这样的后宅纠纷我们也不便插手,老二的家事,让他自己处理吧。咳咳……”朱标见老朱火气越来越大,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咳嗽,转移他的注意力了。

“标儿,可要传太医?快宣太医!!!”

这一招果然管用,老朱的怒火完全没了,注意力全都落到了朱标的身上,眼中全是发自肺腑的关切。

“父皇没事的,我没事,不用喊太医了,刚才只是岔了口气,现在好多了。”

老朱目视着朱标的眼睛看了半响,无语地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说道:“唉,你这个大哥就是太照顾他们了,居然能用这样的招数给那混账开脱,咱还能说什么呢?咱不管他那破事了。你回去后给那混账传个旨意,他这个秦王是宗人令,让他把宗人府好好搞起来。老六他们家估计已经到宗人府告状了,今天码头上的事,该宗人府管,把这正事干好,别让咱再失望。”

“那儿臣告退了。”朱标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微笑,老二后宅搞不定,两个小孩子打架的事还搞不定吗?一家人就是要和和睦睦,弟弟们没事,他很高兴。

“你呀,下去吧。”老朱瞧着儿子脸上的神色,不由笑了,太子的敦厚是他最满意的地方,瞧着太子那成熟的国字脸,一种由衷的喜爱之情布上了他那沧桑的老脸。

太子不缺城府,只是少了一点为君的霸气,但这没多大关系,他将恶事多干得差不多了,以后的荆棘他也能为太子扫平!太子继位后只要当个守成仁君就行了,太子的德行和威望已经能够驾驭满朝文武,处理政务的能力也能统治天下千万子民。

在咱百年之后,这孩子应该能创造出“文景之治”这样的盛世吧?老朱脸上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

南京城里这些日子喜事特别的多,北方的大军捷报频传,报捷信使喊叫着大捷直奔皇宫,这是第七次北伐了吗?草原上的心腹大患,曾经横扫天下的蒙古帝国,给当今圣上屡次打败,黄金家族都已经失去了quán bing,整个种族都分成了互相仇视的两大部族——鞑靼和瓦剌。

有这么强大的国家和皇帝,哪个百姓会不高兴?国家越强才越能过上太平日子,这样的道理就算是没什么见识的山民都明白,皇城外面围满了称颂的百姓,远处的街道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整个南京城几百万百姓都像在过节一般,到处是热闹,说书先生们都忙碌了起来,即兴讲述着自己临时编好的桥段,各个街道全都是叫声好。至于各衙门里的官员们,当然不会有什么休假,他们继续干自己该干的事情,朝廷胜利不奇怪。

要是哪一天传来不利的消息,才是稀罕事呢,当今皇帝不打败仗。

太子为了给皇帝贺寿,也为了庆祝大捷,特意请旨,这期间免除死刑,大赦天下,实在是大奸大恶之人才会被斩首,剩下的就罪行一律从轻发落。

死多少人犯,百姓们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大赦天下的同时,朝廷又将赋税减少了,这才是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这么多喜事都凑在了一起,又逢凯旋大军回京,再加上藩王们接连入京,京师里的一些规定正在悄然松动,这也是朝廷默许的。

北疆的功勋将士们来京城向皇帝献俘贺寿,晚上的宵禁当然应该松一松,这条旨意是蓝玉当殿请下来的,理由正当,没有任何文武出来反对。

第两百章 皇族衙门来传票

京师各县当然遵照无疑,连那些最正直、古板的言官们似乎也忘记了出来刷存在感,他们也是大明的一份子,碰到这么多的喜事,哪能有不高兴之理?

这些文人们喜欢在日落后,让仆人挑着灯笼,去集市里转转,散散步、瞧瞧热闹、消消食也是好的。

秋冬之交,白日渐渐变短。酉时到了,太阳就快落山了,但今天宵禁特例被开,百姓们当然不会着急着回家,各处的街道依旧熙攘,rén liu较之白天也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南京城设应天府,北城是上元县、南城是江宁县里,分界线是大中街。秦淮河在沿着西边城墙向南流去,在三山门那里分水,一条流入城中。湘府别院便在北城的玄武湖附近,湘王府一行走得是南门大街。

这是朱久炎的要求,这里就是聚宝门,传说沈万三便是从这挖出的聚宝盆。

这聚宝门是南京第一个要冲,满城百姓的粮食、水果、蔬菜、猪羊肉的运输都要从这里过,每天要进出百牛、千猪、万担粮食,这么多的rén liu和物流,守门士卒也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老朱着实不简单,真可谓遗爱在民。

朱久炎点头赞叹不已。

一行人沿着花市大街、大功坊、朱雀大街一路走过去,就到了京城的府邸。

初到京城,要忙的地方太多了,连朱柏这个亲王都得不了闲。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朱柏对这事表现的相当谨慎,晚一点都会惹人非议。

他要立即去兵部备案所带来的兵马,湘王府的上千士兵当然是进不了城的,他们已经被朝廷的官员安排在了京郊大营。各地藩王带进京城的护卫人手是有定额的,三四百人就顶天了,再多就会出问题。

玄武门之变,李二这个当儿子的把自己的老子赶下台了,自己坐上了皇帝的宝座。这样的事情当然会让历朝历代的当权者警惕,皇子们在京的护卫人手是有严格规制的,稍稍过线就是个很大的罪过。

那是犯忌的事情,自唐以后便是如此,所以朱柏今天晚上估计会在兵部衙门里耽误大半宿,一时半会儿根本回不来。

王妃要忙的事情也很多,京城别院很久没用了,虽然一直留有宫人在别院里值守,但现在上上下下的rén yuán ān pái只能是王妃一个人负责。

还有江阴侯已经凯旋归来,吴刚那个刺客也死了,吴争和吴用守护朱久炎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王妃便派人将他们两个老兵送了回去,当然问候江阴侯的礼物是必不可少的。

朱久炎住进了先腾出来的世子府,京城的湘王府是朱柏没就藩之前,老朱赐下来的,到处都是亲王的规制。

这府邸只比荆州城里的湘王府小上一号,布局和机构方面跟荆州差不多,很多细微之处的布局较之荆州更加讲究、堂皇。

“晋家南渡日,次地旧长安。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醉客回桡去,吴歌且自欢。”

此时朱久炎跟怜星在世子府后园里,这是一处堤坝上的檐台建筑,二人站在高处,朱久炎看着远处的玄武湖风景想起这首李太白的诗句。

怜星那绝美的容貌因长时间的水路颠簸而露出了疲惫之色;不过她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皇宫的方向,观其神态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朱久炎一边靠着栏杆,一边对她说道:“咱们这京城的王府应该值老钱了吧,居然在这玄武湖边。”

“你这脑子里首先想到的肯定是钱。”怜星回过神来,喃喃说道:“这里可不是有钱能住进来的。你看对岸树荫里那些若隐若现的房屋,那里便是都察院和刑部衙门,旁边还有黄册库禁地。这府邸闹中取静,处在内城之外,靠着宽阔的玄武湖,离太平门也不远,出入实在方便,在亲王们的宅子里也能排进前ji ba。”

朱久炎听到这里收起了微笑,他自然品出了怜星言语中那种忧愁似的感慨,他对怜星道:“明天你让杏儿把那些女孩子安排过来吧,让高二宝在京城买几家酒楼和饭店,先在京城扎下根来,记得要低调。”

“我会认真安排的。”怜星点了点头,然后笑着注视朱久炎道:“我估计你的麻烦快来了。”

朱久炎干笑了几声,然后沉下脸来:“我还没对楚王府起手呢,他们居然还先跳起来了,我早晚让他们贻笑天下。”

“我让东厂的人也来京城了,应该能帮到你。”怜星敛去笑颜,声音已变得清冷。

朱久炎摇头:“让他们收集情报就行,别暴露了。”

怜星没有吭声,在周围慢慢地走来走去。她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有时踱着步子;有时又看了朱久炎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朱久炎见状便问道:“姐姐别担心,楚王府弄不过我的。”

怜星转头看了朱久炎一眼,差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是没见过什么叫皇帝,他虽然是你爷爷,但他首先的身份永远是天子。火烧永安王座船这事,轻不了。

朱久炎道:“姐姐你放心,我真有办法。以前是我魔障了,总想着用明面上的证据阴楚王府,想利用朝廷大势,真的有些想当然。蓝宝儿和锦衣卫的在路上的做法又给我上了一课,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手段不一样呢?楚王府他跳他的,我打我的,八仙过海,看谁能耐大吧。”

朱久炎心中很是明白,他们和楚王府之间已经势同水火,两大王府只能留下一个。并且他不会放过朱孟熜,朱孟熜也不会放过他。

“殿下,有宗人府的官员在府外手持着秦王的谕旨点明要见您呢。”刘常紧张地跑进来道。

宗人府?秦王谕旨?点明要见我?这又是闹得哪出?

怜星满脸担忧、不安之色,她飞快地解释道:“秦王是宗人令,看来是宗人府介入了,肯定是你烧永安王座船的事。”

这么说是皇族fǎ yuàn给我递来传票了?还有这样的皇族衙门,有意思。

第二百零一章 宁王出场

朱久炎默默地整了整衣服,边走边说道:“姐姐你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吧,路上你也好跟我说一下宗人府的情况。”

怜星点点头,跟着朱久炎一起往府门外走去。

在怜星的一路述说中,朱久炎初步了解了宗人府这个刚成立没多久的皇家机构。

宗人府这个机构是专门用来管理皇子皇孙的,几个主官的人选当然也得是德高望重的皇族,要不普通的官员和勋贵哪里能慑服这些皇子皇孙。

现在大明开国才几十年,皇室里面级别最低的都是个郡王,哪个官员敢去找一个郡王问话?所以宗人府的管理层是非常豪华的,级别当然也是最高的。

高到什么程度?下面的办事的官员最低都是五品起步,五大主官那就更了不得了,全是亲王!

至于是哪几个亲王怜星也不太清楚。

……

朱久炎二人已经举步走到了府门之外。

门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朱久炎看着这个小小年纪便有些丰神俊朗、仪表不凡的少年人,只觉得对方举手投足之间都露着高贵和优雅,就像天生就是尊贵的王侯一般。

这应该是皇室专门培养出来的气质,就这么原地站在那里便能让人心折。

少年身后还有整整一队队穿着曳撒的军士,全是体魄魁梧、气血方刚的壮小伙,他们静静站在门外,十数人如同一人,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曳撒有点特别,有些像飞鱼服,细微之处又有些差别,朱久炎估计应该是宗人府专门的服饰,这些人十有**便是隶属于宗人府的军士。

这群军士并未做出什么敌对的动作,离着朱久炎数步远便站定,一字排开。

为首少年朝前走了两步,望着朱久炎,肃然沉声道:“湘王世子朱久炎接秦王谕旨。”

朱久炎楞住了,谕旨?秦王的谕旨是怎么个接法呢?

秦王虽说是诸王之首,但他与老爹朱柏一样同为亲王……我这湘王世子应该不用行什么礼吧?可秦王是我二伯,不行礼又有些不妥当,那我到底该行什么礼啊……

为首少年微微笑了笑,看出了朱久炎心思所思,温声提醒道:“朱久炎,躬身聆听谕旨即可。”

朱久炎得到提示连忙躬身见礼。

见朱久炎已经弯腰,刘常等宦官顺势跪在了朱久炎身后,怜星本是一副淡漠的模样,但见所有人都行礼了,她也只好学着朱久炎一躬身。

为首的少年看着怜星只躬身,眉头一蹙,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沉声道:“秦王谕旨……湘王世子朱久炎,不尊礼法、目无国法宗规……身为皇孙,乖戾跋扈……”

谕令里面罗里吧嗦一大堆,当然没什么好话,都是些教育、训斥的话,总之就那么一个意思,你朱久炎犯事了,本王乃宗人令,你这事归我们宗人府管,速度来宗人府接受问话。

为首少年念完,看了朱久炎一眼,眼中笑意一闪,沉声道:“朱久炎,领谕旨吧。”

朱久炎立马直腰接过,拿起那秦王的谕旨仔细观看起来。

这他么还真是皇族fǎ yuàn递来的传票啊,传票后面的落款很有意思,宗人府的管理层都在后面署了名。

宗人令秦王朱樉,左宗正晋王朱棡,这宗人府的一把手和二把手朱久炎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是久闻大名啊,这可是两个身经百战、横行天下无敌手的明星,远在荆州的朱久炎那也是经常听到他们的丰功伟绩。

这两大亲王成名多年,若是换成后世时髦的话来讲,就是两大风云人物,有事没事就要上上大明的热搜,若论二人的风评,足够令全京师的人用口水上说三天两夜,简直是人见人躲,鬼见鬼愁。

一看到宗人府的一、二把手是这两个‘德高望重’的亲王,朱久炎那稍稍忐忑的心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我就放火烧了个船而已,比起这两位榜样的功绩来说,简直有点小巫见大巫的感觉,需要那么大惊小怪的嘛。

只是管理层后面那几个不太好对付,右宗正燕王朱棣!未来的永乐大帝,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他见面。

左宗人周王朱橚,这个老中医现在都还关在京城呢,应该没他什么份。

最后一个不太好对付,右宗人居然是楚王朱桢!原告永安王的爹?这就有的玩了,父子俩齐上阵了,正好!

这么说来,明天是秦王、晋王、燕王、楚王,四大亲王一起等我去过堂?可以啊,这就是妥妥的主角待遇!

“准备好了吗?”

“走吧,这位……”

朱久炎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手持秦王谕令的十有**是他某位堂兄,要不然谁家孩子能这么小就做官的?尤其是还一直直呼他的姓名。

那名少年似乎猜到朱久炎不知该如何称呼他,也不意外,淡淡一笑,说道:“我叫朱权。”

“宁王?十七叔!”朱久炎一听,转过头来,目光微微一动,看着俊秀少年,也许是因为血脉的亲情,他没有丝毫犹豫,很自然的叫了出来。

又是个未来的牛人!朱久炎一听到朱权的名字,脑海里自然浮现出了与朱权有关的相关记忆。毕竟宁王朱权以后的名声非常大,燕王善战,宁王善谋。

永乐大帝英勇善战,这个不消说,朱权其实比朱棣更猛。

朱棣起码是成年以后才就藩的北平,而朱权好像十三四岁便封为宁王,然后小小年纪就就藩大宁。朱权的封地比朱棣更靠西北,直接与蒙古接壤,真正做到了“皇子守国门”。

要知道大宁在这时候是朝廷刚收回来的土地,战略位置尤其重要,残元蠢蠢欲动,一直想抢回大宁。

朱权的王爷日子自然过得酷爽无比——每过一段日子,就要领兵出征,打击蒙古骑兵,小小年纪就将曾经嚣张跋扈的蒙古骑兵收拾得服服帖帖。

尤其是那非常著名的朵颜三卫。

这宁王以后就像开了外挂一样,打仗的同时还没有拉下文化学习,在道学、音乐、茶道等领域颇有建树,一边打仗还一边写书、还写一些故事话本,建立了偌大的文名和强大的军事实力。

感觉他才是个标准的穿越者啊,难怪燕王以后为了得到他的朵颜三卫会说出那句著名的:“事成,当中分天下。”11

第二百零二章 罗贯中的黄金总盟

可惜,朱权太讲感情了,最后给他那“感情深厚”的四哥阴了一把。

不管怎么说,朱权后面也算是造了朱允炆的反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就是湘王府的政治同盟啊。

朱久炎自然更感觉与朱权的亲近,很是规矩地行礼道:“久炎见过十七叔。”

“免了,先别忙着套关系,我们公事公办,跟我走一趟吧。”朱权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淡,很是高傲,微微点头就走到了最前面带路。

“请。”朱久炎苦笑了一声,宽慰怜星不用担心,在府里等着他回来。

然后朱久炎便跟着朱权出了王府的大门,启程往宗人府赶去。

怜星目送着朱久炎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她眼中还是浮出了担忧之色,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

马车虽然摇晃,却一点也不觉得颠簸。

宁王那华丽的马车内,朱久炎和朱权相对而坐,气氛有些沉默。

十三四岁就这么成熟了吗?谁教的啊。朱久炎盯着朱权,眼睛一眨一眨的,目光里充满了好奇,他这扫描一般眼神盯着朱权少说已有小一刻钟了。

朱权被一个小屁孩如此盯着,也颇有些不自在,有一种自己没穿内衣的错觉,很尬。

他脸颊抽搐几下,幽幽叹道:“我没穿衣服吗?”

朱久炎有些尴尬地道:“十七叔长得太英武了,有些像赵云呢。”这是实话,但也是没话找话。

朱权年岁不大,个子却很高,都快一米七的样子了,模样俊秀,肤色健康,眼睛清澈有神,跟朱柏竟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常年练武的缘故,气质特别出众,有种小男子汉的感觉。

没想到,听到朱久炎口中的“赵云”儿子,朱权却是两眼一亮,一反常态地问道:“赵云!你读过罗贯中的《三国志通俗演义》?”

朱久炎一愣,点了点头。

朱权对朱久炎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莫名其妙变得热情起来,他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都看完了吗?”

朱久炎眨眼:“算看完了吧。”

如果电视剧算的话。

朱权猛地靠了过来:“快跟我说说赵云长坂坡以后的故事!就是那个张翼德接应赵云以后的……我的书给父皇收走了,你快跟我说说后面的事,哎呀,这可急我几天了!”

朱久炎一呆:“是那个当阳桥后面吗?”

朱权正色道:“对对对!快讲,快讲。”

三国的故事实在是太吸引他了,朱权实在是无法克制自己追更至完本的迫切心情。

要知道朱权虽然身为亲王,但他现在的年纪还小,平时的学习任务是很重的,哪里有机会去再淘一本《三国演义》,再有他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满世界嚷嚷他要找《三国》,若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肯定会有些不思进取、玩物丧志的标签给贴上来……并且此时的《三国演义》不是那么好淘的,罗贯中虽然写完成书了,但是根本就没有印多少份出来,还大多只在权贵阶层里流传,民间虽有,但要正真去找一本出来可太不容易。

朱久炎:“……”

我还以为你有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有什么与众不同呢,原来一样是个上课看小说的小屁孩,还是特别迷的那种。

朱权看着朱久炎开始发呆,他有些急不可耐了,一拍大腿:“你到是快说呀!再这么拖拖拉拉的可就到宗人府了,我到时候可不能跟你说话!”

朱久炎眨着萌萌的大眼睛道:“听说书要拿钱听的对吧?”

“听书还要花钱的吗?”朱权显然没有到市井里去过,他一脸呆萌。

朱久炎耐心解释:“讲故事很费心力的,所以故事不能白说,百姓们都会给说书先生点钱呢。我给您说书,嗯,总得……啊,是吧?十七叔,你懂的。”

“要,要,要给,给多少?”小屁孩结结巴巴地准备掏银子了。

这么上道啊!?这就好。

朱久炎欣慰地笑了,他继续循循善诱道:“十七叔,您看啊,久炎也不缺钱,但听说书总得要给点什么吧。孔子他老人家都曰过‘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学学问要给钱的,所以老夫子们也是这么干的,束脩之礼没少收。久炎不要金钱,只开一点小条件,十七叔以为如何?”

朱权被朱久炎这波xi nǎo彻底搞蒙了,他心里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痛快地说道:“你说吧,要我干什么?”

朱久炎试探着道:“帮我打个人?”

“打谁!”

“永安王可以吗?”

“这个,这个,永安王嘛……”朱权可能在脑中勾勒打了永安王这个侄子的后果。

朱久炎一看他这犹豫的表情,马上降低了点条件,“不一定要人多的地方!找没人的地方打一顿也行。”

“成交!”朱权这个回答的声音居然还夹杂着些许兴奋。

“十七叔痛快!”条件谈妥了,朱久炎立马进入了说书人状态,“话说,当阳桥上张飞厉声大喝曰:‘我乃燕人张翼德!谁敢与我决一死战?’声如巨雷。曹军闻之,尽皆股栗。曹操急令去其伞盖,回顾左右……”

朱权一脸聚精会神之色,他的头仰得直直的。

人一旦听上了自己最想听的故事,总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刚开始朱久炎与朱权之间还是比较疏离生分的,毕竟辈分不对等,身份上也有差距,但一部《三国演义》直接让二人之间那点的隔阂瞬间消失了。

一出“张翼德大闹长坂桥”说完,一直再讲到“诸葛亮舌战群儒”。朱权对朱久炎的态度已然完全改变,言语和神态间已将朱久炎当成了最珍惜的人形收音机一般,哪里还摆什么亲王和十七叔的架子,反倒经常被朱久炎言语欺负。

朱久炎觉得朱权已经被他培养成了罗贯中的‘黄金总盟’,觉得断章的时候到了,他一拍大腿,来了一句经典断章切口:“今日章节便说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11

第二百零三章 宁王的恶趣味

“就没了?”朱权俊脸一垮,一脸的意犹未尽,他用很亲近的语气问道:“久炎呀,下回是什么时候讲呀?”

朱久炎转了转眼珠,一抹熟悉的坏笑在嘴角勾出一道弧线:“永安王被揍之后呀。”

朱权一脸狠色,左成掌,右握拳,用力互击,“好!我寻机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揍他一顿,揍完我就来找你!”

朱久炎一脸肃然:“十七叔尽管放心,到时候我给你把风,揍完我们就找地方继续说书。”

……

朱权的马车走得不快,甚至有点拖拉,这是没办法的事,宁王殿下一再下令放慢速度,车夫哪里敢走快。

车夫小心翼翼地如履薄冰般赶着马车前进,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宗人府大门口。

宦官屁颠屁颠侍侯着朱权和朱久炎走下马车,二人在马车里一个说故事,一个听故事,叔侄两个稀里糊涂的成了好朋友。

相处久了,朱久炎也对朱权身边的宦官有了个大概了解,朱权身边的伴伴姓张名让,至于那名很没有存在感的侍卫首领,居然叫典韦!

听到这两个名字,朱久炎久久无语。

这一看就是小屁孩的操作嘛。一个身边的宦官,叫“张让”,跟三国里的十常侍张让同名,侍卫首领更奇葩居然叫典韦!这是有多迷三国啊!

典韦就算了,起码是忠心护卫曹操而死的悍将,也算是个值得称赞的人物。张让可是个不怎么吉利的名字,十常侍之首啊!霍乱朝廷的导火索,受人唾骂的奸人,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生儿子没屁……额,太监也生不出儿子。

亏你这宦官还没心没肺的舔着脸笑,没文化真可怕。

名叫张让的宦官果然是个伶俐角色,见朱权对朱久炎的态度无比亲近,他对朱久炎立马恭敬得不行,每次与朱久炎对视,总是一脸谄媚逢迎的笑容,朱久炎稍稍一咳嗽,张让总是第一个跳出来,把朱久炎想要的东西毕恭毕敬递到面前,简直把朱久炎当成了他的第二个主人,这种态度令朱久炎非常满意,暗暗给朱权改了个五星好评,小屁孩名字没取错嘛。

至于那位名叫典韦的侍卫首领,可就对朱久炎不太友好了,无论何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这个……靠撕泼类的很不错,一看就有门神的潜质。

朱权的取名操作,让朱久炎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站在宗人府外优哉游哉地四下张望,这份镇定工夫,令朱权暗暗意外。

因为在他印象中,但凡是孩子被家中长辈喊到一个非常正式的地方来问话,尤其是宗人府这样的地方。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规规矩矩的,哪怕是像他一样贵为亲王,犯了事而被父皇罚到宗人府时,也是低着头进出的,哪有像朱久炎一样这么毫无畏惧,大大咧咧打量府门装饰的?

朱权隐约感得,他这个侄子朱久炎不一般,就这份镇定工夫,便非常人,他更加有好感了。

好感归好感,朱权还是得上前催促眼前这个小侄子,因为他很清楚,这次让朱久炎来宗人府的人是谁,那可是他爹,大明天子下的旨意。

“久炎,我们还赶紧进去吧,别让皇兄们久等了,若是让人瞧见你故意在此耽误时间,报上去,不大不小也是个不敬长辈的罪名。”

朱权小声地提醒道。

“十七叔。”朱久炎闻言看向了朱权,笑着问道:“今天让我来宗人府其实是皇爷爷下的旨意吧?并非是二伯叫我来的吧?”

朱久炎望了一眼随行的那一队宗人府军士,含糊地说道:“此事,你进去便知。”

朱权这样的态度已经告诉了他答案,秦王再尊贵那也是亲王,朱权也是亲王,朱权岂有这么畏惧的道理。他畏惧的当然是老朱这个皇帝,朱久炎其实早就已经猜到,现在只是证实一下而已。

不是秦王他们自己的意思就好,那我和他们这些亲王就没什么恩怨瓜葛,只有楚王府才是唯一的敌人。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朱久炎在朱权的催促下,终于迈步走进了大门。

走过了前堂,正殿,再经过了宗人府军士们的操练场地,又经过了好几处偏殿,朱久炎被朱权带到了宗人府内最深处的一座大殿内。

殿外,朱权停下了脚步,抬手指向殿门,说道:“十七叔只能将你带到这里了,你自己进去吧。记住,不可失礼。”说罢,他对身后的军士也说了几句,大意是让他们止步于此。

而此时,殿内早已得知了朱久炎来到的情况,从殿内走出来一名宗人府军士,恭敬地说道:“世子殿下,请跟卑职进去。”

“你在码头上闹出来的事情其实要说小还是挺小的,进去后对诸位兄长认个错、低个头,我估计着顶多被罚着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就行了。”

朱权忍不住小声劝说着,他想让朱久炎收起自己的骄傲,毕竟这可是在宗人府。

朱权那满是关心的话语,让朱久炎苦笑不已。十七叔啊,你是不了解我和楚王府的恩怨,那是不死不休的死结,不存在什么骄傲不骄傲的。

“谢谢十七叔提醒,你放心,我知道的。”

不过朱权的好意,他还是很领情的,点了点头,便跟着旁边的军士走入了大殿。

刚走入大殿,他的眼眸便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因为他看到,殿内正中间站立的永安王。

朱久炎站在宗人府的大堂上,朱久炎懒得看他,满是好奇的观察起了周围。

公堂他见过,各部堂衙门也上过,可就没上过这什么宗人府。

周围站的不是红黑两色官衣,手柱水火大棍的差役,也不是上十二卫的禁军。而是一些穿着曳撒的军士,连角落里的那排记录书吏都穿着没有见过的公服,摆着一张臭脸,阴沉沉的好象别人欠了他们钱没还一样。

殿上设公案五张,上面摆放着金牌零件印信文书等物。登高八阶,而那五张公案后边,此刻却并没有坐人。这衙门不衙门,大殿不大殿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几个亲王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了,到现在还没来。

看得差不多了,最后朱久炎才和永安王正面相对,冷冷对视一眼。

第二百零四章 四大亲王来会审

永安王一脸怨恨地注视着朱久炎,冷笑道:“来了宗人府都敢东张西望的,果真是没有一点教养和规矩的东西!本王一定要你付出巨大代价,谁都帮不了你……”

朱久炎慢吐吐的反击道:“有些个智障人士,属于需要社会关爱的那一类人,偏偏自己还不自知,自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还很聪明,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啊,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喜欢发火……”

“放屁!放你的狗屁!你才智障呢!没有规矩,没有教养的东西!我打不死你!”永安王完全不顾有其他人在场,跳脚着破口大骂,挽着袖子一副要冲上来动手揍人的凶恶模样。

朱久炎赶紧对那些摆着臭脸,握着毛笔的书吏道:“好啊!你们都看见了啊,快点记录!他好大的胆子!在宗人府还敢动粗?”

众军士哪里还敢坐着,早已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扯住了永安王………费了好大一番口舌,才将暴走状态的永安王给安抚了下来。

“朱久炎!你给本王等着!你等着!”永安王指着朱久炎浑身直发抖。

朱久炎不屑地冷哼一声。

永安王一竖,气得挽起袖子又待上前。

恰在这时,便听有宦官唱名道:“秦王殿下到,晋王殿下到,燕王殿下到,楚王殿下到!”

永安王迈出一半的步子吓得马上缩了回来,立马变成了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表情切换的速度之快堪称一绝。

所有书吏齐刷刷站了起来向堂上一转,一齐铿锵有力地行礼道:“参见诸位殿下!”

四大亲王按长幼顺序排列依次走了出来,陆续坐上了自己的位置。

朱久炎也凝神看了过去。

这四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左手第一的肯定是秦王,他的眼皮一直是耷拉着的,显得非常没有精神,精神一缺,样貌看上去就有些普通,他刚坐上椅子就一只手撑着脑袋抚在桌案,无精打采的打上了哈欠。

晋王的外貌最好看,一缕长长的美髯明显经过精心打理,有一种文士的儒雅之气,若不是身上穿着亲王服饰,恐怕走到大街上都要被错认成有功名的举人老爷。

燕王是朱久炎心里最关注的,他身材很是高大,眼如鹰隼般锐利,脸型方正,面色黝黑,行走时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坐在椅子上都散发出一股铁血剽悍之气。

至于最后面的楚王,在朱久炎的有色眼睛当中,当然是面目可憎的,无论他长相如何,什么样的表情,朱久炎都觉得是阴森戾气。

四大亲王落座后,秦王当仁不让的首先开口。

“先给两位皇侄设坐。”

自有宦官取来两条座椅,摆在二人面前。

朱久炎可不讲什么客套,椅子一来他便坐了上去。

反观那永安王却拱手拜道:“小侄谢伯父赐坐。”

朱久炎见此心中冷哼一声,老子就知道你小子这么虚伪,接下来是不是该楚王那不要脸的家伙登场了吧?

果然不出朱久炎预料,其他三位亲王还没有说什么,楚王见朱久炎率先落座自以为抓住了把柄,趁机发难道:“朱久炎你对长辈的谢坐之礼呢?”

“你说什么?”朱久炎好似没听清,做张耳倾听状。永安王听着心中暗乐,果然是个没规矩的野小子!到了宗人府还敢这么嚣张,简直是茅房里点灯——找死!等会儿看你怎么丢人现眼!

见此,那楚王脸上也闪过一丝奸计得逞一般的表情,他冷冷说道:“长辈赐坐!你不应该先还礼后才落座吗?难道朱柏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教过你吗?!难怪这么乖戾,敢烧我儿座船!”

“唔。”那晋王也是皱起了眉头,随口对左右的秦王和燕王说道:“十二弟确实有些疏于管教。”

秦王、燕王闻言神色各异地望向朱久炎,秦王瞟了下方一眼,敷衍似的点了点头。

燕王却是面带微笑,为朱久炎开脱道:“俺倒是觉得久炎这孩子挺听长辈话的,二哥让他坐,他便落座,很听话,很乖巧嘛。孩子还小嘛,正是玩闹的年纪,规矩以后再教便是了。俺们是一家人嘛,既然是家里就轻松一些,俺们来开导开导这两个孩子,又不是真过堂,六弟别太较真了。”

楚王冷哼一声:“四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家里就更应该讲规矩。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没规矩如何齐家?连家都齐不了,往后如何平天下?”

燕王也不恼怒,他淡淡一笑,目光露出几分玩味:“大明的天下在父皇的治理下国力鼎盛、太平无事,哪里还需要平天下哦。俺也没那样的大志,能为父皇稍微分忧就行了,所以俺也不是个讲规矩的人。久炎这耿直的性子俺瞧着挺好的,这么小就用如此多的规矩束缚,要不,哪里还像个小孩哟。”

“四哥,你可别给我乱扣大帽子!我刚才说得话出自《礼记·大学》,可不是你讲得那意思!平天下的意思也是:安抚天下黎民百姓,使他们能够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而不是用武力平定天下。”楚王咬牙切齿地道。

这朱棣用心当真险恶,看来你是要偏帮湘王府了!他赶紧朝晋王开始使眼色,寻求帮助。

晋王接收到楚王眼神,淡然笑道:“四弟,我们是来问两个孩子情况的,你们两个长辈倒是先吵起来,别让孩子们笑话。”

燕王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自嘲似地说道:“三哥说得有道理,都怪俺朱棣是个粗人不懂什么规矩,也没啥文化,连《礼记》都没读过,闹出了好大笑话。这宗人府的差事,俺还是做个木头菩萨看着,让二哥做主吧,免得俺再闹出笑话来。”

这话是说本王也不懂长幼规矩乱插话吗?装傻充愣,算你狠,朱棣!楚王心中暗恨。

晋王也听懂了燕王话里的意思,毕竟秦王才是在场的尊长,又是宗人令,他们几个再吵也不好做主。

第二百零五章 各怀心思的四位亲王

“当着京城百姓的面,用火器烧了永安王的船,目睹此事的百姓如此之多,我们就被传什么证人了吧。二哥您直接判定处罚吧。”

晋王原本就因为北伐的事情迁怒上了燕王,他心里认为是燕王让他在天下人面前出了大丑,燕王袒护的,他一定是会反对!

既然你想为朱久炎开脱,我就死帮楚王府!

见到上面这几个亲王的勾心斗角,朱久炎心中基本有了谱,他刚才的直接落座就是故意的,目的就是看看堂上这几个亲王对湘王府的亲疏远近关系。

果然很有效果,一试便试了出来,他们几个亲王都有着各自的态度。

秦王明显对这事没一点兴趣,估计就想着怎么快点弄完,好快点回家睡大觉。晋王是楚王府那一方的,燕王居然老想办法给他开脱,这就有底了!

看来父王和燕王的关系很铁啊,这可是未来的永乐大帝!先不管他手段和打仗的本事如何,单凭他那能用八百侍卫造反成功的逆天运气,就说明,朱棣就是位面之子一样的人物,这样的人当了我队友,老子还怕你们楚王府叽叽歪歪的?

还有,楚王你是聪明成啥样了,居然朝着晋王这个热搜名人递眼色?不怕神一样的队友,就怕猪一样的对手啊!这句话估计你是真的没听过,居然敢找晋王这样能随时给你搞翻车的人当队友!

你这操作只能用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六六六六!

朱久炎心里已经开始替楚王府默哀了。

话头抛回给了秦王,秦王给晋王提醒了半天,才掏了掏耳朵,随口问朱久炎道:“孩子,你干了什么事啊?居然能让父皇下旨给我们来问你话。”

“……”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朱久炎都差点给秦王这话问得笑出了声。

老大!你才是主审官啊,刚才你也在这里坐了半天,到底听没听?你到底有没有把皇帝的圣旨当成一会事啊,你居然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来干什么的!刚才晋王都说了呀,我烧了永安王的船!您的灵魂这段时间到底是飘荡在哪片星辰大海呢?

朱久炎虽然很无语,当然也不能表现出来,他摊开双手,眨着眼睛,一脸茫然的卖萌道:“小侄也不知道呀。”

永安王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步一愤怒道:“好你个朱久炎,在诸位伯父面前你还敢装傻充愣!简直没把诸位长辈放在眼里!请诸位伯父为小侄做主!”

“看来你们俩这样子是打架了吧,说说吧,是谁欺负了谁?”秦王摇头叹气,本王要烦的事情多着呢,哪里有空管你们两个小毛孩子那么点破事,快说快结束。

永安王满脸委屈地抢着话头回道:“回二伯,朱久炎欺负了我!”然后便是一番哭哭啼啼的恶人先告状。

“呵呵……”燕王眯着眼睛嗤笑出声。

坐在一旁的楚王听着儿子的回话不由皱眉。这孩子被别人两句话一刺激立马就失了方寸,怎么能这么回话呢!那朱久炎多大,你多大?说他这么个小孩,欺负了你个十几岁的人?

楚王自己都嫌臊的慌,他绷着脸,对秦王拱手道:“二哥,我跟你讲一讲吧?我家老二今天坐着船进京,运河拥挤发生了意外和湘王府的船撞在了一处,又没伤人,本来是个小事情,还是一家人,道歉不就过去了吗?没想到这朱久炎根本就不分青红皂白!他居然对军士下令对小儿动用了弓弩和神火飞鸦,要不是小儿的将士用命,我儿就命丧火海了啊!二哥这事得你来做主。”

等楚王说完了,秦王才问道:“那六弟打算怎么处置呢?”

楚王声色俱厉地道:“如此凶狠残暴,冒犯兄长,毫无手足之情,自然是请出宗法,杖责十记,公布其罪责,予以严惩!他父母教子无方,一同问罪,禀报父皇!”

秦王虽然荒唐,但也不是傻子,朱久炎再怎么也是亲王世子,除了皇帝谁能定他的罪?再说这么个小孩子,就算犯了大事,那也是以后严加教育,哪有定孩子罪的?他要真定了朱久炎的罪,还不给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立马笑吟吟甩锅道:“六弟你处置的挺好的,那就按照你说得办吧,你是右宗人,你来宣判执行吧。”

秦王让给楚王宣判,楚王反倒踟蹰了,他很是尴尬地道:“二哥,小弟身为原告之父,理应避嫌,怎么能做判决呢?还是诸位兄长做主为好。”

原来楚王是这么个人。朱久炎很是失望,这样的手段别说跟燕王朱棣比了,就是跟你那狠毒的儿子朱孟熜都比不上啊!你就这么点本事,还整天搅风搅雨的想要独霸湖广行省,真是无知者无畏!

晋王看出了楚王的窘境,连忙帮他打圆场道:“六弟也是爱子心切,二哥在场,哪里有我们这些弟弟说话的份,对吧,老四?”

燕王闻言配合似的点点头,然后便是沉默不语,果真当起了泥塑菩萨。

秦王哼道:“这时候都听我这二哥的了?这个月的蹴鞠大赛就要开始了,让你们的太原社和武昌社输给我西丨安社的时候怎么不听了?二哥在父皇面前露露脸怎么了?害得我现在家宅不宁!”

哪有当殿讨论比赛黑幕的?楚王和晋王面面相觑。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楚王露出一丝苦笑:“二哥,蹴鞠比赛全凭各自球队的本事,哪有商量着论输赢的?”

晋王也是正色道:“对呀,就算是咱们两家王府答应了您,您那西丨安社要想夺魁不也是……”

晋王这全是敷衍之话,要知道每年的蹴鞠大赛都在天子的生辰之前举行。这样的盛会不说全国瞩目,在整个朝廷里也是挺有影响力的,夺冠的队伍能在天子面前露脸,晋王这段时间都日夜在考虑着自家球队如何夺冠的问题,哪能因为楚王府这点破事而答应让给秦王获胜?

第两百零六章 当殿吹黑哨

秦王欣喜地道:“其他几家就不用你们担心了,你们三个就说答不答应吧?谁答应我,我就向着他判!老四你给他们表个态?”

燕王笑而不答。他有些啼笑皆非,他是不在乎什么蹴鞠的输赢,但二哥你也太胡闹了,再怎么样,你也可以私下里跟俺商量,哪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黑幕交易的?

朱久炎微笑着拱手道:“二伯!久炎能代表湘王府答应!”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个水,踢个黑球而已,他这个年纪可不怕受什么人攻讦。

秦王一脸惊喜地喊道:“当真?你能代表你爹?”

其他三王也是一脸的吃惊模样,要知道湘王府的球队那可是每年的夺冠热门,朱柏每年都是亲自下场的,朱柏的球技当真少有人敌。

朱久炎没什么犹豫,很干脆地点了下头,“久炎说话算数,我荆州队要是出了问题,您找我。不只输给您,还可以帮您将其他王府的球队先踢出局呢。”

什么鬼蹴鞠,不就是个足球嘛,还是个皇家内部比赛,在朱久炎的心中就是点娱乐活动,输赢什么的,哪里有打击楚王府重要,不管秦王怎么胡闹,也不管在不在宗人府里,他一个亲王都不怕事,咱这小孩子还怕个毛线。

“啊泣……啊泣……”

远在兵部大堂办理兵马备案的朱柏鼻子微微一酸,然后惊天动地地打了两个大喷嚏,震得满堂的官员面面相觑。

朱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很是小心地揉搓了几下鼻子,说了句,“本王可能在长江上受寒了,惊扰了各位,失礼,失礼。”

“好!痛快!”秦王兴高采烈的一拍大腿,眼睛变得非常亮。

晋王怎么能让他们如愿,他脸色青白插话道:“二哥!咱们是奉旨办事,宗人府也是庄严场所,你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子搞什么交易?还有没有将父皇和朝廷律法放在眼里?”

“我先跟你们交易的啊,你们又不答应,现在怪的谁来?”秦王听罢,对晋王嘲弄地道:“至于将没将父皇放在眼里的问题嘛……嘿嘿,咱们是一起办的差事,要倒霉那也是一起倒霉。”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指着书案后面的那些书吏喝道:“把你们刚才的记录都撕了,重新写!把本王往公正严明、大公无私的方向写,怎么英明怎么写!谁敢乱写,小心老子弄死他!”

燕王头疼似地揉了揉眉尖,不知在想些什么。

晋王瞪眼道:“我看谁敢!”

老三,我可是宗人令,你看他们听谁的,哼哼。”秦王鼻子里发出一句哼声。

书吏们哪里敢搭话,只见他们撕了书页,全都低头,正在重新奋笔疾书。

“朱樉!你还是这么不要脸,粗鄙!粗俗不堪!哼!”

晋王气得脸色涨红,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抬着手指着秦王发抖,可是半响后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发泄似的猛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拂袖而去。

看来秦王的宗人令身份在这宗人府里才是最管用的,没有下错注,朱久炎暗喜。

瞧着这场面哪里还不趁胜追击,他眸光一闪,搓着手有些腼腆地道:“二伯,小侄这事还没处理完呢。永安王不懂尊卑,屡次用船撞击小侄的座船,小侄的船现在身上还有伤痕呢,请二伯给小侄主持公道,严惩永安王,当然最重要的是赔钱将我的船修好。”

永安王呆滞了半响后才逐渐回过神来,他指着朱久炎惊声说道:“朱久炎你居然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你胡说八道……”

“永安王,可有此事?!”秦王大义凛然,威严十足地喝道。

“……”永安王懵了。

他有一种想要撞墙的冲动,你这秦王的这吃相还能再难看点吗?我是原告啊!但他哪里有朱久炎的胆子敢当殿顶撞秦王,只能朝着自己的父亲楚王看去。

楚王也是又羞又怒,他身为亲王,何曾被人这么侮辱过?在他的心里,本来就是朱久炎犯事,火烧他儿子的座船,船是小事,面子是大!今日若是在宗人府输了官司,明日整个湖广行省上下,谁还投靠楚王府?为楚王府办事,给他上孝敬?

但他在宗人府里确实拿秦王这么个不讲道理的浑人没办法,长幼和职位都在那里摆着呢。他心里虽然怒火中烧,却也不得不忍着气,堆起笑脸对秦王道:“二哥,不就是个蹴鞠嘛,我武昌社今年退出了,这样您满意了吧?还请您秉公处理。”

“六弟,二哥就是在秉公处事。”秦王摇了摇头,满脸正气地道:“至于你们武昌社嘛,那也不用退出了,今年还是可以奋力一搏的,蹴鞠较技全凭本事嘛,免得旁人说闲话。”

秦王现在哪里还会跟楚王讲什么条件,每年蹴鞠和射柳哪次不是燕王府和湘王府争雄,现在湘王世子答应帮他作弊,燕王也一直在帮着湘王府,这也算是给了燕王面子。

再有,凭朱柏那武艺,哪里还需要你这武昌社那支不入流的球队帮忙。

哎呀,本王也是没有办法,谁叫咱的爱妃给咱下了死命令呢,这次秦王府再不露次脸,后宅就永远不会安宁。死道友不死贫道,让你儿子吃点亏吧。

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见秦王冷哼一声,飞快地说道:“永安王你身为庶子,居然敢用座船冲撞湘王世子的船,简直是胆大包天。念你是初犯,本王就不严惩了,罚你赔偿湘王府的损失,负责所有维修费用!然后回府面壁思过十日,抄写《礼记》一百遍,不得找人代笔!如若被本王发现,必定严惩不贷!嗯,就这样,散了,散了。”

永安王直接喊出了声:“我不服!”

楚王也拍桌案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已经藏不住怒容,对秦王争论道:“二哥,天底下哪你有这样断案的?我儿是原告!哪有给原告定罪的!?四哥你来讲讲理。”

第二百零七章 与燕王的第一次接触

“六弟,俺们这宗人府也不是公堂啊,哪有什么原告、被告之说?矛盾就这么过去了挺好的。”燕王微微一笑,悠然说道:“俺也只是旁听一下,抄抄《礼记》而已,二哥罚的也不重。”

“对的,对的,老四说得不错,消弭家里矛盾才是父皇的意思。”秦王鼓掌,对楚王冷笑道:“咱们就是为两个孩子调解调解,哪里有什么原告被告,六弟,你回家好好管教管教永安王,让他在家里好好静静心,别那么满身戾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楚王也不保什么脸面了,他阴沉着脸走下了台阶,狠狠一甩衣袖:“既然不是断案,那你的处罚我楚王府可不会执行!孟炯,我们走!”

永安王的脸色也是超级难看,连忙跟上楚王的脚步。

等永安王路过自己身边时,朱久炎还不忘在来一番落井下石,很萌很纯洁地笑着问道:“敢问堂兄,何时将我那船的修理费用赔付一下呢?要知道,我那船也不便宜,用料有点讲究,不是那么好修,那可都是钱堆出来的……您要不方便也行,小弟过几天把修理账单送您府上去?”

“朱—久—炎!我们走着瞧!有你哭的一天!”永安王脸色黑得都能滴出墨了,杀气腾腾地厉声大喝。

朱久炎叹口气,道:“好好好,下次让你更出彩、更风光,你永远是主角。”

楚王脸色隐隐泛青,目光狠狠瞥了永安王一眼,心中黯然一叹,这不争气的儿子,伤脑筋呀,这面子都丢了!还在这里讲狠话,出什么丑呢!

“啪!”他狠狠地扇了永安王一记耳光,吼道:“还杵着干什么!嫌丢脸不够?还不给我滚回去!”

楚王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永安王满脸惊惧地捂着脸,赶紧跟了出去。

秦王跑下了台阶,像哄小孩似的问朱久炎道:“久炎吾侄,二伯还有些不放心啊,你父王真能听你的?还有你刚才说能帮二伯取胜,不知是怎么个帮法?”

朱久炎坑朱柏早就坑出心得来了,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头。招呼秦王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一阵简短说明。

“嘿嘿,好。”秦王听完很是满意,一下把住朱久炎的胳膊,笑呵呵地道:“久炎啊!二伯对你是一见如故,以后应当多多亲近,有空你就来秦王府喝上两杯茶,二伯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转身就离开了大殿,也不知要去忙什么。

书吏们也都躬身告退了,大殿里只剩下了朱久炎与燕王二人。

朱久炎当先朝燕王抱拳长鞠,微笑道:“多谢四伯刚才的照顾,久炎有礼了。”

“自家人别那么客气。永安王自幼品行不端,官吏百姓尽知,你们之事乃因他先驶座船撞抢道,撞你而起,恕俺直言,他是咎由自取。再有,他乃王庶子,身份上就应该对你让步,二哥断得没错,此事万不可姑息。四伯没有帮你,而是为天家声誉计。”燕王捋着胡须笑道。

朱久炎明白了一个道理:能成大事者果然深通厚黑学,偏袒帮我都能说成是为天家声誉考虑!

燕王与他虽有叔侄关系,但其实二人却是素不相识,燕王这样的身份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无缘无故,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手帮助,只能是因为政治原因。

朱久炎很是客气的与燕王继续客套了起来,这两个人都深通太极拳精要,聊起家常来也是没完没了。

最后燕王实在忍不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目光露出几分玩味:“久闻不如见面,久炎果真是个神童,难怪能搞出那不可思议的淘宝商楼和柳林州码头。”

这刚寒暄就扯到了我的根基上去了?朱久炎可不想给燕王这样的猛人惦记上自己的立身根本,也不想燕王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荆州。

他马上摇头苦笑道:“都是别人的主意,久炎就是捞点钱。还望四伯帮我守住秘密,别让旁人知道久炎参与了那些商贾间的卑贱之事。”

燕王眼中闪过一抹奇异之色,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爽朗而友善:“四伯定当为你守秘。”

看得出来燕王很想亲近他。他笑得如同北方汉子般坦然,任何人见到他,都会发自内心的对他产生一种信任,因为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放心,很有好感,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个没有心机的豪迈之人,这样的人最容易结交到朋友。

这或许就是人们说的领袖气质。

可朱久炎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旁人不知道燕王是何等样人,朱久炎可清楚明白。

过不了十多年以后,他将出乎意料地打败侄儿朱允炆,然后在京师百官的跪拜下顺利登基,成为大明王朝的第三任皇帝,开创永乐盛世。

朱棣的治国手段成熟且狠辣,无论文治还是武功,比朱允炆强上数筹,在皇帝这个职业当中毫无疑问的是第一阶梯。

这是潜龙在渊的隐藏版boss。

这世上没人比朱久炎更清楚,藏在燕王那张豪迈友善的外表下,有着怎样一颗勃勃跳动的野心。

别看他现在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在亲近湘王府,坦坦荡荡,其实骨子里却流淌着丝毫不逊于乃父的狠辣心肠和残暴血液。

千万别想着跟一个帝王讲什么亲情,尤其是一个想大有作为的帝王,历史上的朱权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榜样。

朱久炎已经在想着怎么跟燕王相处了,因为他不能躲避,他现在必须亲近燕王,他们的阶级是一样的,政治立场也一致。

用句简单的话来说,湘王府和燕王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朱允炆!

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这样,若不是湘王阖家自焚,在舆论和道义上为燕王争取了造反的时间,别说当什么永乐大帝了,他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毕竟,朱允炆是老朱指定的继承人,皇位得来的名正言顺,且手握朝廷百万大军,满朝文武,整个天下都是拥护朱允炆的。

燕王的造反史非常艰难,一点都不比老朱简单,不吝于另一次开国。

第二百零八章 此处是港湾

为了拖延靖难时间,朱棣装过疯,卖过傻,跟流浪者抢过食物,睡过臭水沟。烈日炎炎,裹着羊羔皮袄,连声呼冷,连自己的三个亲生儿子都送到过南京为人质。

如此情况下都只能多拖几个月,举事之后更是数次险死还生,若不是他打仗的本领实在是高,运气实在好,朱允炆自己也是昏招频出,燕王靖难的结果还真是未知之数。

看来现在的燕王就一直在做几手准备,有实力的王府刻意交好,他肯定也深深明白,若当不上储君,以后只能靠自己手里的力量。

跟同样政治立场的王府抱团取暖,是渡过难关的一手好棋。

朱久炎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以燕王的条件,造反都如此困难。他们湘王府要想在以后的削藩当中保存下来,就只能和燕王结盟,共度马上就要出现的难关。

虽然这也是与虎谋皮,但起码在未来的十几年之内他们都是坚定的政治盟友。至于十几年之后?谁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他的到来,不知道会不会改变历史进程,但至少可以改变湘王府的命运。

如果改变了湘王府的命运,那么历史进程肯定会随之改变。

一切都是未知数。

朱久炎笑得也很灿烂,躬身施礼:“四伯,久炎初到京城,很多地方、很多规矩都不懂,以后还请四伯指点,并多多照顾。”

燕王朗声笑道:“俺与你父王感情甚笃,俺们叔侄之间别那么多礼,显得生分,以后多多来往。俺找机会介绍你三个堂哥给你认识,他们三个太愚钝了,不像久炎小小年纪便有栋梁之姿,久炎定非池中之物,得让你的三个哥哥多跟你学学。”

他客气话说的十分诚恳,就好象是事实一样。

“四伯太过奖了,您可以叫久炎的乳名,灵珠子。”朱久炎满脸亲自地对燕王道。

“哈哈哈哈……,好,好,灵珠子这名字不错。”燕王开怀大笑,“灵珠子,你这名字很有道家的味道,是你父王取的吧?”

“对对,父王他起的,以往老听父王说起四伯……”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怀着相同的目的,双方言谈极欢,二人寒暄过后,又是一顿天南地北的侃大山。

上辈子,朱久炎虽说只是个体育老师,但怎么也算是半个体制内的人,经常要陪着领导聊天,听听前辈们的故事,说说各种现实社会现象。

学校里上了这么久的班,朱久炎不仅知道了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历史内幕,也跟着老前辈们练出了一身极强的“太极神功”。

燕王器宇轩昂、豪迈爽朗,言词也非常豁达,在朱久炎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朱久炎的早熟聪明、见识广博也让燕王暗暗称奇。他们二人可谓是侃逢对手,吹遇皮友,又都存心结交,自然而然,聊得那叫一个亲近、热络。

最后要不是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估计二人还能继续攀谈下去,自觉頗有所得的燕王与朱久炎在宗人府的大门口依依惜别好久,才挥着手登上马车,在暮色中回燕王府去了。

紧跟在燕王马车后面的是一个瘦巴巴的老和尚,看起来很是愁苦,站在那像个苦行僧一般。与朱久炎擦肩而过时,展颜一笑,宣了句佛号,那模样又仿佛佛陀拈花一笑,瞬间变得宝相庄严,让人印象深刻。

燕王身边的和尚还能是谁?肯定是黑衣宰相姚广孝!朱久炎暗自警惕,也面露微笑朝他点头,算是告别。

“呼!真不容易,比打一架还累。”夜风正凉,吹起落叶拂在朱久炎的脸上,他打了个饭嗝,望着远处燕王的马车徐徐消失,心里吁了口气。

与燕王的相识有个美好开端,朱久炎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未来了,他费了万般的努力,自觉有了点改变命运的基础。身份越高,责任越大。

他整了整衣冠,戴正了腰上的玉佩。

南京开局还不错,可京城里却注定充满了尔虞我诈,来了这天下中枢,以后自己能搅动风云吗?

……

次日清晨,卯时三刻,天空微微放亮,银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也照在朱久炎的脸上,他刚刚结束练武,水仙和玉兰掌着灯在前头带路,他准备先去洗了满身的汗水,再去曾夫子那里上课。

浴房里那里裴娘已让宫女放了水,泡在水池里,感受着那热水带来的舒适,朱久炎的百骸都要酥醉起来,练武过后洗个澡真的爽。

换上司衣局送来的新衣,那丝绸的轻柔之感带来些许冰凉,对着铜镜整好衣冠,朱久炎的身上更添了几分贵气。

裴娘帮他的新腰带来了过来,束了腰,身子显得更加修长了一些。

儒家讲究尊师重道,见老师之前沐浴一番,也是对双方的尊重,朱久炎在大明生活久了,很多生活习惯也被慢慢同化了。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身上的变化。

全身上下穿戴一新,朱久炎的脸色也比之刚才端庄了几分,人靠衣装,更何况他自身的相貌不差,这一番打扮,更添几分灵秀。

走出世子府,天空上的弯月儿正在慢慢变淡,四周静籁无声,唯有水仙和玉兰几个宫女提着灯笼在外头等候。

“殿下,越发英俊了呢,长大后肯定貌比潘安。”

水仙见到朱久炎出来,赶紧抢着赞叹一句,她将手中的灯笼垂低到小腿位置,为他照路。

“啐,还压倒宋玉呢。”玉兰一直跟水仙不对付,瞧她那献媚样,便抓着机会嘲讽她一句。

水仙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反击。

朱久炎微微一笑:“两位姐姐别闹了,前头带路,别误了上课的时辰。”

世子发话了,二人哪里还敢再吵,赶紧低头,脚下飞快地走到前头照路。

走过了两道宫门,书堂外边的长廊上灯笼隐约移近,拐角处传来碎步的细微声,原来是怜星与杏儿。

清秀迷人的少女,提着一盏灯笼,纯净无暇的明眸中满是惊喜、高兴之色,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朱久炎。

怜星显是一夜未睡,眼眸下留着一道儿黑影,在宫灯的照射下若隐若现,她盈盈地走到朱久炎的面前,低声道:“小鬼头,宗人府没有罚你吧?”

有人在乎的感觉真好。在微风中摇晃的宫灯,令周围再无冷清之感,哪怕远处漆黑一片。

朱久炎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第二百零七章 宁王的闷棍计划

“让姐姐担心了,是久炎的不是。昨天秦王罚得是永安王,你别担心。”朱久炎对着怜星问道。

怜星抬眸,望着穿着新衣的朱久炎俊秀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生出些许微笑,道:“没事就好。”

花园内的清香之气阵阵传入走廊之中,吹拂起几缕怜星的青丝,怜星娴静站立,看着他只是微笑,目光柔和。

淡淡的花香与怜星身上清幽的体香混在一起,令朱久炎有一股清宁之感,精神更为放松。

一旁的杏儿见小世子神态,自作聪明地说了一句:“殿下,小姐昨天晚上可担心你了,一夜未睡,在房间里向菩萨为你祈福呢。”

朱久炎心中不由地生出感动之情,看了看身旁的怜星,落于她精致的面容,在长廊宫灯下,有她相伴于自己身旁,他真感觉到了幸福,正准备说话。怜星的语气已有些冷了。

“杏儿,谁让你乱说话的!”

杏儿一惊,吓得后退了两步,连忙垂头惶然道:“小,小姐,我错了。”

朱久炎笑了笑道:“姐姐,你别怪杏儿了,她也是好心嘛。”

“你不懂……”怜星微微摇头道:“最近她变了很多,你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变了很多?怜星这么一说,朱久炎便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他现在也察觉出了杏儿的变化,要知道以前杏儿见到他这个世子可不是一般的紧张,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哪能像现在这样乱插话。皇家的规矩可得大,裴娘和水仙、玉兰她们这些很有地位的宫女在朱久炎跟别人说话的时候,那也是根本不敢插嘴的,只会像现在这样,默默地站在朱久炎身后垂着头。

杏儿的胆子确实变大了很多,或许是长心思了吧。毕竟她和怜星老跟他这个世子接触,王宫里巴结她的人应该挺多的。

朱久炎对这些也不是那么在意,杏儿是怜星的贴身婢女,她要怎么管束那是她自己的事,他也不想插手。

“那我去上课了。”朱久炎深望怜星一眼,颌首点头道:“姐姐你回去补个觉。”

“嗯,那我们走了,杏儿,跟我回去。”说完怜星带着更加惶恐的杏儿退开了几步行礼,然后如弱柳扶风般袅娜而去,姿态柔美极了。

朱久炎望着怜星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挺没心肝的,昨晚回府后倒头就睡了,却不知在这王府中,有不少人为了他担心的夙夜难寐,他心里有些发酸,想跟怜星说点什么,又觉得如鲠在喉,他暗暗将手握成拳头,心里对自己说:“朱久炎加油!你要记住今天,要时刻记住这些关心自己的人,永远都要记住。”

他咬了咬唇,扭身随着裴娘她们点出的亮光快步离开,消失在黑夜中。

怜星转头叹了口气,望着朱久炎的背影渐渐出了神,美眸之中似有泪光流转,刚才的小鬼头,好像起了些变化,这种变化说不出是什么,但她清楚这是一种更加亲近的感觉。

……

朱久炎到了书堂的院落,刚想抬脚进去,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叫嚷,又有宦官陪着小心的低声劝说,凝神细听分明听得来人大声喊着自己名字,他张眸一看,这大清早在府里闹出这动静的,不是别人,竟是朱权。

朱权也不管旁人的阻拦,很是自来熟地直接朝着他奔了过来,身后跟着赵来、张大、王狗儿,他们三个显然不认识朱权,不敢直接放行,却又因为朱权身上的亲王服饰有些不知所措。

朱久炎挥手示意让他们三个退下。

朱权显然也没有睡好,眼上有黑眼圈,他睡眼惺忪地道:“久炎,这是礼部送来给你的书籍、腰牌,你先整理一下,等会儿随我进宫。”

进宫?朱久炎有些诧异,还有礼部送来的东西怎么到了你手里?他笑着问道:“十七叔这么早?天还未亮呢,你怎么干起礼部的活儿了?我不是跟父母一起进宫吗?”

“嘿嘿,你是进宫上早课啊,有你父母什么事?这是我在父皇面前特意提出来的办法。嘿嘿,当然自己过来告诉你啦。”朱权嘿嘿贼笑。

朱久炎继续发问:“去皇宫上早课?什么意思?”

朱权解释道:“十七叔有些迫不及待了,我昨天晚上回去想了一晚上,怎么才能有机会揍那永安王一顿呢?睡觉的时候我就想出了个好办法!召集你们这些藩王子弟一起进宫入学,嘿嘿,父皇对教育问题一直上心得很,你十七叔一建议,他老人家是立马同意了。现在你们都要入宫进学了,咱们半路上就找没人的地方堵住永安王给他先上一课!”

末了,他还赶紧补充了一句:“等会儿我给你把永安王揍狠一点,《三国》可得给我多讲几回。”

朱久炎眼睛一亮,黄金总盟就是黄金总盟啊!这半夜都不用睡觉的,想一晚上敲闷棍的事,黎明时分你就进宫去开始你的计划了吧!

而且还不顾规矩地直接往湘王府里闯,这追更的态度好执着!好迫切!罗大大的好粉丝!

朱久炎还没接话,朱权像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两样东西,一个与人等高的麻袋,还有两根拳头粗的木棍儿。

朱权将一根木棍递到朱久炎面前,道:“这个给你!咱们一起动手,出了事一起扛!”

我的十七叔啊,我怎么感觉你平时没少干这事儿呢?感觉你现在是如此的兴致盎然?

朱久炎接过递过来的木棍儿,有些迟疑地问道:“十七叔,这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等永安王路过的时候,先把他装麻袋里,再敲他闷棍?”

朱权仰着头想了一下,最后点头道:“你挺聪明啊,跟十七叔脑子里想得差不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有一点很重要!打完闷棍后,咱们俩要飞快地撤离现场,这事可不能让任何人瞧见。”

果然!你就算是隐藏的再好,骨子里还是那调皮捣蛋的孩子,这事后撤退经验挺丰富的嘛。

“高明!有经验!看来十七叔身经百战!事不宜迟,咱们马上进宫!”朱久炎比出了大拇指。

朱权两眼冒光地朝前带路,朱久炎紧随其后,两个倒霉孩子“吧嗒吧嗒”地往皇宫的方向跑去。

第二百一十章 永安王的天赋演技

没过多久,宁王的马车便入了承天门。

承天门是明皇宫的南门,也是宫城正门,到达承天门以后,过了这道门,便是禁宫范围,如果没有皇帝特旨,外臣是不能在此骑马坐轿,哪怕是皇子都没有诸般禁忌,要遵守宫规。

但朱权尚未成年,却没朱柏他们这些成年皇子那么多的禁忌,他的马车在南京城里那是畅通无阻的。

宫门那里只稍稍检车了一下他的腰牌,便放他们进了皇宫。

从承天门往南中轴线两边是朝廷的主要部门,左边依次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朱久炎上次来的宗人府也在那一片。

右边依次为五军都督府和鸿胪寺。左边是行政部门,右边是军事衙门,一文一武,泾渭分明。

朱权的马车经常进宫,在这里是不需要停留的,他们一路过了金水桥,入眼便是巍峨而鲜艳的宫墙。走过宫墙之间的大道,很快又是端门,过了端门,还有一条长长的宽阔长街。

走过长街,皇宫的正大门,午门才出现在了前方。

朱久炎和朱权下了马车,渐渐靠近午门,只要走进那道门、便是皇宫大内了!

朱久炎望着前方层层叠叠的宫楼角檐,红墙黄瓦,于沉静中散发出浓厚的皇家宫殿,此刻满怀崇敬。无论后人如何看待老朱,但不能否认,他驱逐了鞑虏,光复了汉人江山,开辟了历史上长达近三百年的最后一个汉人王朝,他的残酷杀戮并不能掩盖其赫赫功绩。

朱久炎长长吁了口气,努力平复心中那股激荡的情绪,穿越数百年,他站在这大明的皇宫前,心情无比复杂。

朱权看着傻站在那发愣的朱久炎,没好气地道:“发什么呆,咱们要快点去埋伏永安王,别忘了正事呢!”

对!有正事。

朱久炎揉了揉鼻子,坏笑道:“十七叔,你从小在皇宫里长大,别告诉我你没找好埋伏地点?”

“嘿嘿,你懂我,跟我来。”朱权转了转眼珠,嘴上的那抹坏笑跟朱久炎是如此的相像。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在清晨薄雾的掩护下,鬼鬼祟祟地往朱权平时上课的宫学溜去。

……

朱权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想讨好他这个亲王的宫人那是一大片,要问出永安王入宫的信息非常简单。

朱权只是稍稍示意下去,便有宫人将永安王的消息,络绎不绝地传了回来。

永安王刚入宫门,行踪便被朱久炎他们给完全掌握了,二人算好了他的行走路线,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耐心地等待着。

文楼区域,谨身殿后面的小门外,朱久炎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脚,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十七叔,你为什么选这么个地方啊,外面宫人们人来人往的,太不保险了。”

朱权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的宫门,兴致勃勃地道:“这地方可有讲究,你看啊,文楼、以及谨身殿后面的小门,都是朝着东边开的,把守的侍卫少,只要咱们等会儿从里面关了宫门,外面的人休想看到里面的情形!宫门一关,别人想要再打开可就难了,非得有诏令才行,这里就是个埋伏的绝佳地点。”

朱久炎叹了口气,他觉得朱权太热心了,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敲闷棍行动的主谋反倒不太上心,居然有点陪太子读书的意思,实在应该反省一下。

朱权等着无聊,又问起了三国,朱久炎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了起来,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宫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永安王终于出现了,他那嚣张的声音隔着宫门传出来好远:“贱婢敢查本王的穿宫腰牌?!若是耽误了本王时间,让本王上课迟到了,回来非活剐了你不可!”

朱久炎二人眼睛一亮,点子终于来了!

二人连忙拿出来早就藏好了的木棍尔和布袋,缩着身子,严阵以待!

宫道上永安王一个人趾高气扬地往文楼的方向走去,浑然不知旁边有两个不怀好意的人已经盯上了他。

永安王没带随从宦官,这不能怪他大意,楚王府的宦官是不能进皇宫的,另外在这大明的皇宫大内,谁敢找他的麻烦。

可是打死他都想不到,在这皇城大内,居然真有人存心积虑要找他麻烦,并且还是两个!

霉云已经悄然笼罩到了他的头顶,他却还不自知。

“嘎子……嘎子……嘎嘎……”

远处的宫门慢慢被人关了起来,晨雾的掩护下,拐角处的两条人影飞快地扑了上来。

朱权扯着麻袋,朱久炎两手都执着木棍儿,像极了踩着冲锋号冲锋的战士。

永安王毫无所觉,仍旧走在宫道的最中间大摇大摆,嘴里还在不断地咒骂朱久炎、秦王、湘王……昨晚他还正愁告不了朱久炎和秦王呢,没想到今天清早就接到了礼部送来的腰牌,让他今天进宫读书!

这可是个好消息啊!虽然他很不喜欢读书,但是只要是进了个宫,那就不愁见不到皇帝,他永安王怎么着都是皇孙,到时候在御前卖卖惨、扮扮可怜,再把秦王接受朱久炎利益输送的事一告发!说不定能让皇爷爷心生怜悯之下狠办了他们俩!

想清楚这些以后,永安王脸上的嚣张表情已经变成了一脸的愁苦,嘴角时而下撇,眼珠子也变得十分可怜,一看他脸上那表情,就能让人看出来他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辛苦的隐忍不发,自己默默承受的样子。

他一路走,一路练习着,似乎老朱就在他前面看着一样,最牛的是,他还能一人分饰二角!

一会儿扮演着老朱,一会儿扮演着自己,如何告状,如何对答,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面部动作,不断地进行着角色转换表演彩排!

他嘴里也不闲着,不断地在提醒着自己表演的不足之处,“眼眶里的湿润程度还得多练习一下,太多了就有点假,微微存在眼眶里,才最能引起皇爷爷的舔犊之情……再练习几遍。”

朱久炎和朱权已经跟到了他的后面,看着永安王这副全身心投入练习演技的模样,目瞪口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敲闷棍的完美演绎

戏精啊!什么叫一个戏精的自我修养?眼前这一幕就是!

看着眼前永安王的忘我表演,本来对敲他闷棍有些歉意的朱权,现在都觉得自己是在惩恶扬善、打击恶棍,对这样的人施行一下闷棍教育肯定是很有必要的,也许受过这次打击后,这永安王的心底会升起害人之心不可有的善良意识,更能明白“走路的时候,专心看路,千万别练习演技”的人生经验。

朱权脑子里这么一想,顿时觉得他今天计划的这个敲闷棍的计划,简直是个当头棒喝的行善积德行为。

于是,朱权跟朱久炎一样坦然了,甚至还有些自豪感充斥于心:六哥你这孩子人品、德行太差了,十七弟帮你教育教育!

好像是信号一般,二人的眼神在空中来了个交汇,然后一齐狠狠点头。

两条人影暴起飞扑,全神贯注沉浸在演技里的永安王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身子就被朱权从身后用麻袋死死套住,刚要出声呼救,脑门上一阵劲风刮来,朱久炎已狠狠一棒子敲在他的后脑勺上。

“啊!谁他么敢打本王!来……”

朱权一瞧朱久炎居然一棍子没有敲晕,心下大急,他一把夺过朱久炎另外一只手上的棒子,运足腰力,也挥了过去。

“哐当”一声,永安王终于不负二人所望,晕了过去。

整个敲闷棍行动,眨眼功夫便完成了,叔侄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干净利落。

朱久炎扔下木棍儿,狠狠抬脚,朝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永安王踹了几脚,边踹边骂:“刚撞我船!敢恶人先告状?你当我是泥捏的?让你走路琢磨演技!让你说你爹是楚王!让你走路不看道儿……”

朱权琢磨着打得也差不多了,再踢下去,搞不好就弄出重伤了,他急忙拉住朱久炎:“够了!够了!气也出了,教育也教育了,咱们还是快开溜吧,给人看见了可就不好了。”

朱久炎踹得气喘吁吁,闻言顿醒过来,他脸色一正:“快跑!快跑!咱们上课去。”

朱久炎抬脚就往文楼跑,刚跑出几步,他就发现朱权没有跟上来,转头一瞧。只见,朱权居然蹲在永安王的身边将他的随身钱袋翻了出来!拿出钱袋后,居然还两眼放光地在手里掂了掂分量!

看样子朱权很是满意那分量,他老实不客气地将钱袋收进了自己怀里,朱久炎心中顿时更加肯定他这十七叔平时绝对没少敲闷棍!

这找钱收钱的手法不要太熟练,完全熟练工种!

朱久炎吞着口水问道:“十七叔,你缺钱?”

朱权理所当然地道:“你叔还没就藩呢,当然缺钱!今天不能白帮他爹教育他,咱动手也是收费的。”

“……”

朱久炎一把拉住他往文楼跑去:“十七叔,今天早上的事,咱们都要保密啊。”

朱权不停地挣扎:“那当然。你别急啊,那老小子没那么快醒过来,让我数数这钱袋里多少钱,咱们一起干的事情,当然要一起分钱啦。亲兄弟明算账嘛。”

兄弟?这辈分搞差了啊!还有,咱手里有会下金蛋的淘宝商楼,咱有的是钱!这敲了人闷棍,再拿人钱财的行为,还是有点让人脸上发烧的。

朱久炎大手一挥,“得了吧,那才多少钱,都给你了。”

“啊?这么大方?久炎老实说你有是不是很有钱啊?听说皇兄们就藩后都富得很!”

“几十万两现银还是有的……”

“啊!这么多?!你怎么弄来的?不管了!你叔没就藩之前,给宫里管得死死的!穷得很,以后有啥事你给我去付账啊!别这么看着我呀,咱们叔侄俩谁跟谁啊,刚才还有袍泽之情呢。”

朱权立马来了个勾肩搭背。

“嘘嘘嘘,别说刚才了,刚才我们不是在文楼里等老师来着嘛,啥事也没有。”

“对对对。上课去,上课去,等会儿下课后记得跟我讲三国。”

……

文楼旁边有宫学,宫学规模宏大,广场中立着孔子的雕像,很是神圣庄严。

宫学顾名思义,是皇宫里专门用以教导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知识的讲堂。以前太子、燕王和湘王他们都是在这里启的蒙,所以朱权这个还未就藩的亲王,每日都要来宫学听讲。

当然现在还在宫学里读书的大多都是些牙牙学语的皇子公主,不过,今天有些热闹,各地的藩王子嗣都奉旨进宫入学,这些个龙子龙孙虽说各有秉性,但在皇宫里倒也很守规矩,都是鱼贯进出,不敢造次。

朱久炎瞄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他的死敌朱孟熜,可能皇帝因为他是个痨病鬼所以才没有召他入南京。

朱久炎心想:“也不知这毒蛇一样的家伙,有没有来京城,我让东厂加紧摸清楚他的行踪才是。”

朱权拉了朱久炎一把,“看什么呢,快点进去,要迟到了。”

朱久炎点头,与朱权鱼贯过去,和那些个堂兄弟擦肩而过时,分明看到许多人脸上露出忐忑之色,那也难怪,毕竟他们其中很多人跟朱久炎一样是第一次入宫。

“十七叔好。”

“十七哥好。”

“十七叔,听说您快就藩了,以后我们可很难见面了,没您的帮助,我这学业肯定要拉下了。”

这时候的朱权与敲闷棍和听三国时的样子完全不同,走到哪里都很受尊敬,连旁边维持秩序的讲师和教授们都是微笑着看着朱权这个学生,在他们的眼中朱权肯定是个乖巧听话的皇子吧,估计还是那种从未缺席过宫学讲课的,朱权身为皇子,在这广场上辈分是很高的,连带着朱久炎都受到很多人的敬重。

“十七叔,这宫学会教点什么呀?我肚子里墨水可不多。”

趁着授课的讲师还未正式上课,朱久炎小声地询问着朱权。

朱权知道他担心什么,很是骄傲地挺了一下胸膛,信誓旦旦地打着包票:“放心,十七叔马上要就藩了,那些老师不太管我了。你只要好好坐在我身边,就算他们出什么难题,以咱这学识,也能保住你!”

第二百一十二章 优等生朱允炆

“十七叔,有你在真好……”

“嘿嘿……嘿嘿,今天入学这么多人,水平也是参差不齐的,我估计着这几天顶多是认认人,识识字,老师难为不到你头上。”

他们……怎么搞到一起了?感情还这么好。

朱允炆默默地望着那对聊的火热的叔侄。

对于十七皇叔朱权,朱允炆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的印象里朱权是一位勤勉有礼,且勤奋好学的好皇子,无论哪方面都是中上之资,未来必定能成为大明的栋梁。

而对于湘王世子朱久炎,朱允炆的印象就只有一点,那就是乖戾凶恶!听说小小年纪就敢亲自动手杀人,还烧自己堂兄的船,这样凶恶的行径朱允炆早就给他划到了不可教化的那一类人当中。

对于十七皇叔的这般自甘堕落跟朱久炎搞得火热,朱允炆的眉头蹙的老高,不过他没有说出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到了队伍当中。

朱久炎好像感应到了一道不善的目光,他凭着感觉看过去,当即看到了朱允炆那不爽地一扫。

这位好像比朱权还大一点,他是谁?貌似对我成见很大啊。

朱久炎有些错愕。

其实这种事很容易理解,就跟学校里那些一直受老师重视的优等生对那些特别调皮捣蛋的差生本能地敌意一样,朱允炆作为太子朱标的儿子,自然最受朝廷的重视,无论哪方面都是培养力度最大的。

当然他也不负所望,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很让人满意,品德和成绩也是最好的,没有哪个老师不夸赞,朱允炆这样的优等生自然对名声非常不好的朱久炎有着天生的排斥心理。

“十七叔,那人是谁?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朱久炎苦笑着问道。

朱权顺着朱久炎的眼神看过去,然后淡淡说道:“那是大哥的儿子,朱允炆。他成绩和人品都很好,德行也不错。但是他很不喜欢跟名声不好的孩子玩,你烧了永安王的船,名声那可是坏透了,他当然不喜你。别看他比我还大一岁,以往他可是很尊敬我的,从来不会无视我,你看,现在我可给你这坏孩子给连累了,他都不过跟我打招呼了……”

朱权后面的话,朱久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他情不自禁地走出了队列,死死地看着队伍最前头的朱允炆。

“朱允炆……他就是太子的儿子朱允炆。”朱久炎嘴里惊道。

朱允炆眉头蹙得更高了,脸都冷了下去,他显然听到了朱久炎的称呼,他心里对朱久炎的印象更加不好了,居然敢直呼他的名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失礼的惊呼,难怪到处都在传这朱久炎是如何的凶恶,不识礼数。

“肃静,肃静!”引礼教授们听到朱久炎的惊呼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开始整饬队列的秩序,皇子皇孙们都很配合,全都整了整衣帽,都不再发出一点声音,一个个顶着大太阳按照身高长幼开始排队。

这时有内侍过来高宣道:“圣上口谕,望诸位殿下课上好生读书,课后熟悉彼此,一叙亲情……”后面的话,朱久炎根本没听,无非是要他们好好读书,要报效朝廷之类。

这口谕来得真是时候,朱久炎也察觉了自己刚才的失礼,暗自送了口气,但他脑子里现在还是嗡嗡作响,眼睛挣得很大直直地盯着朱允炆。

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皙,脸色略略有些苍白,虽然得有些文弱,却有一种令人难以接近的高贵。他的身边站着许多王子、公主,可是和这朱允炆比起来,却尽都变成了陪衬。

这就是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梦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文弱少年,如果历史的车轮不转向的话,未来这个文弱少年便会登基,成为大明的第二任皇帝!

或许自己还要在奉天门内对他叩拜行礼,然后便是湘王府的覆灭,现在显然这个位建文皇帝还在新手村里读书,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要不要想办法提前弄死他?

看了看广场周围那些侍卫们,朱久炎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好多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朱允炆,想杀太子的儿子难度太大了,就算是成功了,他朱久炎和湘王府也是个死。

幸亏朱允炆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皇帝的口谕上面去了,并没有注意到朱久炎刚才那满含杀气的目光。

微微的恍神后,朱久炎也恢复了正常:他想要登基还有好几年呢,我得加快步伐改变命运了,不能以后给这朱允炆杀鸡儆猴。

口谕宣读完毕,上百个皇子皇孙在引礼教授们的示意下,开始入宫学上课。

今天在宫学授业的讲师姓黄名观,听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从隋唐的科举制一直到现在,出的第一个“六首状元”,即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名,仅凭这一成绩他就已经名留青史了。

可惜闻名不如见面,黄观教今日授的课题,居然是孔孟之道!每人发下一摞四书五经来,还说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些书本,全部要一字不漏地背下来。

让这么多调皮捣蛋的孩子死记硬背?这人明显教不会教书啊!

……黄老师,你书读得是多,成绩是旷古绝今,但是这为师之道是真的还不如曾言,要知道这宫学里的学生虽然有上百,但除了朱权和朱允炆这两个年级大一些的,还有几个能听懂孔孟之道?说得典故都是四书五经,这么多小屁孩恐怕很多连繁体字都没有认全,就讲四书五经了?

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朱久炎想听也听不懂,其他孩子那肯定更加两眼一抹黑。他直着脖子假装自己认真听课的样子,眼珠子却在左右乱撇,

果然!课堂里的情况印证了他刚才心中的判断,真没几个人在认真听的。

朱久炎望着课堂,总算明白为何没人向老朱建议换人了,能听懂的都坐在前排像朱权和朱允炆那样听得是津津有味、摇头晃脑。而不能听懂的,全都在课桌下忙活这各自的东西。

第二百一十三章 皮进了御花园

有小公主在吃糖,还有小王子在玩泥人,一个小胖墩手里拿着把木剑都站起来了,对着旁边的一个半大孩子当堂比划起了剑法!

朱久炎“……”

这么多学生就没几个听课的,都耍着各自的小动作,这黄观怎么也不管管啊?朱久炎很是疑惑地捅了捅朱权:“十七叔,黄夫子不管课堂纪律的吗?”

朱权抿着嘴:“你仔细看,这些孩子可都是些鬼灵精,再怎么玩闹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估计早就使人打听清楚了。黄师父啊,他的学问是顶尖的,但是……这学问一高,那眼神可就不怎么好使,他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只能瞧清楚近前的东西,只要再远一点,他便什么都瞧不清了。”

原来是个高度近视眼!朱久炎哭笑不得,想想也是,这时又没有电灯,晚上要对着个烛火读书,科举要考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十多年苦读下来,估计不近视的少。

黄观这牛批哄哄的科举成绩,有个高度近视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黄夫子教得很认真,可他是个高度近视,自我沉浸的教学除了几个实在爱读书的,大多都会觉得很枯燥。

朱久炎耐着性子跟着读了十来句,然后脑袋就开始了钓鱼……

实在不是他不想学习,而是这黄夫子的教学方法太催眠了,好心塞,好想振作精神证明自己是个想读书的,可是……真的好想睡啊……

小半节课后,朱久炎终于睡醒了,睡了这么久居然也没有黄夫子发现,他禁不住暗道:“那我还读个啥?在这坐着也是浪费时间。我这世子也不用去科举,开溜的话,他应该也瞧不见,正好我位置也靠后!”

早知道我早跑了,朱久炎一阵捶胸顿足,又戳了戳朱权道:“十七叔,咱们偷偷溜吧,你带我到皇宫里转转。”

朱久炎可没忘记帮怜星报仇的事,他和朱权这年纪进进后宫应该没什么事,若能真见到怜星的仇人李淑妃就好了。

“这,这,这,这不太好吧。我还从没逃过课呢……”

“五千两银子向导费。”

“好!现在就走!”

朱权好像深怕他反悔似的,趁着黄观读圣贤文章读的摇头晃脑之际,拉着朱久炎就是一个矮身,二人转眼间就偷偷遁出了宫学。

……

而在朱久炎二人逃课的同时,昏迷在宫道里的永安王终于给宫人发现了,连忙被七手八脚地送去了太医院治伤。所幸的是永安王只是被殴打了而已,马上就醒了过来,也没有伤到什么要害,没有生命危险。

老朱的贴身太监杜安非常小心地将永安王这事禀告了上去。

“永安王被打昏在宫道?无法无天!给咱去查!等会,回来。咱估摸着是朱柏那孩子搞得鬼……去查一下,朱久炎那小东西今天的行踪。”老朱用沉重的语气说着此事,楚王和湘王都是他的孩子,两个孩子已经不和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现在连双方的后代都牵扯进去了。

两王相对的局面,其实归根到底是他这个皇帝弄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会不受控制到现在这个地步。刺杀朱久炎的刺客吴刚和重大嫌疑人卢清远被灭口与楚王府脱不了干系,现在双方的仇结了这么大,老朱心里有些觉得自己以前的手段有亏于儿孙们。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个结要他这个皇帝亲自去解了。

老听到这灵珠子的名字,咱这个做祖父的还没抱过呢,先去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居然敢在皇宫里打人,胆子倒是随他这爷爷。

老朱是个行动派,他放下手中的奏疏站了起来,吩咐道:“先带咱去找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东西。”

……

皇宫不平静了。

楚王的儿子永安王居然在皇宫里被人打昏在宫道当中,身上财物还被劫一空,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这条消息在紫禁城里如同一颗核弹般炸了开来。

按照皇帝的性子,肯定会雷霆大怒,因为这是对皇帝的严重挑衅。

各宫各房的太监总管和管事嬷嬷都特别的紧张,做事说话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沾到了这事里去,各自严令手下们不得向外朝泄露一丝一毫的信息。

上至各宫皇妃,下至太监宫女,大家都在猜测永安王这事会死多少人。

而这件大案的制造者,朱权和朱久炎俩叔侄,却老神在在的坐在御花园里晒着太阳,他们俩跟个没事人一样有一句没一句扯着谈。

“十七叔,不是说去御花园玩的吗?来这菜园子晒什么太阳啊?”朱久炎问身旁躺着的朱权。

朱权翻了个白眼道:“这里不就是御花园嘛。”

“这……这是……”朱久炎一时茫然,喃喃道:“是传说中的御花园?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不是应该风景如画跟那个三生三世里的桃花一样嘛,不是说话能偶尔碰到后妃和公主的嘛……就这,就着这大片的菜园子会有哪个后妃会来逛嘛。”

他环顾四周,哪里有电视剧里演的万花挣艳,鸟语花香。各种青菜瓜果倒是长得很喜人,绿油油的一大片,全是些菜圃,排水沟错综复杂,土地肥沃异常,一堆堆小垄土上,各种绿色的蔬菜,炫得朱久炎的眼睛都绿了。

“御花园不一直是这样嘛,还能是个什么样?”朱权给太阳晒得身子暖洋洋的,不太情愿地搭理道。

朱久炎走到一片小菜圃面前,从一颗白菜上捉起一只虫子,拿到朱权的面前问道:“这里全种的是菜啊,全是菜!哪里有一朵花啊?!叫什么御花园,叫御菜园算了嘛。”

朱权看他想将手里的虫子踩死,连忙起身制止道:“咱们大明的御花园一直是种菜的,旁边还养鸡呢,这些虫子可不能扔!快给我,拿碗收起来还可以喂鸡呢!”

说完,他从菜地里一掏,果真掏出一个破碗来,破碗里居然全是菜虫!只见朱权捡起一根树枝,将朱久炎手中的虫子拨弄着扔了进去。

朱权这一弄搞得自己的手上全是泥土,本来一尘不染的亲王服也难以避免的沾染了很多泥泞,尤其是他盖好碗以后还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出意外,手上的泥泞又抹上了额头。

第二百一十四章 传说中的天子

抓虫喂鸡!?亲王在御花园里亲自伺候蔬菜、养鸡?!瞧朱权那抓虫的熟练模样,还是个熟练工!

堂堂一亲王,穿着五爪团龙袍,干着农活,弄得自己满身泥土,这违和感也太强了。

“……咳咳,十七叔,这菜和鸡都难道是皇爷爷搞的?”朱久炎看着朱权这个样子,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他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道。

朱权拍了拍手,将手上沾染的泥土抖落了下去,听到朱久炎的疑问,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不知道啊,也难怪,你第一次来皇宫。”

他脸上露出了崇敬的神色,很是自豪地道:“父皇生活一向勤俭,这整个御花园从大明开国至今都是种菜、养鸡的呢。以前父皇精力好,母后也在,这些菜啊,鸡啊,都是他们俩一起打理的,几十年来整个皇宫都是自给的。

父皇和母后虽然身为天下至尊,但他们一直是每日只吃自己种的蔬菜,外加一道豆腐,少给天下的臣民增加负担。咱们这些当儿子的当然也自小跟着他们干活,你父王以前也在这里种了很多年的菜呢。那段日子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兄长们都很照顾我……

可惜,后来母后过世了,父皇也年纪大了,皇兄们也都就藩了,他们很久没来过这御花园了,这里现在都分给了李淑妃管理。哼,她哪里会对这些东西上心,干活的自然是些宫人,打理菜的人不精细了。远看不觉,近看就察觉出来了。

你看,这些绿菜都长虫了,还有好些都病了,蔫了吧唧的……应付差事!十七叔小时候的乐趣再也找不到了呢。”

朱权那自豪的话语,说到后面,越说越低沉,越说越感慨,眼睛里都有些泪光点点。

“这些菜果然很多都生虫了……”朱久炎很是惭愧,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些长虫的蔬菜是那样的好看,像一个个病态丛生的倾国佳人,在春风中微微摇曳,令人情不自禁地生出疼惜。

它们比任何的名花都好看,这样的御花园才是最漂亮的,他的皇爷爷身为九五至尊能以身作则到这个程度,几十年如一日,有少给百姓增加负担,自给自足的意识,当真是不容易。

那个从没有跟他见过面的爷爷,那个让他打心底里有些惧怕的爷爷,再一次让他产生了敬佩的情绪。

朱久炎突然很想做些什么,他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白菜,这个时候应该叫做“菘菜”吧。有很多菜叶子给虫子和蚂蚁啃成个筛子了,尤其是那些白菜嫩苗,看来那李淑妃只是遣人保着它们不死,并没有特别上心的打理,估计现在皇宫里也没有自给了,应该是采购了吧。

“十七叔,咱们想个办法驱驱虫吧。”朱久炎提出了建议。

朱权迅速跨步过来,对朱久炎道:“我只会抓虫喂鸡呢,种菜不厉害,你有办法驱虫?”

朱久炎呵呵一笑:“当然。我老去父王的军屯里玩耍,听老军户说:治菜如治人,都是靠观察、想办法。我需要再看看,十七叔你在旁边坐坐,让我想想对策,看能不能向你报喜。”

朱久炎虽然有些后世的实用小知识,但是毕竟没有真正打理过蔬菜,话也没说太满。

朱权却对他信心满满,很是高兴地蹲在地上一起观察。

这两人全神贯注的观察蔬菜,想着驱虫的办法,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默默站定的老朱。

老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制止了杜安他们的动作,向后挥挥手,杜安会意,轻手轻脚地带着所有宫人悄悄后退。

待宫人远去后,老朱也慢慢移步到了假山后面,饶有兴趣地继续倾听。

“十七叔,我听永兴屯的军户说过,用茶叶泡过的水洒在菜叶上便可以驱虫呢。至于这些蚂蚁,我们可以准备一些麸子(小麦皮),用茶叶水搅拌均匀好再撒在菜地里,杀死它们。还也可以根据蚂蚁喜欢吃甜食、肉食的特点,在这些菜圃周围挖深沟,放入红糖、骨头等,再盖上薄土吸引蚂蚁,待蚂蚁集中以后,可以用召集宫人们手动灭杀。”朱久炎想到了以前在帖子看到的防治小妙招。

朱权个性随老朱,也是个行动派,他掏出一只毛笔便在身上找起纸张来,“你这办法一听就管用,你慢点说,我得好好记下来。”

找了半天,朱权也没有找到纸张,最后他一拍脑门,直接在身上的团龙服上记录了起来。

你这身亲王服能把这半个菜园子都买下来了吧,朱久炎的眼角有些抽搐。

“你那什么眼神?你可知道我们是从土地里刨食的民族,农耕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若所有的百姓都能有口吃的,天下绝对是太平的。这是父皇、母后身体力行告诉你十七叔的道理。我们虽是皇室,不用耕种,但一定要明白粮食是怎么来的!如何才能打理好!若是这最简单的东西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就藩?怎么可能体恤百姓!我这衣服脏了可以洗,耕种的经验却是最宝贵的,记录起来准没错。”

看着朱权那严肃的眼神,朱久炎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认真说道:“久炎受教了。十七叔,这土太湿润了。”

朱久炎摸了摸地上的泥土,道:“肯定是宫人们每天浇灌,他们不敢偷懒,但他们不懂种菜啊,这水是乱浇,难怪大部分蔬菜都生病了。”

“那水多了怎么治?”朱权已经对朱久炎产生了盲目的信任。

朱久炎道:“这个只能试试,我也不知道可以不……我们挖一条排水沟出来,沿着这些菜的根茎外沿挖。”

老朱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走了出来:“咱只听说过种菜要挖引水沟的,还从未听过说有挖排水沟的。挖了排水沟,这些菜失了水,以后怎么活?”

“儿臣参见父皇。”朱权连忙下拜,同时不忘拉一下朱久炎。

皇帝!?

这个居家衣服上打着补丁的老人,就是他那皇爷爷?这皇帝跟个普通乡下地主的穿着没什么区别啊,朱久炎不由一呆。

老朱和朱久炎相对而望,场面有些沉默。

老朱忽然朝朱久炎和煦一笑:“怎么?和你心中的皇爷爷不太一样吗?”

朱久炎眼角抽了抽,赶紧下拜:“孙儿朱久炎见过皇爷爷。”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起来吧。”老朱展颜一笑,居然伸出双手扶了他们一下。

朱久炎二人都有些受宠若惊,老实站了起来。

老朱捋了捋胡须,很认真地打量着朱久炎。锐利的目光瞧得朱久炎有些发毛,后背不觉沁出了冷汗。

第二百一十五章 侥幸过关

良久,老朱才说道:“皇爷爷在等你回答呢,给菜治病,为什么还要挖排水沟?”

汗,原来等半天,一直在等这个,我还以为敲闷棍的事儿发了呢。

朱久炎哪敢犹豫,飞快说出原因:“水浇多了,菜就会得病。再加上天下偶尔下来的雨水,培土里便会生出细虫,绿菜不生病才怪,所以我们要挖排水渠将水排一些出去,减少细虫滋生的环境。”

老朱愕然道:“细虫?咱只见过菜虫,细虫是什么?”

朱久炎所说的细虫其实就是病菌,只不过这病菌如何能和古人去解释清楚?他苦笑地看着老朱道:“这种细虫很小,我们的眼睛是看不到的,这水浇多了它们就高兴,喜欢在周围繁殖。咱们尽量保持土壤湿润程度,这样有利于绿菜的长势。”

老朱见他言之灼灼,沉吟片刻,问出了心底的疑惑:“用茶叶水驱虫、用麸子和茶叶水赶蚂蚁、红糖、骨头吸引蚂蚁,这些招数里都蕴含着大阅历和大智慧,你个小娃娃不可能知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来了!朱久炎心中一禀,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皇爷爷,这是久炎跟军户们学到的,久炎比较贪玩,有事没有就喜欢到军屯里去玩耍,听多了,见多了自然就学到了。”

“嗯……你没有其他孩子的臭毛病,心中有着百姓和部下,能放得下架子,跟那些军汉和老农们去学习,还能给他们搞柳林州给残疾的军汉谋生路,这很好。”

柳林州的事情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了?!

老朱微笑着,继续问道:“那挖了排水渠之后呢?你若治好了这些绿菜,咱便不罚你烧船和怂恿权儿殴打永安王的事了。治好了,有奖赏;如若治不好,数罪并罚,包括朱权你一起!你就藩的事那是别想了。”

啊!治不好这些绿菜,我不能就藩了!?朱权立马可怜巴巴地望向了朱久炎。

若影响了朱权就藩,哪里还有后来手握十万兵马,掌控朵颜三卫的宁王啊!现在他跟朱权的关系这么好,当然不愿意影响这位十七叔的就藩。

哎,早知道就不在朱权面前显摆什么驱虫小妙招了!

朱久炎只好硬着头皮回道:“皇爷爷,久炎见很多菜农们伺候绿菜和伺候人一样呢,有人还给菜打屋棚、建房子呢,又避雨又避暑热、严寒。”

给蔬菜建房子打屋棚?老朱顿时愣住了,摇头笑道:“不行。此法虽然能避风雨严寒,但去忽略了阳光,没了阳光它们便活不成了。”

朱久炎一下子也愣住了,若是在后世,只需建立一个大棚,用透明的胶布将菜围起来就能解决很多麻烦;可是在这个时代,到哪里去找透明的塑料胶去?

朱久炎蹲在地上捡起了刚才的树枝挖了泥土出来,然后用水和起了泥巴,用泥巴揉捏出各种造型,却最终将这些方案一个个否决。

老朱见他极认真的样子,觉得有趣,也蹲在地上,看这儿小小人儿如何想办法。

朱权咕哝道:“我就知道你只学了个半桶水,这次可害死你十七叔了。”

老朱横了他一眼,以免朱权打断朱久炎的思绪。朱权缩了缩脖子,立马闭口不言。

老朱脸色温和地对朱久炎道:“孩子,别急,再仔细回想一下别人的法子。”

“有了。”朱久炎站起来,道:“皇爷爷,我想到办法了。”

果然是你自己想的办法,哪里是什么菜农交给你的。

老朱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将办法说一说。你皇爷爷种菜也是一把好手,你把办法说出来,咱便能将结果推算个大概。”

朱久炎道:“您看,我们可以用毡布给菜搭个棚子,只留一面通风,阳光的问题可以用铜镜解决!设置很多铜镜反射阳光对着绿菜照射,反射的阳光从通风的一面射入到绿菜上,如此一来,岂不是既可避雨,又可以照射到阳光?绿菜的病自然就少了。”

老朱低头思考了半响,最后摇头道:“你这个办法只能皇家用,而且还只用在小范围内,要布置这么多铜镜和毡布成本太高了,不适合大范围应用。咱要正在御花园用上这办法,花的钱,够咱给一部官员发一年俸禄了,这样种出来的菜太精贵了!”

朱权的脸色已经完全变成了苦瓜脸,不想最后老朱的话锋却是一转:“虽然不实用,但这办法有点新意,能看出来花了心思。你这小小人儿,居然长了一副七窍玲珑的妙心,皇爷爷很高兴,算你过关。”

过关了就好!

呼,朱权呼出了老大一口气,他可不想着什么奖赏,只要能让他马上就藩就行,这么多哥哥都出去为大明镇守边关了。尤其是他四哥,今年立了好大的功劳,他怎么可能不羡慕,这段时间他可是天天想着自己也能跟四哥一样,横刀立马,威震边疆。

老朱看起来也很高兴,那常年如冰山一样的冷冽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他欣慰地道:“权儿也很不错,你昨天写得文章策论咱看了,进步很大。刚才说得话也像个王爷了”

“父皇你这夸奖都让儿臣有些不好意思了。昨日的文章只是我的一些想法而已,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行性呢。”朱权挠着脑袋假客气,嘴上说得好听,人却已经走到了老朱的背后,双手很是自然地给老朱捏起了肩膀。

讨一个人喜欢真得很简单,会做人,会说话,会做事,自然就有人欢喜,若存心讨自己的父亲欢喜那便更简单了。

朱权看来也有些做贼心虚,按摩的很是殷勤。毕竟刚打完永安王闷棍,还没一个时辰,就在御花园碰见了父皇,若是说凑巧碰见的,他可不信。

老朱一边享受朱权的按摩,一边道:“呵呵,看样子是来讨赏了,今天高兴,咱带你们两个去吃点好的。”

朱久炎暗暗对朱权比了个大拇指,心里对老朱的赏赐充满了期待,皇帝会赏下来什么好吃的东西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皇帝带我去吃鸡

朱权蹲在地上拿着筷子捞鱼,没有辣椒的水煮活鱼,锅子上面飘着淡淡的一层清油,锅里散发出一股花椒浓香,嫩白的鱼肉在锅里翻滚,蛋清、盐、蒜米,姜丝、葱花逐一放入锅中。

老朱拿着三个碗在调酱油,朱久炎面前放着两双筷子,他坐得端端正正的,坐等美食。

金子、银子在朱久炎的头顶上不停地转圈,它们就等着他继续扔鱼的内脏。

鱼熟了,朱久炎才刚尝了一口,朱权就已经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碗,吃得太快,烫得他哇哇大叫,但仍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大快朵颐,就连老朱也给自己夹了两大块。

金子、银子已经没有了内脏可吃,只好落下了天空,围着朱久炎打转,看主人能不能继续扔点什么别的过来。

“小灵珠子,没想到你还养了两头猛禽,不准给它们喂了,这些个雕吃不来精细的东西,美味不能浪费,多糟蹋粮食。”老朱虎着脸一边警告着朱久炎,一边却从锅里捞出了最后一块鱼肉,继续战斗。

不带这样吓唬小孩子的……朱久炎有些无语,连忙让金子和银子自己玩去,它们两个还是很遵从朱久炎命令的,一看手势,奋力振翅,飞上了天空。

哼,让你们个吃货吃,反正本世子也不喜欢吃鱼。

还以为皇帝会赏赐下来什么好东西呢,没想到就是带着他们一起搞顿野炊,还是要亲自动手的那种。咱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世子生活过久了,现在哪里还会什么烹饪哦。

老朱看着朱久炎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放下碗筷,发出了命令,“别坐着发呆,吃好东西就要干活,拿把锄头到旁边挖个土坑出来。”

“挖,挖……挖个土坑?”朱久炎望着自己白嫩的小手,吃吃地道:“皇,皇爷爷,我,我没吃饱,锄头也比我高……”

“皇爷爷可是皇帝,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那可都是圣旨。”老朱头也不抬,继续捣鼓起了桌上的配料,看来野炊活动还要继续。

“臣孙朱久炎,遵旨!”皇帝的身份都搬出来了,朱久炎哪里还敢废话,扛起脚下的锄头就开始了挖坑大业。

哼,你以为咱不知道你这小子每天跟着柏儿练武,还想偷懒!老朱看着朱久炎那刨坑的动作,浑浊的眼眸子里精光一闪,这小小的身子基础打得非常不错啊,怕是早已进入武人的基础境,这孩子以后能成个人物。

“世子殿下,您可慢着点,别伤着了自己。”老朱的贴身太监杜安里拎着一副长长的卷轴,在朱久炎身后的绿草地上摊开地毯和蒲团。

“杜公公你说皇爷爷让我挖个坑意欲何为?难道想让我们在这御花园里bbq?”

“殿下,比比丘乃何意?”

朱久炎扶着锄头,一本正经地道:“哦,bbq是荆州土话,意思是,皇爷爷让你来帮我一起挖土。”

“遵命。”杜安对皇帝的命令可不敢怠慢,迅速放下了那副卷轴,卷起袖子就开始去找锄头。

朱权:“……”

太阳出来了,杜安命人在这里撑起了黄罗伞盖,菜圃的引水沟渠边,朱权正在使用朱久炎挖出来的黄泥。

黄泥加入适量的水,调成了粘稠的泥浆。

老朱拿出了一个大食盒,食盒打开,将里面一只放完血,烫完毛的鸡取了出来。

这只鸡的处理一看就是出自御膳房的手笔,已经经过了盐腌,鸡肚上只开了一个非常小的口子,内腔已经被掏出洗净,肚里估计塞满了肉丁,蘑菇、黄酒和各种作料。

朱久炎一看这架势再结合刚才挖好的土坑,哪里还不知道老朱想干什么,这是要搞叫花鸡啊!这事朱久炎在读大学的时候可没和同学们少干。

还记得那个时候都是些穷学生,只能弄经济版的,几个人一起凑钱买一只鸡,用荷叶包起来,外面裹上厚厚一层湿泥,放进火堆下面的热灰里煨烤。

像煨红薯一样,味道的好坏全凭运气,有时候能煨出绝世美味,但是大多数时候的味道只能是差强人意。

最有意思的是把鸡球挖出来的时候,捣碎坚硬的泥巴,掏出那热气腾腾的叫花鸡,要是没有去尝,你是不知道味道好坏的;就算是味道有些差,那也捺不住有个好气氛。几个同学一齐上手,品尝自己弄出来的食物,每次都是意犹未尽的,一只鸡那是永远不够吃的。

看来史书上记载的没错啊,他这皇爷爷可能真当过乞丐,要不然哪里会有如此精湛的煨鸡手艺。看着他那脸上发自内心的轻松与专注,朱久炎猜测这个位布衣天子在这煨鸡上,肯定跟他一样也有着不少美好回忆。

老朱继续从食盒里拿出了几张大荷叶和一捆棉线,朱久炎连忙上去帮忙,祖孙二人一起合作,用荷叶将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再用棉线扎好。

朱权弄来了搅拌好的湿泥巴,三人一起用泥浆将荷叶表面涂抹均匀,团成椭球状,最后再把那个椭圆的鸡球放到风口处稍稍吹干。

杜安已经寻来了干柴在土坑里点上了火,火势很大,等烧出了很多碳灰,才控制添柴速度将大火变小。

老朱亲自抱起了鸡球,让朱久炎二人用树枝将那些温度很高的碳灰爬一个等样的口子,才将鸡放如坑内,最后再用碳灰盖上。

老朱搓弄着双手,望着朱久炎神情有些犹疑不定,“孩子,这叫花鸡你弄过?”

朱久炎玩弄着手上的湿泥巴,头也不回:“没有呀,久炎就是喜欢玩泥巴。”

老朱苦笑摇头:“你这泥巴倒是玩得不错。”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祖孙三人脱鞋盘膝而坐在地毯上,一边添柴,一边批改着奏疏。

没错,就是批阅奏疏,皇帝这个职位每天的工作量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老朱这样对自己有高标准的皇帝,他对自己的碎片时间没有丝毫浪费。

如山的奏疏专门放在一个特制的架子里,由四个小宦官抬着跟皇帝移动,好随时可以让皇帝批阅。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吃鸡吃出块封地

朱久炎还想多了解一下自己的皇爷爷,但朱权却将他拉开,一起到旁边添柴。

朱权的眉宇间非常严肃,“久炎,十七叔有个经验必须告诉你。”

朱久炎神色怔忪道:“十七叔请说。”

朱权正色道:“父皇虽然是我们的家长,但他也是皇帝,我们不是太子;皇帝在批改奏疏的时候,我们还是少靠近为妙,这是规制,也是给自己避险。你懂十七叔的意思吗?”

皇帝!对啊。这辈子他虽然跟老朱是至亲,但老朱第一个身份永远是皇帝,皇帝手中的笔那可是至高神器,他在动那支笔的时候,除了太子,其他人还是少在旁边为妙。

若是让有心人利用上,搞不好就会弄出个大文章来,尤其是他湘王府现在彻底跟楚王府翻脸的时候。

朱久炎呆楞半晌,神色恍然,站起身恭恭敬敬朝朱权长揖到地。

“十七叔金玉良言,久炎感激之至。”

“我可只是个小小皇子,你不用那么跟我讲规矩。来来来,鸡还有没煨熟,咱们继续添柴……”

……

鸡终于熟了,老朱也让人运回了那如山般的奏疏,他亲自用两根树枝将烧成黑炭状的鸡球扒拉了出来,拿块石头捶了几下,坚硬的泥块应声而碎,露出了裹着鸡肉的荷叶包。

将荷叶包叉到了一张小矮桌上,朱久炎和朱权连忙上前,用筷子的另一端慢慢拨开荷叶,荷叶离体,白嫩的鸡肉出现在三人眼前,一阵浓郁的鸡肉香味迅速充斥了周围的空气,让人垂涎欲滴。

“唳!唳!唳!唳!”连金子和银子都在旁边不断地鸣叫了起来。

朱权眼中馋色毕露,“好香,父皇,可以吃了吗?”

老朱懒得回他,拿起筷子迅速伸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朝自己碗里开始大块夹肉,来了个大快朵颐。

朱久炎一撇嘴,还九五之尊呢,瞧这吃相……腹诽归腹诽,刚才鱼肉没吃饱,这次他可学了个乖,手下哪里会讲客气?学着老朱的样子,筷影一闪,上下翻飞,埋头便是大吃,吃得是满嘴油花,光可鉴人,显然咱们的小世子对叫花鸡的味道很赞赏,嘴里不时发出“嗯嗯嗯”享受之音。

朱权目瞪口呆瞧着这祖孙二人的吃相,惨嚎了一声,不甘示弱,迅速加入了抢鸡行列。

一炷香工夫后,三个吃货抚摸着自己的圆圆肚皮,晒着太阳,遛起了弯。

看着土坑里还在燃烧的柴火,朱权自告奋勇地来了个扫尾行动,至于他是如何扑灭篝火的,还是别说了,实在不是那么雅观。

潺潺而下的小水柱,浇在火堆上,水火相激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

余火终于被浇灭了,完事之后朱权身体还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脸上露出了很是享受的表情。

看着这货系上裤袋后居然不去洗手,还想来勾肩搭背,朱久炎一脸嫌弃的后退了好远,呲牙裂嘴地恐吓着让这个不讲卫生的家伙远离他。

在朱权不解的目光下,老朱发出了哈哈大笑:“权儿是性情中人,这点随咱,咱更喜欢一些,哈哈……”

朱久炎不断地点头,随你,都随你,不讲卫生也随你。

朱权这时才反应过来,望着朱久炎脸上全是鄙夷之态:“哼,十七叔身为亲王都没有那么多穷讲究,就你事多。”

朱久炎还没来得及反击,眼前便发生了一幕让他震撼的事情,这件事情直接证明了让皇帝开心的重要性。

“今天咱很高兴,把事情一起办了,杜安。”

只见,老朱随手拿过杜安捧过来的卷轴,然后展开到了地毯上面,这居然是一副大明帝国疆域地图!

老朱脸上带着笑容:“权儿快十四岁了,该有自己的封地了,看看地图吧!你想要哪里当你的封地,自己在地图上挑一处!”

此言一出,朱久炎差点给惊到摔倒在地上,杜安吓得赶紧匍匐在了地上,脸死死地贴泥土,根本不敢观看地图附近的三人。

朱权一脸的兴奋走到了地图上面,很是直接地问道:“父皇我真能随便选?”

“随便选。”老朱一脸笑意:“说说吧,想去哪一块风水宝地就藩?”

看来历史上的宁王就要出现了,我居然是这历史的见证者……只是这段故事不好见于史书啊。

跟皇帝吃了鸡,撒了泡尿,嘘嘘灭火就换了个随意选封地!?

我去!难怪说君心深不可测,喜怒如天上的风云一般无常。

朱久炎心里都产生了羡慕的情绪,随便挑选封地啊!这可是很多亲王都没有的待遇,他忍不住勾着脑袋看了过去,要是他来选的话,他就肯定会选江南沿海城市,比如以后的魔都,或者是广丨州或者珠海这些地方。

尤其是此刻这些地方还很贫瘠、荒凉,人口也稀少,差不多都是些贫困的小渔村,只要一讨封基本上没有任何阻碍。若是真能搞到手那可就美死了!

可惜他只是个亲王世子,并不是皇子亲王,根本没有讨封就藩的资格,只能自个想想罢了。

朱久炎不想破坏朱权的成长轨迹,对于他就藩的问题,他不提供任何意见,身子也是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朱权直接趴到了地图上,伸出手来在地图上一点,脸带微笑地转头道:“父皇,我就看中这里了。”

朱久炎顺着看了过去,朱权果然按照历史的轨迹选了个长城沿线的城市,大宁!

大宁可不是个太平的地方,这是一个战略价值特别重要的重镇。

它西面是七老图山,东面为努鲁虎儿山,西辽河南源老哈河从南面流过。大宁北控辽河上游,东控大凌河流域,西与宣府相连,南靠燕山长城,地理位置也是相当重要,蒙古人打它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由于大宁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只要守住了它,便能把长城到沙漠之间的过渡带掌握在大明的手中,虽然它接连遭受战火与反复争夺,人口也稀少,经济也不发达,但朝廷还是每年对那里花费着巨大的代价。

因为大宁绝对是北部边疆防御体系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这些资料当然是朱久炎这几天刻意搜集来的,他跟朱权的感情非常好,哪有不关注这位宁王未来藩地的道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帝王之道 上

老朱脸上的笑容果然更加的和煦了,他深深地看了朱权一眼,嗓音低沉地道:“权儿……真的想清楚了吗?这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父皇圣旨一下可就改不了了。”

朱权迎着老朱地眼神,缓缓道:“父皇,儿臣知道大宁非常危险,儿臣并不是乱选的,儿臣经过了深思熟虑才选的大宁!请父皇成全!”

“好孩子!有志气!没有让为父失望!”老朱走得越来越近,他将双手用力地放在了朱权的肩膀上上面,一字一句地道:“父、皇、准、了,就藩以后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今天这父子二人的心情特别复杂,老朱是欣慰当中带着担忧,朱权却是信心满满地想大干一场。

朱久炎也带着笑容,灿烂的笑容,走上前去对朱权送上真心的祝福。

“灵珠子,咱知道老六做得有些过分,你受委屈了。那些刺杀你的百夷,皇爷爷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皇爷爷还有事,就先走了,你陪陪权儿。”

看得出来老朱真的很忙,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尚未处理,抬眼看了看天色,丢下一句话,然后看都不看朱久炎二人,掉头就走出了满是青菜的“御花园”。

“儿臣恭送父皇!请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看着老朱的背影,朱权忽然双膝跪倒在地上,大声地喊了这么一句。

此情此景可能引出了他离别的愁绪,因为就藩就代表着父子的分别,做了藩王想回京看父亲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大宁这样的战略要地。

比如朱柏,就藩很多年了,回到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马皇后过世的时候回来吊过一次孝,很多时候就算是老朱这个皇帝的整寿,藩王们也是回不了京的。

塞王回来的机会就更少了,今年诸王能够回京,一个是因为北疆大捷,另一个正好跟老朱的生辰相近。

朱权只要去了大宁,在老朱的余生里,能回来的次数肯定是在一掌之内。

朱久炎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他,只能跟个朋友一样,陪着他一起渡过。

随后,皇宫里便传下了圣旨,宁王朱权封藩大宁,皇帝生辰过后便去就藩……

……

武英殿内,老朱吃了几颗山楂消食,假寐片刻,户部尚书郁新在宦官的唱名中,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每天的这个时间点见户部尚书是老朱给自己定的规矩,户部掌管着天下田赋,关税,厘金,宝钞,户部便是整个国家的钱袋子。

国家每天有那么多的事务要处理,无论办哪一件事,没有钱都是办不好的,郁新这个户部尚书当然非常重要,所以老朱每天都要和郁新通通气,这样的话,处理起政事时便会心中有数。

“圣上,山东的蝗灾铁铉处置得当,他身先士卒,布政使衙门都给他搬到了东昌府府衙去了,动员了全省所有乡绅为朝廷捐款分忧,打的是“共保家乡,共度难关”的旗号。他亲自带头扑杀蝗虫,扑杀的蝗虫被他当众炸来吃了,这个布政使起了很好的表率作用,山东全境,可谓众志成城,共渡难关,现在灾情已经大为缓解,山东的镇灾款项已经不用再拨付了。”

老朱点点头,笑道:“铁铉是个能人,为朝廷省了大把银子,为人也很正直,辛苦他了。杜安,让翰林院拟旨,铁铉赈灾有功,恩荫他的子孙,追封他的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起草过后递上来让咱过目。”

杜安连忙领命而去。

老朱继续问道:“咱也不想瞒你,荆州方面的百夷太过猖狂,居然敢接连刺杀皇孙,咱必须再次动兵了,国库还有多少银钱?”

郁新的眉头蹙起老高,他硬着头皮劝谏道:“陛下,今年朝廷多次对北方用兵,每次动辄数百万两银子的开销,微臣不得已,只能加大宝钞的印制,现在恶果已经出来了,宝钞泛滥,咱们大明百姓已经不爱收宝钞了;所幸将士们用命,燕王殿下神武,接连大捷,为朝廷缴获了无数的牛羊马匹回来,但将士们立了大功勋,朝廷便需要奖赏,这么多的功劳需要奖励,这些缴获物质也只能维持个持平而已。国库实在没有能力再发动一场战争了!接下来朝廷要赈灾、科举、河道、发放俸禄……这些地方可都是要紧的大事,虽然都有预算,但朝廷还是得多留些活钱以便不时之所需啊。陛下微臣请求今年暂缓攻伐百夷,改为明年如何?”

“国库还有多少活钱可用?”老朱没理他的请求,问得很直接。

郁新只好吞着口水道:“二,二十万两。”

“嗯,活钱还有二十万两……”老朱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淡淡道:“咱若让楚王挂帅,湘王为副,征调他们两家王府两万兵马,朝廷再提供一万兵马,总计三万,打百夷一个伤筋动骨应该够了。”

郁新拱手道:“陛下,微臣有句话必须要讲。”

“说。”

郁新道:“用楚王和湘王一起出征不妥!”

老朱问道:“如何不妥?”

郁新回道:“陛下,朝廷其实哪里还有活钱。您的生辰虽然尽力简办,但藩王们进京也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国库里只有十万两活钱,也早就用完了,刚才微臣说的二十万两活钱可都是湘王府刚解缴上来的赃款!”

“湘王府解缴进京的赃款?”老朱沉默了一下道:“这赃款跟楚王有关?”

郁新点点头,道:“荆州有个恶霸名叫秦三,刺杀湘王世子的刺客首领被这秦三窝藏,湘王府与荆州府衙加上当地卫所三方一起行动,端了那秦三的老窝。当场将秦三和刺客首领吴刚抓获,这二十万两银子便是秦家庄里搜出来的脏银,藏银子的地方还关押了几十个女子!这秦三真该千刀万剐!”

老朱的眉头皱得渐渐深了,端起的茶盏在停在半空。

“秦三和吴刚后来反咬到了楚王府的长史卢清远身上,这事咱记起来了,咱还下旨让荆州方面押解他们上京。咱听说,在来京的路上,秦三、吴刚、卢清远三人全死了,这是当咱老了,可以随便糊弄了啊!”老朱脸上闪露出一丝怒色,这显然是对楚王的不满。

第二百一十九章 帝王之道 下(两章合一)

老朱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顿,放回桌上,继续问道:“郁新你觉得这事是楚王干的吗?”

郁新呆了一下,想不到这事皇上还问自己,他不由苦笑一声,心中想:“皇子之间的事,又岂是我这个外臣能干涉的?陛下这不是将老夫推入了火坑吗?”

对这种皇子藩王之间的龌龊事,外臣一向是讳莫如深的,远的不说,刚死没多久的大儒叶伯巨就是先例,当年叶伯巨写了个《奉诏陈言疏》,攻击藩王制度的弊端,倡议削弱封藩,引得皇上震怒,说他离间天家父子亲情,最后被关入了刑部监狱活活饿死。

先例在前,郁新哪里敢乱说皇子的是非,站在那里唯唯诺诺地不敢搭腔。

老朱慢吞吞地道:“这里只有咱们二人,你可以随便说,咱恕你无罪。”

“谢陛下。”皇帝都这么说了,郁新只好快速打起了腹稿,沉默了一下道:“微臣远在京师,对那死无对证之事也不敢妄加评论。但那二十万两银子和秦三做的恶事确是事实。案子牵扯到楚王府,三个证人便全被人灭口……这恐怕也太巧合了。楚王殿下虽有被人冤枉的嫌疑,但他与湘王殿下的疙瘩已经产生了。在两位殿下的误会还未解开之前,微臣建议还是别让两位殿下一起出征为妙,陛下只选一人便好,这也是为了朝廷的大计考虑。”

“嗯,你这是老成谋国之言,朝廷动兵确实非同儿戏,让他们俩一起出征是咱欠了考虑。”老朱想了想道:“既然二十万两银子是从湘王府那里缴上来的,那便让朱柏为帅吧,这场仗咱是一定要打的,等他回荆州后咱再下旨。你心中要有数,提前做好后勤准备,这段时间尽量开源节流,多省些军费出来。”

“微臣遵旨!”郁新躬身。

“退下吧。”老朱疲倦地往后靠在了椅上。

“微臣告退。”

郁新慢慢后退,转身之际,发现杜安已经蹑手蹑脚地回来了,悄悄地到皇帝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郁新不敢逗留,快步离去。

老朱听完杜安的话,点点头,抿着嘴,不由地发出冷笑:“咱还没有开始惩戒呢,这后宫里便有人耐不住寂寞了!你去给楚王传旨,让他与永安王在京闭门思过,参加完咱的生辰立马回武昌,不得逗留!”

“是,陛下。”

“传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领旨的太监应了一声,也飞快地走了。

老朱继续批改奏疏,整个武英殿都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唯有奉旨急急赶来的蒋瓛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蒋瓛偷偷瞧了老朱一眼,感觉皇帝的脸色可怕极了,心里好生惧怕,跪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

半个时辰之后,老朱才放下手中朱笔,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先整理了一下如山的奏疏,才负着手,脸无表情地道:“蒋指挥使,荆州卫指挥佥事谢正贤死后手中紧握锦衣卫腰牌,对此,你可有解释?”

这一声蒋指挥使,把蒋瓛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连忙磕头道:“陛下,陛下,微臣无能,微臣无能……卢清远被灭口的事,绝对不是微臣干的。”

老朱厌倦地扬了扬手:“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都证明你是个废物,一个废物,咱还能用吗?”

蒋瓛不敢再说话,趴伏在地上瑟瑟抖抖,喉咙似已干涸一般,不断地吞咽着唾沫,等待着皇上决定他的生死。

“哼,你这态度救了你的命。虽然废物了点,但还算了一把听话的刀。”老朱慢慢踱到蒋瓛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闪电般地划过一丝不屑之色。

“你记住,咱要的刀是一柄能用的好刀,可不是个废铁。这是咱宽容你的最后一次。”老朱顿了一下,直直地盯着惊恐不已的蒋瓛,又道:“抬起头来……”

蒋瓛微颤颤地抬起头,仰视着居高临下的老朱,努力地挤出一句话道:“陛下,微臣往后必定鞠躬尽瘁,做一把陛下手中的好刀,以报陛下大恩之万一……”

这时候的蒋瓛,像极了一条可怜虫,锦衣卫北镇抚司大堂里那不可一世的姿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朱洒然一笑,道:“这些话咱听多了。会说好话,本事又比你大的人多了去了,咱杀他们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手软过。”他的语气有些追寻往事的味道,淡漠地道:“你自己想去。滚。”

蒋瓛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谢陛下隆恩浩荡。”

已经转身回走的老朱停住了脚步,冷哼一声:“又拍上了!锦衣卫的差事就让你那同知万元礼与你一道办吧。再出差错,死得可不是你一个了,你蒋家全族都要给你陪葬。”

“微臣……遵旨……”蒋瓛喃喃念着,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怨毒,万元礼!还有蓝玉!你们都给我等着。

……

楚王府别院。

院子里满地狼藉,到处都是打碎的瓶瓶罐罐。

大堂之上,永安王苦着脸,恭敬地跪在楚王的面前,大吐委屈倒苦水:“父王,这个朱久炎太可恶了,今天早上孩儿肯定是被他打的!这是明摆着是在打我们的楚王府脸啊,请父王为孩儿做主!”

“朱久炎此番动作,你们都是如何看的?说出来给本王听听。”楚王眯着眼,没有看前面跪着的永安王,而是扫视了一眼大堂左右与桌案后面的楚王府属官、幕僚,沉声问道。

“殿下,湘王府太放肆了,微臣觉得有必要给他们一点警告!”一个中年文人高声地道。

这是楚王府右长史,卢清远这个左长史死了,他这右长史便是属官第一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便会变成左长史。

“对,就算宗人府不管他,咱们难道不会自己动手吗?”一个武将冷哼地道。

他们在武昌城过惯了一言九鼎的生活,无比傲慢,对于朱久炎这种当面打脸的行为,本能地想找回场面,自然是众志成城。

一个个说来说去,都是说要给湘王府一点教训。

“行了,你们都先出去吧,你们的主意本王知道了,本王心中有数。”楚王对着众人挥了挥手,然后揉揉太阳穴,双眼之中尽是失望之色。

“诺!微臣告退。”众人立马起身走了出去。在这些王府属官面前,楚王就是天。

“你也出去。”楚王对着永安王挑了挑下巴。

跪在地上的永安王很是委屈地看着自己的父王。

楚王叹了口气,摇头道:“难道父王不想为你出头吗?但这里是京城!想处置一个亲王世子,只能是父皇说了算!”

永安王道:“孩儿咽不下这口气。”

楚王忽然大怒,一脸怒气道:“咽不下这口气,你自己找回来!来你父王这里摔东西出气,算什么本事?!给我滚出去!”

永安王听到这里,不敢再出声,磕了个头,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殿下,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呢?气大伤身,娘娘要是知道奴婢禀报的消息让您生这么大的气,她老人家还不扒了奴婢的皮呀。”这时候,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揭开门帘,走了出来。

楚王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说道:“萧公公,母妃让你出宫,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吧,长话短说。”

萧公公恭敬地道:“娘娘让奴婢告诉您,今天早上皇爷去了御花园,特意去找宁王殿下和湘王世子,他们在一起在御花园里呆了个把时辰,随后,宫里便传出了宁王就藩的圣旨。”

楚王神色一震,皱眉道:“母妃的意思是?”

萧公公轻声道:“娘娘的意思是,皇爷看来很喜欢他们,让您隐忍,暂避锋芒。至少别再跟他们在明面上起冲突,皇爷不喜欢。”

楚王脸上一抹冷笑,双眸之中寒芒闪闪:“回去告诉母妃,本王懂了,本王忍!还有,让她老人家注意身体,本王抽空进宫给她老人家请安。”

“奴婢告退。”

“嗯。”

“圣旨到!”杜安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楚王和萧公公都吓了一大跳,二人七手八脚地准备起身接圣旨,刚要出去,楚王想想又不对,连忙一脚踢在了萧公公的身上,急忙道:“不能让人看见你在本王府上,你快从后门走。”

萧公公醒悟,连忙朝着后面跑去。

……

时过正午,秋天的天气还是比较燥热的,就连在燕王府别院外边站岗的侍卫们,这时候也都是懒洋洋的。

王府长史府里的大堂里,有书吏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些冰块,拿铜盆装了,放置在堂中,推开了窗,让秋风儿进来,给这不大的厅堂带来一些凉意。

亲王府的长史府是左右长史办公的地方,王府里所有文官的管理机构,除了王府后宫,几乎所有的事,长史府都能管上一二,看上去似乎是王府最好的衙门,却不要忘了,燕王的封地在北平,左右长史当然也在北平办公,他们基本不来京城,所以京城的长史府里,全是一些不得意的王府属官在留守。

因此,京城留守的官员们,要么是不会做人的,要么就是年龄大了打算养老的,在京城养老,做个闲官儿总比去北平那苦寒之地好。

人一闲就喜欢八卦,谈论别人的是非,今天有人带来了一个令所有属官都兴致勃勃的消息,楚王被皇帝罚了,圣旨里那是直接开骂,骂得很惨的那种。

“快看这两份圣旨的副本。”

“这一次,只怕楚王父子的亏是白吃了。”

大堂最中间的书吏拿了一份圣旨副本来,请诸位大人过目。这些长史府属官也满是好奇,连规矩都顾不得,纷纷聚拢过去看,这一下,八卦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这两份圣旨的副本是分别发给宁王和楚王的的,不过大明的规矩,明文圣旨发出去,所有的部堂和衙门,也都会抄送副本,跟邸报一样算是昭告天下。

两份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给宁王的圣旨是封藩大宁和就藩时间的有关事项。

宁王朱权就藩大宁,能管制二十三卫兵马,众官倒抽了一口凉气:加上亲王的三卫兵马,怕不下十万了,若是在边塞站稳脚跟,那就是个庞然大物,能跟他们燕王府相比了,看样子,圣上对于宁王这个儿子的喜爱和期望真不一般啊!

听宫里传来的消息称,宁王与湘王世子一见如故,名为叔侄实为发小,皇上特别喜欢他们俩,说是他们两个经常能逗皇上开心,宁王才会封得这么好。

给楚王的圣旨就完全不同了,通篇都是惩戒与训斥的话语。

一般的老子骂儿子当然没人在意,毕竟哪个地方没有个把坑爹的蠢儿子呢,这样的事情本不稀奇。可是涉及到了皇室,人物是皇帝和亲王,这就非同一般了。

这群人本来就清闲,有事没事都是每天坐在这里瞎掰,尤其楚王一贯跟着蓝玉走的,跟他们燕王府算是不对付的潜在敌人,现在当然要热烈讨论一下,结果一追问,才知道原来这一场热闹是从湘王世子火烧永安王战船开始的。

这事儿又牵扯到了郁新身上去了,郁新是谁?名满天下的干臣,记忆力超群,天下户口田赋的数据,以及地理险易情况,郁新全都记在自己的脑子里,皇上都称赞他的才华,特意给他赐名为“新”。堂堂户部尚书,大明的钱粮相关法规全是他制定的,皇上非常信任的钱袋子,每天都要见一次的重臣。

这样的重臣,一言一行想不让人注意都难,郁新今天与皇上的贴身太监杜安一起进宫,又与处罚、训斥楚王的圣旨先后脚出宫,若说楚王受罚这事跟他没关系,谁都不会相信。

听说湘王和荆州知府一起抓捕钦犯,抄家抄了二十万两赃银,湘王府押解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充实国库,肯定是这个原因,郁新这户部尚书才帮着湘王府说了好话。

又跟湘王府和湘王世子朱久炎有关!自从湘王府进京后,他们这些人的耳朵里就没少听到这两个名词。

这个小小世子……不简单哪!能接连让楚王吃瘪,自己还安然无事。

且不说其他,皇上这两份圣旨,已经表明了皇上的态度,说明宁王与湘王世子简在帝心,烧永安王座船的事看来是不会有下文了。就算是有,都只会给湘王世子下封赏,不会给处罚。

两份小小的圣旨副本,皇上已经向天下人宣告了他的态度,难怪说楚王父子的亏是白吃了,原本大家昨天还在想那湘王世子会受到什么处罚呢。

不管怎么说,永安王的船都被烧了个干净,皇上总要做个样子出来,对肇事者惩戒一下,毕竟皇上一向不喜欢破坏规矩的人,谁对谁错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护好自己订下来的规矩。可是现在,皇上居然反过来惩戒了楚王父子,这里面的问题还不值得深思吗?

有人不禁长吸一口气,瞪着眼睛悚然道:“莫非那楚王府左长史卢清远真是死于……”

“李大人……慎言,这种事,岂是你我可以猜测的?皇上自有圣裁,我们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在场年龄最长的吴大人轻轻抬眼,看着李大人,慢悠悠地道。

那姓李的年轻人连忙闭上了嘴巴。

又有人道:“若是能见到楚王此刻的脸色就好了,嘿嘿。”

众人纷纷点头,连那最年长的吴大人也不禁说道:“咱们确实应该支持湘王殿下。为庆祝咱们殿下凯旋,也庆祝湘王府获胜,以茶代酒,咱们碰一个。”

“碰一个。”

“确实该碰一个。”

众人闲官纷纷响应,八卦的气氛持续热烈,各自给自个的茶盏里续满了茶汤。

第二百二十章 燕王朱棣 上

长史府侧后方的圆殿之内,燕王端坐桌案之后,手中把着酒盏,双目微阖,好似睡着了一般。

左右坐着他的两个心腹,左为道衍和尚姚广孝,右边是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张玉。

张玉正细声细气地对燕王说话,那说话的动静极轻,就像述说的对象是一个熟睡的婴儿,好象声音稍大一点,就会将燕王惊醒了似的:“殿下,胡充妃的贴身太监,进了楚王府一刻钟左右,而后皇宫里的圣旨便传了过去,那太监匆匆忙忙地从后门溜回了宫,圣旨狠狠训斥了楚王一番,严令他闭门思过。”

燕王点了点头,并未搭话。

“阿弥陀佛。”道衍和尚高宣了一声佛号,道:“殿下,贫僧估计楚王不会就这么老实呆着。”

不知何时,燕王已经睁开了双眼眼,他的目光悄然移向远方,目光所在,正是楚王府的方向。

那乌黑深邃的眼眸中,隐约流露出几分嘲弄,他把酒盏轻轻放在桌案上,认同似的朝着道衍点点头:“姚师说得没错,俺也是这么想的。老六不会咽下这口恶气,明的不能来,他便会来暗的。哼,欺软怕硬是他一惯的做派,尽喜欢耍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楚王不足为虑,但是湘王却不可小觑。”道衍笑答道:“幸好殿下跟湘王的关系一向甚好。”

燕王缓缓点头,不由发出感叹:“荆州搞出的那个柳林州码头和淘宝商楼实在是惊人,日进斗金,码头上rén liu也是越来越多,听说那码头周围的土地也是一天一个价,淘宝商楼的分店都开到了荆州之外了,柏弟的湘王府现在怕是已经富可敌国了。听闻湘王世子又和十七弟交好,十七弟今天被封大宁,能制约二十三卫近八万兵马,这可是个巨镇的雏形,这两方都不可小视。”

道衍掸了掸衣袍上的褶皱,微笑着说道:“宁王的封地离我们北平也不远,宁王殿下重亲情,殿下以后只要与他多多来往就行。至于湘王府,对我们来说当然也是越强越好,殿下您现在又不是太子,其他蕃王的强弱并不是您要担心的事。”

张玉被道衍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一跳,他谨慎地左右张望一眼,才道:“大师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道衍冷笑一声,道:“张将军在此,谁能靠近这个房间而不被您听到?贫僧没什么不敢说的。贫僧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若真有那么一天,燕王殿下能顺利当上太子便罢,如若不行!湘王和宁王都是咱们应该交好的对象,他们以后都可以成为咱们的助臂!”

一抹欣赏的意味从燕王眼中闪过,他的眸子亮了一下,把酒杯一放,微笑着站了起来,那孔武有力的身子一动,就象一头卧虎忽地苏醒了一般,有种很威猛的味道。

站立起来的燕王是那么的英气勃勃,神采飞扬,他走到张玉身边,将张玉拉了起来,望着他道:“世美,你们都是俺的绝对心腹,这里只有俺们三个,俺就不装了,你应该知道俺的志向。以后俺们单独在一起时就畅所欲言如何?”

张玉的身高比燕王犹有过之,骨骼粗大,浓眉阔目,满脸络腮胡子,相貌虽然粗犷,看着像个粗人,其实心细如发颇具谋略。

他要真是个粗人,燕王也不会将他拉到一起议事。

张玉知道该自己表态了,连忙拱手道:“无论殿下要做什么!张玉永远都会与您共同进退!”

“好!”燕王托着张玉的双手,豪迈一笑道:“俺也知道世美是个谨慎的人,但俺相信以俺们俩的武艺,没人能悄无声息地靠近周围!”

“阿弥陀佛。”道衍开始将话题转到今天的议事主题,“殿下,谢正贤是我们在荆州方面地位最高的人,他在路上被人袭杀,手里死捏着一块锦衣卫的腰牌,这事对我们很不利。”

燕王驻足,双眉沉起,道:“这是有人想让俺们和锦衣卫掐起来啊,姚师您以为这是谁干的?”

道衍嘴角浮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冷笑,那一双眼睛仿佛透过了一切迷障洞察一切,他慢悠悠地回道:“敢同时得罪湘王府、锦衣卫和咱们燕王府的人,这天下还有谁?”

燕王来回渡步,似乎在消化着他的话。

张玉却双眸抖张,脱口而出道:“天下间除了太子便只有蓝玉敢同时得罪我们三方人马!太子一向仁厚,他不会干这事。这么疯狂又不顾朝廷脸面,做出杀人灭口的行径,像极了蓝玉!”

燕王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俺们能想到,父皇、锦衣卫和湘王府也都能想到,这蓝大将军还是如此地肆无忌惮!”

道衍冷笑道:“贫僧认为蓝玉可能并不知情。贫僧得到情报,这段时间蓝玉为太子到处搜寻名医,费尽了心思,还多次动用朝廷的驿站往东宫运各地名医。太子身体不好的当口,他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那什么东莞伯和舳舻侯?这事应该是他手下那些好义子们干的。”

燕王握紧拳头,道:“姚师分析得很有道理,俺当过蓝玉的副将,他平时对那些旧部可是非打即骂。他可从来不管你是什么侯爵啊、伯爵,没几个人能让他放在心上。”

张玉沉声道:“咱们怎么办?不管怎么样谢正贤是我们的人。”

“咱们当然要为谢正贤报仇,若不如此,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道衍微微一笑道:“殿下,太子不管怎样都是您走向帝位路上最大的障碍,蓝玉一向也与我们作对,削弱蓝玉的势力就是削除太子势力!咱们这次可以用楚王府和湘王府的矛盾,好好做下文章。”

“柏弟一向独善其身,怕不会轻易涉足其中。”燕王摇了摇头。

道衍道:“湘王殿下不涉足,有人会涉足的,殿下您忘了那个小世子吗?”

燕王眼睛一亮,“那孩子俺当然忘不了,聪明异常,胆大包天,印象深刻。”

第二百二十一章

道衍注视着燕王,淡淡笑道:“殿下,我们可以在这小世子背后稍稍推动一下,让湘王府成为我们的铁杆盟友。贫僧仔细研究过湘王世子在荆州的一切情报,他小小年纪就异于常人,且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

道衍站起来走了几步,咳嗽了几声之后又接着说道:“蓝玉最得力的助手,定远侯王弼乃楚王的岳父,楚王在宗人府里丢了好大的脸面,王弼的脸上也不好看。我们只需稍稍运作,便能让湘王府与蓝玉的势力也对立起来,这样我们便有了共同的敌人……”

燕王直接问道:“如何运作?”

道衍缓缓回道:“殿下,盯着那个位置的大有人在。楚王弄出这么多的是非,为了什么?归根到底还不是一直有非份的心思?咱们只需把太子久病缠身的消息,不着痕迹地传入民间,到时候,那些急性子王爷还不开始上蹿下跳?水彻底搅浑了,我们就有机会。”

“大师,这个办法好!太子殿下的身体状况,还只在宫廷流传,若是传入了民间,还不急死那些对太子之位有想法的王爷们?他们跳得越急,跳得越高,便会摔得越惨。楚王估计第一个忍不住!”

张玉一拍大腿,忍不住为道衍和尚的主意叫好:“到时候,湘王府若是顶不住压力,咱们燕王府正好可以雪中送炭。得罪楚王府换取湘王府的友谊,那是很合算的,楚王又不可能跟我们交好。”

“张将军说得不错。不过,只这样的话,水还不够浑,我们还可以将楚王欲立永安王为世子的消息一并传播出去。楚王长子尚在,贫僧不信巴陵郡王没什么反应。”道衍淡淡说道。

张玉笑道:“既能用楚王立嗣的消息转移锦衣卫的注意力,又能两头点火,把水搅得更浑,大师高明!”

他心里是越来越敬佩道衍,同时又有些惧怕。道衍的计策是阳谋,利用权力那致命的吸引力,便能改变整个天下的局势,也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和尚此刻提出的计策之下,幸亏他是自己人。

燕王眉头微微皱了皱,却马上便抚平了,他做出了最后总结:“就这么办。那就劳烦姚师亲自去办这事,记得谨慎一些。”

谨慎一点的意思是,别让人知道是他们燕王府散播的消息。

道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起身执佛礼告退。

道衍从侧门出了燕王府,很是低调地穿戴好斗篷,把光头遮住,在几个侍卫的掩护下上了一辆普通车马,朝着天界寺行去。

马车渐行渐远。

靠着燕王府的小河蜿蜒向远方,岸边的杨柳随风微微飘动,烈阳之下都有人在岸边垂钓,垂钓之人戴着大大的斗笠,笠沿之下,是锦衣卫武昌千户所千户白景仪的脸。

白景仪的脸被阴影遮住,他沉声道:“今天道衍和尚进燕王府与燕王宴饮,张玉陪同,谈话期间摒退了所有宫人。”

坐在他旁边垂钓的,赫然便是永兴屯出身的二十个军余的首领,孙礼孙德达。

孙礼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鱼竿道:“世子殿下有令,让你和潘振想办法借助锦衣卫的力量监视道衍和尚。殿下特意吩咐,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一直监视下去。”

“白某在锦衣卫中的职位是荆州千户所千户,在京城想调动人手,怕是力有不逮……”白景仪按低着斗笠,低声说道。

“世子殿下为你们想好了。这里是一万两银子,锦衣卫指挥同知万元礼不是你的老上司吗?走走他的门路,这里是这次的解药,下次见面之前你们若还没有办好差事,下次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拿到解药了。”孙礼脸上沉静无波,似有微笑,却又敛而不发,温润的目光望着前方的鱼竿。

“请大人回去转告殿下,小人一定办好。”白景仪苦笑了一声。

听到想听的话,孙礼便开始收拾鱼竿,提起鱼篓后,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白景仪重重叹了一口气,移动身子坐到了孙礼刚才坐的地方,然后不动声色地拿起来地上的一叠会票与两粒药丸。

……

清晨,灰蒙蒙的天空之上,突然下起了一场绵绵细雨,微风带着细雨在空中随风飘扬。

湘王世子府邸那偌大的庭院里,朱久炎一袭蓝色紧身长袍,长发盘髻,手中一柄三尺木剑,在细雨之中挥动、练习。

“右手上挑,第三百五十八!三百五十九……四百……左手直刺……一,二……”

曲不离口,剑不离手,练武之人,一日不可荒废,朱久炎起床之后的时间一定都花费在练武之上,不断地练习基础剑法。

嗤嗤!噗噗!

剑刃划过雨滴,发出一丝丝唧唧的声音。

朱久炎喜欢战场上使用的那种大开大合的长兵器,对于百兵之首的剑也很感兴趣。

或许是前世的武侠梦,或许练武就是他天生的爱好,又或许是朱柏基因里写着一个“武”字,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对练武就是喜欢。对于这样傻傻的基础剑法,从来没有觉得枯燥,反而能沉浸其中。

连时间流逝和朱柏的离开都一无所觉。

“杀!杀!”

相对于以前的剑法,如今朱久炎使用的招式更加简洁,没有一丝一毫的花哨动作,更实用,也更加快捷,一招一式之间都质朴无华。

朱久炎也算是几经生死,见过血,杀过很多人,剑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凌厉的寒芒杀意,哪怕手上仅仅是一柄用来练习的木剑。

“小鬼头!”有着绝美身姿的怜星,一袭宫装,顶着一柄油纸伞,从旁边的偏殿走了过来,她耳边的青丝被扑面而来的雨水濡湿,显得更加黑亮,衣袂也被风吹得微微飘起,bái nèn的肌肤透露如美玉般莹润的光泽。

朱久炎回头一看,目光一亮。

白皙的美人,苍翠欲滴的小花园,带雨的繁花,宛如一张绝美的画卷。

第二百二十二章 怜星的担忧

“姐姐!”朱久炎缓缓收功,把木剑收于身后,笑嘻嘻地叫了起来。

“小鬼头,你看你,都下雨了,还不注意点,你年纪还这么小,可不能着凉了,练武也不一定要外面,可以到殿内去啊!”怜星走上来,美眸有些心疼的看着朱久炎的小脸,掏出小手帕,温柔地给朱久炎的身上的汗水和雨滴擦去,一边整理着他的衣裳,一边道:“以后不准这么胡闹了!快去沐浴。”

“姐姐没事的,你看,我的身体又变强壮了!”朱久炎摆出一副我很强壮的样子,沉声沉气地道:“我要勤加练习,长得高高的,先用身高鄙视父王,鄙视够了再把他打败!打成落水狗的那种。”

“看把你给能的!”

怜星看着朱久炎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笑靥如花,玉指轻轻地点在朱久炎的额头,道:“就你这个小身板,估计连你那十七叔都打不过,还想和你父王较量,让王爷听到了,指不定能把他也给逗笑了。”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练武当然是以最强者为目标,他要笑就让他笑去吧。另外你说得的十七叔,那小子整天调皮捣蛋的,能有什么武艺?”朱久炎很是不屑地将头向上一抬。

“好了,我们的世子殿下最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怜星拉着小朱久炎走入偏殿的走廊,伸出玉手,又给他整理了一下发髻,才道出来意:“小鬼头,宁王殿下在外面等你一起去宫学,他昨天带你进后宫了吗?”

“姐姐是想问我有没有见到李淑妃吧?”朱久炎的小脸恢复了正经。

“你见到她了?”怜星环顾了四周一眼,很是谨慎地问道。

朱久炎道:“我们就在御花园逛了逛,并没有见到后宫嫔妃。”

“没有就好。”怜星拍着胸脯长出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宁王殿下快就藩了,他在京城的时间很少了,这段时间内,他肯定要经常进后宫陪他的母妃,你与他玩得来……他弄不好会邀请你一起去陪陪他的母亲……”

朱久炎刚想说话,怜星马上用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嘴上,继续说道:“姐姐改变主意了,我虽然很想报仇。但是也不想你有危险,你进宫后千万别和她起冲突,她现在管理着整个后宫,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我不想你有危险。”

朱久炎捏着她的小手,轻轻拿了下来,问道:“那你的仇怎么报?”

“我等得起。”怜星很是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看没有旁人,才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朝是有殉葬制度的,没有生下皇子的妃嫔必须为皇帝殉葬,李淑妃虽然现在不可一世,但她没有后代!皇上年事已高……我顶多再等十年,到时有你帮我,要找她这个要殉葬的妃子报仇,轻而易举。”

“我陆续看了东厂搜集来的情报,朝局的混乱比姐姐想像中的更加难以捉摸。派系的分化似乎并不像坊间传得那么分明,姐姐无法分析出各位亲王的势力大小。大臣们与诸亲王之间也有颇多来往,外人也实在难以看出其中的玄机。知道的越多,我越能明白报仇的难度,要想扳倒李淑妃,没有我小时候想得那么简单,要是走错一步,后果……我死不要紧,你和湘王府不能有事。”

朱久炎略加思索,道:“我也看出京城现在是暗流涌动,表面看来,南京城里一点事儿也没有,整日风平浪静,皇爷爷虽老,但身体非常健康,朝中大势和整个天下都在他老人家的掌握之中,夺嫡这个词语谁都不敢讲。但太子的身体情况其实在各个王府当中早已传遍了,朝廷重臣也知道了细情。尤其是这几天,连京城坊间都有不少的传闻,看来是有心人故意泄露出去的,想把这京城的水彻底搅浑。”

“所以你更加不能轻举妄动,李淑妃虽然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但她现在掌握着后宫大权。那些个对皇位有想法的王爷们,现在可是都在加紧着讨好她,频频往她宫里去请安,楚王的母妃,胡充妃那是天天往李淑妃的宫里跑,她现在可是声势更加高涨了!我们还是暂避锋芒吧。”怜星的美眸中充满了担忧。

朱久炎听到这里,不由地冷笑了一下。

怜星瞪了他一眼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我可没有嘲笑姐姐的意思,而是在笑李淑妃。”朱久炎马上摇头,“我昨天听十七叔说有人给鲁王出了个主意,让鲁王拜跟他年纪差不多的李淑妃为母呢。你猜后来怎么着?鲁王居然答应了!”

“可恶!怎么又冒出个鲁王!皇上同意了吗?”怜星气极,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朱久炎明白她心里的担忧和焦急,李淑妃无所出,又不是皇后,按朝廷规矩以后是必须要为皇帝殉葬的,这是她的致命弱点。

怜星想等的也是那么一天。

可现在居然冒出个鲁王要认李淑妃为母!这个事情对怜星来说当然是个最坏的消息。但对李淑妃和鲁王来说却是双赢的局面,哪有不一拍即合的道理?

朱久炎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很震惊,鲁王朱檀为老朱的第十子,也非马皇后所出。他虽然有着好文能诗,谦恭下士的好名头,但他跟不靠谱的老爹一样隔皇位不是一般的远,在后宫之中又没有势力,又不像朱权一样招皇帝老朱的喜欢,以前也一直是一副淡泊名利的样子。

没想到太子的消息一给有心人泄露出去,对那至高的权位眼红耳热的人全跳出来了,鲁王这个拜母的招数,明显是痴心妄想的想争皇位。为了这样的妄念不只舍弃了长久以来好儿子形象,现在连脸都不要了。

李淑妃若是有了鲁王这个皇子当儿子,以后便不需要殉葬了,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

怜星现在的心神都急乱了,根本没有听出朱久炎为何要嘲笑李淑妃。

第二百二十三章 皮进后宫

朱久炎连忙解释道:“姐姐你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别看李淑妃现在蹦得欢,声势一时无两。可我那皇爷爷精明着呢。鲁王这数招为了什么,你以为皇爷爷不明白用意吗?我那太子大伯能不明白吗?”

怜星脸色一松,认同似的点了点头。

朱久炎继续道:“太子虽是久病缠身,但还没到那一步呢,他们就等不及地搞出这么多的事情,简直自寻死路!那些自以为聪明而洋洋得意的皇子,历史上已经被证明了多次,他们这些小丑注定会被车轮碾成残渣。我敢说,这些跳得欢的人现在肯定被皇爷爷和太子所恶,离倒霉不远了。鲁王这母亲认不成,很多人都会反对,蓝玉就第一个不会答应。我此时若寻机帮你去找李淑妃麻烦,可能还会得到他们很多人的支持呢。”

“讨厌!说话这么大喘气,故意逗弄我。”怜星抒了一口气,平抑心情,恢复了温和沉静,故作嗔怪地横了朱久炎一眼,道:“既然如此,姐姐就指望你给我出头了。”

“姐姐瞧好吧!”

怜星还想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朱权大呼小叫地喊声:

“灵珠子,原来你在这里啊!快,快跟我走。”

怜星低头对着朱权敛衽行礼,朱权以为她是个宫女,也就没有回应,直接拉走朱久炎的手就往外走。

“十七叔,去哪啊?我可不想再去上什么宫学。”朱久炎有些无语。

这十七叔每次来他家都是这么风风火火的,让人连个交代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朱权眉开眼笑道:“你十七叔都要就藩了,还去什么宫学啊,父皇准了我的假,让我多陪陪母妃。今天我准备陪母妃用膳,你陪我们一起吧,我介绍你们认识。”

这么说可以去光明正大的进后宫了?真是瞌睡来了便来枕头,十七叔你简直就是我的哆啦a梦啊。

朱久炎挠挠头假装有些不情愿地道:“我想到家里玩,不太想去皇宫呢。”

“好!”朱权眼睛一瞪:“那你去宫学读书。”

“额,我还是很想见杨妃娘娘的,咱们快去吧。”

“哼,喊你一起去是看得起你,还给你叔矫情。”

朱久炎他们的身影消失于视野,怜星才转过头来,望向随风飘荡,闪着晶莹光泽的雨滴,玉脸神色变幻,贝齿不知不觉地用力,让红润的下唇变得有些苍白。

……

但凡天子,必多置后宫妃子,用以传承子嗣,尤其是有点小农思想的老朱,看他的四十多个子嗣{算上公主},便能大概知道他后宫妃嫔的人数。

除了早丧的马皇后和皇贵妃孙氏,有封号的妃子都多达二十余位,这还没算那些有封号的嫔和那些没有封号的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选侍、淑女等。

大明的皇后和皇贵妃永远只能有一位,老朱后宫妃嫔虽多,但他这么多年过来了显然不想再封皇后和皇贵妃,连第三等的贵妃也没有册封过,所以偌大的后宫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由第四等妃子里位号最尊贵的李淑妃掌管。

而朱权的母妃杨妃,则是一个没有独享性位号的普通妃子,所以排名在妃子里面是非常靠后的,这可能也与她不喜后宫争宠有关。

杨妃是个矜持本分的女子,在到处都充满着争宠斗艳、勾心斗角的后宫里,当然是很难上位的。不过母凭子贵,她生下一个好儿子朱权。

宁王朱权从小便深得皇帝的喜爱,后宫之内人人皆知,因此,虽然杨妃在后宫的存在感虽然不高,但也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杨妃对后宫众嫔妃来说相对没什么威胁,所有大家相处的倒也是相敬如宾。可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却打破这种平和,皇帝突然下旨封宁王就藩大宁,并且能制约二十三卫近八万兵马!

这个消息如同huo yào一样在后宫里炸开了,皇上的宠爱实在太偏心!宫内某些妒忌心强的妃子自然对杨妃心生不快,产生了怨恨。

这不,心胸一直比较狭隘的李淑妃,今日就带着几名妃子和宫女们,跑到杨妃的寝宫里,阴阳怪气地说了好大一通嘲讽的话。

虽然杨妃不与她们计较,不过杨妃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们,却被气得够呛。

“那个李淑妃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带这么多人过来落我们娘娘的面子。若不是娘娘拦着,奴婢早反击回去了,什么人呐,这是!”

“她们可是专门来找茬的,幸亏刚才你没说话,要不你现在尸体都凉了,你死了不要紧,可千万别给咱们娘娘招祸。”

杨妃的贴身宫女小九儿一边收拾着被打翻的茶水和糕点,一边无奈地管束着宫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忍忍便过去了,权儿要是看到了就不好了。”杨妃微笑劝说。

其实杨妃心里并不糊涂,李淑妃今天之所以当众来她宫里大发雌威,无非就是因为旁边有人撺掇,李淑妃只是给人利用了而已。

李淑妃没有儿子,这一直是她心里的痛,而她杨妃的儿子朱权得了皇上好大的恩宠,李淑妃给有心人一撺掇,肯定心里不平衡。

要知道,皇上有几年没有封皇子就藩了,尤其是封到边塞去当塞王,要知道边塞藩王的权利可是极大的。

以前只有马皇后的儿子有这样的特荣,秦王、晋王、燕王他们这几个都是马皇后的儿子,也就是皇帝的嫡子。

皇帝的嫡子们就藩时,后宫的所有人都不敢有什么怨言,后宫是尤其讲究出身和资历的。别说李淑妃了,杨妃自己都没想到她的儿子朱权能被皇上封为那种最为显赫的塞王。

现在她都在像做梦一样。

杨妃玉葱白似的纤纤手指在雪瓷茶盏的边沿上划动,绕沿划着半圆,似是自言自语,却能让旁人能够清楚的听到,“听说湘王世子在权儿就藩的事情里面也有功劳,讨得了皇上的喜爱,等会儿可得好好感激一下那小世子才行……”

宫人们听到宫里要来贵客,也就不再言语,手脚麻利地加快收拾进度。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多喝豆浆长身体

“放点小世子爱吃的果子。”杨妃特意交待了一声。

朱权受到了皇上的天大恩宠,连带着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有所提高,居然偶尔会跑到她这寝宫来就寝,跟她说一些朱权与那湘王世子一起做的那些捣蛋事。

湘王世子听说年纪不大,没想到跟自家的权儿关系这么好,听皇上言语间的意思,那是非常喜欢他们,权儿能就藩大宁,那湘王世子想必功不可没。

杨妃心中高兴。她明白得很,跟李淑妃掐架只会中了有心人的奸计。

为此,她再三叮嘱自己宫里的人,不得将刚才的事情告诉宁王。

她了解自己的孩子,别看朱权平时像个谦和君子,其实他是个能为了亲人无法无天的人。朱权帮湘王世子朱久炎出头,一起打永安王闷棍的消息早已在宫里不径而走,传遍了整个深宫。

“娘娘您就是对别人太客气了!这才给人欺负到头上来。”小九儿还是有些气愤难平,低声抱怨道。

“行啦行啦,权儿能就藩大宁是个大喜事,本宫估计权儿快来了,咱们这些委屈,莫要再提起了。对了,湘王世子要来,我们可不能寒碜,这些银子你带在身上,让负责尚膳监膳食的公公把膳食准备得丰盛一些。你走快些,权儿是个急性子,怕是都到宫门口了……”

“娘娘,这银子也太多了些……好吧,奴婢这就去。”

所谓知子莫若母,果不其然,小九儿刚走,朱权便领着朱久炎一起来到了杨妃的寝宫之外。

步入杨妃寝宫偏殿,殿内的装饰虽然不怎么奢华精美,却显得幽静雅致,杨妃的生活情趣明显比较高。

窗棂糊着雪白的绵纸,微光透过窗棂,令整个偏殿既不过份明亮,又不阴暗,隐隐绰绰可见殿外的荷花在随风摇曳。

朱久炎一进门便瞧见一个雍容美妇人坐在胡床上,这美妇rén dà约三十余岁,皮肤白皙,穿着月白宫装,盈盈而坐,一派端庄娴雅,她抬眸看见朱久炎,笑道:“可是湘王世子当面?”

养移气,居颐体,杨妃的气质让朱久炎感觉很温和,犹如一朵淡雅的百合花,在那里静静绽放。

他小步过去,快速见礼:“朱久炎见过杨妃娘娘。”

杨妃在他见礼的同时便已经起身,轻轻扶住了他,亲昵地道:“哎呀,世子不必多礼,你跟权儿学就行,当我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

朱权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只果子啃着说道:“就是,你在我娘这里这么多礼做什么?太见外了,来人,快拿两个锦椅来让我们坐着与母妃说话。”

杨妃摇头笑道:“就快用膳了,还坐什么锦椅,来,随我进来。”

杨妃就没有放下过朱久炎的手,拉着他就往里边走去。

朱权撇撇嘴嘟囔道:“母妃好偏心。”

朱久炎有些无奈地回头朝朱权苦笑着,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杨妃听见朱权的嘟囔,却只微微一笑,心里想:“这孩子还有没有完全长大。”

杨妃拉着朱久炎来到一张方桌上,她轻轻一揽宫装的裙裾,动作优雅雍容,却又毫无矜持自傲的举止,缓缓坐到座上,侧腿斜坐,上身笔直,非常端庄。

杨妃的神态随意,让朱久炎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生分,看桌子周围的布置显然是杨妃平时用餐的地方。

朱久炎与朱权随之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

杨妃素手执壶,将身前的三个白玉杯各斟了一杯,奶白色的液体从壶中流出,将杯子全部斟满,看样子是温热的豆浆。

“这是我宫里自己磨的豆子,自作的豆浆,世子尝尝?”杨妃轻轻笑着对朱久炎道。

“杨妃娘娘可以喊我灵珠子。”朱久炎两手端杯,向杨妃遥遥一礼:“这样的好东西我可得多喝一些。”

端起白玉杯,品尝着杯中的豆浆,一口下肚,脏腑一片通透,似是被暖流的清洗了一番,说不出的爽快。

杨妃缓缓笑道:“喜欢就多喝一些。”说话和气,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朱权有些吃味,翻着白眼嘟囔:“亲儿子在这呢。”说着自己端起了白玉杯,开始猛灌。

“慢点,慢点,你这多大的人了,还跟灵珠子比上了?你别呛着了!”杨妃笑着劝止。

朱久炎缓缓笑道:“娘娘的手艺,在十七叔的心里当然没人能比得了,十七叔这是舍不得您呢!”

朱权点了点头,刚要开口的时候,小九儿恰好拿来了膳食,只好住了嘴。

菜香飘来,无比诱人,再一看琳琅满目的菜式,都是自己喜欢的,朱权的胃口顿时大开,将离别的愁绪抛到了九霄云外,跟朱久炎又上演了一场筷影翻飞。

杨妃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吃饭,自己却没动几下筷子。

“娘,您怎么不吃啊?再慢些,都要被这馋鬼抢光了。”

杨妃不由得微笑:“多吃点才好,你们正在长身体呢。”她一转话风,问起二人读书的事,朱权和朱久炎一一回答。

“就您儿子这脑子,不是我吹,读书这点事,那可真不是事。孩儿觉得宫学都可以不用……”

杨妃瞪了朱权一眼,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朱权脑门上轻轻一点,薄嗔道:“权儿,为娘知道你天生聪慧,学习也刻苦,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骄傲自满呀,别把灵珠子带坏了,宫学还是要天天去的。”

“娘,以前在宫学还能学点东西,可现在的宫学能学到什么?都是些小娃娃皇孙,孩儿去认真学认字吗?灵珠子的功课,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会好好教的,他也可以不去。”

“你敢!年纪也大了,要就藩了,翅膀硬了是吧,为娘的话你也用不着听了,也听不进了……”杨妃摆出一副儿子大了就不要娘的架势。

朱权连忙认错:“娘亲教训得是,从今以后我就天天陪灵珠子去宫学一起读书,行了吧?”

杨妃这才满意,露出了笑脸,示意朱权继续吃。

朱权刚拿起筷子,杨妃却又道:“也不用天天去,你多带灵珠子来我宫里坐坐也好,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了。”

那到底是去宫学,还是不去宫学?朱权呆住了,张着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开口会有非常不好的结果,朱权桌下的脚偷偷伸了过去踩了朱久炎一下,示意朱久炎帮他分散火力。

朱久炎暗自发笑,理也不理朱权,偷偷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继续埋头大吃。

哪里能和女人讲道理呢。十七叔,自己的母亲,自己去应付,请别拉我下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柿子也是有尊严的

朱久炎和朱权两人一唱一合地讲起了相声,无非是跟杨妃讲述他们跟老朱在一起搞叫花鸡之类的趣事,他们俩存心逗得杨妃开心,果然,杨妃笑得那叫一个乐不可支。

杨妃虽然想让朱权多陪陪她,但她又担心李淑妃那群人会再过来找茬,若是给朱权他们撞见那就麻烦了,因此,她脸上故意流露出倦怠之意。

“娘,您困了?”朱权的观察能力还是不错的。

杨妃借口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出言开始打发两个小屁孩子出宫。

小九儿奉杨妃命令将朱久炎二人送至宫殿门口,她刚要返回,却被朱权给喊住了。

“九儿姐姐,我母妃今天神态不对啊,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诶?”小九儿愣了愣,回想起杨妃的叮嘱,没敢将真正的情况告诉朱权。

“娘娘不是说了嘛,她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犯困了呀。”

“你还敢骗我!?”朱权用力抓住小九儿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我每次来母妃这里,她哪次不是嫌我待的时间太短,这次居然轰我走?还当着客人的面,母妃可是一个很讲礼仪的人,湘王世子是我带来的客人,以她的性子,就算是生病了也不会出言送客!你当我不了解母妃!?”

“十七叔,你轻点,都捏疼人家了。”

朱久炎对着小九儿微微一笑:“姐姐,你看啊,这皇宫,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凭我和十七叔的身份,若是存心要打听某件事,怎么可能打听不到?只是早些跟晚些的区别罢了。问自己人还少些麻烦,对吧,九儿姐姐。”

听朱久炎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尤其是那个“自己人”,让小九儿打消了心中顾虑,便将那跋扈的李淑妃特意带着人来杨妃宫里找茬的行径全部说了出来。

“那贱妇安敢如此欺我母妃!”朱权大吼出声,怒气腾腾地满地乱转,像一头暴躁的公牛。

小九儿瞧见这一幕,心中无比慌乱,她十分了解这位殿下的性子,生怕他惹出不可挽回的祸事来,连忙劝道:“殿下,殿下息怒,您可别做出什么事来,千万不能生事啊,否则,娘娘非打死奴婢不可。”

“姐姐,你放心,放心!我会劝着十七叔的。”朱久炎笑呵呵地接口说道。

“如此就好,奴婢谢过世子殿下了。”小九儿这才松了口气,朝朱久炎二人行了一礼后返回了殿内。

朱权脸孔涨是通红:“灵珠子,别人都骑到我母妃的头上拉屎拉尿了,你难道还让我忍吗?”

“别人都欺负上门了,哪有不还击的道理!可不能让那位养成习惯,觉得我们是个软柿子,什么时候想捏就来捏一下,柿子也是有尊严的。”

回头望了一眼杨妃的寝宫,朱久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朱权跟他到僻静的地方说话。

二人来到一处僻静之地,朱权很是认真地道:“灵珠子,你可想清楚了,对付那女人,可不止是桩容易的事,我们要是事败,可是有天大的麻烦!你与李淑妃其实无冤无仇,不必掺和进来的。”

朱久炎摇头:“话既已出口,我自然是想好了的。何况我与她并非没有恩怨……”

他也不瞒着朱权,将怜星的身世和盘托出。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还寻思着怎么找那李淑妃下手呢。没想到她居然跋扈到了这等地步,竟然欺负杨妃娘娘,十七叔,我们这算是同仇敌忾了吧?”

“如此说来,那怜星还是我的外甥女?没想到那妇人恶毒到这等地步!连个无辜的小女娃都不放过!现在真是是新仇旧恨汇到一起了!”朱权听了,自然更是愤慨。

“那李淑妃掌管着后宫,党羽肯定众多,我们先合计合计,有了主意再行动如何?”

朱权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道:“这种事你在行,叔听你的。”

朱久炎:“……”

靠!敲闷棍行动谁策划的?

朱权使劲拍了拍朱久炎的肩膀,很是高兴地说:“十七叔没看错你,这一次,我们兄弟齐心,再干他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什么兄弟,辈分乱了,叔侄!”

“不用辈分占你便宜你还不舒服了,叔侄就叔侄!”

朱久炎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

他在这个时代生活得越久,便越熟悉这个时代的规则,封建社会再怎么等级森严,吏治清明那也是个人治大于法治的社会。

人治是君臣之治,大明有详尽的律法与相对成熟的规矩,但无论律法和规矩再怎么完备,最终还是由皇帝说了算。

尤其是老朱精力无限,一言九鼎。简单的说,有的事情罚或不罚,杀或不杀,全在老朱一念之间。

至于法律,大臣可以当作没看见;看见了的大臣也都学会了没看见,学不会的大多都已身首异处。

所以说,想要扳倒李淑妃,那就必须先让老朱厌恶她。

能混到掌管后宫这个位置的人,若说没有一点手段那是不可能的,人前一副面孔,人口一副面孔只是基本操作。要让老朱这个皇帝亲眼看到她那跋扈嚣张的嘴脸才行,要不然,即使朱久炎他们弄出再多的是非,也是奈何不了李淑妃的。

李淑妃,寿州人,父亲李杰,乃广武卫指挥使,早年随老朱北征,死于战场。

洪武十七年九月,马皇后的丧期结束后,她便被封为了淑妃,因老朱发过誓言不再立后,后宫便交由李淑妃打理一直至今。

看这资料便能看出来李淑妃跟老朱是很有感情的,从苦难中跟随老朱到现在,已经三十四个年头了,算年纪也已经四十四岁了。

后宫是另一个等级森严的城池,而李淑妃宫中住着的后宫妃嫔也是最多的,很多有封号的昭仪、婕妤、美人、选侍都依附于她的西二宫,直接受她这个一宫之主的管束,十多年前她便有了别的宫廷女子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地位。

除了皇后的名号,李淑妃是实际上的六宫之首,难怪鲁王都想拜她为母,引为助臂。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倚仗着皇帝的感情和手中权利,在后宫内行事向来肆无忌惮,连几位亲王的生母都不放在眼里。

在李淑妃自己看来,她早就已经是皇后了。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认知,除了老朱与太子之外,这李淑妃在后宫无论是谁的账都不买,有几次甚至公然羞辱庶出的公主与势力低微的妃嫔。

这么多年来,恨她的rén dà有人在,但事实证明,有位号与六宫管理权在手的李淑妃,还真没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她。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来呀,互相伤害!(两章合一)

天子的忙碌与长时间放任她管理后宫,让李淑妃越发骄横,明明只是个第四等的小妾,却总是摆着一副“正宫皇后”的姿态,现在居然还起了收鲁王为子的念头。

至于朝廷的非议,李淑妃可管不了这么多,她也不在乎。在她的心里,这是离情我愿的事,鲁王幼年丧母,自己也当了这么久的六宫之首,按民间的说话,也当了这么久的后母了,现在正式确立个母子名分有何不可?

这可是咱们自己家里的事,跟外朝没什么关系,又没有干政,碍着谁了?

李淑妃是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鲁王在外朝的操作,至于早上被她羞辱过的杨妃,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用李淑妃的话来说,杨妃就是一个既不擅长勾魅天子,又毫无情趣可言,兼之身体偏弱的半老徐娘,若非她运气好,生了个宁王,宁王偏巧又得到陛下的疼爱,这种自身没威胁的后宫妃子,也值得她这后宫之主花大精力对付?

早上特意移驾去教训她一顿,那是给宫里其他妃子立威,压一压宫里不安分的暗流,昭示她这六宫之主的权威,杨妃可还没那份量当她李淑妃的敌人。

太子的病情被人捅了出去,那些个成年藩王心思都活络了起来,鲁王就是其中之一。那些藩王们的母妃当然也在加快脚步四处活动,甘心听命于她的妃子少了一大截,若不再立立威,镇镇场面,以后谁还尊她是六宫之主?

以后她还怎么给自家的鲁王争取利益?

好嘛,这鲁王的认母仪式还没有开始,李淑妃便已经为她的“儿子”考虑起将来了。不得不说,鲁王挑了个好母亲。

李淑妃也并不是傻子,不是旁人撺掇几下就冲动的人,她找杨妃立威是想过后果的。

那些没有皇子的嫔妃或皇子尚小的嫔妃,没有资格参与这场争斗中去,找她们立威没有一点用;而那些有成年皇子的妃嫔却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要知道,无论就藩在哪里,藩王都有着不小的权势,你欺负他们的母亲,这些亲王会善罢甘休?

肯定不会,一个藩王要是盯着一个人报复起来,换谁都受不了。

可朱权不同,就藩大宁风头正劲,能踩宁王的母亲,立威的效果好得多。

况且以杨妃那老实的性格,在儿子就藩的当口,就算受了天大委屈那也不可能说出来,让儿子去惹祸,影响儿子以后的前途。

就算宁王知道了这件事,想要报复,那也不怕,宁王才十四岁,在京城能有什么势力?能有什么手段?他马上就要就藩了,呆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了,以后想回京城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

多年以后他就算回了京城,那时大局早已定好,那个时候还不一定谁找谁麻烦。

不得不说李淑妃想得很好,可她偏偏就就忽略考虑了朱权的性格。

“淑妃娘娘,宁王殿下携湘王世子求见。”

当宫里的贴身太监向李淑妃禀报时,李淑妃正在寝宫的卧室里梳妆打扮,因为据她猜测,今日天子十有**会到她的寝宫来,鲁王认母的事,怎么说都要皇帝这个做父亲的同意才行。

李淑妃万万没有想到,她眼中的软柿子——杨妃生的那个在她眼中好运气的儿子宁王朱权,会这么快来她宫里找麻烦。

她着实愣了好一会,才疑惑地说道:“他们来本宫的寝宫做什么?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莫非还想着替那杨妃找回面子不成?”

站在她身边的贴身太监皱着眉,提醒道:“娘娘,咱们前脚刚回来,他们后脚就跟过来了,能是好意吗?来者不善啊!杨妃这是受了委屈,找她儿子带人来替她出头呢。”

“呵呵。”李淑妃闻言冷冷一笑:“就那两个顽劣的小崽子,也敢来本宫这里寻事?看本宫怎么教训他们!”

她可是‘六宫之主’!也是朱权的长辈,她可不信朱权有胆量与气魄敢当她面炸毛,就他们这样的小屁孩子,等会儿在她面前,肯定连话都说不全吧。

“他们现在在哪?”

“就在前殿堂而皇之地坐着呢,在咱们宫里跟自个家似的,一点礼数都没有,还命令咱们宫里的宫女给他们奉茶。”

“这俩小兔崽子!也太没规矩了!快扶着本宫出去!”

“他们岂止是没规矩!不等娘娘召见就算了……哎呦,娘娘您慢着点,等着点奴婢啊……”

李淑妃她现在已经没有生气了,反而非常高兴,眼角的鱼尾纹都给她笑了出来。

要知道,在后宫大内,除非得到寝宫主人的允许,否则除了皇帝之外,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谁都不得擅自闯入,否则就是个冲撞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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