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彻长戈 - xp1024.com
《上穷碧落彻长戈》


第1章 天上掉下个傻儿子?

云翻了,雨亦翻了,看得到你,喊得到你,为何偏偏回不了你;触得到你,嗅得到你,为何偏偏爱不了你。

从前的以后,以后的从前;

未来的过去,过去的未来;

命运之轮放过了你,却从未放过我。

若有以后…

我还要这般死死的拽着你,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

上古时共工争帝落败,本来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也不晓得他哪根筋没搭对,一气之下撞了不周山。

他撞了倒是解脱了,却独独苦了我与姐姐这等生活在不周山的精灵。

天地维绝,魔气入侵,就这样我与姐姐成了那不魔,不灵,似妖,又带着些仙气的异类。

姑且自称妖仙罢。

我唤做玉彻,玉落凝香紫,久彻入人心的玉彻。

想来这个名字还是万年前云中楼里极是俊美的男子取的,虽然他是在我怀中神殁的,可我却记不得他的名字。

奇怪,难不成是因为年纪大了,记忆里变差了?

“彻彻,彻彻!”

这声音甚是熟悉,一时半会儿,我竟也没听出来。

出了不周山的仙洞,隐隐的瞧见姐姐面色惨白的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红肿着眼立在我的洞口。

咦?姐姐说去上泰仙山找师父要些仙法典籍带回不周山研习,去了好几年不说,如今更是抱了个孩子回来了。

咬着指头,探了探,“姐姐,你不是去寻仙书?怎带着个娃娃回来了?”

细细瞧了瞧,这娃娃肉肉憨憨的,一双大眼睛,吧唧着嘴,甚是讨喜。

我曾也瞧过凡人写的戏本子,大抵一个妖带着一个孩子回家…,难不成是要给我加餐的!

这不周山本就没有多少小兽,我亦是日日清汤寡水的过活,对,定是给我加餐的!

这样说来我还没吃过人呢,也不晓得人的滋味是怎样的,是该炖着吃,还是烤着吃?又或者腌制了,伴着什么吃。

我记得凡人吃掉我的朋友——小萝卜精时,就是被凡人拌着什么辣椒吃的。

兔子精抱回小萝卜的残体的时候我可是难受了好久好久,嗯…,虽然最后我跟兔子也没浪费……

瞧着他那肉嘟嘟的脸,咽了咽口水。

“他…是我…思慕的人。”她一眼望去,本是清澈的眼犯起一番光泽。

思慕的人都给我吃,真好真好,呵呵。

等等!思慕的人!!!

情郎?

小孩子?

汪着一双眼,甚是惊异,“姐姐…,喜欢,人?可是姐姐怎会同凡人接触的?难不成是去取书…”

我扶了扶额角,皆因我不肯离开不周山,这才惹得姐姐要替我去上泰取书,这才恋上了个婴儿,原来我才是罪魁,无端的心亏。

“彻彻,姐姐快要休眠了,这孩子…”她将孩子传入我怀间。

“嗯哼?”

她垂下了头,双手遮着面,泪泽却从指缝中涌了出来,“以后…好好照顾他,不要告诉他…他从前姓杜…,不要告诉他…有那么个母螳妖爱着他…不要告诉他…天谴…不要告诉他…”

她一面说,我一面傻傻的点着头,虽然吧,她说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第2章 千壑洞托孤

“嗯嗯嗯,好好好。”

不住的点了点头,直到姐姐消失在光晕中,我方才晓得,这是千壑洞托孤啊!

要晓得,若这婴儿长大,将来跟姐姐成亲,那他是算我的儿子,还是算我的姐夫…

只恨当时太年轻,不更事,什么都不晓得便也应了,这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我真真是没少做。

抱着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姐姐都不在,不如…,捏了捏他的脸,这么嫩的肉,要是伴着卤水,咬上一口…

咽了咽口水,转念一想,我左右也是上泰四神女之一的玉彻…,再怎么也不能因为贪肉食,吃了个婴儿不是?

将这小家伙放在我的狐皮软榻上,手托着脸,朝他打量着。

凡人的小孩子便是这般模样的,眼下他还在睡着,若醒了,会不会饿?可眼下除了些花花草草,也没什么能吃的。

我是只蝶妖,吃那些倒也不打紧,只是他还在长身子…

“哇哇哇…!”他翻着身,大声泣着。

果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我只是一个久居深山的大妖,哪懂什么照顾孩子啊。

“不许哭!”

“呜呜呜…”

“不许哭!!”

“啊呜啊呜…”

“死孩子,再哭我就吃了你!!!”

四下突然静了下来。

可算是静了,这看着肉球般可爱的小东西,哭起来聒噪得很,委实烦人。

“吃饭…,吃饭…”他吧唧着嘴,汪着一双大眼朝我瞧来。

“我哪有饭,要吃饭出去!”

“哇呜哇呜哇呜…”

这野孩子的哭声真真是…,来日定要寻个法子,把他给弄哑了才好。

许是这婴儿的哭喊唤来什么人,这不,又有谁到了我的洞府外头了。

“小师妹可在?”

这声音…,玄女无疑了,前几日她便说观星神君寻到了让我飞升法子,只是他口风太紧,估摸着这回儿又来给我泼凉水的。

“在呢!进来。”叉着腰,瞪着那死孩子。

她托着那百褶的浅蓝色百褶裙,流苏悠扬的在空中摇曳相撞,发出甚是空灵的“叮铃叮铃”之声。

“小师妹,孩子可到了?”

孩子?猛的一眼翻了过去,“大师姐也晓得这孩子?”

她略略的点了点头,却透着一股尊神特有的凌傲感,“他便是你的飞升的利器。”

飞升的利器?难不成他是什么仙人托身,又或者是吃了他便可逃过什么劫数?

其实罢,我也不是那么贪肉,但如果我飞升非要吃了他,我定毫不犹豫。

哪晓得这才只是一切的开始。

她一拂袖,清泽一闪,那哭闹的婴儿竟纯纯的倒了下来,“你且带着她去汴城的折枝村,去寻一个名唤长戈的男子。”

“长戈?”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这名字倒是耳熟的很,也不晓得那名字背后的男子生的是何模样,“大师姐让我去寻一个男子做甚?又同这个孩子有何机缘?”

“你只管去,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只需从中斡旋,待五月初九那日,我便告诉你飞升的法门。”她本是俊傲的瞳缩了起来,透出一种极是少见的光泽。

第3章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师父曾说我命里在五月初九有道飞升劫,过了那道劫,我便得道,这才引得我每年的五月初九都候在不周山最高的一座峰头上等着天雷。

可是那雷却年年不至,偶尔来上一道罢,还不是为我的,这万载时光的轮番失落下来,我也就不把飞升当回事儿了。

“师妹?”玄女一眼探了过来,眼神里却满是孤凉。

双指在袖中相打,眼朝上一望,又失落的朝下一凝,“我只是失望怕了,一年又一年,连不周山的小树精都做了小仙侍,我…”

本是高昂愤起的氛围霎时变得惆郁。

“小师妹…,那边有土地爷,我已经打好了招呼…,此番…定能成事。”

一眼望向了她,顿了顿,却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他…是个怎样的男人?“

她反应了半晌,方才意识到我问的是那个唤做长戈的男子,却又又些不敢瞧我,错开我的目光,用极低的声音回道,“他是你飞升最后的绊脚石。”

“嗯?”那时的我哪听的懂这些,隐约觉得那长戈便是我飞升所需要的渡化的人,只要同他打好关系,便算了了这万载修炼的酸苦。

哪晓得她说的,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罢了罢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嗯嗯,点了点头,拍着胸脯说,“大师姐尽管放心,我定不会丢了这孩子。”

她轻然一笑,“我也晓得你的修为虽然不弱,一般的神仙也近不得你的身,只是你也晓得,妖总归是被其他种族瞧不上的…”

完,又开始。

上泰仙山又四神女,玄女,水绿扬,落霞和我。其中最胆大妄为的莫过于落霞,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同玄女不对付。

不是因为玄女平日总一副九天尊神的做派,而是因为玄女一旦开口说道理,那便没有个消停。

论修为罢,玄女堪称六界前十,论神位罢,身为上君的她顶上便只有天帝之类和远古或是沉睡,或是凋亡的几位上尊。

偏偏玄女又生的极美,这四海万山,除了姐姐、月宫的素娥仙子、西海的寸珊公主再也没个能同她媲美的女子了。

反观自己…,一眼难尽。

“……你倒是只需将孩子与他一瞧,说是你同他的,他有理也说不清…”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她还在训话。

“……世间男儿皆薄幸,最是花言巧语…”

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她愈发热切了。

“……凡间诱惑颇多,妖最易…”

“师姐!”放声一吼。

她一眼瞪了过来。

嗯…,我发誓,我不想打断她的,她帮我寻了飞升的法子,我怎会想打断她呢!

摸了摸后脑勺,“嗯…,天色…似暗了。”

“嗯,我晓得。”

“嗯…”又些不知如何开口,“那这孩子…会不会饿死诶?”

她一转眼,那孩子此刻翻着死鱼眼,双腿一蹬,四脚朝天…

“你怎么不早说!”她一眼瞥了过来,又聚修为于指尖,化作道道金泽,朝那孩子渡去。

无奈…,我倒也想说啊,你这一开口便寻不着个间隙,我怎么开口啊。

委屈,甚是委屈。

第4章 梨花酿

趁着大师姐在忙活这孩子,我化作了蝶身,飞出了洞穴。

天真的大师姐,真当我傻了?

哪个妖精渡劫成仙的时候需要带个娃娃的!

白蛇虽然是依仗儿子许仕林的照拂,可那许仕林好歹是文曲星转世,更莫提他还是白蛇亲生的呢。

我瞧这姐姐送来的娃娃,既不似什么照拂的妖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根骨,长大了顶多也就是个好看的绣花枕头,凡人嘛,最擅长骗人了。

虽然后来的事实啪啪啪的打脸了。

嗯…,那孩子定是大师姐与姐姐串通好的。对!要我渡劫还带个拖累,做梦。

捏了朵云,在夜色中驾云疾驰。

几万载没下来过,那帐篷搭啦的房子成了木制石砌的了,钻木取火的双木成了打火石与火折子,草径成了大路。

这些个凡人倒是挺聪明的。

“嗅嗅。”

空中飘来一阵香,寻着香味儿,踏过长街,来到小巷的一处商铺,一名身着金绣白裳的束冠男子端着一个类似于盏的东西,抿了抿。

阑珊的灯光下,他的样貌朦朦胧胧,高挺的鼻,勾云般的腮,玉指清凉,眉宇轩昂,那侧着眼更有种孤芳自赏的冷傲。

我也不晓得怎了,咽了咽口水。

他一转脸,那一张隽逸的容貌现了出来,竟如白云深处镶嵌的霞那般相得益彰举世无双。

他嘴角微微上扬,朝我一瞥,光是被这眼里的光泽一闪,都觉着骨头都酥了。

他提了提盏,举制唇边,却又挺了半晌,“我不救济叫花子。”

叫花子?是穷人的意思?我记得凡间定义穷人是没有银子的人。

我是妖,身无分文,自然算此列,虽然点石成金对我来说毫无难度。

指了指他腰间的白软玉,“我不喜欢你的玉,跟你不搭。”

他一晃了晃神,手一滑,取出那玉,又望向我,“你可晓得这是白玉,百年不遇的玉凝脂雕刻的,雕刻更是行云流水,世间少有。”

“你不觉得很浮夸吗?”

他猛的转过脸,望向我,“这些可是奇珍,旁人想都想不来,偏偏…她却是不屑一顾。”

摸了摸鼻子,坐在他对侧的椅子上,“公子,你日日出行戴这般多的东西,不嫌累吗?又是玉致,又是金绣。走起路来不觉笨重?”

他一顿,将盏中类似于水的芳香物件一吃而尽,本是豪迈的举动,嘴里却吐出了几个奇怪的字,“我不会给你银子。”

可怜可怜,有这般好的样貌,却是个傻子,不禁想来上天对凡人真真是公平的很。

只是我素来就是不是什么服输的性子。护短、倔、端着架子这是不周山的小妖对我的一众评价。

他既然舍不得那唤做银子的物件,那我非要讹他一些银子,气死他!

见他又向盏中倒了什么,正当那盏贴近他的唇之时,一个顺手便将他手里的盏夺了过来,一吃而尽。

“呃儿…”

打了个嗝,觉着脸热热的,喉咙有些肿肿的。

他一瞧,不禁一笑。

“你这是什么啊,这般难喝,光香,味儿还涩得很。”抱怨道。

“梨花酿。”

第5章 我爱她,你信吗

“梨花酿!?那是什么?”

“酒。”

酒?这便是书中说的那让人昏昏欲睡,浑浑噩噩,肝肠寸断的酒?

书中对这东西褒贬不一,如今瞧来,这委实不是个好东西,倒是眼前的男子却甚是喜欢,真真是凡人之心。

摇了摇头。

他却不甚理解,“你是何家的女娇娥,真是无理至斯。”

无理?这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无理,眼前的男人出口傲慢,竟也好意思说无理。

朝他鼻子一捏,“你若再说无理,我便真真对你无理了,眼下茶肆的老板不在,只有我们俩,无论我对你做些什么,你也呼救无门。”

“嗯?”他本是孤冷的脸抬起了一双眼,皱着眉头,“你要做什么?”

嗯…,其实罢,我也不晓得要做什么,记得落霞元君同我说过,世间的凡人女子最是讨厌男子无端的招惹,他们管这叫…,叫…,调戏!对便是调戏。

女子怕调戏,那男子应该也怕罢。

朝他下巴勾了勾指头,“看不出我在调戏你吗?”

“大胆!”他眼那么一瞪,那张甚好的脸黑作一团。

收了手,抱怨道“凶什么凶,你不是说我无理吗?左不过是教了你什么才是无理便生气,你属煤炭的是不是,一张脸黑得跟堵黑墙似的。”

“你…唤做什么。”本是生气的他却突然温下了声。

“玉彻。”不屑道。

他猛的一怔,却又笑了笑,“原来世间真有这么个人。”

“嗯哼?”

他有垂下头,重开了个盏,斟着酒,“没什么。”

什么嘛,话说一半,挑起了旁人的兴致,却又不说,这种人最是可恨。

眼里投出一丝鄙夷,“你可是认识我?”

“玉落凝香紫,久彻入人心。”他抿了抿口酒,“此前梦中听过这么句诗。”

玉落凝香紫…久彻入人心。这不是我名字的出处吗?

眼前的他分明是第一次见,为何我会这般熟悉,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

活得久了,多少会忘记了些东西,难不成他是不周山什么小妖转世?

又或者是上泰仙山什么小仙历劫的凡身?

探了探,不像啊。又或者是什么有仙缘的?

“你可是修仙的?又或者你可遇到过什么奇遇?”

他叹了叹,“原来如此。”又瞧向我,“你是替水姑娘来的罢。”

水姑娘,我哪认识什么水姑娘火姑娘啊,常年居在上泰仙山,见得最多的只有姐姐,等等!姐姐在凡间取的名字…貌似唤做水绿扬。

她说她希望自己不要如水中的绿萍一般沉沉浮浮,渴望有朝一日飞扬九天,故而取了水绿扬这么个儒雅风流的名字。

只是从没听过姐姐说她认得什么人…,难不成是在凡间那几年认得的。

他盏中添的酒愈发多了,吃的速度也愈发的快了,几盏过后,又突然放下了酒盏,嘴中艰难的挤出几字,“她…,可还好?”

她?他问的可是姐姐。

点了点头,“姐姐虽然受伤变回原型躲在了不周山的某个角落,却也保住了命。”

“那便好,天谴之下能活下来,真真是大幸。”

天谴!?

“你跟姐姐究竟是何关系!”心里竟有些慌乱,若要让我晓得是谁伤了姐姐,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我爱她。”他那双眼闪过一道光韵,“你信吗?”

第6章 最初的无理

爱?

他也思慕姐姐?

可姐姐不是思慕我儿子吗?呸!我乱想什么呢,分明是那个婴儿。

他这般一说,我倒是云里雾里看不清了。

“对啊…,我…爱她。”

他的回忆浅浅的展开。

那一日,下起了瓢泼大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崖上的小屋上,红雷阵阵。

“我竟不知,红妆之下的你,竟这般玲珑。“那杜姓男子拂着她的袖,走上喜堂。

“杜郎…“

水绿扬一汪泪眼,不知几时竟湿透了衣襟。

“怎的?连衣襟都湿了,你不还思着要行凡间的亲礼,可凡间可没几个新娘子似你这般死活不肯戴着红盖头。”

“我们还没成亲便嫌弃我,讨厌。“

“喜了?“他挽着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傻傻的笑着:“从此啊,我们便在这崖上生活,我们以后可以种些菜,猎些小兽坐在院前饮几盅温酒,我还要在院前种几株梅树,结些果酿酒,我们可以生几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你教女儿舞,我教儿子武…“

“谁要跟你生孩子…“她娇羞的推开他,背身对着,抚着自己的长发。

“生与不生都没有关系。“他拉着她的手,行至她前,喃道:“只要你有我,我有你,那便够了。“

门外沙沙声不绝于耳,夜幕之下,天雷阵阵,屋舍内烛影蒙蒙。

他轻轻一吻,她浅浅一笑。

撑着油伞,屋前望着那纱门的朦胧钿美,一时心中一怔,大雨凄厉,那白衣男子却亦然,对影三人,本与她有婚约的白衣男子竟成了多余。

他既渴着她爱他,可又惧她爱他,讽刺地紧。

雷声愈烈,大地淋出泥泞,那袭白衣下的那双黑靴竟也满是泥垢。

“你快走!“屋内传来那她地嘶喊。

雷光汹涌的震着,屋内的烛影如被烈风袭过一般不止不休。

她怎了,这凄厉地呼喊声下,他竟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竭力推着古门,竟怎也推不开,极怒之下奋力一踹。

“吱吱。“

门缓缓倒下,掀起一番尘土。

她凄凉地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皙白如脂的肌肤沾着滴滴血色,血溢过额痕,顺着鼻翼划了下来。而那杜郎却犹如死灰一般,晕在她的腿上。

她没了往日飞扬,那双泪目满是绝望。

“他…,怎了?“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缓过神,目光微聚,望着门口的他,鬓发零乱。

“我终是,害了他…“她碎碎地念着:“终是…“

“轰隆!“

屋外的雷,震开了桃树,占着火,倒在草屋一侧,不一会,“滋滋“声便盖住了大半屋子,随之而来的黑烟,巨热,烈光。

“…你…走罢。“

她望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生机。

“跟我走罢,火会烧了整个屋子…“

她轻抚着倒下的杜郎,拂抱着,浅浅一笑,泪光纵横:“夫君,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

火光下的他们无生无死,只见她飘扬着红袖对着门外的微微招摇,待他苏醒,便回到他的宫舍。

这样一年又是一年,他每每思念起姐姐,便会坐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酒肆,原来的位子点上一盅梨花酿,就像她不曾消失。

只是我此刻坐的位置…正是往昔姐姐做的,故而有了起初的无理。

我虽不懂那生死相许是种怎样的情感,可为了成就对方而牺牲自己的念,着实伟大。

原来那婴儿竟有这么刻骨的往昔。

第7章 他是个…怎样的男子

“那后来呢,你可寻了?”

他凝着我,脸颊微红,泪光闪烁,又略略的伸了伸手,“绿扬…,绿扬…,绿扬。”

心口一怔,似被什么一撞。

许是灯火阑珊,月色朦朦,在加上这让人昏昏沉沉的酒,难免让人失神。

只是生的好看耍流氓了就该被原谅吗?要我吃亏,不存的,再过几万年罢。

打开他伸过来的手,在他眼前一拂。

“扑通!”一声。

他便扑倒在了桌上。

小样,本还有几分同情你的思慕沉沉,竟敢对我耍流氓,玉彻大妖的名讳是白叫的吗!

我虽是妖,可使的却是仙法,这昏睡咒够你睡上个七日七夜了,小子,便宜你了。

其实我离去时也想过七日七夜会不会太长了,左右是个凡人,万一其他凡人以为他死了,活埋了他…

如今一想到底是天真,能瞧出我姐姐是妖的,哪会是个凡人,姐姐与我虽然都是上古不周山上的妖,姐姐修行了数万载,我才破茧而出。

严格来说,蝴蝶破茧才算修行的开始。姐姐修为深厚,母螳又是天生的金刚之身,他竟也能瞧得出,一袭白衣金带飘飘,分明是天界尊神。

都怪自己没眼力价!

“小师叔。”

云层之上,似有什么人叫住了我,回头一瞧,眼前这个长发飘然,仙云缭绕的极俊男子可不就是九天玄女那倒霉的徒弟,上元仙君吗。

嗯,还跟往昔一样风华不染,只是他怀间似搂着什么,近了,他怀中抱的愈发明显了。

娃娃?

没错,就是那个被我丢给大师姐的,我传说中的儿子。

一直觉着大师姐虽老练了些,一贯行事也算仁慈,哪晓得这丢给她的锅,生生给我丢了回来。

………

“小师叔,师父唤我将这娃娃送来。”他一手持着剑,一手抱着娃,那娃竟也稳妥,不哭不闹。

朝他小脸戳了戳,“他怎么这般乖巧,真真是少见,拿去炖汤最好。”

…口误,一时口误。

上元顿了顿,转向那熟睡的娃娃,“小师叔,这娃娃…”

我该怎么告诉他这娃娃是姐姐的情人?

大抵他也不会信罢,可是扭扭捏捏又不似我一贯的作态,摸了摸鼻子,“这是我儿子。”

上元一怔,朝我一望,又垂下头,思了半晌,嘴边挤出那么几个字,“小师叔不必为难…,若孩子的生父不要他…,上元…愿…”

“孩子的生父!”灵机一动,似被什么击中一般,“对了,我怎就把他给忘了,如此妙计,玉彻啊玉彻,你真真是聪慧!”

晕晕乎乎的笑了笑。

上元更是不解了,“小师叔,你说什么呢?”

“照顾孩子啊…”我望着熟睡的婴儿,“我真真是不会,不过某些人多少会一点罢。”

“谁?”

“自是这个孩子那苦命的爹爹。”

上元脸一沉,又是半晌不说话。

上元好歹是上仙的神位,怎就不喜欢说话呢?

特别是对着我这妖怪小师叔,平白无故的,我竟生出了一种欺负弱小的念头。

“他啊…”他低着声道,“他是个怎样的男子?”

奇怪,他怎对我说的男子这般感兴趣了?

第8章 那是…他的孩子,我捡的

“嗯…,他生的,算不错。”

“这样啊。”他本是阳刚的脸留下几分忧郁,“那小师叔…待他的,可是…思慕?”

他这断断续续的话,我哪听得清,大抵是打探我口中的孩子他爹生的怎般罢,略略的点了点头。

奇怪,他今日是怎了,这般失落,难不成误会了什么?

飞过一道云层,隐约是到了一座漂亮的宫舍下,那白衣金绣的极俊男子同一个瞧不清样貌的粉衣女子在论着什么。

“咦?他中了我的睡咒,此刻不应该在梦里吗?难不成他不是凡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也不屑同我多话,竟是个神仙。

“是他!竟是他!”

转脸一瞧,上元似比我还激动,那握着剑的手紧紧攥着剑翘,竟还攥出了血,眼瞪的甚大。

难不成?

思了思,上元一向冷静,甚少失态,如今这吃的人的吓人模样倒是第一次见,加上起初他不断追问我这孩子的父亲如何如何的。

莫非…?争风吃醋!断袖之好!

我的天!

“嗖!”

他一个滑手,顺势一抽,一手拔出剑,一闪便到了云层下头与那极是俊俏的男子厮杀。

小心,小心,上元啊,你爱怎么打,那是你的事,可你怎么就抱着那孩子就下去厮杀,万一伤了那孩子…

破口的娃娃炖出来的汤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转念一想,他一手抱着孩子便下去了,可见愤怒占据了他的全部心声,有多爱,那便有多恨。

也怪那俊俏男子,仗着一张俊脸与旁的姑娘勾勾搭搭,这不,害人害己,情爱这东西,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想着上元的剑法是原始天尊指教过的,能轻易拿下那浪荡男子,哪晓得这许些招数下来竟没讨到一丝便宜。

那白衣男子招招退让,上元却接连贯出了轮回七道剑与落月秋水剑法,终于那男子避不开了,指尖一化,一柄类似于闭合的折扇的物件现了出来。

勾曳回转,行云流水,俊的如一幅画,几下便打下了上元手中的长剑,有一个扶风劈来。

“住手,那是你儿子!”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喊出来的最蠢的一句话,若非头昏脑胀,又见上元仙君危急……

众人皆停,我闪过云层,踏着白元绫凌凌而下。

“白元绫!”那白衣男子眉宇一皱,“大胆小妖,竟敢盗仙家之物。”

小妖?真是眼瞎,要不是估摸着我与上元联手都打不过你…,非要扒了你的皮,翻炒了才解恨。

强行压了压,又笑道,“既是仙家的东西,那自是有灵性的,怎会自甘堕落的供我一个小妖驱使,更莫提白元绫与伏妖筒元身可是女娲上尊造人用的青藤。”

他一眼冷漠,仿佛在冷视我的睿智。

“这孩子…?”

若非这粉衣女子问起,我倒是全然把眼前这个粉衣素面,腰如细柳,面如桃花的风华女子给忘了。

我本是想设个计谋,将孩子强塞给那白衣男子的,毕竟我只认识那么一个凡人,凡人照顾凡人总比妖怪照顾凡人要好罢。

其实我也是怕自己哪天一个兽性大发,把儿子给炖了。

嗯…,恃强凌弱,吃人不吐骨头,这是我们做妖精的本分嘛。

适才情况危急,那一喊不甚喊出了我的意图,真真是失策。

奇怪,头怎么晕呼呼的。

如今计谋没想好,意图倒是全然暴露,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那是…那是…他的孩子,我捡的。”

第9章 酒,这东西…见仁见智

若能一巴掌抽死自己,我一定给自己两巴掌,活了这么久,竟还没学会蜿蜒曲折。

那般言语…我自己都不信。

酒,定是那酒,迷糊了我的智商。

“什么!”那粉衣女子惊道。

可那白衣眼光一闪,似看透什么,感悟到了什么,轻飘飘的望了我一眼,一双深眸潋滟着晴光。

他收了扇,朝我这处款款行着,“你口口声声这孩子是你捡的,可又怎晓得是我的?本尊倒是对这孩子的来历颇有兴趣,你且说说看,这孩子是谁生的?”

从未觉着他的那双冷瞳竟这般好看,有几分如鹰的锐利,又有几分轻挑的惬意。

完,我在想些什么啊,玉彻,镇定,镇定,可头晕乎乎的。

他可是上元思慕的人,我总不能指着上元说这是他生的罢。

咽了咽口水,本是不晓得指向何处的手指弯向了自己,“我的…”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抵就是这么个情况。

本想着只要他照顾一段这孩子,待我飞升了再接回来,如今也顾不得这般多,一口咬定这孩子就是他的,迫于舆论,我还真就不信这谦谦君子模样的他还能不接受。

等他接手了这孩子,出于神仙的道心,总不至于亏待了孩子,我也落得清闲,可以去汴河寻那个唤做长戈的。

哪晓得人算不如天算。

众人惊讶之余,他一把搂起了我的腰,浅然一笑。

“如今你承认了,那也省的我去寻了,彻彻…”他本是惆怅着的脸竟突然舒了开来,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似什么失而复得,“原来真的是你…,我竟还以为她…,彻彻。”

“嗯哼!?”

什么情况,他不是思慕我姐姐吗,还为我姐姐买醉,还险些在姐姐成亲那日葬身火海!

他朝我的额轻轻一吻,那一瞬,我似被什么一触,伫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连眼都不敢瞧他。

“那个…”戳了戳他的胸膛,弹弹软软的,脸愈发热了,这酒太醉人了。

“眼下人多,多有不便。”他凑在我耳边喃道。

滋滋滋!

如刺在背,抖了抖。

“咳咳。”正了正嗓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只要是你要的,就不是误会。”

噗!猝不及防的情话最是有杀伤力。

约是酒醒了,头不疼了,可是脸还热着,转眼一瞧,上元望着他的那双眼满是憎意,而那粉衣女子瞧向我的这双眼也满是不甘。

这般瞧来,我们倒是不被看好的一双人。

呸!怎的就一双人了,分明是他趋炎附势,不要脸的顺水推舟,老娘活了数十万年了,还能给人调戏了?

奋里一推,咦,怎么推不动他搂着我的手,丢人,真真的丢人。

“放开她!”上元朝他一瞪,“你没看到玉彻很抗拒你吗!”

“若依照辈分你该换彻彻一声小师叔罢。”他松开了挽着我腰的手,一眼望了过来,好像在说“等我”,又一个转身,片片红叶席起,朝他道,“交出我儿子。”

噗!他不会瞧不出来那婴儿就是姐姐思慕的杜公子的转世罢?

被人绿了,还要去救回绿自己的人,心大,心大,孩子交给他,放心,放心。

那粉衣女子似怒了,抽出怀间的软鞭,瞪着我,“便是你这妖女,害得长戈神智错乱,同上仙为敌!”

第10章 落霞与孤鹜齐飞

神志错乱?亏她想得出来。

如今酒似醒非醒,我却也瞧得清楚了,那白衣男子才是心思最深沉了,不但顺水推舟占我便宜,甚至还藏着什么不让我晓得。

不然怎会明知我酒醉失智,还下套让我钻。

还骂我是妖,我好歹是上泰四神女之一的玉彻好吗!敢让我不快活,好啊,互相伤害啊!

手一张,银光一闪,百元绫便现在了我手中,“小妹妹,汪着你无知的大眼瞧清楚了,姐姐即便是妖女也能用神物扒了你的皮,敢惹我,来一个试试!”

那白衣男子一怔,侧过头朝我一望,轻浅一笑,又摇了摇头。

那一笑分明似俊朗的很,可我为何打了个哆嗦。

嗯…,太混乱,太混乱,剧情发展太快,我需要回去睡一觉,理一理。

“嗖!”

白绫一展,朝着上元与那粉衣女子袭去,本是极其激烈的氛围,清光一闪,化作了道烟泽,消散在白元绫后头。

紧随的是一道白光。

没错,耀了所有人的眼,成功逃出升天。

我好歹也是真真切切的活了十万年的,做了十万年的妖,多少有了些名头,加上上泰仙山又有人庇护,怎也不至于沦落到受人调戏,需要用女娲留下的宝物逃走罢。

不禁叹上了句,世风日下。

聪明的我没回不周山,那金绣的白衣男子那般厉害,一个折扇拂手便打得掉上元的武器,定也不难猜出我源自何处。

嗯…,也不能去上泰仙山,他见过白元绫,不难推测出我师出上泰。

一时之间头都大了,我好歹也活了这般久,竟还没有藏身的仙楼与洞天。

仙楼?

嘿嘿,我可爱的三师姐。

本以为酒醒了,直到我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到了云中楼才晓得,自己想太多。

“落霞,落霞,”夜色当头,醉傻如我。

“楼下何人?”空灵一声传来。

晃了几步,有哈哈大笑,“落霞落霞,我是孤鹜,孤鹜。”

完!梨花酿后劲太足,踉跄着步伐,几乎像个大半夜在旁人家门跳舞的傻子,“落霞落霞,哇!我是…我是…孤鹜,我们一起齐飞呀,哈哈,飞哦,飞哟,飞哟…”

“放肆!”她一怒,“何处来的傻子,竟敢来我云中楼撒野!”

晃了晃脑,又哈哈大笑着,紧接着模仿起她那暗处的动作,“何处来的落霞,竟敢与我…孤鹜…,孤鹜,齐飞!”

我真是…!

要不是后来长彦用九星暮辰镜给我瞧了今日这画面,我定是打死也不信自己醉了会蠢成这般模样的,真的是掐死自己的心都生了。

“大胆!”

她似真真的怒了,可我却还醉傻最傻的转着圈圈,“飞哦,飞哟。”

中间过程委实愚蠢,略过略过,一阵苦笑,她真真是火了,捏起一道云泽,朝着云中楼一罩。

没错,我进不去了,“咦,落霞捏,丢下我跟别的野鸭子跑了。”

傻子般的我还奋力打着那仙障,心情复杂,这段往事,真真是不愿提起。

也不晓得打了多久,觉着头飘忽忽的。

“扑通。”

倒了下去,睡着了。

第11章 从始至终都是你!?

落霞元君这神罢,瞧着无法无天,大大咧咧,实际上心里还是挺好的。

不然我也不会从云中楼的壁榻中醒来不是。

摸了摸腰间的裘皮裹子,大抵是她觉着对不起我,故而给我披的罢,没准这回儿正在帮我摘果子做饭呢。

抚了抚倾泻的长发,昨日也不晓得怎了,左不过驾云了,头发怎还乱了?跟跳舞后在草地上滚了几圈似的。

都是那该死的酒,头现在都还痛着,“落霞师姐,落霞师姐?”

那楼层中隐隐的现出了个人,约是个男子,难不成是落霞新收的小仙侍——百里?

“可是百里?”

他却也不做声,无奈之下,我一拂袖,散去了楼前的黑云,阳光渗过着一株株梨花树散在他的那金绣白衣上,如同那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烟泽。

视野愈发清楚,他立体的轮廓,风发的气韵…,又是这个登徒子!

他款款数步,行至我的榻前,坐了下来,看看手中装什么的碗,又转向我,“醒酒的。”

一大早就尴尬,真是…

接过那碗,抿了抿。

他却颤然一笑,“有毒的。”

“噗!咳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就知道他同那是非不分粉衣女子在一处,定不是什么好人。

所幸我也不是什么善茬,适才那一喷将那汤水也喷了他一身,嗯…,不是意外,绝不是意外,是我处心积虑喷的,嗯嗯,就是如此。

他一凝,那湿处就净了。

不用施法,法由心生,法由眼生,还好昨日没同他撕破脸,不然我要丢的可不止是妖格,还有小命。

哪晓得他一抬眼,望向我,一脸严肃,

完,又要开始说情话了吗?

天呀,我这十万年活得老实巴交的,没得罪什么人啊,至于这么惨吗。

他的脸越修越近,眼愈是越凑越近,越是离我只有一两寸,停了下来,“骗你的。”

“昂?”

“醒酒汤里,没毒。”

我去!!!

我这暴脾气!心里简直万马奔腾,真是…,要不是看他厉害,我真恨不得抽死他!

镇定,镇定,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波澜不惊,尽管我的手气得都快抓破了裘披。

眼垂下了半个棱角,冷冷的应了声,“哦。”

跟我玩?在去睡上个五百年罢。

他探了回来,望了望我手里破了的裘披,又是一个畅笑,“看来,你已经很适应夫君的挑衅了。”

夫君?抬眼一望,冷不防的撞上双深邃的眼,又快速错了开来。

他是不是有病啊,还是追不着姐姐,便拿我打趣了?

无奈的挤了挤眉眼,“我不晓得我是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了,竟惹的公子你从那不知名的城里追至此处。”

又叹了叹气,“若真有什么得罪了,我同你道歉,请你往后不要再招惹我。”

万万没想到,他本是冷俊的脸竟紧蹙着,一眼望了过来,凝咽着发涩嗓子,“彻彻,我爱你,真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心口似被什么一刺,竟有几分痛感,眼里有什么在抖动,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把什么压了回去。

我这是怎了?被调戏傻了?

第12章 同妖不同命

不会,不会!

定是这凝重的氛围下,一时失神罢了。

“你喜欢我什么,我都改还不成吗?”

“你就这般厌恶我?”

他这一问倒是问到我心里了,能不讨厌?

几个时辰前还在情深意切的同你说,对你姐姐的思慕。这才过去多久,便转念对你深情款款至死不渝了。

这换了任何人都不信罢。

合着把我当戏本子里那些无知的少女耍?

越想越气,又碍于他是九重天的神,总不能太折了他的颜面。

拍了拍他的肩,“公子莫要在我身上花心思了,小妖配不上你这等神仙。”

“那万载前,你搂着我温切喃语是怎就不说配不上?”他收了收失控的泽,又变得冷俊起来,“非要我待你情根深种了,再拒绝我,还是你觉得捏着一方尊神的真心很是有趣。”

万载前?

这又是哪跟哪儿啊,难不成他有什么臆想病?

细细的望着他,却也不似有什么隐疾的。

“彻彻,嫁给我,上元能给你,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玩这么大的吗!

左右才见过几面就来求亲…,滋滋滋,身子觉着一股寒意贯彻全身,拖了拖裘披裹子,紧紧盖着。

“哈哈。”没心没肺的故作笑颜,打了个干哈哈,“你这玩笑委实是冷,不好笑,咱们好好说话罢,莫再这般冷眼冷语了。”

“你究竟是忘了,还是在装疯卖傻,气我当年神殁是骗你?”他突然的话语打破了我尴尬的笑容。

虽然不懂他说些什么,却也不能冷场不是?

正了正嗓子,“公子好生善艺,演得我都分不清真假了,不过活个万把年,总归是会忘记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是?或许咱们从前见过,只是既然小妖不记得了,公子再做纠缠…,那就不好了。”

他的神目似有几分涣散,口中有用极浅的声音唠道:“原是…无关紧要。”

我这万把年开不出花的铁树,难得开一次花,还是一朵顶顶好看花,却生生的被自己这双辣手摧残,最后还必须凋亡殆尽,不由得生出几分惋惜。

同是妖仙,姐姐貌美风华六界第一,追求者几乎能绕不周山围上个五六圈了,偏偏我…,生也不算差…难得有个瞧的上眼的,还是个怪胎。

同妖不同命啊!

“彻彻,我给你个机会。”

他起身,朝着楼阶行去。

“嗯?”

约是行至阶口处,他停了半晌。

“我在汴城湖畔有一处宅子,唤做穆府,管家是土地仙,若你改主意了…,来寻我。”

我虽然活了这般久,可男子的背影倒是见得少,除了记忆中那若影若现的云楼男子。

便只见过他的,这般潇洒飘逸,一尘不染,倒是熟悉得很。

云中楼,云中楼啊,我忘记的究竟是谁,那个为我取名字的…究竟是谁?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过去想太多也没用,眼下他带着孩子走了,我的好日子便算开始了。

首先得去汴河去寻那个命定之人。

等等,汴河?何为这般耳熟?

方才他不是说…他在汴河有一处宅子?

心里顿时生出了个可怕的想法,他该不会…,不自觉的摸摸裘披的领子,似绣了什么,翻开一瞧,那么两个字赫然而立。

“长……戈!!!”

第13章 塑料姐妹情?

玉彻啊玉彻,你真是蠢的可以,越活越回去了,那唤长戈的一直在我身边,我还去寻什么旁人啊。

智缺啊我!气得我拍腿咬牙。

“彻彻,你怎了?”

抬头一瞧,眼前个身着彩衣,玉面玲珑,巧目生姿的嫣然女子便是我那可爱又可恨的三师姐,落霞元君。

转过脸,抚了抚肩上的长发,却也不在瞧她。

她见我有些气了,连忙托起纱裙,坐在我身侧,笑了笑,“彻彻,我来帮你罢。”

“别别别!”用一只手挡了挡。

“您是落霞元君,天帝都得卖几分薄面的尊神,哪能麻烦您做这等小仙娥行的事儿,玉彻命浅,你以后若还要用我去讨好什么九天尊神,直接说,没必要让人为我煮什么醒酒汤。”

云中楼如今是落霞元君的守地,旁的什么人哪轻易进得来,之所以长戈能进,还不是受了落霞明里暗里的授意?

我虽平素恣意,却也不傻,这些个把戏,骗骗玄女与姐姐还凑合,骗我?

委实低劣了些。

“彻彻…,我也是被逼无奈…”她有些欲言又止。

“无奈?你说是什么无奈,究竟是你的徒弟被他抓了做要挟,还是你有什么密辛被他晓得了,你倒是说个所以然出来。”

哼!这些个小把戏。

她笑了笑,摸了摸头,“呵呵。”

“哈哈。”我苦涩的回了她一笑。

她却又拉了拉我的袖子,“彻彻,我们是同门…,你看…”

“同门?”拂了拂她的手,“上泰四神女,我瞧着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姐姐为我寻了个儿子,玄女为我寻了个劫难,你倒更甚,给我寻了个夫君,你们这是打好了商量让我成家立业双修吗!”

她却一股脑的伏在我的肩上,“彻彻,昨日他同我说…他有往昔星姬的暮辰镜…,你也晓得那是是个什么物件…”

“所以你便被打发了?”

她点了点头,却气道,“哪晓得堂堂长戈上尊,竟是个骗子,趁我不注意便走了,镜子也没留下。”

他若是留下镜子才是真真的不正常。

被我那般一晾,没发个脾气闹上一番,已经算是个脾性不错的男人了,若还记得镜子之事,那可就真是心大了。

“彻彻,你怎不说话诶。”

“说什么?说你活该,还是说他有良心。”

气归气,长戈那厮,竟敢欺负我上泰仙山的人,这仇还是要报的,只是一时之间,也没个什么理由去接近他了。

总不可能奔到汴河都,同他说愿意在一处罢。

委屈自己向来不是我会做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总归是要晓得长戈是何许人的。

“对了,长戈上尊究竟是个怎样的神?”

“他啊。”落霞叹了叹,望向了那一汪子汴河,“我也不甚清楚,听灵宝天尊说过一回,一万年前天界有个女神砸了天锁,招来了洗净六界的大洪水,便是这个长戈以身为天柱,引洛水上天的。”

“以身为柱?”

心口一抽,隐隐做痛,耳边响起他那句,“你究竟是装疯卖傻,还是全然忘了?”

我这是怎了,为何总是想起那一瞬他眼里的那一抹光,一道泽?

第14章 呵…,男人?

“是啊。”落霞为我梳了梳发,“听说那洪水虽然退了,可星河洛水的无尽仙力将他的仙身压成了一颗又一颗的仙粒。”

灰飞烟灭吗?

“分明是为六界行了善举的,可天帝也没个什么敕封,更没有什么举措,由着他神行俱灭,得亏西王母仁慈,用女娲泥将他破碎的神粒结合到了一处,这才让他活了下来。”

落霞似个说书人一般,一句句的说着。

只是她并不晓得,当时的长戈即便是女娲泥合出了个金身,却也难以长久,不得已之下,他在昆仑山沉睡了九千年,龙卧九千九,这被后世的凡人唤做万岁,也是王的象征。

这段过往我也是多年后听月生说起的,他那什么都扛着的性子,怎舍得见我蹙眉忧思。

“…然后呢?”我不禁打探道。

落霞捏了捏梳子,无奈道,“然后渡劫成功,成了继元始天尊与西王母外,唯一还活着的上尊。”

天界神位排行以仙,神,君,尊排的,听闻天帝成帝前也不过是上君的神位。

依照森严等级的行礼制度,怕是天帝见了长戈,行个揖礼,他都受得起。

可怕,这样一个俊朗不俗,又神位又大的神,半个时辰前还被我说的一脸土灰…

也不晓得这算不算神不可貌相。

“那你可晓得他师承何脉?”

落霞摇了摇头,“这些事儿,大概也就负责编着命格的司命星君听过了。”

司命乃北斗四星君中神位最高的,常年驻守在九重天,我一个小妖连南天门也进不去…

没办法,还是得服软。

凉薄了几万年,一下又要弯腰屈膝,委实费力啊。

所幸那汴河穆府的土地仙是玄女事先打过招呼的。

“姑娘有礼。”

“土地有礼。”

“小仙受了九天战神的敕令,暗中帮姑娘渡劫,姑娘可是准备好了?”

九天战神?哦哦,是玄女,我略略的点了点头。

可惜土地神的本事稀松平常,连驾云这等轻巧的事也寻死了半晌。

如今一瞧,玄女给我寻的都有些什么帮手啊,上元初次见面便与长戈交恶,这看似可靠的土地还不会驾云…

一时愤慨道,“土地,小妖有些赶时间,不如我先行一步,你随后跟来?”

“这般也好,老身身子骨比不得姑娘,长戈上尊此刻便在渊都月王府。”

话一落音,我闪瞬而走。

其实我也不晓得为何自己会这般急切,会想快些见到他,脑子里会时不时闪过他那时失落的眼神。

毕竟我还从未这般无视过旁人,大概是心亏罢。

可我真驾云到了渊都月王府的云头,才晓得自己有多天真。

暮色沉沉,月隐成纱,我隐匿在云层上头,却瞧见下头的他搂着粉衣的她,那一瞬芬芳落尽,风一袭,仙裳摇曳。

说我有多难受,那肯定不现实,左不过是见过几次的人罢了。

只是失落还是有的,左右是第二个思慕我的男子,不由得想起了那个第一个思慕我,却知晓我的身份后便逃走的男子。

叹了叹,“呵…,男人?”

第15章 旧相识

我也不是那些个不识趣的凡间女子。

他既然是这见一个爱一个性子,那我断断不能再被他占了便宜。

化做了青蝶元身,轻拍着翅膀飞过云层,不晓得飞了多久,觉着累了,便化了道烟,下了云下头的林子。

若早知下林子会遇到这么个景,打死我也不下了。

落英深处,一男一女,**着身子,在丛中你侬我侬,听我下地的踏叶音,大呼。

“谁!”

夜幕的林间光线虽不甚清明,可那夜色照着赤身柔软如玉的身子…,我倒是瞧了个真切。

尴尬。

急忙转身,背对着他们,“小女子…,不甚来到此处,扰了公子与姑娘的雅兴…,实……实在…抱歉。”

“你是从云层下来的?”

那沉声传来,约是个男子的声音,奇怪,怎么这般耳熟?

“两位…也不是凡人?”尴尬的笑了笑,“那小妖便不打扰二位道友…”

恨不得长出四条腿,快些跑,哪晓得那男子忽然振声一呼。

“玉彻!”

咦?他还认识我?

咽了咽口水,“你认得我?”

“咔嚓!”

约是什么人起身穿衣压到了断枝,紧随其后的是一名女子娆媚的喃音,“殿下不继续了?”

果然…,我还是打扰到他了。扰人**,玉彻啊…你这罪孽大了!

“玉彻,是我。”在我耳边一喃。

不自觉的缩了缩,又一个转身,眼前这个衣衫不整,体魄健硕的俊朗男子便是我口中那倒霉的第一个负心汉——寮储。

彼时他向我表白,他才十五六岁,如今长开了,声音也有了些变化;

彼时我也不清楚他的来历,只是听过他身侧的侍从唤他——储公子;

彼时我还等过他来娶我,虽然他觉着似过家家,我却当真了;

彼时……

夜色真浓,他的样貌更是被遮住了七八分,更是看不出他长得如何,只是定是阿储无疑。

“竟是你。”眼眸一缩,却更瞧不清他的脸。

“殿下。”那女子一扭一扭的娆过来,“这女子是何人?生的还不错呢。”

“我的旧相识。”

“旧相识啊…,那会旧情复燃吗?”她伏在他的肩上谄媚的一瞥。

今日是不是犯了什么太岁?

花前月下,一连撞见两朵烂花,一个是曾经说娶我的,一个是现在说娶我的,可两人如今都佳人在怀…,重点是还都被我撞到了。

气人,委实气人!

来日等我飞升了,非要去九重天向那主司姻缘的神论上一论,等等,貌似这个时候天宫还没有主司姻缘的神。

“怎了,见到我呆住了?”他一挑眼望了过来,脸虽不甚清楚,可眼里散的黑泽倒甚至明澈。

我该怎么办?灰溜溜的走开?不可能的!破罐子破摔,得不到的,好歹也要气他们一气。

拉着他的手,那么一抽,将他拥入我身侧,朝他深情一视。

他一愣,伫着,凝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们在做什么!”那女子怒愤道。

脸微微朝他近了几分,约相差只有半寸的距离,朝她瞥了一眼,“这么明显,你难道瞧不出来?”

“你这妖女,快放开殿下!”

“扑通!”

手一松,他整个倒了下去。

第16章 我不要了,才轮到你

“你!”那女子连忙扶起愣着的阿储。

“是你让我放手的,那我便放手了。”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左右是他自己没站稳,与人无尤。”

本以为那阿储会怒,不想竟是一笑,又拂开他身侧的女子,朝我望来,“你倒是有趣了不少。”

呵?

真当我是那些个无知少女了,故技重施,低劣!

“本来是想在林子里赏着清清月色,却不想遇上了你们,罢了,罢了,小妖我也不做纠缠。”

拂了拂袖,连个正眼都不给他们,转身欲走。

“算你识相。”那女子愤慨道。

算我…识相?

又轻然回身,朝她一笑,“小丫头,以后眼睛放亮些,别总挑些个别人用烦了,剩下的东西,虽然是我不要了,才轮到你,可是也不能什么都照单全收不是?”

哈哈,我不要才轮到你,这话说得真真是爽利,让她得瑟,让她张狂,气的她直跺脚。

她也算识相,没再扰我,不然保不齐又是一番纠葛。

之前学卦算晓得凡人有种命格叫做天煞,大抵是天煞命中注定诸事不顺,孤独终老。

我虽晓得,妖是没有命格的,可如今瞧来,我倒是应了那天煞的命,也不知是一时不顺,还是一世不顺。

如今倒是左右为难了,去渊都罢,就要遇上那见一个爱一个的骗子;留在林中罢,又难免同那负心汉打照面。

索性就去一个旁人都寻不着我的地方散散心。

当时的我全当是宣泄情绪的一行,却未曾料到遇上了一个足以改变我将来轨迹的男子。

没错,那便是我生命里认识的第四个男子——昆仑尊神,三十万总兵真君,嫡刚。

绕过云层,背弛着上泰仙山,隐约是到了一出云腾如龙,仙云缭绕的神山——昆仑。

“何方小妖?”他一袭仙衣,气韵绝然,风华出尘。

我顿了顿,望着他这身道骨仙风的行头,“仙友…,嗯…,小妖近日心情不佳,便在一路浅行,适才在云端望着仙…君发怵,便下来瞧了瞧,这上头的是什么山,仙气竟如此缭绕。”

“原是个小蝴蝶精。”他一手前一手后,冠玉如珠,谦谦君子,大抵就是生得这般了罢,“此处是昆仑仙山,妖族是不可来的,趁着守山的巨灵神不在,你赶紧离开罢。”

“果然…”心情复杂,不禁一叹,“倒霉的时候,全世界都会同你做对。”

无力的回头,朝着山的更下头行去。

约是行至了山脚处。

“姑娘留步!”

回身一瞧,眼前的小仙侍拿着个盒子立在我身后。

四处瞧了瞧,周围也没旁的人,便问道,“仙人可是在唤我?”

他点了点头,将盒子递了过来。

打开一瞧,竟是一枚银光闪闪的丹丸。

“我家真君说,姑娘虽是妖,可身体里流淌的却是凝滞的仙气,想来是修行遇到了什么瓶颈,此物为银丹,可顺气通身,希望能帮到姑娘。”

我身体的仙气凝滞哪是什么丹药能医的,源头是共工撞不周山时留的怨火,只要飞升,便可不药而愈。

只是人家一番好意,我总不能拂了他的善意,“替我谢过你家真君,小妖玉彻,敢问你家真君的名讳?”

他正了正嗓,颇为自信道,“三十万总兵神将,嫡刚真君也。”

第17章 心上人!?

我不晓得长戈何处的了的消息,晓得了我到了此处,也不晓得他何以这般风尘仆仆,碎发飘扬。

可在缭云中,他浅浅朝我走进,走进。

“你…怎会…?”

“扑。”

我的话还未落音,他便是轻手一拉,我整个人就倒在了他怀间,“彻彻…,我与浅宁,只是兄妹的情分。”

他与谁是何种情分与我何干,眼下那嫡刚的小仙侍正在旁侧瞧着,多少是会尴尬的。

“你且放开。”我缩了缩,试图从他怀间挣脱。

“玉落凝香紫,久彻入人心。”他松了开来,那双眸子几乎渗着水,“为何你记得玉彻,记得那句诗,偏偏忘了我。”

心口一怔,抬眼一望,这还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同他对视,那双脉脉的眼散着一种久违的穿透人心的光。

昆仑的风袭着昆仑的云,化做昆仑的雾,凝成昆仑的雨。

小仙觉着有什么不妥,便走了。

而我们,便在雨间,惆怅,久伫。

“你…的衣…,湿了。”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说起。

“彻彻,我们回家罢。”

“嗯!?”

他拉着我手,却也不驾云,浅行着。

雨凄沥沥的下着,一番又是一番,花叶残败,我望着他,他望着雨,两相一笑。

我猜不透他为何跋山涉水来寻我,让我失意…他明明也有份儿,可这一瞬,我却提不起气力同他辩上一辩。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是你那双澄澈的眼,跟万年前一般无二。”

“昂?”

许是雨太盛了,周围都是水滴落的涟漪声,脑子里竟也空白了。

能陪你花前月下对影成双的固然可贵,可我…却更是欣赏风雨同路不离不弃。

愣了愣,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呢!

他是为了报复姐姐,又或者是贪图美色才……,玉彻你清醒些,不能病急乱投医。

将手缩了回来,他隐约觉察到了,停了下来,瞧向我,眼里仿佛写着,“怎了?”

捏了道避水咒,又拂了拂衣袖,“上尊,莫要拿玉彻打趣了,好吗?你这样我会当真的。”

“那便当真。”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假思索。

说实话,若非此前确定了他的为人,此刻我大概会被他迷上,进而做出些老不知羞的事吧。

“月前你说你思慕于我,可日前我去寻你,你却…”

“你果然看到了。”

“是。”我正了正身子,“我全都瞧见了,我晓得你很睿智,定有些完美的话搪塞过去可我,可我…,只是一介小妖,于你们并无多大关联的小妖,你大可不必同我解释,而且…,我心里…有人了。”

“谁?”

其实我心里哪有什么人,只是想断了他的念头罢了。

一时半会儿罢,要杜撰个喜欢的人,我哪想得出啊,可是他这非我不娶的眼神着实有杀伤力。

总不能说是上元罢,我自己都不信,手抓着什么,越抓越紧,他…,抱歉了,那你挡剑了,“嫡刚真君!他与我心意相通,今日还送了…银丹。”

打开手中的盒子,那银光闪闪丹药熠熠生辉。

他一怔,突兀一笑,尽是嘲讽。

第18章 哑巴吃黄莲

完,我如今将他伤了个彻底,那我渡劫之事可怎么办………

他一拂,那云便停了。

嗯…,果然是骗我的,我就说昆仑神山怎么说下雨便下雨,居然还晓得我喜欢雨,定是费了心思打听的。

谁会告诉他我的喜好呢?

脑中闪过四个字——落霞元君。

真是塑料姐妹情,为了面镜子,真真是要把我卖到底不是?

雨一停,四下居然静的发慌,他却突然一语,“陪我去渊都。”

“嗯哼?”

“你的劫,便是在渊都。”

我的劫?飞升的劫?

难道他同玄女打探清楚了我的劫,进而决定帮我?

“女娲造人时取出泥人的石,汇聚成为三生石,并为此留下两滴泪,泪经过日月熏陶化作了人身,传言谁能将双泪渡引成神,便可直入九天。”

嗯嗯,我点头,细细的听着。

他说的话我听了个七八分,隐约就是同他一道去渊都去渡那双唤做月生与兰蕊的情侣。

嗯,其实罢,我也不甚乐意,他言辞轻浮,又时不时会打量着我…

“长戈,长戈!”

那粉衣女子倒是来得及时,只是身后那一声声温情似水的唤声听得我是鸡皮疙瘩一片一片的生啊。

她拖着纱裙,款款朝他行去,至我们身侧朝我冷蔑一瞥,又挽着他的胳膊,“长戈…,你怎么湿透了,我用仙法替你驱水…”

他却是一拂,“不必了。”

她略了略,又转向我,瞪着一双大眼,本是明澈的眸子满是憎恶。

合着怨上我了?

真是哑巴吃黄莲,分明是他们的纠葛,却让我受了白眼。

幻出了白元绫擦了擦侧角的水滴,他却转脸问道:“你湿透了?”

我朝他那处扫了一眼,隐隐瞧见那粉衣女子那张华花容一黑。

顿了顿,“无碍。”

他隐约觉察到那女子有何不妥,转脸瞧向她,哪晓得那粉衣女子霎时弯着眼,温柔的同朵花似的,嗲着甚是温情的声音喃道:“长戈?”

真真是出好戏,奈何我毫无兴趣,他们走,我便跟着。

后来听他说,那个粉衣女子唤作苏浅宁,一个身世凄苦的凡人,五百年前长戈凡间游历见她跟骨甚佳便收留了,授了些仙术。

她倒也争气,日日勤学苦练,这才五百年便修成了个中仙的阶品。

长戈本想将她送去昆仑,让她拜在广离真人,她却不肯,宁愿做名婢子陪着他,无奈之下他便允了。

说是说婢子,可明眼人都瞧得出那丫头存了些什么心思,花季少女与俊才神君能有些什么情感,还不就是想着日久情深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看热闹就好了,何必跟他们纠缠。

此前听落霞说自打几位远古的大神相继沉睡、凋亡之后,仙道不昌,神根不永,我竟也信了。

如今瞧着长戈那行云流水的腾云术,呼风唤雨的四令咒………,去他大爷的仙道不昌神根不永。

拍了拍胸膛,还好我当时没一个情绪失控同他打起来,否则我连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到了。”他拂开云层,那雕栏玉宇的月王府便现了出不来。

第19章 你再反抗,我娶你

我从未想过他为何这般在意月王府,何为那么想要促成月生与兰蕊。

只是觉得彼时他是天界上尊,故而在百无聊赖间行件好事罢了,又或许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姐姐,进而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直至多年后我才晓得,原来一切都是因我,一切都是为我,可恨的是我却从未给过他一声温言,一抹笑容…

“长戈,你可算回来了!”那身着金蟒长披的温儒男子搂着一个三岁半左右的孩子行了过来。

长戈本是冷着的脸变得柔和,轻飘飘的撇了他一眼,那双深眸竟潋滟着几丝柔光,“月生。”

他们相向而视,好一幅一家三口欣欣然然的恩爱图,为何我会有种罪恶感…

画面太美,画面太美。

那唤作月生的男子将孩子传给了长戈,进而瞧向我,“这位姑娘是?”

姑娘?哈哈,活了几万岁,被人唤作姑娘还…挺顺耳。

长戈答道:“我娘子。”

昂?!!

月生好是一愣,望着那孩子,“那这娃娃…”

“我儿子。”他颇为复杂的望向我的眉眼,“也是她儿子。”

不是说了不纠缠吗!他又…,我真是…!

袖中用了个指法,化了道旁人瞧不见的气泽打向他,他却化了个风刃断了开来。

我瞥了瞥月生,约是没发现什么,又瞪向他,眼里里写着,“你再张狂,我弄死你!”

许是我的什么动作,什么物件勾起他什么回忆,他似笑非笑的抖动了几下唇,那唇形隐约是说,“你再反抗,我娶你。”

什么跟什么啊,这人委实不讲道理。

他搂着那不瞧着眼熟的娃娃行至我身侧,“彻彻,好歹是我们的第一个儿子,你给他取个名字罢。”

“我几时同你…,怎么便同你有了孩子了?”老脸一红,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见我有些涩了,有前道:“这还是你亲口承认的,便在汴城的一家酒肆附近。”

汴城的一家酒肆?那日我确喝了些酒,又同上元仙君跟他闹过一番,可是我强塞给他的孩子才几个月大。

等等,天界一日…,凡界……

“怎的,想起了?”

我干咳了一声回他,“左不过是酒后乱了性子,一时犯了傻罢了。”

噗!我在说什么啊!虽然是事实,可是这话怎么就…那么容易被误会。

纵眼瞧去,那月生张着大眼,写满了难以置信,而那苏浅宁横眉瞪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罪过罪过,真是罪过啊。

这会儿,他倒不回话了。

呵呵,我听到自己干笑了两声,朝他一瞥,“厌。”

“彦?”他看了看怀中睡着的孩子,“秀彦俊才,那便唤作长彦,字清君,如何?”

他倒会换话题,我那声厌分明是告诉他,我厌恶长戈,哪晓得他顺势利用谐音给孩子取了个不雅不俗的好名字。

看过几天书了不起啊,弄得跟我无理取闹似的。

你想演父子情深的戏码,我偏偏就不让你得逞。

戳了戳久睡的长彦,“长彦,长彦…”

他惺松着睡眼,揉了揉,本是颇为无力,瞧见长戈,竟欣喜起了来,喊了喊,那声音虽然稚嫩,却也不能听出。

“爹爹…,爹爹。”

第20章 唤长彦,如何?

“孩子,以后你便唤作长彦,可喜欢这个名字?”

他顶着那圆圆的脑袋点了点头。

长戈缓缓的将他放了下来,指了指我这处,“那个最美的女子,便是你娘亲,快去唤她。”

真是…时时刻刻都要占便宜吗?说是天界神位最高的上尊,我瞧着委实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子。

哪晓得那小长彦二话没说,扑在孙浅宁裙边甚是亲昵的一口一个“阿娘,阿娘。”

我这暴脾气!

这死孩子,忒没眼力价儿了。

早晓得是这么一出,我当时就应该把他给炖了,还要多放些辣椒的那种,亏得我还费心费力的为他找爹爹。

没良心的死孩子,人看较小,马看蹄早,我大抵可以下结论,这孩子将来定是那势力、无情无义的负心男人。

嗯…,虽然最后打脸了。

那苏浅宁笑了笑,蹲着抚了抚他的头。

“长彦,那是你苏阿姊。”长戈的突然一语打破了她的微笑。

那小子也真是聪明,朝我一望,笑得跟多花儿似的,奔至我脚下,“娘亲,抱抱。”

滋滋滋,这小子,跟他爹一样一样的。

指了指长戈,“我手酸,你去抱他。”

他失落的朝长戈行去,长戈那抱孩子的技术倒也不生疏,搂着他的腰一托,便将他抱了起来。

果真是花丛老手,那双搂过无数少女的手搂一个孩子,自然是轻易的很。

“爹爹…,娘亲,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长彦朝我一瞧,似要我过去安慰安慰。

我偏不,惹我的时候怎就没想过我生气?

“呜呜呜…”

那孩子,竟哭了起来,聒噪,聒噪,委实聒噪!

“长彦乖,长彦乖,告诉爹爹,为何难过?”他此刻这温柔细心的模样倒与他手持扇柄的模样判若两人两人,真是造物之神化。

“娘亲分明不…不喜欢爹爹,呜呜呜…”

什么情况?又说到我身上了。

这惹人烦的哭泣声,怪不得那般多的妖喜欢吃小孩子,孩子元神纯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是烦着连连不断哭声。

正了正嗓子,万万年没温柔说过话的我今日竟也载了,“乖,乖,别哭了,娘亲怎会不喜欢你爹爹呢?”

他一听我这般说,抬起头,望向我,“娘亲同爹爹说几句情话听听。”

“嗯哼!?”

情话?我生来就没同谁说过什么情话,纵使是对着阿储,我也只简单的点头罢了。

这屁大点儿的孩子竟要我说情话?是不是人精!

他本是舒展的脸又缩了起来,如同暴雨前夕的黑云。

“别别别,我说,我说。”我该说什么好呢…,话到嘴边,竟怎也挤不出,咽了咽口气,“长彦,乖,娘亲带你去外头吃糖如何?”

小孩子嘛,最是喜欢糖这类东西,一哄好了,也就不哭了。

哪晓得长戈那厮扶起长彦的手,俨然一副看戏的模样,“彻彻,我看似还未曾听过你说情话呢。”

好死不死,长彦竟还将那句话听进了心里头,“我便晓得,娘亲是不喜欢爹爹的。”

第21章 断袖情深

“爹爹此前同长彦说…说…”他上起不接下气道:“说…娘亲酒醉,爹爹才有了我,我还当爹爹说笑,娘亲不喜欢爹爹,我还当说笑…,不想…不想却是真的。”

我朝长戈一瞪,好你个长戈上尊,竟这般教孩子。

他却顺水推舟地半蹲在地上,摸了摸长彦的头,“长彦乖,你娘亲怎会不喜欢爹爹呢?你娘亲喜欢爹爹,喜欢得不得了。”

噗!

亏他说得出口,这话与他那冷面神君的模样全然不搭尬,也不晓得他羞是不羞。

“对吧?彻彻。”他一眼投了过来。

我摸了摸眉毛,打哈哈道,“是啊。”

“真的?”

“真的!”如今瞧来不说上句情话,他是不会罢休的,蹲在他身前,颤颤一笑,“你父尊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弦月,我的心头肉。”

“你…说的,可是…真的?”长戈那声真的格外沉重,眸子里几乎渗出了泪泽。

我该怎么办…,啊…!

心里万马奔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自以为把敌人砸了个粉碎…

五味杂陈…

他却起了身,尴尬的我不得已也起了身,那双穿透一切的眼,满是情深。

他步步逼近,我不自觉的退了退,他却突然抓住我的肩,朝我越近,大庭广众下…

手一挡,横在他前头,他却一拂,又一手横了过来,他却顺势拉着手反旋一收,搂住我的腰,一个侧转,我整个人便倾倒在他拥抱的臂上。

这种情节…,我脑子里闪过不是花前月下,亦不是众目睽睽,更不是尴尬入骨,而是…shǎo ér bu yi。

长彦那么小,总不能瞧这种画面不是。

“咳咳…”

月生咳了咳,他方才恍过神来,缓缓将我扶正,面颊微红,却留下了句,“唐突了。”

还好有月生,若他那一倾真的吻到了我,怕是我连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不生吞了他,也得活剥他。

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所幸,所幸。

月生笑道;“你们尽管恩爱了,也不怕给这不谙世事的小长彦看了去。”

“无妨,无妨。”

去他大爷的无妨,若我调戏你一个试试,看看你无不无妨?

不对,他会无妨。

……

几万年不曾出千壑洞,哪晓得洞外的凡间竟成了这么个世界,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又朝月生略略的撇了一眼,用袖子遮住自己靠近长戈的那侧脸,对着月生干笑道:“那孩子,其实是我们捡的。”

他眼一抬,摸了摸手,很是奇异。

哪晓得长戈轻压下我遮面的手,对着我凝深一瞧,滋滋滋…,如刺在背,热流一涌穿全身。

我是出了一脑门的汗,他倒自在的很。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长戈,用只有月生听得到浅声道,“其实,我是男的。”

他一瞪,又是愣了好半天,方才摸了摸手中的玉扳指讷讷道:“龙阳情深…龙阳情深。”

哈!?

原以为说我是男子便可避嫌,也能安生段时日罢,哪晓得这凡间的小王爷竟也见多识广,尴尬,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22章 终是寻到你

“彻彻…”

他眼角略弯,似笑非笑的喃上了句,“我终是寻到你了。”

终是寻到我了?说得跟拔山涉谷翻江倒海去寻了我一般,左不过是去了趟云中楼,讨好了我那甚是八卦的三师姐。

说得这般深情款款,也不怕上天降下几道雷,劈死你着没良心的。

我瞧他就是欺负我面皮薄,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同他闹翻,这才得寸进尺。

略略的缩回了手,苦涩一笑,“是吗?”眼里又闪出了另外一句话,‘可我丝毫不想找到你。’

他却也不气,仿佛得了什么珍宝似的,真是稀奇。

他此前思慕的是我姐姐,甚至日日去他们曾经去过的酒肆吃酒,如今却转念说对我思慕已深,甚至还愿意养姐姐的情人,要知道长彦可是给他头上种过一片绿的。

这男人心委实是大,不禁想起来,九天之上的尊神大多有些隐秘,如落霞元君的天生八卦,什么都喜欢打探;再如九天玄女的唠叨,而且是只是同门叨上个没日没夜…

出门没看黄历,倒霉事儿扎堆来。

月生算是个眼尖的,见我尴尬神色有异,便遣了侍女带我去为我布置的房舍,那房子我倒也喜欢,前头是花园池子,后头是假山竹林,颇有几分风水宝地的意思,最招我喜欢的便是那房前池子旁的几里落梨树,倒与云中楼下的梨花汴水颇有几分相似。

正是春夏风光,梨花都开了,也没结几个果子,风一袭,漫天雪白,扬扬飒飒很是惬意。

“姑娘,这园子本是长戈公子五年前为您修的,你瞧着,可还欢喜?”身侧的小侍女打探道。

这园子确是我喜欢的风格,等等,适才她可是说五年前为我修的?

“你适才说这园子是五年前为我修的?”

她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生怕说错什么。

五年前!

彼时我还在千壑洞里抄经念道;

彼时我还潇洒恣意,不必日日打哈哈;

彼时姐姐还没把长彦给我做儿子;

彼时他还在追我姐姐!

我真是…!竟还对长戈这衣冠禽兽心存一丝幻想,他分明是将姐姐不要的东西送给了我,亏得我适才还有感而发,觉着园子的主人甚至不错。

“姑娘?”那小侍女怯怯的看着我,生怕我一个翻脸,她受罚不说,没准得罪了王爷,小命不保。

人间对这些个礼教尊卑之事甚至介怀,罢了罢了,总不能连累旁人。

拂了拂手,“无妨,你且去回你家王爷,我甚是喜欢,若瞧见长戈公子,替我在他耳边道上一句,让他死远点。”

她一愣,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心中一阵委屈,却也不能让人瞧了笑话,皮笑肉不笑道:“你且去说,有什么事儿,我担着。”

她低了低头,应了声,“是。”

许是蝴蝶在茧中听不着任何声音,这才使得我破茧之后耳聪更甚其他妖仙,不然藏在梨花树下那两个女子的私语,我怎会尽收耳底。

一说:“我听说长戈公子思慕了多年的女子便是那个穿白衣服的清丽女子,长得还行,可怎么瞧都是个乡下没有教养的丫头。”

第23章 天雷滚滚

一说:“我也觉得那丫头无理的很,来王府的都是渊都的达官显贵,她怎么穿了身素衣,跟要为人送终似的。”

结论是:“就她那品风,差了苏姑娘可不止一星半点。”

活了这么多年,竟被几个黄口小儿唤作丫头,活见久。

那苏浅宁本就是源自凡间的,自然比我更懂凡间的礼数,真是几个没见识的凡人。

我也不是白白被尔等讽刺的性子。

“铛!”袖中一个响指。

她们既然这么喜欢污言秽语,那我便让他们说几天真话,一道真言咒,怎也不过分。

什么都不了解,凭借着自己粗鄙的见识便对旁人指指点点,真是好作风?要晓得舆论,污言很多时候是能害死人的。

忙活了这么久,倒也真是累了,习惯性的择了棵高巍的梨花树睡了上去。

蝶本就天生的恋花,恋树,故而比起那软绵绵的床褥榻子,我倒更是喜欢这株雪净芬然的梨花树。

月色皎皎,暗香沉沉,落英纷纷,我似做了一个梦,梦间雷雨连连,啸风寒骨,云中楼上烛影朦胧,玉笙缭绕。

“是你吗?”

我探了探身子,手中不知几时多了把湿伞。

那栏杆处背对着我的黄裳男子用极深的声叹道:“玉落凝香紫,九彻入人心。”

是他,那个我记不得样貌的男子。

身子似不听使唤,朝他款款的行着,“是你吗……别走,我想看看你…,想看看…你。”

他顿了顿,凝咽着嗓子,“玉彻,是你,一直都是你…,我爱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嗯哼!?怎么这么耳熟?

雷声愈发烈了,“轰隆轰隆。”一番接着一番。

他缓缓转身,用极其复杂的深瞳孔朝我一凝。

没看清,下意识的揉了了眼睛…,是他?定是看错了,又搓了搓眼睛,奋力一瞧。

“长戈!”

我的天!举起伞朝他就是那么一甩!

“去你大爷的,还跑到我梦里了!!!”

“扑通!”一声。

全身酸疼,略略的摸了摸旁边的树干。

梦太沉,一个不怒气翻身竟从树上摔了下来,滋…,全身的酸爽。

真是倒霉。

“你在干嘛?”

这声音倒是熟悉,抬眼一瞧,又是他。

“看不出来吗!”真真是忍无可忍了,“长戈,你若再敢施法给我入梦,我扒了你的皮!”

他却是一愣,有似笑非笑的撇了我一眼,似明白了什么,“你梦到我了?”

以我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看,他似完全不晓得我的那个梦,倒是我做了回小人。

不行,本来就打不过他,气势上不能输,冷傲一句,“没有。”

“说说看,是怎么个梦?”

他若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又能搪塞几回?万一惹急了他,他一个追魂咒入我的元神看梦更是得不偿失。

愣了半晌,朝他打了个干干一笑,“一个天雷滚滚的梦罢了。”

天雷滚滚…,嗯…,我也没说错,梦里是天雷不断,滚滚洪泽,算不得骗人。

正了正胳膊,想要起身。

“咯吱。”

果然是摔伤了,又扑倒在地。

第24章 唤我夫君,我便帮你

他却同个看热闹的一般,略略俯下了身子,对我一望,“唤我夫君。”

“嗯!?”

“唤我声夫君,我便帮你。”

他真是…!若不是那梦,我亦不至于失神从这花树下摔了下来,而这梦也多半是与他平日里对我言辞放浪脱不开关系,如今搭把手竟也要我屈尊,委实气人。

“既然彻彻不需要帮忙,那我也不便叨扰。”他忽然立起了身子,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夫…”

“嗯?”他又凑了过来。

“夫……”

他凑的愈发近了。

“夫………”话到嗓子眼,却怎也说不出来。

“罢了,罢了,你自个儿忙。”他起身,朝林的林的出口行去。

“夫君!!!”

林子里的鸟被惊得四处乱窜。

我从没想到会有那么一日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声一吼,亦从没想到吼出来的竟是这么两个字,我恨,我恨啊。

他却甘之如饴,转过身来,“早些听我的,不就好了。”

好个鬼!我算是瞧得通透了,我万载前定是见过他的,甚至极有可能犯了他什么忌讳,不然也不会这般针对。

说是说思慕于我,分明胡说来戏耍我的。也怪自己不争气,打不过他也就罢了,还没他会算计。

本以为他会借机给我来什么接触,难免又是一番牵扯,可他却也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掌心朝我一伸,赤光闪闪,如同暖阳的光泽,又如同涓涓的潺流,那道道仙力便渗入了我的身子,本是酸疼的身躯变得舒畅,连那离位的骨节也缩了回来。好生厉害的仙法,细细望着,那道仙法竟是赤红如血的色泽。

“赤色的仙法?”

他收了仙力,将我缓缓扶起,喃道:“以后睡在树上,记得在树下施道软绵的法术。”

“你的仙法是赤血色的。”

他本略笑的脸又变得深沉,松开了扶着我的手,“你看错了。”

“是吗…”

他望着那飘落的梨,语重心长道:“是啊,哪有神仙会赤血色的仙法。”

大概真是我看错了罢,神用的仙法最初都是泽,有的无色,有的银白,有的金闪,仙法被释放出来,依照神的五行属性释放出复杂的光泽。哪有什么神的泽是赤血色啊,真是摔傻了。

转眼瞧向他,那一张隽永的脸上静得如一汪黑潭,深不见底。

难不成我又做错了什么开罪了他?

“长戈,不好了!”便随着这一声的急切,苏浅宁奔了进来。

长戈缩了缩那诡异的思绪,又变得孤傲了起来。

“兰蕊…,兰蕊她…”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她…被孟大人带走了。”

“什么!”他本是深邃的眼里泛出一丝涟漪。

“孟大人言辞切切,我们拦不住啊。”

“月生,月生呢?”长戈分明是急切了,可那张脸上除了皱起的眉头与汇聚的眼神,我真真是瞧不出与平日有何区别。

木头脸。

“月生清晨便被王妃叫去吃茶了,这回估计还在渊北老宅,赶回来至少要两个时辰。”

他手一抖,眼神开始涣散,“糟了。”

第25章 卑鄙小人

其实罢,他受苦,我倒也乐见其成,左不过是跟我无甚瓜葛的。

他与苏浅宁焦急,我在一旁捏了捏梨花枝,倒也惬意,可转念一想,左右是要依仗他的,场面话得来上几句。

便正了正嗓子,“怎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一眼探了过来,瞧着我漫步关心,也舒了口气,“成就兰蕊与月生,便是你要历的劫。”

“哦。”不屑的应了声,虽然我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等等,他适才说什么?

我来此处是要力成一双注定的爱侣,他方才说…

“咔嚓。”

折了花枝,朝他一瞧,“你是说…?”

他转过身,点了点头,“便是他们。”

好如晴空霹雳。

我来此不过一日光景,怎就恰好赶上了我的目标之人被那唤什么孟大人的给拐走了。

本是乱七八糟的场面伴随着随后来的丫头变得更加混乱。

“公子,长彦小公子清晨同王爷一同去觐见太妃了。”

陪王爷去觐见太妃?太妃与长彦并非血亲,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太妃为何要月生带着长彦同去离此处有两个时辰车马路的渊北?

我偷偷瞧了眼长戈,他此刻脸黑作一团,眉凝成了个川字。

所幸那苏浅宁也是聪明的,见我一头雾水,便拉着我在一侧细细喃语。

她的声音甚低,说得断断续续,我竟也顺藤摸瓜推出了个大概。

原来那兰蕊姓孟,本是渊都城里赫赫有名的布商孟一川的独生女,而带走孟兰蕊的那孟大人正是孟一川的弟弟孟柏。

溯本归源,一切都的从五年前帝都来得孟柏回渊北说起。孟柏本是个偷奸耍滑的小人,也不晓得积了什么德,竟入了朝中大员的眼,花重金得了个渊北衙内的好差事,本念着回乡同曾经瞧不起他的大哥炫耀一番。

可哪成想,那孟一川凭借着善良老实的本性生生在渊都闯出了一番名堂。那弟弟不甘屈于人后,且又垂涎嫂嫂的美色,便在一日酒醉后,将孟兰蕊的母亲…染指了。兰蕊母亲不甘受辱,饮剑自刎,而那弟弟见事情闹大了,索性在当夜将孟兰蕊端给他哥哥的参汤了下了砒霜。

便是这样,孟家被孟柏得了,还诬陷兰蕊与山上的土匪私通,毒死了父亲。

听到此处,连我这等妖也气得抖上了两抖。

那孟柏更是得寸进尺,非要将孟兰蕊献给渊北有权有势的马老爷做妾。

可偏偏兰蕊跟她母亲是一个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站到了渊北最高的城楼指天喊冤,又是纵身一跃。可幸的是被赶回封地的月生瞧在了眼里。

月生心思善良,虽动摇不得渊都的势力,奈何不得孟柏,却也护住了兰蕊,将她养在了侧宫的一处园子里,本是一番恩义,却在日久的相伴中生出了情愫。

可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弑父女,哪有什么将来,这才有了长戈入王府,设计为月生duo quán,眼瞧着渊都的权只有马老爷与孟柏两处了,却不料横生枝节。

月生的母亲太妃不晓得从何处得到了消息,晓得了月生思慕兰蕊,故而有了今日孟柏闯王府。

第26章 孟兰蕊

太妃本就势利,瞧不上孟兰蕊这等身份不干净的孤女。

之前是碍于给月生营造个爱民的好形象,如今晓得月生思慕孟兰蕊,她又怎闲得住,为了所谓的权势,甚至不惜同孟柏这等小人合作。

她还美其言想长彦了,我倒是觉得分明是用长彦在制衡长戈,不让他出手,长戈虽是天神,可也是分身乏术不是?更莫提尊神在凡间用大型术法是要被反噬的。

而那马老爷自打在一次孟氏家宴上,隔着屏风瞧了一眼兰蕊,便三魂丢了两魂,恨不得将她绑起来,装进麻袋,扛回去才好。

无奈的叹了叹,孟兰蕊的命途委实多舛。

我本对这个劫历或不历并不怎么伤心,大不了就在做几万年妖精,如今听了这么个故事,哪还坐得住。

越想越气,撸了撸袖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那马老爷的头给拧下来,吓一吓那孟柏跟王妃再说。

天遣什么的,来了更好,没准劈下来道雷还能把大妖我劈成个不大不小的神仙。

袖一拂,那小侍女便倒了下去。

“彻彻,你这是?”

朝他冷冷一瞥,“上尊真是风趣的很,除恶务尽,你自以为帮月生铲除了些势力便能还一方太平了?月生优柔寡断,重孟姑娘远于其他,他不杀个鸡,那群猴是不会听话的。”

“你是想…”他朝我一瞧,有些疑惑。

“既然他不肯拿刀,那我来好了。”

“不可!你会…”

兰蕊被带走,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我哪容得同他虚耗。化了道烟散去了云端。

今日的云倒是颇密,竟让我都有些失了方向。

“姑娘,姑娘。”

谁在身后唤我,这般苍老的一声。

化成了人身,一瞧,眼前这个头发凌乱,风尘仆仆的老头竟是那汴都的土土仙。

“姑娘让小仙一顿好找。”他一揖,又道:“小仙赶了几道云,三年前好不容易到了渊都,可灶神又说你们走了,我又上了趟玉明宫,求了玄女才晓得你们又回来了,这一来一回真是让小仙骨头都快散架了。”

赶个几千里的路竟也要花三年,这土地仙的修为也颇低了些,眼下去寻兰蕊要紧,回头再同他聊。

“土地,我还有要事…”

“姑娘可拿到了寒玉笙?碧落黄泉水呢?那是唯一封住上尊修为的东西,姑娘要成事,缺一不可…”

他唠唠叨叨的说些什么呢?

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碧落黄泉水是弑神不可缺的,姑娘究竟有没有拿到?”

云风甚响,有些没听清,隐隐的听到了什么碧落黄泉水。

罢了,回头再问他,一个拂袖将他送下了云层,至于具体几分力吧…,我记不清了,左右是个神仙,应该无碍罢。

今日这云层倒是奇怪的很,翻云缭绕,左曲右转的,竟有些像困什么人的迷阵,布这般大的迷阵,那得有多大修为啊,估计是真君以上的神位了罢。

许是我看错了,难不成是自然成因,不然这偌大的阵为何偏偏没有阵眼呢?除了我也没寻到什么人被困。

第27章 界限妖兽阵

不管这是阵还是错乱的层云,于我而言都是些小把戏。

化作蝶身,寻找花的芬芳扑了扑翅膀,就这样轻易出了云阵。

也不晓得那姓马的老头今日是走了什么运,乱飞一顿,竟也至了他的府中。

我也晓得不能在凡人面前轻易展现神迹,便捏了道隐身的咒法,绕过层层坎,寻着月生府zhong tè有的海棠花香来了内舍,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传来。

一声:“美人,你给我过来。”

一声:“不要,不要!”

一声:“你叔子已经将你卖给本老爷了,你若把我服侍得服服帖帖,我便让你吃香喝辣,你若我从…”

“咔嚓,撕…”衣布被撕裂的声音穿了回来。

“啊…!”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女子肝肠寸断的泣喊。

我从未这般愤恨凡人,虚伪,狡诈,无耻!一股黑流在身体乱窜,说我妖孽本性也好,说起邪念附体也好,我非要要摘了他的头不可!

聚力于臂,对着古门,纵手一拂。

“铛!”

一道无形的障子横在了门口。

“谁!给我滚出来!”

那树侧传来深沉一声,“原是个蝴蝶精。”

定神一瞧,我足下竟是个巨大界限阵,所谓界限阵,不过就是界限内同界线外互不干扰的仙障。

而仙障的另一头烟云缭绕,一团黑气散尽后一直四足的双头苍兽现了出来。

它朝我这处奋力奔来,当是迟那时快,足尖一点,凌空而起。

本以为这般避开便算得避开了,哪晓得他错开我之时以迅雷之势长尾一摆,击中了空中用绫防御的我,竟竟直甩出了数丈。

喘了几口气,手一放,白光一阵,可百元绫怎也唤不出来。

而那苍兽张着前足向我踩来,哪容得我思索。

不由得朝后连续数个瞬闪才刚刚好的避开了那一踩,定神一看,它在过之处竟平白的踏出了个大窟窿。

好深精湛的修为,可气的是我身体里流淌着共工之怒和仙气两种泽,且还相克,莫说拿出平日的实力了,光是方才那几个推身瞬闪的仙法便让我的身子超出了负荷。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双头苍兽吼了吼,却说不出话。莫非方才树下说话的话并不是这兽。

对,定是如斯,我如今连这兽都打不过,更莫提兽后布局的人,想想也是凄凉。

那兽对着我用那长鞭一般的大尾又是一个横扫。我也不是吃素的,左不过就是个神行俱灭,断不能便宜了这妖兽,聚集周身所有的泽,不管是仙泽还是妖泽,先用了再说。

泽只所出聚气为刀,朝它扫过来的尾巴便是那么一劈。

“吼…!”

那断尾的兽痛得在地上打滚。

虽斩断了它的尾,我却也落不上什么好,两股气流在身体里翻腾,反噬竟是这么个钻骨钻心的滋味。

终于再也没有气力站立了,干裂着唇,倾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从没这般虚弱过,万万年没打过架,难得打一次还被反噬,这般细微的概率也给我撞上了,真真是倒霉。

更可气的是那断尾的兽还没死,它抖了抖身子,又立了起来,乘着风,朝我瞠目一吼。

第28章 你且在一处休息

完,那妖兽还能凝气。

我呢…,如今的我,怕是一个拿得起刀的凡人都能弄得死我罢。

想我堂堂上泰神女,玉彻大妖,今日竟给着双头怪给钻了空子,憋屈。

早晓得有这么一日,当时姐姐逼着我背仙书的时候我就不该偷懒,若是姐姐在,以她母螳的金刚之躯,随随便便挥几个螳螂刃便能叫这妖兽变成红烧蹄子。

抹了下嘴角的血,今次算我栽了,只由地它向我逼近。

正当它愈近之时,天上降下一道清烟,烟中现出一名身着白裳的隽永男子缓缓现身,他单手聚着仙力,那般一推,竟也能将那妖兽推开数步。

恍过神来,细细一瞧,没错,他就是我那倒霉孩子的爹。

“双首狮,此处竟有魔族。”他冷冷一叹,有用余光扫向我,瞧见我一脸煞白,愣了半晌。

“原来他唤做双首狮,竟是只魔兽。”

他一转眼瞧向双手狮,眼里泛过一丝狠,“是它干的?”

以我敏锐的妖性,此刻若向他求助,来日他待我,定是更加形骸放纵。

撑着最后一股子气,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你若再晚来半个时辰,我便请你吃红烧狮子蹄。”

他一眼探了过来,潋着几抹光泽,很是复杂道:“是我扰乱你戏耍魔兽的心思。”有转过身对着那兽一狠,“这兽的皮倒是厚实,烧了做吃的可惜了,我帮你扒下来做冬衣!”

我分不清他是真的想扒了那兽的皮给我做衣,还是故意寻了个借口让我有台阶下,殊途同归,左右是他要屠魔。

他双手合十,口中似念叨着什么,霎时红光一震,风云变幻,偌大的障子里生出个古老的佛印万字,便随着他口中佛法与那净世般的万字的延伸,我同那兽痛得几乎快倒地打滚。

他约是听到了我的shēn yin,朝我一瞥,展开了合十的手,那佛咒戛然而止。

而我的身子亦不再震痛。

他略略的锁了锁眉,手一张,一把闭合着的折扇便现了出来,又是纵身一掠留下一声,“你且在一处休息。”

不晓得为何,我悬着的心好似落入了深潭,暗却安稳。

他招招凌厉,分明是把闭合的折扇,却偏偏被他使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剑,而那兽却也只能节节败退。

到底是打得过上元神君的神,那法器使的是行云流水,轻舞飞扬,风中闪动好如明亮的星。

终于,那兽忍无可忍,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奋力撞去。

他一道仙闪,便避开了那冲,可哪晓得它的另一只头聚着气,反向朝我一喷,那气在空中竟生出了道螺旋的烈火,以极快的速度向我袭来。

眼下我用不出法术,糟了。

眼瞧着就差那半寸便要袭到我,霎时,只见一道清光极速的撞向了我,好巧不巧的避开了那道火。

待我定下神,他倒在我的怀间,满头大汗,嘴间泛着一丝鲜血。

“…你?”

他咽了咽即将从口中喷涌的什么,又缩了缩身子,从我怀间退了开来,额角的汗如珠一般滚下了腮。

他却撑着身子,朝我抿着嘴欣欣一笑。

第29章 欢喜不欢喜?

“你…”我指了指他被烟熏黑的脸。

他方才为何要挡在我前头,那双手狮的目标分明是我…,他可是受伤了?他方才咽下的可是他身体里本要喷涌而出的血?

那双手狮真真是烦人,又奔了过来。

本想着他若不行了,纵使是拼尽我最后一丝真元,我要要保住他,故而起身站到了他前头,哪晓得他亦起身,一把搂住我的腰将我倾入他的怀中,“闭眼,莫看。”

我微微抬眼望向了他,原来他的眼这般深沉,这般果切,我依在他的胸膛,闭眼缩了一缩。

“咔!”

隐约听到折扇被张开的声音。

“嗖嗖…”

背侧似有什么托着扇一掠,风声传来。

“吼……!!!”

那兽的一声吼震耳欲聋,紧随其后的是几声,“滋滋。”烈火盛燃的声音。

一抹甚是安逸的清香伴随着烧焦的木仙款款散来,身子愈发沉了,终于完全没了气力,安稳,可靠,依在他胸膛上,微微合眼。

这次我做了个梦,梦里的情形罢…很是复杂。

梦里约是我修成了个小仙,同落霞元君参加一名仙友的合亲礼。

殿内光洁入华,碧落成花,众神云集,落霞拉着我行至正位前。

“落霞,你待我来此处做甚?合亲礼的正位不应该是新娘子的吗?”

她却抿嘴一笑,指了指正堂走过来的某个人,“瞧,来了。”

我侧身一望,众神两侧,正中一名白衣仙撩踏着落英款款朝我行来,约是离我只有一两丈远,似笑非笑的朝我一望,“彻彻…”

心里一怔,嘴边不自觉的挤出两字,“长…戈。”

他这是…,向我求亲吗?脸颊略烫。

“小师叔!”

他身后行出了个身着素裳的白衣仙君,那仙君胖得紧,我一眼却也未认得出。

那仙君摸了摸肚子,行至他身侧,对我轻然一笑,“小师叔,我是上元。”

“奥。”指了指他的身子,“上元,几年不见,你怎旁成这么个样子?难不成天宫男子以丰腴为俊?”

我瞧了瞧上元的肚子,金光闪闪的,总觉着有什么不安。

他们哧哧一笑,又摇了摇头。

长戈一手搂着上元的背,一手极是温情的抚着他隆起的肚子,朝我笑道:“彻彻,长彦不久就要有个弟弟了,你欢喜不欢喜,意外不意外?”

长彦他弟弟?不禁瞧上元金光闪闪的肚子一瞧……

轰隆!犹如五雷轰顶。

干干的笑了两声,“欢喜…,欢喜。”

那上元一眼瞧向长戈,满是温切,“都是小师叔成全,才让上元寻到了幸福,不如这未出世的孩子,便有小师叔赐名如何?”

他指了指金光闪闪的肚子。

噗!天哪,这什么情况。

一把鼻涕一把泪,合着一把苦笑一把尬。

犹如一股寒流贯穿全身,冷得我抖了抖,这一抖,竟也让我从那奇葩的梦中醒了。

眼下他正搂着我在云层中飞驰,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似醒非醒的瞧着他。

“怎了,可是风大了?要不我再加道抗风咒可好?”他关切道。

我也朦朦胧胧的以为还在做梦,便双手揖了揖,“欢喜,欢喜。”

第30章 师恩沉沉

他很是复杂的朝我瞧了瞧,又轻轻一笑。

当时的他估计还以为我说的欢喜,是在他怀间欢喜罢,若晓得我说的是那个梦……

待我真的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在仙云缭绕的上泰仙山了。

“怎还受了身伤,可还疼?”眼前这个恩柔善目的便是圣母上君。

我师父圣母上君是六界出了名的慈,不仅将天帝、妖王、灵王抚养长大,更是教出了九天玄女这等战神,这是众神对我师父一贯的彪炳,可他们都不晓得师父对自己的定位却是,‘冷善无徒,闲散方外。’

这八个字的意思大抵是,师父要做一个不收徒,不参与六界权政,遨游方外的闲散神仙,可事实上师父除了我们上泰四仙,也并没有收过其他徒弟。

而我们四个也算争气,互相扶持,相亲相爱,…嗯…除了个别时候的塑料情。

“师父…”

我抬眼瞧了瞧,偌大的仙府,除了师父与几个小仙娥,从没其他什么人。

顿了顿,“长戈呢?”

她身子略略的收了回来,静了半晌,又指了指洞外。

我朝她指的方向一瞧,他正背着我们,似在思索着什么。

师父万万年没对旁人冷过眼,如今…,依着我对师父万万年的了解,她不甚喜欢长戈。

我干干的笑了笑,指了指洞外的他,“他…伤…如何了?”

她却一转脸向我瞧来,眼里闪过几分疑惑,“你是担心他…还是要他?”

我虽也不甚喜欢他,但总不至于在他为我挡火之后,在他背后捅刀子,只是师父的眼神很是轻蔑,甚至是憎恶。

我虽觉着奇异,却也未曾问下去,上泰一心,凡我上泰出来的神与妖皆有护短的毛病,师父见我一身伤,又是他将我抱回来的,自然会下意识的憎上他保护不利,便抚了抚师父的肩膀,温情道,“师父放心,没人能欺负彻彻。”

她见我胸有成竹,便点了点头,又朝我探了过来,“玄女派给你的土地仙,可同你讲了?”

土地仙?哦哦,那个被我从云上拂下去的老头,他似要同我说什么来着,只是我没听得清,如今想来应是师父要交代的什么话罢。

总不至于同师父说我将那土地仙拂下了云端罢,这万万年来,六界可没几个敢这般待师父遣的小仙的。

便涩涩的打了个哈哈,“嗯,我都晓得。”

“那便好。”她拍了拍我的手,叹了叹,“那你打算几时动手,可还需要什么帮手?”

帮手?左不过是促成一双爱侣,怎还需要帮手了?细细一想,许是师父忧心我涉世未深,这才……,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摇了摇头,望着洞外的长戈,“师父,不必忧心,再不济也有落霞元君不是?”

起了身,朝着师父一揖,“师父,玉彻要走了,你且在上泰仙山等消息罢。”

她转过了脸,又拂了拂手。

我虽然不晓得师父又什么要紧的事要土地仙转达,可无论是何事,都是为了我好罢。

我跪着给师父磕了三个头,一叩她的师恩,二叩她的育恩,三叩她今日为我疗伤的圣恩。

许是经历了魔兽的袭击,我方才顿悟飞升之路一旦失败必是粉身碎骨,也不晓得还能不能再承欢师父。

第31章 你不考虑嫁给我吗?

“圣母…她…?”长戈望着洞外一汪子莲,眯了眯眼,“可还好?”

“还好。”

“那便好。”

分明是渡过生死的,为何我却不晓得说什么才好,他伫着,我亦伫着,他不语,我亦不语,便这般静了半晌,捏了捏袖子,终是忍不住了。

“长戈,你的伤…?”

“若我说伤得很重,你会为了补偿我,以身相许吗?”

他的话插得很是迅速,甚至都容不得我思考,可是何为感恩,何为情爱,我却分得很是清楚。

他待我好,我便要爱他了?

他救了我,我便要嫁他了?

嗯…,摸了摸头,没错,我的头隐隐作痛,朝他干干一笑,“你说什么?我头疼得厉害,听不太清楚。”

他本是略有几分茫然的脸变得阴沉,又是一笑,“你这演艺甚佳,不去演几个戏本子倒是屈才。”

我呵呵笑了笑,“是吗,很假吗?”

他捏了朵云拉着我的手一闪,便上天,甩下句,“站稳。”

我不晓得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今日的腾云甚快,那迎面袭来的风一番又是一番,将我的发吹了个凌乱不堪,无奈之下只能贴着他的背藏到了他身后。

许是云风甚寒,连心里也有了几分寒意。

贴着他的背,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尽管风声甚大,他却还是听到了,沉沉的回了一句,“我也不晓得,只是火到你跟前,我的身体便已挡在了你前头。”

“……我们…会不会死诶。”这种念头突然生了。

“会,但你必须死在我后头。”

他的回答十分笃定,心似被绑到了什么上头一般,安稳,宁静。

本是极其感人的画面,哪晓得他却突然来了一句,“你真不考虑嫁给我吗?我可不嫡刚真君可靠多了。”

啪!朝他后脑勺便是一巴掌。

活该孤独终老!难怪姐姐拒绝他。

姐姐…拒绝…他,他言辞放浪,不是什么好神仙。

退了退,施法御风。

本应是郎情妾意的意境,如今却静得出鸟,如此也好,省的我又费唇舌。

便这样,我尾随他回到了月王府。

那一路来的小侍从见了我,都停下了手头的活儿恭顺的唤上一声姑娘,虽然被这群小上我九万多岁的晚辈唤姑娘多少有些尴尬,可我听着倒也顺耳。

隐约觉着什么人拉了拉我的裙摆,低头一瞧,长彦立在我身侧,单手叉着腰很是认真的同他们问了问,“我娘亲这般好看,分明是阿姊的样貌,你们怎唤得这般普通,左右也得唤上句小阿姊才对。”

小阿姊?长戈拉起他的小手,朝我一瞧,俨然是一副看戏的模样。

他分明晓得我十万岁了,让那群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唤我阿姊…不是折煞我吗。

我抬头望了回天,呵呵的笑了笑,“比起阿姊,我倒更希望大家唤上句小叔子,男扮女装而已。”

言外之意是我是男的,长戈喜欢我…,哈哈,大家懂的。

长戈此刻的脸色倒甚是有趣,先是一黑,接着红橙黄绿青蓝紫交替变换过,嘴里吐出了句,

“滚!”

第32章 真心还是假意

谁让他想看我的戏,那我索性把他变成戏。

旁人敬我一尺,我必敬人一丈,旁人坏我一尺,我必坏人所有。

说起坏,不禁又想起了那马宅里听到的那柔弱女子撕心裂肺的那一吼,我很清楚那女子身上散发着的海棠花香是月王府特有的,寻香是我蝴蝶精的天性,自然不会不错,也不晓得那女子后来怎么样。

“你在担心什么?”长戈一眼探来,眸中透着一股子锐利的光。

我侧着脸,望着空中飘零纷飞的梨花,一时出神,竟也没回他。

他却搂起长彦,朝我怀中一送,“万一撑不住下去了,就在家带孩子罢,外头有我。”

哈?我略略侧了下眼,那群小侍从都捂着嘴哧哧笑着。

长戈也晓得我面皮薄,便拂了拂手,让他们全走了。

也不晓得那土地仙是从何处冒出来的,“窜”的一声,凭空现在我跟前,我一个惊慌,怀间的长彦径直从我怀间滚了下去。

“扑!”

紧随其后的是几声大吼式哭泣,“啊呜,啊呜…”

也顾不了那么多,顿下连摸带亲的安慰着,而长戈似比我还心疼这小娃娃,一把将他搂在怀中,眼神里潋着什么,“我晓得你不上心,全当孩子是天上掉下来的,竟没想到不上心至了这般地步。”

他吹了吹长彦破皮的胳膊,抱起哭泣的长彦起身离去,离别时又是朝我复杂的一瞧。

左右是这土地仙的错,怎就怨上我了?再者长彦前身是姐姐的夫君,他抢了你的妻子,你被绿了还帮人戴帽,这算什么回事儿啊。

“姑娘…”土地仙探了探头。

“土地这是改行了吗?”朝他瞥了瞥,“不守着土地庙,改行做神行太保了?还是土行孙版的?”

他尴尬的摸了摸胡子,又干干一笑,“小仙这不是不晓得姑娘在上头嘛。”

罢了,左右是师父与玄女遣过来的,总不至于将受长戈的气出在他身上,便寻了个石桌凳子坐了下来,手一拂,幻出了盏茶水。

站了许久,我也有些渴了,抿了抿几口,朝他那处一瞧,“你且说说,师父遣你过来,究竟何事?”

他顿了顿,朝四周扫了一眼,确定了没人,便道,“姑娘可寻到了碧落黄泉水与寒玉笙?”

寻物?玄女说的劫…是寻物?

只是土地仙说的那两件东西我连听都未曾听过,可如何寻?

他见我有些困惑,便反问了句,“可是长戈上尊发现了什么,施了些阻碍?”

长戈?阻碍?他也要寻那两件东西?不像啊,他口口声声为我谋划,不似说谎,且他一个上尊,更是没有必要骗我一个不成器的妖精。

不过我与长戈此前并不相识,虽说因姐姐,我同他有了八杆子也打得着的关系,可这关系多半是交恶的。

他一个上尊,口口声声要帮我一个与他不甚友好的妖怪,不是觊觎玄女口中的两件宝物,又是什么呢?如今想来,他接近我倒是处处可疑。

只是总觉着土地仙这番话另有深意……

第33章 月上柳梢头

总不至于告诉土地仙我被长戈算计了罢,他再怎么也是师父与玄女遣来的,只是不能让他为难。

便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待我寻到了碧落黄泉水,会告知你的。”

他却也识相,没做纠缠,鞠躬呈过来个小铃铛,“姑娘,此物乃千音铃,姑娘只要施法后摇动此物三下,小仙便会过来帮助姑娘。”

我一拂袖,接下了铃,左右是个好东西,待飞升之事完了,送给长彦留个念想也好。

土地仙的事儿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摔伤长彦的事儿却还没了,翌日黄昏将至,到了长彦与长戈的房间,敲了敲门。

“何人?”

听这声音倒像是长彦。

“是我,阿娘。”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没有阿娘。”他气愤道。

没有阿娘?难不成他想通了,决定跟着长戈,从此同我怀清界限了?可一个孩子哪有这般通透。

“咯吱。”门被一双稚嫩的小手拉了开来,他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袋子,全身上下只露了手与那张圆嘟嘟的肉脸,汪着一双圆眼对着我,“娘亲可是在外头有野男人了?”

……我干干一笑,摸了摸他缠着的甚至诡异的纱布,“那个没心没肺的帮你包扎的,告诉为娘,我定也给他包一个。”

他朝我醉一瞥,侧过头,“长彦爹不疼,娘不要的,还能谁给我包扎!”又摸了摸自己的肉手,“包的地方全摔伤了,娘亲只管去陪野男人罢,让长彦自生自灭好了。”

哈哈,原是博同情来的,捏了捏他那肉脸,赔了笑脸道:“娘亲哪来的什么野男人,为娘就喜欢长彦,就宠长彦,哪还有什么心思要野男人。”

“真的?”他回过脸,向我望了望。

“真金都没这么真。”

他笑了笑,又拉着我的手一顿乱窜,大抵是到了什么小岔子口停住了。

已然是夜幕时分,他又望了望,朝着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小侍女问了问长戈的方向。

那小侍女遥遥一指,约是那涓涓潺流旁柳梢头下的一处亭子。

他拉着我的手藏在了离那亭子较远的一处潺流出口,四眼相望,不胜唏嘘。

其实罢,这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着类事儿,我也没少做,特别是在遇到长戈之后,我进那亭子…倒也没几步路,只是不晓得扰了长戈与苏浅宁佳人同会的良辰美景,还能不能出得来。

细细的斟酌了一番,还是在此处候着的好,惹了长戈,可真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小长彦哪肯依,挥了挥缠着绷带的手,“长彦都这样了,父亲也不管,娘亲若再不进去,来日长彦没了,父亲也不晓得疼。”又撇着嘴,指了指那亭子气道,“我便晓得那狐媚阿姊不是什么好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潺流叮铃的小亭自古以来便是…便是…是非之地,多少才子被佳人迷得鸳鸯交项舞,翡翠合欢笼,最后白白丢了前程,不得……不得善终!”

我呆了大半天,咳了咳,“这些…都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教的?”

第34章 狐媚子

“爹爹与娘亲不在的这半年里,时常有个身着橙色霞衣的漂亮阿姊来看我,给我看了本叫《西厢记》的书,好像唤做…唤做…落…什么君,对落君。”他又揉了揉眼睛,“不对吗?”

他这话倒是对,只是出自一个四岁孩子口中…,落君?恍然大悟,我那塑料姐妹落霞元君。

他蹬了蹬地,又拉着我的手愤慨道,“不行,娘亲,我们得进去。”

他一个孩子,且又甚得长戈欢心,他进去没什么,我进去…,摇了摇头,缩了缩手,劝道,“小长彦,你看…,那苏阿姊,生的倾国倾城,你爹爹罢…,又是隽永风华,他们俩站在一处简直便是那书中的佳偶天成,既是那极其相配的,又相互思慕,男未婚,女未嫁,我们又何必拿起棒子,去打那双鸳鸯不是?”

他却气得带着哭腔道,“那苏阿姊,当着我爹爹对我喜欢宠爱,可爹爹不在又把我甩在一边,还总是欺负我,说我是野孩子,说我没教养,说我赖着爹爹…”

他越说越气,说着说着竟还呜呜的哭了起来。

苏浅宁虽然是个当人一套被人一套的女子,却怎也不会这般待一个小孩子罢,可是瞧着他哭得这般伤情却又不像是为了骗我装出来的。

无奈之下只能摸了摸他的头,一边搂着他安抚着,一边解那奇奇怪怪的绷带,他才缓和了些,“我不喜欢苏阿姊,我不要那个狐媚子跟爹爹在一处,我讨厌那个狐媚子,呜呜……”

狐媚子?没忍住教育了他几句,“再怎么苏阿姊也是你的长辈,跟你爹爹修行了几百年了,以后断不能那般说她了,晓得吗?”

他垂着头,低着声:“晓得了。”

见我不严肃了,又拉着我道:“娘亲快去把爹爹带回来。”

合着我劝了小半天,他硬是半句没听进去…,凛然道:“万一你爹爹正同那苏阿姊享那鱼水恩泽,周公之欢,娘亲进去了,岂不是找不痛快?你也晓得娘亲打不过你爹爹,这万一打起来……”

“不会的,有长彦在,娘亲怕甚!”

想来这小长彦也算可怜,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那苏浅宁品行不端,又nuè dài他,那我的罪孽可就深了,这么小的孩子,虽然有些时候言辞会夸大,却也不会空穴来风的杜撰什么。

顿了顿,长彦再怎么说也是姐姐托付给我的,将来飞升了,离开了长戈,长彦必然是要跟着我的,如今他也算不得多调皮,尚也讨喜,若要我养着,我倒也不排斥,让他早早的瞧清楚长戈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几番斟酌,娓娓应了,他倒是欢喜,拉着我朝那亭子奔着,愈是靠近那亭子,我愈发觉得头疼。

可长彦也聪明,晓得我会寻借口,便将我拽得死死的。

别无他法,只由得他拉着。

心里满是复杂,满心期望着他们不在亭子里,满心期盼着他们没来私会。

万一真有个什么,我还得在这孩子面前上演一场正牌夫人手撕小三的戏码……

光是想想也觉着尴尬。

第35章 小儿精

他拉着我朝那亭口一踏。

一瞧,什么人都没有。

拍了拍胸脯叹了口气,此番运气还不错,他们不在。

本想念着,万一真的这么不幸瞧见了他们鱼水之欢,我也只能对不起长戈,硬着头皮来一场手撕小三的戏码,还好他们都不在。

“彻彻?”

亭后的柳梢下传来熟悉的男声,紧随其后的是有几分诧异的女声。

“你怎么来了?”

没错,就是这么倒霉,他真的来私会佳人了。

长彦喜洋洋的拉着灰溜溜的我行至了他们身侧,如果又个地洞,我真想钻进去。

长彦拉了拉我的长袖,用极浅的声音唤道:“娘亲,娘亲。”

他倒是入戏,可我觉着头皮发麻,芒刺在背。

他见我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又对着我的手背一揪,“滋滋…”,瞬间抬眼,却没过脑子说了句连自己也摸不清楚头脑的话,“此处风景甚佳,我带长彦来走……走。”

下意识的扯了扯长彦的小袖。

完,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我来做什么了,尴尬。

只能尴尬到底了,拽了拽长彦的手,示意让他跟我一起走。

哪晓得他小手那么一缩,竟我的手里滑了出来。

他上前,对着长戈一揖,“爹爹。”

长戈看了看左手手臂上仅存的绷带,“我此前给你仙法治疗过了,没起作用?”

“已经好了。”他回道。

已经好了?分明我见他的时候,他还说伤得重,绑了一身的绷带,若非我怕他热,让他解了…,原来是博取同情的,好你个心机小子,想我也是活了上万年的,今日竟栽在这四岁大的娃娃手里头了,委实气人。

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我正一步又一步的朝出去的路迈着。

长彦约是发觉了我的行动,突然大喊,“娘亲有话要说!”

霎时三人目光集体投向离他们有好几步路的我。

“轰!”如同被雷劈了。

完,现在逃…已然是不可能了,逼上梁山,这出戏不演也得演了。

心里凄苦,却要把戏做足,皮笑肉不笑的行至长戈身侧,光是这行几步,面对长戈那震慑人心的眼,也甚是艰难。

咽了口气,朝他胸膛一拍,“好你个负心汉,我左不过是不甚摔伤了长彦,你竟要给我带绿帽子。”

滋滋…,他还没说话,自己先一个哆嗦。

长戈眼一缩,瞥了瞥憋着笑的长彦,又盯着我,嘴角扬起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瞧见他这表情,我心里更是没底了,手撕小三估计难演了…,手撕夫君……嗯,倒是出不错的戏。

朝他胸膛又是一锤,“你怎不说话了,哑巴了,给你道颜色你还就装彩虹是吧,你若不喜欢我,那便不要骗我,直说,我断不会纠缠。”

本想着给他些厉害,让他昨日欺负我,曲解我,可我却忘了他是情场老手。

他一个回手便将我拥入怀中,用极是柔软的声应在我耳侧喃道:“彻彻,不管你是真的,还是装的,我全当你吃醋了。”

那声软绵绵的,耳朵都快融化了。

顿了顿神,打了个干哈哈,“……是…吗?”

第36章 真心似海深,情意如云高

心里一阵酸苦,自己为何要应了长彦去手撕浅宁,分明是自己作。

略略的缩了缩,朝他怀中挣脱了出来。

本是戏耍长戈,此番倒是被他戏耍了,转过身,瞧向了苏浅宁。

她此刻两行热泪从眼角划了下来,泣不成声,梨花带雨的,我瞧着,竟有几分心疼。

她待长戈倒是真心,守候了几百年,甚至宁愿放弃去昆仑拜广离真人为师的机会,要晓得广离真人乃元始天尊座下的嫡系弟子,若苏浅宁拜师,过个两三百年定能成个上仙,前途一片光明。为了他,她却甘愿做这些个小仙娥,小婢女做的事儿,深情款款,日月可鉴,不禁觉着心亏的很。

情爱之事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要是道德尚可的范围,追求真爱又有什么不对?又或者超出道德亦同我无关,倒是我,对长戈没那些个心思,却还助纣为虐棒打鸳鸯,真真是不该。

可要我说那些道歉的话,我却也委实说不出口,左右是长彦怂恿惹出的祸事,那这烂摊子便交给他们父子俩罢了。

拂了拂袖,“罢了,罢了,我此前未瞧清楚,曲解了长彦的话,如今瞧了瞧苏姑娘,倒是真心似海深,情意如云高,委实是动人。”

又朝长戈望了一眼,“长戈上尊且莫要辜负了。”

这也算给了他们台阶下了,至于长戈要不要同苏浅宁在一处,那也不是我能管的事儿,便趁着他们fā lèng的间隙化了道烟闪走了。

如今是月上柳梢的时辰,我今夜若宿在月王府的房间或花树上,难免被长戈逮着,适才扰了他的姻缘,他这人喜欢美女,难保他不会当夜寻仇。

无论如何考虑,今夜在外头都比在月王府安全。

说起外头,又想起了那生死未卜的孟兰蕊,也不晓得那孟柏是何许人,今日便夜探孟府。

吃了上次马府的亏,此番我谨慎地很,先是捏了倒凡人瞧不见的隐身咒,又是在门口石狮子下用妖性嗅了一番,确定了只有凡人在屋子里,这才准备起身。

忽然一阵沉香飘来,不对,那不是人身上的味道,幻回蝶身,躲在石后,细细瞧着。

孟府出来了锦缎加身的四十出头的男子,而府外来了个灰衣斗笠的男子,他的样貌我虽瞧不清,比我高出了个头,瞧侧影却也熟悉。

那锦缎男子怯怯道:“公子可是摄政王派来的?”

“嗯。”他递过去一个锦盒,“依计行事。”

“是。”那锦缎男子鞠了个躬,便朝府内走了。

果然,那狡诈的凡人同魔族有所牵扯,只要我跟着这身着灰衣斗笠的男子,定能晓些什么。

可幸的是我万万年没用过的追踪术倒没退步多少,顺着指引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瀑布前。

“出来罢。”伴随着瀑布飞泻而下的川水,他转过了身。

既然败露,那便没什么好藏的清光一现,便化了人型。

他本是草木皆兵的举止,见了却愣了愣,静了大半天,口中吐出两字,“玉彻…”

第37章 姐姐会保护你的

“你认得我?”

他却一笑,随着那一笑的是缓缓摘下的斗笠,“连你的未婚夫都不认得了?”

未婚夫……,亏他叫得出口,负心汉——阿储。

我是面心双冷,他却是满心欢喜,朝我行来,眼里满是满是清泽,“玉彻,我好想你,好想你,你晓得吗?”

我斜着眼,朝他一觑,“是吗?”

他怔了怔,又点了点头。

挣开了他的手,又退了退,“阿储,你这记性倒不是很好,几年前的一夜,月下林深,同佳人做交颈鸳鸯的可是你?这才过去多久,你便转念想我了?小妖我真真是受宠若惊。”

他一愣,缓半晌,“玉彻,万载前,我负你皆因我寻到了生父,我并非逃而是…”

我一揖手打断了他的话,“那小妖我须得道上一句恭喜了。”

这一揖倒让我想起了九万年来刻意忘却的一些事儿。

彼时他还是新来不周山的小妖,一直给不周山招来蛇兽的小妖;彼时我还不晓得《经稗》有那么一段关于龟蛇玄武的记载;彼时我还同他做了朋友,为他驱走了小妖。

九万年着实够长,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便日积月累,以至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九万年前,不周山受了女娲上尊的一道恩泽,一重结界,与世隔绝,表面上是囚禁我们这等妖仙,实际上是给了我们一方乐土。

约是三月三恰逢西王母的蟠桃盛会,不周山顶甚少的寥云多了起来,紧随云聚的是场雨,而雨后便多了一个他立在千壑洞外芙蕖池塘前头。

他的样貌约是十五六岁,一身破衣,眼神怯怯,出于礼貌,我朝他一揖,他却望着从洞穴里出来的我抖了抖,一个失足,径直扎进了那一池子芙蕖里头。

少不谙事,便一个白绫将他从池子里捞了出来,他湿漉漉的缩着,眼里涟着泽,口中却念叨着,“别打我,别打我,我马上走,马上走。”

分明是个成年的妖,却怕成了这副模样,我瞧着可怜,便在他身侧抚了抚,“莫怕,莫怕,不会有人欺负你的,我保护你。”

他抬头一望,眼里闪过千山万水,瞧我好如初晨之阳,略略的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芙蕖池子里奄奄一息的老龟。

“姑娘…求您好好保护我家主人,寮储殿下…老奴走了。”

其实罢,对于这种生死之事,我素来是麻木的,又不是我熟悉的人,死了有就死了,瞧了瞧老龟那一身子肉,炖个乌龟莲子汤,应该不错。

他却哭得厉害,还非要埋了那老龟,我却也没办法,总不至于前脚答应照顾他,后脚变把他亲人给炖了罢。

夜间带着他回了偌大的洞穴,四目相望也不晓得怎么个照顾法,西王母的蟠桃会忙,上泰仙山忙不过来,姐姐便去帮忙了,估摸着得一两个月罢,眼下倒是真真的为难我了。

“仙…姑…”他怯怯朝我望了望。

仙姑!哈哈,千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么个称呼,心头一喜,得意忘形,踮起足尖,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不错不错,姐姐会保护你的。”

诚然他比我年纪大了几分。

第38章 我想同你双修

照顾人嘛?

不难,把姐姐对我做过的事儿,对他做一遍,那不就好了。

首先的把他这身给换了,便指了指洞穴里的沐浴池,“你且把这身洞衣服丢了,去沐浴池子里洗一洗,我去寻件衣裳。”

说完便翻箱倒柜的寻了起来,他比我跟姐姐要高些,我们的衣服对他来说都小了些,穿小的衣服会不会受冻诶?

突然想起来,月前姐姐给我做的流纱翠钿裙的裙摆是半拖地的,够长,嗯,不错,不错,把我最喜欢的衣服给他穿,也对得起他这声仙姑了。

很是兴奋的冲到到池子旁,他似也洗好了,裸着身子坐在池子里,光是那香肩上如玉的肤脂便能猜得着他的肌肤有多嫩,那张脸洗净了,透着穴中水晶闪过的微光熠熠生辉。

原来他生的这般好看。

以往我与姐姐洗完澡,都是要互相擦身子的,毕竟背上的水没个人帮忙,也擦不干净不是?便挥了挥手,“你上来罢,我帮你擦身子。”

他好是一愣,不可思议的瞧向了我,可当时的我哪懂这些,还以为他是害怕我欺负,便说,“莫怕,我不随便欺负人的。”

“噗!”他真从池子里出来了。

光洁如雪的身子…一缕未挂,当时我真是蠢得可以。

瞧了瞧他平整的胸,摸了摸自己的,还以为他营养不良。

又瞧了瞧夹在双腿中甚大的那什么…,竟大声叹道:“你下头怎生了个这般大的瘤子。”

心里不禁感叹,委实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脸一红,眼神很是复杂,又略略的侧过身,朝我伸出手,“…仙…仙姑…,仙姑…把巾布…布与…与衣服……给我罢,男女…男女…有别。”

男女?男女是什么?我那时只晓得六界有风虫鸟兽,花叶虫鱼之分,便以为世间的的妖精一个模样,神仙又是另一个模样。

哎!每每念及此处,心里总是不胜唏嘘,平白无故的便调戏了个少年郎。

后来总觉着他胸平,下头又个那般大的瘤子,穿我那裙子,委实是不甚好看,便同兔子精说了说,要一件合适的衣服。

那兔子听着我一道说,鼻血一道流,那看异类一般的眼神,我至今难忘。

说起兔子,心里总是会难受几分,若我没救他,或许也就不会有后面那许多事儿,不周山的妖仙也不会只剩我与未归的姐姐,终究是自己惹的祸。

自从那老龟被安葬了,我同他便在不周山住了起来,一连三个月,我们白天一起捉虫摘藕,夜里他弹琴,我敲钟倒也恣意,一切都挺好,除了上泰仙山来信说姐姐邪气发作,得留在神山修行一年。

一日,他突然向我提起,“玉彻,可以教我法术吗,我想同你双修。”

双修!我那是也算瞧过不少书的,双修是什么个意思,我也是懂的,妖间的双修…然后修着修着便…在一处……然后有娃娃…,然后一家三口上天宫。

这…算是…告白吗?

我那是倒也没怎么想过其它问题,他生的不错,待我也好,也会给我着鸟捕鱼烤肉,“若能跟他永远住在一起,倒也有趣。”

第39章 玄武兽

一想到往后多一个人住在一起相互照顾,相互扶持,我便高兴。

便点了点头,然后将仙洞里的书给他瞧了个大概,他似很有天赋,过目不忘,许多连姐姐这等天资都要练上三遍才会的仙法,他只需练上一遍,加上他本就有修为,只是一直不会用,故而进步神速。

从前是我照拂他,估计他再练上个半个月,我便得倚仗他照拂了,诚然他再也没为我猎过几回鸟,烤过几次鱼。

我似一个傻子,被他诓了,还不晓得大错将成。

随着他的修为愈发的精进,不周山上女娲上尊设下的结界越来越弱,竟有些风雨飘摇的感觉,起初大家都未在意,只觉得是云层折射的光盖过了结界。

直到忽然有一天,不周山的山脉旁出现了条九尺赤蟒,我们才意识到结界的薄弱。

不周山山是不可能有蛇的,做多的软体也不过水蛭,且不周山的山脉是上古留下的好东西,妖邪若吞了,有了混沌般的修为不说,没准还能得道飞升。

可是不周山一旦失了山脉,依仗不周山的灵气过活的妖、精灵、妖仙会全数飞灰烟灭,这也是女娲给不周山下封印的重大原因。

大家都晓得事态多严重,众妖合力虽死伤惨重,却也打碎了赤蟒的内胆,借助山脉与白元绫的力量加固也结界,而那赤蟒也化作了条小蛇钻地逃走了。

赤蟒是一场大战,早在赤蟒出现前,便来来回回出现过不少的妖觊觎山脉的灵力,且那些要竟全是蛇妖。

本以为此事也就了了,没有太大伤亡,可我收回白元绫的那一瞬,瞧见白绫前段染着的血…,心里一惊。

下意识的朝山下一望,兔子精拍着身边七只血肉模糊的残体嚎啕大哭。

没错,这一战…,兔妖仙这一族…被灭得…只剩她了,心似被什么抽着,怔怔的疼。

兔子一家几代人几乎是做了千年邻居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是我与姐姐的亲人。

这一日,我伏在千壑洞门口的落英树上整整哭了一夜,日初降至的时候隐隐瞧见什么红色的软虫爬进了我的洞天。

细细一瞧,那小虫真是断了内胆的赤蟒,我紧紧跟随着,那小虫却在阿储的洞舍中消失了。

当时我是不愿相信的,可一想到兔妖仙全族血肉模糊的倒在我面前的画面,心火一烧,一个拂袖,劈开了门障。

此刻的他化作了龟身在修习什么法术,他身侧却不断有小蛇匍匐,殆尽,灰飞烟灭。

“你在做什么!”我放声一怒。

他眼猛的一睁,那些蛇虫全树烧成了一堆堆的白灰。

“竟是你…,招惹了蛇妖…”我强忍着哀痛,朝他质问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却拉着我的手,凝道:“我是四古兽玄武的后代,万万只龟才有一只为玄,万万只玄才有一只为玄武,我为了开萌,只能不断修行,可随着修行深了,玄武招蛇精的天道也就出现了。”

我踉踉跄跄的退了退,婆娑着泪眼,涩涩的苦笑,“玄武…?的后代…,滚,给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第40章 狼心狗肺

我已然心痛不已,他却以为我只是愤怒当头失了心智,有拉着我的手,肯切道:“玉彻,你相信我,我只是想保护你,只是想照顾你,别让我走,我只想陪着你。”

世间最讽刺的,切莫如斯。

我很清楚,当时连降服赤蟒都费力的我,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我的心却完全不能接受。

缩回手,却被他身上的甲化出了血,他愈发急切,想要伸手为我疗伤,我却又是一退。

朝他一望,合着泪,嘴边恳切出两个字,“滚…啊。”

他一怔,那似伸未伸的手颤了颤,只由得我驱赶,错开了我的身子,出了穴。

若事情到此便结束了,过了九万年,我瞧见他大概也能对他温温一笑,左右是天道使然,怨不得谁,可谁晓得那却是一个开始。

将他赶走后不周山平静了一段时间,可是我们心却也算不上平静,只是友人的离去大大伤怀了罢。

那段时间里,如果我说我没想过他,那定是假话,左右养了他小半年,就算是养株花草半年,然后枯死了,也会难过一阵罢,虽然我也猜到他还没断了念想。

终于有一日,他来寻我了,只是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不周山上头围绕了些黑云,许是要打雷了罢。

他带着我去了云层深处。

“你还来做甚?”我的气还没消,也确实不愿见他。

他摸了摸拇指上戴着的绿扳指,朝我探了探,“玉彻,我想娶你。”

那一瞬,我真的动摇过,左右被我看过身子的,跟他在一起也不委屈,若能离开不周山,寻个没人的地方,日子也好过。

下意识的点头一瞧,云侧中的黑云闪动着什么,一道又一道的雷光似劈着下头的什么。

下头……,不周山!

缓过神来,朝他一瞪。

他目光错了开来,“妖仙的血能助玄武族开萌,为了守护归墟神国纯种玄武兽的高贵血脉……今日父君派我带五百归墟神兵……”又朝我深深一望,“…对不起。”

“你说……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要杀妖仙?

他要杀那群对他掏心掏肺的妖仙!?

他要杀那群对他视若家人的妖仙!!!

“啪!”

伴随着雷声的是我给他的巴掌声。

踉踉跄跄的退了退,快至云头,纵着泪,惨笑道,“我便是妖仙,你杀啊,你杀啊!”

他猛的一怔,似被什么砸中一般,朝我很是复杂的一望,“你…竟是…妖…仙。”

仰天大笑了三声,指着他,“我玉彻此生做得最蠢的事便是在千壑洞芙蕖池前收留你,你跟你父君狼心狗肺,蛇鼠一窝,终有一日我定要用这三尺白绫染尽你们这双禽兽的血,以祭我不周众灵!”

说完便是朝云头一扎。

尽管如流星划空一般的速度朝下坠,可真正的到了山头,却依旧是晚了一步。

眼前的山早已是尸横遍野,血迹斑斑的尸壑,南瓜精,草鸡精,水蛭精……

那一具具的尸体如同一把把的刀刃深深的插入了我的心口,那种刺痛,毕生难忘,也就是那一瞬开始,我不再天真乐观,不再期许敌人的善意。

第41章 你们来一个试试

许是我的伤痛过重,惊扰了那云层中沾染鲜血归墟诸神。

一说:“下头还有一个。”

一说:“那个不是大殿下瞧上女人吗?”

一说:“竟是个下贱的妖仙。”

心头火一烧,那时的我仙气勉强能压抑体内的邪气,被他们那么一激,体内的邪气竟贯穿了全身。

“给!我!滚!下!来!”

我持着白元绫对着那云头便是几挥,霎时风云变色,电闪雷鸣,无数扛不住的小仙兵被那一卷狂风扫了下来。

可白元绫是圣物,但凡圣物都需要仁慈的法力来驱动,彼时我邪气如体,哪来的什么仁慈,进而遭到了白元绫的的反噬,吐血倒地。

可幸的是当那群神兵要逼近我的时候,三道光泽护来,先是一道青光刃砍断了那天空诸云,随后是那光耀大川的霞火烧神,最后是那奋身一怒的一拳蓝光,那五百兵士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是她们…,是她们。

我强睁着纵横婆娑的眼,嚎啕大哭了起来,这辈子便只有这么一次我哭得既失态,又伤心。

姐姐与落霞元君下了云端,搂着虚弱至极我的,拭了试我的泪。

玄女瞧我浑身是反噬来的血迹斑斑的伤痕,眼中颤了颤,朝那几个活着小神君一瞪,“你们再一来一个试试!”

后头的事儿,我记的不甚清楚,隐约是那几个神君吓的丢盔弃甲连滚带爬的消失了。

“那阿储呢?”

那是我最后一次向姐姐问起他,在一旁的落霞元君气得全然听不下了,朝我受伤的胳膊一揪。

“滋滋…”那酸爽,绝了,疼感直冲脑门。

“那个负心汉,一听你是妖仙,逃得比兔子还快,我们没见着人。”落霞愤慨道。

“小师妹,你不会对那个寮储还存着什么念头罢。”

玄女的话问得倒是稀奇,但凡我对他有点念头,当时便不会气的从云头跳下来了,便狠狠道:“去他的,那只死乌龟,来日再见到他,非要寻个大些的锅子炖他个几桌乌龟汤。”

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得不甚清楚,故而一回忆往事,便是个没完没了。

寮储不晓得几时行至了我跟前,一手搭在我肩上,甚是眼里甚是动情,“玉彻,当年我说过的…都算数。”

这话说的倒是深情,若换了当年,我定会大大咧咧的应了,可九万年说短委实也不短,改变个人却也容易,手一拂,了开他的手,“当年之事我不愿再提,你若非要跟我论上个一两句,难保我不会兑现了当日在云头上说的血溅白绫。”

他一怔,又笑了笑,“你不是要同我修好的,那你跟着我做甚?难不成真如传言的那般,要捉了我炖几桌乌龟汤?”

九万年前,还是个胆小怯懦的模样,如今倒是硬气,这同我一口一句的论述起来竟也不落下风。

我也不是什么受人欺负的性子,斜眼朝他一觑,“若归墟神国不在意失了大殿下,我倒甚是乐意炖这一锅汤。”

他一晾,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第42章 对于爱你,我从未欺骗

“我不愿同你虚耗,若你还念与我的情意,那便告诉我,你和孟柏究竟有何瓜葛?”

他转了过身,又是大半天的安静,随后却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爱过我吗?”

难不成又想博取我的同情?

无论曾经如何,现在我对他实在谈不上何等情谊,咳了咳,“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既放弃了我,今日又何必问这么一句可有可无的话?”

“若我告诉你我要吃回头草呢?”他突然打断,又是一凝咽,“对于爱你,我从未欺骗。”

对与爱我…从未欺骗,真是一句好听话,只是曾经被他那一伤,早便不相信世间有什么情爱,尤其是情爱会降临在我头上。

可惜我伤好不久,他又早已萌起,若我同他一斗,定是讨不着多少好的,回身,撂下句,“你不说,我也会晓得的。”

我不清楚他瞧着我的背影是怎么个神伤暗淡,但同当年我瞧见同类们的尸骸累累血迹斑斑相比,不值一提。

我向来方向感不错,可回到月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午时,瞧着四五个小侍从挤在一处斗蛐蛐,见我来了,行礼道。

“姑娘。“

突然想起,我是月生的座上宾,依着凡间的礼数算是甚有权利的客人,便正了正嗓子,“昨夜府里可有什么异常?”

“一切正常。”

听他们这般一说,如同吃了颗定心丸一般,还好还好,长戈没发现我出来了。

又在花园绕了绕,摘了些香气浓郁的花熏蚊子,嗯…,四月嘛,总有些讨厌的蚊子蚊蚊叫的,扰我清修,到梨花小屋时已然是下午。

两脚刚一踏进梨花林,便有个小人从树下窜了出来,扑在我裙边,汪着一双泪眼,“娘亲,长彦知错了,你别去勾搭野男人别不理爹爹…别……”

哈?我是一愣,全然摸不着头脑。

长彦却愈发难受,断断续续的抽泣着,“都是长彦不喜欢苏阿姊……苏阿姊她也不喜欢长彦…苏阿姊没娘亲好看……,煮的东西还没有爹爹煮的好吃…,长彦才诓娘亲去的,娘亲一走,爹爹晚上又来看娘亲……,苏阿姊说娘亲一晚不回来…是…去看野男人了…”

点了点头,很好很好,我愣是一句没听懂,倒是他接下的这句我听得真切。

“爹爹说要捉……捉奸,在小屋子里等着娘亲。”

轰!如被雷劈。

合着他一直在我屋子里等我……,然后从夜里等到初晨,初晨等到正午…

诚然我昨日受了长彦的煽动对他闹上了一番,可最后也留下了话说苏浅宁不错,他若真思慕苏浅宁,只需顺着我的台阶下了便可,也不至于尴尬到哪去。

我没惹得他骑虎难下,他如今却来寻我的晦气,甚至不惜等上个半天一夜,这心眼真真是小。

颤颤巍巍的走了几步,头疼,头愈发疼了。

还是走不下去了,回头,拍了拍长彦,“小长彦,莫要告诉你爹爹…我回来过。”

转身欲奔。

“彻彻!”

屋内传来什么人的勃然一喊,风云一番,那木门缓缓开了。

第43章 兴师问罪

他缓缓出了屋子,朝着梨花树下的我,似笑非笑的一凝。

花叶纷纷,他的容颜衬的愈发隽永了。

其实罢,那个表情…有些复杂,却又不似憎恨,可叹他在我屋子等了这般许久貌似是来找麻烦的,念此,心里亦是顿了顿。

我打了个干哈哈,“长戈上尊,好久不久。”

他的脸色一黑,如暴雨前的乌云。

完,这是要开口了吗?要寻仇吗?不管了,先逃要紧!

回身欲奔,哪晓得他手一伸,一股无形的力将我一拉,转身飞向了他,正当我用仙法去挡的时候,他却是一闪,在空中将我抱了个严严实实。

梨花如雪,偏偏芳菲,渗入人心。

我不记得就这样,他搂着我在空中下坠了多久,可是直至脚落地了,我的心似还在空中飘着。

“吃过了吗?”

一愣,意识到他松开了我,“哦哦…”

他眉宇一皱,“没吃吗?”

我傻了大半天,方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我有没有午时有没有吃过东西,摇了摇头。

他却冷冷一瞥,留下了句,“堂堂嫡刚真君竟顿饭都给你吃不得。”

这句话我倒是听懂了,他以为我一夜未归是同嫡刚真君私会去了。

我同嫡刚罢…,左不过一面之缘,他生的那般好,瞧着也靠谱,若他表白,应了倒也不亏,哈哈。

本还以为他待我还有些上心,哪晓得我那屋子里钻出来个苏浅宁,原来他是同她一起…在我的屋子里等了一夜……

分明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花前月下烛影朦胧的良辰美景,我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他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提给我做饭,苏浅宁二话不说便站了出来,“长戈,我去罢。”

苏浅宁会做饭?还做给我吃?呵呵,我捏起了手里在花园里摘的花,一片一片摘着花瓣吃着,越吃越香。

一抬眼,他们三个甚是诡异的望着我。

吃个花都不让我安生,我这厢来凡间过的是些什么日子啊,早晓得有这么一天,当日便该把长彦那娃娃卷着大青叶,一锅给煮了。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才吃几朵,便也饱了,三分吃饱,七分气饱。

离五月初九的历劫日还有小半个月,我却恨不得那些日子早些来,日日对着他们那似一家三口的形容,委实尴尬。

不过既然他们要笑我,索性我也回他们一笑,托了托片花瓣儿,娓娓道:“嫡刚真君晓得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喜欢花,这是我们做蝴蝶精的本份嘛。”

略略撇了撇苏浅宁,她脸一横,俨然一副多瞧我一眼的难受的神态。

哎,我怕是把她得罪了个彻底。

往后几日我也放聪明了,与其这样含糊其辞的委婉拒绝,倒不如来些实际行动,且这些个行为须得在不驳了长戈的脸面的基础上。

故而向月生要了几套男子的红裳,至于为何选红色,一则这颜色好看,即使是骗人,也得好看;二则这颜色敞亮,惹人注目,我倒要瞧瞧大庭广众之下,他又敢不敢对我轻浮。

为了逼真,索性施了仙法,将自己的身子变得同男子无二,如此牺牲若还是失败,那可就真没天理了。

第44章 老实人

摇身一变,我成了个俊俏的小郎君,为了避免误会,便让长彦唤我阿兄。

“为什么要唤娘亲阿兄,娘亲为什么要穿跟爹爹很是相似的衣裳,娘亲……”

他的问题虽然多,却也算听话,纵使我不解释,他也顺了我的意思。

拉着他的手朝正殿行着,如今在凡间,比不得在仙府与洞天,若随便捏朵云,腾雾而走,估计这些个小侍从会下个半死。

几近殿门的时候殿内的喧哗声传了出来。

那声甚是震怒,几乎能掀起几番**,“你说能帮我,你说要保护好兰蕊,结果呢…,还有三日,还有三日她便要成为旁人的新娘,这便是你的保护?还是你认为凭借几分把戏便端得起我月王府的饭碗!”

我略略侧过身子,朝殿内一瞥,彼时大殿的三人神色各异,愤懑不平的苏浅宁,盛怒当头的月生,还有狗血淋头的长戈。

我从未见他被人这般呵斥,以他的修为,以他的神位,怎也不至于沦落到骂不还口,安然受教的地步。

若我直接进去,难免他脸面上挂不住,诚然我们已经撕破脸了。

拉着长彦下了石阶,在大街上闲逛。

长彦突然打断道:“娘……,阿兄,适才月生阿叔那般生气,可是长彦调皮,坏了王府…王府规矩。”

他一个小孩子,童言无忌,摸了摸他的头,“自然不是,每个人都有发脾气的时候,爹爹有,阿兄有,那月生阿叔也该有。”

他又抬起了头,汪着大眼睛问向我:“那月生阿叔的气…,什么时候才消。”

月生的气…估计是孟兰蕊罢,又是情爱之事。

也不晓得我走了什么运,分明是潇洒无状,恣意忘情的性子,却偏偏总遇上痴情人,这不,前头又来了个。

不过前头的这郎君虽生的极是俊俏,道骨仙风,可是情况有些特殊,大抵是在不知名的情况下做了我口头中情郎的形容——嫡刚真君。

他虽然将外裳变做了凡人的粗裳,可我对容颜这类事情…,素来是过目不忘的。

行至他身侧,一揖,“郎君。”

他一愣,转脸向我木讷一瞧,又点了点头。

眼下我分明是男儿装束,虽然颜色依旧,可是这体貌分明是男子,他曾经与我不过匆匆一瞥,定然是认不得我彼时的我。

霎时玩心四起。

拉了拉他的袖子,踮起脚,伏在他耳侧一喃:“真君,小人甚是思慕您。”

他退了退,一个抖灵,翻了那卖泥人儿的小铺,又很是难为情的蹲着身子去帮人收拾,“对…对不住。”

想来他也是有权,有势,有才,有容的六界顶顶男神君,如今竟被我一介妖类戏弄成了这般,世风日下,哈哈。

我亦蹲下身子,帮他去拾那泥人,无意间我的手触到了他手背上粗糙的肌肤,他一愣,有迅速的手了回来,朝我一瞥,“公子…莫打趣在下了。”

公子…,原来他真没瞧出来。

万万年没见过老实人,如今竟让我在街口遇上个,不戏他一戏,哪说得过去。

第45章 妖仙求偶记

“公子的内吸,可好些了?”他放眼瞧了过来。

他的眼里分明是很平淡的颜色,可我却越瞧越是舒服,若能同这般可靠,温雅,时而木讷,又有几分魄力的男子在一处……

此前我并不相信什么一见倾心,可是对着嫡刚真君,我便有几分动摇了,诚然我们并非初次见面,诚然他与我的情意尚且不深…

他口口声声唤我公子,定然是此前我衣着过素,且仆仆风尘,进而没分清我究竟是男是女。

抚了抚侧鬓的碎发,顶着如水般的眸子,朝他一探,“真君可有妻室了。”

他一抖,略略的摇了摇头。

说句公道些的话,本大妖活的这数万年来…从未同什么男子温柔切切过,如今待嫡刚这般好颜色,我对他的好感可想而知。

万万年没开过花的铁树,终于念着开花了,若落霞元君晓得了,定是会写出个戏本子的罢,名字可以叫做《妖仙求偶记》。

见他一缩,我倒是愈发有了兴致,朝他下巴一勾,他怯怯的抬着起了眼如同那初见郎君的少女退了退,越瞧越欢喜,便道:“真君觉得我如何?”

他脸色一黑,又是几个退步,断断续续道:“公子…,莫要打趣在下了。”

话一落音便丢盔弃甲的逃了,难得我瞧上个少年郎,罢了罢了,来日飞升了,上了九重天,有的是机会。

开心之余,朝着裙后一笑,“长彦,娘亲给你找个后爹可好?”

我昏昏一望,本是在我裙后的长彦竟消失了。

糟了,有了夫君忘了儿子……

还好我记得方才那家泥人铺子。

“兄台,你可曾见到了我弟弟,便是适才我牵着的那个孩子,脸圆圆的,头有些大的那个。”我急切道。

那铺子的老板眼风力朝我细细打量了一番,叹了叹,“你分明长得甚好,为何偏偏学那龙阳之类,好好的待妻儿,安安生生的,不好吗?”

诚然他对我这身红衣的男子模样深信不疑,又见我同嫡刚勾勾搭搭,难免生了误会,也罢,也罢。

总不至于一个法术让他瞧见我的女儿身罢,便略略的点头,“兄台教训的是,兄台教训的是。”

他见我也算诚恳,便指了指街角口,“方才你的夫人牵着你的儿子朝那处走了。”

我的夫人!?

哈哈,我只晓得我有个天上掉的儿子,有个凑过来的夫君,有个假象症的情敌,有个找我事儿的前任,如今竟还有了个妻子!

这年头…亲戚都是随便认的吗?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来日有机会我也要跟嫡刚真君认认亲,不然我一个不周山妖仙头头总是被旁人沾亲带故了,委实憋屈。

听那泥人铺子的兄台说,我这娘子容貌虽然比不得渊都第一的孟兰蕊,可也绝对算得上是花容月貌,一袭青衣,那凝脂瞧着还能掐出水呢。

顺着长彦的味道在云端寻着,心念着,待会见了娘子,定要好好瞧瞧。

顺着云端上了天阶,约是在瑶池仙境的仙障口瞧见了个青裳女子牵着个三四尺的黄衣孩童。

那孩童瞧我来了,甩开绿裳女子的手朝我款款奔来。

“阿兄,阿兄。”

第46章 唐突了美人

他那声阿兄叫得甚是亲昵。

鸡皮疙瘩一身,抖了抖,又一手将他抱了起来,“你这小东西,方才跑哪儿去了,可晓得阿兄会担心?”

他撇了撇嘴,有些气愤道:“阿兄只管同野男人叙话,全然忘了还有个儿子,爹爹要晓得了又是要心寒的,还有那苏阿姊,她定会更加缠着爹爹,然后爹爹跟苏阿姊就会有孩子,然后就不要我了…”

他在说些什么鬼呢,我哈哈的干笑了两声,戳了戳他的脸,“不打紧,阿兄要你就可以了。”

“真的?”他汪着一双眼,满是期待的朝我一望。

孩子总归是要哄上一哄的,便点了点了点头,他嘤嘤的笑着。

而我那传说中的娘子眼下正背对着我,望着那瑶池仙境前头横着的障子失神,那可怜兮兮的背影倒让我觉得甚是熟悉。

总归是拐了我儿子的,若连个生气的形状都不做,怕是长彦又要难受了,放下了怀中的他,朝那青衣女子一觑,“前头的,可是本大妖传闻中的妻子?”

她不做声,难不成我这找麻烦模样做得轻浮了?

咳了咳,正了下嗓子,“你绑了我阿弟,连句知会都没有,还本大妖一顿好找,如今岂是装聋作哑混得过去的!”

她竟低着头,抚着脸哭起了来。

咦?难不成我话说重了?

不对,她虽未将长彦打晕,然后一个麻袋装到这儿,可长彦来此与她脱不了干系。

只是我这妖……吃软不吃硬,她先这一哭,我心头火就凉了半截,只是样子须得装出来,“你且说说绑我阿弟的由头。”

她哭的却愈发盛了,一番一番还止不住。

我只是让她说个理由,她怎就哭了?

玉彻啊玉彻,唐突了美人,这罪孽可就重了。

许是穿上了这身男子装束,竟还见不得美人落泪了。

探了探身,劝了劝,“适才是忧心阿弟的安危,故而言辞犀利了些,姑娘莫要介怀。”

她索性蜷缩着蹲在地上,抱腿痛哭了起来。

什么情况…,如今的女子都这般脆弱的吗?无奈之下蹲在她身侧,轻轻拍了拍的背,很是温情道:“姑娘…,你莫哭啊,你一哭…,我也慌了,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你?”

那泣声中传来那么一声委屈,“头头未曾得罪我。”

头头?

这称呼……怎这般耳熟?

她缓缓抬头,那张串着泪珠的容颜现了出来。

竟是她!

拉着长彦便要走,她却一把抱着我的腿狠狠的哭着,“头头!头头哟!飞鸾知错了,飞鸾真知错了…”

哪容得她诡辩,拂起袖子便是那么一劈,“沙沙”一声,生生断开了她拽着那半截裙布。

她一愣,颤抖的双唇里滚出两字:“…头……头……”

我没搭理她,拉着长彦便朝云下奔,余光虚虚一扫,她约是振着那双青翅朝飞着,朝我追来。

长彦拉了拉我的裙边,怯怯的望着我,用极小的声音说着:“方才……那个阿姊…只是听了长彦的话…,是长彦…想看看爹爹住的天上是怎样的。”

第47章 大头头

可怜长彦还眼巴巴的以为我生气是因为他。

顺过月王府的侧门,径直闪入了我的梨花林园,可驾云的速度哪及得上展翅翱翔,才到梨花树下,便瞧见她一袭青衣素裹甚是翩跹的朝我行来。

下意识的揉了揉眼,才过个几万年她竟也有了展翅高飞能力,想来今日注定是精彩的一天。

约是到我跟前,她顿了顿,鞠躬一揖,我手一挡,顶起她作揖的手,并不打算受她这一揖。

她望着我,眼里闪过沧海桑田。

我琢磨着,她这模样倒是比几万年前更加精致了,当得起花容月貌这四个字,只是她们飞禽类评价美人的标准素来是声音的悦耳,羽毛的润泽。

适才见她下落时收回的翅约是黛绿色,这等颜色羽毛虽比乌鸦好看罢,却怎也算不得是多好看的鸟,诚然她也并不是什么好鸟。

于是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万万别提羽翼丰美,万万别提羽翼丰美。

如今被她挡在此处,却也无奈,便坐到了长戈往昔为了瞧我睡觉,在树下砌的石桌子,左右也是我曾经的坐骑,总不能她面前失了风度。

然而我还是没忍住,一开口便是:“飞鸾,你怎么生出了这般老气黛绿色羽毛”

……掐死自己的心都生了。

她垂着头,脸上挂着两串泪,“头头…”

这声“头头”,倒也惹出了不少事儿。

约是寮储走后两百年,荒凉的不周山来了位白衣上仙,那上仙的样貌我虽完全不记得了,可这上仙对我的好我却记得真切。

彼时我将他安置在了山顶的一处住所;

彼时姐姐在闭关修行收妖筒第七式;

彼时他应担心我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便日日做菜。

便是这样我跟姐姐同他生活了一段时间,一日我在光秃秃的不周山修习,望着那一片荒凉,寂寞有感而生,便同他一提。

当夜去寻他看星星,他却凭空消失了,我当时以为他同阿储一样,逃了,悲伤之心涌上心头,搂着那一树梨花,哭了三天三夜,最后累了,卧在树下睡着了。

翌日醒来,眼前的不周山已然是一片祥和,闲云缭绕,麋鹿横越,飞鸟斜飞,一片我从来没瞧过的生机,而他便在生机中朝我招摇。

后来我才晓得那几日他去了趟混沌战场,收集混沌之灵修复了不周山受损的山脉,那日几乎是我数万年最开心的一日。

后来白衣上仙却因什么原因要回天宫,我怎么劝也劝不住,无奈之下便允了,或许嫡刚真君的安稳和木讷的感觉同白衣仙君太像,我才瞧上他的罢。

说回飞鸾,那仙君离开始留下只鸡,说是在混沌战场回来的时候路过瑶池仙境,见这她被几只乌鸦欺负,便捡了回来,等长大了给我当坐骑,而那只鸡便是飞鸾。

彼时的飞鸾还是只比我略大的鸟,且身上也只有寥寥几根淡蓝羽毛,我觉着她可怜,便用仙法给她变了身白羽毛,并指了指自己,“以后我便是你头头,谁敢欺负你,我便扒了他的皮。”

左右又是要做我的坐骑的鸟,总不能太丢我的颜面不是?

第48章 一波三折的修行路

本念着那变出来的一身白毛也甚是好看,可偏偏我那个时候的变换之术法只修习了个大概。

一日飞鸾在云头修行鹏程的道法,恰好赶上了不周山一年一度的仙术大赛,大赛当头,她飒飒起飞,白羽如雪,和着那漫天的梨花,与天一线,好如人间尤物。

可正是在万人欣赏她这风华绝美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烈风袭来,还好死不死的在她身侧滑过…接着就是我仙法失灵…再接着就是她光秃秃的如只没毛的鸡在天上飞…

自打这件事出了,她便再也不出千壑洞。

想来我也是作孽,一片好心却弄成了这般个鬼样子。

终于,我还是开了口,“飞鸾…,外头的莲池…莲花正盛…,我们去采些莲回来…炖骨头汤…,吃了长毛的。”

我这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哇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我无奈的拍了拍的背,“乖,你这是没长好,等以后羽毛长出来了,就不像鸡了。”

她委屈巴巴的哭的盛了,抽搐道:“等……等…羽毛……羽毛长出来了……,就真是鸡了…”

真想掐死自己,我从没学过什么说话的艺术,亦不会什么好形容,硬生生将一片好心说成了个驴肝肺。

可幸的是姐姐回来了,她摸了摸飞鸾的头,温切着,“小飞鸾,我倒是觉着你像凤凰,你看凤凰刚出生不也是光秃秃的?且凤凰涅了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还像只乌鸦,我估摸着你这是还没涅盘呢。”

“真的?”她却也不哭了,朝姐姐探了探。

“真的。”我恳切道:“凤凰早年都同你这般像只鸡。”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哭声和一个白眼。

………

为了不让飞鸾难受,我跟姐姐想了个万全的法子,让飞鸾成人形,若她一只保持人身,也就没人瞧得出她像什么。

可惜渡修为的四方阵我一向不熟悉,便由姐姐操控,我负责渡修为,左右是我的坐骑,断断没有耗姐姐灵力的道理。

虽然最后姐姐趁我不备,偷偷替我给飞鸾渡了两千年的修为,到底是姐妹情深。

自打飞鸾成了人,虽还是有些怯怯的,可至少在不周山抬得起头了,又有我跟姐姐护着她,这日子也算恣意。

可是随着飞鸾的长大,我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飞禽类的修行法门…,我们都不会。

百般思虑下,我决定再寻一个飞禽,便找到了麋鹿精的远方表亲——小麻雀精。

听说她叫离香草,几年前西海旱灾,饿死了不少生灵,小麻雀精便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离香草下多虫,她家人希望她别饿死了,便取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然而我一见到她却喜欢的紧,收了侍女,有她日日照拂飞鸾,我却也放心。

为何有种不周山是贫困收容所的错觉…

哈哈,可是那离香草照顾人还行,可是偏偏修为造诣上……

“我早便同头头说了,我修为很浅的,你非要我教飞鸾,岂不是越教越坏。”离香草同我抱怨着。

终于…我想到了万全的法子,将飞鸾叫了过来。

第49章 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她一惊,“唳唳。”的叫了几声。

我却全当她答应了。

鉴于我不会什么飞禽类的仙法,便同师父写信商量了一番,决定让她以上泰仙山神女的坐骑这名头回瑶池仙境学习。

因为担心她回被那群自以为高贵的鸟欺负,便遣了我提上来的小麻雀精去照顾她。麻雀精虽然刻薄,可是也晓得轻重,谁要敢欺负飞鸾,估计还不等我出手,麻雀先把人毛拔了。

飞鸾这样学习,也学了近五千年,本念着快要回不周山了。

可千算万算,我算漏了件事儿,那便是蟠桃会上众鸟群舞,那昆仑元始天尊座下的大弟子白盏会一眼瞧上她,觉着她当坐骑可惜,生生的把她拐去了昆仑做小师妹。

每每落霞元君同我谈到白盏拐飞鸾,必定会有那么一句,“那只猫头鹰,定是将你的那只鸡打晕,绑起来,装进麻袋里滚回昆仑的。”

每每听到她这么一句,总会干干一笑,“好说,好说。”

其实真相我很清楚。

听麻雀精义愤填膺的说:“昆仑收弟子素来严格,那凤凰白盏更是眼神犀利,怎么可能一眼选中飞鸾,定是飞鸾抱着人的大腿苦苦相求,白盏面子过不去,才应的。想我们不周山待她也是真真的好,她竟舍得丢下我们,真的是黑良心!”

因为飞鸾这事儿,落霞觉着我受了委屈,便聚了上泰仙山的大小仙在朝会上同昆仑诸神冷眼相待,也亏了落霞这样闹了,九重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的坐骑被昆仑抢了。

呵呵,一阵苦笑。

即使在不周山也能听到这么一种声音。

一说:“你们听说了吗,头头的坐骑被人抢走了。”

一说:“谁那么大胆子?”

一说:“昆仑的凤凰呗。”

一说:“我怎么听说是飞鸾宁愿做凤凰的坐骑也不愿做头头的。”

一说:“难不成头头nuè dài了了飞鸾?”

众人齐说:“谁知道呢。”

纵使飞鸾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辈,我却也解释不清了。

大概自家养的白菜被旁家的猪拱了,就是这么个形容。

如今这情景,我本可拂袖而去,撂下句,“本大妖不想再见你。”

可瞧着她那一直挂着的两串泪可怜巴巴的模样,若我走了,岂非更做实了欺负坐骑这等名目?

我冷冷朝她一瞥,“今日是什么风,竟将昆仑山最受宠的女弟子吹来了。”

她一惊,愣了愣,又跪了下来,“头头…,飞鸾…”

“你当晓得我极不愿见你,此番若非你苦苦纠缠,我是断断不会同你多说一句。”言辞犀利,不留余地,又怕责声过甚,便缓下了声音,“念在你也曾在不周山侍奉过我,我便不同你计较,今日你且说说,为何当我的去路?”

她却垂着头,怯怯道:“飞鸾以为头头晓得……,晓得飞鸾仙力低微…,晓得飞鸾……”

她又捏了捏袖子,似探非探的朝我打量了几眼:“飞鸾生的丑陋…,又不受一众鸟仙待见…,本念着去昆仑可以学上一两技……”

我却也不回她,摸了摸长彦的头,摆弄着同他买的泥人。

第50章 飞鸾鸟

她见我甚是冷淡,顿了顿,口中抖出那么两声,“头头?”

我转过脸来,瞧见她呆呆的凝着我,脸上还挂着两道痕,本念着她在昆仑那等仙流不止的神域多少会懂些人情世故,不想着须臾年岁下来,她倒只是痴长了岁数与修为。

她见我不回,切切道:“飞鸾晓得逃离不周山,做了昆仑弟子,头头虽会气上几日,可时过境迁,头头定能理解飞鸾,原谅飞鸾。”

这丫头揣测人心的本事倒也厉害,且听她分析分析。

“头头,飞鸾以为你修为深厚又有上泰众神的照拂,纵使丢了飞鸾这坐骑,腾云驾雾日行千百亦不是什么问题,可飞鸾不同。飞鸾只是只连自己都不晓得是何物种的鸟,若不抓住去昆仑修习的机会,来日前途一片渺茫。头头给飞鸾这个鸾飞于九天的名字,定是希望飞鸾来日能真的鸾飞九天……,飞鸾以为头头会懂,能谅解飞鸾的不辞而别。”

当年我瞧她羽翼甚少,生的又不是怎般好看,怕她被不周山的飞禽欺负,便想着赐她个好听些的名字。

至于飞鸾这名字来得也算偶然。彼时我看到《四海书》关于精卫填海有那么几章关于飞鸟之绝青鸾的记载,约是蓝羽青甸,且她寥寥数根羽毛又都是水蓝色,便取了飞鸾这雅俗共赏的名字。

想来青鸾鸟在远古便灭绝了,飞鸾这名字也算是后无来者,不想却被她曲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我拂手隔空捏下朵白梨花,嗅了嗅,“适才你也瞧见了,我驾着云超前头飞,你张着翅在后头追,即使我使尽浑身解数,却也不及几个振翅来得方便,可想而知我的修为与妖性是有多低啊。”

她一愣,似不敢相信那些话出自我的口中。

“罢了,我不说个彻底,怕是你也不会晓得。你虽是一心向道,去昆仑也算情理之中,可你却害我被万山嘲笑了几万年,害我只能蜗居于不周山几万年,试问,我该如何原谅你?”

她一怔,似恍然大悟,连连叩首,“头头,是飞鸾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是飞鸾的错,都怪飞鸾。”

我也不晓得这般待她是好是坏,只是我这个人端着架子过了几万年了,要我说出那些个原谅她的违心话,我真真是说不出口。

“娘亲,娘亲。”长彦拉了拉我袖子,“这个阿姊很好的,她带我飞,带我看云彩,还……,阿兄别生她的气好不好,好不好嘛。”

她似瞧见了什么曙光似的,委屈巴巴的抬头朝我望了望,“头头…,让飞鸾照顾你一阵…好吗?”

长彦拉着我的袖摆了摆,“娘亲…,你就答应飞鸾阿姊罢…,娘亲…”

那一口一个娘亲叫得我鸡皮疙瘩一阵掉。

也不晓得我是怎了,心头一软,竟还应了。

长彦高兴之余对着我朝我后头的梨花树努了努嘴。

下意识的回过头,长戈从那阴影中行了出来眼里潋着闪过万水千山的光,嘴角却是微微上扬,款款道。

“彻……彻……,真是你,原来…真是你。”

第51章 左不过是被亲了

是我?

起身退了退,生怕他会当着飞鸾对我做出什么。

“彻彻。”他款款逼近一步。

我抖了抖,退了一步,干干回了他一笑,“嗯,是我。”

“真是…你。”他又近了一步。

我颤了颤,又退了一步,干的都不像是笑了,“嗯?是…我。”

“竟是你。”他再近了一步。

我怔了怔,一退,靠在石桌上,退无可退,彻底笑不出了,“嗯哼!?是?我?”

他掠开我肩上的一缕发,那双冷眼满是温情,像我逼近。

完,我也没说什么啊,他怎又…

一侧身,转到了他后方,他转了过来,冰冷的脸色闪过几分似笑非笑的温情,叹了句,“你这磨人的老妖精。”

噗!

分明是句情话,为何在他哪张极是隽永的脸上吐出来,却有这么多个意思呢?

过了大半辈子,竟一次又一次栽在他手里。

“你是…?”那飞鸾似比我还惊讶,望着他的那张脸,眼珠子几乎快蹦了出来。

如此好转移话题的机会,我岂会错过。

朝她一探,“你们认识?”

飞鸾顿了顿,细细朝他打量了一番,起身在我耳侧叹了叹,“头头不觉得……这神君…有些眼熟吗?“

当时我并未在意,只是依稀觉得俊到极处的男子大抵都生得这般罢,且又赶上了桩大事儿,自然无暇分身。

“长……”苏浅宁现了出来,瞧见我,好是一愣,“戈……”

“怎了?”长戈又成了那冷漠神君的模样。

苏浅宁顿了顿,“长戈…,孟姑娘…她…不见了。”

“什么!”

苏浅宁咽了口气,“是孟柏来月王府要人…,我们才晓得…”

他们俩急得发慌,而我与青鸾却同个瞧热闹的,青鸾更甚,还拉着我的袖,说上个几句。

“头头,你这情敌…,瞧着还颇有实力。”

长戈似听到了,转了身,见我愣愣的瞧着他,便问上了句,“火烧眉毛了,怎也不见你有几分着急。”

我讪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也不是咱们能管的,左不过就是走丢了么,寻回来便好。”

他面色一沉,凑过我身侧,对着我的唇舔了一口。

好如青天一道横雷,“轰隆”一声,劈到我头上。

他面无表情情的朝我一瞥,“左不过就是被亲了么,嫁给我便好。”

又是一个哆嗦。

安安生生的活了十万岁…整整十万岁…,今日竟给一个老神仙给…轻薄了!

我老脸一红,余光扫视了四周,苏浅宁那双恨得牙痒痒的眼,青鸾那双惊喜意外的眼,长彦那双嘻嘻笑笑的眼……

他约是觉察到了我的尴尬,朝着浮云一闪,消失前留下句,“娘子,只管等我。”

等你…,等你个鬼!

随后苏浅宁哼哼的朝我一瞪,也走了。

眼下…又尴尬了起来,“咳咳”的咳了两声,“他们都走了,我们进屋罢。”

飞鸾从前在不周山便喜欢同我开玩笑,这回儿逮到了机会,哪能放过我,“头头,这是铁树开花了?”

这丫头,究竟是来赎罪的,还是来让我受罪的!

第52章 一顿烤鱼引发的血案

指了指空桌子,示意让她去做饭。

说起了做饭,那便要提一提飞鸾的厨艺,听说昆仑的那只凤凰白盏从前是给食神添过柴的,自然是会几道小菜,飞鸾又跟着白盏,怎也会那么一两手。

从前飞鸾在不周山做的烤鱼,香气浓郁,垂涎欲滴,她去昆仑后负责照顾我的麻雀精——离香草也曾做过,那味道虽也能入口,只是差了飞鸾做的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她回来了,我那心心念念的烤鱼…,哈哈,贪吃本性,贪吃本性。

她捏了捏裙摆,苦着一张脸,“头头想吃什么?”

“烤鱼,便做你最擅长的烤鱼罢。”又指了指木屋里灶台的所在。

她不甘不愿的进去了。

长彦一听到有烤鱼,很是开心,“娘……阿兄,飞鸾阿姊的烤鱼做得很美味吗?”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左右我这十万年,除了宴会,正儿八紧的吃饭也只吃过四个人做的,离香草、飞鸾、姐姐、落霞元君。

然而……姐姐跟落霞元君做的饭菜应该也算不得饭菜,哈哈,离香草做菜中规中矩,水平还凑合,之前也有一段,离香草同我置气,飞去了上泰仙山,那段时间我可是吃了好一阵的花瓣果浆。

点了点头,“飞鸾阿姊只会做烤的东西,她做的烤鱼,堪称极品。”

话一落音,灶台却传出“嘭”的一声,紧随其后的是几声“唳唳”,再接着就是浓烟袭来。

她蓬头垢面的滚了下来,手里还拿着乌漆漆的烧烤架子与调料,委屈的朝我瞧来。

长彦惊呆了,转向我,“这便是烤鱼?”

我哑了半天,对着长彦,打了个干哈哈,“今儿咱们吃的路边小吃也算多哈…,那索性…这顿午饭…,晚些时辰吃。”

又转过脸,瞧向她,扔出妖仙金令,慎重道:“速去不周山把离香草给我绑回来。”

她顿了顿,“那…用什么由头…会比较好?”

我思了思,沉着嗓子,蹙眉道:“便说我摊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

真是失算,没想到她去了趟昆仑,竟连烧饭都不会了。

细细的思了思,长彦是借女娲泥仙胎转身的体质特殊,凡间的饭食不足以提供他日常所需,只有经过特殊烹饪手法的神与妖做的东西才能供他温饱。

不周山离凡间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一两天的行程总是需要的,为了保险起见,我须得寻长戈来帮忙。

只是眼下长戈去寻孟兰蕊了,纵使我寻了长戈,他也不见得会回来,对了,我去寻孟兰蕊,将她带回王府不就诸事大吉了。

我将七彩烟给了长彦,“长彦乖,阿兄要去寻你爹爹,不能照看你,待娘亲走了,你便点燃这七彩烟,然后落霞阿姊便会过来了。”

之所以让他在我走之后才点烟,主要是为了让落霞元君无可推托。

换了男子的白裳,清扬数步飞上了朵云头,隐隐的觉察到了什么人在偷偷瞧我,嗅了嗅,身后还有股子脂粉香,回过头,却什么人也瞧不见。

第53章 云中楼9(孙如是篇)

难不成我魔障了?

嗯嗯,定是如此。

在云头细细的瞧着,这渊都穿水红色衣裳的不少,可是穿水红色衣裳且有孟兰蕊那等美貌的女子,却着实没有一个,怪不得那马老爷会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她不可。

自古红颜多祸水,那生的如姐姐那般的红颜…估计已经不能用祸水来形容了罢。

寻个人于我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翻了翻云头,顺着孟兰蕊特有的海棠花香,不消片刻,便在一处荷塘寻到了正在淌水的她。

只是这淌水的姿势有些奇异,其他妖都是飞到云上,一头扎进水里,她却是光着足,一步,一步踏进河中。

细细朝她一瞧,脸上还挂着几串泪珠呢。

泪珠!自尽!

“等等!”一瞬便现在了荷塘前,“孟姑娘,你快回来!”

她约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回眸一望,泪泽顺着脸颊凝落了下来,在青莲的映衬下纯秀如仙。

眼光一澄,好一个荷花仙子。

“孟姑娘,你快过来,月生还在王府等着你呢!”

她的泪落得更盛了,凝咽着,“告诉月生…,兰蕊…对不起他,但愿来生…不负君恩。”

这是什么个情况,我一提月生,她反而更加的伤心,那一双苍白绝望的眼,怕是世间没有什么人不为之动容罢。

我正着嗓子喊道:“你若一头扎进去了,那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扑咚。”

然后她真的一头扎进去了。

我的娘!好的不灵坏的灵,我不去当乌鸦委实屈才了。

脱了鞋袜,足探入水中,抖了抖,又缩了回来……,好冰的水,蝴蝶不似蜻蜓天性怕水…,她有千千万万种自尽的法子,怎么偏偏是…

啊啊啊啊啊!一个头两个大,她若死了,我就不能飞升…,顿了顿,唤出了白元绫,朝水中一甩,没勾着。

万年前在不周山,我也曾用白元绫勾出阿储,怎今日就……

一次又一次的勾着,虽然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可幸的是最后我还是把她勾出来了,只是彼时她身体肿胀,浮在荷叶下,被我白元绫给托上来的。

我探了探她的鼻吸,没了。

完,这是气绝的形容吗?

没错,这便是我第一次救凡人,我发誓绝对不是因为她寻死,我生气故而让她先淌几口水,晓得生命的可贵在出手,然后出手晚了。

心里一阵酸涩,索性我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日在昆仑脚下…嫡刚真君给我的银丹还在,这可是我瞧上的男子送给我的第一个物件,罢了,给她甫了。

她吐了几口水,微微睁开眼,沙哑着嗓子朝我问道:“这便是地府吗?”

“啪!”

给了她一巴掌。

她很是惊奇的望着我。

这巴掌绝不是因为给她用了我宝贝的银丹而生气,我冷冷朝她一眯,“姑娘委实好品行,生活不遂便投河自尽,可想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诚然你的父母已经死了,可他们冤屈未平,死不瞑目,你不思量着如何为他们昭雪,沉迷小情小爱,甚至为之殒命,这便是你口中的忠孝仁爱吗!”

她一怔,起身坐在地上,蜷缩着哭了起来。

第54章 云中楼10(上)

“哭甚么!”

她略略探了探身,“鬼神君有所不知,兰蕊爹娘含冤莫白,实乃叔父…,他甚至还将我许给了有权势的七十岁老者…”

原来她把我错认成了地府的鬼神仙。

她咽了咽眼,颤了颤,“更可恨的是…太妃娘娘与叔父勾结……,叔父他……他对我下药…,让马老爷……将我……染指了。”

那日…竟真是她。

不由得气上一气,我分明都赶到了马府,可那双首狮与界限阵生生拦住了我的去路。

起先我还觉着成就一双爱侣很是容易,哪晓得天道偏偏给了这双心意相通的爱侣这般磨难。

心中难免伤怀。

“你还活着。”我煺下自己那身白裳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看,可还能感受到温存?”

她一怔,怯怯的朝我一望,“你说什么?”

我担心声音过重会让她心存畏惧,便轻合细语道:“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你可以选择死,诚然也有人为你伤心断肠,甚至黄泉相伴,那可是你要的?死很容易,屈辱的活着,甚至活出风采却很难。”

这么一段话还是我模仿落霞元君给我瞧的戏本子里的,说实在的,我怎么可能会安慰人,没将人气个半死便算不错了。

她似有所感怀,略略的点了点头。

“姑娘,姑娘。”

朝莲池奔来的便是兰蕊的侍女——小慈,她见我,愣了一愣,眼里闪烁着什么,又蹲了下来,红着脸,抚起兰蕊,朝我点头道:“多……多谢公子。”

我亦是点了下头,考虑到兰蕊如今的处境,无论是去孟府还是马府都是一番纠葛,虽然月王府也不甚安全,可是有我们几个神仙在,也出不了什么事儿,嗯…,我算以后的神仙。

便道:“姑娘无论是去马府还是去孟府,都不是什么好归处,不如陪我会月王府罢,月王府湖心院的梨花林里有处小屋,人迹罕至,甚至适合修养。”

她静了半晌。

我行至她前,切切道:“至于姑娘的事儿,小生今日什么也没听到。”

言外之意是让她放心,我不会将她被马老爷染指之事告诉任何人。

我跟落霞元君还是不同的,虽然都喜欢看戏,看热闹,可一个是唯恐天下不乱,一个是唯恐避之不及。

兰蕊起先是斟酌的,那侍女小慈倒也懂事儿,全了劝了劝,几番下来,她倒也应了。

雇了顶步辇,带着他们摇摇晃晃的到了月王府门口。

本以为我捷足先登带回兰蕊算大功一件,却不想长戈、苏浅宁,月生全侯在了门口。

瞧我来了,月生快步行来,眼神朝步辇口一探,朝我问了问:“里头的,可是……?”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事儿却也不归我管,拉着小慈进了她们的新房子。

“可还喜欢?”

那丫头朝四周一扫,微笑着点了点头,“此地清雅,小姐定会喜欢的。只是公子把房间给我们住,公子住在何处?”

我指了指屋前那甚大的梨花树,“我睡树上。”

她眼一瞪,不可思议的瞧向我。

第55章 云中楼10(下)

适才忘了她是凡人,我同一个凡人说睡树上,她自是觉着奇异的很。

抚着额头,有些懊悔,“其实罢,小生是习武之人且练的功夫又以轻功为主,姑娘也晓得,轻功最重要的便是身轻气匀,常年在树上练功,有时练累了便伏在树上睡上几个时辰,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是吗。”她轻轻的笑了笑。

她是轻笑了,可我却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生怕一个不小心给人瞧出身份。

哪成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不晓得何时长戈立在了门外,冷冷朝我一唤:“彻彻。”

我打了个寒颤,转过身朝他哈哈干笑了两声,“巧啊,长戈公子也在?”

他一双眼慑了回来,如猎鹰瞧见自己的食物一般的神态。

又是一个寒颤。

他却突然拉起我的手,一伸,我们鼻梁相撞,双目对视。

完,他不会又要说什么罢。

他咽了咽口水,面无表情的一喃,“你这般听不得情话,可如何得了。”

我一愣,错开了目光,退了开来,“嗯…,是吗?”

他却是一笑,“我带你去瞧个好东西。”

拉着我的手便往门外赶,也不问句我乐意不乐意,我朝后一瞧,此刻的小慈眼里满是复杂,哪容得这么多,无奈的挥了挥手,留下句,“我不喜欢他的,不喜欢!”

我本以为他会带我去什么角落,然后同我论上个几句,却不成想我们竟是朝天上赶。

他的神位尊崇,即使南天门的守将瞧出我是妖,却也不敢拦,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上九重天。

约是到了天阶下的花圃,他停了下来,朝我一望,“看看,这便是九重天,你可喜欢?”

现实中的九重天,这还是我第一次见,烟霞璀璨,神光通明,漫天的芬芳,满地的曼陀罗华,这便是我向往的天界的华。

他摘了一朵,朝我传了过来,“这花唤做曼陀罗华,文殊菩萨有言,彼岸双生,一生天阶曼陀罗华,一生冥府曼珠沙华,可无论是洁净如雪的曼陀罗华,还是血色潋滟的曼珠沙华都注定了花开花叶永不相见,可我却想同你生生世世,共赏花败花开。”

心口一怔,什么在眼里滚动着,他只是…要碧落黄泉水才……,念及此处,背过了身去,“上尊没听过,彼岸花不见人吗?”

他本是热切的手放了下来,“究竟…本尊要怎么做,你才看得到我,才爱得了我。”

既然他有心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没有必要同他虚与委蛇,索性撕破脸,“如果我要的是碧落黄泉水呢?”

他一愣,眼眯了眯,却又不说话。

我转过身,朝他进了一步,“又或者…我要的是寒玉笙呢?”

他怔了怔,退了半步,“你说什么…?”

瞧他震惊的模样,果然,他就是来抢我飞升的法宝的。

我这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他要坏我飞升,我自是不会轻纵了他。

一拂手夺了他手中的花,捏了道破灭咒,那花瞬间败落,“长戈,我要的只是飞升,你若不能帮我,那便请你莫要扰了我。”

第56章 云中楼11(上)

他本是冷漠的脸色起了涟漪,颤着声朝我一凝,“飞升与我,你选什么?”

我同他如今的情意充其量算是同袍罢了,仅仅泛泛的交情,或许比泛泛更深了些,可比起飞升……

他望了望我,先是静了半晌,接着嘴里挤出那么几个字,“我晓得了。”

多年后回想起这段往事,心里懊悔不已,若当初我同他好好说话,给他个好颜色,也不至于生了后来的遗憾,有些错一旦酿成了,那便是要一生来偿还的。

这一夜,躺在梨花树上,久不能寐,脑子里全是长戈今日手持曼陀罗对我表白的情形,辗转反侧,梨花如雨,片片芳菲,月色如纱凝落成殇。

眼角一凉,似有什么滑了下来。

诚然我待他不冷不热,甚至可以说得上凉薄,可我却依旧希望同他做朋友,毕竟他同我是有过命的缘分的。

后来几日,他再也没来寻过我,长彦倒是日日过来瞧我,同我说会儿话,左右是男子,且还是个有着甚好容貌与高深修为的男子,发生了昨日那等事儿,自是不会再做纠缠。

我也落得清闲。

一日,王府的小厮领这个宝蓝格子裳的女子来寻我,说是我的朋友,彼时我正躺在树上饮着兑了水的梨花酿。

虽然是兑了水的不至于将我醉倒,却也将我弄了个眼里模糊。

“头头,你这是怎么了?”

我定了定神,一瞧,似有四五个宝蓝色的女子来了,“你们是谁?”

“头头,是我啊,离香草。”

离香草?哦哦,记起来了,是那个小麻雀精,朝她挥了挥手,“离香,你且上来同我一道瞧瞧这树上的光景。”

我摇摇晃晃的站了身,却一个不甚踏空将落未落的掉了下来,可却丝毫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物件刺痛我。

热得发慌,迷迷糊糊的一瞥,已然瞧见他的脸。

方才发现自己跌落了他怀间。

他微微锁眉,眼里闪着千山万水,“我该拿你如何,我该拿你如何。”

我当是个梦,只觉自己发热,手抚了抚他冰冰凉凉的脸,很是惬意。

待我苏醒,却到了他的榻上。

“头头。”离香草行至我身侧,递了块热巾给我。

我略略的转了转身子,顺带将这屋舍扫了扫,“你怎么来了?”

她眼一横,我抖了两抖。

“也不晓得的是哪个没良心的主人,竟将妖仙金令给了个叛徒,让她来传话。”她拿着我的金令抱怨着,“还说是主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

想了想,隐约间记起有这么一桩事儿,擦了擦脸。

哈哈干笑了两声,“是吗,是吗。”

她接过我擦过脸的面巾,洗了洗,拧干,递了过来,“头头,你何时有的郎君,怎还不告诉我,昨日你快要从树下摔下来那瞬,他一闪便搂住了你的腰,那眼神里满是柔情,连小妖瞧了,心里都是好几个抖灵。”

我瞥了眼四周,霎时明白这是谁的屋子。

抚了抚碎发,“他啊,不熟,不熟。”

“真的?”

第57章 云中楼11(下)

她的眼神甚是犀利,我下意识的错了开来。

指了指案台上的杯盏,“我渴了,你给我端过来。”

她起了身,叹了叹,“就怕喝茶容易,清心难哦。”

清心?清个鬼,我同他有什么好清心的,左不过是一个放浪神,唯恐避之不及罢了。

起身一出门便瞧见他同苏浅宁喜笑颜开,果然是骗我,见一个爱一个放浪男人。

那苏浅宁瞧见我也是一瞥,很是不屑,正好,我们彼此不待见。

我也不同他们虚耗,正要离去,月生却挽着兰蕊行了进来。

“玉公子且慢。”

玉公子?

彼时我幻做了男儿身,他们自然是瞧不出来,咳了咳,应了句声。

月生与兰蕊互相瞧了一眼,对长戈又是一笑,“不知公子家中…可有什么亲戚?”

亲戚?长戈是上尊,大抵这个神位的身都是活了些年头的,怎可能会有什么在世的亲戚。

他摇了摇头。

月生见我一脸茫然,拉着我的袖子行到一侧,轻言道:“玉公子与长戈…之间的,可是思慕?”

我虽不甚了解他的意图,却也觉不应该同长戈有什么牵扯,便摇了摇头。

他见我摇头,却是一喜,对着兰蕊点了点头。

以我一个看戏多年的蝴蝶妖仙的直觉来看,有一出大戏即将上演,且这出戏还多半同长戈又所瓜葛。

兰蕊拖着水红色流苏裙,朝长戈款款行近,约是行至理他有几步路的时候,略略一蹲腰,行了个凡人淑女的大礼。

长戈一愣,连忙扶着,“孟姑娘不必多礼,有什么要帮忙直接说,长戈能帮的,定会施以援手。”

“皆因我那侍女…小慈。”兰蕊起了身,月生连忙过去扶着。

小慈?哦哦,我记得,那个标志羞涩的小丫头,我对她印象还算不错。

“此事…,兰蕊实在是难以启齿。”兰蕊侧了过身。

月生见她为难,便开了口:“那小慈同蕊儿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是姐妹的名分,昨日小慈见了…”

月生指了指我,又瞧向了长戈,“见了二位公子梨花树前…,便寻死觅活说即使是做个侍妾也要跟了兄台,兰蕊无奈之下…,便应了,本王也是无奈…”

嫁给长戈?好耶,好耶。

高兴过甚,下意识做出了拍手称快的动作,隐约觉着有双锐利的眼瞧向了我,又尴尬的抚了抚发。

略略侧身一瞧,果然,长戈此刻正黑着一张脸朝我这处望着。

他该不会问我的意见罢,如果他问,我定不能直抒胸臆,最好还要装出一副伤情不已的模样才好,不然长彦日后晓得了,势必又是一场纠葛。

“玉彻,你如何看?”

我真是…,下辈子投胎做乌鸦算了。

我咳了两嗓子,一个没忍住,还是说了不该说的,“我觉着小慈生的不错,秀气玲珑,又读过几天书,是个好姑娘,虽然长戈有些配不上她…”

我几乎能感受到身后燃烧的怒火。

几欲挽回,却说了句更不该说的,“其实他们两倾心相待,日后便也能年岁相守子孙满堂。”

第58章 云中楼12

终于,他站不住了,拉着我的手一手,我便背靠着他的胸膛。

脸角一热,愈发尴尬了。

他义正严辞道:“谢过王爷与孟姑娘抬爱,长戈心里只有这个傻子。”

我已傻,不想说话,如果有个地洞,真恨不得钻进去。

兰蕊确是一惊,对我一瞧,“两个男子…,可是你们…,没结果啊。”

我也不晓得我那根筋没搭对,缩了缩,出了他的怀。

对着他劝道:“对啊!我们…,没结果啊。”

我永远都忘不了听到这话躲着一侧咬牙忍笑的离香草,那几乎喷出来的表情。

他一沉,凝着我,眼里很是复杂,“是啊,我们怎么会有结果呢。”

我瞧的通透,晓得长戈的意思是我不喜欢他,可旁的人……

罢了罢了,我看戏便好,不管是断袖拒爱记还是温婉丫头恋上冷傲尊神,都是一出实打实的好戏。

本以为戏在长戈的一声叹里结束了,结果峰回路转,女主角来了,哈哈,几乎快要拍手叫绝了,造化之神秀,造化之神秀。

小慈脸上泛着微微红晕,一袭锦缎,颇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颜色,羞答答的,似瞧向我们这处呢。

轻轻掂起脚,余光朝长戈一觑。

他的脸又黑又臭,堪比油炸臭豆腐,“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似笑非笑,却又瞧他,轻声道:“你家娘子来了。”

他气得拳头一捏,恨得牙痒痒。

哈哈,委实过瘾!

众人以为小慈听了长戈方才的拒绝,心里难受,却不想还是这般情容怯怯。心里一叹,“真是个好姑娘,长戈,你这回算栽了。”

看热闹,看热闹。

她愈发近了,几乎至了我跟前,我晓得她定要对长戈说什么,便侧了过身,又退了几步,给她腾出了地方。

眼下长戈便与她面对面了。

适才长戈上尊还一副非我不要的表情,如今他竟也怕了,还抖了两抖。

果然,小慈是个好姑娘。

“吧唧!”一声。

什么人被亲了。众人瞪大了眼。

觉着脸沾上了什么,厚厚的,摸了摸,一瞧竟是…嘴上的胭脂,此刻小慈正对着我垂着头含羞怯笑。

她亲的…竟是我!

我彻底傻了,她何时转过来的!

我的天!真是作孽啊!

长戈咽了咽口水,很是惊讶的望着我。

还未等我做出什么,小慈便丢下了手里有的白丝帕子,怯怯的跑到了兰蕊跟前,“小姐方才…认错了啦。”

然后扭扭捏捏的跑了,离开时还不忘回眸对我一笑。

滋滋…,一个寒颤,抖了抖。

长戈本是冷傲的表情也懈了下来,“恭喜玉兄喜得良缘。”

麻雀离香草也不忘来嘲笑一番,“恭喜头头…玉兄,喜得良缘。”

那苏浅宁更是捧腹,眼睛眯成线,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恭喜…,恭喜个鬼啊!

落井下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人心冷暖,世态炎凉,女子不安全,男子更不安全,诚然最初看热闹的还是我。

月生与兰蕊却不晓得,见我一脸茫然,估计还以为我是情窦初开木讷傻了。

第59章 云中楼13

最后我还是捡起了小慈的帕子。

左右纯情少女情窦初开的错认罢了,我须得寻个既能优雅拒绝,又让她不生出自卑心,如果可能最好不要暴露我是女儿身的法子。

躲在长戈的屋子里,竟还不敢出来了。

“头头,你还不出去吗?”

我串着泪儿,委屈道:“离香草,你说我这张脸…这么不像个女子吗?”

她笑了笑,又拾起梳子为我束了束发,“头头生的隽秀,女装风华除尘,男装英气逼人,有那么一两个姑娘思慕,这不是很正常吗?”

日前飞鸾向我求取原来的模样历历在目,若我有飞鸾那般捏得起放得下,大抵也能了了此事,只是这丫头又不晓得去何处了。

不禁一问:“飞鸾呢?我让她去招你,怎么你来了,她却不见了。”

“她啊。”离香草瞥了瞥,“她说昆仑还有事没了结,欠下了凤凰的恩德,说是要去报恩,然后从此与他桥归桥路归路,我倒是觉得这报恩指不定又得出什么事儿,没准回来时还牵着只小鸡崽子。”

我亦是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思索了一两日想了想,觉着这些事儿还是避开这些好,她若来寻我,我便同她打哈哈,时间久了,她也就晓得了,淡了,自会放手。

本是这般打算的,可王府的适从却推门而入,声泪俱下,“不…不好了。”

当时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隐约听到了梨花林、小慈、保护、兰蕊等字眼。

心头隐隐的一慌,觉着什么事儿将要发生,也朝梨花林奔去。

这一日的花很美,阳光透过云层渗在那院落前的一树梨花上,如九天之上璀璨长明的华,片片芳菲,凝落如雪。

小慈瘫在那一树华的血泊之下,一手捂着胸膛,一手朝我招摇,眼的泽一片一片的涌了出来,口中却念叨着,“玉…,玉公子。”

兰蕊哭的面色煞白,见我来了,挣开月生的怀抱,“扑”的一声跪在我跟前:“玉公子…,求求你…求求你…”

我晓得她要说什么,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此时此刻即使她不求,我也会应的,抬头瞧了眼长戈,他的面色依旧,那副冷漠神君的表情甚是深沉。

我顿下了身子,借助了她的手,微微扶起她,让她依靠在我的肩上。

她似欣然一笑,咽了咽口血,神色苍白,“其实…其实……小慈晓得…,晓得……长戈…戈公子…喜欢玉公子……,也晓得…玉公子待奴…平淡……”

我顿了顿,她究竟是比我瞧的透彻的。

“可…奴若做了玉公子的侍妾……,会不会…在日久的陪伴下……生出…生出情意。”她的泪越流越深,她的血亦是越流越凶。

“别说话了…,我定会想法子医好你的…我定会…”我分明与她只不过是朋友的情谊,为何说话还凝咽了。

她强忍着疼,蹙着眉,一手从我的袖口顺出了她的帕子,“玉公子……”

她血一涌,却又强心咽了下去,“奴……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玉…公子……,玉公子…,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喜欢…奴。”

第60章 云中楼14(上)

随着那声奴,她的气一绝,梨落如雨。

直至最后,我也没来得及说个一字半句。

如果说我全然不难受,那定是假的,她的爱纯粹潇洒,怎能不为之动容,虽然每每想到我第一次留下情泪是为女子而落……五感交杂。

接着便是兰蕊的彻夜守灵,然后昏迷,接着大病。

离香草瞧了,心里亦是跟着难受,“头头,若我死了,你会不会似孟姑娘待小慈这般,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我脸色朝她一冷,“不会,你若死了,我便让飞鸾将你的尸身串起来,做道烤麻雀给长彦补身子。”

她气得朝我一拍,走了。

我这人活得久了,可对生死之事却愈发看不淡了,谁要是敢动我身边的亲人,纵使烟消云散,我也要血债血还。

“她若没断气…,那一问你会如何作答?”长戈的问题打破了我原来的宁静。

我朝他一凝,此刻他的眼甚是沉郁。

我恍了好一会神才晓得他问的是小慈临终时问我的话,可扭扭捏捏又不似我的作风。

讪讪道:“或许会罢。”

他一怔,垂头望向我,眼里泛着一抹子光。

有些事儿,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譬如兰蕊**,譬如小慈被杀,譬如我会思慕嫡刚真君……

回梨花林院时听了旁的侍女说了些闲散话。

一说:“那小慈委实是可怜,一刀被人chā jin了左胸口,口里吐血不止,最后连呼吸都不能够,也不晓得是被血憋死的,还是流血干死的。”

一说:“真真是可怜,我瞧了那玉公子伤心得脸色煞白,几乎没同小慈一道去了。”

一说:“都是那孟…,灾星!克死爹娘,又克死小慈,你说…下个会轮到谁,王爷还是我们。”

一说:“小慈那么善良可爱的一丫头,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主子呢!招惹男人,害得人带斗笠来寻仇。”

带斗笠的男人…,且跟孟府有瓜葛,一怔,难不成是…寮储。

幻出白元绫,化烟而飞,离香草见势头不对,挡在我前头,“头头,你祭出白元绫做甚?”

我眼里闪过丝光,“离香草,我们甚久未吃过什么河鲜海味了,我去猎只海龟,炖汤如何!”

话毕便闪至了远处的云头,驾云疾驰,她修为不够,素日又不怎么修炼,纵使是飞禽类,亦是全然追不上我。

不晓得翻过了几处云头,竟在那日的瀑布下头又寻到了他,眼下的他做在桌前,斟着茶,在飞水直流三千尺下竟还颇有几分得道神君的模样。

他见我来了,却也不慌,依旧吃着盏,“玉彻来寻我,可是想通了,要同我一处?”

我一拂便将那桌子给掀了,“好你个寮储,起先你同我见面时是怎么说的!一切为我,断不会坏我大事儿。”

他随手一甩,丢了手中的杯盏,“不知我有什么做错了,竟惹得玉儿生气至斯。”

他这声玉儿叫我得一抖。

“我们的交情几时有这般深厚的情谊了。”我冷冷一瞥,开门见山道:“你何要取了那丫头的性命。”

第61章 云中楼14(下)

“丫头?”他一愣,“你说的可是孟兰蕊那侍女?”

他起了身,朝我一望,“若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

“不会!”我不晓得为何我这般笃定。

他似被什么打击到,却又不落风度的朝我一凝:“既是如此,那你这一问又有什么意义。”

对啊,我这一问有什么意义吗?诚然他承认了…,我又能如何,绽开白元绫撕碎他?还是自己失落的走开?

只是我的心…原谅不了他,原谅不了视人命如草芥的他,原谅不了害死兔子精的他,原谅不了毁了不周山妖仙的他。

白绫横飞利如刃,此番我不仅是怨,更多的是诛,纵使背负弑神的名头,我也要为不周山诛了这只龟。

他一展唤出那方天戟回身一劈将飞出的绫砍成两断,可百元绫源自女娲青藤,有着生生不息的仙力,我反向一收,那断开的绫穿过他的背直如胸膛,又是一个踏绫而上,朝他一踢,恰在此时,他那方天戟朝我肩上一压。

好一阵疼,我被那方天戟的一劈砍伤在地,而他亦被我那一踢滚了数丈,还好那一踢够快,不然我便好吃了他一整个方天戟,估计不死也要断条胳膊。

捏了道止血咒,摇摇晃晃的起身,他亦是手一抚胸膛的伤口便愈合了,接着站了起来。

“几万年不见…,你的修为倒是精进不少,若你适才的白绫再近个几分,怕是我便要身首异处了。”他额角的汗珠滚了下来。

我抖了抖,抹了抹额角的水珠,“归墟大殿下果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方才那一戟险些没要了我的胳膊。”

他正了正身子,凝向我,“你我之间非要这般咄咄相逼,不依不饶吗?玉彻,我是真的心的思慕你,真心的要娶你。”

“真的?”我眼光朝他一投。

他笃定道:“真的。”

“可我怎么听说…你父君下了搜寻令,重宝寻不周山妖仙残余?”我突兀一笑,“我似忘了,妖仙的血可以助玄武族开萌,如今的玄武族似乎只有你一人成功开萌罢,也不晓得我的血够不够一整族人用。”

他一怔,“你不信我?”

“不信!”我一吼,长袖一甩,“你为了开萌机关算计,你父亲为了保住种族的稀有甚至不惜血洗了我不周山一众妖仙,诚然我们对你还有照顾的恩义。如此狼心狗肺的一双父子,还要我信,全当我是傻子么!当日我便同你说过,我与你归墟神国,不顾戴天,若非玄女苦苦相劝,我断不会为了万山的情谊同你虚与委蛇。”

他一愣,踉跄的退了两步,泪泽夺眶而出,“可是……玉彻……我爱你……或许是你将我从莲池里卷起开始…,或许是你为我擦身开始…,又或许是我抚琴你敲钟开始…,那日…我并没有逃,只是我发现自己对你情根以深,回归墟求父君放过你…”

“求你父君放过我?”仰天长笑了几声,“你以为…在你双手沾满了不周山的血后,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第62章 云中楼15(上)

我擦了擦眼里迸出的什么,朝他一瞪。

“寮储,你永远都不会晓得…,永远都不会晓得…那日我闯进你的洞…瞧见赤蟒的时候…有多心疼,你永远不会晓得,你叫我去云层时…我有多期盼,你永远都不晓得我瞧见整个不周山妖仙血迹斑斑的倒在我身侧,我却连白元绫都祭不出来有多绝望,甚至…你都不晓得我为何对你伤心欲绝。”

他扶着胸口,抖了抖,却又朝我一望,“我要带你去归墟…,我会娶你,会兑现我曾经的承诺…”

荒天下之大谬!

我抹了下嘴间的血,“你既冥顽不灵,那我便只有替天行道。

此番我算是动了万年没用过的修为同他一拼,他开萌了如今算是一只小玄武,修为自是不容小觑,便在一来一往的生死缠斗中我们打了近乎一百三十个来回,最后他竟回忆起了往昔我救他时不下水的画面,进而翻江倒海卷了七丈瀑水以三方朝我一袭,我下意识的朝另一侧一个翻身,他却趁我翻身瞬至我前,捏了道印法朝我脑门一拍。

我终是输了。

动弹不得,倒在瀑布下的长石上。

正当他欲回收他的战利品时,那么一声传来。

“本君不才,不想归墟的大殿下竟是这么个小人。”

便随着着这么一声现出来的是嫡刚真君,那一袭仙摆简直耀着金乌的光辉。

他一怒,朝嫡刚一指,“你是何人?”

嫡刚手一伸,我周身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托着朝他飞进,寮储哪是什么认输的人,亦用仙法一档,嫡刚一指将我定格在空中,又是一个隔空掌法朝寮储一推。

寮储中了掌风,半蹲在地上,吐了口血,朝嫡刚一瞧,“昆仑的仙诀。”

自打归墟少昊帝被原始天尊封印以来,归墟便同昆仑不对付。

如今一个是昆仑尊神,一个是归墟殿下,为了争夺一个小小的我,竟还大打出手,活了十万年,临死了还能瞧见这么一出戏,倒也值了。

嫡刚又是一个弹指,我额上的印便散了,又能动了,踉踉跄跄的起身,他瞧我来了,喃上了句:“可还能站稳?”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

寮储给我耍手段,我又怎能放过他,万万年没做过祸水的我如今倒也要做个祸水看看。

拉了拉嫡刚的白袖,串着泪珠委屈巴巴的凝着他,“真君,玉彻好疼…,好害怕。”

说完,自己先抖了抖。

嫡刚倒也是个品行不错的,抚着我的肩将我拂至他背后,“莫怕,本君在没人敢欺负你。”

那寮储似有些怒了,朝我一瞪:“玉彻,你给我过来!”

我娇嗔地戳了戳嫡刚的肩膀,““真君你看,乌龟他威胁我。”

滋滋…,自己被自己说的说的鸡皮疙瘩起一身。

嫡刚锁眉朝寮储一望,他祭出双龙剑,一副九天将军的做派,“本君倒要看看是归墟之神骨头硬,还是我训的三十万天兵骨头硬。”

那寮储同我那一战便费了心力,且还带了伤,如今怎可能敌得过嫡刚,他倒也识相,化了道云泽逃了。

逃?不是他一贯的做派吗?

第63章 云中楼15(下)

终于我还是站不稳了,腿一软,将倾欲倒。

可缓过神来,我却已经依在了他的肩上,诚然我已经是虚弱地不行,可场面话还是要说一些的,即使是依在他肩上说。

我压着声音,一喃:“多谢真君。”

适才嫡刚真君对寮储还口如悬河,如今却有些呆若木鸡,支支吾吾的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他瞧我越发疲惫了,便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在我耳边喃道:“若你累了,那便先睡会儿。”

许是这声音温柔亲切,依在他的胸膛上竟真的模模糊糊的睡了。

约是在什么洞穴中,朦朦胧胧的觉着什么人抚了抚我的眼睛,“我既希望是你…,又害怕是你,究竟是不是你。”

这话同个绕口令似的,极有可能是个梦。

待我苏醒的时候已然是到了一座云腾缭绕的仙洞,我略略的撇了撇,照顾我的人穿了件青色的衣裳,“飞鸾?”

她略略的点了点头,朝我干干一笑:“头头。”

我记得飞鸾去了昆仑…,那此处……

穴外传来了个沉闷的声音:“姑娘可是醒了?”

进来的是一个金裳男子,长发如瀑,玉指修长,一双长尾的丹凤眼更是摄人心魄,飞鸾见了他,退了退。

那男子很是沉稳内敛,递来一个盒子,“姑娘,里头的是银丹。”

飞鸾替我去接,一不小心碰到了他手中润滑的肌肤,一缩,那盒子竟掉了下来,而那男子脸色微红。

以我活了十万年的经验来看,我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后来听飞鸾说,他便是凤族的嫡传子白盏,就是那个害我被万山笑整整七万年的猫头鹰!

真心后悔当时没打他一顿。

诚然我服了银丹便舍了飞鸾去寻嫡刚,也未曾细细听飞鸾说什么。

嫡刚站在昆仑靠往天阶的一座山顶上,黯然失神,连我到了他身后,却也未曾听得到。

“真君。”我打断道。

他愣了愣,转过头,“公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纵使银丹是神药,可是治这等归墟神族留的上也需要些时间不是?之所以点头只是不让他担心罢了。

他望了望前头的仙阶,“此乃天阶,上头直通芳华万千的九重天,下接血花潋滟的鬼城都,公子是妖仙,一步成神,一步成魔…”

诚然他说佛法道理的模样很是俊朗,可我却不甚喜欢听,打断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恍了恍神,却又甚至慎重道:“公子…万年前的某一夜…可曾在京都的一处小镇救过一个打更郎?”

我的记性虽然不怎么好,却也记得那时候不周山的白衣仙君带着我去瑶池仙境偷桃子,路过人间,我一个好奇顺便救下个打更郎,只是那个时候夜色甚沉,且我又赶时辰,便未做细瞧。

如今想来竟是机缘巧合救下了在人间历劫的他,难怪他初次见我便差小仙送上银丹。

我虽也想认了,只是我曾听说他那个劫本来那一夜被杀便算历完了,偏偏是我害他不得不多在人间留了八十年。

甚至我还听说他自那一劫之后便见了女子救木讷,平日的话也少了。

难不成…他是来寻麻烦的形容?

第64章 云中楼16(上)

嗯,定是来寻我麻烦的。

所幸我此刻是男儿身,只要我打死了不认,我还就不信他能瞧得出来。

摸了摸后脑勺,摇头笑了笑,“真君认错了。”

他却朝我近了一分,“你究竟是男是女?”

若我说我是女子,那岂不是暴露了?可是我若说我是男子…,那他便不再思慕我…

作孽啊,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好不容易见了些苗头,结果还是铁树叶。

我哈哈干笑了两声,拍了拍被我变得平平的胸,“这么明显,真君还瞧不出?”

他失落的转过了脸,探了探,“男子啊。”

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可怨不得我,我可没骗他,是他自己眼瞎。

“真君。”我严肃的瞧了瞧他。

他觉察到我的严肃,转了身,望着我。

接下这一幕…,有些shǎo ér bu yi。

我垫起脚尖朝他唇一吻。

他眼一瞪,又下意识的退了退,竟被后的山石头拌了一跤,径直滚到了山丘上,脸一红,又时不时抬眼很不可思议的望了望山头的我。

真是个呆子,想我活了十万年,好不容易看上个男子,可他却不仅仅是呆,甚至还将我看成个断袖,哈哈,委实是出好戏。

若他日后得知这是我的初吻,应该很是惊讶罢,不过初吻!?

为什么我会想起那日梨花树下…,长戈那厮的那句…‘左不过被亲了一口,嫁给我便好。’

心痛如斯,懊悔如斯,悲切如斯。

下昆仑山的时候我对着白盏便是那么一吼:“你个猫头鹰,要是敢欺负我家飞鸾,我就拔光你的金毛,不信你可以试试。”

他抖了一抖。

虽然飞鸾很是担心我的身子,毕竟这等伤哪是银丹能医好的,不过总没有让坐骑担心的道理,便拂了拂手,悲凉道:“鸟大不由娘,你好好过日子。”

接着又是一狠:“等养肥了回来给我当坐骑。”

哈哈,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飞鸾给我当坐骑,只是说说而已,说是当我坐骑,实则是我这个不周山与上泰仙山都会照拂她,有了一座上古名山和一座辉煌神山的照拂,日后她在昆仑定不会受了委屈。

她大概也晓得我是刀子嘴,渣子心罢,不然又怎会看着我背影哭得那般厉害。

一入梨花林,便瞧见长戈一袭黑裳立在花林中,在雪白的梨花的映衬下,他那一袭黑裳格外锃亮。

见我行了过来,他面无表情道:“我听离香草说你去与归墟大殿下厮杀…”

“还活着。”我朝他冷冷一瞥,“纵使没有你,我也可以好好活着。”

他一怔,侧过了身去,“活着便好,今日是五月初三,还差六天,你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分明晓得我与寮储打得难分难解,却作壁上观,同嫡刚比真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亏得我此前还将他错认成了好人,若非在腾云的路上想了个透彻,指不定现在还被他诓骗。

便硬气道:“没有。”

他似被什么打击到,捏在袖子里的拳头越捏越紧,以至于血渗过指缝流了下来,滴在地上的梨花上。

生生的溅出了朵涟漪。

第65章 云中楼16(下)

诚然我瞧见了他手里滴下的血,却委实不想同他说什么,转过了身。

他爱我入骨,我却待他如无,并非谁心狠,只是缘分与心意这事儿,谁也说不好。

五月初九便要到了,彼时我飞升上仙便离嫡刚真君又近了一分,想想其实也好。

可我入草屋却惊了,眼前的屋子本是给兰蕊住的,眼下却是空无一人,难不成…又出什么变故?

离香草却也来得及时,朝我解释道:“孟姑娘与月生王爷决定了在五月是九成婚,只是依照凡间的礼数,成亲的男女在婚前七日是不能见面的,故而月生将孟姑娘安置在了渊西的一处房产。”

月生此事做得也算是尽心尽力,为兰蕊思虑颇多。

“那渊西的那处房产可安全?”这话虽然问得有些晚,可是还是须得问上一问。

她点了点头,“有长戈上尊的亲自布下的仙障,又有苏中仙的彻夜守候,相信是安全的。”

长戈是上尊的神位,天上地下都难寻到几个能同他真正意义上打上一架的人,有他布的仙障,自是完全。

我认识的几个人凡人能获得幸福,心里自有几分欣慰。

也亏得兰蕊走了,我又能在床榻上睡上几日了,虽然我睡床的主要原因是不愿再同长戈见面。

这几日王府倒是紧锣密鼓的忙碌了起来,众人也无暇顾及我,我自是忙里偷闲。

月生这几日亦是高兴得寻不着东南西北了,时不时给我们赐些珍珠琉璃,说是如何如何的稀有,可我瞧着一般。

左右是不周山司空见惯的东西。

约是五月初八夜,我野性发作,不睡树上委实难受,便开了门,想要睡在梨花树上。

可一定神却瞧见他站在树下抚了抚我睡过的那株梨花树的树干出神,花雨飘飘,芬芳四溢,月色如纱,皓皓朦胧,倒也是个好景儿。

只是他不走,我今夜可就不能入睡了,明日可是我飞升的大日子,今日真真不愿耗着。

扶了扶鬓发,一踏一望,“长戈上尊真是好雅兴,深夜不寐,又来瞧玉彻打哈哈?”

他一愣,缩回了手,朝我一凝,“可是野性发作,彻夜难眠?”

有些诧异,却也不愿让他瞧出了苗头,一个飞闪,便依在了树上。

他却也不尴尬,正声道:“我想送你件东西。”

送我东西?

他手一甩,一套青铜玉磬的编钟便现了出来。

我细细的瞧了,那钟的编制齐整玲珑,隐隐的还透着几分缭绕的仙气,这可是顶顶的好东西。

“喜欢吗?”他面色冷漠,朝那编钟一瞧,“这是往昔皇帝大战蚩尤,女神星姬所击的神钟,其声清脆玲珑,可高亢可婉转。”

好吧,我承认我动摇了,坐在树上望着那钟,竟挪不开眼。

“送你,条件是你今夜为我舞一曲钟。”

曾经我也为一个男子籍钟作舞过,可惜……,罢了,只是一曲,一曲能得件宝物,何乐而不为。

拂手一折,取了株梨花枝,一个飞扬腾身,钟声悠悠,飘渺风华,他亦一个展手将我怀间落在地上的玉笙变了过来,附和一曲。

清姿曼舞,伶仃飘然,舞之皑如山上雪,声之皓如水中月,如泣如诉,如怨亦如梦,梨花飒飒,树影成双。

第66章 云中楼17(上)

这曲舞,这曲箫,这曲钟,音入心扉,眼角冰凉。

曲至深处,我的心口却是一震,如同被锥子扎一般,怔怔的疼,手一抖,梨花枝从我手中滑了下来。

泪光一闪。

他朝我近了几步,拂开我男装戴着的冠,风一袭,青丝悠扬,他却也凝咽,“彻彻…,你…想起来了吗?”

我退了退,错了开来。

他却又是进一步,“彻彻,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

诚然花前月下,我心底一伤,泪眼纵横,可我自己却不晓得为何会失态。

脑中闪过不周山那白衣神君的手,闪过云中楼上为我赐名的神君的背…

心口愈发疼了,不行,我不能再恍惚,朝他一拂,数万年没对人用过这幻梦咒了,他立着,摇摇晃晃。

此前师父说过,我飞升之前若遇到什么危难,可用遴粉布幻梦咒,本想着遴粉是蝴蝶本身自带的,即便当年归墟入侵不周山,我也未曾用过。

不想今日竟被逼到此处。

他的手指微微动弹,左右是上尊,倾我周身的修为对他而言怕也是小把戏。

化了道烟霞散了开来。

为了避免再见他生出尴尬的颜色,便换回了女子妆容去了兰蕊的住处,她见我一副女装很是诧异。

“玉…公子…你这是?”

离香草讪讪道:“我家头头啊,实则是女儿身。”

兰蕊方才明白,“怪不得…,怪不得起先见玉公子便觉清秀玉致,不想却是个不打不小的美人呢。”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同苏浅宁一起将她扶上了喜辇。

介于一些原因,我便不去送亲了,站在街角望着,一步,一点,直至她的辇完全消失在了我的视线。

“头头,你不去送亲吗?”离香草确是好奇,“我长这般大,还未曾瞧过人成亲呢。”

我浅浅一笑,望着那炮竹声声起的烟云摇了摇头,“不了。”

“我们接着,去哪儿?”她一眼探了过来,很是开心。

我朝她一挑,“分明是旁人成亲,你怎弄得新娘子是你一般,这么开心?”

她背着手,踮了踮脚,“其实罢,我是替头头开心,午时一过,头头便是神仙了,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我也要做神仙,你让我做你的贴身仙娥罢。”

笑了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你是鸡还是犬?”

其实我的心,是慌的,不是担心这次飞升成败与否,而是前路的波折,迷茫还有不凡,其中无论是何种理由,都足以将我压得喘不过气。

我带着离香草朝着不周山行着,她很是惊讶,问我为何不驾云,我若说我喜欢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约是过了天轧,绕过霞云坡便是不周山了,可劫…却来了。

那红红一片的霞云间散出了道清泽,而清泽中的他一袭墨然,款款朝我走进。

“长戈上尊…?”离香草的话还没落音,便被他一个拂袖变到不晓得何处的地方了。

我顿了顿,“你?不应该在…月生的喜堂上吗?”

他手一展,一个水晶瓶便现了出来,那瓶中还闪动着时而红时而绿的光泽。

他目无表情道:“马老爷闯了喜堂,道破了孟姑娘**之事…”

我一愣,恍惚了大半天,嘴里挤出艰难的几字,

“兰蕊…,如何,了?”

第67章 云中楼17(下)

“孟姑娘一刀捅死了马老爷后,吻剑了…”

心口一怔,踉跄了几步,“怎么会…,是我送她上的花轿,她心心念念的幸福……,你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她,为什么!”

他一张脸白的如一张纸,“月生,用了同把刀……”

“你…说…什么?”我抬眼,简直不敢信我听到的。

他的本是毫无表情的脸上起了几道涟漪,“月生注定是九天的姻缘之神,而兰蕊注定是冥府的忘川之神,天地相隔…,这是劫数,也是他们注定的路。”

“所以呢?所以你帮我为他们…所谓的历劫…,便是造成最后的天人永隔?”我彻底崩溃了,原来我以为的他,竟是将我骗了个到底。

他打来了那水晶瓶,朝我一望,“碧落黄泉水…,其实便是月生与兰蕊的一世劫泪,而寒玉笙…,从头至尾,一直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抖了抖,从袖中拿出此前云中楼里的不知名仙君送我的玉笙,原来…我要的,一只在我身边。

霞光越盛,已是正午时分。

他朝那日头一瞥,眼中潋着几抹萧瑟,“彻彻…,我与飞升…你究竟要哪个?”

这一瞬,我对他的情感很是复杂,若连月生之事都是假的,那我与他共历的生死算什么,同寮储打个半生不死…又算什么,难道这个劫…,从头尾只有讽刺…只有欺骗吗?

我若因为往昔不周山的白衣上仙的一句话想在九天看到我而成了仙,那…我又算什么?

可还未等我回应,他将那水往口中一倒,一瞬,至我跟前朝我一吻。

霎时,我愣住了,他却趁着这一吻将口中的碧落黄泉水渡了过来,那寒玉笙散发着星星微光。

我在做什么,我奋力的推着,却怎也推不开,隐约觉着那玉笙从他周身剥夺了什么,朝我透了过来,沉重浓郁。

我的蝶翅被那透过来的光泽照得连渣都不剩,而身体中的两种气韵在第三种力量下相互混杂,最后聚于眼,一抹金光破体而现…,修为…,是修为…,他半生的修为。

诚然我推开了他,却也委实已晚。

“长戈…!”

“彻彻,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你究竟…爱我吗?”他口中的鲜血不断涌了出来,手紧紧的拽着我的手。

“怎么会…,怎么会…,这究竟是怎么了…,长戈,你别吓我,长戈…”反反复复,泪眼婆娑。

五月初九的阳格外的烈,那种将人炙烤的热,那种如同被泼上一层滚油的热。

虚弱的展着眼,蹙眉强忍着,“…其实…,我…便是你的劫…”

“那你还…”

“彻彻…,我爱你…,从头至尾,没有你姐姐,没有苏浅宁,一直都是你…”他颤颤巍巍的抬着手扶着我的脸,“彻彻…,告诉我…你…爱我,告诉我…你…爱…”

他手一滑,周身化做星星点点,消散在了这片霞云中。

一口热血伴着那一声撕心裂肺,“长戈!!!”

终于,这半生尽的浮华,开始了。

第68章 云中楼

这一日,我从不周山的千壑洞醒来。

“真君。”隐约的听到了离香草唤我的声音。

我眯了眯酸涩的眼,确是她,不过她身侧似还站了个老头。

“真君的可瞧得着了?”

瞧得着?

我眼里确是灰蒙蒙的一片,“洞里这般暗,为何不点灯?”

那老头毕恭毕敬的一揖,“真君息怒,只是眼下真君的眼睛才好,不便受光。”

我的眼睛?下意识的摸了摸。

记忆中我的眼睛素来澄澈,那日长戈借助寒玉笙最后的一分灵力渡了半生修为给我,可那半生修为生生将妖仙的浊气逼到了眼里,那声吼之后,我便觉眼里里甚酸,心痛不已,便睡了个地暗天昏。

如今他们口口生生唤我真君…,莫非…我白日飞升,还做了神中最为尊崇的君字辈神?

我记得君字辈神有少、元、真、上四个阶品,即便如落霞这等天资也不过元君,我竟是真君,来日她见了我岂不是要行礼?

招了招手,朝离香草一问,“我这是睡了多少个时辰?”

她弯了手指摆出了个二。

拍了拍胸膛,“还好,还好,不过两个时辰。”

她却摇了摇头。

朝她一望,“我竟睡了两天!”

她又摇了摇头。

我简直有些不敢信了,“莫要告诉我是两月?”

她也不卖关子了,义正严辞道:“二十年。”

二十年!我只晓得我陷入了一轮自发的沉睡,竟不成想有二十年,难怪如今的我只觉得对任何事情都平淡得很。

离香草撇着嘴抱怨道:“你睡得倒是舒服,一睡二十年,却也不晓得天宫乱成了什么个模样,落霞元君日日同月老饮酒败坏神风,长彦败是南岳仙山常年难见,水绿扬在上泰仙山修回人身,玄女每隔三日便差小仙来问你的情况……”

这么多好戏…,生生给错过了,委实是可惜。

对了,月老是谁?此前并没听说过有这么个神仙?

咳了咳,“那个…,月老是谁?”

她坐在了我身侧,抚了抚我的发,“这个神啊…,真君也认得。”

我朝她一抬眼,“难不成是不周山有什么小妖飞升了?”

她摇了摇头,“便是之前的月生,那日孟姑娘死了,月生极度难受一日头白,饮剑自尽,后来月生得道成仙,负责凡人姻缘,众神唤他声月老,据说他最近在制作红线呢,你若什么时候思春了,找他要一条,没准他念在往日的情分,应了你也不一定。”

我朝她一拂,她便变成了麻雀身,“没大没小,罚你做几天小麻雀。”

如今我的仙法倒是信手捏来,灵气汇顶,周身更是萦绕着闪闪金光。

“玉彻真君可在?”

听着门外的这声音倒像是个男子,且还有几分耳熟,我低头朝麻雀一瞧。

她飞得正酣,见我一瞧,喳喳笑了两声,“这不是春天来了。”

当着药王呢,也不给我留些脸面。

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让药王离开,他却也懂,行礼后走了。

虽然我不清楚来的是谁,但是总是个男子,自然不能失了颜色,便着了身浅绿色纱裙出了洞。

一出去,却瞧见我曾经求而不得的嫡刚真君,不过如今我们同为真君,自然也就没有那些虚礼了。

第69章 云中楼2

他见我一出,望着我愣了愣,又错开了目光。

我以为他还未从我这妖一下跳跃到真君的身份中恍过来,便客套的一揖,“嫡刚真君。”

他亦是回了我一揖,“玉彻……真君。”

此前我虽然戏他戏得很是欢乐,只是这二十年的沉睡也让我心性愈发的沉稳了不少,分得清朋友与思慕的区别,“不知嫡刚有何要事…”

他顿了顿,“其实…有一件事儿在我心头困扰多年…,玉彻真君…究竟…是男是女?”

我晓得他同飞鸾相似,都是直肠子,却没想到他开口竟真的好不修饰。

万年前我虽害他在凡间多历了八十年劫,可如今算的上是过尽千帆,我也成了神,自然开口也没什么罢。

我干干的咳了两声,“嫡刚真君以为我这脸…,像个男子么?”

他呆了,又傻傻的笑了笑,“真是…真是,你吗?”

完,他如今这反常神态,定是我当年害的,作孽啊,真真是作孽啊。

我扶着额,愧疚道:“当年…我只是一是好心,却不曾想…”

“无妨,无妨。”他抿嘴笑了笑。

好吧,看样子我当年定是将他害得不轻……

他见我羞愧之极的模样正了正身,“玉儿,你不必介怀,我真没事儿。”

玉儿…,又是一抖。

他又顿了顿,“天帝封了你落英真君的敕号,赐仙谪玉英宫,等你好些了,便回九重天罢。”

他递过来一块玉令,我一拂接过玉令,却问了一个有**份的问题,“仙谪是什么?”

他望着我,似笑非笑道:“仙谪…,用凡间的话就是仙府。”

……

估计他把我当傻子了罢。

不过能去九重天自然是好。

翌日,把不周山金令交给小麋鹿精,二话没说带着离香草去了九重天玉英宫,姐姐我要去当女神了,哈哈。

玉英宫是个好地方,之所以说好不是因为这座宫殿如何的金碧辉煌,而是因为宫殿四周种上了白梨树,开出的梨花四季不败,且花丛上满地的曼陀罗华,芬芳四溢,自然满心欢喜。

诚然我如今已经不是蝴蝶了。

我留下离香草同掌事仙娥叙话便去散步了,离香草记性好,那掌事小仙告诉她的天宫忌讳啊,要求什么的,她定能记得准,我这厢也能偷闲,让她时时提醒。

说是说散步,其实是去了九天玄女的玉明宫。

本是在阅奏疏的玄女一瞧我来了,很是欣喜,放下了手里头的忙,挽着我,“小师妹,你可好些了,此前我可听说你的眼睛…”

“大师姐。”我沉重道:“长戈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你跟师父都……”

她望了望我,扶我坐在一侧,斟了盏茶,“师妹今日怎么…?”

“他为我而死。”我抚着玄女的手,恳切的问着,“师姐,玉彻不深虑,不是因为玉彻傻,只是我太信你们,如今时过境迁,我要的只是一个真相。”

她端起茶盏抿了抿,静了半晌,叹了口气,“也罢。长戈上尊的生母星姬其实是天帝的亲女儿,只是星姬有一半天神的血统,一半归墟血统…,而长戈据说还混了第三种血脉,天帝出于安危考虑…便……”

第70章 云中楼19(上)

怪不得长戈不肯打寮储,原来又这么个交错。

“你们派土地仙…就是为了?”

玄女点了点头,却又蹙眉,“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偏偏有妖族来搅局,后来归墟也来了人,长戈似乎也猜到了这个劫,以他的本身,若自己不肯,天上地下谁也拦不住他,可他最后却成了劫灰。”

劫灰…,天上地下没人拦得住他,可他为何会死?原来他对我…竟是十足的真心,我虽不爱他,却将他心捏在手里,弄了个粉碎。

终究是我欠了他的。

不过我这情路倒真是坎坷,万年开不出一朵花的铁树,还不容易开了三朵,一朵寮储是渣花,一朵长戈还被我弃了,好不容易有一朵还不错的嫡刚罢…,据说是要被指婚的形容。

据说是四海的明珠公主绵儿初长成,天帝为稳定四海的人心,故而想到了联姻的法子,本这等好事也轮不到嫡刚真君。

只是天界太子年幼,其余两位殿下也未到神族的成年年纪,且嫡刚又是西王母母系的长孙,若论辈分他需唤西王母一声姑姑。

这一轮轮算下代替天族和亲的便只有他了。

听说是在几日后的蟠桃宴上宣布这个好消息。

虽然我全当听个热闹,听了这桩事儿,却学不了那群小仙娥做出几个伤春悲秋的表情,无奈。

蟠桃大会来得也算快,很荣幸,我这等看戏的真君不用上戏园子又有得戏看了。

只是这戏还没开始,我便被嫡刚拉到一处僻静的园子里。

他望着我,眼里很是复杂,“玉彻…我…”

难不成要给我分享这个喜讯?嗯,我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我怕听说了,恭喜恭喜。”

他却一怔,很是很是煽情的望着我,口中颤颤巍巍的吐出那么几个字,“其实…我想…娶的……”

“彻彻!”落霞突如其来的一喊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我转过身对着落霞一问:“你怎么来了,云中楼不用守了?”

她脸颊微红,酒气熏天的朝我肩上一靠,“我从南岳仙府抢了个徒弟,叫……叫姮书,现在她守楼。”

我顿了顿,南岳仙府?南岳圣帝!落霞元君胆子可真大,南岳圣帝的墙角都敢挖,也不怕凡间的芸芸众生没人一口唾沫星子把她淹死了。

她见我很是吃惊,附耳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其实我爹爹…同圣帝是兄弟,圣帝啊…,是我亲侄子,我是他舅舅,哈哈…”

这醉的模样…,不过她有句话没错,圣帝同他死去的爹爹是兄弟,她是南岳圣帝的侄女,真是被靠大树好乘凉。

这个蟠桃宴会注定不平凡,先是嫡刚真君缺席,天帝尴尬的独自宣布了和亲的消息。

接着就是那个被落霞元君折了一双龙角的南海水君带着他的第三子来赴宴,生的很是俊美,似乎叫博山,博山这名字还有另一个意思,那便是龙角,看来南海水君是将落霞恨了个彻彻底底。

可这几出戏也只能算一般,最精彩的当属月老的凡人朋友偷金丹,然后被罚跳南天门,据说是那凡人老头怕死,偷药长生。

可惜的是第三场戏开演的时候我已经走了。

第71章 云中楼20(中)

这场蟠桃大会发生的事,还真是不少。

不过未曾料想蟠桃宴后嫡刚居然来了我玉英宫。

“玉彻…。”

“嫡刚真君。”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听小仙们说,天君给你许了桩好亲事,本念着来日去你的真君府贺上一贺,不成想你今日竟先来了我这玉英宫。”

他垂了下眼沉了半晌,有抬头望向我,“谢过真君。”

这寥寥四字本是感激之言,为何我听着却觉其中有几分苦涩的味道。

“你…不曾思慕绵儿公主?”打探道。

他望着我,摇了摇头。

“那…你们借缘…”我有些说不出口。

所谓借缘,皆是逆天之举,本无缘的两个人,借缘之后固然有了相守的机缘,可是若两人对彼此都没有情谊,那最后定是不得善终。

“玉彻…”他顿了顿,“真君,你可是对那个长戈…”

“嗯?”

“我对长戈是吗?”原是他误会了,诚恳道,“我待他只是一番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罢了,诚然…那日霞云坡…”

他愣了下神,“既是剪不断理还乱,那这纠葛又怎会轻易断了。”

他这话似一个锤子,在我心口锤出一处空虚,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如何回答,手在裙边轻拽着,好不争气。

“玉彻…其实…”他又静了半晌,咽了口气,“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

我怎就听得一头雾水,点了点头。

今日嫡刚真君是怎了,奇奇怪怪的,左右都是做真君的,有什么还不能叙上一叙呢。

他回身朝着院落梨花深处行去,衣发飘飘,背影孤殇,与长戈还颇为相似。

“真君若是放不下嫡刚真君,为何不唤他停下。”掌事小仙不解的望着我。

放不下!?她可是误会了什么。

“嫡刚真君九天的神将,战事上的地位仅次于九天玄女,他又是西王母的侄儿,真君若同他有姻缘,来日即便横行九重天亦没个神仙敢说些什么。”

一个抖灵,正了正声,“这话在玉英宫说说便也罢了,切莫在其他地方提起!”

她垂着头,应了声,“小仙…晓得。”

“我与嫡刚真君不过数面的缘分,连熟识都算不上,左不过是泛泛之交的情谊,怎在你眼中,竟有了思慕的情分?”

她腰间的玉指相互错着,“小仙方才进来时瞧见嫡刚真君呆滞着,一双眼如望一江秋水一般,满是情殇。小仙看得心都凉了。”

她微微抬眼,见我一言不发,“小仙也不是劝真君跟嫡刚真君发生些什么,更不敢劝真君曲意逢迎误了自己的本心,只是…”

摸了摸她前侧的乱发,又将发谢至了她的背后,“我晓得你是顾及西王母这层的关系,只是我同嫡刚真君委实算不上有多少情谊,他情殇至深许是旁的女子,咱们也莫自己乱了阵脚不是?”

“真君说得在理,小仙受教了。”她点头鞠躬道。

天族的神礼委实繁重了些,对君位上的神应个话都需得点首回礼,既麻烦又显生分得很。

只是还挺庆幸,我神位不低,自然平日里也没几个行礼的机会。凡间有句话唤做‘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想在天宫却也受用的很。

第72章 云中楼20(下)

“我却也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我托着她的手,将她缓缓拉起。

她睁着大眼望着我,一双明媚的眼眸透着几分诧异。

摸了摸身上的绣花长袖的袖口,“你过些时辰便去织云纺向织女姐姐求几身色彩浅淡的素裳,我明日便动身去妖界。”

“明日吗?”她愈发惊异了,“明日直接去妖界的白虎殿?”

轻轻地点了点头。

昨日在蟠桃宴上听说妖界有什么叛乱,又念着我在天宫没什么功绩…,去一遭也没什么不好,且妖王白烈又是师父养大的,与上泰仙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双指来来回回地交错着,垂着眼,支支吾吾道,“真君…可否去一遭雪神的仙谪。”

“雪神?”瞧向她,“你要我去,可是有什么要紧的?”

“那个…”她声音愈发低了些,“飞霜仙子…她…”

飞霜上仙?此前我倒也听到过她的名讳,约是她与白盏的哥哥白洛之间的事情,白洛把内丹给了她,一仙换一妖,这等深情委实动人。

“我晓得了,稍时,我便去一趟。”

“谢过真君。”她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这便朝雪神的宫舍行去,至宫舍门口,一名白衣仙子望着翻滚的云腾发呆。

“仙子。”

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瞧她一身雪衣,便打探道,“敢问飞霜仙子可在?”

她似一惊,望向我,“姑娘是?”

“落英真君——玉彻。”

她连忙起身,站在我跟前,行礼,“真君有礼,小仙飞霜。”

果真是没猜错,此前听仙娥们说飞霜上仙素日甚少与其他神仙交往,故而留下了个冷若冰霜的名号。

只是在我瞧来,天宫一众神仙都不是很喜欢她,毕竟拖累凤神,妖界出身,还触怒东皇钟,这三个名目下来,也确实让她在天宫受尽冷待。

雪神与雨神倒是好神仙,不但不嫌弃她,还与了她居住的宫舍。人间有言‘雨多情,雪净善’也不是空穴来风。

她垂着眼,顿了顿,“真君明日可是要去妖界?”

点了点头。

“小仙能不能烦请真君将此物带给白洛。”她递来一个流苏黄花簪。

“白洛?他在妖界?”

她垂着头,感伤着,“旁人或许不晓得,可是我却很清楚,那日他生死一线渡我成仙,可是他却修为耗尽堕入妖界,我身子里的内丹是他与的,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浊。”

竟还有这般密辛。

接过那簪子,细细一瞧,倒是一个寻常物件,算不得多珍贵,凡间随处可以买到。情之所起往往不知所起,却深深至斯,一枚簪子寓含的情谊自是不言而喻。

“四姑娘!”回过身,眼前是一名不知名的发散凌乱的仙娥。

因我在上泰仙山是第四弟子,故而仙山上有不少小仙唤我四姑娘,这一来二往的倒也成了习惯,也万分巧妙的避开了繁琐的真君礼。

“可是上泰仙山来的小仙?”

“是。”她上起不接下气道,“二姑娘…,二姑娘她…”

“姐姐?!姐姐她怎么了!”脑中一空,总觉有什么不对劲。

“二姑娘身受重伤,如今上君、玄女、元君三神汇聚,上君遣小仙来寻真君回仙山共布四方仙阵来救二姑娘。”

四方仙阵!竟到了动用这个阵法来治伤的地步!

“搜!”

一闪,驾云疾驰着,朝上泰仙山奔去。

第73章 云中楼21(上)

“彻彻,你不必这般陪着我的。”她咳了咳,错开了我目光。

曾想过许多种我们再见的情形,却怎也没想到是这般,“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只要不用仙力,便不会有什么不适。过些时日,你去妖界去了枯灵枝的花蕊与我入药,便可以全好了。”她朝我微微一笑。

四方阵确实是个好东西。听大师姐说姐姐心口严严实实地受了妖力一掌,我至仙洞时姐姐已经面色死白,俨然是灭亡的气血,如今面色渐好,委实庆幸。

“那便好。”

她望着我,悲凉道:“我这身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家可都不怪姐姐的,落霞元君,大师姐,师…,嗯…”又顿了顿,“都不怪你的。”

“你还没原谅师父?”她深切的凝道。

原谅?如今我对很多事情已然是释怀的,谈不上原谅与不原谅,师父待我如亲女,长戈之事虽狠辣,却也是为了我。

气还是有的,左右是借我的手做了孽。

“彻彻…”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手,“姐姐都晓得,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多思无益,师父带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切不可因一时愤慨而寒了师父的心。”

我将手缩了回来,侧对着她,静了半晌。

深吸了口气,“我不是圣母,即使心净如她,却也会犯错,更莫提我了。我也不是怪她,只是我委实接受不了…,给我些时间,好吗?”

不禁想起了方才在仙洞中我都没有正眼对过圣母师父,也不知是怎么,究竟是怒为消,还是自己叛逆?

“真君。”不晓得几时,离香草仙至了我身侧,“真君,行囊全部收在了小仙仙袖之中,我们可以启程去妖界了。”

我朝她那处一瞧,她似有些失神,却也不瞧我,一言不语。

“那我…,先走了。”

起了身,同离香草一前一后地行着。不晓得走了多远,隐约穿过了镜湖,落霞元君一席橙裳立在我前。

落霞眼神很是复杂,“彻彻…”

“落霞!?”

她掌中一展,那泛着蓝光的天雷珠便现了,“你带着这个…”

“天雷珠?”抬眼望向她,“你这是…?”

“妖界凶险,你的伤虽是好了,可我还是担心,你带着天雷珠,有备无患,我也放心。”她摸了摸鼻子道。

这般想来,这宝物还是她出卖了我,然后长戈送她的,当时虽然气愤,但却也释然。

轻轻一触那珠子,雷鸣一闪,似被什么一触,本能地收了回手,“它似不怎么喜欢我。”

她不解地瞧了瞧,“奇怪,素日也没见它这般怒…”

神器往往通着神心,又或者有着先主的执念,但无论何种情况似乎都在说主人们对我心中并未全然释怀。

一个法器尚且能感应到前主的纠葛,终究是我欠了他的。

落霞也是聪明的,觉察到了不对,便拉了拉我的水袖,“彻…彻……”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无碍,过些时日是飞鸾受劫成仙的日子,你替我去一遭罢。”

第74章 云中楼21(下)

“那我…走了。”

分明是短暂的分别,为何落霞元君偏偏搞得跟生离死别一般。

自我放开一些东西以来,便利落了不少,最是见不得这般扭捏的,生怕她又说些什么,便直接飞上了云层,驾云而驰。

约是过了天云道。

“彻彻!”

回过身,姐姐驾云飞了过来,停在我这片云上,蹙着眉,“我思了思,还是得同你一道去才好。”

“嗯?!”

“我听闻妖界新来了一位邪异灵尊,用得一身奇异法术,上半脸戴了一顶只露眼的鬼面具,相传见过他面具后真颜的,必死无疑。”她言辞切切,说得跟煞有其事似的。

那邪什么尊的装束跟戏本子那些个反派一般无二,八成是姐姐为了跟着我,胡诌出来的罢!骗骗小孩子的话。

压着笑,“嗯,那我倒是好奇那什么尊生得是何模样,若是极俊,抓回天宫做男宠也好不是?”

她脸是一黑,望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姐姐,我如今恢复了七成修为,虽比不得大师姐三成,可是好歹也是个真君,即使白烈帝亲临,要抓我,怕是也做不到罢。”解释道。

这话虽说得有些自大了,可却也在理,自从我的眼睛好了,便觉着身子愈发轻了,许些时候修为都无需凝聚,随手便是一道诀。

这般一瞧,药王真是医术高超,连共工邪气侵蚀的眼都能医好,简直堪比给我换了一双眼。

她双手交错,有些失神。

姐姐如今能驾云追上我,可见只要不用太大的法术,身子便无碍。

听闻妖王白烈曾是圣母师父育养长大的,此番怕是师父也会暗中忙碌,定不会留在上泰仙山。

适才落霞元君那举动亦是透露元君不会留在仙山,这般算下来,若我不同意姐姐跟着我去妖界,她便要一人独自留在上泰,难免孤寂。

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姐姐便同我一处去罢,只是姐姐的容貌太过惹人注目,纵使不着这身红装,亦是风华绝代。”

她幻了片遮面纱,遮住了容颜。

“这样…可好?”她抬了抬眼,。

点了点头,“不错。”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样都在不周山出生的,亦同样在上泰仙山学艺,为何姐姐就生得六界无一,可我生的却只是中游姿容,哎,果然是同生不同命。

翻开缭绕的云层,汴河江畔的云楼浅浅现了出来,寥寥仙气,芬芳四溢,落英缤纷,潺潺涓流。

云中楼,我又回来了。

我曾在此亲眼目睹过那不知容颜的真君为了治星姬引来的星水,化身天柱擎天彻地。

我也曾在送离在不周山照顾我的白衣神君。

诚然我并不记得他们的样貌,那两张脸好似从我的记忆中剜去了一般。

今日看来这云中楼的每一帧都是刻骨铭心。

“真君。”姮书小仙点首行礼,见姐姐也在,复礼道,“姑娘。”

朝她一瞧,相比那日天宫的匆匆一瞥,她确实沉稳了不少,“本以为落霞元君走了,这云中楼没了仙气缭绕便落寞了,如今瞧来,倒是我目光粗浅了。”

她急忙弯腰垂头。

“你不必忧心,我此番并没有苛责的意思。”回过身,朝云楼的廖云望了望,“元君可同你说了我要在此住上一段时间?”

她怯怯的点了点头。

“你晚些时候将神行太保唤来,我要听听妖界之事。”

都说落霞元君大大咧咧,可是这座下的姮书小仙却全然不似她的脾性,到底是南岳仙府来的,终究礼重的。

第75章 云中楼22(上)

姮书小仙虽拘谨,可办事还是很好的。

午后的吩咐,暮时便将神行太保唤了过来。

“小仙见过真君。”

眼前这个面着金甲的仙君,怕就是神行太宝了罢,素闻神行太保日行万里,不想确是穿着这厚重的金甲日行。

礼数总是要有的,便是一揖,“玉彻受天帝敕令,下妖界平乱,如今有求仙君,还望仙君不吝赐教。”

他好是一惊,连忙回礼。

我也晓得,神行太保只是中仙的神位,上九重天才不过四五千年,无论是瞧神位还是辈分,我都是做得他先祖的。

如今我这一礼,倒也算是折煞了他。

“真君客气,小仙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恭恭敬敬道。

姐姐似在一侧微微轻笑,左右是没瞧过我端起架子的,自然觉着新奇。

“妖界,此时是什么个情况?”

“禀真君。”他垂头行着揖礼,“妖王白烈携女白樱樱与白洛一同逃离了白虎殿,新妖帝九臣上任。”

白洛!?原来飞霜上仙的感应竟是真的。

“妖界素有勾心斗角,妖王白烈座下风水火雷四大圣使容得那九臣?”依在栏上,拂了拂袖,“曾听闻四大灵使修为深厚,四妖联手,即便是年轻时期的白烈王亦讨不着半分好处。”

他诚肯道,“是邪异灵尊。”

“邪异灵尊!?”

“相传邪异灵尊既不是人亦不是妖,更不是灵与神,灵力惊人,与天同命,与地同运,修为更是世间少有,一袭黑裳,飘然邪异,能以血色之火燃尽万物。”

血色…之火,为何我越听,越觉得那邪异灵尊,似长戈。

“他曾一人之力破了四灵使的四象阵法,还生生的吸走了火灵使的半生修为,打断了雷灵师的腿,剜了水灵使的一只眼。”他说着,却又不自觉的抖了抖。

他叹了叹,“他的冷漠更甚现任妖帝九臣,可是说也奇怪。”

“有何奇怪?”

“四大灵使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血脉传承的妖职,的修为应不在他之下,四人却皆败于他手,他对三大灵使都动了手,可独独放过了风灵使。”

风灵使?圣洁飘逸,悠然若风。

听着尊号,怕也是个风华的美人儿。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时失神,便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那邪异灵尊听起来二十出头的样貌,怕是灵岁不过几千载,风华正茂。而那风灵使又是妖界的美人,灯火长夜,又有佳人红袖添香,难免耐不住。”

“咳咳…”姐姐假装咳嗽了几声。

幻了盏茶,托在嘴边抿了抿,装作什么都没说的颜色。

“太保无需介怀,此处也没旁人,不必拘谨。”

言下之意是你想说什么便说,八卦什么的,我也当戏本子听听。

他是一愣,望着我呆住了。

“怎了?”

他摇了摇头,“真君的道心,果真是稳。”

终于,姐姐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还是说正事罢。”

神行太保抬眼望了望,又道:“小仙听闻那邪异灵尊身侧有一名极是美貌的桃面女子,粉衣仙带,飘然若仙。”

果真是个好色的,有了一个美貌女子还不知足,又同风灵使纠缠不清。

“只是奇怪的很。”他皱着眉念道。

“何处奇怪?“姐姐问道。

“他分明是贪图美色的,可他待身侧的粉衣女子冷漠非常…”

第76章 云中楼22(中)

冷漠非常?这倒是人的通性,永远痴迷得不到的,得到了便不再珍惜。

姐姐一心全在如何制服那邪…,与我这等清闲做派倒是不同,“他擅长用何种法器?”

“听闻那邪异灵尊素日只用一柄合着的折扇,听闻那是妖族不世出的法器,唤做朱火令剑,小仙也未曾亲眼目睹过,自是断不出那是怎样的好物件,只是既然算不世出的,那必定是不比上仙的仙器差的。”

神行太保这番话许是在夸大那异界灵尊罢,左不过是一柄折扇,扇这类的法器多是风系的,顶好不过铁扇公主的芭蕉扇。

去年我在牛头山做客,恰逢铁扇的夫君带了一只九尾狐回家,铁扇公主勃然大怒,三扇之下山都抖了几抖,可也未见要了那狐狸精的命。

芭蕉扇自是厉害的,我也晓得铁扇公主对九尾狐手下留了情,只是心里对扇类法器有了嫌隙。

正了正身子,“若来日有机会,定是要会一会那邪异灵尊。”

“真君真是好魄力。”神行太保惊道。

“那仙君可晓得妖帝白烈会去何处?”姐姐打探道。

“这个…?”神行太保望着她,有些进退两难。

妖族之乱事关重大,若神行太保同我叙这些已然是顾全天帝的敕令,是身为神族的义务。

而姐姐如今还是妖,难免有所不便。

“太保不必介怀,水姑娘是同我一齐长大的,且师从上泰仙山,若论着辈分,我需得唤一声姐姐的。”

他顿了顿,“既是如此,那小仙便也不做隐瞒,听说是囚禁在妖界的川阳殿。”

川阳殿啊…,真真是个回忆颇深的地方。

我拂了拂手,神行太保便走了。

“彻彻,你可是晓得川阳殿是怎么个地方?”

汴河潺潺的涓流叮玲玲拍打着河岸的声石。

雪白的宫殿,舒畅的微风,芬芳的樱树还有那穿着一身白色花裳的风华女子,这大抵是我对那宫殿如今的记忆了罢。

说来万年前发生了寮储那等事儿,我还只出过不周山一回,那一回却做了不少的事儿。

譬如夜下救打更郎,又譬如瑶池仙境收飞鸾,更比如误入川阳殿结交白樱樱。

那时我见的她的画面历历在目,约是白烈帝受了什么伤,她跪在妖族神树下乞求。

我瞧她可怜,便略略的照拂了她,同她去妖界见了白烈,彼时白烈受了归墟神国仙气滋扰。

没错,就是寮储干的,我本就与归墟不对付,便取了滴妖仙血,加上白元绫的纯净之法为他医了个大概。

本想着为她医好父亲,她会感念,哪成想她会跪在我跟前求着,“多谢姑娘相救,依照妖界的传统,姑娘救了我的父君,我父君须报恩的。”

我略略的思了思,“我什么都不缺,这恩…便算了。”

她扫视了下飞鸾,支支吾吾的问道:“姑娘可有婚配?”

彼时我才跟寮储闹过,又跟白衣神君走散了,身边连个男子都没有…,便摇了摇头。

哪晓得她接下来的这句话生生把我吓了个半死,“那便好,救命之恩大于天,姑娘只管等我爹爹醒来,以身相许,做妖后。”

……

我好心好意救了他,他却要娶我…,二话没说,拔腿就跑。

第77章 云中楼22(下)

妖界的跨界之障只有那一道光门,曾听师父说此门乃五界之君共同施法共筑的界域之门。

手微微扬起,欲感受这道结界。

“彻彻不要!”姐姐连忙阻拦道。

“嗯?”

“这结界排斥其余五界的生灵,若强行闯入,定遭反噬!如今你已是天界真君,不再是往昔的青蝴蝶精。”

我竟忘了,我如今是神,自是没有轻易入得妖界的道理。

双手并拢,作出揖礼的模样喊道,“九天神女——落英真君玉彻求见妖族新王九臣。”

约是静了半晌,一声苍穹有力的男子之声传来,“两位姑娘请进。”

那门缓缓开了,一名身着赤色衣裳伟岸男子在门后现了出来,身后跟随是三十来个小妖。

“公子有礼。”

“公子?”他笑了笑,有鞠躬道,“小妖九臣。”

“小女子唐突了,竟是新任妖王殿下。”

他微微扶手道,“真君大可不必多礼。真君同水姑娘本是上古妖族出身,虽然去了九重天,如今回妖界,归根结底同凡间嫁了人回娘家省亲的妇人的性质是一样的。自是一家人,便莫要行这些虚礼折煞了我等才好。”

一家人?愣了好一回。

姐姐拉了拉我的袖,晃过神来。

“即是如此,那玉彻便不卖弯子了。”果断道,“我要去川阳殿。”

他猛地一抬眼,似被什么惊道,又是一番苦笑,“真君真是不卖弯子啊。”

一眼探了过去,他身侧的小妖们脸的发黑,连个正眼也不屑给我们。

我虽喜好恣意,厌倦繁琐,却也是瞧得透的,白烈帝如今怕是被囚禁在川阳殿,我这般一说,难免会让他们觉得九天有意插手妖界之事。

“妖王不必多心。”姐姐上前道,“前妖帝白烈本是家师——圣母上君的养子,如今功成身退,家师便遣我等带他回上泰仙山。”

“原是如斯。”他叹了叹气。

我的眼虽不甚清明,却也瞧得出他所关切的,白烈帝身份敏感,无论至于何处总是要惹一番乱子的。

“阿储,你且带着两位姑娘去川阳殿。”

“善。”他身侧一名小妖应道。

本以为他会有一番托辞,却不成想竟这般爽快,总觉着有什么不对劲,防人之心不可无。

“怎了?”姐姐停了下来,不解的凝望着我。

“左右是进去瞧一瞧罢了,此乃天帝的敕令,断是没有姐姐一道进去的道理,姐姐在此候着,约半柱香的功夫,我便出来了。”

此言的用意无非是让姐姐在这等半柱香,万一妖界同归墟那般囚禁我,姐姐也好逃回上泰仙山报信不是?

九臣的修为有多高我并不晓得,只是姐姐活了这么久,天谴都没坏了她的性命,要逃走,当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

她似听懂了我这话背后的深意,略略地点了点头,“即是如斯,那我便不进去了。”

我一眼扫了过去,瞧见了九臣那一张轻笑的脸。

他那么聪明,自是猜到了罢。

这等雕虫小技骗骗他身侧的小妖还好,想要骗他自是不可能。

可碍于天界与妖界此时岌岌可危的和睦,他也只能装不知。

毕竟有些平衡,谁先打破,谁遭殃。

“真君真是聪慧。”他一眼笑了过来。

果真如此。

“那小仙便走了,还烦请公子带路。”

第78章 云中楼23(上)

绕过一道道仙障,那洁净如洗的川阳殿近在咫尺。

想来,上次我来此处还是万载前,此处虽给我的感觉依旧,却还是有了变化的。

“乒铛,轰隆。”

屋内传来打斗声。

“灵尊,你莫要咄咄逼人!”一声空灵传来。

这声音…,白樱樱!

凝气指尖,朝那川阳殿结界一劈,妖泽便裂了开来。

回身一个顺势掀起百元绫,御风而上。

“搜!”

落至她前。

眼前水纱清丽的女子便是白樱樱。

“玉姐姐…”她抹干嘴角流淌的一丝血,朝我嫣然一笑。

这么多年了,她的容貌还是如从前一般秀美,只是举止投足间少了往昔的天真烂漫,多了分不折不挠。

“丫头,是何人伤的你?”

她朝着我后方一瞪,又一指,“便是他!”

回身一瞧,妖界的迷烟朦朦卷起,风一袭,便微微撩开了我的裙摆,扬在空中形成一道涟漪。

眼前的他,一袭玄色黑袍,手持一柄朱白相间的闭合着的折扇,虽戴着一张遮着半下半张脸的面具,那双不甚灵气的眼却露了出来。

我冷冷的朝他一瞥,“你便是邪异灵尊?”

他似瞧见了我,眼光一缩,一股寒气从身上透了出来。

“听闻六界各有其主,灵界亦是有灵王,不晓得你取灵尊这么个名字,究竟是为霸气,还是欲同灵王争个高低。”

他一眼瞧了过来,却又一言不发,立在白茫茫的宫殿中央微微握紧了手里的折扇。

他可是怕了?

此刻更应趁胜追击才好。

朝他探了探足,“我却也不是挑事儿的性子,此番来此不过是为了这白丫头,你若不碍了我,我亦不会自讨没趣地同你战个高低。”

本是失神的他听到‘自讨没趣’几字眼一缩,周身的气韵愈发深重了些。

我方才的话可是惹到了他?

我算是有分寸的,不应该啊。

他压着声,沉道:“要她?命留下!”

这声音虽然甚是冷漠沉郁,可我却觉着熟悉得很。

“玉姐姐小心!”

回过神,他竟在转瞬之间闪至了我的跟前,一个烈掌纵横劈了过来。

哪容得我多思,本能捏诀指尖,如一柄长剑朝他侧肩一刺。

“滴答…,滴答…”

他的血顺过我的指,坠落在地。

他的身子抽了抽,想事痛得紧了,却又不退一步,望着我,眸中潋滟着一丝清光,嘴角扬起那似笑非笑的展容。

心似被什么一触,退了数步,收指。

很是生死一线的决斗场面,怎的就这般奇异,这一瞬,他绝望地着我,我不解地瞧着他。

多年后回想起来,这一瞬我委实蠢得彻底,他是谁,我竟也没能瞧出来。

这一瞬,竟悲凉了起来。

虽然瞧不到,我却也感受得到白樱樱有多诧异。

“噗。”他一口血喷涌而出,半跪在地上,横着一双眼,透着一股不容轻视的傲气。

“玉姐姐,杀了他!杀了他!”

从入殿瞧见他开始,至这场一招分胜负的斗法,我都有一种难以置信的错觉。

左右是妖族的顶尖高手,怎可能一招便被我制服了?

我的修为虽不低,可却也不可能赢得这般轻松,更何况方才他的那招显然是没有要我命的想法的,倒是我本能的反击将他伤了个彻底。

莫非…,我认识他?

“玉姐姐,便是他用血色赤炎破了四灵使的修为,坏了妖界,伤了父亲,杀了他!杀了他!”

血色赤炎…,能打得过四灵使…,莫非…

长戈…,是你吗?

第79章 云中楼23(中)

一时之间,五感交杂,心里乱做了一团。

长戈…,真的是你吗,长戈?

眼眸渐湿,颤抖着手缓缓逼近他那遮着脸的面具,口中喃着,“是你…吗?”

他一愣,伫立着。

“长……长戈。”

手几近靠着了,他却奋力一打,拂开了我的手,凝气一掌,将我震伤在地。

一股热流从胸涌了上来,从口中喷出。

血…,原是血,自我出生至今受伤吐血还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洪荒年间寮储屠戮不周山。

第二次是数载前马老爷的府前。

第三次…,霞云坡长戈神殁……

“你…究竟是何人?”我不晓得我为何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没有思虑,没有杂念,随心一问。

他本是冰冷的脸透出一股邪谄的笑。

随后便是‘锃’得开扇一声。

他踉踉跄跄地扶地站起,一头乌发倾了下来,“我这朱火令剑扇在妖界还从未开过,玉彻…,便宜你了。”

从未开过?

莫非方才他中我一剑是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好给我接下来的一掌?

可这一掌虽有几分力道,却要不得我的命,若是故意算计,何以这掌又偏了位置?

可恨,此处乃妖界,有先天的结界,故而百元绫无法使出,眼下倒是真真的失策了。

许是活的久了,真真不惧死了,眼瞧着他那扇举得愈发高了,可我的心竟没有一丝怯懦,冷冷地望着他,心里却有一种安逸。

曾听月老说过,人濒临死亡却没死成时,极容易对那一瞬与自己的行刑之人存些美好的心思。

此前我还觉这是瞎说,如今却觉有几分道理。

“若你求饶,或许我会放过你。”他的话来得突兀,可在我心里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你要我的命,可以;你要我求饶,决不!”

他本是邪异的讪笑变得严肃,青筋一条条的在臂见凸起,“你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他是长戈?可是长戈又怎会?

莫非长戈晓得了我当年接近他起初只是为了渡一场天劫飞升?莫非他还在怪我……

我该如何开口,该如何告诉他…

颤抖着双唇,顶着发涩的嗓子,凝道,“究竟…是不是…你?”

他一愣,竟回不出半句,又用折扇逼近我的脖前,“那你呢?爱的是我…,还是谁?”

我不晓得为何这一瞬脑中闪过的却是一片黑暗间,挽着我的腰,拍着我的背,听着我的啜泣的他,有着那般温暖的怀抱的他。

无论何种原有,我皆不该再欺骗,搪塞。

“对不起…,长戈…,我曾经…,直至如今,你要取了我的命,我亦不会说一个不字,只是…,只是…”有些反复,不知所措。

他本是孤寒的脸微微懈了,“只是…,什么?”

只是…,今日的长戈在我心间已然成了过去,成了亲人,若说毫无情谊那便是假,可我分的清何为爱,有为情。

我抬眼一望,他似在期待着什么。

不对,他不是长戈!长戈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快乐继承在旁人的痛苦上。

猛的一朝他的面具一拂,他本能的一个回身,那坚固的面具划出了道大口子。

“果然…,你又在骗我!”他凄冷地笑了笑。

第80章 云中楼23(下)

适才的话句句肺腑,只是我却不曾料到他会混水摸鱼,利用我对长戈的歉意来算计我。

拭干了脸上分不清汗还是泪的水珠,半撑着地,踉跄地起身却又退了数步,“大胆妖孽,竟敢戏耍本君!”

当时我眼里的怒,如今已然记不得了,隐约记得那一瞬我同他对立而视,却又谁都不前一步。

几番缠斗下来,我很清楚他的功力有几分,要在此等情形中取了我的命,好入囊中取物一般轻松。

本是步步惊心的氛围,眼下四周却静了下来。

他立身收扇,放眼瞧了过来,却又问了一个毫不相干问题,“你爱的…,究竟是谁?”

望着他的坚定,我的心似被什么牵引着,久久不安。

“咔嚓!”

他胸前似长出了一把剑刃,不对,是谁在他身后一剑刺了过来。那侧身间现出了个出挑女子。

白…樱…樱。

原来当我同他难分难解之时,她幻至了他后,趁他失神,一剑刺了过来。

“小…人…”他拂开折扇,便是那么一劈,剑断了开来,又是一个反面朝她一扇。

“搜!”

她被一团无名的血色之火围绕着,疼得她在地上打滚,“啊…,救命,救命…救命!”

那赤炎散发的气味…竟同长戈的一般无二!

“你究竟是谁?”

正当我要向他逼近,他一扇朝着那洁白如玉的地一劈,一道深深长长的火壑现了出来。

“记住我的问题,我不会放过你的!”话一落音,他便消散在在这破败的宫舍。

为何他的背影……

伴随着他的消失,燃在她周身的炎亦是散尽了,她气息微微地匍匐着,约是至了我跟前,“玉…姐姐。”

赤炎烧的是修为,瞧着她这般微弱,越是折损了半生妖力罢。

曾经我同她邂逅在这川阳殿,那时的她天真烂漫,如今却成了背后算计之人,我虽晓得那是迫于无奈,却也难免感叹,从未想过我同她再见,竟是这般模样。

只是我虽表现的寒冷了些,却委实狠不下心放下她,人不负我,我不负人。

终究是心软了,将她扶至了妖界口,九臣却也识相,留了姐姐跟数名小妖在门口候着我,约是近了,小妖们开始议论着。

一说:“那不是公主白樱樱吗?扶着她的是何处的小妖,生的还不错。”

一说:“那清汤寡水的味道,一看就晓得是个神仙,适才你不在,没看见这个神仙怎么端着,连九臣妖王都卖她面子呢。”

一说:“前妖王,带领众妖无所事事,害得妖界落后于其余五界,他的女儿又勾结神仙,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那话一句比一句难听,我轻转过头,隐约望见她眉头一蹙,咬牙捏拳,眼眸一缩,一股子凶狠的戾气。

她似注意到了我在瞧她,又松了松身子,眼中闪过一滴清泽,朝着我嫣嫣一笑,“无碍,无碍的。”

“彻彻,你可算是出来了。”姐姐行了过来,摸了摸我的手,有微微点了点头,瞧向她,“这位是?”

我晓得姐姐顾及,亦晓得樱樱的城府之深,如今在旁人的地盘,自是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理由,便微微探了探身,“她便是白樱樱。”

姐姐抚了抚她的手,温文尔雅,“别怕,我们会保护你,没人能伤害你了。”

她猛地一抬眼,泪珠成串,身子不自觉地抽了抽,又憋着凝咽之声,点了点头。

“嗯。”

第81章 云中楼24(上)

当时我并不晓得为何她听了姐姐的保护二字为何会有声泪俱下之势。

多日后,同她自述,他的义兄白洛为了救她,在给百川殿布结界之时被九臣剜心,死了,便连护着她的大臣也都死了七八,逃了一二。

如今她的处境,倒真成了孤苦无依。

姐姐素来仁慈婉转,便将她带入了云中楼修养。本想着她伤好些了,便让她去上泰仙山,也算了了妖界之事。

只是奇异的是她的伤虽然大好,却又好不全,总没让伤员奔波的道理。

“绿扬姐姐,玉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汪着一双泪眼,望向姐姐。

姐姐抚了抚她的手,轻笑道:“怎么会呢,彻彻虽然瞧着冷傲孤寞,实际上心善得很,左右是受过情伤的,素日难免凉薄了些。”

“这样啊…”她垂着头,有些失落。

姐姐又觉自己话不甚全,又温柔道,“你想,她也是方真君,平日里有些作派是难免的,若她不喜欢你,又怎会为了救你受一身伤。这天底下能让她宁愿受伤也要救的,可没几个。”

“那绿扬姐姐算不算玉姐姐宁愿受伤也要保护的人呢?”

姐姐笑了笑,俏皮道,“许是不算,不然她当年哪舍得把我丢在上泰仙山,独自闯归墟。”

哈哈。

楼下隐隐传来她们的嬉笑声,虽然也不至于扰了我的清修,只是白樱樱心机深沉,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姐姐不用深交。

“绿扬姐姐,我能看看你的容貌吗?”

“嗯?”

她垂着头,有些不敢瞧姐姐,失落道,“绿扬姐姐待我这般好,我却连姐姐的容貌都未曾瞧见过,心里难免…”

姐姐顿了顿,又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摘了面纱让你一瞧,只是我生的粗末,你可莫要笑话。”

那一瞬,风一拂,落英微扬,满楼芬芳,她的玉容现了出来,白净如雪,细容胜雕。

“世间…,竟有这般风华绝伦…的女子。”她不禁叹了叹。

“怎有你说的这般夸张。”姐姐又戴起了面纱。

当时她们的话,我是听到了的,只是我对她的疑虑多是来自自发的感觉,并无实例,自是没有打断的道理。

只是哪晓得便是姐姐的一拂纱在她心里埋下了个一石多鸟的阴谋,若早晓得,即使扒了她的皮,亦是难解我心里半分愤恨。

“真君。”姮书小仙超我行礼道。

翻了个身,惺忪着朦胧的睡眼,“怎了?”

“楼下来了几个小妖,说…”

左不过几个小妖,难不成又是来求我渡化的?

自打我来了云中楼,这没过几日便会有小妖前来拜见,众执一词,约是我如何厉害,如何美貌,求我渡化她们做个小仙什么的。

真当做神仙是菜市场捡白菜了?说渡化便渡化了?不努力,谁都帮不了忙。

拂了拂袖,“不见不见。”

“真君…”姮书有些难为情。

“你便同他们说,真君在清修,不便见客。”白樱樱不晓得何时站在了阶梯上。

“白姑娘。”姮书鞠躬道。

素来只有妖同神仙行礼的,世风日下,倒是变了法儿了?想来定是因为白樱樱是我朋友,这才让她平白挣了几个礼。

“玉姐姐,不如让我去打发那些小妖如何?”她主动请缨,我本就松散,她既然要帮忙,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你的伤…”打探道。

“没什么大碍,有云中楼的仙泽庇佑,出个门,还是撑的住的。”

第82章 云中楼24(中)

她既然应得这般轻巧,那此事交给她,也不错。

这本就不是个轻松的事,有人做当然好。

便上了楼,同姐姐吃着茶盏,看潺潺涓流,山花浪漫。

“我可听说了,你这几日待她可是冷漠得很。”

吃着茶水,全然当作听不到。

却不想姐姐似有些不依不饶,“你可莫伤了人家,方才你是没瞧见她那催人泪下的模样,我瞧着心都碎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又吃了块小点心。姐姐却打断道,“你不觉她同长戈的处境很相似吗?”

长戈…

“长戈本是天帝的孙儿,却因其母星姬砸破了仙锁引来的洪水而陨落,转身凡间,却再遭遗弃,天地不收,六界茫茫,却没有他一颗善心的归属。”

姐姐语重心长地望了望我,又道,

“长戈当时唯一的牵挂便是你,可你却是为了飞升才接近他,算计他,一切虽然皆是事出有因,可带来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你欠了他,如今白樱樱又是蒙你所救,难道你又要欠了她?”

长戈…,我欠他的,真是良多。

若非我执意飞升……

他待我用尽心思,我待他却是一个又一个遮掩,一个又一个的无奈。

“我也晓得你介怀白樱樱的变化,觉着她心怀不轨,只是此种情境下,谁还没能个变化?学着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原来温柔的力量这般强大。

抿了抿口茶,“嗯。”

思来,我一直都不是个深思熟虑的性子,自视甚高,又随性恣意,若没姐姐时常的压抑,怕我早成了比落霞元君还无法无天的神了。

若有一日姐姐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姐姐如今虽然是妖,可是若我不用百元绫,远不是她的对手。她修为如斯,定是寿与天齐的。

“玉…姐姐。”

瞧了瞧外头翻腾的霞云,竟已是日落时分,白樱樱也回来了。

一眼瞧向她,“怎会去了这般久。”

她不自觉地抖了抖,却又故作镇定道,“是…是小妖们太过纠缠,这才误了时辰。”

她竟怕我至了这般田地?也怪我待她委实冷漠了些。

一拂袖,在桌前又变了块软垫,“坐下吃点,时辰不早了,约莫着现在去凡间,到时便已然宵禁了,怕也吃不着什么东西,所幸这里还有些玉明宫的点心。”

她愣了一愣,一双眼有些出神。

“可是不喜欢点心?”

“不是不是!”她摇了摇头,又跌跌撞撞的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得吃着。

姐姐不自觉的轻笑着。

“你慢些吃,没人抢的。”

终是孤苦无依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我既选择救她出来,那便有照顾她的本分。

“咳咳。”

她似噎住了,朝她的背拍了拍。

若她愿意,我这样一直照顾着她也未尝不可,只是她放得下妖界的仇怨?

此前她说想父君,我也不甚在意,约莫着她的生父白烈帝似还活着。

顿了顿,“小白。”

她一听我这般唤她,有些愣神,毕竟上次我这般唤她还是万载前。

“嗯。”

“我想过了,你若要无依,我们可以带你去上泰仙山,只是你的父君…”又思了思,“这样罢,我们去寻你的父君,然后一起去上泰,远离这些喧嚣的duo quán之争。”

她却突然垂下了头,躲闪着我的眼神,分明是感动的氛围,为何我觉得她的表情这般像愧疚?

第83章 云中楼24(下)

“玉姐姐…”她有些梗咽。

见我凝视着,她又定了定神,抬起眼,轻轻一笑,“无碍。”

这丫头心里究竟藏了些什么,罢了,谁还没个隐晦不是?

本想着这便是给了她颗定心丸,哪成想翌日云中楼下便满了乱做一团。

“出来,快出来!”几名小妖喊道。

“谁是水绿扬。”那为首的豹子精喊道。

我本是久睡的,却无端的被这群妖物扰了清梦,委实气人,一个起身,姮书小仙便现在了我身前,急急忙忙道,

“真君,不好了…”

“我都晓得!”

一展手,本是要唤出我的白元绫的,却怎也唤不出来,紧随而来的是姐姐的焦急而至。

“彻彻,彻彻…!”她见我镇若泰斗,竟也愣了一愣,“彻彻,我的收妖筒不见了。”

收妖筒与白元绫的本源是一处——女娲青藤。筒为持,绫为根。这本是女娲造人用的法器,在沉睡前,女娲将此物交给了青丘。

青丘上元仙君的十兄弟便是负责看守青藤的,可长戈的母亲星姬为了报复天君,故而夺取了仙物,断成筒与绫,借助破断的力量撑开的洛河星锁。

而那两件法宝也因为我与姐姐来自不周山,有混沌的气息而被师父赠送。

也因为二件仙物,才使的受了天谴必死的杜公子能化作长彦越过奈何桥轮回。

如今二宝尽失,事态严重。细细一思,昨日本是同小白一起用膳的,她感怀我的恩德,便有取了酒…

酒!面纱!

“我明白了,原来如斯!好一招一石多鸟,又进退两难的进退两难之计!”

姐姐蹙着眉,不解地凝望着我,“究竟是怎了,谁盗走了我的收妖筒?”

“姐姐错了,失窃的可不只是你的收妖筒,还有我的百元绫。”

她猛地一张眼,“筒…,绫…,这是要…女娲青藤!!!”

一听女娲青藤,姮书小仙更是吓得抖了抖,毕竟这可是女娲造人用的法器,加上女娲泥与五彩石,在修为丰厚的情况下可是能重生的。

“是谁,谁的心思如此恶毒!”

瞧了瞧楼阶,“此刻谁在,谁不在,不是一目了然吗?”

怪我一念仁慈,明明一早便晓得了她的不对劲,却没深究。

姐姐气得几乎跺脚,“都怪我,你本还心存怀疑,都是我非让你选择相信。”

“是,确实是姐姐的错。”

她愈发抱歉了,微微转过头,不敢看我。

又道,“姐姐只当一心存善,却不想待那些心思不诡之人,一味的善念终是会害了你,以暴制暴对坏人不见得是坏事。”

“这可如何是好!”姮书小仙愈发紧张了,终究是小仙,见识浅薄了些,“万一那群妖怪冲进来…,万一…,我会不会死啊,会不会死得很难堪…,会不会丢了落霞元君脸面,会不会…”

一向谦和礼敬的姮书小仙竟也有这般失措的一瞬,倒是稀奇。果然,愈是紧急的时候,我愈是恣意妄为。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使是算计,我们做神仙也没有逃避的份儿不是…”

说实话,说那番正义慷慨之言的时候,我真想掐死自己,我在妖界的伤还没好全,如今才五分修为,姐姐自天谴后身子亦是时好时坏,最多能用出三分的修为。

我们这几分修为打打那群小兵小将倒是绰绰有余,只是打那豹子精就不好说了。

我细细感应了,那豹子隐约是有五六千载的修为。

第84章 云中楼25(上)

没办法,必须要出来不是。

可那群妖怪见了我们从云楼上款款而坠的仙姿,不但未被震慑,反倒是愈发亢奋了。

“嘿!嘿!嘿!”

四下一阵喧哗,为何我只觉尴尬得紧?

“我当只有一个美人,不想确实三个。”那为首的豹子笑道。

“放肆!”

一个反指拂袖便让他翻了个身。

“你!”那豹子勃然大怒,对着身侧三名小妖喊道,“你们,上!”

那三只小妖我虽叫不出名字,可好歹也是见过的,便是那日在妖界嘲笑白樱樱的三人。

这才恍过神来,这豹子怕是妖界叫得上名号的,白樱樱的计谋甚是深远,他们今日冒犯了我们,无论成败,妖界必然是得罪了天界。

她的计谋既能助她夺了宝物,又能挑起神要两族的纷争进而达到报仇的目的,顺便能教训了这三个无理的小妖,甚至还有什么其他利处。

好一个心口不一的妖界公主!

“豹王…,小…小妖…”

几个小妖颤颤巍巍地抖着。

聚气于掌风件,一拉,一双无名的手将那三名小妖拽倒至我跟前。

他们见势不对,抖了抖,又硬着胆子怒道,“兄弟们,莫被这三个神仙唬住了,她们都有伤…”

找死!纵横一劈,血肉模糊。

众妖皆晃了晃。

我从来不是什么仁慈的好神仙,顶多算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如今这三只小妖这般胆大包天,那也怨不得了手染鲜血了。

从腰间取出白绢摸了摸手,冷冷一撇,“谁是下一个?”

本是议论纷纷的众妖竟丝毫不敢动弹。

许是姮书乱了体内的仙穴,竟惹得她布下的掩楼云都浅了开了,阳穿过那一片片如雾一般的薄云,谢在他们额角上,熠熠生光。

原是流汗了,轻蔑一笑,“我虽然冷傲,却也不是滥杀无辜的性子。”

指着那豹精道,“留下他,其他人都可走。”

那几个为首的小妖咽了咽口水,又抹了抹汗,“对不住了,豹大王。”

“你们莫听了这神仙蛊惑,她们都受了伤,你们一起上定能伏诛了她们,那个戴面纱的可是六界第一美人!”豹子喊着。

那几只妖又朝我们这处望了望,眼光扫过姐姐那处停了数盏,约是动摇了。

左右是能当上大王的妖,也不至于太蠢。

将粘了血的帕子随手一拂,一抬眼,冷傲道,“可惜了这上好的云卜,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再丢几张,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来。”

那几名为首的妖一瞪,霎时顿悟了什么,鞠躬行礼道,“仙子误会了,误会了,对,是误会了,是那豹子精,是他觊觎绿扬姑娘的美色,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看热闹,对对对!看热闹来的!”

“原来如此。”抚了抚披肩的发,“只是你们要晓得云中楼是什么地方,敢来此处看热闹,眼睛,可是要留下的。”

我从未想过自己虚张声势起来倒颇有几分得了九天玄女真传的模样,早晓得这般容易,那便也不必费那般多心思用云灯向天宫呼救了。

他们一听要留下眼睛更是怕了,这不一个劲儿的磕头。

“仙子饶命,仙子饶命,仙子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本要再吓一吓他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姐姐却拉了拉我的袖,又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便宜你们了。

第85章 云中楼25(中)

“饶过你们?可你们今日是瞧过云中楼的,来日你们若同其他生灵说,那本君岂不是落了个欺软怕硬的名头?”

饶他们自然可以,只是此事不能传扬出去,毕竟给人听了,将来姐姐飞升后定会留下个祸乱神妖两界的名头。

“小妖们…今日没出过妖界…没出过!”

倒是群识相的家伙。

转过身去,拂了拂袖,“罢了,你们要记得今日什么也没看到,若我在外头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下场你们该晓得的。”

“是……是。”

“还不快滚!”

那群小妖丢盔弃甲仓皇逃窜,而那倒地的豹精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叹气,摇了摇头。

隐约觉着他们远了,我方才舒了口气。

“阿娘好手段!”

何处来的声音,四处一望。

约是那霞云深处站着什么人,这声音倒是熟悉得很,可不就是长彦吗。

朝他那处一笑,“你倒也狠心,在云层中看了这么许久的热闹,也不怕为娘受了欺负?”

“受欺负?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欺负我们九天之上的玉彻真君?”他没心没肺的笑了笑。

这话倒是在理,哪个不知死活的能将我欺负了去?又笑了笑,喊道,“还不下来。”

他的修为虽算不得多丰厚,可毕竟是上好的根骨,自然不输那就天上的上仙们,有这么这个儿子,倒也觉得长脸不少。

“阿娘。”

转瞬之间,他便瞬闪至我前,不由得惊叹,这速度…,怕是天上地下也难寻一个了罢。

拍了拍他肩上的沾叶,“你适才下来用的仙法,是凌越之阵得出的精髓罢。”

他眼光一聚,似有些吃惊。

“阿娘从前是青蝶妖,凌空的仙法多少会一些,独独那转瞬的凌越之阵委实瞧不透,你的身形如此快,定是此般无疑。”又帮他正了正衣襟,“你这孩子,出门也不晓得正正衣裳,到底是缺个照顾的。”

起初也未觉这话有何不妥,直到瞧见姐姐脸一红,又不吱声,便晓得了自己委实不善言辞。

他本是对着我的,一个错目瞧见了遮面的姐姐,竟愣住了,久久挪不开眼。

终究是前世的姻缘,纵使天路深深,却也枉然,只是她却再也不愿走上同一条路,挽着轻袖朝云楼深处行了。

长彦却愈发难以理解了,“娘亲,那位阿姊…”

有些话,真真是不该由我来说,毕竟这是姐姐与长彦要负责的人生,只是扭捏作态又不是我一向的风格,便拂了拂袖,“她只是我在人间瞧上的小妖,打算带回不周山做小仙娥的。”

他垂下头,却也不瞧我,低沉着声音应上一句,“长彦…晓得。”

长彦的睿智我是晓得的,他虽不是长戈真正意义上的儿子,可他的聪明确有几分像长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抵便是这么个形容罢。

我也晓得他定是知晓一些事情的,只是这样的装傻充愣,对谁,都好。

姮书小仙见长彦低落了,行至他身侧弯弯身,“师兄。”

“是你啊。”他抬了抬手,“不必多礼。”

嗯?我可是错过了什么好戏?眼前的长彦面色沉沉,倒是姮书双颊泛红。莫非…

严格来说姮书本来自南岳仙府,与长彦同门,长彦生的俊朗巍岸,青年才俊,二人若能珠联璧合倒也是件好事。

总比长彦同姐姐在一处好罢。长彦唤我阿娘,而姐姐唤我妹妹,若二人结合,那辈分可怎么得了。

是要从了长彦,让姐姐唤我阿娘,还是从了姐姐,让我唤长彦姐夫……

第86章 云中楼25(下)

“滋滋滋…”

我简直不敢往下想了。

原来做了母亲后,真的会把大部分的爱分给子女,如今想来,姮书同长彦在一处倒是个好结局,一来避免了神妖结合的天谴,二来也不必受了辈分之碍,三来姮书还有落霞元君这任师父,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是。

越想越发觉得长彦娶姮书比娶姐姐要好得多。

“真君!”姮书破口一声。

抖了两抖,“嗯哼?”

缓过神来,方才想这些个有的没的竟还出了神,连姮书唤我四五遍都未听得清。

“嗯,你说?”

她指了指下头,朝她手指的方向一瞧,那豹精在地上如同条绿虫,匍匐着竟也跑了数米,当真是丢人。

左右是让我斟酌忧心过的敌人,这么便想走了,岂不便宜了他!

聚了五分的修为,指尖凝泽朝他一施。

神光一聚,他便化作了石雕。

朝他那处撇了撇,不禁探到,“分明是只霸气的豹子,非要学虫子做甚,不然站立着,好歹也能做个守楼妖兽不是。”

我的法术最多能让他一千载石化,千载后他便能自由,也算小惩大戒,有了这么一出,以后怕也没什么妖敢来云中楼了罢。

“谢过真君。”

一回首,姮书小仙便鞠躬行礼着。

真是个机灵又有礼貌的小仙,越瞧真是越喜欢,凡间不是有句‘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欢喜’?

原来婆婆瞧儿媳也能越瞧越欢喜。

我这是怎了?今日怎还…,镇定,镇定,镇定!

“娘亲,既然妖已除,那我便先回南岳了。”

等下,他要走?

托着他鞠躬的手,竟有些不敢瞧他,“长彦,你也晓得,阿娘如今只有五分的修为,且妖界之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了,总归是需要帮忙的,不然娘亲也不会放神灯入天不是?”

“升云灯?”他轻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什么云灯,只是落霞元君担心娘亲,便让我来这看看。”

他没收到?那求救的神灯被谁收了?不管了,先先留下要紧。

“如今来了,瞧见阿娘有难,便要丢下阿娘不是?!”气愤道。

他微皱着眉头,眼里写满了不解。

本想着这般便能劝动他,哪晓得那放的求救神灯真会有神仙收到,这不,下来了。

“玉彻,玉彻!”不知何处来的嫡刚突如其来的现在了我身后,将我转了过来,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伤哪儿了,何人做的,我去剐了他!”

“嗯…,”我为何有些尴尬,他可是失神了?这太不像素日那个沉稳内敛的嫡刚了,便朝他眼前晃了晃手,有些难为情的支吾着,“我无碍。”

“扑通!”

他一个紧拉,我整个倾入了他怀间,老脸一红,我的天…,还别说,挺硬朗温存。

完,我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孤冷惯了,今日怎还…!!!

伸手欲推开他。

“莫动!”

嗯?说实话,他的这声真是沉重,竟有种居高临下的错觉,却又透着几分嘶哑。

“玉彻,原谅我直接唤了你的仙名,司命为我与四海的公主绵儿编着了一段借缘的劫,那瞬我在南天门便是要同她一起下凡的…”

他跟绵儿?突然想起来那个天族与四海联姻的驸马便是他,我记得这桩婚事儿…还是玄女推的呢。

莫非他来报恩的?只是为何报玄女的恩寻上了我?

第87章 我思慕的…是你

对!嫡刚真君定是来报恩的。

只是他这报恩…为何真成了抱恩?

“可当我看到你的求救云灯,我才真的晓得你已然占据我的理智,我是有多愚蠢,缘分本是定好的,为何我要为了一段无缘去借缘而掩埋自己的本心。”他微微松了开了。

他的话我没怎么听,倒是他松开了那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我觉着稳妥的很,只是报恩的罢,虽然他的手还在我肩上。

细细瞧过去,他的表情甚至奇异,本是禁欲的脸此刻却写满了欣慰,说是欣慰却也不像,谁欣慰的时候眼里还泛着光泽啊。

探了探,“嫡刚真君,你怎了?”

他顿了顿,朝我恳切道:“我思慕你。”

“噗!”

我的天!!!

这哪跟哪儿啊,怎就思慕上了!

在天界我同他都没有怎么说过话,虽然他也时常来玉英宫送东西,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替天帝送的。

等下!天帝送的礼不应该一视同仁吗?那为什么很多东西我有,玄女却没有?玄女神位可比我高!莫非……

不自觉的抖了抖,有些不敢看他,拿人手短,虽然当时不晓得真相,可是还是…心亏啊!!!

垂着头,手在衣袖里打圈圈,“嫡刚…真君…,小仙…仙…,嗯…,小仙,何德何能…”

我在干嘛!怎么还有些支支吾吾,扭扭捏捏,恨不得掐死当时的自己才好。

他本是奇异的表情变得舒展,畅然一笑,“或许是在凡间的一处小镇,救下了那本要被杀害的打更农的你…”

那时…,本念着这他感恩戴德,竟惹了不该惹的桃花,玉彻啊玉彻,他的思慕这般明显,何以今日才…

他一眼望了过来,深邃锐利,瞧得我心里发毛,“又或者是在昆仑朝我唇边一吻的你。”

“呵呵…”尴尬得拂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又退了退数步,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嫡刚真君记性真好。”

他却随着我退的步伐同时朝我进了几步,“那你呢,如何做想?”

……

真是个木头,我若同意,会拂开他的手吗?只是不开这个口,怕是他不会死心。

好是一愣,摸了摸后脑,“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又咳咳几嗓子,“无妨,古往今来的痴心男女又有几人是真的一眼终身的。女娲上尊当年不是还思慕着昊天上尊?可最后还是同伏羲上尊在一处不是?”

“嗯?!”

往日我怎没发现这木头说起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对了,有一个人,他无法逃避。

顿了顿,猛的一抬眼,“那绵儿呢?”

其实南海水君虽不才,有一点却做得甚好,那便是绵儿公主。

只是如今嫡刚代表的是天族,若绵儿被退婚…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竟还成了那扰乱六界的祸水。

他伸出的手本是要抚我鬓角的碎发的,却瞧我本是错开的目光聚了过来,便放了下来,眼神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我要的…只有你。”

抖了抖…

朝他打了个干哈哈,“是吗。”

第88章 玉彻棒打纪

完了…,如果长戈在的话…我左右还能拿他当个借口…

可是哪有什么如果。

我们都是江中久立的一处浮萍,总有沉沦的风雨,亦都是云中璀璨的一处烟霞,总有明灭的夜暮。

“玉彻…”

“嫡刚真君。”思了思,又望向他,“待妖界之乱结束了,我便给你答复。”

如他这般沉稳内敛的人,今日却说思慕,十有**是一时认错了自己的本心,给他段时间想清楚,也好过我直接拒绝来的合适不是?

哪晓得他竟浅然一笑,“好,在这之前,我回留下来保护你。”

话一落音,他便转身朝云中楼闪去。

真是个倔性子,罢了罢了,多个人帮忙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无奈的叹了叹口气,回身,这一瞬,长彦与姮书几乎惊得掉了下巴。

“阿娘,你可是真看上了嫡刚真君。”他在我身侧念叨道,“嫡刚真君有三分似爹爹,生得极是俊朗,又是西王母的侄子,看着木讷冷酷,却待人实打实的真心…”

我朝他一觑,“他这么好的吗?”

长彦点了点头。

真是没心没肺,爹爹才死二十年,就忙着给娘找桃花,这个没良心的。

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这么好,那你怎么不嫁给他。”

他愣了愣,许是发觉了自己的不对罢。

罢了罢了,拂了拂袖。

哪晓得他竟皮得很,挑逗道,“阿娘这是有了男色不要儿子了?可是要给我寻个后爹?”

后爹!我真是…!!!

我不记得当时我嘴角扯出的一丝苦笑有多尴尬,却依稀记得长彦还是回了南岳仙府,不过是同姮书小仙一道去的。

“死孩子,真是没大没小。”不禁对着他云层上的虚影叹着。

转身正欲入楼之时,总觉身后的那树梨花下有那么一双明锐的眼,回身却什么也瞧不着。

许是自己想多了罢。

“彻彻…”

一入云楼,姐姐便唤住了我。

她垂下了眼,半晌,方才鼓足勇气,却又用极是细微的声音喃道:“你…是希望,我们不要纠缠罢。”

我扶了扶额角,心里不禁感叹,‘原来姐姐全晓得。’

我也晓得思慕一个不可能的人是一个怎样的情感,他们从前爱得深切,却遍体鳞伤,若要再见两个我在乎的人那般折磨,我断断是不能接受的。

或许我很自私,可如果无私是继承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磨难上,我宁愿自私。

正了正身子,拉着她的手,喃着,“姐姐,你…晓得吗?”

她一怔,眼中的泽竟夺眶而出,却又点了点头,用极是凝咽的声音回道,“我……晓得。”

她靠在我肩上不住的啜泣了起来,当时的爱有多深,如今的痛便有多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般…也好。

只是天道似很喜欢同我开玩笑,尤其是开这种棒打鸳鸯的玩笑,我左不过也是方真君,怎时而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棒子。

往昔棒打了月生与兰蕊、日前还棒打了嫡刚与绵儿,如今还棒打了姐姐与长彦的姻缘。

也不晓得绵儿是做错了什么,分明是同我没见过面的,却被我断了姻缘,想来也是可怜。

将来若有天史要撰写我的往昔,估计都能编成本戏本子了,那名字索性就叫《玉彻棒打记》好了。

不禁抖了抖,打了个寒颤,一抬眼,便瞧见嫡刚在一处凝着我,难免来个双目对视。

尴尬的错开了他的眼,又拍了拍姐姐的背,喃上几句。

“没事的,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89章 梨花飒飒 树影成双

从前我一直觉着庖厨之事男子是全然不会的,如上元只会酿酒,可长戈是确是个例外,不想嫡刚确是另一个意外。

“来尝尝。”

也不晓得他从何处搜刮来的猪耳朵,被切碎了,煮了卤水,如今虽然久了,却还依稀透着股卤香味儿。

我罢,对吃的向来没有什么忍耐力,先吃着,取来云中地底藏的好酒。

落英纷飞下三人共酌,赏尽涓涓潺流,观遍云翻雾卷,委实潇洒恣意,心中的憋闷竟也散了大半,不知不觉竟聊开了。

只是未料到那酒…

微醉,面颊泛红,“我…我…跟你们说,我最…最喜欢落霞元君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上天,她就上天,想下地她…就下地。”

起了身,踉踉跄跄地转着圈圈,痴笑着,“你们说,多快活!”

“是啊,能那般恣意自在,多快活。”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彻彻!你这是…,莫要再喝了,喝多了就犯傻。”她挡着我,不让我取酒盅。

做梦吧,还是现实中喝醉了?顿了顿神,只觉天旋地转,大家都在摇晃。

一倾,抱着根柱子,嗤笑着,“你们怎么都在跳舞,喝醉了吗,都喝醉了,哈哈,醉鬼,不禁喝。”

“彻彻!”姐姐急忙扶道,“莫要喝了,来同我去休息。”

“搜!”

一拂袖,她就不动了。

哈哈。

“难得做梦,还不让我喝了,不许动,不许动!”

摇摇晃晃的举起盏,一时踏空,倾做在他腿上,他似一愣,又咽了咽口水。

咦?梦里我怎么倒他怀里了。他那张木脸,分不清是酒醉的红,还是什么红,朝我的唇微微一贴,冰冰凉凉的,好舒服。

“咚咚咚…”我似听到了他心口什么在跳着。

他缓缓抬起头,又一眼望了过来。

“你的脸,冰冰的。”

只是当时的我真真是醉得可以,若我没醉,谁敢这般对我,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闭了眼,沉了沉,呼吸却愈发急促了,不出片刻,又猛的一抬眼,搂着我的腰,“我爱你!可我不能如此伤你。”

他说什么呢?可是不让我喝酒的?

急忙起身,一个回转,顺势一手夺壶,一手朝他一拂。

他也不动了。

好玩,好玩。

端着酒盏,依在二层的横栏上,一盏一盏的吃着。

阳阳洒洒,清风悠悠,颇有几分仙道飘渺的滋味儿,隐约觉着背依久了,有些疼。

本能的一个翻身,竟失了平衡,从楼上伴着芳美往下坠,越是至了一二楼交界的水线处,身子却不坠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戴着半张面具的黑裳男子搂着我的腰款款斜落。

梨花飒飒,树影成双,他那双眼彻得如那一汪涓涓不息的汴水。

在他怀间的我,痴痴一笑,伸出长指对那面具轻轻一托,风又是一掠。

“叮当。”

我剜半流苏髻的玉簪与他的那银纸的半张面具几乎同时落地。

青丝悠悠与眉宇轩轩,醉意正酣与憎意正浓便在这么偶然的一瞬,重聚了。

梨花如雨,一番,又是一番,一袭又是一袭,黑玄的他,白素的我。

眸中渐湿,轻抚着他那愈发模糊不清的脸,“是你吗…”

他本是半明半暗的脸愈发沉了,“你过得真是好,男人一个接一个。”

醉了吗?原来醉了还能做这等chun梦。

第90章 嗯…你是我朋友

只是他的话,为何我听不太清。

“叮咚…”水拍击着石头,发出似音乐的妙音。

他一倾,他的唇便贴着我的唇。

这一瞬,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鼻吸,能瞧见他闭紧的眼睫,心里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着,脸愈发热了。

“啪!”

管他三七二十一,推开他,先打他一巴掌再说,左右是做梦,只是我在现实里便不是个受欺负的神,梦里又怎能被欺负?

“你!”他虽惊异,却依旧冷傲着,一双眼写满了不屑。

“你这天杀的!”我破口便是一泣,“说死就死,说没就没,现在又扰我的清梦,当我好玩是不是!”

他一怔,眼瞪得甚大,望着我,开口不是,闭口也不是。

“你说你要娶我的,二话没说便丢下我死了,还不让我追你,好不容易我不那么爱你了,放下你了,你又来我的梦里,你要做甚,你要做甚,你要做甚…”反反复复不明觉厉。

对,只是酒醉,只是做梦!

他晃过神来,松开了搂在我腰间的手,声音愈发低了,“…原是他。”

我却故作坚强地推开了他,倾坐在花地中,尽管我的泪泽不晓得几时浸湿了衣襟,“我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还抱过…抱过我呢!”

他垂下眼,又一抬眼望向楼上倒在酒桌前的嫡刚,眼光一缩,“是吗。”

“是啊。”踉踉跄跄地起身,摇摇晃晃的转着圈圈,痴笑着,“是啊,哈哈,我喜欢,我喜欢,我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的喜欢…”

一圈,又是一圈,掀起一袭又是一袭的芬芳,阳光渗过我的纱袖,明晃晃的,如同那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云霞,一番,又是一番。

不知转了多少圈,累了,倾倒在芬芳之间。约是过了半晌,被什么人温柔的托了起来。

待我清醒,便是在床榻上睡着了,而塌前的嫡刚似有些困乏了,竟坐在地上,倚着塌睡了。

昨日酒醉发生了什么?长戈?还是做梦?头疼得这般厉害,八成是做梦罢。如今瞧着,怕是嫡刚没少照顾我罢。

扯开被子,轻轻地朝他一盖,手却不小心贴着了他脖间的肌肤,好是冰凉润滑,男子竟也有这般细腻的肌肤。

我在想什么呢!

轻轻松了被子,欲收手,他却突然一把紧紧抓住了我。

“玉彻。”他瞧了过来,眼里满是柔情。

从前在凡间便喜欢听戏本子,早便晓得柔情男儿便是少女毒药,如今瞧来确实如斯。

适才揩了他的油,如今心里终是理亏的。

侧过眼,错开他的眼神,“嫡刚…你的手。”

“你唤我什么?”他有些喜道。

“嫡刚?”

他却愈发喜了,连声音都洪了几分,“你竟唤了我的本名,这是不是代表你心里…,认可我了。”

那声‘认可我了’甚至低沉,不想天兵总君嫡刚也有这般没自信的时候。

想来也亏了他的照拂,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了八成修为,细细思来,我同他认识应算早。

那日蟠桃宴是怎么光景我虽不记得,但他能记这么多年,坚守如一,光是这份情谊要向世间任何一个女子索爱,都会被应罢。

偏偏是我这不识时务的。

摸了摸鼻子,“嗯…,你算是我的朋友。”

第91章 绵儿大闹云中楼

他涩涩一笑,又嗯了一声。

他全心全意的待我,我不是不晓得,只是眼下妖界之事着实糟乱,已然让我分不开心。

“玉彻。”

宁静后的突然一唤最是煽情,特别是他这一眼瞧来的深情。

“嗯?”

他顿了顿,沉了半晌,却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待长戈的,可是思慕?”

长戈是啊…,心中一暖,满是熟悉,却又觉着普通得很。

当时的我确想不出什么语言能表达出我待长戈的情意,那是一种同嫡刚不同的感情,长戈与我而言,深沉浓郁。

可嫡刚更大程度上是依赖可靠。

思来戏文中的情爱多是生死无悔,两不相忘,我与长戈的倒是贴切,尽管我如今已经淡然了很多。

我摇了摇头。

他却舒了口气,“那便好。”

“那便好?”

他一怔,又轻轻一笑,“我是说…你伤好了,那便好。”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没有底气,竟连我的双眼都不敢直视,委实奇怪。许是有什么难言之瘾罢。

我也未曾多想,只当是多了个照顾我的仙侍,只是这仙侍的神位与修为…比我还高,这算不算是要折煞我?

定是算的。

不然怎翌日那唤做绵儿的龙公主便来了。

“玉彻,玉彻,你出来!你个贱人,勾引男人,背后使绊子算什么本事,快给本公主出来!”绵儿领着那群虾兵蟹将在楼下叫唤着。

“真君,叫你的。”姮书在我身侧笑道。

这丫头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这公主倒是来的巧,嫡刚前脚替我去昆仑借九曲环,她后脚便到了。

“玉彻,你个贱人!快给我出来。”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我活着么久,可没被人骂过呢,更别说是个女子,好你个不识时务的丫头,气归气,总不至于撸起袖子打她一顿罢。

她可是北海水君的掌上明珠,若我把她打一顿…,那可不仅仅是落霞元君折南海水君龙角那般容易解决的了。

人在屋里躺,锅从天上来,委实是气人。

楼下那黄袖女子指着云中楼破口大骂,“玉彻!你个老贱人,十万岁了还不知羞,勾引我嫡刚哥哥,跟我一风华正貌的小姑娘争男人,yin dàng无耻!”

我这暴脾气!你风华正貌,我怎的就成了老贱人,谁跟你抢男人了!

姮书拿着扇子扇了上,唯唯诺诺道:“真君莫气,真君莫气。”

哪晓得绵儿那张破嘴委实是不收敛,“玉彻,你这老贱人,淫乱九重天,断了月老的姻缘,客死长戈上尊…”

是实在忍无可忍!

一闪,横在了她跟前。

她一愣,指了指,“你是何人,快让开,我骂玉彻呢。”

“啪!”二话没说给了她一巴掌。

她眼泪都被我打出来了,抖着脸,发狠道:“不是哪来的小贱婢,竟敢打我,我非要父君扒了你的皮。”

冷冷一笑,“姑娘真是好教养,北海水君教出这么无耻的丫头,估计也甚是难受罢。”

她瞪我一指,“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却觉讽刺,侧了身子折了朵梨花,“小仙不才,便是姑娘口中的老贱人。”

第92章 靠山,谁没有?

她脸一黑,朝我一瞪,“别以为你是九天真君…,我便怕了你,我可是北海龙王的独女!四海公认的大公主,你敢得罪我,天帝会扒了的皮。”

诚然姐姐也飞了下来,拉了拉我的袖子,摇了摇头。

分明我才是受害者,如今她却要上演一出正排夫人手撕小三的戏码…,委实气人!

我略略的垂了下头,“那公主要如何?”

她却端着架子朝我撇了撇,又是一个冷笑,“只要你跪在我跟前,说上一句老贱人错了…,我便放过你。”

我脸一黑,“老贱人骂谁呢!”

她却连想都不想便应:“老贱人骂你呢!”

我放声一怒,“老贱人,骂我什么?”

“老贱人骂你…”她一愣,晃过神来。

众人都捂嘴笑了起来。

自己把自己给骂了,更是怒了,“好你个玉彻,我非掀了你的脑袋。”

哪由得她放肆,“啪!”,反手又是一耳光,这下她两边脸都有巴掌印了。

“你!你…!”她恨得几乎咬牙切齿。

我却冷漠如常,手在她面前一拂,“莫怕,本真君不会依天规,按照冒犯真君罪责罚你下凡历劫一百年,可是小惩大戒,适才的仙法是让你这两个巴掌印红上三日。”

她横着泪,朝我一瞪,“我要告诉天帝,你抢我夫君,还打我…,老贱人,你等死罢!”

“去罢。”我拂了拂袖,放声道:“你有四海做靠山,本君便没有靠山了!本真君出自上古神山不周,师承上泰仙山,我儿子是南岳仙府的嫡系弟子,我坐骑更是昆仑仙域最受宠的女徒,即便是你有翻天地的本事,我还真就不信你能动本君分毫!”

若非自己不过脑的这一气,还真忘了我靠山颇大。

她吓得一抖,指了指我,“你等着,我回头派人收拾你…”

话毕,她回头撒腿便跑,可恰好撞到了嫡刚。

嫡刚不解的朝她一探,“公主…?”

绵儿却将他一推,有转了望了下正在把玩手中梨花的我,对他一瞪,“跟你的老贱人去死罢。”

又化了龙身飞走了。

姮书却也讲道理,托手将他扶了起来。

梨花芬芳,诚然我并没有什么赏花的兴致,可也不愿让旁人误会我什么,故作高深的嗅了嗅梨花,“嫡刚真君可是错过了一出好戏啊。”

他却也识相,朝我一揖,“都是嫡刚给玉儿添麻烦了。”

玉儿…,又是一抖。

冷冷道:“这声玉儿着实是受不起,嫡刚真君也晓得我活的久了,经不起什么折腾,还是依着礼数,唤我一声玉彻真君罢。”

他虽是无心,却害我平白无故的挨了绵儿一顿骂,我虽不计较,却也不愿日后遭人冷眼,左右出过飞鸾去昆仑那等子事儿,实在不愿折腾。

嫡刚却正了正声,“玉儿,我们去昆仑罢,姑姑近日在昆仑同原始天尊论道,我们…去求姑姑…求她赐婚,她看在上泰仙山的面子上,定会应的。”

我朝他一瞥,“嫡刚,你可曾想过绵儿?她有什么错,平白无故,却被你退婚,往后这万山四海九重天,她当如何自处?”

第93章 落霞元君

诚然我并不怎么待见那个不讲理又粗鲁的丫头,且我也不是什么见人不好心头便会难受的圣母。

只是她被退婚多少是由于嫡刚与我的纠葛,我虽不想做那费力不讨好的好人,可也不愿做那坏人姻缘的坏人不是?

这一日后,我有意无意的避开了些嫡刚,也不问他是否借到了那寻人的法器九曲环。

这一日日的耗着,终于…他坐不住了,跑到了我榻前。

他咽了咽口水,正对着我的眼,“玉彻,我想好了,让北海退婚,那样日后传出去也是绵儿公主退了我的婚,于你无关。”

我白着一张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他一本正经的望着我,“我想好了,我要娶你。”

我脸愈发白了,一脸茫然的望着。

他却傻乎乎的凝着我,“我们去见姑姑罢,让她给我们主婚。”

我好似个看戏的,鼓了鼓掌,指了指我没穿好的外裳。

他方才意识到我衣裳不整。

这便算表白?

摇了摇头,一个拂袖将他扫出了我的房间,却不想这一扫,不仅将他扫除门,还将他身上的九曲环也扫没了,可是彼时我并不清楚。

翌日飞鸾一大早便急冲冲的赶到了云中楼下。

“头头,不好了!”

我一出门,她便拉着我的手万分急切道:“嫡刚真君…,他…”

“你这一大早从昆仑赶回来,是要给我做饭吗?”我有些没睡醒,朦朦胧胧的。

她缓了两口气,“嫡刚真君…,去…昆仑,退婚了!”

我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退婚了,哦,挺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新的?顿时反应过来,掐着她的脖子,“你说什么!退婚了!”

这下彻底吓醒了,收了手,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我前前后后的念着,“完了,他不会告诉西王母思慕我罢,西王母不会生气罢,诸神不会说我是祸水罢…”

她点了点头,“头头真厉害,猜的全中。”

脸色煞黑,朝她一觑,她抖了两抖。

我也不是怕给西王母留下什么坏印象,只是我真不愿去应付那些神仙。

我咳了咳,“那西王母可有说我什么?”

她思了思,“没有。”

叹了叹口气,那便好。

她却蹙眉道:“可西王母给绵儿另赐了婚事。”

这不是挺好吗,嫡刚解脱了,诸事顺遂。

“说是赐给博山,结亲礼在三日后。”

博山?我记得是那个断了龙角的南海水君的儿子,便点了点头,“他们龙与龙结合,不是一桩美事吗?”

她顿了顿,“可是我似听说…落霞元君思慕……”

“真君,不好了!”离香草用云端闪了下来,又是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嫡刚真君退婚了!”

我点了点头。

离香草又缓了两口气,“可是…绵儿被赐婚了,对象还是南海三殿下博山。”

无奈的点了点头。

离香草以为我晓得了,气冷了下来,“那真君追是不追?”

“追什么?嫡刚还是绵儿?他们一个退婚,一个另嫁…,这浑水…我们还是不要淌。”叹了叹。

二人异口同声道:“可是落霞元君杀过去了!”

第94章 南海水晶宫

落霞元君…杀过去了?

还未等我多想,飞鸾便拉着我上了云头,此前我并不晓得有坐骑是什么感觉,如今鹏程万里才晓得那是舒爽二字说得尽的。

原来在我离开蟠桃宴后,落霞元君与那西海的博山神君有过一瞥,后来舍弥大师的fǎ hui上他们又是共辩,这一来二往,竟也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情愫。

好一出一见情深终不悔的好戏,可惜我生生错过了。

听飞鸾说,落霞元君曾未博山去昆仑求过佛陀果,想来已是极深的情义,如今晓得博山要娶绵儿,依她那脾气,不掀了南海水晶宫才怪。

诚然最后掀南海水晶宫犯下大祸的却是我,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到了南海,小仙们便将我们挡在了外头。

“仙子,南海此刻正在举行四皇子的结亲宴,若无请柬不可进。”

结亲宴?

不禁想起落霞叨过那么一嘴,五百年前她在西王母的蟠桃盛宴上折断了南海水君的龙角,恰逢其时,南海娘娘诞下水君的第三子,龙王为其取名博山,明眼人都晓得博山不就是龙角的意思么!

龙王给三子取此名,怕是为了时时警醒自己,落霞元君这梁子结的委实大了些。

我朝周围瞟了瞟,来的都是是些仙法低微的神仙,自是认不得我的,便同管门的小仙问道:“这位仙友,听说南海龙王最是喜爱这个小殿下,今日小殿下结亲,怎未瞧见九天之上的神君?”

他朝我与飞鸾冷冷一瞥,“你们是何处来的小仙?”

瞧着模样,委实是势利,我总不至于处处拿着真君的神位显摆罢,万一惹了众人瞧新鲜,那可怎得了。

便诺诺道:“我们只是南岳圣帝座下的小仙,今日受了圣帝之遣,来为四殿下见礼。”

“两位仙子竟是南岳圣帝座下的,方才是小仙冒犯了。”

那小仙变脸倒是快,原来南岳圣帝这么厉害,果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我一个真君的神位亦算得尊贵,只是比起这南岳圣帝的仙名远扬着实是望尘莫及。

我朝他一揖,“仙友客套。”

“两位仙子有所不知,上仙位的仙人们能来的昨日便早早入了殿待今日观礼,今日来的多是些凡间的仙人,多是小仙,又处与远山远水的,想同我们水君攀个关系,两位过了这龙门,直走,穿过水林苑便是水晶宫了。”

只是一方水君,这派头倒是比我还盛了几分。

飞鸾见我不应,便朝他行礼,“谢过仙友了。”

“仙子不必客套,还望仙子有机会能在圣帝面前多多美言。”

我讪讪道:“自然,自然。”

我们错开他,浅行着。

飞鸾却突然打趣了起来,“头头,方才怎不同那小仙说你是玉彻真君?”

分明晓得我身份特殊,若我自报家门,没准给人轰出去了也不一定。

这一路细细地瞧着,还真别说,这璀璨如星的水晶宫还着实是别有一番风情。

入了殿,我们被安排至了中侧的两个位置,算不得冷落,亦算不得优待,这般正是合我心意的。

“水君…”

“龙王…”

南海水君领着几个儿子徒步而出,众生彬彬有礼道。

依葫芦画瓢,我与姐姐亦照着他们的模样作揖行礼,奈何心里难免感叹。

左不过是为了落霞,今日便宜你受了我这真君的礼。

“谢过众仙僚。”

第95章 打闹和亲礼

龙王同两位皇子坐上了龙位。

细细一瞧,在场的龙神均是一般神仙模样,都没有瞧见他们龙须飘飘,龙角长长的模样,这般瞧来,落霞元君为龙族与神族的妆容同化上倒做了不少的贡献。

为何觉得有些想笑呢?

不一会儿,博山牵着一名黄衫女子从门口缓缓进来。

细细一瞧,博山生的倒是真不错,只是他的父亲跟其他两个兄长的长相就…一言难尽。

飞鸾扯了扯我的衣袖,瞧向了那黄裳女子,“头头…,绵儿公主。”

乍一瞧,那绵儿细细打扮一番后,倒也是好颜色,同博山也算的门当户对,只是站在那小殿下身侧全然瞧不出相配。

别家之事,还是莫要管的好,身份特殊,不便招摇,但愿落霞别真提着天雷珠来炸这水晶宫才好。

那南海水君甚有气势的站了起来,“今日是本王的第小儿子博山与北海公主绵儿的结亲礼,大家吃了这盏卺酒,这礼成了。”

“等等!”殿外传来一声清灵地喊声。

不觉心中一惊,这声音…,落霞元君?

她一袭霞衫,长发飘然,面颜如画,踏着仙毯,款款而入,与她相处了几千载,竟没瞧出她还有这般柔情的眉目。

“这礼,结不得。”她这般一言,众神皆诧异了。

“元君…”博山凝着她,竟挪不开眼。

飞鸾急切的拉了拉我的袖子,憋着气,“头头,来了,来了。”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示意且先瞧会儿,待事情确定了,再出手。

南海水君一见落霞,摔盏一怒,“真君今日来我南海,可是捣乱的!”

落霞凝着一双深黑的眸子,“我且问你,你今日可是非要娶这女泥鳅。”

南海水君朝她一瞪,“这是我们四海之事,还轮不得上泰仙山的落霞元君管!”

众小仙一听她是落霞元君便对她指指点点,冷嘲暗讽着,毕竟昔日同南海结的梁子还未解,如今又…

“这与上泰仙山何干!我落霞元君,天帝敕封的元君,与你们的四殿下的私事,怎还管不得了?我一个元君,难不成还由得你们这等小仙管了!”

众仙听她这般一怒,愈发怒了,对她苛责声愈发明了。

一说:“身为天界元君居然打闹水君婚宴…”

一说:“天界还有这等恬不知耻的元君。”

一说:“上泰仙山有这等元君,圣母上君怕是晚节不保。”

更有甚者,竟指着她叨责着。

若换做了从前,落霞元君不得拔了这群小仙的皮?如今怎还老实成这般了。我恨不得飞出去手撕了这群不谙世事的小仙。

飞鸾不像我,几乎掀桌子冲出去。

我却是轻指一弹,定了她几个弹指的功夫,“落霞元君思慕南海小殿下,必是要过这坎,即使你出面亦是帮不上她,我们且观望着,若真有什么,我再出面,也算得给四海面子。”

她觉得我说得在理,眨了眨眼。

落霞款款行至他跟前,朝他一凝,“我只问你,可还记得应过我什么?”

他似有所顾虑,竟好一会儿答不上一个字。

那绵儿怒道:“您是元君,今日来扰我的结亲礼,不觉过分么?”

落霞却是一怔,眸中潋着什么,“我委实算不得过分,你们可结亲了,可成亲了?都未曾,男未婚女未嫁,为何我就不能求一个答案?”

那绵儿被反问得哑口无言,落霞这有仇必报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委实为她捏了把汗。

第96章 天雷珠

万万年没了瞧过落霞落泪了,第一次竟是在这南海水晶宫。

那南海水君似真怒了,冷袖一挥,“你这小妮神,若再不走,本王便要伏了你!”

“你走罢。”他突然的言语打破了四下的喧哗。

她的泪顺过眼痕,坠了下来,“你,让我…,走?”

博山那张冰冷的脸上泛起泽光。

“西天佛历塔的菩提树下,还记得你同我说了什么?”

他沉思着,那双握拳的手几时渗出了血,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忘了。”

她似被什么震憾到了一般,不自觉的倒退了数步,泪夺框而出,声音变得艰涩,“原来…竟忘了…”

她回过身,一步,又一步踉踉跄跄的朝着殿外艰难的前行着。

情爱这东西,很难说出个所以然,即便是任性妄为的落霞,却也被伤了个痛彻心扉。

“轰隆!”

巨响之下,落霞元君卑弱地倒在一摊血上,正是那北海龙王趁落霞元君悲伤之际在她身后偷袭。

天雷珠…,昔日水君布雨行雷,只是自从有了三十六方司雷仙君,天雷珠便被回收。

南海水君不可能有…

那颗天雷珠…是长戈给落霞的!

“父王不要!”博山挡在了落霞元君前,恳求着。

落霞在鲜血中缓缓侧了过身,那身霞衣变得血红,“你走开!”

“博山,你可听着了她说什么!还不让开。”

博山纵着泪,劝着:“父王,毁了落霞元君便是同上泰仙山结下世仇,天雷珠释放的震天雷虽强大,可是你可忘了上泰仙山有战神九天玄女,您答应过我,只要我取了落霞的天雷珠,您便放过她的…”

飞鸾在桌前咬牙低声咒骂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那大殿下招摇着,“三弟,你且让开,万一震天雷伤了你可如何是好。”

博山却是一狠,“我绝不会放下落霞不顾。”

“你…,让开。”她咬着唇,满头大汗,艰难的摇晃着起了身,面色煞白地瞪着。“这等假惺惺地怜惜,我不要。”

“落霞…”

“让开!”

我往日在学艺之时,便晓得落霞元君是四姐妹中最犟的,她不如绿扬婉转,也不似玄女那般通透,也不曾似我这般避让。

博山转过身,凝着她,那一瞬,她瞧见了,他的眼框微红,目光坚定,“不让。”

她踉踉跄跄地徒行着,到了他前,累了下来,伏在他胸前。

“你让我好迷茫,可我对你,却还狠不下心。”他轻轻地搂着她,喃着,“出去了,便走罢。”

落霞婆娑着泪眼,抬头一望,“你还是…,不肯同我一起走吗?”

他默不作声,久久地伫着。

“那我要让你遗憾,永远的遗憾。”

突然,她奋力一推,将他推了开来,轻袖一掠,他便晕倒在了旁的小仙前。

她哭了,哭得那般痛彻心扉,她不晓得他们之间究竟怎了,我不晓得她经历了什么,只是在我眼皮底下欺我的人,便是绝对不能饶恕的。

也不晓得水君哪来的勇气,竟不惜犯下弑神这等万劫不复的罪,也要毁了落霞元君。

眼瞧着,那颗本是通透明彻的珠子,散着耀耀蓝光,电光火石之间,那道雷电穿过天累珠夺目而出。

一点一点近了。

第97章 不懂道理的神君

那一瞬,震天雷愈发近了,愈发累了,她终是要倒下了。

只见青光一闪,我瞬到了她身侧,一个回旋仙掌将那雷移至了粱上,顺势一个飞扬的斜移位,让身后飞鸾接住了昏迷的落霞。

许是我大意了,那震天雷的虽被我移开了,手心却还是中了道黑气的,果真是厉害的东西,怪不得天帝要褫回那四颗天雷珠。

“你是何人?”南海水君朝我一瞪。

我拍了拍手里被天雷震出的黑烟,“这本是与本君无关的,奈何听了众仙的一番高谈阔论,随口不离师门,字字珠玑,口若悬河,真欺我上泰仙山无人耶!”

他一怔,“原是玉彻真君。”

众神一听我是玉彻真君,都慌乱了起来。

朝他一抬眼,叹了叹,“水君这双眼睛倒是生的得不错,一眼便瞧出了本君的身份,何以当着这凡间重仙欺我上泰元君,云中仙子?”

此刻他却全无方才的霸气了,一揖,“真君亦是瞧见了的,元君大闹结亲礼,若不以小惩大戒,道理上难以服众。”

“小惩大戒?”拂了拂袖上沾的灰尘,又朝他一瞥:“你要同我讲道理,倒也说得过去,水君可晓得我何日飞升的?”

他思了思,“听闻真君白日飞升直上真君位,二十载矣。”

又问道:“你可晓得我飞升之前,做了多少年的妖?”

他摇了摇头,猜了句,“约十万载?”

众神一听我做了十几万年的妖皆议论纷纷。

前奏说完,终于可以直抒胸臆,“左不过是做了几十万年的妖仙,若说同我讲什么道理,那委实用不上,从前做妖之时便是不分是非的性子,如今做了真君了,亦是听不得什么大道理,更瞧不得我的神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他似不敢相信我突如其来的话。

我朝他一瞪,“龙王,你可知罪!”

他瞧着我,竟还硬气了起来,“既真君无理,那本君亦不会就此罢休,即使倾四海之力,亦要争个道理。”

“你偷袭落霞元君倒成了有理了,欲弑神,欺上瞒下倒还有理了!”冷冷的笑了笑,“南海水晶宫,真真是让本君大开眼界。”

那绵儿朝我一喊,“你个老贱人!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竟一再坏我姻缘,我…我打死你。”

诚然她那声老贱人叫的我很是不快,只是为了落霞元君,我也只能受着。

“姑娘小心!”博山突然一喊。

只见蓝光愈盛,那震天雷霹雳而来,那道犀利的雷的滋味我是见识过的。

指间长聚仙气,一道柔泽绕臂而生,转瞬之间,那泽扬过龙王的手,那么一顺,珠子便滑上了我的仙泽上,一个方旋回收,顺势接了那滑来的天雷珠。

接下来的这一幕…,嗯…非我所愿。

那天雷珠一到我手便是一个大怒,凌空而上,几道大光,我随手一扔,让它浮在空中。

可那三条龙忒不识趣了,一子放烈焰,又来了一子的刺冰,乒乒乓乓的击碎声随处可见,那老龙王更是凝着气隔空朝我一劈。

此非我愿,本能的用出了五分仙力凝成仙障去防。

可天雷珠感应到了我的仙法…

“轰!轰!轰!”

没错…水晶就被我这场莫名其妙的防御战中,炸了……

第98章 人在戏台坐 姻缘天上来

仙障一拂,盖在仙障上的水晶被甩了开来。

飞鸾咳了咳,抱着落霞爬了出来,“还好头头事先布了仙障,不然我们这下可惨了。”

我略略一扫,眼前这个光闪闪的废墟……,作孽…真真是作孽。

那南海水晶从废墟中滚了出来,指着我喊道:“你等着,我要上九重天,向天君告发你!”

诚然我很是愧疚,左右是由于我对长戈……才让这雷珠失控,只是他们今日欺负了我的神,震慑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群小仙也在废墟中探了探脑。

我却是冷冷一笑,“怪不得做了这么久的神仙也只是一方水君,你便去,你说我仗着神位以高欺低也好,修为以长欺短也好,甚至以大欺小也罢,本君都候着。”

一个转身,掀起一番水雾,“今日你们听着,以后谁要再敢欺负我上泰仙山的人,无论多远,我玉彻真君都会与以神罚,今日便是我最后的仁慈,可听懂了?”

众神瞧着我,不敢应话。

我又是放声一怒,“可听懂了!”

“是。”众神吓得低头一应。

至于之后落霞元君与那废墟之下的绵儿如何了,我便不甚清楚了,派了飞鸾送落霞去上泰仙山。

至于我嘛…,逃难。

左右是犯了大错的,此刻回云中楼,不就是自己找罪受吗?我不在,玄女与师父定会想些法子保我。

嗯,这是个好主意。

游山玩水照拂众生,瞧了顺眼的男子,带回仙府做男宠,哈哈,很是美妙,自古戏台出美男,先去看戏罢。

可就是因我这一逃,生生的被许了一桩事,应该说是一个姻缘。没错,南海水君不依不饶把我给我告了…

我不似落霞元君,没有什么惠及凡人的恩义,师父跟玄女纵使想保我…也爱莫能助,可好死不死那灵王派精灵向天帝递来了情愿书。

天帝锁着眉,打开了请愿书。

西王母急切着,“天帝?”

天帝望了望跪地的南海水君,拂了拂手,“水君,不是本君不愿为你申冤,只是……”

他将折书递给了西王母,她本是锁着的眉展了开来,“灵界提出…要与天界联姻。”

灵界是六界中唯一一个只有精灵生活的世界,和平安宁,万万年没发生过什么战争,灵王的治理能力可见一斑,九天若能与灵界联姻,即便来日归墟叛乱,九天亦不至于山倒。

众神都晓得同灵界联姻的重要性,自然把我炸了水晶宫的事儿抛诸脑后。

玄女顿了顿,“那书中可提到灵界派何人联姻?”

西王母一叹,“便是那个曾以一人之力大败妖界四灵灵使的邪异灵王——孙如是。”

众神一惊,四下相望。

西王母将信递给了玄女,“他便是灵王的嫡孙,路过妖界,灵王说他仅是路过妖界,顺手一帮,且事后才晓得被九臣算计。”

玄女的表情更是复杂,抖了抖,“他要娶的竟是在妖界同他打过一场的……玉彻!!!”

“阿揪!”打了个喷嚏,抖了抖,分明是在温暖的戏楼看戏,怎么觉着身子有些凉了,总不至于人在戏台坐,锅从天上来罢。

第99章 未婚夫婿

诚然…我猜对了。

今日这戏我是没看懂,有些松散,便吃了口梨花酿,半梦半醒的依在二楼的栏杆上休息,隐隐的听到个什么人叫我。

“小师叔…”

睁眼一瞧,竟是上元神君。

思来自打我在汴江小镇与他匆匆一别,隐约有二十多年未见了,他出落的倒有几分成熟男子的气魄了,略略的点头应了句。

他却垂着眼,有些失落的颜色,又是一揖,“恭…恭喜小师叔。”

我却是不解他数年不见,好一见面却是礼后的恭喜是怎么个形容,揉了揉眼,“喜从何来。”

他怔了怔,“小仙听师父说了…,小师叔…与孙如是的事…”

孙如是?谁是孙如是,生的好不好…,怎还同我扯上了关系,难不成是我方才酒醉调戏的什么戏子?

想来也是,我这人酒品甚低,可我偏偏却喜欢喝酒,特别是在长戈神灭之后,我此前记得长戈喜欢吃酒,难不成给了我半身修为,连这吃酒的癖好也给了我?

笑了笑,“左不过是一时脑热,拿他凉了凉脸,竟连你师父都惊动了。现在的凡人,年纪不大,靠山倒是不小。”

他却是一愣,“孙如是…不是与姑娘在妖界川阳殿…,怎么是凡间?”

妖界?我晃了晃神,想了好半天才晓得上元说的是邪异灵王,原来他叫孙如是,那个修为颇深且带着半张鬼面具的男子。

他听说我同孙如是的事儿?打架吗?还恭喜我?难不成天帝感念我打伤了他,觉得此乃大功,便宽恕了我炸掉南海水晶宫的罪责,甚至还要赏赐我?

不行,我还需问一问,探了探,“天帝…,可还生气?”

他摇了摇头,“天帝大喜,西王母招小师叔去趟昆仑。”

上元向来不会说谎,他说天帝大喜,那定是十足的开心,果然,我快要被赏赐了。

去昆仑的路上往来的仙人都会朝我一揖,道上句,“恭喜真君。”

左不过打了场架,大家至于吗?

然而封赏没见着,大锅倒是见了口。

一踏进殿,西王母没瞧见,那一袭黑裳的鬼面男子孙如是倒是立着,似等什么人。

我记得是我伤了他…,他竟能追到昆仑……在神族定是有什么靠山的,可西王母唤我来…难不成是想我炸了水晶宫的帐一并算了……,细思极恐。

躲,转身想奔,他却是一拂,那殿两侧的仙门便立了起来。

身后传来几声沧海桑田,“玉彻,你要去何处?”

心头一惊,诚然这声音甚是耳熟,亦甚是煽情,可我记得他好像是来找麻烦的形容,便略略的转过身,哈哈干笑了两声,“灵尊好兴致,都跑到昆仑了。”

他一闪,到我跟前,“还不都是为了你。”

那一闪着实吓了我一退,背靠在了门上,又是两声干笑。

左不过是在妖界打了一架,你虽受伤了,可终究是白樱樱暗箭伤人,如今却来找我的不痛快,真真是是非不分。

他见我一退,手朝门一锁,生生挡住了我侧身逃开的路,“我看上你了,天帝也同意了我爷爷的请愿,来年我便迎你去灵界。

“灵界?”我抬眼瞧着他面具后的眼。

他却错了开来,“是,我便是灵王的嫡孙,也是你名副其实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

第100章 名义夫妻

难怪天帝会原谅我炸了水晶宫,难怪偌大的殿空并无旁人,难怪…

我竟被卖了,还是被九重天的头头卖的…,还被卖给了个我都不认识的…,我得捋捋清楚,西王母…玄女…师父…

便是我一个失神,唇便被他的唇封住,一手挣扎着,他却是一怔,我竟被定住了,这法由心生的仙法……

可气的是被定之时牙关正松,眼下他的舌头竟伸了进来,心头一惊,简直不敢睁眼瞧,只觉我的舌头与双唇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一勾,麻痹得厉害。

隐约间喉口咽下一股血腥,眼中酸涩,一种似曾相识的朦胧渗透全身。

耳鸣种传来那么一句万水千山,“彻彻…你为何不肯爱我…”

心口一怔,身子里的仙泽一窜,他的咒法散去,奋手一推。

他的身子一退,脸上的面具受了我仙泽的波动一松。

“叮当!”

他的容颜现了出来,隽永风华…举世无双,那一双玉冰如雪的手,那一颗左眉头上若隐若现的黑痣…

眼中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向天一看,压了回去,喉口凝咽,“长戈…,是你吗?”

他一个转身,黑披一扬,卷起一番风尘,“真君这是在挑衅本尊吗?分明是要嫁给本尊的,却在本尊面前口口声声喊着其他男子的名字。”

垂眼定了定神,他不是,长戈不会这般嘲讽,冷眼相待。

诚然他有着同长戈一样隽永风华的容貌,一样内敛深沉的声音,一样沉郁冰冷的唇……

我从未想过自己这般不争气,左右是被他……,我却惊的退了开来,甚至垂着头,不敢瞧他那张脸。

飞鸾似比我更早晓得有这么一出,在门外喊了喊,“头头,我是飞鸾,你在吗?”

手一拂,那门便开了,飞鸾焦急的奔至我身侧,抚了抚我肩上的乱发,“你…,没事儿吧?”

我侧过眼用余光朝他一扫,又摇了摇头“无碍。”

摸了摸唇,湿湿润润,约是上头还残留着他咬出的血。

飞鸾探了探,望着他愣了一阵,“长戈…上尊。”

我朝他望了望,那双眼的东西很是清淡,长戈的眼摄人心魄,他…竟真的不是长戈。

他却面无表情的从来,行了过来,与我擦身以对,“你可曾爱过……”

话到深处他却又是一个深叹,“罢了。”

他同我擦身而过,而我却依旧五感交集,我很清楚彼时我是不会爱的,没有情丝的我就如同那被温水煮过的种子,怎么可能开花。可是为什么我的眼……会这般湿润?

“头头。”飞鸾抚了抚我的肩,“要不…,我们便求西王母解了这桩姻缘罢。”

我之所以难受多是源于对长戈的愧疚,他同长戈生了一般无二的脸,故而惹得我失神罢了。

我并非不懂天界与灵界联姻的重要性,且我还炸了水晶宫……

可幸也不曾真的思慕上谁,他若日后谦和礼让,不来招惹我,我同他做名义上的夫妻倒也无妨,左右承袭了长戈半生修为,自不会怕了他。

眨了眨眼,定了下神容,朝他离开那处一瞥,“无妨。”

第101章 凌霜银剑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又是麻烦的性子,如今多了个未婚夫君,来日行走在九天之上难免会多了八卦。

从适才那般情形瞧来,日后我同他的夫妻路亦不会如何顺遂,给他纳几房侧妃亦是难免,这般思量来去,我竟沦落到了给自己带绿帽子才能安生的地步了。

天道不公至斯,天道不公至斯。

想来也是怪我自己,五万年前不周山的白衣神君走后,我便因为思念不已进而牵动了体内的邪气,正邪相撞竟险些入了魔,索性师父、玄女、落霞、姐姐共同架起了四方阵,强行压制,可是邪哪是压便安得的?

可幸火神祝融彼时并未沉睡,用三味心火烧掉了我男欢女爱的情丝,我才得以平静。

不是我不愿意轰轰烈烈至死不渝,只是我的心好似一汪秋水,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涟漪,男子在我眼中便如同我带的步摇,用哪个都没问题,看得过眼便可以,这或许就是我曾经年少无知却瞧上了嫡刚的原因罢。

若非要说天下男子哪个男子在彼时的我心中最特别,大概也只有寮储了罢,那个将我一颗真心摔得粉碎的乌*******头,你在想什么呢?”飞鸾转向我。

我方才意识到自己在飞鸾的房舍听着她与凤凰的故事。

摸了摸飞鸾的头,温切道:“你这周身的气韵都快凝成泽了,生了不少羽毛罢。”

她略略的点了点头,有些不敢瞧我,“头头…,是…要飞鸾…当坐骑吗?”

原来她还记着我当时的一句戏言,瞧着她着怯怯的模样,大概是心存畏惧罢,左不过是当时的一句戏言,自是没有当真的意思,便抚了抚她的发,沉重道:“自然不是,只是你同那凤凰的恩义,可算是了结了?”

她探了探,“月前我在锁龙山遇到了了白樱樱,念起她夺走了头头与大姐姐的法器,便同她大打出手,本是难分难解的情形,却不料她手下的小妖偷袭……”

“你可是受伤了?”我朝她周身瞧了瞧,“早晓得她如此狡诈,当日便该一绫勒死她。”

“头头莫气,飞鸾没事。”她又朝门外痴望着,“是凤凰,他挡了那劈向我的一刀。”

这般瞧来那凤凰待飞鸾亦是十足的真心,只是他是昆仑凤族的嫡子,而飞鸾却是我在瑶池仙境捡来的野禽,差距之大令人唏嘘。

想来来日飞鸾定也有一番心酸,也不晓得我是走了什么运,越是在乎的人,越是劫难重重,姐姐如是,飞鸾如是,离香草亦如是。

可幸的是我那传闻的未婚夫婿未曾注意到我,我也落得清闲,本想着离开昆仑,却遇上了嫡刚。

他一脸阴沉,面色惆怅,朝我一凝,“玉儿…”

我也不晓得说什么才好,总归是带我真心一片的男子,便干咳了两声,“嫡刚真君…,玉彻…之事…”

“我都晓得了。”

抬眼朝他一望,他又变回了那心事重重木讷不以的真君模样,想来也怪我,断了他与绵儿的姻缘,不然如今他也不至于形单影只。

他手一扬,我手中便现出了锐利无比的银剑,细细一瞧,上头还刻着龙纹模样,锋芒毕露,吹毛断发,剑身透着的一股凌寒而傲的仙气几乎冻得死人,“这是…双龙…?”

他手一张,另一把金碧辉煌气吞云泽的双龙金剑便现了出来,“双龙剑本是凌霜银剑与日照金剑双剑合名,一阴一阳,如今你丢了法器,那这银剑…便赠与你罢。”

第102章 送剑断情

“这凌霜银剑本乃月宫下埋藏的上古玄铁所制,曾猝过青鸾的一滴心血,招风御雷凌厉无双,有它陪着你…,我也放心。”

他送我这一把不世出的银剑,无意于向我坦露我阴他阳,双剑一心,纵使我将来嫁为人妇,他也定不会移了丝毫的心志。

我愣了愣,“此乃上古神兵,我不能收。”

他眼里一闪,眉宇间流过万水千山,“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愿…,玉儿,从此天南地北再无双龙,我不强求你思慕我,可你不能阻止我思慕于你的一颗真心,收下罢,就当是…我为了了断心里的一番痴念。”

他的话都说到了这种份儿上,若我还执意不接,拂了他的心意,那边真真是残忍,便略略的点了点头,全当是他送剑断情了。

我轻轻一抚,那剑上的凌寒竟有些许散开,瞧来是认了我,虽是轻轻一触,却也能觉察到这神剑里流淌着的无边仙气,相传双龙剑里的灵是龙祖与圣龙母的一抹灵识,使用者有多大修为,双剑便会放大多少分力度。

想来也不亏,来了昆仑得了间宝物,将它隐了形,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平日还是甚用,万一一个不当心砍了条山脉什么的,又是一番纠葛。

可纵使我不愿出手,可总也有些自寻死路的人千万百计的惹我。

这还得从我为了避开孙如是的纠缠从昆仑逃回不周山说起。

不周山有女娲上尊布下的结界,纵使是孙如是有意纠缠,我若不同意,他也进不来,便生了逃去不周山躲避纠葛的心思。

一到不周山便瞧见小麋鹿深情恍惚的一番傻笑。

“头头,嘿嘿,你又回来了…饭还没烧好…”小麋鹿闭着眼痴笑着。

我起先以为她只是太久没见我开心得失去了颜色,便轻轻一笑,“难得你还记得要出洞迎我,也不枉我这几年在外头没少惦念你。”

他却面色呆傻的眯眼笑着,“头头三天前还说,不想我,嘿嘿。”

三天前?彼时我还在昆仑,怎会同小麋鹿精有什么牵扯,不对,他神情有异,闭眼痴笑,俨然一副中了梦魇之术的模样…,梦幻咒!

我凝仙力于指尖,对着她面上那张瞧不见的梦幻咒一撕,她猛的一抬眼,朝我一瞪,“碧娥!你这叛徒,莫以为化作了头头的模样我便不认得你了,我今日便要替头头报不周山妖仙被屠的仇!”

不周山妖仙被tu shā?

话一落音,她便撑出鹿杖朝我扫来,那力度竟有九分,我对她的招数很是熟悉,左盘便是她的罩门,半个回身,旋至她左,她察觉到我的意图,一个转脸欲施展**术,我手却是对着她脸前一横,当在了她前头顺势来了个梦幻咒,将她震住。

一喊,“小麋鹿你看清楚了,本君是谁!”

她一惊,颤抖道:“头…头。”

瞧来她神志恢复了,收回了咒法,她却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泣不成声地哭着,“头头,是麋鹿不好,是麋鹿没能保护好不周山。”

第103章 震怒,不周恩怨 1

小麋鹿一贯严谨,内敛沉稳的程度比玄女有过之无不及,如今竟中了梦幻咒还全然不知。

“是何人给你下的梦幻咒?”

她一怔,哭得更厉害了,“三日前碧娥幻做头头的模样…,骗我要得了兔子仙的仙身所在…,后来离香草回来,发现了不对劲……”

“你说什么?”自打苏醒后这还是我第一次怒火中烧。

她低着头,发着抖,“离香草为了保护我…被碧娥打伤了,我也中了梦幻咒…”

她口中说的兔子仙便是当年不周山上的兔子精。

当年归墟之祸,我泣血泣泪将那一具具的尸骸埋在了不周山后山的梨花林下,轮到埋小兔子精的遗骸时,我却发现小兔精竟尚有一缕神识,后来姐姐告诉我约是当年那神兵打小兔子的那一掌被类似于小石头的物件挡了下掌风。

我略感欣慰,便用不周山地底下的万年玄冰给她做了张床,将她放在了山脉底下灵气充盈的一处仙洞,本想着来日飞升了可以寻什么神药来救她…

我一直以为晓得兔子妖身这事儿的不过五人——我、姐姐、飞鸾、离香草、麋鹿。

却不成想碧娥竟也晓得。或许应该说我从未想过她还活着。

碧娥同彼时的我一样都是不周山妖仙,可惜她的原型却是一只青色的毒蝎子,故而不招其他妖仙待见,想来整个不周山待她最好的便是小兔子精了,我虽同小兔子精交好,却也甚少交流。

我不待见碧饿,不是因为她的原型如何,也不是因为她生的平淡,更不是因为她受人排斥,而是因为她心思颇深,曾为了要姐姐送给南瓜精的流星石而蛰伤了他。

往昔我也晓得她瞧寮储的眼神有些什么,却从未深想。

如今细细一思,不周山的结界纵使再薄弱也不至于对归墟神族毫无作用,总也不至于我才去个云头,整个不周山妖仙便被屠了个干净,此中纠葛也不必多想,她为归墟做的贡献当真是良多!!!

我一个涟漪便在千壑洞中闪了个遍,却没瞧见丁点离香草落脚的影子,约是出洞遍听到了莲池里的荷叶朝我一喊。

“真君,小妖瞧见了。”

我朝她一望。

“真君,小妖在这莲池修炼了两百年,虽还未成型,可周围发生什么小妖却瞧了个个真切,几日前一只很是清秀的蝎子精带走了一只受伤的麻雀和一只昏迷的兔子。”

我心口一震,“你说什么!”

那一旁的麋鹿更是吓得跪了下来,“头头,都是小妖不好,您把我赐死罢!”

霎时不周山云番滚滚,黑瞎盖日,红雷阵阵,憎火一邪,手中飞出一剑锋芒,便是这锋芒之间生出阵阵银光,那光将万年莲池的水卷起七丈之高,好如一处天上而来的瀑布。

我的眼朝那银光一缩,“凌霜银剑,怕是要让你染染血色了。”

一个飞闪瞬着那道银光凭空消失在了不周山。

我提着剑捏了朵云直奔归墟,经过南海云头,那南海水君见了雷云头上提着冷剑飞驰的我吓得抖了抖,还以为我是来寻他的不痛快,一头扎进了水里。

第104章 震怒,不周恩怨 2

此前我便晓得那寮储来人间便不是什么好事,听闻寮储本是不受宠的嫡子,却因为开萌,受了些族人的拥护,这才有了同他父君抗衡的资本。

只是政上哪有只抗不衡的存在,他父君怕他篡位甚至不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旁观二子务屃的构陷。

可虎毒不食子,如今终是让少武帝想出了个两全的法子,那便是让务屃也开萌激发玄武兽的血脉神力,只是要开萌必须要纯洁的妖仙之血,碧娥本身带毒自然不可,姐姐彼时不知所踪,自然是瞧上了我。

如今我又成了神,脱离了妖仙血脉,少武帝无奈自是要用碧娥的血来冒险,碧娥虚与委蛇了这么久,自然有些法子逃出来,这便想起了她那沉睡已久的好姐妹——兔子精。

寮储,碧娥,若你们真敢对兔子做什么,那便别怪本君不念往昔不周山的情分,砍了你们的脑袋,血祭了我不周山一众妖仙。

冷剑划过地面“咯咯”作响,那座潋这紫金色光泽的宁澜殿熠熠生辉,中仙兵瞧了托着冷剑我的抖了几抖,开出了条通往祭祀主神殿的道。

火花顿生,那主殿前的大祭台现了出来,一团升天篝火,两把金椅,三个狼心狗肺,四双翘首以待。

务屃、碧娥、少武帝的侧妃蚌精、正宫娘娘都在,彼时除了正宫娘娘与我无甚瓜葛,另外三个可一个比一个可憎,而那最是可憎的寮储竟不在。

碧娥见我来了,朝我一笑,“头头,不对,该称您真君了,真君来我们归墟,难道只是看热闹的?”

分明是句讽刺的笑话,可我却怎也笑不出来,正了正身子,朝她一扫,“偌大的神国归墟,怎连个管事的都没有,少武帝呢?嫡殿下寮储呢?本君再不济也是一方真君,纵使天帝见了我都要唤一声真君,何以归墟用这些小喽啰打发本君!”

那务屃那雪白的脸却是一黑,“放肆!”

敢指着我喊放肆?我朝他冷冷一瞥,“本君记得二殿下不过上仙的神位,连元君都算不上,竟也敢以下犯上。”

又朝着蚌精一望,“侧妃没教过二殿下何为尊何为卑吗!还是侧妃自认为一个妖攀上了高枝儿便得道了?便不要尊卑了?下作东西不上进那便是下作东西。”

诚然我这话的下作暗指的是碧娥,却也给正妃挽了些颜面需晓得那蚌精也没少干些欺负正妃的勾当。

我隐隐的觉察到一些兵士按耐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便朝那正宫娘娘一扫,“念你五百年前在昆仑帮过飞鸾,走罢,本君杀红眼时可分不清是非善恶。”

我虽怒,却也不愿毁了玄女数万年来殚精竭力维系归墟与九天千疮百孔的和平的大义,故而手中的剑指的是地,而非神,我要的只是她们。

却不成想这一场战火,还是爆发了。

我身后名仙君的枪刺了过来,容不得我多虑,翻身一个横劈。

“刷刷”一声,两个脑袋掉了下来。

第105章 震怒,不周恩怨 3

这银剑虽是我第一次用,却顺手得很,一劈一道痕,一痕一具尸,银光阵阵起,血色潋成花,许是那一片片的血激起了藏匿于剑中的魂,手略略颤动,一番云腾雷闪。

雷光下劈,汇聚于银剑之上,银光化作幽蓝,纵横一扫,那气吞万里的蓝光轰隆作响。

一片又一片的仙身陨落,黑云盖日,这灿灿紫金的宫殿愈发生辉。

正宫娘娘与侧妃见事态不妙,化烟而逃,而那务屃却依旧盯着那祭台之上躺着的兔子的妖神踌躇难决。

龟兵见二殿下与碧娥未退,连连不断朝我砍来,很奇怪,这紫金的辉煌间我的眼里竟流出了红红的什么,苦涩不矣。

“攻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便是弱点。”碧娥察觉了什么,对着大家一喊。

还未等我从眼中酸涩感中挣脱,那务屃的一刀便穿过了我的左肩,刀间闪过一道粉光如同蝶遴粉一般,又迅速化作鲜红的颜色。

我认得,是血!

“咔嚓!”那刀朝我心口横割。

容不得半分思考,我用蓝光凌霜朝他的刀一砍。

“滋滋。”

那蓝光上的雷瞬间传入他的刀,他仙法一档,竟是被这一来一往的力量震了开来,恰在此时碧娥手持毒钳朝我眼一扫,我一个半倾闪了开来,胸口的刀却也因此脱落,血咕噜咕噜的涌了出来,好一番爽利。

正当我想要用止血的仙法,她却一个飞翻至我跟前,那毒钳朝我眼睛一掠,还好我早有防备,此刻她的脸与我不过一手距离,我退后数步挡开恰好避开那掠来的钳,本捏的止血仙法朝她脸上一凝,她那光洁的素容生出了块泛起黑晕,进而化成了破烂不堪的死皮。

止血咒用得力度大了那便成了断血咒,花断水会枯,脸断血…自是会老会烂。

“啊!!!”她捂着脸疼得在地上打滚。

而我终究也是轻敌了,那毒钳掠来之时并不是只是什么实打实的攻势,而是无形的毒障,捂着眼睛,热彤彤的什么顺着指缝流了下来。

可那务屃偏偏又是不识趣的,竟趁着我痛苦不堪的时候幻刀劈来,可蝴蝶长年飞舞与空中,对风的把控,谁又强得过我,我却也没顾那么多,一手捂着眼睛,提起蓝剑便是朝面前一劈。

“咔咔咔!”

隐约听到了祭台破开的声音,顶着酸涩的眼一眯,眼前的景虽然像蒙上了一层红帐子,却也瞧得清楚,面前的锦衣男子…头没了。

“二殿下!”

无数的声音呐喊着。

我费力的大喘了几口气,踉踉跄跄的朝祭台行着。

“玉彻,你个贱人!”

我晓得那是碧娥的声音,却也未理,行至兔子面前用仙法探了探,她竟有气,我适才的那一劈几乎伴着雷电,让整个归墟神殿都抖了三抖,她却无碍,定是他们怕我使什么手段偷走兔子的妖身,进而在祭台床榻上加了极其强大的仙障,却不料我真真的提着把剑,砍到了此处。

心口一怔,还好还好,若兔子因我适才那一剑形神俱灭了,大概我连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罢。

第106章 震怒,不周恩怨4

那面容受损的碧娥起了身,幻出了遮面的白纱。

“玉彻你个贱人,自以为此番便算你赢了么!”她惨笑着。

我侧过身,朝她一瞧,此刻她面容竟模糊到了只是一片红的人形状。

她鼓了鼓掌,随后两名神将提着个浑身是伤的丫头现了出来,我虽瞧不真切,可那丫头的血腥味儿甚众,她对着那丫头的衣领子一提,那丫头便如同件衣裳一般,竖着,“玉彻,你可还瞧得清这是谁?”

我沉了半晌,嘴边挤不出半个字。

她却轻挑道:“真是个衷心的丫头,死活都不肯出卖你。”

心口一颤,血涌得更快了,“离…香…草。”

她见我伤势愈发沉重,竟也挑衅了起来,本是空的另一只手多了一把刀,“多好看的一张脸啊,你说要是我在她的脸上划出朵花花…”

“你若敢动她一分,我便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有何不敢!”她朝我一瞪,“你毁了我的容颜,屠了我的部下,我恨不得把你抽筋剥皮,区区一个麻雀仙算的了什么。”

我朝她慎重道:“甚好,你杀了她,我再毁了你,联同你的寮储…”

“不可能!”她却是失措了,“少武帝不会让你得逞的,对,阿储是少武帝的嫡子…”

指尖暗暗的向剑凝气,向她缓缓行近,脸上却透露着几分劝人的冷色,“你也晓得我杀了二殿下务屃,归墟少武帝本来用于制衡寮储的最后棋子没了,而这最后棋子的死多半是你的计谋造成的,你觉得少武帝能放过你?又或者你觉得寮储会为了保你你而放下唾手可得权力?退一万步说战场无父子,你何以这般笃定多疑的少武帝不会起杀心?”

她一怔,慌乱了起来,“你说谎,你可能的,不可能…大殿下定不会…”

我纵起蓝剑凝着周身最后的仙力朝她一劈,一道龙纹雷电朝她奔去,纵使她觉察也来不及了。

眼瞧着那雷龙朝她奔近,却在此时一道青光劈了开来,径直将那雷龙劈了个粉碎,而青光间现出了那么个身披锦袍的男人。

残风一袭,细碎飘扬,终于…我彻底站不起来了,撑着剑蹲在了地上。

那锦袍男子朝周围一扫,甚是威严的朝我一望,“你是神族。”

“陛下,便是她,她便是玉彻那贱蹄子,这些神将全是她杀的,二殿下也是她杀的。”碧娥对着我的方向指了指。

他向地上那断头的仙身望了望,摇摇晃晃的退了几步,抚着胸口,凝咽了几声,“屃儿…”

隐约间有一双锐利的眼朝我一凝,紧随其后的便是少武帝的聚灵之气。

我要死了吗?活了十万岁,死之前还能血洗归墟紫金神台,倒也不冤枉,可惜了…长戈,你给我的渡的半生修为,我还没能用几回,可惜了…嫡刚给我的银剑…,可惜了…阿储…我还未原谅你…

阿储…其实我是恨你的,可我却还想听你解释…还想…陪你在不周之巅再合一曲,你弹琴…我敲钟。

第107章 震怒,不周恩怨 5

若有来生…,我想做个人,简简单单的凡人,平平淡淡的偏安一隅,跟所爱的人痛痛快快的爱一场,哭一场,醉一场。

纵使是死,我也要站着…站着…

那掌风劈了过来,微微闭眼,迎接着最后一战的终结。

却不想谁搂住了我的腰,一个反旋,我便倾在了那不知名的怀抱中,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咔。”折扇被张开的声音。

“嗖嗖。”什么风一袭。

“轰隆!”一声。

一股子焦气传了过来。

我抬眼一望,孙如是…竟是我那莫名其妙的未婚夫婿。

只是我疲惫得很,竟有些腿软…,眼里殷殷红红,实在瞧不清他这一瞬的脸是冷漠还是热切,只觉一双甚至清凉的手抚了抚我眼角下的血痕,那般轻柔。

恍了恍神,“你是掐着时辰来的吗?还是要瞧我的好戏,如果是那你可是要失望了,那些仙将被我屠了个干净…”

“冰…”

我的话还未落音,唇便被他的唇封住了…,我不晓得究竟是自己眼中过涩,还是着实太累…我竟不排斥……

只是这感觉…好生熟悉…好生温暖,我不晓得吻着他…何为我会想起长戈…,罪恶,真是罪恶。

他又轻轻地松了我,“彻彻,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引你来的?”

“玉彻!你莫要乱动,让你面前的男子放下折扇,不然我便捏死手里的麻雀。”

打了这般久,我竟忘了离香草还在她手上,“放下她,我饶你不死。”

“放下她?”碧娥确是一笑,“你当我傻吗?放过她,谁又放过我!玉彻,我命令你,捡起地上的刀朝你身侧男子的胸膛捅过去,不然我立刻杀了这只麻雀。”

我抬眼朝他一凝,他眉间微锁,似思虑着什么东西,“彻彻,你又要杀我?”

“快捡起刀!莫要跟我耍什么花样,不然我立刻捏断着麻雀的脖子!”碧娥苛责的喊着。

我诚然很想救麻雀…,诚然我并不想嫁给什么人…,诚然我快没气力了……

可他是来帮我的,我临阵倒戈又算怎么个形容,我虽捡起了刀子…,却怎也不能不能对着他,甚至连反向一刀甩向碧娥…我都不敢。

“你最爱的…究竟是谁?”

“嗯!?”

孙如是这一问来得毫无征兆,我愣了半天,全然摸不清他的意图。

他的脸却黑得如一块铁,“我只问你…究竟是嫡刚…还是长戈?”

他可是问我思慕的人?

“彻彻,我本在云头斟酌了许久,或许你不晓得你的死会为我们灵界带了多少利益,可即便如此…最后关头我还是下来了…与你同根生共死,即便是魂飞魄散我亦再所不惜,所以请你诚实告诉我…”他有些凝咽,“你爱的究竟是嫡刚…长戈,还是我?”

长戈…,心口一怔。

我待他的情谊…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可若真要我说一个思慕的人…,此刻性命攸关,步步惊心,我却想起了那么一个曾经让我哭过…,笑过…的男子。

朝他深沉一凝,嘴间挤出那么几个字,“寮储……”

第108章 震怒,不周恩怨6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未正视过自己的心里有过谁,可如今一静,我竟真切的发现我曾经似乎真的对阿储…深情过。

他一怔,“我晓得了。”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讽刺,那年我口口声声恨他,口口声声不顾戴天,可我当年确实爱他爱得深沉,不然又怎会恨入骨髓。若非后来断了情丝,又加上时光荏苒,我又怎会对他再无涟漪。

“玉彻!你快捅他!”碧娥怒骂道。

我转了过身,朝她款款行着,“适才我想到了个完全的法子。”

“你莫要过来!”碧娥慌乱的退了退。

“我竟忘了我除了是不周山的王,九天的落英真君,我还是灵界的和亲神女。”我略略朝少武帝一瞥,“若我死了,灵界便有了攻打归墟的由头,九天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不周山的一众妖怕也是要大战一场的,少武帝可还要杀我?”

少武帝一皱眉,很是深沉的望着我。

我却也不会给他们多做思虑的时间,“此番战乱全有二殿下与不周山叛徒碧娥酿成,少武帝若不愿惹事上身,那便请回神殿,至于碧娥…本君自会处理。”

“陛下不要,玉彻这丫头不敢,她没那么大本事的!”碧娥喊道。

托起了银剑,“铛铛”的弹了弹,“我连炸南海水晶宫,独闯归墟,血洗神坛这等事儿都敢做,少武帝还要赌我敢不敢自尽诬陷你们归墟吗?”

他一听,眉锁得越发紧了,朝碧娥一看,“哼!”了一声,化作光泽飞走了。

“陛下!”碧娥又一怔,捏着离香草的脖子,“贱人!你唬得住男人,可骗不过我,若你再上前一步,我便捏死她,让你抱憾终生。”

这一来一回的,我又凝聚了一点微末的仙法与银剑之上,虽与之前的俯瞰万千相差甚远,不过要杀个把人却也够了,银剑又耀起了蓝光。

“你快放下武器!”

我却是一笑,微微举起了那把长剑,“碧娥,我不会杀了你,这剑上雷霆一怒的仙法不会要你命,只会将你送进冥府十八楼,至于能不能熬下那十八大酷刑…那便难说了。”

“你疯了,你疯了!麻雀还在我手里啊!”她惊慌失措的大喊着。

我一觑,“所以我才不杀你,永不超生可比杀了你来得更解恨。”

凝剑一劈,雷光闪现,她一慌,将离香草朝前一甩,想要用她祭了我的雷,可哪有这般轻易,我一个甩开长剑,一个飞闪挡在蓝雷前头去接离香草,正当此时孙如是才晓得我故意激碧娥的目的。

为了救离香草,我只能一搏,而这一搏博的便是自己尽全力飞出的雷劈不死我,虽是愚蠢,可这却是最好的法子,不落威胁最好的法子。

而孙如是却也不是吃素的,他扬起手朝我的方向一伸,我被被一双五形的手拉了起来,径直飞入他的怀。

而眼下那道雷方向却未变,朝着碧娥劈去。

那雷朝她逼进,她的眼越整越大,“玉彻,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死也不会!”

第109章 震怒,不周恩怨7

那道雷是否将她劈了个灰飞烟灭我不得而知,只晓得那片纵横的雷后,再无她。

许是人乏了,捧着便回麻雀的离香草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他却是一抚。

那隽永的容貌有些晦暗,一声微暖传来,“分明是个女神君,软弱些也没什么的。”

我却是咬了咬牙,顶着一身伤对他一笑,“不周山里的生灵大多是妖,若我软弱了,他们以后行走与天地,定会被其他生灵瞧不起。”

他怔了怔,“你真是不分道理的护短。”

护短?想来也是,神界一直有这么个传说,昆仑出来的神心装着天下苍生,上泰仙山出来的神心里装着亲戚朋友,如今瞧来倒也是。

我瞧了瞧倒兔子的妖身,却是一叹,“如今我的身子连走上几步路都乏,怕是背不动兔子了…”

“唤我一声夫君,我便帮你。”

他这个话来得突然,我却是一愣,只是这话…我好似从何处听到过。

顿了顿,朝他一瞧,“若你早些下来,我也不至于伤得这般重,如今只留下些收尾的行事,你却还要讨我便宜,真是人心不古。”

他那半明半暗的脸又黑了下来,“你就仗着我有你,肆意妄为。待你伤好了,寻个日子办结亲礼。”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好说好说。”

我此前还担心他修为不够无法将兔子变回原型,如今瞧来倒是多虑了,由于我的横雷扰乱了归墟上头云向,怕是云头还有什么残留的雷,无奈之下只能徒步出了归墟再驾云。

他却似很中意看到我这般气息不稳,虚弱至极的模样,背挡在我前头,半蹲着,“上来。”

“嗯!?”

“上我背。”

他这人虽然瞧起来冰冰凉凉,不着边际,可他的心眼还是好的,可当我伏在了了他背上,我才晓得错得有多离谱。

他冷冷的扭过头,朝我一觑,“我说的是麻雀,不是你。”

……

“麻雀都变回原型了,不需要你背。”

话一落音,离香草又变回了人型。

他真是…!我晓得定是他在云头的那段时间偷偷在离香草身上灌注了什么法术,早就料想了一切,和着我在下头拼死拼活,他不但看了出戏,还想好了整我的法子…,这哪是夫君该有的行径。

左不过之前在妖界伤了他一会,他竟记仇这般久,真真是小气。

我却也无奈,将离香草伏了过去。

原以为归墟这一闹便随着我们踏出仙台而结束,不成想到了归墟结界门的出口,一名水色蓝裳男子立在阵下等着我。

那男子长发悠然,神荣伤感,瞧见我来了,口中迸出那么两个字,“玉…儿。”

我虽然眼睛看不太清,却也晓得是他,这十万年来我心里唯一挣扎过的男子,寮储。

孙如是一见,脸愈发黑了,面无表情的卸下一只手拉着我,“我们走。”

我愣了回儿,慌过神的时候已经被孙如是拉着同他侧过了身,这般情景我本可装作若无其事的同他一道离去。

似未曾见过他,可是有些话…再不说,怕就晚了。

第110章 震怒,不周恩怨 8

“阿储。”

我的手缩了回来,转过身对着寮储。

他一愣,许是太久未曾听过我这般唤他了,又转了过身,用那双望穿秋水的眼凝着我,“玉儿,适才…你唤我什么?”

隐约间发觉孙如是那张脸变得愈发黑了。

我抬头望了望天,又低头叹了叹地,最后朝他一望,“阿储,或许此番过后我们再难一见,有些话我想当面问清楚。”

他不解的望着我,嘴边突出几个字,“什么话?”

“当年月王府,是不是你害了兰蕊的奴——小慈?”

本来这话今时再问已是多余,只是有些事情的真相是重要的。

可他却摇了摇头,“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说来也是讽刺,分明是我问的,可当他说出这番话后我却愣神了。

“玉儿,万年前我并非真的逃了,只是彼时我力量来得诡异,我怕我会一个失控伤害你。”他突然拉起我的手,眼里闪过沧海桑田,“玉儿,我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了,别离开我好吗?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如往昔那般我抚琴你敲钟,梨花飒飒树影成双。”

若说我的心里毫无感动那定是假的,只是如今我对他也仅是感动,并无思慕。

梨花飒飒树影成双,真是好句,可我的脑子里闪过的为何是那日的梨花…,那日的笙钟…,那日的长戈。

顿了顿,抽回了手,“我杀了你弟弟。”

他一愣,睁着大眼望着我。

我慎重道:“我晓得你无法接受,可他却是死有余辜,若天道轮回再给我一次选择,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往昔你迫于少武帝的敕令带兵血洗了我不周山,今日我披荆斩棘还了归墟这份恶果,至此我们的不周山的恩怨便算报了,往后你我之间便真的是两不相欠了。”

又沉下了气,“阿储,听我一句劝,不要留在归墟,少武帝这人心思深沉,侧妃又贪心不足,人皆有虎毒不食子之言,可少武帝为了权势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你,为这种人孝忠不值得。”

“可他是我父君。”

他这话却是让我哑口无言,臣下之心可以用恩义来还,可血脉相连又该用什么来断?

也罢,许些事情都不是我定得了的。

“玉儿,你爱过我吗?”本事甚静的氛围被他这么一句话打破。

孙如是亦是用余光朝我一觑。

“爱过。”

他们一个眼光一潋,一个脸色一黑,而我彼时竟也不觉得尴尬,甚至连让孙如是回避的念头都没有,大概这便是行得正坐得直罢。

他眼中光泽闪烁夺眶而出,双手抓着我的肩,“玉儿,我爱你,真的!我爱你,我们走好不好?我们寻一个没人认识的所在,寻一个安静惬意的的所在,我不做归墟殿下,你不做九天真君,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你有我,我有你,恣意的生活在一处,好不好?”

他有些失措,反复,动情。

我有些念怀,欣慰,伤感。

而孙如是此刻的脸几乎黑的如块碳。

第111章 震怒,不周恩怨 9

我曾也想过若有一日他悔了,同我致歉是怎么个形容,却怎也未曾料到竟是这般意境。

“阿储,我们…回不去了。”

他一怔,松下了我肩上的手,“玉…儿。”

有些话在心口确是不该再隐晦,“我曾经很爱你,不周之巅你我抚琴击钟曲乐心通,碧莲池前采藕折花惬意潇洒,那段时日许是这些年来我过得最恣意的日子。纵使我那日晓得了你引蛇修行,我亦想过万千种原谅你的借口,哪怕你后来串通碧娥毁了不周山,我口口声声说恨你,可归根结底还是有你。”

我沉了沉,“大概傻得如我这般,也不配得到真爱罢,你走后的前几年我几乎夜夜梦魇,夜夜难眠,不是梦有多可怕,而是你让我有多绝望,不周山妖仙待你以心,你却毁了他们,便是这般,我在爱你与恨你的漩涡中沉沦,自己却全然不晓。”

“玉儿,当时我并没有串通碧娥,是她串通了务屃逼着父君给我施压…”

“我晓得。”点了点头,“不然我如今也不会同你说这番话。诚然你爱我,诚然你一心为我,可你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抛下了我,甚至数万年不曾来见过我,情谊随着时间是会淡的,更莫提彼时我们间隔了血海仇山。终于一日我撑不住了,生了一场很重很重的病,可我醒来却再也没瞧见你了,我才晓得这段情伤…,终是要被我爬出来了。”

他纵横着泪光,凝咽着,“玉儿…,是我用错了方法爱你…,玉…儿…”

我抿嘴浅笑,“阿储,无论你信与不信你都是我这十万年来唯一动心过,爱过,迷茫过的男子。我也很庆幸曾经爱过你,只是若有可能…,我们以后便不要见了,让彼此记得对方心里最好的样子,好吗?”

“玉…儿……”

我从未见过他情绪失控成这般,情爱之事大抵就是这么个痴缠苦闷之物罢,也不晓得此刻我毫无形容究竟是因为思慕已尽还是情丝断后的全然淡然。

转过身,瞥了眼孙如是,他的那张黑脸舒展了开来,神色之间透着几分对我甚是满意的松。

我竭力的想走,可终是难迈出几步,他约是觉察了我的脸色有何不对,一个仙法便将离香草与兔子变到了袖子里。

须得承认,此番归墟之行多亏了他,正当我还在推测他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什么的时候,只觉足一离地,被什么人抱了起来。

我一傻,他却冷冷一句,“睡会儿,醒了便到不周山了。”

不周山?我朝他一望,眼里写满了,“你怎么晓得我打算回不周山。”

他应是瞧出了罢,可他却未曾回我,抱着我朝着翻云雾雨的归墟行出。

他的怀好温暖暖得让我有几分如沐春风的错觉,那一抹龙涎香从他身上上隐隐的榭了出来,与长戈带给我的感觉竟这般神似。

他是他,长戈是长戈,许是我累傻了了罢。

云层之上我耳边似又响起这么个声音,“我该拿你如何…,拿你如何…”

第112章 震怒,不周恩怨10

这一伤痛如骨髓,凉入心扉。

也便是这一伤,我似回到了五万年前不周山,有那白衣神君的不周山,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容颜深切的映在了我的脑海。

长发如瀑,白衣金带,玉树风华,隽永无双,他立在不周山后院的梨花树下远远的望着呆木行来的我。

他说他叫做长弋,是九天上下来的闲散上仙。彼时姐姐正在千壑洞内闭关修炼勾骨术,偌大的不周山正在能喜、能笑、能动的活物便只有我们。

一时之间寂寞之心涌上心头,朝他一问:“你是路过吗?”

他却是一个浅笑,“我是来寻你的,丫头。”

可奇怪的是他晓得我的名字,我却从未见过他。

我常年不出不周山,山外除了归墟,哪还有什么神晓得我,进而怀疑他是归墟神国派来的细作,进而诓骗了他说我的名字叫做水绿扬。

原以为姐姐的修为极其身后,那绿臂仙法金刚不屈,定能震慑这些坏人,哪晓得便是这么个诓骗生生断了我与长戈早年的缘分,梦里一想,却也讽刺。

他微微锁了锁眉,“是你没错,可为何你不叫玉彻?”

玉彻!?他果然是别有用心,定是归墟派来的无疑,彼时仇上心头,若径直杀了他亦难消我心头之怒,便生出了玩弄他的念头。

冷冷的笑了笑,“这偌大的不周山,只有我与一个从茧出来不久的妹妹,何处来的玉彻?我可没听过。”

他眼里一深,叹了叹,“许是彼时的烟消扰乱了记忆罢。”

这一句话我听得不甚真切,他若是寮储派来的,断不会不晓得我便是玉彻,此番定时与我虚与委蛇,整疯卖傻。

瞧着他在梨花树下这副绝美的容颜,心里难免动容,心里竟还天真的怨上了阿储,毁了不周山还不够,还派了个绝色神君来笑话我?

既然是送上门的,岂有抗拒的道理。

我二话没说,闪至他脚下,勾起他的下巴。

他一愣,退了数步,“放肆!”

“神君这半推半就的,可是要同我耍些欲情故纵的把戏?”我甚是调侃的笑着,又托起他的手,“这般柔嫩的手,我还是欢喜的,若来日你回了归墟,记得同大殿下说上句,我对他这礼物甚是满意。”

他脸是一黑,“水绿扬!”

水绿扬?还在同我装疯卖傻,既然他要演戏,那我便奉陪,可惜了如今的不周山荒凉至斯,也没个人看戏。

“你这般正经模样,倒学了他六七分,只是阿储的正经里多了几分情愫,你却是一板一眼的正经,来日记得正经的时候眼里最好潋着些东西,那般才动人。”

那时的我受的伤远远不止皮肉,而长弋自己送上门来,难免误会,难免迁怒,难免戏谑。

他却是一本正经的朝我瞧来,“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来了我的洞天福地,来问我是何人,你觉得很低智吗?”抬眼朝他一摇,“你究竟是来助兴的,还是来拜我兴的?”

第113章 震怒,不周恩怨11

他却是一怒,对空一扫,风云翻动,梨花如雨,飒飒飞扬。

我承认我很心痛,痛到一见梨花便能哭上一场,我亦承认我对他着实没个好脸。

“怎了?事情败露,恼羞成怒了?”

他面无不表情的望着我,指了指正东方,“我不晓得你究竟为何这般轻浮,嘲讽,可我仅是因为你是我注定的劫缘之人,才来助你走出神伤。”

这一伤,很重,重得连自己都撑不住了,一个飞身依在梨花树上久眠,我不晓得他呆了多久,亦不晓得他为何待我这般好。

彼时的我误会他是寮储派来的细作,多年后回忆起来,他待我好原是云中楼的一见钟情,只是他不晓得那究竟他飞升的梦,还是切实发生的事罢了。

有些时候缘分便是这般不分道理不分善恶的来了,他走进了我的失落,我却走进了他的心里。

姐姐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从吐纳开始传授我仙术,诚然这些我都会,可在他日日纷扰的纠缠下,我终是软了性子。

一日我光着身子在莲池中洗澡,隐隐听到什么声音,一个回身却瞧见他留着鼻血,呆丽在池子前。

他红着脸垂着眼,“绿……绿扬,梵天六字诀,你……你可会了?”

折了片莲叶子,挡着水中的胸口,讽刺道:“公子这师父当的委实是尽心尽力,连弟子沐浴之时都要来问上一句。”

他却是傻乎乎一个回身,背着着我,口中断断续续道:“对…对不住…对…不住。”

诚然这偌大的莲池中生着接天莲叶无穷碧,他自然是没有瞧见我的身子的,只是这我的玉臂倒是瞧了个真切,不然也不会流鼻血,想来也是个呆子,这般木。

自这日开始,他待我便愈发的好了,烧饭做菜,栽树折花,时而还给我说些凡间的戏本子,约有什么花园遇郎君的《西厢记》,什么灵狐报恩的乡野杜撰,我却听得欣喜,苦闷之心亦是与日俱减。

梦中瞧来,我同他言语上这互相伤害的针锋却也让我们的情谊变得深厚。

这般过了许些日子,他的戏本子说了个完完全全,我随觉单调,可有他的陪伴,我竟也觉得无限欢喜。

可他的神容却日渐沉稳。

终于,我耐不住了,“怎了?怀念故乡了?”

他一眼探来,许久不语。

我却以为他厌倦了,便凉漠一语:“既然决定了大殿下送给我的礼物,那便应该有个做礼物的样子。”

他却是一愣,全然摸不着头脑。

许是这偌大的地方只有我们,我竟也做出了我这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我手一推,他依靠在梨花树下,一眼望着我,如同张白纸。

然而我却丢下手中的梨花枝,手揽过他的脖子,倾身踮足,吻过他干干的唇。

那一瞬,我几乎听得到“扑咚,扑咚”跳着的心,我与他这般进,那一吻后,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嘴边挤出那么几个字,“绿…扬…?”

我却是一冷,“这才是作为细作该做的。”

第114章 震怒,不周恩怨12

我分不清彼时我为何扑到了他,为何吻了他,一切好似理所应当,究竟是我戏谑了他,还是他戏谑了我。

梦间我却也遇见了我之后忘掉的一段回忆。

梨花飒飒,树影成双…

他被我强吻后一怔,口中吐出了那么一句我本该记得,却忘了个一干二净的话,“我娶你。”

心口一悚,“你…说什么?”

“我要娶你,永生永世同你在一处。”他的话很是坚定。

分明如颗树在我心里扎下了深根,为何这些年来,我却全然不记得?

那一瞬我泪光闪动,松开了挽着他的手,他却一个反转,将我按在树前,“我说真的,我娶你,我要你。”

“你只是个细作,纵使是阿储为了嘲讽我送来的,可也只是一个细作,一个说故事的,一个做饭的,将来最多也只是个暖床的……”

当我回过神,他的唇已然封住了我的唇,那种润泽透了过来,我一怔,推开了他。

他却是一个坚定,“这便是我一个细作该做的。绿扬,我不晓得你经历了什么,我亦不晓得你为何时而坐在山顶,望着后山的孤坟发呆。可我愿意在一个个无知后陪着你。我爱你,若非要说谁是细作,那定是你,因为从头至尾都是你一点点的腐蚀着我的心。”

我也不晓得当时我是怎了,竟应了。

想来一个女子在情伤后,遇到另一个男子的猛烈攻势,都会沦陷。这话是有根据的。

后来几日他便开始在梨花林前张罗些什么,却也不让我进去,一日我没忍住,进去瞧了眼,他正他着梯子在树上挂红绸子,见我来了,踉踉跄跄的抖了抖,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你这是……?”

他下了梯子,行至我跟前,笑了笑,“我思虑了一番,既然我们决定了生生世世都在一处,那定是需要个结亲礼的,若连这个都省了,那着亲成的也算是委屈你了。”

飘扬摇曳的红绸,洁净如雪的落花,想来他设下仙障便是为了不让我瞧见这些,想给我一个意外之喜。

我指了指红绸子,“那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在凡间,新人的礼堂上是需要挂红绸子的。”他瞧我望着那梯子又道:“我想给你一个永恒的承诺,故而没用仙法,凡事凭借人力。”

承诺…,人力…,我呆了,万年来他竟是一个同我说这番,做这番的人。

嫣然一笑,“这礼倒似这么个模样,只是如今这不周山生灵寥寥,连个观礼的都没有,来日怕也寂寞。”

他朝四下望了望了,“也对,如今不周山的灵气尚且充盈,却没几个生灵,想来也是孤独。”

这整座山仙云缭绕,很是甚有灵气的山,偏偏出了寮储……,附近仙山的生灵哪还敢来此,更莫提长居了。

他眼光却是一闪,朝我问道:“你喜欢哪些生灵,哪些花草,那些云泽?”

我甚是无力的回了他一句,“蝴蝶啊,蜜蜂啊,麋鹿啊,白鹤啊什么的,我都挺喜欢,至于植物…,我瞧着冥界的彼岸花与我种的雪梨花相得益彰,云泽的话最好是九天之上的华。”

第115章 聘礼如何?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夺来。”

他的话如山一般深沉的震入了我的心里,虽有震撼,却亦只是震撼,从未想过他真真便兑现了。

这一日,我头疼得厉害,迷迷糊糊的在千壑洞前的碧莲池前小憩,却瞧见远远一片七彩的光泽从天阶漫开,一股芬芳的春意袭来。

我原以为是寮储缩不住了,带着他的那一群虾兵蟹将来讨伐,二话不说,托着七尺白绫便朝山口奔去。

可一到山口却瞧见大大小小的小妖站在一团,朝不周山探着。

他们瞧我来了,一缩,怯怯的抬眼,“姑…姑子…可是…这山的…大王。”

我扫了扫,这一群妖很是丰富,花草珍奇,品貌各异,且大多都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委实瞧不出半点儿要打架的意思,便略略的点点头。

那群妖之后传来那么一个声音,“快拜见你们的头头。”

众妖两侧,他拿着本折子一袭白衣风华绰然地从正中款款行出。

梨花飒飒,草叶青青,煦风习习。

紧随其后的是那震撼整座不周山的众妖朝拜,“参见头头……”

心口一怔,我不晓得为何严重竟有什么在打转,久久不能平息。

他却是一笑,“这便是我的聘礼,绿扬,你…可还喜欢?”

聘礼……,这一瞬我彻彻底底的傻了,也不晓得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扶着额,干干的笑了两声,“这礼物嘛……很是喜欢……至于……”

他却是托起我垂下的头,“害羞了?”

害羞?

我怎会害羞,头疼,定是头疼得厉害。

“那个…头头,是什么个形容?”我退了开来,朝他一瞧。

他慎重道:“头头啊?女帝的意思,你便是我的头头。”

也是这声头头,竟成了往后不周山一众妖灵对我的尊称,这群妖大多来自上古神魔大战后的混沌战场,若严格算起年纪,比我跟姐姐大的竟也不少。

彼时我竟那般为老不尊,不尊为老。

梦着竟也好笑,此前我一直以为是飞鸾胡乱给我编了个大王的名头,不想竟是他。

为了便于管理这群妖,他竟破天荒的做了两件大事儿。

一则,他为我做了枚不周金令,据说金令的令魂还是源于他的法器朱火令剑扇中乾坤画里的玄羽,想来也是个宝物,彼时却被我当块令牌来用了。

二则,他为我寻了个坐骑,据说是上古不知名的蛋中孵出来的顶顶灵气的神兽,只是长得像只鸡,我给她取名飞鸾,稍顷却被我送去修习仙法了。

而这两件大事儿,最终的落处却出奇的相似,金令被麋鹿求去了,飞鸾被白盏拐跑了。

若他如今还活着,大概会气得歪胡子瞪眼睛罢。

彼时我初出伤情,待情爱之事亦是淡之如水,本是一时气愤说了混账话,他却当了真,非要娶我。

我本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形容,可当他为我准备了这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之后…,我竟有些动摇了。

不是动摇思慕,而是觉着对不住他。

第116章 震怒,不周恩怨14

他待我一片情深,可我的心里却无他分毫,若他娶了我,岂非害了他?

曾经我的一分愤恨,一分冲动,一分嘲讽,竟将我们困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这一夜夜的头痛,一暮暮的眼涩,还是将我推到了另一番情形。

梨花树下,他依旧在摆弄着那片片红缎。

“长弋…”我唤住了他。

竹梯上的他一个回头,那一头长发掀起半分涟漪,在飒飒梨花的映衬下竟比姐姐还美上几分。

我顿了顿,“有些事……我左右思量,还是觉得需同你说个清楚明白。”

夜风很是清凉,红绸白花,他小心翼翼的从梯子上端了下来,行至我跟前,慎重道:“你说,我听。”

手在袖子里转了转,我鼓起了勇气望向他,“长弋……我思虑着……我们不能……”

我的话还没落音,他的唇却贴着我的唇……一冰,“我晓得你在想什么。”

我呆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凡间男女多是没见过面便成亲的,成亲多年后没有情意也。做得夫妻。”他朝我一凝,“可见夫妻间许多时候,不需要多少情意也能白头到老,可我却想同你日后有些连绵悱恻的情意。”

我下意识的抚了抚唇,冰冰凉凉,不知所措。

他眼中闪过万水千山,“绿扬,我不后悔娶你,我会对你好,让你也同等的思慕我,所以不要拒绝我的情意,即使是抱着看戏的心境,也请看完我为你演的这出戏,好吗?”

他待我的用心可见一斑。

寮储思慕我,却费尽心思的毁了一座山来爱我,长弋思慕我,却千辛万苦的铸就一座山来护我。

究竟何为情,何为爱,纵使梦后的自己亦如雾里看花,我想彼时的我,嫁给他也不错。

偏偏情路多舛,我同他大婚的前一日夜里,我头疼得几乎无法压制,那体内的邪念…终是爆发了。

梦间我依稀瞧见一双鲜血淋淋的手,几具血肉斑驳的妖,漫天梨花雨,白渐红的瓣,摇曳,飘荡……

或许是劫数,又或许是天谴,我终是做了那疯狂的怪物,那一夜,我的蝶爪chā jin了他的左肩,那热腾腾的血灼回了我的本心。

我血淋淋的捂头痛哭,他血淋淋的强撑安慰。

“绿扬…,我无碍…无碍。”

“走。”眼中什么在抖动着。

他一怔,“绿扬,无碍的,今夜我便好了,明日是我们的结亲礼…”

“走啊!!!”我再也忍不住澎湃的泪,“你走啊!”

他却轻抚着我凝咽着,“绿扬,真的,我无碍……”接着喷了口血,“无碍的,明日我可以成亲的。”

我纵横着泪眼,恳求道:“滚啊…”

成亲?如何成亲?我本就负了他的情,如今更是伤了他……,来日我更是随时可能再被妖气侵蚀,一番又一番的拖累,一番又一番的伤害,一闭眼便是血染的梨花,一闭眼便是残忍的破灭……

这样的我……如何成亲?长弋,这样的我……如何成亲!

第117章 震怒,不周恩怨 15

我奋力一推,挣脱了他的怀抱,又是一个凝咒,应和着不周山的结界,将他生生轰出了不周山。

原以为将他赶走了,触发天谴的机缘便断了,我体内的邪念亦会得到解脱,却成想那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里的时日我开始变得易怒,孤傲,耳边甚至还能响起莫名的杀意,我很清楚那是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

彼时我也是活了数万年的,若那般死了,却也不亏,妖飞升这等事儿本就万中无一,更莫提妖仙了,只是遗憾还是不少。

我还未将金令传下去,我还未血洗归墟神国,我还未跟白衣神君长弋道歉,我还未告诉阿储……

便在那一个又一个遗憾中,我昏死了过去,待我醒了,却已经到了云中楼的壁榻中。

姐姐坐在床榻旁,见我醒了,温柔道:“彻彻,可好些了?”

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这是……云中楼?”

她点了点头,“玄女,落霞,师父……还有祝融上尊都在下面。”

“祝融…叔叔也来了……”

彼时我的身子虚弱不堪,瞧来是邪气被压制伤了根本,连上泰仙山几乎齐聚云中楼,甚至还未我请来了祝融叔叔,几番揣摩之下,我的病…怕是依仗压…是没用了。

也正如我所料,素来开门见山的祝融叔叔便开了口,“丫头,此前你中了归墟的仙法,如今又受了天谴,体内仙气远不足以压制邪气,这样下去不出七日便会堕入魔道。”

我摸了摸鼻子,没心没肺的笑了笑,“万一我入魔了,祝融叔叔记得要先下手为强,至于妖身……,烧了罢,骨灰洒在天界的恒河里,做不成神仙,做做神仙水也不错,呵呵。”

玄女却是眉头一锁,“小师妹要是敢死,我便把你的骨灰丢入忘川河,让你跟那群不超生的鬼魅作伴!”

“忘川河……”失落的念道:“左右…是河……”

姐姐抚了抚眼帘,“彻彻,你分明晓得大家舍不得……,你说这番话,是要我伤心不是?”

我虽然晓得彼时的病很是沉重,却也晓得祝融叔叔是远古传下来的身,沉睡了万年,彼时却现身云中楼,定是有什么缘劫,而这缘劫多半也是我有关。

他自是不会让我神灭。

“如今还有个法子。”师父朝我从来,“那便是上泰仙山最强的组合仙法——四方阵法。四道上泰修为同时入体可以压制共工邪气,加上祝融的三味心火,定是周全,只是三味心火烧的是心魔,心念,心执……”

所谓心念心执无非便是情丝,至少当时我全然这般以为,直至如今这一梦,我才懂得透彻,心火烧了我的情念,思慕还有对长弋的最深刻那几段记忆和他那一张脸。

或许我根本便不该唤他长弋,世间哪有什么白衣仙君叫长弋,如同绿扬彼时哪认识什么白衣神君一样,他用了隐名,我却用了姐姐的名字。

弋……戈…只是差了那么一笔,原来是他,真的是他,长戈……

第118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 1

原来他爱的竟真是我……,不是姐姐,他爱的…从不是姐姐……

原来他说的竟是真的,他认得我,他一眼便认出了我,万年前的云中楼上尊是他,不周山神君是他,月王府上宾是他……

一直是他,一直欠他,一直伤他。

那一梦碧落成殇,眼角一丝冰凉将我冻醒。

“长戈!”

猛的一睁眼,千壑洞的壁画便陷入眼帘。

他不在,他不在…,他不在……

我几近疯狂的奔了出来,四下苦寻,亮了,眼中的光愈发亮了。

阳松懒的榭在洞前的一树梨花之上,渗出雪净的泽落在了那一汪碧莲之间,如九天玉英之上璀璨长明的七彩虹霞,而那虹霞中立着个隽永风华的折莲郎,若隐若现。

我心口一怔,如同被什么刺痛一般,泪泽竟涌了出来。

他瞧见了我,风轻一笑,“我折些藕,给你炖汤。”

这画面竟用往昔长戈在不周山为我折藕……一般无二,他约是瞧见了我眼中闪动的什么,一个瞬闪,便立在了我跟前,那一身湿漉漉的黑裳紧贴着他的胸膛,轩昂伟岸。

胸膛…,长戈……,被我利爪刺过的胸膛……

他眉头一锁,凝向我,“伤又疼了?可需我去寻药王……”

他的话还没落音,便被我推在梨花树下,揽着他的脖项,锁住了他的唇,他的眼却瞪得甚大,奋力的挣扎着,我也不晓得我是怎了,他愈是挣扎,我欲是有进一步的yu wàng,几番涟漪,他却怔住了,由我上下其手。

进而迷了眼,进而勾了舌,进而撕开了他的上衣。

他那甚是强壮白净的胸膛如出水芙蓉般的现了出来。

白净……如玉,出水芙蓉……,他不是长戈!我的妖指chā jin过长戈的胸膛,彼时我被共工邪力所侵蚀,留过的痕都是不灭的,无论用再好的仙药,长戈的胸膛定有三条红痕。

他不是……,他不是!

我停了,他却火了,死死的抱着我,口中隐隐的念着,“彻彻…,我爱你。”

可我除了名字,其他的一句没听清,下意识的拂开了他的手,退了数不,他愣了会儿神,又道:“真君委实厉害,挑起了我如火焚身的兴致,却在这团火烧得最烈时给了我当头一碗凉水,硬是连火渣子也未给我留下。”

我却是惊尤未醒,嘴不自觉的吐了那么几字,“不是他……竟不是他。”

风一拂,只觉浑身发寒,他一手搂起我的腰,一手勾着我的下巴,逼得我瞧向他。

“你透着我这张脸,究竟是在看谁?”他冷狠后,眼中又是一潋滟,“是寮储,上元还是嫡刚……,何以你爱得他们,偏偏爱不得我,何以我算尽天下,偏偏算不得你……”

我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最后凝向了他,吐出了那么三字,“对不起。”

他一怔,松开了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句话,一个字,那张隽永的脸变得深沉。

可愚蠢的我竟还以为是我调戏了他才惹得他这般,更甚的道了句……

第119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2

“是我…,错认了。”

眼下他的一张脸黑得厉害。

左右是我惹的乱子,他若气得同我打一架,我亦只能受着,百感交集,他似还未缓过神,一双眼凝着那一树梨花满是怅然。

我下意识的挪了挪,侧过了身,想我再怎么不济也是一方尊神,惹几个祸事原也不打紧,更何况我虽剐了他的衣裳,勾了他的舌头……

可他后来亦是激动得很……,那浇心一凉却也怪不得我。

嗯,怪不得我。

“彻彻,你这一挪一步的是要去何处?”他转过身来,瞧向我。

彻彻……,下意识的抖了两抖,呵呵一笑,“我去瞧瞧看离香草醒了没?”

他的也是一个冷笑,“你这一睡便是小半个月,麻雀去昆仑寻那个叫飞鸾的女子了。”

顿了顿,“那兔子……可还在?”

他略略的点了点头。

梦里纠葛一番又是一番,许些时候我根本分不清该如何,不该如何,随性而为的结果就是怎般又有谁晓得呢,他不是长戈,终究不是。

只是听麋鹿说,师父驾着七色彩凤停在了云头,约是要同我们谈论些什么,我虽然不晓得是何事。

可是既叫上我,又叫上他才能谈的事儿……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他动作过快,还未由我闪瞬,他便拽住了我的手一个化烟,我们便同师父四目相对。

师父见我们拉起的手,恍了会神。

我干干的笑了一声,抽回了他拉着的手,“师父今日怎得空来不周山逛逛?”

她一愣,回过神来,“西王母同天帝谈起了你们的亲事,天界与灵界崇尚的日吉不同,故而想要问一声,你们可有想好再何日成亲?”

“五月初九。”他的话接得甚快,竟没由得我多一分思虑。

五月初九……为何这个日子会让我有这般复杂的心神,兰蕊与月生……,我与长戈……竟都是这日的悲剧。

“这般早?”师父略略锁眉,朝他一凝,“如今已是四月光景,距五月初九不足一月,亲礼事宜……”

“无妨。”他又拉起我的手,很是深邃的望向我,“只要同他在一处,什么都是可以的。”

他们着一来一往的,倒显得我甚是多余,左右是我的亲事,如今我却成了最无权说上个一两句的,这算怎么个形容啊!

还说什么都可以,可以个鬼。

终于师父注意到我了,“彻彻,除妖界那次,此前你可曾见过孙公子?”

孙如是吗?师父这话的意思我算是听明白了,明里是问我可曾见过孙如是,暗里是问我孙如是到底是不是长戈。

从往昔种种的斟酌来瞧,师父与上元都是同长戈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长戈早已仙去,那段恩仇也应该了了,纵使孙如是是长戈,师父也不该那般算计了。

哎,不禁感叹,神心难测。

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往昔我刺穿过长戈的左肩,那时共工邪念留的伤,即使好了也会留下血痕,可是孙如是没有,所以徒儿可以肯定他不是长戈。”

隐隐的觉得身后的他眼瞳一缩,脸愈发黑了。

第120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3

师父望向我,满脸的不可思议的。

我才想到是因为适才我说看过他的身子,没有发现伤痕……

孙如是亦不是什么善茬,这回儿手又勾起了我的肩,一喃,“这些行闺趣事,彻彻也要同上君说?”

行闺……趣事!?

…………好一阵凉。

抖了抖,将他的手抖离了我的肩,干笑了声,用婆婆看孙子一般的颜色瞧向了他,“乖,莫闹。”

他面色一白,转过了身,朝着山内行去。

也不晓得是怎么了,这一觉醒来,自己虽感伤不已,却也有踏过俗尘的沧桑感,情路如何如于我竟淡漠如水。

接下来的几日麋鹿却有得忙了,山门口连绵不断的有小仙、小妖来送礼,其中不乏有些慕事之徒。

一说:“听说那玉彻真君生的只是一般姿容,如今却也代替天族去和亲,而且还是嫁给六界最俊的男子——孙如是。”

一说:“这你就不晓得了罢,他们连婚讯都传了出来,五月初九。只是这天族和亲的神女最后的下场往来尽是悲惨结局,织女被指婚倍天神国,如今却同一个换做牛郎的男子天人相隔……”

再说:“还有那星姬,被指给少武帝,却未婚生子,最后竟还撞了洛河星锁,可谓是神形俱灭。再观这玉彻真君……,哎。”

接着是一个摇头。

说是来拜见我,如今瞧来却是瞧热闹的,可惜我还装作小仙陪着麋鹿来招待他们。

又一说:“玉彻真君可是有十万载的修为,那灵尊纵使是天人不俗,亦不过二十来载的灵力,将来谁尊谁卑尚算难说。”

嗯,我深以为然,在仙群中点了点头。

人群中传来那么一声女子的应答:“灵尊身份高贵,天帝都要让上几分,玉彻真君虽是天界尊神,可比起灵王嫡孙的名头还是矮一截的。”

紧随其后出来的是一个身着粉上帘纱的娟秀女子,她提着裙边款款行了几步,至我跟前,“您说是不是,玉彻真君。”

众人一听我是玉彻,脸立刻绿了,进而便是麻烦的众仙朝拜,接着便是麻烦的一个接一个的回应。

我左不过是要瞧的热闹,这不讲道理的丫头却害我变成了热闹。

正当我恍神之时,她却是一揖,“小妖宁浅,妖王四灵使的风灵使。”

宁浅?为何她的感觉这般熟悉,只是比起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容貌更是让我吃惊。

玉质玲珑,轻盈如风,娟秀亭立,这颜色同我竟有七分相似,看着一张这般像自己的脸,怎能不惊。

我记得神行太保曾同我说过,孙如是曾在妖界以一人之力大战四大灵使者,其中曲折虽记不得了,不过结局我倒记得真切。

他大胜,还要了风灵使者。

此前我还不甚了解为何他同我在妖界见过一面,便恢复了灵王世子的身份向九天求娶我,如今瞧了这风灵使者容貌,便也懂了。

各花入各眼,大抵生得如我这般的甚是如他的眼,想来他眼光倒也独特。

第121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4

那唤做宁浅的女子来了不周山也是惹出了不少的麻烦。

譬如有什么人闯入存放兔子仙身的仙洞,又譬如什么人惊动了不周山脉的流息,再譬如和亲礼的红缎无故断开……

如我这等不谙世事的都瞧得出来,那孙如是自然也瞧得出,可他偏偏视若无睹,成日在莲池梨树下吃茶观花,同个瞧热闹的一般。

他既然不管,那便怨不得我了,捏了道诀,将她扫出了不周山。

这一番大动作竟也未动得他的闲适分毫,他抿口茶,“宁儿被赶走了?”

我冷冷一瞥,“灵尊若觉可惜,自可同她一道离开不周山,来日亲礼也不至于被什么无关人等扰了心情。”

他放下了茶盏,“你也不怕我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

我慎重道:“若灵尊去求天帝解了这段婚事,那本君可真要扣谢天恩浩荡了。”

他嘴角似笑非笑的的扬起一股弧度,“那真君怕是要失望了,本尊可还希望着同真君万子千孙白首偕老。”

万子千孙?我回同他万子千孙,呵呵,亏他敢想。

“头头,不好了,不好了。”

麋鹿的性子素来沉稳,如今日这般远在数里开外便大喊不好倒是少见,难不成宁姓女子还赶回来生事儿。

我轻描淡写的瞧了瞧,“犯了这许多错,她竟还有脸来不周山。”

又瞥了眼孙如是,叹上了句,“上梁不正,下梁到底是该弯的。”

麋鹿喘了几口粗气,“是……是……那凤凰提着七星剑,杀过来过来。”

………

他似笑非笑的抿了抿茶。

当真是失算,不过我同凤族近日无冤往日无仇的,怎么还惹得人提着七星剑杀到家门口了?

难不成是飞鸾犯了什么事儿招惹了白盏,进而牵连了不周山?那七星剑可是凤族世代流传的神器,如今凤凰连七星剑都带上了,思来不会是什么善茬。

诚然我的推测有理有据,然事实并非如此,我一到山门便瞧见个提着七星剑的老凤凰,且还是只颇自以为是的老凤凰。

他瞧我来了,对我一瞪,“你这祸水!早晓得你会惹出这般多的祸事,往昔在昆仑我便该一刀劈了你……”

他这一声声的指责气韵甚深,一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形容,只是我委实记不得我何时同凤族有了牵扯。

见我看稀奇一般瞧着,他更是怒了,“就是这张狐媚无知的脸,把我的儿子迷的死心塌地!”

他又觉死心塌地四字用得不甚合理,改口道,“五迷三道!”

我是全然摸不清头脑,提着升调“啊?”了一声。

那凤凰竟愈发怒了,拿着七星剑指着我,“你着祸水,修要抵赖!”

他着一口一个祸水的,听得我全然不知所以然。

我讷讷道:“你的儿子……是谁?”

眼下他的脸色更是有趣了,黑的如块铁,气得抖了两抖,“你这鸡妖!我儿一片善心带你去昆仑修行,你竟忘恩负义到了这般地步!”

鸡……飞鸾?瞧他着颜色,怕是飞鸾又做了什么。

第122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5

“我且告诉你,莫要以为天尊护着你,我便拿你没辙,今日你若不交出我儿,我便平了这不周山!”

他一般信誓旦旦的模样,手持的七星剑熠熠生辉,俨然一副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的形容。

左不过是飞鸾惹出的祸,如今竟要我来善后,如今想来当初便不该纵着飞鸾回昆仑。

他见我不说话,愈发怒了,破口道:“你这祸水,休要同我耍什么诡计!”

我扯着嘴角干干笑了笑,我怕这辈子活的也算久,上半生落寞如斯,低如尘埃毫不起眼,下半生竟被人两次三番喊做了祸水,想了着实名不副实。

我行至他前,咳了咳,“小神晓得昆仑凤族高贵无比,区区鸡仙自是难以匹配的……”

他见我有些诚恳便放下了剑,捋了捋胡须,冷冷地一瞥,“算你识相。”

我又道:“小神也是懂事理的,进而屡次三番劝过我那孽畜坐骑,让她莫要自甘堕落……,不是,是自甘高贵……”

我这话一出,他愣了会儿神,想来是晓得了骂错人,奈何他是凤族的权贵,高傲了大半辈子,哪有认错这么一说。

他正了正身子,朝我一瞪,“原是有真君庇佑,怪不得那鸡妖如此这般的肆无忌惮。”

这话一出,我倒是新鲜,拂了拂侧鬓的碎发,讪讪道:“凤神这般说话可就错了,你们家凤凰是男子,我家飞鸾是女子,女子芊芊弱质,如今凤凰跟飞鸾一同失踪了,凤神却怨我管教不足,纵了飞鸾拐走凤凰。在小神瞧来,倒是凤神没管教好儿子,拐走了小神家的飞鸾。”

他气得胡子一歪,纵着七星剑指着我气道:“胡诌,胡诌,信口胡诌!”

“诶呀!诶呀诶呀!”我抚着心口,甚是造作的抖了抖,装作害怕的颜色,“凤神这是要欺负小神吗?小神胆儿小,怕得紧,凤神的儿子前脚拐走小神的坐骑,凤神后脚就提剑来欺辱小神,这可怎么得了啊……”

我又故意放大了声儿,“怎么得了啊,这可怎么得了啊!”

这一声声招来了一群小仙,不一会儿,山间便开始热闹了。

一说:“那凤神委实过分,拐了真君的坐骑还要欺负真君。”

二说:“也就真君性子好,要换了我,非得拔了他的毛。”

三说:“此前听闻真君霸道蛮横,原来都是以讹传讹。”

这群小仙一声声的慷慨正义之声听得本君甚是享受,可便在此时我身后出现了那么一声沉音。

“飞鸾拐走了凤凰。”

那个唤做孙如是的不骄不躁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行至了我与那老凤凰中间,复上了一句,“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我便晓得你这尊神不是什么善茬,快交出我儿!”那凤神气势汹汹,不依不饶的朝我一嗔。

本是一场老凤凰的一场闹剧,如今被孙如是这般一搅和倒成了我的不是,分明是他儿子拐走了我坐骑,如今反倒成了我的无理,委实气人。

还未等我回上那老凤凰一句,孙如是又是温文一笑,“凤神左右是辈分甚高的老神,没必要用这些个没有眼界根子的小神仙置气。”

没有………眼界根子的小神仙!!!

第123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6

若非彼时众目睽睽,不然我定要一雷剑劈他个半身不遂。

无奈之下,我呵呵干笑了两声,“好说,好说。”

他双手环背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颜色,又道:“凤凰之尊贵远非鸡仙坐骑可比,然那坐骑的主人便是贱荆……”

贱……荆!!!

我素闻凡间男子唤自己的妻子做拙荆,不想妖界灵尊还有这般唤法,真真是活见久。

那老凤凰听了他这番高谈阔论愈发张狂了,“今日你们不周山必要交出我儿白盏,不然我定要用七星剑荡平不周……”

话还未落音,地底山脉生出的盘根便将他同那七星剑卷了个严严实实,一道丢了出去。

诚然我亦想提醒他不周山是洪荒时代留下的仙山颇有灵气,遇敌定是要做出些事情的。

也罢。

“适才你也不拦着,左右方昆仑上仙,那般煞风景的被丢出去,你也不怕被忌恨寻仇。”

转过身,难免对上他那双光泽淡漠的眼,可惜了,那般隽永的容貌偏偏生了双无甚光泽的眼,他终不是他,那双璀璨如晖的眼睛亦不是人人都有的。

我正了正袖子,轻描淡写道:“若你想不甚风采的离开不周山,我亦是可以成全你的。”

他眉一锁,很是低沉的说了句什么话,我虽未听得清却也瞧见了他眼里多了些什么。

“有朋自远方来,当之不亦乐乎,真君这般言语…”他咳了咳,又向我瞧来,“倒是稀奇。”

朋?这般添麻烦的‘朋’倒是少见。

他一眼探了过来,本是无甚光泽的眸子竟闪耀着什么,“此番是最后一遭了。”

“嗯!?”

我一个恍惚,这没头没尾的话语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摸不着头脑,只是他眼中一念而过的无奈与伤情却是教我难忘。

“玉彻…”

那深沉一唤,我竟有些似曾相识的错觉,下意识的退了退,错开了的目光。

“我思虑过良久,几番权衡后,还是下不了绝念于你的心思……”

完了,照着戏本子里的场景,此番怕是…,不会吧?这么惨的么!

我支支吾吾地打断道:“适才本君的话说得重了些,你不必在意,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走了。”

正当我欲走为上策时,一个转瞬,手却被什么反向一拉,我整个身子一个倾旋,猛的摔入了他的怀间。

一抹熟悉的龙涎香顺着他的锁骨袭来,温润之韵贯彻全身,一股暖流从他怀间散来,安逸,稳妥。似靠在他身上,我便什么都不在害怕。

耳畔传来他的细细喃音,“如若可以,我愿用永生的命数换同你执手的一瞬,彻…彻。”

那声‘彻彻’如把刃顺着我的耳,直chā wo的心。

我不记得彼时我的声音从何时开始凝噎,却记得那句略有让我眼中模糊的话语,“你,究竟……是谁?”

他缓缓松开了我,那双不甚明亮的眼瞧了过来,“你希望,我是谁?”

那一瞬我脑子空了,一片茫茫,而茫茫间闪过那么一双眼,一张脸,一树人,隽永风华,白衣飘然。

第124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7

“长……”

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止了下来。

诚然他同他的容貌似他九分,诚然他同他只少了璀璨的眼,可他终不是他。

“没什么。”我从他的凝视中抽了出来。

他眼中一酸,转身化了道泽走了。

果然他不是长戈,若是长戈怎会到了动情处便走了。

孙如是这厢一去竟也不短,接下来的三日不周山又静了下来。

我又过上了往昔那般依在后山梨花树上吃酒尝梨的日子,只是这三日我直觉少了点什么,心里空了一块,也不想同盘人说话,望着那树上飘着的红绸呆得上半天。

听荷花小仙说若一个人能凝着某件东西瞧上半晌,多半是那东西背后有着什么巨大的意义,又或是代表了心里的什么人。

我细细思量了一番,这些个红绸子能又什么意义,左不过是那负心……

负心!?

原我这般看重他。

只是我亦有些瞧不透了,为何每每面对着孙如是,我会有些亏心?

又过了几日,老凤凰自那一次闹过后便再来过不周山,我遣去查飞鸾所在的鹊仙亦没回来,麻雀与兔子亦未醒,他……亦未曾回来。

当真是诸事不遂,不过可幸的是不周山依旧祥和。

又过了几日,我再亦躺不住了,便捏了道诀上了紫霄殿,想着这几日文殊菩萨论佛法,众神普学,太白金星自然是在的。

这天上地下论广博来说,太白当得前三,不然哪能做了数万载的天帝特使呢,且太白此神颇为和善。

想来依着他同我火神叔叔的情谊,我去讨几个答案,他应会应的。譬如麻雀与兔子的救法,飞鸾的去处,还有他的身份。

岂料一至殿口便瞧见孙如是神目无光煞有介事的从殿外行出。

一进一出,难免撞个正着,心里万般感慨,出门未翻黄历,没出几步便遇上了这尊大神,哎,心情复杂。

身侧掠过一股子龙香,待我回过神他竟从我身侧过身了。

过身了?彼时我便在他身侧,他竟未发觉!?

没道理啊,哈哈,莫不是他良心发现,放过我了?嗯…,甚好甚好。

“彻彻。”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唤。

一个哆嗦,果然行事不可以太满。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咧着一个甚是苦涩的笑容转了过身,“好,好巧哈,呵呵。”

他却未说一句话,隐隐的觉得他袖中捏紧了拳头。

莫不是我这般不待见他,惹他生气了?

我细细的探了过去,此刻他的脸沉得如块万年雪山底的玄冰,鼻尖还泛着细红,可他眼里却潋滟着万水千山。

左不过是做了个尴尬的形容,我又不曾说什么得罪他的话,怎还惹得他颜色这般奇怪。

“嗖!”

晴光一闪,他便闪瞬至我的跟前,又是拦腰一抱,我便同他四目相对。

糟了,定是我有意无意所为伤到了他的自尊,他又是个男精灵,自然不好意思似女神仙一般哭哭啼啼的,进而作出这般难以理解的形容。

我定了定神,母亲般的安慰道:“其实我并非有意伤你的,你亦晓得,我这个人罢,就是架子大了些,傲了些,讨厌拘束了些,故而许多伤人的话并不是发自我的真心。”

他一丝未动。

我又道:“你是灵界嫡孙,自小定是受尽恩宠,初来天界行事呢难免会……,会纵情,情同理往往不得两全,偏偏我呢又是那纵理的性子,进而矛盾丛生,你切莫过于在意,凡事遵从本心,循善而为,自然便会好了。”

他有些哽咽,“你说的,可是发自真心?”

第125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8

“真心!”我笃定道,“实打实的真心。”

他的泪竟从眼里迸了出来。

……

我微微舒了口气,手从他怀间伸了上来,甚是温柔的拭干他的痕,他似被我的动作感动到了,一动不动,一双黑沉的眸子竟闪过几道暖光。

他这轰轰烈烈的年纪本该神姿潇洒,如今确是背负沉沉的模样难免教人感叹,“西王母同灵王乱点鸳鸯谱,生生将你我绑在一处亦是难为你了,如今落英真君待嫁的消息传遍了四海,木已成舟,不如这般,待我们成亲后,我依旧留在不周山,你便居玉英宫。你呢可多纳几名贴心人,我定不会有什么的。”

我又道:“当然啦,你我的婚约是天界同灵界和睦的基础,自然往后我须得占着你正妃的名分,如此,可好?”

他怔了半晌,似在强忍着什么,“这般听来,倒是…桩亏本的买卖。”

他这话倒也没说错,他娶不娶我都不会影响他纳侧妃,倒是他娶了我便亏了个正妃的册封位。

分明我亦算得上这桩荒唐婚约的受害者,为何我会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错觉?

“我却有个法子让这买卖都不亏。”他沉稳道。

嗯!?他几时还学会算数。

“说来听听……”

‘听’还未落音,我的唇便被他封住了,软软绵绵,甜意,涩意顺着他的舌缓缓渗了过来。

我愣了半晌,热,脸热至极,猛的将他一推,转身一个飞瞬散在了云层之间。

我这是怎了?

对于他轻薄了我我却没有一剑劈死他这桩事,我甚是不解。

当我回了不周山,莲花甚是欣喜道:“真君,麻雀跟兔子打起来了。”

“哦,打起来了?”我无意识道:“那你开心什么,还不去制止?”

她却放了声音,“麻雀!和兔子!”

我不耐烦道:“我晓得啊,麻雀跟兔子打起……”

突然晃过神来,不可思议道:“你适才说谁与谁?”

“麻雀。”她比划道:“那个叽叽喳喳的黑麻雀,兔子,那个吃胡萝的妖仙。”

我飞瞬而行,欣喜若狂,远远的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争吵着,一个数月前,一个数万载。

兔子提着碧水剑指着离香草道:“大胆乌鸦,此处可是你这等不吉的小仙来得的。”

离香草甚是愤怒的张着令羽回道:“何处来的瞎眼兔子,本仙乃是落英真君座下麻雀仙子,不似你破落口中的乌鸦。”

兔子勃然大怒,“瞎眼!你找死么!莫以为乌鸦生了几个麻花色的毛便成了喜鹊,不对麻鹊,本兔活了几万载,还从未听说过世间有如此厚颜无耻的鸟。”

“你这傲慢无礼的兔子,我非拔了你的腿给我家真君下酒吃!”

“我正想给阿彻做道鸟汤!”

进而……打起来了,进而发现法力未恢复,进而一个变出双翅膀拍,一个变出长牙咬,进而千壑洞真成了……千‘壑’洞。

当我入穴,瞧见她们生机勃勃的……厮打着,泪光纵横交错,有几番说不出的感受。

我一扑,揽住了她们两的脖子一同倒来下来,不住的哭着。

“太好了,你们,真的活过来了。”

第126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9

听小仙说麻雀同兔子之所以能醒来全是依仗孙如是差人送来的药。

我接过琉璃瓶,一抹彻入心扉的混然之气散了过来,我很清楚,那股味道——碧落黄泉水。

世间知黄泉忘川的不少,然晓得上泰仙山碧落湖的却不多,晓得二水混合之神效的普天之下除了师父、玄女、落霞,那只有……

长戈!!!

“头头,你怎么了?”

“他,他究竟是……”我不住的呢喃着。

“真君?”

“他在何处?”

麋鹿一愣,“嗯!?”

“他,孙如是,如是,他在何处!”

麋鹿摇了摇头,思虑良久道:“听仙童说,他已去了妖界,具体的我亦不甚清楚。”

“妖界。”

“头头。”离香草挽着我的袖劝道:“数前来不周山接到了神行太保的奏报,妖界公主白樱樱擅闯灵兽阁,盗走了当年女娲上尊赐给妖界的女娲泥与装着先妖皇白烈帝元神的锁灵镜,其中种种我们虽不甚了解,可白元绫同收妖筒同时失踪,白樱樱的意义不必我说,头头亦猜得到几分了罢。”

白元绫、收妖筒、女娲泥。

女娲青藤同女娲泥。

往昔女娲上尊于盘古脊梁汇聚先天灵气捏土造人。

盘古脊梁便是不周山,先天灵气取自不周山山脉或修为精深纯净的上仙真元。

白樱樱的谋划的是……再现女娲神迹,捏土造妖王!

回忆往昔她柔顺如水灵气逼人,如今竟连大地之母的逆天神迹都敢模仿,果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我释了下来,坐在石椅上手中捏着凌霜寒剑化的簪子,一言不发。

“头头,你怎了?”

若我一味放任白樱樱为所欲为,怕是将来天谴下来亦少不了我同姐姐守护女娲神器不利的罪名,几番思索,这一遭还是应该走上一走。

“离香,你速去告知飞鸾,让她带着昆仑嫡凤白盏前去修罗殿。”

“冥界!”离香草一惊,又支支吾吾道:“她不是失…失踪了吗?”

我一眼笃定的凝了过去,“昆仑凤族乃上古真售朱雀的后裔,生来便对生生不息的女娲之力有所感应,嫡系更甚。”

“头头要治白姑娘?”离香蹙眉一问。

我手一掠,收了簪子,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女娲青藤本乃不周山的神物,我乃不周山众妖仙之主,此番去取回自家的法器,你说该是不该?”

她错开了我的眼,端起了酒盅断断续续地为我添着盏,“自是……该的……”

“咝。”

手被盏中漫出来的热酒一浇,我下意识的收了回来,离香草素来谨慎如今竟连酒盏满了都未发觉,思考是重伤未好全。

“头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失神了。”

“无妨。”我凝着仙法拂了拂手背,“你重伤初愈,给飞鸾传过消息后便回来好好休息。”

“飞鸾……不是,失踪了…吗?”她那声反问甚是轻,轻得我几乎听不到。

我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凉薄道:白举那只老凤凰将昆仑掀了个底朝天也未曾寻得飞鸾,却来了我们不周山要人,你且说说看飞鸾如今会藏在何处?”

第127章 雨落梨花,独殇起10

“头头早就晓得飞鸾……,可是为何头头要对凤神…?”

那只姓白的老凤凰,仗着自己是昆仑凤族上古流下的嫡亲血脉又同前妖帝白烈带了些血亲,便肆无忌惮。

我虽亦非那等不尊老神仙的真君,只是他那番言语委实气人,进而装聋作哑般搪塞了他。

这其中曲折颇难言尽,倒也不必用离香说个到底。

交代了些琐事与不周山的麋鹿便启程,为了避免经过不周山正门撞见那些个没眼力价儿的小神仙,我便走了后山。

今日天公不甚作美下起了太阳雨。

阳光透过丝丝素雨榭在飘零的片片梨花上泛起灵灵微光,索索红带蜷着青叶悠扬潇洒如同一层层落日红霞,若隐若现。

我施了道避水咒行在这雨落梨花的绝美中,不觉间眼中颤抖,脑子里闪过那梨花树上芬芳间为我缠红绸的那张隽永风华的脸。

一眼尽是万载芳华。

雨中闪过一道华泽,华泽之间现出了那么个风华男子,他撑着伞穿过片片璀璨,拂开丝丝红云行在我身侧,柔情道。

“真君。”

晃过神来,眼下这风华正楷的神君便是嫡刚,我礼数周全地一揖,“嫡刚真君。”

他愣了回儿神,复对我一揖,“玉彻……真君。”

不晓得是因这四下的雨太清冷还是风太萧瑟,我了竟觉得他的那声玉彻唤得很是悲凉。

我这人恣意惯了,一时之间这般礼周,怕是他有所惊异,只是感激归感激,如今我既已无心男女,那便不该对旁的男子再有什么撩拨了,上元如是,嫡刚如是,孙如是……亦然。

他断断续续道:“今日卯时,凌霄殿接到灵族使者送来的金册……”

“金册?”我脑中闪过日间紫霄殿外孙如是眼中潋滟的泽,问道:“是怎么个形容?”

“金册所言……”他挑眼瞧上了我,“约是孙如是拒婚……”

“………”

他又道:“灵王思虑再三,应了,由头是真君仙龄……过长。”

仙龄……过长!!!

灵王那老东西,混沌初开便从五荒七泽海中钻了出来,论年纪当我姥外公爷爷都够了,论辈分当我爷爷也是便宜他了,他竟敢在金册上说我年纪大!

嫌本真君老!!!

我……,我………

想那孙如是素日瞧我亦是看戏的形容。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其孙,必有其爷爷,爷孙俩一个品性!”

“真君?”

我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却言辞端正恳切道:“玉彻,嫡刚自幼便做了天族司战之神,平日带兵行仗,不通男女……”

我怎有种要被表明心迹恐怖错觉?

“初遇你时,你还是风姿飒爽男子形容,彼时你同我的肌肤之亲……”他脸上泛起微微红晕,“还让我误以为自己是个断袖……”

“我几时同你有肌肤之亲了!”我不禁打断道。

他唇略略一笑,我猛的记起了那日昆仑山上他被我撩拨的光景,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啊!

第128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1

“当我晓得你是女儿身时,你却已相继经历了长戈上尊神殁与赐婚孙如是这等事……”

怨自己,怨自己,当年的恣意放任竟惹了竟生出了这般桃花。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眼中潋滟着几分失而复得的光泽,“不求你爱我轰轰烈烈,只愿平平淡淡伴你长生。”

………

本是煽情动人的话,为何我听得鸡皮疙瘩阵阵起。

我咧着干笑将手从他的温情中抽离了出来,“嗯,平淡好,平淡甚好,只是罢我这方神仙做了近乎十万载的妖,骨子里带了些野性,情爱嘛……我还希望轰轰烈烈的好,偏偏嫡刚你又是个……冷性子,怕是我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彼时我这话只是为了拒绝他的推搪之词,爱是多样的不存在何种形式比另一种好的比较,然他却将我的那番话听进了心里,无端的引出了往后的生死离别。

“在真君心里,那个轰轰烈烈的人,是谁?”他躲开我的目光,言语中却流出几分复杂。

我委实想不出什么话来接了,便举出个死人名讳搪塞道:“大抵如长戈上尊那般的,便算轰轰烈烈了。”

他的脸白的如一张纸沾不得丁点儿黑墨,可眼却闪过几分兽般的戾,“又是…他……”

我虽觉着他的神容变得有些瘆人,却未曾听清他的那个“又”是何意。

“嫡刚?”

他约是觉察到我的问语,回过神来道:“玉彻,终有一日你会认清何为全心全意,何为虚与委蛇,只是在那之前请你莫要将心给了旁人。”

我万分疑惑,抬高了音调回了声,“啊!?”

他的目光汇了过来透着一番不可侵犯的神姿,不由得让我打了个寒颤,“当年穆长戈化名长弋来不周山其实是为了……”

他的话被一声深沉打算。

“嫡刚!”

我回过头,玄女扣着落霞的胳膊朝我们走来,不偏不倚那声音正是来自她们的方向。

“玄女,你快放开!”落霞怒喊道。

“本尊几百年不管你,你便真无法无天了?”

“彻彻,救我,救我,玄女把我胳膊拧得……甚疼,啊唷,啊唷……”

我探了探玄女的神色,横眉瞪目,面胜刺骨寒川光是一瞧亦会被刺个半死,俨然一副气到骨子里的形容,落霞与玄女分明是两尊大神,惹不起,惹不起。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我隐隐间瞧见玄女的余光聚在了嫡刚那处,似在阻止什么。只是落霞在一旁吵得厉害,打乱了我的思绪。

且我还要去修罗殿去瞧一瞧那信誓旦旦要娶我却不足半年又悔婚的负心男人——孙如是。

“小师妹,你说该是不该?”

玄女的那一问来得突然,全然摸不着头脑的只由得摸了摸鼻梁干笑道:“嗯……,确实…确实不该。”

“可是我想瞧他一眼,哪怕一眼……我保证瞧最后一眼,从此我便同他再无瓜葛。”落霞恳切道。

玄女却愈发气了,“当日在水晶宫他是如何待你的,你都忘了!他口口声声说要娶你,却同绵儿公主办和亲礼;他口口声声弃了亲礼撮合嫡刚与绵儿,还应下司命神君为其二人安排下凡结缘之事,可结果呢?所谓的结缘就是嫡刚这个新郎依旧在天宫,而他那媒人倒与绵儿那新娘下凡历情劫了?”

第129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2

我的…天,这又是怎么一场子大戏!

我左不过是上归墟神国打了一架,受了些伤,却错过了如此大戏,不该,委实不该啊!

想落霞元君亦是形色潇洒,自在无拘的神仙,如今竟为了个男人,几番失措,卑微至极,当真是令人感叹。

“玄女。”嫡刚面无波澜甚是儒雅的一揖,又成了那不沾烟火气的金带神君。

玄女略略的点了点头。

只是不晓得为何,我总觉嫡刚瞒了我些什么,便问道:“适才你想说什么?”

他礼回道:“无甚。”

他既无意说个分明,我亦无意探个究竟。

多年后回忆往昔,那日若我坚持,或许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罢,只是人世无常,将来的变数谁又真说得到底呢。

在去修罗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虑着,万一他真的在,我该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曾经那段薄如蝉翼的一纸婚约?

先不论他将我从归墟背回来的情谊,不论他表面刻薄实则照拂我的深意,且论用碧落黄泉水混修为就醒了兔子与麻雀……孙如是于我算是有恩的。

这一轮轮算下来,孙如是竟也为我做了那般多的事情,只是为何我从不晓得,却也从未觉察。

“溯!”

一道金澄澄的鸟形仙泽现在了我前头,金泽中闪耀中走出个男神君,玄衣飞扬,鬓发飘飘,凤眼深邃,眉宇间透着几番说不尽的灵气。

他瞧见了我,毕恭毕敬的一揖,“落英真君。”

当年我白日飞升,仙泽直冲九天,星辉耀过凌霄,宇如落英,气胜八仙掌玉,天帝故而敕封神位落英真君,谪玉英宫。

在天界往来的这些年里唤我玉彻真君的不少,唤我落英的却是寥寥,如今他这一唤像是对我的底细做过些查探的,瞧他年纪同上元一般大,心思倒颇为老练,若能挖来给我不周山做名负责采买记账的仙算定是不错。

我到底是做长辈的,底子里自在,言语里还是要端着的,便素淡道:“你是哪个辈分里来的上仙,记性倒是不错。”

他拱手垂头道:“小仙,昆仑……白盏。”

白盏,昆仑那只金凤凰!

见我神色深沉,他又道:“真君,认得小仙?”

可不认得?这名字于我倒是如雷贯耳。往昔拐走我坐骑之时,我便记恨这名字,日前他父君为他来我这处闹了一闹……

算上昨日日,这前前后后我对这名字的记恨没个五六千载也有三千载余。

“真君?”

我干干咳了两声,“凤神倒是好兴致,拐走了本君的坐骑,如今还敢来会本君,这胆子倒随了你那无理取闹的父君。”

“父君……”他先是愣了半晌,又回过神来恳切道:“真君见谅,父君原是忧心我,故而行止欠了分寸……”

“无妨,即使是瞧着昆仑元始天尊同我上泰圣母上君的情分,我亦不会介怀什么,只是凤神莫要再同我上泰、不周诸神再生出什么纠葛引得你那父君再提一次七星剑。”

他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130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3

凡间下起了雨,路过汴江的云头,少不得下去瞧上一眼。

许是不巧,本身飒爽的秋阳日却下起了细雨,梨花不再,涓流寒彻,细柳飘零,云中楼眼下成了另一番形容,而这片凄凉形容中立着个橙衣小仙,黯然自伤。

她觉察到了我的到来,微微一揖,“真君。”

原是姮书,云中仙子。

我点头一应,“云中楼的梨花,几时谢的?”

她凝着凉凉冰水,惆怅道:“月前,落了个干净,长彦上仙……同水姑娘……”

姐姐跟长彦?

她凝着的冰凉滑了下来,却又倔强的抹了抹,“去了昆仑离宫……向鹤王……”

“鹤王!”

鹤王委实算不得什么好神仙,相传他是天地初开的一只鸟,比六尾金凤和西王母的靛鸾鸟还长上个万余岁,由于往昔他做下的孽过重,在混沌之战中,肉身被佛塔七罗汉给化了,真身被元始天尊封在了昆仑。

相传,他可以满足六界生灵任何心愿,诚然他亦有些本事,故而有了不少不怕死的顶着求道跪天梯的由头上昆仑离宫去请愿,只是又有多少人晓得所谓实现心愿是需要同鹤王做交易的。

“混账!”

我凝了道云泽朝昆仑奔去,什么孙如是,什么苏浅宁,什么白樱樱,什么突如其来的退婚,什么谁对谁如何,统统抛诸脑后。

云一番一番的滚腾着,打在脸上,冰凉冰凉,心里不晓得怎了总觉得空落落的,但愿我想多了。

可现实往往是不从人愿的。

不晓得何处来的黑云压到了前头,云中深处散来了一抹熟悉的韵泽。

那么一男一女手挽着手浅浅的现了出来,一袭粉裳,一袭……玄裳,一个娟秀玲珑,一个隽永……风华。

孙如是……原来他的手这般修长,修长,这般好看,挽着女子的手……这般好看……,只是我为何我的鼻头有些酸酸的,嘴里断断续续的蹦出了那么两个字。

“你…们?”

“你都瞧见了。”苏浅宁一双眼散着晴色凝了凝孙如是挽着她的手,又甚至轻蔑的朝我一瞥,“今日你在这儿,亦是省了一番口舌,你且听着,长戈仙尊也好,如是殿下也好,都不是你企及得了的,若存了什么心思,趁早给我断了!”

原来…他要同我退婚,竟是这么个道理,原来往昔种种不过是我自以为是……原来……

我鼓足了勇气朝他望去,他那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竟依旧那般漆漆一片,毫无半分变色。

笑话,竟是一个这般大的笑话。

我咬着牙根,指着他碜道:“孙如是,我且问你,她说的…可是真的?”

他静了半晌,一字也说不上来。苏浅宁缓缓的抚了抚他的袖子,朝我蔑蔑一笑。

“我同长……”她又咳了声,“如是殿下的情意哪是什么不懂真心的阿猫阿狗,蝴蝶虫子晓得的。”

“你闭嘴!”

“真的。”

这两字讲我原有的底气打了个粉碎,我究竟再干什么?他们两个情意相许,怎的我会这般……?

他都说了“真的”,“真的”!“真的”!!!

第131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4

我究竟再干什么?

我不该高兴吗?本就无甚在意的婚礼终于没了,本不甚欢喜的夫君终于要跟人跑了,本毫无情意的孙如是终于同我…没关系了。

为何我眼里闪过的是妖界的那扇赤炎的少年,为何我的脑中划过的是归墟那一肩温暖的温存,为何我心里流淌过的是不周山的漫漫红缎……

梨花雨落,红纱飘飘,那番情意……长弋……长戈……如今的他……

耳边飘过不周山中长弋的那句,“我渴望着同你情意绵长,却又惧你走不出曾经。”

耳边飘过月王府上长戈那句,“我渴望着同你生出绵长的情意,却又怕你再从我身侧逃跑。”

耳边飘过归墟路下孙如是的那句,“我渴望同你生出悠远绵长的情意,即使夫妻间本不需要那边多的酸甜。”

那一瞬,我的眼中闪烁着什么,眼中的他朦朦胧胧,却又是这种朦胧叫我瞧了个真切,从未如此这般真切。

眼下他身侧流淌的的是云翻雾,如霞云坡的红光韵一般的云翻雾,如不周山的梨花雨一般的云翻雾……

他始终是他,只是我变了,变傻了,傻到从未瞧出,从未瞧出世间没有第二张隽永如斯的面貌,没有第二个能让我如此难受的男子……,我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只有一个……

孙如是…长弋……是他,是他,从始至终都是他——穆长戈。

眼中冰冰凉凉的闪烁滑了下来,他又变得清晰。

“你终…不适合……穿玄衣,长…戈。”

他一怔,似被什么震撼到了一般,深眉渐锁,那双眼深得如一汪深泽,深不见底。

“你在胡说些什么!”

苏浅宁长袖一甩一道荧色光锥朝我劈来,单指凝咒施了道隔世咒来消,依着我真君修为凝出的隔世咒挡那光锥本该容易之至,可生生出了变数。

只见那光锥打到我的咒盾之上不仅未双双消散,竟还合而爆裂,不晓得几时起一股滚烫的炙热在掌中流淌,滑过指间,溅出一朵朵血色涟漪。

“火系术法……”

光锥缓缓消散,其内的法器缓缓现身。

“震音锥。”

她手一掠,收回音锥,细细轻抚道:“此番多亏了殿下的神兵,当个敲编钟的锥子委实是为难了这好东西。”

“殿下!?”

我转眼瞧他,眼下的他却不在正眼对我,一番孤,一番愤,一番寒,寒得我唇叶打颤却说不出一个字。

“对了,殿下送你的那套一世钟,你用着可还顺手?”苏浅宁谄媚道:“只是没了这击钟的神器,怕是发出的声音连个妖精都震不住罢。”

我望向他,一丝未变。

苏浅宁笑道:“也对,你本身就是妖精来的,自然敲不出这一世钟的玄妙仙阵。”

我望向他,一丝未变…的他。

“当年殿下送你那神钟本就是为了警醒自己,若非是为了……”

“苏浅宁!”他眉头一蹙,她欲言又止。

“你说什么?”

“说什么你能不清楚么!”她朝我一嗤,“你既无玄女的修为,又无落霞的家世,更没有水绿扬那般姿容,真当我家殿下什么人都能入得眼?”

第132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5

她拂了拂衣袖,倨傲的瞧向我道。

“你亦是命好的,雷霆劫都未能驳了你的性命,本是你要受的劫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替你受着,殿下,玄女,落霞元君五一例外,如今更是有水绿扬……”

“姐姐?”

“拦住她。”他这句话来得突兀,深沉,却又是掷地有声,如同雕琢一般深深的刻了下来。

不知为何,伴随着他的化云消失我的心口一抽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漫上全身,空荡得似无一物,却又似悬着什么在心口一般,又疼又涩……又恐……又慌。

望着那方向不似去昆仑,更似上古时期处理妖魔尸首的炼化池——雷池。

他们欲言又止的姐姐、那一条茫茫无归的雷池、母螳金刚身躯体与吃夫的天性……,猛的一闪,一个可怕的念头生出了根。

正当我欲穿身过云翻之际苏浅宁的音锥劈了过来,我一个飞旋避了开了,哪晓得她竟纵掌横跃与我正面缠斗。

可叹彼时的我满脑子皆是姐姐、长彦还有那负心男人,一时轻敌,不晓得她使了什么妖法竟耍出一道黑云压日劈天盖地的浩荡掌法生生将我真君银身的元神劈出了道裂口。

我踉跄的退了数步,别流苏髻的簪子在这一踉跄中抖了出来,风一袭,青丝凌乱,很不成模样。

“好霸道的掌法,本真君过了十万余载从未瞧过哪个仙法掌术比得你方才的那招精妙。你从何处习得?”

她收过掌风,退了两步,“你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却也无妨兔子精、水绿扬、你一个都逃不掉,今日之后你们这些不周山妖仙余孽便该举世无存了。”

兔子!?

回忆起初前兔子苏醒是因为长戈的药,苏浅宁此番话的意思……?

“不会的,休要诓我!…不会的,他不会的……”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渴望着,仿佛只要我不信,那一切便都是假的。

他月前还挽着我的腰,情深款款,他等了我数万载久得我都快忘了,云中楼前,梨花落尽,他说过,他爱过。

不会的,他守了我这般多的年岁从情丝断尽至再遇真心,我费尽酸楚才破得天命无情至深情,他怎会骗我?他怎舍骗我?

“晃!”

眼前紫光一闪她却已然闪至我身前,身形鬼魅,以迅雷之势架起盖日奇掌纵横朝我劈来,全无防备。

却在那生死之际身后一种无形的力将我托起,飞闪而过。

待我晃过神,身侧现出了个白衣真君,加冠玉髻,兴立如松,一双澄明璀璨的眼甚是好看,提着把金剑周身环绕着十方云泽,原是他,那个木呆子——嫡刚真君。

他一眼望了过来,本是沉静的脸锁起了眉,虽开着唇却半晌没说一个字。

我抹干了嘴角的血渍,错他他那双眼瞧向苏浅宁道:“嫡刚真君,现下本君有件事须得麻烦你……”

我的话还为落音却被身侧的他一揽,整个倾在了他怀间,他的声音甚是沙哑,可却听得真切,“我可以拦下一个她,可你能拦下一个你吗?”

第133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6

我一怔,说不出一句话。

他将我搂得愈发紧了,声音愈发沙哑了,“活着回来,姑母应了,我娶你。”

西王母……应了?我同孙如是才解除婚约不到半月……竟应了?

嫡刚是西王母唯一的侄子,昆仑山年轻一辈最强大的神君自然备受恩宠。

长戈为了报复我化名孙如是求娶我却又弃了婚约,此番是打了天族的脸。

我的婚约亦成了神族的笑话,而他在此时提出娶我无疑是全了天族的颜面。

且他风华无双,道法卓然,是六界女子都臆想的枕边夫君,如今便宜了我……

只是为何我会觉得自己似一件精美的物件,可以用来和亲灵界的物件,可以用来全了天族颜面的物件……

情路残酷,天道残忍竟是如斯。

他瞧我无言手松了下,我顺而离了他的怀抱,彼时四目相对竟是无言以对。

苏浅宁嘲讽道:“竟真冒出个救你的男子,到底做了十万载的妖精,手腕子倒是厉害。”

“真君?”嫡刚半明半暗的脸闪出几道泽。

我晓得他要问什么,我晓得他要提什么,我晓得他要我许什么,只是他从不晓得我是怎般的,不只是他,他们都不晓得,都当我是棋局上的玉子,都当我是胜利的奖赏,踏上这茫茫仙道大抵是我这一世……最大的错。

云一番卷着一番,天色开始重了。

我的手轻抚着他的脸,棱角分明的脸,心里闪过那么一句话,“凡间……快下雨了罢。”

他一愣,先是僵住的眼神进而泛起星星涟漪,沙哑着,“玉……玉儿。”

然接下来的并非戏本子里的郎情妾意的相拥定情,而是我的拂指一掠。

那一指凝着的不是什么神族圣洁的无上道法,而是以我蜕化之蝶翼磷粉为媒介化出的法术——念情咒,一道扰乱他心底七情进而短期迷乱神智进而全力阻挡苏浅宁的术法。

那道术是不周山妖仙与生俱来的,只是过于邪魅,所以我向来是不齿的。

如往昔我反对姐姐激发我用这术法的潜能所说的,“世间有九尾狐擅**术引得六界谈起狐皆视为下等,如今这念情咒比起狐族**有过之无不及,若我不周生灵用此术岂不是打了不周神山的招牌?”

不成想我如今已然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只是我已然不晓得该用何种身份面对他,上泰四神女?不周山神主?九重天真君?又或是一个被抛来抛去的“物件”?

苏浅宁突凌而至,铺天盖地的一掌劈了过来。

只见这一片灰蒙之间一道金泽屹然而生,那把日照金剑破云而出,一双掌,一把剑,一抹紫泽黑雾,一株万丈灿灿,一场难分难解的战争便开始了。

我虽闪去了另一番云头去追长戈,却亦将身后的霹雳瞧了个大概,中了念情咒的嫡刚所用出的仙法凌厉霸道世间无双,纵使是长戈怕也难分伯仲。

可惜彼时的我伤迷至极,竟未瞧得出嫡刚的那几招仙法非上君位的神用不出,竟未瞧出他早可看勘破境限,直入上清。

第134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7

诚然被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诚然被人耍弄的滋味不好受,诚然欺我耍我的人便是长戈,可我却只想追上他讨个恩怨。

而那恩怨究竟是怨多一分还是恩多一分,我全不愿管,或许我会放过他只要他不是真的要伤姐姐,只要……

这一日是黑色的,天是黑色的,云是黑色的,雨是黑色的,连梨花也是黑色的。

雷池之外,蓝泽沉沉,他的那番隽永风华的容颜成了半明半暗,深不可测。

当我赶到时,那一场算计几近终结,他同碧娥立在另一侧云头,而姐姐却倒在长彦的怀间,形容惨淡,周身散者星星廖光,那一瞬我才真的瞧清楚了自己。

胸口一颤,揪紧了,耳鸣阵阵,多瞧一分都是疼的。

长彦目光呆滞毫无光彩,嘴角含着抹血腥,紧紧的搂着姐姐,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深深的凝了道仙力来支撑着我几近崩溃的神容,心里不断的念着师父的那道静心咒,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一步一劫缘,一念一劫灰,无念无步无缘灰………”

反反复复的在心中念着,一遍又一遍……

姐姐似觉察到了我,她缓缓睁眼如同只黑夜中迎来光明的萤火虫一般嘴角扬起一抹甚是苍白浅笑,“彻彻,安……好。”

我从未想过这么苍白的四个字竟是姐姐在留在世间的最后四个字,冰寒彻骨。

“绿扬!!!”

长彦那一声破天嘶吼,却再亦唤不回往日的因缘。

姐姐,殁了,化作星星点点,走了,走了……

我扬起头压着磅礴纵横的泪光凝向另一侧云头上立着的他与碧娥,一个托着血瓶目光凉薄,一个顶着面纱却眉开眼笑。

原来书中所言的狼狈为奸是这么个形容。

“喀嚓!”

刀锋划过骨骼的裂声。

我顺着裂声的方向欲瞧怕瞧的转过脸望向长彦。

不晓得他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把姐姐的青刃,不晓得为何那把刃回chā jin他的命门,我亦不晓得为何鲜红的血液会如泉一般涌红了他的手,他的裳……

“长彦!!!”

他吐沫血星子,凝着雷池,“绿扬,原来是我,原来是我,原来我真是杜然。原来我们…已然成亲。”

然最后将我压抑的泪泽击个粉碎的却是他朝雷池那纵身一跃。

我怔住了,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不成模样的倾坐在地上,眼里模模糊糊一片,痛得锥心,竟是这般滋味。

“玉彻,你这贱人。”碧娥抚了抚她的面纱,“这便是得罪我的下场,眼下你是必死无疑了,倘若你愿下跪求饶,对我叩三个响头,放过你亦是可能。”

我身子不自觉的抽搐着,一番又一番,雷池的雷声真大啊,震耳欲聋,耳边的声音竟都听不着了,好疼,胸口好疼,疼得紧了呼吸竟也是疼的。

长彦……,我视若亲子的男子,一个翻身跳了雷池,身形俱灭;绿扬……,我一处成长的阿姊,一念执着被人利用,灰飞烟灭;长戈……,我数万载来认定的未婚夫,弑姐害子………

第135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8

劫,原来他方是我的劫,生生世世都不该遇上的劫!

“玉儿。”

一双温暖的手挽住了我的肩,将我托起。我循着声儿瞧向身侧这金冠玉束的温雅男子,一愣。

竟是嫡刚,他竟能解了我的念情咒,竟能在如此短的时辰里解了真君神阶最高仙法,甚是将苏浅宁打得落荒而逃。

即使是粗略估摸,我亦猜得出他的修为早在真君以上,至少是上君的神位,原来他早便有了同长戈全力一战的实力。

只是嫡刚从不曾真正的出手,只是作壁上观,瞧着长戈一点点的将我算计,瞧着姐姐一步步迈入那条神灭的不归路,瞧着我同长戈结下死结。

我抬头望了望天,鼻头酸涩的一问,“你,是不是早便算到了今日?”

揽着我的那只手颤了一颤,他愣了半晌,望向长戈,眼光一缩,“我会替他们报仇……”

“嘶嘶!”

我撕开被他挽着的那外裳云袖,挣了开来,他一怔,疑的一回头凝向我。

“玉儿?”

“所以你全晓得?”

他莫不做声。

“所以你不制止长戈冒着孙如是的名头求娶我,因为你早便算到了今日?”

他略略的朝我伸出头呼唤着,“我晓得这是劫数,你该历的劫数,不该有我的干预。”

“那你还来这儿做什么?”我深喘了口气,凝噎不止,“就是为了瞧我的热闹?”

“玉儿!”他先是奋声一吼,又声声恳切道:“你该晓得,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我仰天苦笑着,“真是痴情,因为你爱我,便要瞧着我受人算计不出手;因为你爱我,便要瞧着我的亲人一个个身形俱灭……不出手;因为你爱我,便要在我孤苦绝望之时再出手……,如此这般的痴情,我好感动啊……,好感动啊……”

“玉儿……”

我幻出凌霜银剑,朝着他足前一扔。

“当啷!”

“玉儿,你这是……”

我凝向他,“从此以后,本君同你,再无瓜葛。”

他顿了顿,望着那把寒剑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好戏,好戏!”碧娥托着她的法器灵簪朝我讽了讽,“既是撕破脸的局面倒也无妨告诉你真相。”

“住口!”长戈本如秋水无波的脸上泛起几番涟漪。

碧娥却几近痴狂的笑着,踉踉跄跄的晃了,不知是喜是悲的朝我一探,“他们都是骗子,玉彻,你这仙辰十万载形似繁花盛茂,实则是在一个个谎言里沉迷,长戈解开天河洛锁救母需要妖仙的血,你当他真的思慕你?你师父圣母上君收你为徒亦只是为了报复长戈生母星姬,不让长戈救她出来罢了。可笑可悲的是你竟天真的以为圣母多喜欢你这弟子。”

往昔师父只授我防术,戏术,却从不授攻术原是这么个道理,若我学了攻术,长戈自会发觉师父用我来算计他的计策。

可悲,着实可悲。

“圣母上君诚非什么圣母,嫡刚亦非什么君子,长戈更非什么良配。”碧娥嗤笑道:“你所在意的,视若生命的,不过是一个笑话。”

第136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19

那日的雨微微,却将那日的梨花打落了个干净,即使是在雷池,我亦晓得不周山花该是谢了。

我抬头望了望天,压了压眼眶子里的闪烁。

“滋滋…”

身侧不知几时多了个人影,她托着簪子牵引着雷泽仙力朝我一掠,眼下我心伤的糊涂没由的徒手超那神雷一劈,纵横两道仙力相撞,我被那撞出的雷流震开数丈,一个不慎几欲倾倒。

若能如此这般的结束亦算是天道仁慈的,偏偏彼时我嗅到了碧娥腰间的血瓶中的血味儿。

腥中合着离草香,我认得那香味是不周山的,那血——是姐姐的!!!

正是将倒之际,我眼前一黑,脑中闪过那么一个男子,长发翩然,蓝裳素裹,衣袂飘飘。

脑中的他蹙眉不展气势恢宏立在那撑天之山前对我问道:“你可服了?”

神识中的我踉踉跄跄的立了起来,“绝不!”

他蹙着的眉略略舒展,“既是如此,那我再借你一次力量,不过作为代价,你必须毁了穆长戈,散其神魄。”

接下来是怎般的我记不太清,隐约间瞧见他朝我伸手探了探,当我回复神识之时自己竟还未倾倒,总觉着我的身子变得很轻,如纸片一般的轻,那电光火石之间我周身流淌着一股从未觉察过的泽,如同滚滚黄江奔流宏伟。

我一翻而起,如同一道雷,一道电,径直一闪,避无可避从她的跟前穿到了她的身后,透破了碧娥的身子。

“叮当!”

神簪落地,她的血从指尖滑了下来,本是嘲讽得意的脸渐渐白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望向身后的我,“怎么…可能?”

待我细细去瞧方才发现适才我穿透她的身用的并非是什么化烟瞬闪的本事,而是以最简单的方式凝着仙泽直接朝她撞去,如同将整个身子化作了刀剑一招冲透了过去。

“妖术……妖术…”长戈抖了两斗嘀咕着。

“劈…噼啪!”

碧娥此前强行引雷的伤被我适才的穿身引了出来,周身破起一个个空,面目狰狞的摇头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还没杀了你,我还没有当上归墟王后,我还没有……”

我曾想过放过她,那日在归墟她咎由自取坏了容貌,我是念过旧情的,左右是几万载的姐妹情谊,却不成想会生出这般恶果。我曾放过碧娥,曾放过白樱樱,曾放过苏浅宁,可她们并未因为我的仁慈而放过我,放过我的姐姐。

即是如此,我又何苦作茧自缚,我本就不是什么圣母,高洁仁慈又演给谁看!

“搜!”

我凝出一指仙力朝她一拂,亲手送了她个身形俱灭。

“你……”长戈望向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玉儿,莫要错下去,神用妖fǎ hui堕仙的!”嫡刚朝我唤道。

“她终究是你的人,几万载的情谊。”长戈顿了顿,“她已然会死,那道穿身术后她已然会死,你何苦还要脏了自己的手给她神行俱灭。”

我压了压眼中闪烁的泽,瞪着他,正嗓低沉狠戾的说出了那不可挽回的三个字。

“我——恨——你。”

第137章 梨花雨落,独殇起20

世间最悲哀的从不是对不可追之虚妄的痴迷,而是切实在手中的一切皆是虚妄。

他一怔,眼中划过一抹惨淡,“果然,你待我亦从未生出过什么真心。”

我不晓得他是什么立场说出那番诛心言论,何以伤我至深,却还摆出这般不知所以的形容?

我很想骂上一句,很想将自己如何爱上他却被他伤了个彻底述个清楚,很想求个公道,很想一掌劈死他,可怒上心头竟只有憎恶与绝望,憎道哑口无言,绝到只字难言。

梨花落了,独殇……独殇……

“轰!”

雷泽震起,我聚着远超我修为所能及的雷朝他纵掌劈去。正是离他半寸时分的距离,“沙沙”声从我耳边响起。

定神瞧来眼下挡在我纵掌的正是他用双手托起来的朱火扇。

雷与火两种仙法相互交织,互不退让,那一瞬我终是感受到了来自他周身的上尊修为,一股高绝无双的无上仙力。

只是我此番是顶着反噬用雷池的天雷架起的阵术,他亦讨不到什么便宜。

“彻彻,我只是想救我母亲,无意伤你。”

他的话来的突兀,却字字如针,直扎人心。为了救母就该欺我数万载?就该算计我?

我几近哽咽的望了过去,“云中楼的初遇是假,不周山的红缎是假,霞云坡的相渡是假,归墟国的隐爱是假,紫霄殿前的拥吻是假……”

他错开了我的眼,静了半晌,却说出一句可笑的万分的话,“彻彻,我会娶你。”

娶我?

我鼻头一酸,眼中发涩,“长戈是假,长弋是假,即便连孙如是也是假的,你用了三世来编一张网,就为了获得妖仙心甘情愿滴下的心头血,如今你成功,成功了,姐姐……”

“我原只是想取一些绿扬的血,不会要了她的命……”

“可姐姐死了!”

他愣住了,回不出一个字。

我心口一颤,怔怔的疼,朝他苍白的苦笑着。

“假的……”

“假的。”

“假的!!!”

“统统都假的,你这骗子,彻头彻尾骗子!!!”

便随着那一吼的是我空出的右回的凌霜银剑的穿胸一刺。

“喀嚓!”

那一剑终是刺中了他的右胸,他双手托着的用来挡雷的朱火扇缓缓松了下来。

雷光湛湛,云翻滚滚。

我另一只手引来的雷呼之欲出。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嘴边在说着什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不消片刻嘴角只剩微微弯起的浅笑,静如寒蝉。他面色淡然似在迎接着生命最后一痛。

我的手开始颤抖,周身的仙泽变得断续,反噬,要命的反噬。

无论是那一剑再挪挪位置还是将手中的雷霆向他劈去都能要了他的命,但我亦会反噬而死。

原来我竟是从没什么出息的。

他的坦然赴死怕是做了以命相偿的决心了罢,只是他有什么资格同我死在一处?

“哧!”我剑一抽,又是引着雷泽的神力朝他一掠,将他与嫡刚生生震开向雷池反向的云头。

而我引那神雷的反力径直朝着雷池倒去,一入雷池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如此,也好。

“彻彻!”

“玉儿!不要!”

那两个声音几乎来的时,都是那般撕心裂肺,又都是将我伤了个支离破碎。

透着雷池的湛湛蓝光,我隐隐的瞧见一个白衣少年奋身朝我飙驰,星目璀璨,衣袂飘飘,隽永风华,举世无双。

那日的雷池没有梨花,没有涓流,只有血,只泪,只有绝望。

我顶着最后一死气力望着他,用嘴型说道。

“我恨你。”

第138章 白衣少年郎1

爱而不得生痴怨,爱而得之生诸劫,那日玉彻跳了雷池,走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一毫,四海同悲,落英不在。

他心亦然。

他唤做长戈,当今灵王嫡子长庆同天帝私女星姬的独子,本应是天之骄子六界无双,然事实并非如此。

生母是天帝与凡人的私生女,且生父在第一次人魔大战中陨了身,两百岁那年又逢灵界动荡,他同母亲一道被赶出了灵界。

太白金星念他孤弱,便请了天旨将他们接到了上清净的一处便殿居住,本也是桩小事儿,奈何天帝偏偏不喜欢这私女,连带着诸神也嫌弃他们娘俩。

甚至在阐教立神那日还有不少神君推举星姬做那九天之上的扫把星。

他虽是不更事的年纪,却也晓得母亲的委屈,故而凡事皆为拼命,四千岁拜了接引道人为师,一万岁便入天军杀魔。

天兵都嘲笑他,一万岁的年纪人还没长开就那刀剑上战场,他穿上军服的模样如同给泥人娃娃套上个银布裳,着实不相称。

他也是受了些冷落的,直到他四万万五千岁加冠生辰那日,原始天尊神入九眠,魔祖领着一众魔兵冲上了南天门,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彼时封神榜未生,且真君级的神大多上了昆仑受礼,天帝眼瞧着魔祖破了七重天到了天河洛水下欲直渡洛水上瑶池却无可奈何,诸方神将被打得伤的伤,投胎的投胎,依旧徒劳。

正当九重天乱做一团之时,星姬启动了天河星星阵,化作了一汪洛水强行逆转了天云气泽的走向间接造成了洛水三千飞鸟无过的局面,魔将生生被挡在了洛水河畔。

可这洛水终是拦不住拥有龙族血脉的魔祖,冰河破碎,九天摇曳。

于此生死存亡之际诸神退却,甚至好些还做了同魔祖议和求生的准备,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就他们的不是他们懦弱与愚蠢,而是他们都瞧不起的“泥娃娃”。

黑云压天,混沌一片,

在那片馄饨中魔祖远远瞧见有道金泽,上擎九重天,碧落下黄泉,而那道金泽中立着个白衣少年郎,脚踏七星莲,掌托荡魔杵,气势浩然,风华隽永,举世无双。

“以吾之名,奉吾之命,破吾之血,陨吾之魂,上擎九天,下引阴灵,荡魔于此,荡魔杵!!!”

那生生荡魔杵响彻寰宇,万丈金泽破体而现。

那场战争究竟是如何发展,无人晓得,但他确确实实凭借自己的满腔心血生生将魔祖荡了个烟消云散,为天魔之战画上了一个句号。

待风平了,浪亦竟了,天帝同诸神驾云落于洛水河畔,瞧见的除了一片破碎,魔体遍地,还有那河畔前立着的那名白衣男子,他的衣是破的,飘飘然然,血气渗着云雾散了过来,天帝心头一颤,诸神说不出一个字。

“孩子。”天帝朝他唤道。

他望着那一汪子由洛水一言不发,泪珠一颗颗的滚了下来,那是他第一次流泪,第一次要紧牙关,静,静得连浪花拍打沙堤的声音都那么刺耳。

天帝顶着沙哑的声音唤着:“你的母亲,回不来了,她是天族的骄傲。”

第139章 白衣少年郎2

骄傲?

可他宁可母亲从不是什么天族神,宁可母亲多自私一分,那样至少他不会那般空,那般痛。

天帝缓缓走了上来,低沉着声音,温情脉脉道:“孩子,别怕,以后天帝爷爷会好好照顾你的,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他一个转身,袍一甩,掀起一番风雨,白白红红的浪花朵朵滴荡着,“如今,不必了。”

“昂?”天帝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温切道:“孩子,你适才说什么?”

“我需要您的时候,已经过了。”

那几个字如同一把把尖刀刺中了天帝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只是不喜欢星姬的生母,进而不喜欢星姬,进而不喜欢长戈,可他从未想过他的不喜欢会给他们母子带来那么多痛苦,他亦没有想过天界面临存亡之际为他付诸一切的不是诸方神将,而是他的那两个“不喜欢”。

天帝终是尝到了失去的滋味,他本可做一个慈父,一个阿爷,却因为自己的一念糊涂生生毁了一切,如今他想偿还,长戈却不在需要,那一瞬他心里是酸的,是疑的,疑长戈伤重在说胡话。

“孩子,你可是难受?开始说胡话了?”

天帝关之切切,却忽视了眼前的景象。

魔族遗体几乎躺满了半个洛水湖畔,这哪是一个小仙能做得到的?荡魔杵乃西天先祖接引道人的最强佛器自带神识,哪能不情不愿的被一个小仙用出威力?

他身上九十三处伤,那一处不是要命的,何以彼时还能行立自如?

当天帝缓过神来,只见长戈的手徐徐托起了自身的仙泽,华金色的,闪耀夺目,能划开混沌的金色华泽。

那一瞬除了天帝,在场的诸神都跪了下来,朝着那本该寂寂无名的白衣少年郎叩首道:“拜见上尊!”

他飞升了,踏着七星莲,飞升了,成了上尊,同洪荒圣尊齐位的上尊。

天帝退了数步,一个没站稳几乎快要倒下去,索性天奴扶的快,诸神以为天帝是惧了,惧长戈报复。

不过长戈心里却清楚,天帝那不是怕,是悔了,是欠了却还不了了,故而心神哀恸。

从前他需要天帝的照拂,可天帝嫌弃他们,如今天帝悔了要弥补,可他再亦不需要了,他不再信天族,不再信六界,支撑他活下去的不是别的,而是救母,将洛水与母亲的元神分隔开来,只是他不晓得有些事不是修为高便能做到的,劫数之所以是为劫并非不可破,可是在劫之人往往朝着劫加速前进罢了。

那日他在人界寻找女娲上尊留下的两滴情泪的转世元神遇上了奄奄一息的妖界将军九臣,九臣告诉了他归墟神国有一方天书,乃盘古开天后灵魅记录下来的盘古化世仙泽流淌的法门。

得天书法门与妖仙之血便解得开洛河星锁阵对星姬的束缚。

长戈信了,便有了算计,只是未曾料到化作洛水的星姬不愿瞧着长戈一错再错,便冲出了天河欲去相劝,本是一片善意,却未料到洛河星水离天河人间潮汐混乱,进而生出大洪水,史无前例的大洪水。

第140章 白衣少年郎3

那场大洪水带走了圣母上君凡人夫君的性命,同时也带走了圣母对长戈的最后一分仁慈。

圣母算计玉彻入云中楼,那场所有人都在下棋独独玉彻不晓得的故事便那么开始了。

“玉落凝香紫,久彻入人心。”

她实打实的真心,离别那瞬他却思量出一个万无一失得到玉彻心血的算计。

只是他算轻了那场撑天彻地的法术给他带来的反噬,为了治伤他足足将计划推迟了五万载。

可上天对他似乎也开了个玩笑,彼时已是少武帝血洗了归墟后的第三载,玉彻受了寮储的情伤变得冷傲难控,不再是往昔那个呆头呆脑的丫头。

为了不节外生枝,他化名长弋同她接近,却不料一次次的被她撩拨,挑衅。

他既是气,又是无可奈何,只好无条件的对她好,他以为只是为了骗取她心甘情愿的心头血才处处做底,直到那一日玉彻突然开口。

“你若真要补偿那便娶了我,以身相许。”

他愣了许久。

嫁娶之事的念头是他从未生出过的,可当她提及之时,他心里很是复杂,三分喜,两分忧,一分醋,剩下的几分全是期待与害怕。

分明他是欢喜占多的,却摆出了个受伤的模样道:“我渴望同你情意漫长,却又惧你走不出曾经。”

那段时日是他脸上的冷俊少了,笑颜多了,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娶玉彻上,又是带她去上古战场仙游,又是送她万山四海唯一一只青鸾鸟当坐骑,又是上九重天要了织女的红霞云缎做不周山梨花树的装饰。

一日玉彻依在梨树下吃酒,醉了,眼角微湿,嘴里断断续续的念着,“阿储,阿储……”

他心头一颤,揪紧了,怔怔的疼。

那是他数万年来第二次尝到心痛而不可得的滋味,上一次还是眼睁睁的瞧着母亲跳入洛水。

便是那一瞬,他方才晓得他心里有了她,离不得她了。

她冷漠,他无奈;她娆媚,他装傻;她吃醉酒呓语寮储,他心伤。

他每每夜深总会静伫,不为旁的,只是在思量在后悔,他本是来算计她的,然自己却舍不得了。

成亲前第五日,他下了决断不取她的心头血了,妖仙尚可寻,而玉彻确是唯一的,心窝子里唯一的女子。

事与愿违,玉彻修为不足被共工邪气所侵蚀,她为了不连累他祭出白元绫催动女娲留在不周山的结界生生将他轰了出去。

待他恢复过来却听到了玄女与依宁小仙的对话。

他依着对话猜出了个大概,圣母上君其下四弟子再次催动了四方阵,疗以火神祝融的三味真火为辅救下她。

她却也因三味真火的霸道断了半截情丝,将他的情意忘了个干净。

上天待他似从未仁慈,他在意的舍弃他,他爱的忘记他,天上地下竟连个真心待他的都难寻到,枉他贵为上尊,却无人供奉,大抵是六界最可悲的神仙了罢。

缘之所生,向来奇异。

正当他失意之时遇到了改变他今后人生轨迹的女子,让他体会到生不如死的女子——苏浅宁。

第141章 白衣少年郎4

自他被玉彻轰出不周山后他便化作了颗盘龙树,立在山脚下守着,等着有那么一日玉彻能下得山来,成那段未成的婚约。

时光荏苒不觉又是四万载的时光,他已然习惯了当一棵树,一棵日日凝望山头等候着的树,习惯了等不到她,有时他会想如若再见是否还能认出她来。

左右是四万载的光景,她的容貌该有了变化罢,不晓得是否还如往昔一般清丽出尘。

许是天界诸神都习惯了这位上尊的神出鬼没,消失的这数万载竟无一个寻过他的下落,诸神都当他在哪个不知名的洞天福地沉睡了,又或是死了。

只是他们都不成想到不周山的山脚有那么一棵盘龙树,风吹不倒,雨淋不倒,妖魔难侵,邪祟难近。

他本该是天族最强大的神,却宁愿为他做了四万载的“门神”。

一日,山间云头幻出来了个女子,长发如瀑,眉眼胜画,一袭素裹青裳出尘绝代,六界无双,那双水灵灵的眼同往昔玉彻的竟有七分相似,本是妖物却周身萦绕着纯良的仙泽。

他瞧呆了,活着这般多年岁,瞧了这般神女,气质美貌上除了素娥怕是无人可以与之分出一二。

就是瞧了那双七八分相似的眼,他笃定此女定是玉彻,那个负心婆娘,他一面气她数万载不露面,一面又喜她再次回到了自己视线。

他想娶她,却又愿勾起她的往事伤了她,思虑良久,却用了个蠢笨至极的法子。

略施小法,破了她脚踏的云,他本想来个英雄救美,正是在她身侧欲搂起她说上几句类似于“吾思慕汝良久,约为婚姻”的话。

可哪晓得她似有平衡本能一般,一个翻身,足尖朝他肩上一踏,重入云头。而他却被生生当了她足下的踏脚石生生坠了下去。

他估摸着那一瞬她怕是都没瞧见自己的脸,怕是她还以为自己足踏的是一片云头。

呜呼哀哉,他心中委屈,这大抵是他有生之年最尴尬的一回,那呆讷的丫头过了几万载竟这般聪明了?他是疑的。

“有人吗?”丛林上头传来清脆的呼喊声。

他抬起头,喜出望外,整了整衣冠幻了上去,“适才本君想救姑娘,却不幸成了姑娘的踏脚石。”

她干干的咳了咳,“小妖出于本能,却不想……还请神君宽恕。”

宽恕?他哪里是什么好神仙。

“无妨。”他甚是严肃的望了过去,“姑娘叫什么?”

“绿……绿扬,水绿扬。”她怯生生的回道。

光是这拂鬓发怯生生的淑丽形容便足以倾倒六界众生了,他更加笃定了她便是玉彻,彼时玉彻在不周山对他自称也是水绿扬,如今还是自称水绿扬,定是她无疑。

接下来的时日里,他却发觉这水绿扬的所为太过柔情,丝毫没有当年在不周山驱逐他时的果决,他开始疑了,只是又想起玉彻断了半截情丝,性子变了却也不是不可能,便打消了那种种猜忌。

第142章 白衣少年郎5

一连数月下来,他陪绿扬去过了许多地方,也结下了些情意,只是绿扬待他依旧很客气,客气得有些尊崇,有些庄重。

一日他们行到了渊北的一处江河小畔,他铁了心思,要同她在一处,便开了口。

“绿扬。”

“嗯!?”她温情的转过脸来瞧着他。

用肤如春雪,面胜桃花,温胜柔水,气质绝然来形容此时的水绿扬是恰如其分的,即便是她额角悠扬的细碎都那般翩跹。他一时忘情,愣住了。

“你有话同我讲?”

他顿了顿,断断续续道:“善。”

“如若是告诉我你乃九天上尊的话就不必了。”她说得轻描淡写,眼中平淡丝毫不染凡尘俗念。

“你都,猜到了?”

她莞莞一笑,“能将我足下的戳破的哪是什么一般的神仙,且有你这等隽永相貌的世间也没得几个。”

本是被心上心猜透身份,应该高兴,但他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种隔阂,一种距离感,一种陌生,他又一次怀疑自己是否错认了,让又一次被那双同玉彻很是相似的眼睛给诓了。

他不愿再日日这般的胡思乱想,便打定了主意,“绿扬,我们不如……”

“不如什么?”

话到嘴边,他却讲不出来了,那种陌生感,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感生生将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只留下了句,“无甚。”

那日后他便一个人去了汴江,他想回云中楼冷静冷静,想好好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这一去便是两个月。

然他不曾料到变数也就生了。

那日他同落霞元君在云楼吃酒,司命星君提着凡人命本子心急火燎的赶来过来。

“元君,元君,不妙了,大事不妙了!”

落霞元君以为玄女又给她安了什么抄录便没声没气道:“玄女好歹也是九天战神,怎的有事没事便遣你们来给本君送书抄录,本君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上仙罢,如今倒成了她玉英殿的抄录小仙了。”

长戈抿了口酒,轻描淡写道:“你这大师姐,左右是为着你。如今你风头正盛,还是低调些的好。”

“站着说话不腰疼。”落霞对着长戈鄙夷地一扫,“换你抄本试试?左不过折了那老泥鳅的一双角,何至于此!”

“旁的神仙都晓得南海水君固执刁横,又是个爱记仇的,你折了他的一双龙角,岂非比要了他的命还重些。”他似笑非笑的放下了酒盏,“怕是这仇,他会记上个生生世世。”

“小气!”落霞瞧着长戈起身要走又喊着,“你去哪儿,不吃酒了?”

长戈冷冷笑道:“避难。你把四海得罪了个彻底,我需得远着点你,免得被殃及。”

“去你的!滚滚滚,赶紧滚,莫在这碍眼。”落霞元君气道:“瞧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家伙。”

他与落霞是在云中楼认识的,落霞自小无父无母,性子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同他往昔谨小慎微,内敛沉着的模样全然不同,故而生出几分敬仰。

大抵知己好友便该是这么个模样,只是他此前并不晓得落霞同玉彻拜的是一个师父,亦不晓得玉彻与绿扬并非同一人。

然当他晓得了,一切却也晚了。

第143章 白衣少年郎6

“元君,并非是玄女,而是您的师姐,水姑娘。”司命星君怯怯道。

落霞元君笑了笑,拂了拂手,全然不信,“怎般可能,绿扬虽未得道,可她的修为深厚,即便是我亦挡不住她全力之下的青月弯镰,若你说是我小师妹出了事儿我或许还会信,比起绿扬,玉……”

“天谴!”

司命的话来得突然,生生打断了落霞元君的思绪。

“你说什么?”长戈有些急切。

“小仙适才算到,水姑娘天遣将至。”

落霞一听天谴便自发的慌了起来,“糟了,天谴非神力可挡,无法干预,无法组织,强行入劫必受反噬……”

他脑子全是往昔不周山玉彻邪气发作的模样,他晓得天谴是个什么东西,亦晓得那东西有多可怕,只是他不惧生,不惧死,却独独惧玉彻再度离开他。

虽是四万载了,但玉彻驱他出不周山时的模样仍是历历在目,彼时她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往后的心。

他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全然不顾落霞元君的阻拦,全然不顾天谴的可怕。

凡界折枝村外山的一处悬崖边,他寻到了她,应该说是寻到了他们——水绿扬与一个杜姓的凡人。

那日的绿扬镇定自若,一双大眼瞧着他,一丝不改。

三人相对,六只眼的撺掇,氛围是静的,静的可怕,最后打破这宁静的不是绿扬,不是长戈,而是那姓杜的凡人。

“公子,是仙人罢。”

长戈面色如铁,凝重的朝他一瞧,庄重威严。

那姓杜的凡人下意识的抖了抖,说话也开始打颤,“小人杜……”

“你晓得你在做什么吗?”长戈凝向绿扬。

绿扬抬起眼望着眼前这尊居高临下的神,“小妖,晓得。”

“你这是自甘堕落!”他气了,万万年没这般气过。

“神君,你可以瞧不起小人,但你不可以瞧不起绿扬,都是小人勾引……”

杜公子的话还未说完,长戈便是袖挥了挥指,绿扬的手便化作了螳螂触手模样。

“上尊不要!”

杜公子瞧见绿扬的那双镰刀触手吓得一退,一个踉跄摔坐在地上,浑身打着哆嗦。

他黑沉着脸冷冷的朝杜公子一凝,却又说了番对绿扬的话,“凡人一世短暂污浊,他们哪晓得什么方是出自真心实意的爱慕之心,他们爱的不过是你般举世无双的容貌罢了。如今本尊便让他瞧清楚你的真身,断了他的念想。”

“你好残忍。”

他永远忘不了彼时绿扬指责他残忍时的眼神,泪光潋滟的凄凉,那双眼太像了,太像往昔玉彻将他赶出不周山是的模样了。

她紧闭着双眼试图凝聚仙力解了他的归原咒,只是任凭自己如何努力依旧徒劳一场。

“莫要白费修为了,我用九天神座的心诀凝出的咒你是解不掉的。”

他朝着杜公子吼道:“睁大你浑浊不堪的眼瞧清楚,这方是她的真容,妖,一只青色的妖!一只随时可以捏死你的妖物!!!”

“不是,不是的,绿扬……是好……好妖。”杜公子断断续续的念着,却又不敢抬头瞧。

第144章 白衣少年郎7

长戈本是万分果决刚毅的铁了要拆散他们的心思,只是他未曾料到那杜公子亦是个痴情的。

只见那杜姓男子颤颤巍巍的起身,半步半步的行到了绿扬的跟前。

绿扬怯怯的将手藏到了身后,垂下头。

杜公子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探道:“你………你的手?”

“不要过来!”绿扬下意识的退了几步,声音变得低沉,“不要…过来。”

“你可是那斗诗会上弹奏高山流水的水姑娘?”

绿扬默不作声。

“你可是那出那折枝村里赠衣施药的水姑娘?”

绿扬略略抬头。

“你可是那为我山神庙中为我截骨疗伤的水姑娘?”

她抬起头望着他。

“你可是那破草屋内为我深夜读书点烛的水姑娘?”

杜公子的四个问题每一帧画卷,镌刻在她心里久久不能磨灭的画卷,她挣扎着。

“可是……”

“我想我是怕的。”杜公子惭愧的垂下头,“可我一想到往后的生活没有你,便也顾不得怕了。”

她心口一怔,似被什么击中一半,伫住了。

“我是个凡人。”他抬起头望了望天,“一个凡间乡下的穷书客,干着替人誊写家书的落寞差事,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杜……郎……”

“我是怕的,真的。”他眼中潋着几分凉光,“或许终我一生本该平平淡淡,可直到遇到了你,我方才发现我的日子变了,我的日子有了色彩,有了盼头,我晓得你是妖,我晓得……”

他步步朝她行了过来,“我怕妖,可我不想怕你。或许眼下我是不能完全克服自己的怯懦,但我想我定是可以的,如若你愿意……我们成亲,可好?”

她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嘴角却洋溢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浅笑。

“我们……回家罢。”

他缓缓伸出手,嘴角微微上扬,眼角弯弯,艳阳之下满是风华。

她本是泣的,进而深深舒了开来,伸出那双镰手,合在了他的手间。

便是那一瞬,他不再发抖,她不再后退,四目相对,满是抒怀,便随着那份抒怀的是绿扬变回人形的纤纤玉指。

二人会心一笑。

长戈从未料到起初那怕得要死的凡人竟能如此勇敢,他亦未曾料到他们的那份赤子之心能突破自己无上咒法。

情爱究竟是怎么个形容,长戈本该是清楚的,然他们的不离不弃却让他弄不明白了。

杜公子同绿扬以为他走了,实则他用了隐身术,他想弄明白为何绿扬会不顾一切的同那个凡人在一处,毕竟彼时他还以为这个绿扬便是往昔不周山的那个。

那一段日子他瞧见了绿扬的另一面,恣意、温情、快乐的一面,她几乎日日的是笑的,日日绽着如同三月春花般的笑容。

他变得矛盾,一方面为他们而欣慰,一方面想起不周山里的时光而感伤。

她本该是他的妻子,只是失忆了,如今却要非要嫁给一个低贱的凡人,他是又难受又欣慰,终于这见鬼的日子要过去了,他算到了他们的天谴来了。

第145章 白衣少年郎8

这一日,下起了瓢泼大雨,滴滴答答地打在崖上的小屋上,红雷阵阵。

“我竟不知,红妆之下的你,竟这般玲珑。“

杜公子拂着她的袖,走上喜堂。

“杜郎…“

她一汪泪眼,不知几时竟湿透了衣襟。

“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瞧着,咱山间的那几株桃花树也没见飘出几片瓣儿,可见有些话,多是以讹传讹罢了。“他又轻笑道。

“怎的?连衣襟都湿了,你不还思着要着凡间的亲礼,可凡间可没几个新娘子似你这般死活不肯戴着红盖头。“

“我们还没成亲便嫌弃我,讨厌。“

“喜了?“他挽着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傻傻的笑着:“从此啊,我们便在这崖上生活,我们以后可以种些菜,猎些小兽坐在院前饮几盅温酒,我还要在院前种几株梅树,结些果酿酒,我们可以生几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你教女儿舞,我教儿子武…“

“谁要跟你生孩子…“她娇羞的推开他,背身对着,抚着自己的长发。

“生与不生都没有关系。“他拉着她的手,行至她前,喃道:“只要你有我,我有你,那便够了。“

门外沙沙声不绝于耳,夜幕之下,天雷阵阵,屋舍内烛影蒙蒙。

他轻轻一吻,她浅浅一笑。

撑着油伞,屋前望着那纱门的朦胧钿美,一时心中一怔,大雨凄厉,长戈却亦然,对影三人,本与她有婚约的他竟成了多余。他既渴着她爱他,可又惧他爱我,讽刺地紧。

雷声愈烈,大地淋出泥泞,一双黑靴竟也满是泥垢。

“你快走!“屋内传来那她地嘶喊。

雷光汹涌的震着,屋内的烛影如被烈风袭过一般不止不休。

她怎了,这凄厉地呼喊声下,长戈竟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竭力推着古门,竟怎也推不开,极怒之下奋力一踹。

“吱吱。“

门缓缓倒下,掀起一番尘土。

她凄凉地坐在地上,面无血色,皙白如脂的肌肤沾着滴滴血色,血溢过额痕,顺着鼻翼划了下来。而他却犹如死灰一般,晕在她的腿上。

她没了往日飞扬,那双泪目满是绝望。

“他…,怎了?“一时之间,长戈不知如何开口。

她缓过神,目光微聚,望着他,鬓发零乱,却让他心疼地紧。

“我终是,害了他…“她碎碎地念着:“终是…“

“轰隆!“

屋外的雷,震开了桃树,占着火,倒在草屋一侧,不一会,“滋滋“声便盖住了大半屋子,随之而来的黑烟,巨热,烈光。

“长戈…,你走罢。“

她望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生机。

“跟我走罢,我带你回不周山…“

她轻抚着倒下的他,拂抱着,浅浅一笑,泪光纵横:“夫君,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

火光下的他们无生无死,长戈只见她飘扬着红袖对着他微微招摇。

待他回过神来方才意识大火之中自己中了水绿扬的念情咒。

这便是天谴,他算到了有天谴,只是他未曾料到天谴竟是绿扬的天性,母螳妖成亲时会将夫君的元神吞噬,以此为元孕育下一代。

天道无情,当真无情。

第146章 白衣少年郎9

那是天谴后的第二年,长戈受灵王的敕令回灵界叙话。

便是那一次叙话他结识了被赤鬼带入灵界的巫族圣女——苏浅宁。

“贱人!让你给我们用火灵咒暖身子,你竟敢加大热度烫伤了大王!”赤鬼身侧的一个小魔对着倒地的苏浅宁斥责着。

“我……我……”

“啪!”的一声,她的玉容便留下了个红印子,她忍着疼朝那小魔狠狠瞪了过去。

那小魔怒道:“下贱的东西,本大爷的话你也敢接,想投胎了!还敢瞪我,信不信大爷我抽死你!”

“霍霍!”几声鞭子在空中挥甩着。

苏浅宁是怕的,亦是恨的,她瞪着那魔,一动不动,嘴角的血滑了下来,溅落于地生出了一朵涟漪。

他记得那种那个神态,那种恨,那种不屈,那种坚毅,似,她同玉彻的容颜,气韵竟有六七分的相似。

“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那小魔来的气势倒是足,却没敌过长戈的一掌便趴了下来。

赤鬼一惊,指着突然挡在苏浅宁前头的长戈一吼,“小白脸,你可晓得我是谁,敢得罪我,活得不耐烦了!”

“蝼蚁罢了。”他冷冷一笑,一个转身,掀起一番云泽,“在我没改主意之前,你还可以滚。”

“好大的口气!”赤鬼祭品出了血锤朝着众魔喊道,“小的们,我们吃过人肉,魔肉,还没有吃过神仙肉,今日大哥我便带你们开开荤!”

“好!!!”

“上仙,你快走罢,赤鬼是冥界最强大的阴灵,连阿鼻道地狱都困不住他……”苏浅宁鼻尖微湿,“小女不过一介精灵,不值得上仙冒死以救。”

“你还不足以让我冒死来救。”

她一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便是那血光一出,赤鬼便顶着朝他来了当头一记,只是他掌风一劈生生将赤鬼震了开来。

“扑咚!”

赤鬼吐血倒地qaax。

本以为此事便算了了,只是他不曾料到赤鬼是冥界炼狱出来的,本就是死灵,自是死不了的。

“咯吱!”

骨骼移位的声音。

赤鬼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朝着长戈扭曲笑道:“我本身便是死的,故而杀不死,纵你有无上修为亦奈何不得我。”

“咔。”折扇被张开的声音。

“嗖嗖。”什么风一袭。

“轰隆!”一声。

一股子焦气漫了过来,苏浅宁嗅得真切,那是元神被净火焚毁的气味。

她缓过神来,一眼望去眼前的赤鬼没了,众魔亦没了,草地成了废墟,一个白衣男子手持着赤画折扇凌空缓落,衣袂飘飘,隽永风华。

从此这黑地上立着的白衣仙君的无双模样便深深刻入她心间。

这是他第一次用朱火扇,第一次顺道救一个不相干的女子,与他而言不过是行了一善罢了。

然苏浅宁却缠上他了,非要做他的婢女。他听了苏浅宁那番孤苦伶仃楚楚可怜的身世便应了,只是他未曾算到这苏氏女子将带给他与玉彻的不是报恩而是生不如死的纠葛。

第147章 白衣少年郎10

那是长戈寻到女娲泪转世者月生的第三年,彼时月生还是渊北王。

作为一个王爷,月生十分勤勉;作为一个儿子,月生十分孝顺;然作为一个郎君,月生却有些懦弱。

月生既渴望时间向太妃证明他对孟兰蕊的爱,却又硬不起性子去向孟氏提亲,以至于最后一个吻剑殉情的结局。

那结局虽是出乎长戈的意料,可他们会死却是他一早便算出来的,即使他用尽了全力去逆改天命,却也枉然。

最终月生飞升成了九天司姻缘的糟老汉,兰蕊应道成了冥府送汤水的孟氏婆,一个天一个地,永不相见。

天地同生的寿命不再是他们作为上古神灵的福荫,而是一种诅咒,永生不灭,永世不恋的诅咒。

那日长戈捧着碧落黄泉水与寒玉笙凄凉的从月王府那场如灵堂般的喜堂出来之时,他便晓得了那局棋……活了,由不得他终止了。

霞云坡的他与玉彻那一吻,渡了他半生修为,若非苏浅宁躲在霞云深处提醒他,怕是他真有可能不按计划装神灭。

苏浅宁的担心确是对的,那一瞬他确实动摇了,起了坦白一切的心思,起了带她逃去天外天远离六界的心思,之时月生的死对他的打击着实大了些,他怕因为自己的自私害得玉彻渡劫失败。

他爱玉彻,渴望着她同待寮储那般待他,可直至那场“戏”接近尾声,她都没有说个一个爱慕,一个喜欢,一个爱。

既不爱,那他便要用最壮烈的当时让她记住他,即使是万劫不复他亦要同她生生世世。

当他化做烟缕在云翻深处听到玉彻那撕心裂肺的一吼,“长戈!!!”

他便晓得了自己成功了,她该是记起了不周山的种种,那盘棋也就愈发顺了。

那之后他回了灵界养伤,一养便是三载,而那三载时光里他过得并不安生,他派去天界打探消息的精灵隔三差五便带来些玉彻与嫡刚在一处如何如何的假消息。

而那假消息的源头便是来自苏浅宁,他不知晓玉彻飞升后沉睡数载的时候,自然被诓了个彻底。

嫡刚是西王母的侄子,同天帝也算是沾了些亲,亦算得是长戈的远方弟弟。

只是心心念念的娘子在自己假死后跟自己远房弟弟在一处,着实让他动气。

终于他忍不下了,偷偷上了不周山,躲在假石后听到了飞鸾同天医的一番凉述。

飞鸾泪眼婆娑的拽着天医的袖子,甚至委屈的求着:“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你不医好头头的眼睛,我不让你走!”

“仙子,诚非老仙不肯施救,而是无力施救啊。”天医无奈的甩开飞鸾的手,“玉彻神君的眼是飞升时落下的毛病,即使来日睡醒了亦是瞧不见什么东西了,老仙唯一能做的便是为神君止住眼流下的血罢了。”

飞鸾却哭的愈发厉害了,一把跪了下去,抱着天医的大腿啜泣道:“我不要…我不要头头瞧不见东西,我不要……我是青鸟的后裔,我的内丹能净化世间诸邪,用我的内丹,对用我的内丹!”

第148章 白衣少年郎11

天医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生叹,“可惜了,可惜了。”

飞鸾不解的望了过去。

“你的内丹如同朝晖之阳,有普照众生之效,如今要化成治疗玉彻神君眼睛的华泽,着实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飞鸾如同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欣喜,“只要能救头头,飞鸾做什么都可以。”

“仙子,你当晓得飞禽类神仙失了元丹便要打回原型,即使是重新修炼亦再难回如今这般修为。”

“不要紧的。”飞鸾望了眼千壑洞,浅浅的笑着,“没了修为而已,大不了再变回一只鸟,左右鸟也比神仙……过得轻松不是。”

正当天医欲用仙力取飞鸾内丹时被身后一股力量集中,昏了过去。

飞鸾亦是疲惫的瞧了眼那突然袭击她的男子,奈何头昏脑胀瞧的不真切,依稀只记得那一袭白衣,卷起满山梨花。

待她苏醒,跑回千壑洞时,沉睡的玉彻容颜变得红润,闭着的眼滑过一抹泽。她晓得,她心心念念的头头……好了。

他为玉彻做了许多,只是他从来不说罢了。

那日他踉踉跄跄的回到了灵界的福地,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却被苏浅宁一眼瞧出来了。

那是苏浅宁第一次在他面前摘掉那温柔淑女的伪装同他争论。

她哭诉道:“你将她至于心尖尖上,又如何,她弃你弃得潇洒,你前脚给她半生修为于她渡劫,她后脚便同嫡刚真君你侬我侬,如今你还将自己眼中的华泽予了她,她倒是能瞧得着万千颜色了,你却从此色泽紊乱,黑白难分,此番又是这般个形容!”

他默不作声,踉踉跄跄的朝前行着。

苏浅宁瞧他不回,愈发伤情了,挡在了他路前头。

“我晓得你爱慕于她,思慕良久,可你当晓得她是救你母亲出洛河的关键,她注定是你的棋子,你爱不得她的。”她苦劝着。

他有些倦这等言语了,眉头微锁。

“殿下,你给了她半生修为,如今有给了自己眼里的光华,作为往后她心头血的交换物,已是足了!”

“够了!”他朝她一瞪。

她约是真动了心恸,竟含泪道:“你当晓得,当晓得我待你存的心思,我晓得我是妖界巫族的灵女,配不上你,可玉彻不过是一介妖仙出身,是你的死敌,为何你偏要娶她,为何你就是不肯瞧我一眼,为何你就是不肯……”

他本就伤了,如今又被她的言语弄得烦了,便脱口了一句,“若你也能让我眼里只瞧得到你,那我也会娶你。”

他这番话本意是告诉她,男子若真爱一个人眼里便瞧不到其他女子,哪晓得她生生曲解这话还将这话奉若今后半生的金科玉律。

那夜她独坐在星河源头看了三个时辰星水,回忆着她的身世,她一路走来的辛酸,愈是动情愈是不舍,进而迷失,进而扭曲。

几番思量,她有了好办法挽回如今的残局,那便是强大,让自身强大到长戈都不得不同直视与她,强大到灭得了玉彻。

第149章 局中局1

世人皆叹她是妖界灵女,薄情寡义、心狠手辣,却没人晓得她曾也是个身披粉装素面朝天的无辜女子。

她唤做苏浅宁,自小同母亲生活在妖界的一处落穴中,过着妖奴忙碌而惨淡的生活。

大妖兽一怒便吃小兽、男妖君瞧见漂亮的妖奴便强取豪夺这些是她从小瞧到大的,而她母亲教她的不是如何反抗如何逃难,而是如何逆来顺受,如何听之任之。

她很奇怪为何自己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可母亲却让她对其他妖称自己两百岁有余;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有妖尾巴,可母亲却偏偏妖要她时时刻刻戴着那只老鼠长尾;

她亦不明白为何旁的小妖都有名字,偏偏她没有;

她更不明白为何妖小爷、妖小姐学初级引灵术那么难,可她却瞧一眼便会了。

然她的母亲从不同她解释什么,只是又气又怯的让她莫再提那些问题,更是是她立了些匪夷所思的规矩。

“禁修习法术!禁摘除鼠尾!禁出头拔尖!”

她是委屈的,撇着嘴坐在长椅上红着眼,一股脑的擦眼泪,却又不出声。

每每她如此,母亲便会温情的坐在她身侧抚着她的背,声泪俱下道:“母亲也晓得……晓得这是待你的不好……可是……可是……咱们是妖奴,拔尖冒头是要得罪虎大妖的,本本分分的躲在妖群里方是正道。”

“可隔壁的牛晓晓也是妖奴,怎她就不用带鼠尾巴,就不用谎报年纪,她还有名字,还可以修习妖小爷、妖小姐们都不会的法术。”她啜泣道:“母亲这是从哪个洞勾勾里捡的我,不疼我罢了。”

每每如此,她的母亲便哭的愈发厉害了,哆嗦着嗓子,“都是为娘……为娘的不是……”

起初她相信母亲这番没头没脑的说辞的,只是她母亲这些哭的样式一番又一番的重复着,从小到大她瞧过无数次了,便也不当真了。

她虽然不当真,却也不忍瞧着母亲失落,便一次次的假意听从,到底是个孝顺的丫头。

只是天赋血脉哪是那么容易藏得住的?

便是她十六岁那年,落穴虎王的妖小爷瞧上了她,尾随她入了妖奴的房舍。

正是夜深人静,梨花盛开的盛开的时光,片片雪白,出尘不染。

她提着花篮,拖着那缝缝补补又三年的黄布裳折枝采花。

采花本是她母亲该做的,妖王之女白樱樱四千岁成人生辰快到了,王族晓得公主喜欢吃梨花酥便吩咐了nu nu们采花。

她不忍母亲白日忙碌,便夜间偷偷采好花放在母亲篮子里以此帮母亲减轻负担,只是她不晓得那些花篮最后都会被一些厉害老妖婆子抢去,她更未料到危险步步逼近。

她隐约觉着身后有什么人,正要回头,虎小妖爷便是奋力一推,她整个载倒在地,肘撞到了尖石,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然更让她没料到的是虎妖了人身一趟子压在了下来,紧摁着她的手。

“你干什么!救命,救命啊!”

第150章 局中局2

可她的呼救并未换得虎小妖的仁慈,亦没换得醒那些房间里“久睡”的妖奴。或许该说,那些妖奴都晓得,只是无人出来罢了。

她挣扎着,虎小妖爷却愈发动心,愈发火热,进而撕开了她的衣服,进而舔着她的脸。

“救命啊!!!”

她声声叫的凄惨,可眼前的那撞黑房子依旧没有一丝光明,情急之下,她狠狠咬着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

她恨,恨不得就此咬断他的妖脉,可她不怕,怕连累自己的母亲,进而松了口。

“啪!”

她挨的那个巴掌,甚响,响的儿边的声音都开始鸣鸣。

“贱骨头!你当自己有个什么位置,以为喊几句救命就有妖来救你?”虎小爷怒斥道:“我父乃落穴的主人,那些个贱东西若敢出来扰了我的快活,我父亲定会将他们都赶出去,送到混沌战场当妖犬食去!”

那一瞬,她愣住了,原来自己这十多载来过得如此可悲,眼中的泪不止自觉的滚动着,身子吓得直哆嗦。

可即便她如此,虎小爷亦不想放过了她去,愈发激烈的吮吻,她累了,累的动弹不得,怕了,怕的动弹不得。

“咔滋!”

木棍断裂声传了出来。

她缓过神来,眼前的是母亲,那个弱小的女人,持着断棍哆嗦着,“你……放肆,怎么敢,怎么敢……这般待我的宝贝女儿!”

那一棒子敲得有些重,虎摇了摇头,起了身,步步逼近她的母亲,“贱骨头!”

她的母亲吓得跪了下来,不断的磕着头,“妖爷饶命,妖爷饶命,求妖爷放过我们罢,求妖爷放过我们孤儿寡母的罢。”

“扑哧!”

虎爪穿透什么的声音。

“啊啊啊!”

什么rén dà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心头一颤,鼻头一酸,披着那半破的衣裳,缓缓站起,放眼望去。

她的母亲面色苍白,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而那虎小妖爷的手中多了颗闪着荧光的珠子。

他不屑的笑了笑,“你这贱骨头,竟还有内丹,还是是荧绿色的,真是少见。”

她一怔,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几步,一个踩空,真个人滚了下去,到了她母亲身侧,一手搂靠着母亲,“母亲,你不该出来的,怎么……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她母亲喘了几口粗气,“哪……哪有女儿出事……母亲……不理的。”

“母亲………我可以把身子给虎小妖的,真的,比起您……我真的可以给他。”

“傻妖子……说什么胡话”她咳了口老血,“其实………其实……你唤做……苏……苏浅宁。”

“我不要名字,我不要名字,我只要您好好的。”

她的母亲紧紧的将她的手温在怀间,屏着死后一丝气力道:“禁……禁止修…修习法术……”

随着那句话的落音,她的母亲的缓缓滑了下去。

那一夜她哭的很惨,很惨。

也是那种痛彻心扉的痛,将他挫骨扬灰的恨激发了她的血脉之力,那夜妖族的风甚烈,从落穴小洞刮起,刮到了百兽堂前,席卷了大半个妖界。

第151章 局中局3

那一夜,南海的天雷珠闪了足足一夜,海中仙客没人晓得发生了什么,都当是水晶宫里司光照的小仙玩忽职守。

亦没人将天雷珠的异动同妖界的妖女联系在一处。

那夜之后,落穴的妖奴楼没了,虎小妖爷亦没了,当众妖赶过去的时候,只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凡人模样的貌美女子蜷缩着在那一片焦土之上。

整个妖楼都没了,空气中弥漫着焦气。从云上向下瞧,那两个烧焦痕像极了两个掌。

落穴之主虎妖本要彻查,翌日派去查案的妖都神秘失踪了,没过多久虎妖也不见了,落穴成了一片废墟,无妖敢来。

可临近的妖都不傻,拥有将一穴之妖轻易覆灭这般本事的定是妖族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妖。

只是他们都不曾猜到那双最后灭落穴的手不是什么朝堂臣子,而是白烈帝。

苏浅宁徒手杀死了有四千载修为的虎妖小爷与坐视她母亲死而无动于衷的妖楼妖奴后,白烈帝便找到了苏浅宁,动了势力灭了落穴。

那日玄华堂,白烈帝高坐在神椅之上,锦衣玉带,金冠仙穗,即使身侧只站了了个白将,依旧威严十足。

“你便是苏柏莫的女儿?”他居高临下的一问。

她怯生生的抬了抬眼,眼前这个威严十足的妖王竟同母亲藏在枕边的画中男子生的一般无二!

虽泪湿衣襟,但她没有向前。她曾问过母亲那个男子是谁,母亲万分凉伤一句,“一个痴情,却无情的债主。”

这一瞬,她才真的意识到,原来母亲说的那个“债主”该是她的父亲,妖界之王竟是她的父亲,可她却过着妖奴都比不上的日子。

“你这是什么表情?”白烈帝严肃道。

她一面笑着,一面哭着,大抵发自内心的伤与讽刺该是难以言表的苦笑罢,她往昔哭着哭着便笑了,彼时笑着笑着却哭了。

“放肆,竟敢在妖王面前故作姿态!”白将怒道。

“故作……姿态?”她含着泪问道:“我便是个有爹生,没爹教的东西,妖不像妖,魔不像魔,人不像人的东西,怎了?”

“你!”白将气得回不了一句话。

“本王虽不甚喜欢你母亲,连带着不甚喜欢你,但你左右是本王的女儿,往昔便算了。”白烈帝严肃道:“从此你便在樱樱房中做个主位女官罢。”

“女官!?”

她后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做倒在地,泪花朵朵,抬眼凝去,“你说让我给你另一个女儿……做奴婢?”

白将从前在天界当过食神,与如今天界雪神有过一段情,自然是晓得世故的,苏浅宁那番话却也问得他回不出一个字。

白烈帝却道:“你母亲是妖界灵女,本该守着九妖塔,却妄动情念,害了不少妖客。”

“那你又算是什么好东西!”她顶着哭腔指着白烈帝。

她同母亲相依为命,同甘共苦,自是容不得母亲受一丁点儿诋毁。

从前她以为父亲已经殁了,故而再苦再累都会咬牙挺过去,她虽可怜,却从未依靠过除了母亲之外的任何人。

如今她突然有了位父亲,还是位做妖帝的父亲,而这父亲待她的好竟是让她做同母异父姐姐的侍女,美其名曰……女官?

第152章 局中局4

“她只是循了自己的天命罢了。”

白烈帝的话不咸不淡似水绿扬的母亲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过客,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天命!?”她仰天苦笑,“那我也要瞧瞧你这抛妻弃女无情无义的妖王有什么不堪的天命。”

她撂下那么一句话后转身便跑,那个令她作呕的地方,她是一辈子也不愿来了。

可一出殿便撞到了什么人。

她抬眼一瞧,眼前的妖身束锦带手持玉秉银冠闪耀,一袭红衣,邪中透着一抹果敢刚毅的霸道。

他望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愣了半晌,又庄严的挤出那么几个字,“你是何人?”

她一眼便认出来了眼前的红裳男子,那个在妖族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狗腿子!”

她是第一个敢在九臣面前这般说话的妖,可九臣竟也没生气。

他嘴角邪邪的扬起半边,“本王如何便是狗腿子了?”

“妖王之下哪个不是狗腿子!”

她怒冲冲的跑了开来。

‘妖王之下哪个不是狗腿子?’九臣心里默默念了念。

她本是气愤逃出了妖界,却不曾料到等待她的是鬼道的赤鬼与众魔。

魔族自天魔之战后没落了数万载,然鬼道叛徒赤鬼的到来让众魔看到了复兴的希望,而这希望便是妖巫族圣女的秘密。

传说上古尊神盘古开天后周身化作了天地万种,六界初分,可有分必有连,而那合那六界的不是旁的族群,便是那妖巫族。

而妖巫族的圣女更是体质殊异,元神为妖,气泽带浊,可无妖身,生而如人,却又有漫长的生命。

然真正让妖巫圣女被各方势力觊觎的不是她们的生命,而是她们是唯一一族可以修习盘古撑天掌的生灵。

赤鬼逮住了她,可以赤鬼从未瞧过盘古流传于世面的天书,可他晓得六界之间瞧过天书的只有天帝、灵王、妖王白烈,归墟少武帝。

要利用苏浅宁,他不可能去求白烈与天帝,少武帝又是个沉浮颇深的金水之神,便动了合作灵王的心思,且灵王之子死于混沌战场后灵界便同天界决裂了,与他而言是极好的利用的棋子。

只是这赤鬼无甚么本事却妄图成为六界最具权势的生灵,故而遭到了长戈的神罚,成了赤火令剑扇的扇灵。

她对长戈一见倾心,长日跟随,甚至不惜当个小侄女。

可长戈心里只有玉彻,玉彻一世劫飞升后陷入沉睡,她便给玉彻安了许多名头,譬如什么私会嫡刚真君,又譬如什么同师侄不清不楚,又譬如什么凝着寮储送她的旧物出神……

可无论她如何使绊子,长戈都不曾真正的瞧过她几眼,即使初见那日他一双眼望穿秋水,可她晓得,晓得他透着她的眼在凝着谁。

那次争吵后,她回了妖界,入了妖族摄政王白烈的麾下,成了四灵使的风灵尊者。

也是她一掌回风,将白将打的灰飞烟灭,声声断了那九天之上飞霜仙子在人间的最后一点念想。

那日断灵崖上,她先九臣一步到了,撤起左右,美其名曰救父,实则为母弑父。

第153章 局中局5

“丫头,你怎会在此?”姗姗来迟的白烈帝万分诧异的望着她,“同本王汇合的不是……?”

“白将?”她收起那套楚楚可怜的把戏,冷傲道:“还是你的十二将,四灵使?真是对不住了父王,他们全都死了。”

“你说什么!?”

她突兀的一笑,“应该是他们全部换人了,如今我便是风灵尊者,父王可心中欢喜?”

他一怔,气得抖了几抖,“你怎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你母亲虽然恶毒,可事事以妖族大义为先,你如此这般,对得起你母亲吗!!”

“你住口!”她怒道:“你没资格提我母亲,我母亲一生痴你,一生为你,为妖为奴十六载,最后竟被落穴一只刚成年的虎小妖剜心夺丹,何其讽刺,何其可怜,如你这等抛妻弃女之辈又什么资格评判我们!”

“畜生,你还要弑父不成?”

她捏紧了拳头,凝着仙力望向他,“母亲临终都念着你,纵是死都记着日日藏在枕上画着你的纸卷。”

他错开了她的目光,一言不发。

“我不会杀你,甚至还会求九臣留你性命,我要废了你的修为,我要让你当十六载的妖奴,我要让你尝尝母亲这些年受过的苦!”

她一掌劈了过去,可妖王终究是妖王,受了伤依旧是强大的。

只见他一个虎侧跃步到了她身后,又是一个锁喉指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到底是年轻的。”白烈叹了句。

“那我们便一起死好了!”

她极速汇聚着周身灵气,试图破体炸裂同归于尽,可当她灵气汇聚至极处时被什么东西敲中了仙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隐隐的听到白烈说着,却怎也使不上气力,直觉周身如泉涌一般,自然顺遂。

“我终归是你父亲,这半生修为算是我待你的补偿,由不得你不要,至于你的两个姐姐……她们是无辜的。”

那之后白烈帝便消失了。

至此她晓得了她除了白樱樱,还有个姐姐,一个在天界当神女的姐姐——九天玄女座下依宁小仙。

只是这神女姐姐生母曾是东海的珍珠小仙,这姐姐虽自小当作质子入了九重天封神,可到底也是金尊玉贵的。

每每想到此处,她都难免伤怀,同样是妖王的女儿,为何自己同她们的生活全然不同。

没人晓得楚楚可怜的她为何转了性子,硬气了起来,那场妖界的政变最终以九臣完胜而结尾。

而此中邪异灵尊的传说也就起了,只是除了九臣,没人晓得那真正的邪异灵尊并不是什么孙如是,而是挽着立发,束着金冠,手持折扇的苏浅宁。

长戈姓穆,字如是,苏浅宁在妖界行事顶的名头便是孙如是,一时风头正盛,六界盛传,很快便也传到了他耳中。

他不悦苏浅宁顶着他的名头做的这些大事,可如今六界皆知有那么个邪异灵尊,且又都以为邪异灵尊同风灵使是两个人,故而只能高调入妖界王廷。

一袭玄裳,一柄朱火折扇,半张遮脸鬼面成了六界对邪异灵尊的认知,也亏了苏浅宁的那一策,六界之内竟无一人怀疑他是长戈。

第154章 局中局6

她不喜欢梨花,从不喜欢。

儿时,因为公主喜欢梨花,她的母亲便要彻夜采花做活,作为一个妖奴,她从没有什么机会去欣赏片片芳菲,翩翩而落的风华。

如今有了自由了,强大了,她却依旧不喜欢梨花,因为玉彻喜欢梨花,她恨那个女人,恨她是他心里的唯一,恨她夺走了自己唯一视若珍宝的初心。

那一日她听说玉彻闯了结界,起了杀机,可那殿宇之上她却瞧见了他。

他凝着玉彻,眼中潋着悲凉,却依旧不忍伤她。

她是痛的,却不能向前打断他与玉彻的初遇。

她晓得他口口声声的待玉彻再无瓜葛都是骗人的,他心里真心悦爱于玉彻,纵使玉彻弃他叛他,他都舍不得伤了她。

那次妖界之遇后长戈回了灵界,她晓得那不是什么好征兆。

果不其然,翌日灵王的灵旨折子便去了昆仑。

不日,灵界嫡孙殿下如是要娶天界落英真君玉彻的消息便传遍了六界。

她那日吃了许多酒,甚至几近醉了。

带着熏熏醉意,她闯了灵王殿,瞧见了他。

一袭绣龙玄裳,金簪加冠,玉带翩跹,衣袂飘飘,隽永风华如他。

“殿下,为何你还要娶她,为何?”

他侧开她的身子,避开。

她却一个反转过来正对着他,提着酒盏,踉踉跄跄的踱着,“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你不能娶她的,殿下,你要……要娶我的。”

他却依旧冰冷,“浅宁,你喝醉了。”

“不要叫我浅宁!”她摇摇曳曳地丢了酒盏,拉着他的袖子,“叫我……娘子,哈哈,娘子……”

他扶起了她的腕,“你醉得不轻。”

她猛的甩开了他的手,“我没醉!”

又是一个踉跄,一个后退,摔坐在地上,她抽泣着,“我没醉,我也就吃了些梨花酿方才有胆子告诉你,我心里有你,全是你,可你怎的……怎的这般伤我,伤我……,你既不喜欢我,那何必怜惜我,那便该早些告诉我,莫吊着我……”

她思了思,又委屈道:“对,你压根儿就没有怜惜过我,对,你告诉过我你不爱我,对,你没有吊着我………;可是我……我就是………”

他面无表情的蹲了下来,扶起她,“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她……,只是我计划里的一环罢了。”

“可你诚没必要娶她!!!”

她这一吼着实吼中了他的心声,诚然他着实没有什么必要娶她,亮明身份夺血便可,何以要这么一场花架子的婚约?

只是他不愿再承认自己依旧爱玉彻。

他眼中闪过那么一抹凉,眉却是一锁,“不过是叫她晓得被抛弃,是如何滋味罢了,待她心灰意冷,没了仙泽庇护,本尊便要取了他的心头血。”

“殿下……,你这大骗子。”

她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她不晓得走了多久,到了那一树梨花下,觉着累了,倒了下来。

夜间灵界的甚至寒凉,凉透人心,刺骨的寒。她蜷缩着身子,下意识的发抖。

朦胧之间有那么个男子行到了她身侧,抚了抚她的碎发,为她披了件红裳。

第155章 局中局7

那是她第一次吃醉,醉得地暗天昏,待到苏醒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她心急火燎的奔至长戈的房舍,却只瞧见他的侍从在整理他的行装。

“叶燎,殿下呢?”

那侍从简单的一揖,“殿下去了归墟神国。”

“他去那儿做甚?”

他叠着玄裳,没心没肺道:“日前有只青色的,漂亮得不得了鸟飞进了院子,说落什么君的去了归墟拼命了,然后殿下就丢下小人跑到归墟去了,可是殿下都没有同小人说咱们要带啥么色的衣裳……”

“愚蠢!”她气得牙痒痒,指着他,“那少武帝阴险狡诈,同九臣是一丘之貉,都妄图得到妖仙之血,殿下去归墟万一为那贱仙得罪归墟,咱们的心血便是全枉费了!”

“哦哦哦,是吗?”他苦苦的思量着,“只是殿下说让我整理行装来着,我该准备啥么色的衣裳呢?”

“你!活该一辈子当灵奴!”

她架着五色彩莲飞了足足六个时辰到了归墟,彼时已是夕阳西下,金泽一片。

在那一片映红的破落祭坛上,她瞧了他,瞧见了他搂着玉彻的腰一个反旋定着。

玉彻对着他似抱怨道:“你是掐着时辰来的吗?还是要瞧我的好戏,如果是那你可是要失望了,那些仙将被我屠了个干净…”

玉彻的话还未落音,他便吻了过去,将玉彻的唇封了个干脆,夕阳西下,落花飒飒,树影成双全成了他们的陪衬。

她在云头紧紧的捏着拳头,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她想过只取妖仙的心头血,留玉彻的性命,可是那一瞬她心痛了,锥敲般的疼,便是那一瞬她彻底变了,她认定玉彻抢走了她最后在乎的一切,为了报复,她亦要毁了玉彻在意的一切。

玉彻这神甚是护短,不周山最后的妖仙兔子、姐姐、儿子、长戈哪一样都是玉彻瞧的比命都中的,她便要全部毁掉。

只是她不是个聪明的姑娘,甚至有些是非不分,她入了不周山,以长戈侍女的名义。

设计让离香草与兔子交恶、将飞鸾与凤凰的私情传去昆仑、四处诋毁玉彻,这都是她满心算计用处的计谋,在玉彻瞧来都不过小把戏罢了。

终于她忍不住了,动了些杀机,结果还没出手便被玉彻觉察,被轰了出去,永世不得入不周山。

她从未瞧过什么戏本子,却不曾料到那些个卑劣的计谋都是各个戏本子了恶毒女配用剩下的。

她气,可气不过,打又打不过玉彻,算计又全落了空,长戈的心思又猜不着,百感交集。

然一个黄裳男子的出现让她所有的计划都成了真,她修成了撑天盖日掌,算计让长戈同玉彻解除了婚约,甚至误导了水绿扬去昆仑寻鹤王,骗走了一世钟的音锥……

她从未想到促成她计谋、予她天书残卷的不是什么灵界精灵、妖界君臣,而是那九天之上高高在上的神君——嫡刚真君。

犹记他幻出那残卷天书冷冷一句,“我要你,毁了那荒唐的婚约。”

第156章 局中局8

设计玉彻入局、逼迫长戈毁婚、勾结嫡刚碧娥、害死绿扬长彦,往昔那个妖族采梨花的粉衣女子全然不再。

也亏得她的精明算计,水绿扬死了、长彦死了,玉彻恨了长戈跳了雷池,那一局长戈赢了,赢得了水绿扬的心头血和玉彻的绝情泪,她亦赢了,赢了个彻彻底底。

那日雷霆万钧,她并未被嫡刚打退,而是躲在云头欣赏这场大戏,这是局。

长戈的局是玉彻,嫡刚的局是长戈,而苏浅宁的局却是玉彻恨上所有人,局中局,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棋手,诚然不过对方动棋的棋子罢了。

玉彻跳了雷池,他也跟着跳了下去,那一抹鲜红染透了大半白袂,那一瞬他才晓得他有多爱玉彻。

她冲出云端朝他喊去,“长戈,不要!”

便是那么一喊,彻底断送了玉彻对他的一丝念想,雷霆之间玉彻朝他一推,一个上云腾,一个下雷池。

“彻彻!!!”

“我恨你……”

那一帧,生死离别。

她赢了,亦也输了。

那日天兵未至,她背着长戈伤痕累累的仙身从雷池到了九妖楼。

“殿下,我们到九妖楼了,这里是妖界、人界、灵界的交汇处,天子必定想不到我们会到此处。”

她望了望妖碑,又低头望向沉睡着的他,“虽此处妖障甚重,可有妖碑护着,想来是安全的。”

他合着眼,锁着眉梦呓着,“彻……彻……”

“嗯!?”她有些没听清,附耳倾听着,“谁?”

“彻……彻……”

她心头一颤,下意识的缩了回来,眼中酸涩,“即便如此,梦中呓语,为何你心里还是只有她……”

她抬头望了望天,“可她恨你……”

情爱之事向来难解,她爱着他,他却爱着她,他只晓得玉彻是他的劫,却从未想过劫本身便是结,线头越多越是难解的结。

那日之后,她去了修罗殿寻白樱樱求取白元绫与收妖筒。

彼岸花开两岸,摇曳生姿。

她站在这头,白樱樱站在那头。

“你来做什么!”白樱樱斥责道:“你害了妖族,害了九重天,害了玉彻姐姐……”

“你凭什么责我!”她有些委屈的指道:“若非你盗了水绿扬的收妖筒,她怎会被一道池雷劈死!若非你盗走玉彻的白元绫,她怎会恨到自戕。你口口声声怨我狠毒,你又算什么好东西,我坏,你呢?”

“休要狡辩,就是你勾结九臣,害了爹爹!”

她深深的咽了口气,“是,我同你都是妖王血脉,你高高在上做着公主,凭什么我就活该为奴为婢?你一句喜欢梨花,我同母亲便要彻夜折花,你一句缺少贴心妖婢,我便要在丧母后当你的下人,我问你,凭什么!”

白樱樱愣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论容貌,你同我差不了几分,论修为,你更是望尘莫及,凭什么你恩宠半生我却要粗俗下作?”她紧紧捏紧了拳头,眼中闪过母亲的脸,“你可晓得……?我可以不在乎,亦可以什么都不要……,若母亲能回到我身侧,我可以如往昔那般,低落成泥……,可即便是卑微如斯依旧得不到丝毫怜悯,既是这般,我何苦自怜自哀?”

第157章 局中局9

“如今母亲已去,往昔我不愿再提,只要你肯把收妖筒跟白元绫借我,助我合出女娲青藤治了长戈被雷池震伤的一抹残魂,我可以当你是姐姐……”

白樱樱退了几步,苦苦一笑,“我起初还在想你为何来寻我,原是如此。救长戈殿下?做梦!你害死了爹爹,害我沦为妖奴,还想借我的东西?”

风云诡谲,彼岸花在气流中摇曳着。

她脸暗了起来,声音愈发沉了,“既是如此,那也怨不得我了。”

那一场战争结局显而易见,白樱樱败了个彻底,苏浅宁不但夺了她的白元绫和收妖筒,还抽走了她半生修为合着女娲泥做成了魔器——碧血紫藤鞭。

她费尽了心血做成了紫藤却依旧迟了,当她赶到了九妖楼第一层长戈当时倒地的所在,瞧见的不是重伤的长戈,而是一堆妖兽在撕咬着什么。

那镇妖的妖碑已然破裂,而那一堆妖兽所撕咬的东西不是旁的,正是长戈血迹斑斑的白衣。

她怔住了,胸口一阵抽疼,连呼吸都变得紧了,口中却不住的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

“当啷!”

什么光闪闪的东西从那血迹斑斑的白衣中掉了出来,她认得,那金光闪闪的,仙泽凌厉的东西……

逆鳞!赤灵龙的金色逆鳞。

她退了几步,没站稳,一个踉跄倒了了下来。

“长戈!!!”

龙之逆鳞,触之即怒,拔之必死。

那一瞬,她哭得撕心裂肺,唤动了九妖塔半数妖孽。

那一瞬,紫光一片,翻手如云,覆手为雨,血泽片片。

那一瞬,九妖塔几番震动,一轮动天彻地的封印现世。

传说天地初开,金神同水神不顾六界众生的福祉弃了神谪私奔,产下一男子名曰昊武,昊武神力卓绝继承了金神的无上仙泽与水神无边法力,叛出六道,引玄武,自命归墟,引的世间纷争。

天帝为将其封印联合灵界、妖界布下了天罗地网,其中种种很是复杂,虽然《通天历》有粗略的记载,可非九天间上君以上的神不可阅览,这也使得众生对这段往事并不知晓。

九臣现了出来,扶起苏浅宁。

“你怎会?”苏浅宁愣了片刻,指着楼外的大祭坛与封印阵,“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听过昊武帝吗?”他背过身去,嘴角微微弯起,“传闻当年天地合四族三界之力将归墟的开国神皇封印在了神国,布下永禁,生生世世再无光明。只是天帝失策,共工朝天柱不周山的那一撞另神国的封印原魄散来出来,原魄喜妖灵,故而在这九妖塔下形成了一轮自发的沉睡,而这祭坛便是揭开沉睡咒念的引子,妖仙之血便是祭坛的食梁,献以纯原便可重塑昊武神威。”

苏浅宁一愣,断断续续的望了过去,“所以……你帮我,只是为了玉彻与水绿扬的血……”

妖风呼啸,掀起了他的款款妖袍。

“你确是我瞧上的女人,可是比起唤醒昊武帝歼灭灵界……你还远远不够。”

第158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

那一帧含香沉沉,云中楼上玉彻入心;

那一帧梨花飒飒,不周山内树影成双;

那一帧烈焰赤赤,霞云坡中碧落渡情;

那一帧玄电冥冥,断雷池下永生永负

……

他爱过吗?

或许吧。

只是我都分不得何为真,何为假,何为做局做戏,何为真心实意。

我唤做玉彻,一个被所爱之神算计,跳下了雷池,折了仙身,潋了容貌的苦命真君。

玄雷穿透自身贯彻原魄的那日我以为永生绝矣,诚然那却是一段劫的终,另一段劫的始。

我仅仅留着一分原魄在世间飘荡,不晓得过了多久,待我苏醒,一切全然不同。

“死丫头,快给老娘起来!”

隐隐做痛的胳膊抽动着,我睁开眼瞧见的不是仙气飘飘的九重天,不是梨花飒飒的不周山,亦不是云雾缭绕的云中楼,而是堆着几捆枯树杆子、几垛黄稻草的破房子。

眼下着正在踢我胳膊的不是什么仙妖圣客,而是一个老婆子,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婆子。

“快起来,挑水。”她踢了踢我身侧微润的木桶子苛责道:“莫要以为头撞个血窟窿便可以不干活,你要再耍什么花样我踹死你!”

头?血窟窿?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脑勺,手中沾上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有些腥,摆到眼前一瞧竟是半干未干的血。

究竟是怎般个形容?

浑身疼,扶着身侧的墙柱子缓缓站了起来,只觉着柱子同我身子等高处亦是有些粘糊,转头一瞧,竟也是血渍。

撞头?撞柱?

我记得清楚我是跳了雷池的,被劫雷劈开了真君银身的,是该神形俱灭的……

“还愣着干嘛!!!”

她那一吼来得突然,惊得我打了好几个哆嗦。

“丫头,我告诉你,既然被家人卖到瓦舍里为奴便莫要做闺阁女郎的梦了!”

被卖?

“放肆!”我一眼瞪了过去。

她一抖,愣了半晌,晃过神来,“死丫头,合着你不是哑巴?竟敢诓老娘!”

“敢自称是本尊的老娘,你这泼才婆子当真是好胆气!”

我凝了力一指,欲让她做几天猫狗,可手指都指着她的鼻尖了,她却毫无变化,依旧是尖酸的颜色。

那一瞬我有些慌了,完,仙力使不出了。

“你敢指我!?”她一脸吃惊。

此番倒是真真的丢脸了,枉我修行十万余载,如今竟成了个凡人形容。

她撸了撸袖子四处的打量着,似在寻什么趁手的武器,“今儿我不打死你我便不叫路婆子!”

完,完。

满脑子的咒法,一个都用不出,什么形容!?

如今还被这凡人婆子欺负……,姐姐殁了我便沦落成如今这搬了?

神入凡尘被婆子欺?

凡人多是虚有其表,我切不可露怯,对,不可露怯,不可……

灵光一闪。

“路婆子!”我吼道。

她一愣,拾起块柴火棍子向我应道:“干嘛!”

“我要打死你!”

“哈!?”她又是一愣,“你失心疯了吗?”

我扭着鼻子,曲着嘴,歪着头,对着她,“打死你!”

第159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2

她弯下腰,抬眼瞧着我,皱褶眉头,自言自语着,“莫不是真摔傻了?本就生得不好看,不会真成赔钱货了罢。”

本就……生的……不好看?

我的容貌虽然比不得姐姐,玄女之类,但也算得中上颜色罢,什么唤做本就生的不好看!!!

若非失了仙法,我哪用受着等子鸟气。

可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咧着嘴,抽着手,喊着,“打死你,本君乃九天神君,打死你,打死你……”

她虽是怀疑,却也不愿相信。

进而有了后来几番的试探,什么吃馊饭啊,什么穿破裳啊……

便是这一出出的,我成了她眼中的傻奴,诚然我同她说的是真的。

一日,我如同往昔那般依在梨花树下的枯草上晒太阳,嘴里咬着跟草穗子,手朝太阳的方向比划着。

这里虽比不得九重天那般璀璨夺目,亦比不得不周山的形骸放纵,却也恣意潇洒。

没有上元,没有嫡刚,没有寮储,没有暗隐,没有计算,没有爱而不得,亦没有他……

我如同株枯萎的梨,结不出果,却也绽不出花,这样的日子……也好。

如今我名唤玉绥,绥同碎同音,玉碎,玉彻已碎,为自己取这么个名字不是为了旁的,而是教我记得……生生世世都记得他的玉…碎了,生生世世都记得雷散之日。

每每想到此处都觉自己眼角什么滑了下来,冰冰凉凉的,鼻头有些酸涩。

“孙管家,您瞧瞧,便是那丫头。”

那老妈子领着个身着绫罗的男子朝我行了回来。

那男子四五十岁的模样,头束冠髻,八字胡,眯着眼向我这边探了探。

“咻咻!”

老妈子挥动着藤条朝我喊道:“快起来,站起来!”

我半梦半醒的立了身子,揉着眼,哈了口气,“你怕是不想活了,连本君睡觉都敢扰。”

她点头哈腰的附耳向那孙管家,“这丫头脑子不好使,是人牙子卖来的,祖代都是务农,身家也算干净……”

他抚了抚胡须,朝我打量了一番,“头小屁股大,应是好生养的……”

“昂!?”

他又蹙起眉,“就是胸小了些,怕是喂不饱孩子。”

???

那老妈子连忙解释道:“将来有了孩子也是用不着她的,左右是个通房的,您瞧着可还能上眼?”

通房?

“放肆!你个愚蠢无知的凡人,胆敢在真君头上打主意,活腻了!!!”

“您瞧,您瞧,她犯病的模样便是这般的,可还行?”那老妈子问道。

他略略的点了点头,“甚好,甚好,便是她了。”

我提高了声调“哈!?”了一声。

他却点了点头愈发满意了。

此前我晓得如今的凡人礼教之心登峰造极,对于女子抛头露面是极其贬低,瞧不上的。

如今这男子倒是奇异得很。

左右是要被卖了的,抗拒免不得一顿打,逃又逃不走,左右是个凡人身躯,除了顺从,还能怎的?

如此这般我便被那孙管家定了,说是给什么少爷做通房,我细细思量了一番,能沦落到找个傻子姑娘做通房的少爷十有**不是傻子便是家里不受宠的。

第160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3

诚然我这料想不甚准确。

三日过的很快,那老妈妈给我穿了件水青色的绸纱,云罗访织的,很是轻盈。

那日是我雷劫入凡尘后第一次梳洗打扮,对镜抿唇红,这张脸现入眼中,平平淡淡,素寡的很,偏偏那一双眼睛很是漂亮同我的有七分相似,却比我的还要美上个几分,眼中闪动的璀璨更是动人,眼泽同他……

我在想什么!

他便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待我飞升之日定要提着凌霜银剑一横雷杀到灵界劈死他!

然事实是我无需回灵界也能劈死他……

“姑娘,喜辇到了院口了。”外头的丫头喊着。

果真是给什么不值当的少爷做通房,喜日需着青裳也就罢了,连个丫头都能置喙,在这礼教森严的凡间,怕是我往后的日子并不会怎么好过。

我一手提着裙边,一手抚着遮面的孔雀扇,一步,一步下了石阶。

风一袭。

“叮铃铃……”

银钗摇曳,清脆之声,很是悦耳。

细细瞧去,那步辇周侧除了四个轿夫便只有一个侍女,一个老婆子,很是凄惨。

遥想当年月生娶兰蕊时足足布了十四名花季侍女,两行七列;二十四名轿夫,八行四列,何其盛,何其荣。

然我的……

不提了,尽是心涩。

我便像个白萝卜,被人提着菜叶头子丢进如同菜筐中,不过这“菜筐”大了些罢了。

如此我便入了孙府。

如此我便开始新的噩梦。

先是从后门进府,再者通房丫头没名分,地位堪比一个下等侍女,再者入房三日不曾瞧见我那傻子夫君,再者侍女们都不甚喜欢我,再者……

终于第三日,我忍不住了。

半夜上柴房寻了辆板车,把车翻上墙边做了回梯子,欲离开这让人压抑的府邸。

月色皎洁,银浣如纱。

偏偏爬到墙顶时,下头传来了个什么人声。

“你在做甚?”

我转头望去,许是背着光,竟瞧不清他那张半明半暗的脸,可他的眼睛却甚有特点,亮!澄澈的亮!在晦暗中闪着什么,很是动情。

“真么明显瞧不出来吗?逃走啊,真瞎。”我也不晓得怎了,分明是哪般动人的一双眼,为何我会怒上心头,进而不屑的继续着那被人拆穿的逃亡戏码。

“逃跑还这般理直气壮,如此不知礼数!”他分明是有些怒的,可声音却似被可以的压低了。

“礼数?”我望了望天,转头瞧过去,“我跟他不熟。”

“哪个房的丫头,如此放肆!”

他似真气了,可我却不知怎的,瞧着他不爽快,我心里异常爽快,“我啊?哪个房的都不是!去你的,死远些,莫扰了本尊的大计。”

“傻子!”他气得喊了句,“你以为你不说我便查不出来了?还如此自信能逃走,简直愚蠢。”

“我本来就是傻子,你个聪明人同我这傻子较什么劲,分明比我傻,还自是清高,以为自己在府里混得口饭吃了不得?”

他的声音愈发哄亮了,约是被气坏了,“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叫人来追你,你等着!”

第161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4

我讷讷的委屈道:“好的,好的,我在这儿等你哈,你快叫人来抓我。我不会跑的,”

一边说着,我一边转着身子欲从墙顶跳出去。

这男子的脑子很是不好使,我大张旗鼓的逃跑还等他来捉?

“你…!你…你……”他气得一手指着我,一手捧腹理气。

临走前,我双手抱拳,行礼道:“兄弟,江湖不见,后会无期!”

畅快,甚至畅快。

他约是被我气得紧了,竟扑到墙边拽着我的腿狠狠往下拉,“下来,你给我下来!”

我奋力踹着,“你干嘛!男女有别你懂不懂啊!”

他却拽得更狠了,“你这母老虎算不得女子,下来,快给我下来。”

“咚咚。”

我使劲踢着,“滚,给本尊死远点!”

“我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锽啷啷!

我的鞋子被他拽下来了。

足chi luo裸的被他瞧见了,在人间能瞧女子足的只有她的……

他连忙退了半步袖子遮着脸,“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捅!”

我下意识向外那么一踹,似踹到了他的额,他整个倒了下去。

“你!”他扶着额,着着我,“你给我下来,不然我便扔了这只鞋。”

“丢了便丢了呗,左右不过一只鞋。赤足走路也没什么。”我不屑道。

“你还要不要点礼数,廉耻?”他站了起来,对着我反问道。

我拍了拍胸脯道:“这个人光明磊落,形式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怎就不知廉耻了?不穿鞋不丢人,丢人的是你们这些自命清高却不知廉耻的穿鞋人。”

他被我这般一骂,哑口无言。

“至于礼数,我本就不认识他。”

我抬了另一只脚,坐到了墙顶,欲跳往另一侧。

他一震,缓过神来,竭尽全力从手中甩出什么,“你给我,回来!!!”

那一瞬,我似瞧见了……他那张脸,那般眼神,同我跳雷池那日的他……一般……无二。

等等,他甩出的什么朝我飞来,我全然处于他同雷池的震撼中。

“啪!”

那是一只鞋子。

没错就是他从我足下拽下来的那只,如今拍中了我的脸……头……疼……

那只鞋分明是没有味道的,为何我还是晕了,从墙上坠了下来。

只是这次坠下来垫着我的不是万千破魂雷,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一个胸膛,一份温度。

好疼,脸疼,眼疼,心亦是疼的。

我似瞧见了云中楼上的吹笙少年,我似瞧见了不周山的丝丝红缎,我似瞧见了酒肆的款款芳香陈酿,我似瞧见了归墟归途的飒飒梨花……

我亦瞧见了那只献血淋淋的兔子,飞魄散的螳螂,那个纵情共死的孩子,还有那玉,破碎的寒玉笙……

是梦吧,定是梦,此番我在凡间…

凡间怎会有………,对是梦。

梦!!!

仙人们为我编排的一场梦,一场戏。

只是我不同于其他戏的女角那般幸运,竟被一只鞋啪晕,还做那般梦。

都是假的,对,我只是个得了失心疯的傻子,傻子而已,九重天什么的,全是假的,假的,定是假的……吧。

第162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5

我从朦胧中苏醒,却发现自己躺在甚是软绵的塌上,拂开罗帐,房内的陈设露了出来。

木雕沉香,并蒂妆台,很多清淡的陈设。

不承想府中还有此般所在。

我下了塌,四处瞧了瞧,竟连半点华彩都寻不到,几般思量,得出结论,这屋子的主人定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士或是个性子极其冷淡高傲的儒生。

“咯吱……”

门被什么人缓缓推开了。

阳光榭了下来,映着什么人的影子,入了我的眼帘。

二十左右的身型,健稳,风华……

我猛的转身,眼撞上了他的那双璀璨的眼。

黄裳飘然,玉带刚正,气宇轩昂,隽永……风华……

心口一颤,怔怔的疼。

他望着我,眼中闪过几分晴光,“我们……是不是认识?”

是他……

是他……

孙府……

孙如是……

他竟连我死了,都不肯放过我,纵使跳入轮回道历劫亦要抓住我,折磨我……

我恨……

我好恨这个人,这个害死姐姐,逼死长彦的男人!

他跃过门坎,款款走了过来,“听下人说,你便是孙管家给我买来的通房丫头,叫玉……玉……”

“碎。”

“对!玉绥。”他本是该冷漠的脸扬起了几分叫我作呕的暖笑,“难怪你说不是任何房的丫头,原是这么个道理。”

我瞪着他,裙里的手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我晓得,你恨我用鞋砸你,恨我把你抓回来。”他停在了我跟前,“不过即使我拉,你也逃不走,孙府同外街隔了三个院子,六堵墙,其他院子的侍从可不似我的月尘院这般规矩,无令不离门庭。”

原来这院子并非没侍从看守,只是不得令不出,那昨日他不唤人来捉我……,戏耍我!

“你昨日……”

他低头凝着我的眼,“你还不算笨,颇有意思。”

“混蛋!你竟敢洗耍于我!”

他托起我的下巴,冷冷的笑了笑,“姑妈让孙管家给我找个傻子做通房,本想在众人面前折我的面子,不承想这傻丫头非不傻还聪明得紧,就是丑了点。”

这般嘲讽,这般戏耍……,他害死我姐姐时定也是这般颜色罢,可怜我被欺了个彻底,竟会信这浪子野心的东西。

“啪!”

我反手便是一个巴掌。

“你放肆!”

“你思虑错了,本君,不难受,左不过是演戏罢了。”

“你……”他指着我的鼻尖气得发抖。

如今他是凡人,同我一般的**凡胎,没有无边修为的加持,我还能给这人渣欺负了?

“穆长戈,收起你那做作的演技,趁我还没恢复体力,从本君眼里滚出去,能滚多远是多远,不然本君叫你好看!”

“穆长戈是谁?”他手托着被我打肿的脸,“你是发病了吗?还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死给我死远些!”

忘了,彼时他应该叫孙如是,那个虚伪至极的名字。

“如此甚好!”我轻蔑的拂了拂袖,从他身侧行过。

“你去哪儿!”他回过身吼道。

“我去给你死远些。”

“你!”他如同个拔地鼠一般蹿到了我前头,指着我,“你这蛮横的女魔头,休要离开我的院子!”

女魔头?

哼!?

第163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6

唤我女妖,女仙,女真君,甚至女菩萨的人不少,唤我女魔头的?他倒是独一份儿。

我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墙上一推,摁着他的手,狠戾道:“这称呼,本君甚是喜欢,能让你不开心的,讨厌的,甚至恶心的,本君照、单、全、收。”

他愣住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眉间微蹙,似想起什么。

只是他哪能真的记得一切,众生历劫为了避免记得前生的尘缘过往遭致早夭都会喝一盅汤水。

此前我在九重天是听落霞元君提过,孟兰蕊的忘情汤作用上远胜碧落水。

三生之间他将我玩弄于股掌,如今天道好轮回,我又岂会平白错失了良机?

“我们……是不是见过?”

他的话来的突兀,眼中潋着几分山水。

我松开了他,甚是不屑地转过了身,“大抵是上辈子的孽罢。”

“那你上辈子定是欠我良多。”

“那你可是说错了。”我转过身,他隽永的容貌映入眼帘,好一张脸,虚无不堪的脸,“罢了,同你,我无话可说。”

“你这丫头,真真德行败坏,无理孤傲。”

他分明是气的,为何我却瞧见了他嘴角似扬未扬的弧度?

他是他吗?

穆长戈往昔沉稳内敛,笑容是极少在脸上的,可他……

“往后你便居在这偏房里,若你老实守礼,我定不会亏了你吃喝,来日有了儿女,我倒也不介意分你些富贵。”

不介意!?

自我感觉良好过头了?

委实瞧不明白他何处来的自信。

伪装!定是伪装!他以为装出一副张扬的模样,我便瞧不出他是穆长戈下凡历劫来了?

“你的富贵,本君倒着实……不稀罕。”

“你……!”

那日后,月尘院里通房丫头的坏名声便传遍了孙府。

一说:“大郎君院里的通房丫头,你们晓得么?”

一说:“如今府里还有哪个不晓得的,那丫头据说是得了失心疯,整日了把自个儿当神仙,什么本君长,本君短的。”

一说:“失心疯啊!”

一说:“确是,我日前经过她的房舍旁还瞧见她打坐,嘴里嘀咕着什么。”

一说:“难怪她连大郎君都敢怠慢,还跟大郎君吵嘴。”

一奇:“这大郎君素日里冷若寒霜,比府里的老客都沉稳竟也跟那疯子滞气,真是奇异!”

一应:“可不嘛,日日被那女疯子气得脸红脖子粗,日日还去偏房瞧她,连表小姐病了都不顾了。”

……

每每听到这般言语,我都很是一个白眼翻过去。

日前我不过是太累了,坐着睡着了,侍女瞧见了便传扬我打坐修炼;我念几句佛经压压自己的心绪,便被传念咒升仙;我不喜欢食腥,便被传神智不清……

如今我在凡间这名声比起落霞元君在天界的,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此也好,至少这般形容下的我可以不去思虑过往,思虑不周山,思虑姐姐……

我叉着腰望着那深深墙院,叹了叹:“可悲,可叹,可叹……”

第164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7

我发现这句凡人身体的有个优点,那便是无痛感。

一日侍女戏弄我,给了我一盆热滚滚的水浣足,热气滚滚,可我浣足时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浣完足差她倒水,她试水温时被烫红了手,我方晓得那水应是滚的。

难不成是五感渐失?

偏偏我的嗅觉、视觉皆在。

针扎,苦药,滚油……

几番试探,我发现如今我的没了痛感,亦尝不出苦味。

世间生灵,皆能感受痛与苦,即使是驰骋九重天的上尊亦无法避免,如今我倒成了个奇异。

佛曰人生三苦,苦苦、坏苦、行苦,如今我倒是全然体会不到了,只是为何每每想起姐姐,我眼中便会酸涩?

“你又再思虑什么坏心思?”

我晃过神来,孙如是不晓得几时立在了我塌前。

“老实本分是你唯一能做的,亦是你该做的,莫要给我起什么旁的心思。”

好像,他的容颜,他傲的模样,他的皱眉,他的邪笑,他的名字……

我穿上了鞋履从他身侧掠过。

“你去何处?”他转身瞧向我。

“没有你的地方,便是好地方。”

那是我说得最伤人的话。

字字如针,刺着他,亦刺着我自己。

“你左不过是个下贱的通房丫头,我随便一句话便能让痛不欲生……”

“是吗?”

他瞧我不回头便气得喊道:“你当你是什么人物,不过是管家算计我的玩物,没家教的东西!”

没家教……

那三个字似锥子一般,直锤心口。

从前的我礼数之心慎重,内敛,沉稳,是谁给我毁灭般的打击,又是谁害了我的初心。

我转过身望向他,“究竟是谁害了我的亲人,我的姐姐,我的长彦,坏了我的真心?”

他愣了半晌,沉重道:“对不住……是我的话重了。”

“无妨。”眼中什么滚了下来,“你向来如此阴险无耻,我习惯了。”

“你!”

他压了压气,“我同你将来是要同床共枕的,夫字天出头,我日后便是你的天……”

他觉着有什么不对,又道:“我晓得你装疯卖故意气我只是不甘做个丫头,想要名分,我晓得。无妨,日后我掌家了,我可以让你做个贵妾,比不过薄待了你……”

可笑,当真可笑。

“以你的出身能做大家族里的贵妾已然是天大的恩宠了……”他停了半晌,深吸了口气,“行,若你将来能为我添个儿子,我定会让你做大夫人的,你别哭了,这次算我错了。”

哭?

我下意识的拭了拭眼侧,竟是湿的!

我落泪了?哭了?几时哭的?

为何我不觉得痛,只是心似被拘着,难受,眼里酸涩罢了。

他温切的走到我跟前,轻抚着我的肩,“以后咱们好好过,莫在吵嘴了,好吗?”

“不好!”

“嗯!?”

我拂开了他的手,言辞笃定,“不好,穆长戈,你若还有一丝良知,便趁我还感觉不到心痛放了我。”

“我不是穆长戈!”他吼道:“玉绥,你瞧清楚,我是孙如是,孙如是!”

“可我,还是恨你!”

第165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8

他一怔,退了半步,“为何你要这般同我说话,我左不过接受了管家送来的你,为何你就是不肯正眼瞧我一眼?究竟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那便请主子将我这不识好歹的丫头给发卖了罢。”

“你别当我不敢!”他指着我鼻尖,张牙舞爪,“你若再放肆无理,我便叫人将你卖给乡下的人牙子过苦日子去!”

我退了两三步,万分礼数的朝他一揖,“谢过大朗君。”

“你!”他左走了走,右走了走,最后又定在我跟前,“好,好好好!你厉害,你想离开孙府,我偏偏不遂你的愿!”

至此,我屋子外的侍从便多了,他丑其名曰怕我疯症发作伤了府中人,却是怕我逃出府去。

也不许下人同我说话。

如此,日子变得枯燥,孤寂。

我似一只笼中鸟,似一只被豢养的家禽。

他依旧日日来瞧我,却也不进门,站在院外瞧着窗边侧坐的我,出神。

依稀记得他说过,“你一日不服,我便关你一日,你一世不服,我便关你一世!”

素日里他的谋划、心机远比不得穆长戈那般面面俱到,当日那句关我的狠话到同他似了**分。

近日我时常在想我跳雷池的那日,最后一瞬瞧见的同我一道追下来的是不是他。

定不会是罢,他那一局好棋几乎骗尽了九天诸神,没瞧见他母亲从洛水里出来,他怎敢死,没瞧见诸神俯首,他又怎舍得死?

如今下凡历劫,怕也是坏事做得太多,良心不安了罢。

孙如是,这个伤我最深的名字。

“女郎,大郎君差小的来问您,可是服软了?”

我望着窗外隽永风华他略略浅笑,“叫他给我滚罢,能滚多远,是多远。”

他瞧见我的浅笑嘴角微微上扬,然传话的女侍将我的话传过去后,他的一张笑脸耷拉一下送了,黑得如同灶房里去出的陈炭。

他不爽利?我便很是爽利。

那次之后他便不再出现在院子外望窗口的我,甚至还差送饭的女侍一日只可来两回。

我饭时从一日三顿饭一顿点心变成了一日两顿饭,上午一顿,下午一顿。

虽只有两顿,可吃食的数量却多了。

他气我,定是气得紧了,进而一日只给我两顿饭,可奇怪的是两顿饭的量比四顿都多。

我逃不出去,他又不来瞧我,如今倒是个难解的局。

往昔我在不周山瞧过不少的书,度日如年这词我是晓得的,如今却深有体会。

又过了两三日,我算是彻底厌倦了这被豢养的日子了,乘着送饭的侍女落单,我一横劈将她打晕,换上了她的衣裳,将她移到我的塌上,盖上被子,伪装成我在睡觉的模样。

此招颇为有效,可惜会伤到那无辜为我送饭的丫头,我向来寡淡,不愿连累他人,如今却也是无奈,十多万载的规矩在这凡间一破再破,可悲,可叹。

“松儿,你今日送个饭怎这般慢。”门口的侍卫朝我问道。

我低头愣了愣,“哦…嗯…,汤洒在了衣服上……费力点功夫。”

“没事便好,大郎君马上便要来了,你先走罢,不然他瞧你没当好差免不了是一顿班子。”

一顿板子?他如此严苛?

我点了点头,小步跑开了。

第166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9

临别时依稀听到两个侍卫在议论着。

一说:“这大郎君是怎了,日日来这偏院门口站上小半个时辰,不进去,也去窗门处瞧瞧里头那位,估计他来了,里头那位都不晓得。”

一说:“听侍女们说,大郎君是在跟里头的打赌呢!赌谁会先服软。”

一说:“谁知道呢。”

他日日在门口侯着……,侯什么?等什么?

同我无关!

行过两进院子,穿过花圃林,约是到了什么水亭前,曲曲绕绕的路倒真是叫我寻不出方向了。

“你是哪个院子院子的丫头。”亭中传来一声浑厚,安稳。

这声音……

我似抬未抬的眼扫了过去。

手持书卷,金冠罗缎,伟岸温雅……

“嫡……刚……”

“你说什么?”他一掀,散尽半身尘灰,“我耳朵不好,挺得不甚真切,适才你唤我什么?”

他竟也下来了。

“怎么不说话了?”

我缓过神来,毕恭毕敬的一揖,“奴是伙房里负责做点心的厨娘。”

“厨娘。”他站了起来,朝我行来,“你这般望着我,可是我脸上生了什么东西?”

是他,同往昔一般无二的容颜,一般无二的神态,一般无二的话语……

我怨他分明晓得长戈的谋划,分明有足够的能力,却作壁上观。

他说爱我,却间接害了我。

如今有入了轮回道来寻我,这算什么?

胸口似被什么揪着。

我不是不疼吗?怎这般难受。

“你…”他有些出奇,“怎哭了?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为难?”

亭前的我,湖前的他,虽然只是那两三步的距离,可为何我觉这般遥远。

“女郎?”

我奋力朝他一退。

他腿压过栏杆,身子一个后倾。

“扑通!”

整个掉进湖里。

我朝鼻子一抹,咽下了酸涩的什么。

“救命啊!!!”

他的呼救声很是烈。

“救我,我不会水,救我……”

跟我玩戏梗?

“你死了活该,从前作壁上观,如今还想陪伴补偿,做梦!我非要送你上天,让你生生世世都愧疚,生生世世都后悔,净不了尘缘,升不了上君!”我狠狠骂道。

解气!

从前我碍于身为不周山主的颜面,碍于身为上泰四神女的地位,碍于九天女真君的殊荣,事事拘着,放不开脸,舍不掉尊,如今什么都没了,我倒也不必再那般沉稳做派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去他的胡话,谁惹我,谁害我,我时时刻刻让他后悔!”

“救我……救…”

“咕噜,咕噜。”

他的呼救声变得越来越小,却也是奇了,起先他大呼时没得什么人来,如今倒是来了不少侍从。

几个捞,一个扑,几个着急的跺脚,几个大喊,还有几个嘛…正摁着我的手,生怕我会逃跑呢。

一说:“你疯了吗!这可是府里的三郎君。”

我应:“我不就是疯子嘛。”

另一说:“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

我对应:“疯子可不就胆大了?”

还一说:“你真不要活了,且不说大郎君,光是表姨婆奶奶便能教你嚣张不得!”

我有应:“这便是错了,我还会接着嚣张,嫡刚不死,誓不罢休!”

众人一惊:“嫡刚是谁?”

第167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0

“疯子,疯子,疯子!!!”

凌尘院里,我被一群侍从羁押着,跪到了院子中央,一名身着锦衣的妇人正指着我骂着。

“是的,是的,是的。”

她句句骂,我句句应。

“大胆!”她气的长袖一挥,指着我,“来人,将这神智不清的疯子打上三十杖!”

“慢着!”

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姨母,这丫头神志不清,定是瞧着堂兄模样好看,自己生得丑陋,故而失心疯伤了表兄,痴傻所致,所幸堂兄无碍,她左右是侄儿院里的,求姨母饶了瞧在如是的面儿上,恕了她罢。”

什么叫瞧着堂兄好看,自己丑陋?

什么叫失心疯、痴傻所致?

………若非被几个粗壮大喊摁着,我定要一花盆砸死这虚伪至极的小人!

“今日是子刚运好,扛了过来,若来日她再起了歹心怎么办?子刚到底是你堂兄,她不过是个通房,疯子,为了府里……”

“姨母可莫要忘了是谁将她送到我院里的,若非您派孙管家丢这么个包袱给我,如何我月尘院的名声会一落千丈?”他面无表情,眼微微一抬,绽出摄入心魄的气势。

“若我非要发落了疯子呢!”她起了身,朝我行来。”

“那我便只有鱼死网破了!”

“孙如是,你当是疯了不成,如今掌家的可是我!”她怒得朝他一指。

四下静了下来,他望向我,眼中潋过几分光泽,“那姨母可以试试看。”

“疯了!疯了。你们都疯了!”

“哧!”

他两掌便将摁着我的侍从打得几米远,分明是凶的,为何他扶起我的时候,我眼中闪过了归墟解不周恩怨那日的光景。

“你是掐着时辰来的吗?还是要瞧我的好戏,如果是那你可是要失望了。”不晓得是气还是怎的,下意识的便说出了这么句话。

这么句同往昔一般无二的话。

他愣了半晌,却没得应我一句。

他若是他,如此形容,怎也该回上几句话才是,那一瞬我竟有些瞧不透他了。

“还能走吗?”

他的话来得突兀,没由得思虑,我便点了头。

“甚好,待会儿打起来,你只管躲在我身后。”

不对!

我记得,此前我翻墙那般破绽百出的情形都能踢倒他,他不会仙法……嗯,不会,似乎他亦不会武功,啊!?不会武功还来叫嚣,他是找死啊!

姨母一怒:“给我打!”

“噗,咚,咔,叱!”

鸡飞狗跳。

结局很显然,咱们两个……

被打了个半死。

所谓的他保护我……

结果成了他挨了几拳,我伤了左腿,一瘸一拐。

………

“住手!”

嫡刚行了过来,风姿绰然,温雅无双。

不对,彼时他唤做子刚。

“孩子…”姨母万分温切的跑至他身侧,抚着他的发,“是母亲不好,都是母亲的错。”

诚然确是她的错不假,搬起石头砸儿子的脚,怨谁?

可气的是子刚还没被淹死。

“母亲,医者仁心,是孩儿唐突了玉姑娘,是孩儿的错,如今母亲还因此事将堂弟给打了,这更是教孩儿愧疚了。”

第168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1

她愣了片刻,“子刚,这件事,你莫管。”

什么叫连累堂哥被打?

他左右是被挨了那么不痛不痒的几拳,真正被打的是我好吗!

姨母行了过来,立在我前头,“你可知错了?”

虽被打,然我没有痛觉,打也白打。

“说话!”她身侧的侍女对我凶道。

左右是吃亏了的,他们两兄弟,害我至此,如今我不拉个垫背的,委实气不过。

我义正严辞的盯着她:“你说我错,然买我至此的是你的管家,将我送给大郎君的是你,你口口声声家族荣光,却偏偏将一个傻子给大郎君,让他蒙羞,让他被笑话,如此也算荣光?”

“大胆!”侍女骂道。

姨母俯下身,黑着脸问向我:“你疯傻,这些话断是想不出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同我想的无二。

我故作无辜,低头用余光瞧了瞧孙如是,装出副不知所措求问下路的模样。

“原来如此!”姨母起身,“到底是狼崽子,养大了便不听话了。”

隐隐地,我是觉着孙如是那方有什么人锐利的眼光盯着我。

“也罢,子刚无碍,那此事变算了了。”她又瞧向我,“她既是的丫头,那便由你自行处置罢。”

孙如是毕恭毕敬的叩了个头。

此事便也算熬过去了。

姨母朝院内走去,子刚亦起了身。

清风拂面,芬芳四溢,这凌尘院倒是个好地方。

我似觉着什么人在瞧着我。

我抬起头,子刚回首侧身,望着我,衣袂飘飘,浅然一笑。

清扬潇洒,俊得不可方物。

我似瞧见了往昔我了还是妖时同他相遇的情景,那般道骨仙风的模样,沉稳内敛…老实人。

心头竟平白多了几分暖意。

我下意识的抬眼,一时间竟不晓得该如何了。

“该走了!”

“昂!?”我晃过神来,子刚早已走远。

孙如是眉间微锁,“你同他很熟吗?”

“很熟啊。”思虑起那是他下凡前的形容,冷道:“似曾相识罢。”

“我同你,倒也是似曾相识。”他的话来的突然,“且你还是我的通房,怎没见你这般瞧过我?”

“我同你不是很熟,不对,是完全不熟。”

他脸一黑,手被了过去,不荤不素的挤出那么句话,“莫想逃走,自己滚回去。”

……

古怪,古怪,真真性格阴晴不定的男人。

如此,我便一瘸一拐的拐回了月尘院,分明是入了人多的院子,为何我这一路回来瞧不着一个侍女小厮来议论我,众人都是低头恭敬的模样,倒是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回府里沐浴焚香,来往侍从竟都没一个敢正眼瞧我,各个谨慎,倒是同见了老虎的模样。

新来了个不知名的送饭丫头谨慎更甚。

“此前同我送饭食的不是那唤做松儿的侍女么?”我抿了口热酒,云淡风轻的问道。

“松儿……”她眼角略尖抽动。

“嗯!?”

她错开身子,小心翼翼的放下了食盒,“约是……被赶走了吧。”

“赶走啊…却也是常理,妄议主人的家婢确实不合适当差了。”

“是……”

她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不晓得是错觉还是怎了,我竟瞧见了她眼角闪过的泪光,似悲?更似惧。

第169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2

翌日,我坐在窗边,听院口守门的侍从们的谈话,方才晓得。

松儿并非被赶出了府去,而是被罚了二十杖刑,没熬过去,殁了。

而由头不是什么旁的,仅是因为被没当好差,被我逃了出来。

彼时我方晓得,原来这宅子里森严的是礼教,比礼教更森严的是他。

草菅人命,这点倒是是同往昔的长戈一般无二。

“你又在打什么坏心思。”他的声音从正厅传来。

又是一年初春时,梨花初绽,似雪似霞。

“怎么不说话?”他不觉间便行到了我身侧。

“一日没瞧见子刚便如此伤心吗?”他怔怔道:“你莫忘了自己是谁的通房丫头。”

我浅浅的望了过去,他那双眼,锐利,锋芒的眼闪动着几番狠戾。

“他不会这般瞧我,你像他,却又不像他。”

“分明是下作的东西,眼下痴情模样又演给谁看?”他的话字字锐利,字字扎心。

是啊,长戈素来深谋远虑,行事断不会如他这般狠戾,无德。

这一瞬,我似开始相信他…不是他。

我深深吸了口气,回道:“然,我这等下做的东西都瞧不上你这种不下做的人。”

“你!”

他气得四处张望,似要寻什么趁手的东西打我。

哪容得他缓过神来,我先起身揍他几下再说,哪晓得自己那伤腿一个没站稳,整人摔朝他摔了下去。

倒地,他下我上……

眼下我的唇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愣住了。

我亦愣住了。

半晌。

我起了身。

讷讷道:“你……赶紧走。”

他行将就木地站了起来,面颊微红,似笑非笑的应了声,“哦。”

孽缘,真真是孽缘。

跃下雷池后,我全当自己死了,入了这相貌凄惨,气质凄惨,身世凄惨的丫头的身,本想着就这般过一世,不修道,不寻宝,任凭时光过尽,随这局皮囊一道灰飞烟灭。

却不承想再遇二人。

即使我面目全非,即使我故作放纵,即使我舍了本我,却还是再度纠葛。

我恨他么?

恨。

可若他当年未曾伤了亲人,我会如何?

想来是会深爱着的。

往昔我晓得自己心里有长戈,却直到跃雷池那日我方晓得我的心里全是长戈。

如今姐姐、长彦都没了,我又能如何去爱,如何来爱?

即使他不是长戈,面对这么张同样的脸,我又能如何笑着坦然接受?

恨这东西,最可怕的不是晓得何来恨,恨何人,而是晓得即使是恨着,心里依旧得不到半分平静。

他行到门口,停了下来,“其实……你若肯安安静静的陪着我,我是愿意同你白头偕老的。”

“可我不愿。”

他一怔,缓缓转过身来。

我眼中闪过什么,嘴角竟有些发涩,“我不愿同你一处。”

他凝着我,面色深沉。

“我不愿再瞧你,不愿装疯卖傻,不愿口是心非的面对你……”我的喉口开始打结,眼中纵横,“我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姐姐也好,长彦也好,哪怕是那个被你打死的侍女也好……”

第170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3

“我无法强迫自己去认识你,了解你,接受你。”我抬头望了望天,欲将眼中的什么压回去,“我是恨你的。长弋也好,孙如是也好,穆长戈也好,我是恨着的……”

“他们,是谁?”他眼中闪过几分苍凉。

我纵横着泪光,凝望着他。

“我问你他们是谁!”他吼道。

我错开他的眼,退了几步,靠在窗口,咬紧了牙关,婆娑着泪眼瞪着他,“我恨你,我恨你!”

他一怔,扬袖而去。

那一夜,我做了个梦,一个从未奢望过的梦。

“彻彻,彻彻。”

我睁开眼,眼下是一片花团锦簇,而锦簇中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一袭蓝裳灵动恣意,一个袭青裳,倾六界之色难比其一二。

是他们,长彦……姐姐……

我起身扑了过去,依在姐姐的怀间。

“姐姐!”

久久压抑情喷涌而出。

我哭的很是伤心,如同被寮储抛弃那一日一般,毫无形象。

“娘亲,你可还好?”

娘亲?

我缓过神来,从姐姐的怀间起身,“长彦,你都变丑了,这身蓝衣,还没南岳拜师那日穿的白裳好看。”

“到底不是亲生的……”他无奈的叹了叹。

………

“彻彻,我们要走了。”绿扬的话打断了我交织的情绪。

“走?”

“傻娘亲,你忘了?我们早神殁了。”

我回过神来,那日雷池……

“彻彻,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即使大家都在利用你,即使没有人待你好,你也要好好待自己。”

“姐姐,你不能走,你说过你要同我一道成仙,你说过你要飞升,你说过要陪我生生世世……”

她嫣然一笑,“傻丫头,六界众生都有这么一日,生老病死,身归混沌,这是无法避免的,你能用心血养护我同彦郎的残魂这般多时日,已是成了我们姐妹情义。”

心头血?养护?

霎时记起跃雷池那日,我身侧游荡的两番烟云,原来跃雷池后我还能留下元神并非是旁的原因,而是她们的为了护我,残魂入了我心头元丹,生生为我扛下了那击穿原魄的三十二道劫雷!

最后他们耗尽所有,留下一缕残魂,苟延残喘,随着我的元神飘荡,入了玉绥的身。

因为我同心血真元有他们隔着,所有我一直感受不到痛,白日里,我将压抑的泪宣泄了出来,痛被传了过来,他们亦……

“彻彻,长戈欺你,伤你,不假,可他来雷池并非是为了取我的血,往后没了姐姐,许多事情,你需得好好处理,九重天也好,上泰仙山也好,嫡刚或长戈也好……”

“不不不!”我拼命的摇了摇头,“我不能面对的,我处理不了的,我离不开姐姐的,你们不要走,我可以继续用心血养护你们的,真的……”

“彻彻。”她抚了抚我的碎发,“我可怜的妹妹,数十万载了,还这般傻,姐姐岂能再为了苟活侵蚀你心血里的真元之力。”

“我不在乎的!真的,我不在乎成道与否,我不在乎能活多久,我只要你们陪着我,我只要……”

第171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4

“我只要…!!”

便随着那一呼,我从梦中惊醒。

床榻旁坐着两个奇异的人,一个手持银针,一个手持吾手。

不错,一个大夫,一个孙如是。

孙如是一愣,下意识的丢开我的手。

“如此醒来,便该是无碍了。”老大夫点了点头,又朝我额间试了试,“烧也退了,老夫再留副方子,大郎君按方子抓药,一日两次,早晚饭食后服用,两三日便可大好。”

“有劳大夫。”他毕恭毕敬的一揖。

我撑着窗塌缓缓坐起,瞧他望去。

这一瞬,他事无巨细地同大夫询问治愈我的方子该如何的模样,倒真似个天真少年郎。

诚然我恨他,实实的恨着,恨得连如何瞧他,我都快忘了。

他究竟是不是长戈转世,于我而言又有甚么差别?

“你这般瞧着我作甚?”他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下意识的错开目光,苍凉道:“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亦不会原谅你。”

他的话来得很多突兀,我“嗯!?”了一声,抬眼瞧去。

他款款的朝我走过来,贴近我的面庞,喃道:“我不会原谅你,同我在一处心里却装着子刚。”

“啊!?”

这什么跟什么?

他一只手托着我的下巴,低眼瞧向我,“我都晓得了,他同你的青梅竹马生得一般无二,故而让你存了入他房的意思,如今我郑重的告诉你,趁早打消这种念头,你是我的……,我的丫头,只能服侍我,晓得吗?”

我奋力朝他一推,将他推出数步,“瞎说什么!谁是你的……,我上上辈子不是,上辈子不是,这辈子不是,下辈子亦不会是!”

他信誓旦旦的一笑:“那我们走着瞧。”

……………

傲慢,粗鲁,自大!

往昔长戈虽然也有行招摇之举,却从不似他这般,不可理喻!

那一日过后,我院口的适从便被撤走了?

我虽然不晓得他打着什么主意,却也不愿教他得逞。

不是大开院门吗?那我便光明正大的逃。

让他不开心?我便很是开心。

只是奇怪的是这次我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月尘院都没个人拦我,奇异,奇异得很。

他肯定是憋着什么坏,我须得小心谨慎。

左右是活了十多万载的,还能给他个二十几岁的少年郎给计算了?

不觉间便到了凌尘院,花圃里,远远的我便瞧见一个少年颜色的男子身着锦衣蹲在草丛间修剪花草。

五指修长,却又带着钢劲。

嫡刚,定时嫡刚。

我故作欣喜的招了招手,大喊道:“子刚,子刚郎君,是你么,我是玉绥!”

只觉那锦裳之间的人脸色一黑,眼中闪过几分锐利的光。

子刚莫不是不好意思了?

往昔我在人间撩拨嫡刚的时候,他那难为情的模样历历在目,对,子刚定是不好意思了。

我一道跑,一道浮夸欣喜的唤着,“子刚郎君,子刚郎君。”

约是离他四五丈远的时候,我顿住了脚步,招起的手尴尬的抚了抚发。

“怎了?不是子刚,你很失望?”孙如是穿了身同子刚极为相似的衣服缓缓起身。

第172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5

我讷讷道:“你怎么穿了子刚的衣裳。”

他脸色黑得厉害,连正眼也不瞧我,“我当你喜欢瞧子刚是因为他那身黄裳同你的青梅竹马很是相似,竟不成想你在意子刚远胜你的竹马。”

我干干的笑了笑,“是吗?”

“瞧着是我,很失望吗?”他瞧我探了过来。

我错开他的眼,细声叹道:“确实挺失望的。”

“玉彻!”他破口喊道。

我一愣,玉彻?

这名字?

他不是忘了……

“你究竟是谁?”我抬眼朝他凝去。

他似比我还惊异,竟问我道:“我为何会唤你,玉彻?”

那一瞬,我坚信,他便是长戈,记忆可以被洗清,习惯可以被扭曲,可刻于灵魂深处的似曾相识是无法掩藏的。

我狠道:“天晓得玉彻是个什么神仙!”

他瞧发狠以为我吃醋,嘴角微微上扬,“玉彻?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只是你同她有几分相似罢了?”

青梅竹马?

这故作聪明的模样,着实是愚蠢。

他开心?我偏让他不开心。

我阴阳怪气道:“原是如此,能得大郎君的思慕,那玉彻女郎定时个风华精彩的女子,真心希望玉彻姑娘能得到幸福,离您远些。”

“你………”

跟我玩?

这些梗都是落霞元君耍剩下的,我都瞧腻了,还想气我?

“你便是仗着有几分姿色,肆无忌惮!”他冷道。

姿色?我怎的没瞧出这具身子有什么姿色?

“大郎君,君子有成人之美,奴既然思慕子刚郎君,你便该放手,将我发卖了也好,转送给子刚郎君也好,万不该留着我这么祸害不是?”我分析道:“您呢有您的府中家产要夺,我呢有我的子刚郎君要嫁,本就不甚相干,亦没得必要这般纠在一一处不是?”

他本是对府中家常并没什么在意,我偏偏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他树敌,教他不得安宁,他不开心?我很开心呀!

“闭嘴!”

他约是真怒了,面无光泽,眼中散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长戈从未这般瞧过我,从未,都说转世会让人失去记忆,却会释放内心的几分真性情,或许我从未正在了解过,往昔的长戈也好,紫霄殿外的孙如是也好,月尘院的大郎君也好。

他欠我的,我欠他的,终究是乱了,乱得不可开交,难解难分。

“堂哥这是要吓坏玉丫头的。”

子刚不晓得什么时候走了出来,走到我身前,“左不过是个丫头,表哥何至于此?”

“吃里扒外的丫头,还不过来!”

还不过来!

……过来!

我脑中闪过那日雷池他威胁我的画面。

是他!这般颜色。

我愣了半晌,瞧着子刚望去,“你相信吗?我曾经想过同你一处。”

子刚一怔,似被什么击中。

“我未曾真爱过你,却一直全心信着你,只是你的作壁上观,你的几番利用,彻底断送了我们的情谊。”我深深吸了口气,凝着子刚,“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可想好了,让我同他走?”

第173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6

众人默不作声,有些丫鬟以为我疯了,才同子刚认识不足七日,便问出这般话。

可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得到,子刚虽没了嫡刚的记忆,可他瞧我的眼神,那种一眼万年是骗不了人的,他心里是有我的。

往昔他思慕我,为了名正言顺的得到我,得到上泰仙山与不周山的权势,不惜作壁上观,一步步的瞧着我被长戈算计,最终万劫不复。

如今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亦是最后一次机会。

权势、财产、名声同我之间,让他选择。

他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丫头,我同你认识不过几日,泛泛之交罢了,怎会让你生出这些念头?”

他的这一问,很是理性。

我抬头,瞧见了他贤良的一个浅笑;

我低头,瞧见了他拳头的一翻鲜血。

我亦是淡淡的一笑,“是我错了,原是我错了。”

那日,我走得潇洒,头也不回,从此以后,我便再亦用这般了。

夜间,孙如是推门入了我的房舍。

“你相信吗?我同他认识了很久,很久……”

他默不作声地站在我跟前。

“我晓得他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他再一次将我推了开来。”

他沉了半晌,道:“我会待你好的。”

“你放过我吧,我是真的恨你。”

“那你恨他吗?”

月光穿过窗门,冷冷的榭了进来,清凉、苍白。

“不恨。”

“他如此待你,你却不恨他,我待你用尽心力,你却恨我,这是什么道理?”他深沉地朝我问道。

“我本无辜,却被卖入瓦舍,如今又成了你的通房丫头,这又是什么道理?”我依在栏上浅浅的望着他,“姐姐临死前方才告诉我往事怨不得你,可若没有你怎会有那些痛苦?若你不曾开始,又怎会无法结束那局棋?”

“玉绥?”他眼中闪过一抹泽。

“我恨你,亦恨我自己。若你真有半分良知,便放我走罢,成全了我在这世间的最后短短几十年。”

我说得凄惨。

他听得凄惨。

翌日,他很早便去了家里的商铺,遣了松儿过来送东西。

“女郎。”

她向我递来什么文书。

我细细一瞧,人间的字同人间的大地,沧海桑田,教我这种久不下天界的神瞧不懂。

可有几个字,我却是瞧得彻透,“mài shēn契。”

那一瞬,我心头似被什么一击,五味陈杂。

“大郎君说,您若走了,便走得远一些,让他彻底瞧不着您的踪迹,那样他便不会后悔。”

我纵眼望了望庭外新植的梨树,含苞欲放。

松儿抱怨着:“也不晓得大郎君是怎了,分明同你认得不过月余,日日同你争吵,却还待你情意深重,好似认识几辈子似的。”

认识几辈子……

只是几辈子的孽缘罢了。

“丫头。”她坐在我身侧劝着,“这月尘院自大夫人去了便被下了不得动分毫摆设的死令,大郎君孝顺,人尽皆知。如今他肯为了你退了自己的底线,种这一院子的青梨,可见他待你确实不错,不如你便从了他,也好过生若浮萍的漂泊不是。”

第174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7

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把什么压了下去,“告诉他,忘了我。”

“你怎这般顽固!”松儿气道:“我拼死拼活的在大郎君面前露脸,郎君瞧不上,你成日里便没给过他好脸色,他却待你掏心掏肺。”

世间之事错综复杂,情爱尤甚。

梨花依旧,我爱过他,却亦恨着他。

那日本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却下起了绵绵春雨,打着那一树树梨花,不再飞扬,不再故作姿容。

我走了,除了那一纸身契,我没带走任何东西。

一袭白衣,走得干干净净。

雨飘飘的下着,冰冰凉凉。

各个亭道上挤满了小厮,侍女,卫从。或是嘲笑,或是同情,或是迷茫。

没人晓得我为何放下了那垂手可得的富贵,亦没人晓得一个通房丫头、一个女奴何来这般大的抉择。

穿过三个院子,我停在了孙府门口,回眸惨笑。

庭院深深,天道残忍,我终是走出来了。

你是如是也好,长戈也罢,我都不愿再同你有半分瓜葛,我杀不了你,就让你生生世世带着对我的愧疚,永不超生。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吟如此悲凉的诗句。”身后传来一声空谷深邃。

我回过身,眼前站着的是个青裳男子,眉宇俊秀,玉带银冠,风度翩跹。

寮………储……

他一眼探来,眼中闪过万水千山,“彻彻。”

我愣了半晌。

他却朝我逼近,“他们两个木头认不得这副皮囊里的你,我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我故作不识,冷冷的错开他的眼。

他轻浮道:“左右是同我有过肌肤之亲的,怎会敲不出?”

“啊?!”

“不周莲池,忘了?千壑洞,你给我洗澡穿衣,轻薄了我,还……”

“别说了!”我纵声一吼!

门口的丫头一听动静,尽数瞧了过来。

寮储却笑了笑,“装不下去了?”

我干干的拍了下他的胳膊,“挑事!彼时我照拂你不过是……是老母亲照顾儿子的形容……”

他点了点头,补充道:“确实,后来你这老母亲要我以身相许来着。”

………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我讷讷道:“你是要同我翻旧账么?负心汉。”

“昂!?”他好是一愣。

我突然朝他拍去。

他一股劲儿的躲闪,“打我作甚。”

我不依不饶的打着,“让你瞧热闹,让你瞧热闹不忙我!”

“尊神要唱戏,小的哪敢拦着啊!”他委屈着。

那日我同他在院口那般一闹,孙府便有了新的说法。

一说:“前日那玉绥丫头离府,出去接她的那公子你瞧见了么?”

一应:“那日我当差,没瞧成,可我听人说一身青衣跟个神仙似的比咱家的两位郎君生的还超凡,应该是是骗人的罢,怎可能比大郎君生的还超凡?”

一说:“那日我瞧得真真儿的,那青衣郎君啊,简直是神仙般的人物,气质不俗,生的还很为俊俏,比起咱们两位郎君是不输的。”

一应:“怪不得那丫头死活不从大郎君,也不肯同子刚郎君认错,原是有了个谪仙般的人了,委实叫人生羡。”

第175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8

一说:“若三位郎君同时向我求亲,我亦选青衣郎君。”

一应:“为何?大郎君有权势,子刚郎君有才华,你怎不选他们?”

一答:“那青衣郎君玉带银冠的,定是个家底殷实的,且瞧着风华浪漫得很,不似大郎君喜怒无常,亦不似子刚郎君那般木讷。”

“你们在说什么。”孙如是云淡风轻的从他们身后走了过来。

她们吓得立马跪地,“大郎君饶命,大郎君饶命。”

他静了半晌,却问了个不甚相关的话,“她,彼时时是何神情?”

那丫头顿了顿,回道:“玉绥女郎同那青衣郎君有说有笑,举止甚是……甚是……”

“甚是什么?”

“甚是亲昵,言语中还透露着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那些我都是猜得着的,偌大的孙府怎会没几个嚼舌根子的?

然有些亦是我猜不着的,比如第一眼瞧出我的不是长戈与嫡刚,而是……

一路上,我万分鄙夷瞧向寮储。

他眉一挑,“你这般瞧着我作甚?可是老马要吃回头草了?”

………

我上下朝他打量了一番,“烦请这位郎君莫要白日做梦,当心招雷劈。”

他嘴角微微上扬,“你也舍得?”

“劈死活该。”

正当我们一来一往的闲谈之时眼前却现出了那么个身着黑袍紫裳的女子。

她缓缓卸下那定遮颜帽,容颜浮现。

素面朝天,满头银丝,二十岁的容貌,八十岁的光华。

“玉……。”她眼中泛过几番过往前尘。

我认得,是她,那个不堪受辱吻剑的女子——孟兰蕊。

“孟……姑娘。”

一时之间,我竟说不出一句话。

若非往昔没挡住双首狮,她便也不会**;若非我早一步走了,也不会放她绝望离别;若非我的出现,长戈便不会强行介入他们的命理姻缘,他们或许悲剧却不至于脱了轮回,生生世世天地永隔。

我虽竭尽所有去助她,却让她得了个最差的结局。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是我欠了她。

“我就晓得您还活着。”

她满是动情的模样却是叫我更加自责了,我错开了她的目光,讷讷道:“嗯……,你是如何发现我的元神的?”

“我在地府里当差,学了一身观魄的本事。”她行至我跟前,张开手,两个水晶瓶现了出来。

“这是?”

她解释道:“您的仙身虽毁,却元神犹在。许是天道庇佑,受了雷劫仙泽未涣散,我细细探过,仙泽似被什么东西封在了您的元神里,故而您感受不到疼痛,亦没有六欲……”

我抬头望了望天将什么压了下去,封住我仙泽的力量?哪是什么天道的庇佑,分明是姐姐与长彦用最后一丝元魄护住了我。

“玉彻。”

“彻彻?”

我缓过神来,“那这两瓶……”

“浅绿色的是忘川穷湖的水。”她望着我的眼,真切道:“饮此,仙泽破印直冲云霄,再入九重天。”

“不过……”我眼中闪过几分酸涩,“不过我会忘却过往前尘,无喜无悲,如同断了情丝,绝了过往,对…吗?”

她愣了半晌。

寮储拍了拍我的肩,沉重道:“没有过去便不会有痛苦,这对你而言,大抵是极好的罢。”

“或许我会把你也忘掉?”我朝他望去。

“没有我……”他怅然一笑,“或许亦是一件好事。”

“另一瓶呢?”

“浅蓝色的是碧落湖之水,饮此,万载修为附于一日,一日后……烟消云散……”

她有些不敢往下说了。

我苍凉的笑了笑,接过两个瓶子,“这倒是两个好宝贝,用哪个都是极好的去处。”

“彻彻……”

我故作轻松,朝他浅笑,“我便说你这负心汉怎会一眼便瞧出了我的真身,原是有孟婆相助。”

他一脸沉重,“早晓得她叫我去上泰仙山取碧落湖水是这么个用处,我定唤灵龟吃干了那湖。”

灵龟?

突然想起我曾在不周山送他养的乌龟。

“那龟太小了点,我嫌它生的慢,便渡了它一些玄武仙力,如今它倒是有了个坐骑模样。”他朝我解释道。

第176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19

这一日,我们三来了间破庙过夜。

庙中简陋,却因有了这两方大神而多了几分道气。

地府上仙给我铺草床焚香,归墟世子给我生火烤肉,如此待遇倒是叫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受宠若惊。

夜半,我侧卧在草堆上把玩这孟氏的细细白丝。

“兰蕊,你怨我吗?你跟月生……”

她合上了眼,略显疲惫道:“这本怨不得你。”

“可我怨我自己害苦了你。”

她默不作声,似睡着了一般的安静。

“你……还思慕……他吗?”我这话问得断断续续,连自己都不晓得为何会在如此诡异的氛围里问这么句话。

“睡吧,不早了。”

她应得毫不在意,似他从未出现过似的,偏偏我在她闭着的眼侧瞧见了那湿透了的眼睫。

那夜,辗转反侧,过往种种在我脑中来得汹涌澎湃。

月生也好、兰蕊也好、长彦也好、姐姐也好,于长戈而言都只是棋子罢。

他毁了所有人,却能坦然自若的下凡寻求一份永不得到安慰,六界之中竟无一人拦得住他,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我这算什么?他要利用便能利用,感觉亏欠了便能弥补,想要安慰了便能玩弄的物件?

月色深深,她们已然入眠。

我紧紧握着那两瓶水,耳边响过那么句话,“凡人、转世仙人饮此碧落水,身裂神破,烟消云散。”

起身,步步向前。

不晓得走了多久,停在了孙府的门口。

侍女瞧见了我很是惊讶,入府禀报,不消半刻,孙如是走了出来。

金冠玉带,白衣素簪,气韵卓绝,隽永风华。

“怎了,相好不要你了?”他居高临下的一瞥。

我抬眼望去,他那般高傲自若的模样,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所谓。

“如今没人要了倒想起孙府了?只是你身契都没了,即使将自己卖了也不可能一步登天做通房丫头了。”他冷冷的朝我一瞥。

真真是个绝情的人!

他得意道:“放你入府倒也不是不可,只要你往后肯听我命令,奉行礼法,视我为尊,我倒是不甚介意月尘院多个洗脚婢。”

洗脚婢,果然是个十足的小人。

诓我,伤我,毁我,何以如此卑鄙无耻。

我瘫坐在地上,心中委屈,双手抱腿,泪不住的滚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形容!休要作出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他有些出乎意料。

即使是下地狱,我亦要让他垫背。

我纵横着泪眼向他凝去。

他一怔,似被什么刺痛一半,“你们,还不快滚!”

那群小厮见势头不对,心急火燎的跑了进去,不消片刻这府前便只有我们两了。

“你………”他走得很慢,却显得有些失措,“你莫哭了。”

哭?我只是恨,想起姐姐,想起大家,恨罢了。

我试了试眼角的泪,“我没哭,只是委屈。”

他顿了下来,在我身侧,轻言道:“左右都无人了,你莫哭了。”

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对!从前他便是这般做骗得我失了一切!

我故作娇小温柔,“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怎又成我的不是了?”他惊异道:“倒是你非要离开我,如今吃苦了罢。”

第177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20

我娇柔委屈道:“你分明晓得我是女子,还这般欺负我。”

他愣了半晌,朝我盯着,“可你这女子比我们这些男子还凶悍。”

小肚鸡肠!

我娇嗔的朝他一拍,“我眼里心里全是你,方才……方才故意同你作对,偏偏你还欺负我,还囚禁我,还敢我走……”

“你方才说什么?”他眼中闪过几分晴光,“你眼里、心里全是我,可是真的?”

这倒是不假,眼里心里全是待你的恨,让你永不超生的心心念念。

“一直都是你,你是我心里最………最在意的男人…”

他愣了半晌,“你突如其来的温柔,我有些猝不及防。”

恶心!

我立马推开他,站了起来背对着他,压抑着恶心,露出娇羞的倩影,“女子不比那男子那般豁达,且我还是个出身低的女子,自觉配不你,偏偏待你又是情难自抑,如此循环反复,害了你待我的初见,还让你待我有了误会。”

“那日来接你的男子?”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那是我弟弟,一个阿娘生的。”

他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

我转过身,行至他身侧,“如此,你还要怀疑我吗?若你委实不喜欢我,那我便一头撞死在府门外成了全了做你府中鬼的痴心算了。”

往昔的戏本子没白瞧,演起来一套一套的。

他突然手一伸,揽过我的腰,一把搂着我。

我一怔,下意识的挣扎着。

他却越搂越近,“别动。”

“这样叫旁人瞧见不好。”

他声音略有酸涩的回道:“无妨,你相信吗?每每瞧见你,我便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你的手,你的香总会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这大抵便是前世的缘分罢。”

“孽缘罢了。”我下意识道。

“嗯!?你说什么?”

我缓过神来,温切道:“真真是天注定的姻缘。”

如此,我便被他迎回月尘府了,说是给他做贴身婢子。

然府中人瞧来,他却如我的贴身婢子一般,待我体贴之至,却从不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那两日我才晓得,原来绝望是会教人学会虚与委蛇的。

日间他出门巡视铺子了,我坐在院里提着花篮摘梨花,正是花季,片片雪白。

“你果真来了此处!”

我转过身,寮储一脸愤慨的出现在我面前。

“你当晓得,你的哭多是来源于他,如今回来是要做什么?自投罗网还是同归于尽?”

他的话一针见血,一眼望去,如今的他瞧上去略见轻浮,实则成熟稳重,果真同往昔大有不同。

“如今我全都晓得了。”

“你晓得什么?”

我望了望他,“九天太子殁了,嫡刚为赢长戈利用我,将我推给长戈;长戈为救母利用我,得了妖仙血毁了我的一切;你为了玄武血脉开萌利用我,害了不周山往昔众生灵:上元仙君为报青丘之仇利用我,引长戈犯天条……”

他怔住了,说不出一句话。

“你们全都明里暗里的思慕我,却一个个都在利用我,所谓真心不过是权势的垫脚石,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斥责我?”

“彻彻…,我待你,是有过……”

“寮储,我不是圣母上君,容不了眼里有沙子,如今我不再恨你,却也不愿再同你有什么旁的牵扯。”

第178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21

“我晓得你下凡并非是为了我,既是如此,那便当作从未见过我。”

“彻彻……”

那是我同他见的最后一面。

多年后想起那日,我亦是欣然的,我做过许多错事,偏偏拒绝他算是我做得最对的事。

夜间,孙如是回来了,唤了几个下人抬了十二箱东西进了我房间。

“绥儿,来给为夫擦擦汗。”

为夫???

我愣愣,却又怕功亏一篑,不得以拿着绢帛给他做了做样子。

“怎么,心情不好?”

可不?同你在一处心情怎么会好。

我陪笑道:“只是有些乏罢了。”

他却甚是开心的指了指那些箱子,“你瞧瞧那些东西,准会开心。”

……?

我将信将疑的走近,小厮将箱子一打开。

金光灿灿的一片黄!

嗯……,应该说一片华贵。

“这是?”我转身朝他望去。

“如今你是良人,不能让你这般不明不白的跟着我,我想好了五月初九是个好日子……”

五月初九是个好日子……,脑中闪过往昔长戈说的那句“正月十二是个万事大吉的好日子,只是我们错过了。”

我眼中什么落下来,喉咙有些干涩,“为什么不选正月正月……十二。”

他浅浅的笑了笑,“正月十二是个好日子,只是我们错过了。”

惊人的相似!

“与其等一年,不如就五月初九,一个多月的准备,虽然匆忙了些……”

我不晓得我是怎了,眼泪竟不住的往下坠,最后自己竟也失控,扑了过去,依在他怀念,泪眼婆娑。

入戏!定是我太入戏了,要骗到旁人,必先骗到自己,对,我定是太入戏。

“依照习俗,新娘的喜衣与遮面羽扇需得你自己装绣,你的刺绣如何?可需要我遣几个心灵手巧的丫头来帮你?”

连喜衣与遮面扇都……

我不晓得怎么,紧紧钻到他怀间,无法自拔。

他支支吾吾道:“我听你弟弟说,你曾经深爱过一个人,把我当做他的替身,让我放过你……”

寮储!这厮竟同孙如是讲这些,拆我的台,真真是气人!

他又道:“然没有情意的两个人也是可以结为夫妻的,你虽最爱的不是我,我却渴着有朝一日,你会舍我不得。”

这番话,为何这般熟悉?

“今夜,我可以留宿吗?”

他的问题来得突兀,我愣了半晌。

我松开他,钢铁般的回道:“郎君是要我未婚先孕吗?”

“咳咳咳!”他手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脸颊微红,“那你好好休息。”

那一日我坐在榻前,望着那一箱箱他送来的华贵陪嫁,心里一怔,似被什么揪着一般。

如果他没有……,我会同他一处吗?

几番思量竟觉得烦闷的很,出了房门在外头吹风。

梨花飒飒,树影成双。

时光荏苒,我又该何去何从。

我紧紧握着那装着碧落湖水的瓶子,脑中滑过往昔的恩、怨、憎、仇。

是他害了我,天道怜见给了我最后一次机会,纵使灰飞烟灭,我亦要教他永不超生。

第179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22

日间,孙如是的远房表妹听闻了我同他的婚讯,气急败坏的冲入了月尘院,寻到了正在院前吃酒的我。

“你便是那贱丫头?”

许是酒劲有些上头,我朦朦胧胧的瞧见眼前的黄裳女子有些眼熟。

她瞧我没正眼对着她便跑至我跟前,对着石桌面一拂。

“噼叭!”

酒盏尽数摔了下去,碎了一地。

“让你吃酒不做声!”

我手撑着头,甚是散漫的朝她瞧去,哟!这女子不是四海水君公主绵儿吗?如今竟了转世轮回了?

只是轮回便也罢了,怎还同孙如是扯上姻缘了?

往昔他同北海水君的三子有婚约,结果我为落霞元君坏了她的结亲礼;后来天族为了补偿四海封了她四海明珠公主的名头,并赐婚给了嫡刚,司命星君亲自为二人转世借缘,奈何恰好遇上灵王世子同我的一翻纠葛,最后嫡刚成了我的未婚夫婿………

思来想后我倒是欠了她姻缘。

如今她这一轮回,名字竟还唤做绵儿,可是天意这般?

她朝我指了指,“你这般瞧着我做什么?粗俗!”

我抚了抚惺忪醉眼,朝她笑了笑,“你这般瞧着我,便不粗俗了?”

“你这丫头!”她跺了跺脚,“我警告你,快些出府去,莫要在做当一院之主的白日梦了。大老爷已经下了死命令,表哥若娶你,将来孙府的铺子便不会再给他了,没了铺子便是失了权势……”

权势……

“他如何说的?”

她愤慨道:“表哥如今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竟还应了,你这贱丫头,狐狸精,赶紧滚出去。”

他…应了?为了娶我,甘心放下府里的权势………

长戈……

不对,他定是在耍什么诡计!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博取同情,大家都会同情弱者……,对!定是如此,他笃定了大老爷偏爱长子,不会扯了他的权势。

我抬眼朝她一凝,“丫头,我若是妖精,只会是迷人眼神的蝴蝶精,听闻上古有种蝶,青色的,很是翩跹,若你下回骂我,记得唤我蝴蝶精。”

“你……!”

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下意识的抖了抖,“你做什么?”

“你说,眼下偌大的院子只有我们两个,若我扒了自己的衣服大喊救命,大家会怎么想?”我轻挑道。

“你敢!”

“大家若来了,定会以为你气急败坏,扒了我的衣裳,你往后的姻缘……”

她一愣,退了几步,“你这歹毒的丫头!你若这般算计我,定会坏了表哥的名声!”

她瞧着我懒散的模样,缓过神来,“不对,你这模样根本不在乎表哥的名声,你压根儿不喜欢表哥!”

我没回她,转身走了。

彼时我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对绵儿讲那些,她晓得了我待孙如是的恨只会阻碍我的计划。

多年后回忆起来,或许我只是为了留一个拦不住我的人来阻碍我,荒谬,可笑,如我。

可惜她是个十足的直肠子,回去便寻了孙如是说了个究竟。

后来直至结亲礼前,她便再也没出现过。

第180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23

白日里的一番动静终究是将他引了过来。

孙如是端了盅酒与琉璃杯来了我的房舍。

他赔礼道:“绥儿,白日里我听说绵儿摔坏了你的白瓷杯,那丫头自小便被表舅舅惯着,惯坏了,你莫要同她做计较。”

我朝他一瞥,托起支琉璃杯,“倘若我非要同她计较,又如何?”

“嗯哼!?”他一脸茫然。

我故作柔态浅笑道:“虎你呢,左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罢了,同你在一处,往后这些事儿定不会少,若我处处计较,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一怔,眼中潋滟着什么,“往后,这话真好听。”

我一愣,方才注意到适才我脱口而出的话。

“绥儿。”他托起我的手,摁在他胸前,“往昔是我带你不好,总同你争吵,往后我再也不拂你的意了。”

“咚,咚咚……”

我的手几乎触到了他的心跳,我的脸亦绝有几分热。

这究竟是怎了?

我下意识抽出手,干干道:“甚好,甚好……”

翌日,我听院口来送吃食的丫头们议论。

一说:“……那绵儿女郎也是命苦,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这位。”

一说:“我听说是大郎君当日质问表舅时气势汹汹,说什么养女不教女不如养头猪,气得他舅舅当日便下了死命令,禁足绵儿女郎。”

一惊:“天呐,这番话大郎君也敢讲?”

一应:“可不是嘛,素日守礼至严,沉稳至深的大郎君竟能骂出如此不堪的话,真真是把他表舅气了个半死。”

一笑:“我倒是觉着大郎君不似往昔了,多了几分生气,人情气,咱们府里的小厮受了旁边院里的欺负,大郎君竟都帮着咱们府里呢,从前大郎君哪管这些个不入眼的事儿。”

一叹:“都说那疯丫头来了府里害了大郎君,如今瞧来,倒是帮了咱们院里。”

………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我分明是做足了毁了他的名声,害了他的性命的准备的,如今他性命犹在,名声还多了几分亲民气。

“玉彻!”

缓过神来,眼前现出来的遮面女子竟是………碧娥!

她竟还活着!

那日我分明引了天雷对她劈了过去,她怎还活着?

此前我曾听闻妖族有门法术,唤做皮根术,摘取妖族生命之书的一方长根,混以灵女之血,辅以阵法便可做出一个同施术者容貌、修为一般无二的假人,只是此法作出的假人只有两日的寿命,不但颇费真元,生命之树的长根亦是极难获取。

生命之树长根共三根,一条被白烈帝抗魔族时用去了,不承想九臣竟如此大方,竟肯借了碧娥,更不承想苏浅宁亦肯与了她灵女之血。

“莫要以为我瞧不出是你!”她朝我盯来。

如今我元神破碎,没个仙泽加持,倒真是成了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虎。

我抚了抚发:“女郎是哪个院子的?”

“休要同我装蒜!”

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莫不是……被大郎君买回来的美人?果真是薄情之人,日前还应我长长久久在一处,如今又……”

第181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24

她侧过眼,似有些将信将疑。

“玉彻,你姐姐便是被我算计的,是我设计让她知晓鹤王通天地之事。”她颇为自豪道:“亦是我告诉了白樱樱,水绿扬的命门在耳后半寸的。可惜她笨,即使用了蛆骨zhēn ci中了你姐姐命门却还是中了你姐姐的绿影刀,灰飞烟灭。”

是她!竟是她!

不行,我不能露悲,不能冲动,…不能………,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你想不到罢,苏浅宁与穆长戈亦是我同谋。”她嗤笑道。

姐姐,你听到了吗?你口口声声说的原谅,口口声声的真相……结果呢?他是个骗子,十足的骗子!

我若死,定要他陪葬!

“怎了,怎不做声了?”

我“无耻”的浅浅笑着,“女郎可是认错人了?”

她愣了半晌,朝我打量了一番,“原来是个下贱的凡人,瞧来是我多心了。听说你要嫁给长戈……”

她又道:“不对,是嫁给孙如是,你且放心出嫁,我定会在云头布好仙障,帮你拦着,不让苏浅宁寻到你们。”

我故作无知道:“苏浅宁?”

她笑了笑:“一个明面上同我一个战线,背地里却夺我女娲紫藤的下贱胚罢了。”

女娲紫藤?女娲青藤……,他们竟真组合百元绫与收妖筒做成了那邪物!

话毕,她化作烟云飞走了。

那一日,我思量了整整一日,方才理清了这其中的纠葛。

长戈布局,苏浅宁入局,碧娥改局,九臣引局,嫡刚观局,而这场棋局最后却没有一个受益者。

分明他们赢得彻底,最后长戈的母亲并未得到救赎,嫡刚依旧下凡,苏浅宁害了我亦并非得到长戈的爱,碧娥一心除我一心夺紫藤却鸡飞蛋打,白樱樱欲逆天救父却被天道反噬死于乱刀,而九臣想揭开昊武帝的封印却也只是徒劳。

好一场笑话,一场结合天界、灵界、妖界、四海的大笑话。

我瘫坐地上凝望着那qing tiān bái ri,竟无限感伤。

他们只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只是应了自己的悲哀,而我呢?

我却失去了一切!上泰四仙成了笑话、圣母上君成了笑话、九重天成了笑话、不周山亦成了个大笑话。

我本是恣意潇洒的一生,因为他的一局棋,成了一场笑话,笑醒之后,我又该如何?我又能如何?

“绥儿,你怎么了?”

我婆娑着泪眼望去,他却在不觉间站在了我身侧,朝我步步接近。

“你不要过来!”

我有些寒,寒得发抖,不止的抗拒着,“不要过来,你要过来……”

“绥儿,我是如是。”

分明是孙如是的呼唤,我眼里闪过的却是那云中楼下隽永风华的白衣少年,他似在朝我轻喃:“彻彻,我是长戈。”

他紧紧拥过来,喃语着:“绥儿,莫怕,莫怕,我也不会欺负你了,再也不会。”

我下巴依在他肩上,交错相拥的温情,何以感受到的的只有阵阵凉意。

紧紧合上的眼划过了一道泪痕,毫无痛感,却叫人空灵绝望。

第182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25

我听过绝唱的曲,瞧过最美的戏,却也参不透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劫。

那日约是我的惧伤到了他,一连数日他都不曾来瞧我,府里的小厮们也开始私下议论我,言语不乏疑我失宠。

然他的深情于我却从不是什么恩宠。

“女郎,今日你穿这身紫裳如何?”

松儿端着一件缎面浅紫的华服行了过来。

我托着领口,衣裳的半全模样映入眼帘,浅而不失高洁,紫得华贵,做工更是精细,裙边绣的一株白梨惟妙惟肖。

“如此华丽的裙裳,与了我倒是可惜了。”

松儿放下华裳蹲在我身侧劝道:“女郎便穿着这身去客楼里瞧大郎君,定能教他回心转意。”

原是叫我以色侍人。

她又道:“女郎清高,不愿出了院府,只是如此下去,大郎君不来瞧您,日久情淡,往日付诸岂非虚妄?您出身不高,断不可如此……”

往日付诸?

我狠狠的凝了凝天,心中念道:“他还欠着我,一条命。”

那日是我数万载以来第一次盛装,连妆容都是璀璨的,对着铜镜方才发现这句身子在如此妆容下竟同往昔我的容貌有**分相似。

鸿楼之间传来阵阵喧声。

小厮毕恭毕敬道:“大郎君,你唤小的有何事?”

孙如是手持书卷眉目半锁,“经过这几日的更替,凌尘院里的势力便算是除了七八了,你且对对这些账目,是时候同他们算算总账了。”

“善!”小厮欣喜道。

“咯吱!”

门被缓缓推了开来。

轻灵纤足缓缓踏入,回风一掠,掀起我翩翩衣袂,发丝飞扬,步摇叮铃,略施粉黛,眉间梨花更是华美非常。

那一瞬,整间楼静了下来。

他望着我,半晌,纹丝未动。

直至我行至他跟前,他方才晃过神来木讷道:“你怎么来了?”

我压抑着内心的愤恨,谄媚的笑了笑,“你不来瞧我,自然只能我来瞧你。”

“哟!”客人们开始起哄。

他连忙端起袖子在众人面前挡着我的容颜,似气非气的左右怒斥,“不许看不看,这是我娘子,来人,把楼上的屏风给我卸下来挡着!”

伙计们手忙脚乱的动了起来。

我却万分温柔的轻抚着他的臂膀,压下他挡着我的衣袖,“旁人慕我几分,我全然不在意,我只在意你,你可原谅我了?”

他面颊微红,错开了我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我几时怨过你。”

霎时,我踮起足尖,唇朝他脸颊一掠。

他一怔如获至宝般的望向我,几番欣喜,几番压抑,几番震惊。

被他那般一盯我竟有些失措了,拍了下他的胸脯,干干的留下了句,“死相。”便跑开了。

回府的那一路我拽着丝巾不止的擦拭着唇,一遍又一遍,眼里却闪动着什么。

在闹街之间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绥儿!”

我下意识的藏起丝巾,回首一笑。

“绥儿……”他望着我,却有些语滞。

我故作娇媚道:“郎君唤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183章 爱里须臾,恨里绝26

他木讷地从从袖中取出一条镶着透明玉石的银链子。

“这是……这是……”

“这是给我的?”

“嗯。”他浅浅一笑,“听说这银链子上的透明玉石唤做水玉,炎山喷发后留下来的宝物,听说白水玉更是水玉之王有生财旺财和化煞挡灾之效,纯净无比。”

“是吗。”

他托起我的右腕,“本想着等成亲那日再送你,如今瞧来,还是早些好。”

“为何?”

他小心翼翼的锁着手链的机括,“如今不把你锁得死死的,你同旁的男子跑了可怎得了?”

一怔,那一瞬我心间似被什么扎了一下,竟生出了那么丝丝的痛感。

“若我如今还不甚爱你呢?”

他回得很是清淡,似没有什么比为我戴手链更为重要,“以后总会爱的。”

“以后也不会。”

他愣了半晌,似笑非笑,“那咱们走着瞧。”

………

正是他专心致志的时辰,一道冰冷的银光影闪过我的眼,我瞧的真切,他背后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子刚的贴身侍从。

在这人来人往的闹市中,而这侍从眼下正持着bi shou朝他奔来,而他彼时全心全意的望着我腕上的璀璨。

“你戴着,真美。”

那一帧,疾风骤雨,艳阳已垂。

“嗤!”

刀穿过**的声音。

“铛啷!”

人被推开摔到地上的声音。

“蹭蹭…,啊……,杀人了,来人啊!”

人群凌乱的声音。

“绥儿!!!”

孙如是的声音。

手滑过几分腥凉,我低头,那道冰冷的银刃插在我的腹前。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那侍从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开。

天旋地转,周围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

“绥儿,绥儿!”

我似倒在他缓缓,他坚毅的怀间。

他哆嗦着,“绥儿,你为什么如此蠢笨,他要杀我你逞什么英雄!”

我伸手拭着他的泪,可血渍却从我的手染上了他的脸,“是啊,我怕怎会挡过去呢?怎会?”

他若死了,便是历劫过了,重入九天,我还没毒死他……,怎能让他死……是这样的吗?彼时我是如此思虑的吗?

可我呢?没了真身,若在凡间殁了,那便真是魂飞魄散了,何以我会用自己瘦弱的身躯去挡刺向他的刀刃呢?

昏迷之间我似陷入了一个循环,无数次的问着自己,一个又一个的何以。

最终却得出了另一个荒谬的答案。

因为我恨他。

只有让他心甘情愿饮下碧落水,他方才会神形俱灭,绝于六界。

其实我一直醒着,只是他不晓得罢了。

只是我不晓得如何面对他,日日装模作样的颜色以然让我生厌。

可他却日日来瞧我,日日来同我说话,同我说他的过往,譬如他的母亲如何被害死,譬如他的奶奶如何照拂他的表姑姑,又譬如他如何一步步对我情根深种。

诸多话里却也有一段让我记忆犹新。

约是:“我时常梦见一座楼,烟云朦胧的楼,楼下走来一个瞧不清容貌的女子,一袭素紫,玉落凝香紫,久彻入人心。”

分明是爱中的须臾,却落成了恨中绝决。

第184章 弃珠还泪1

如此照料从三月一直到了四月,一日表姑母差了下人信誓旦旦的冲了进来。

“孙如是,你如今是翅膀硬了,连表姑母的田舍生意都能阻断了。”

他似没听到一般,擦拭着我的手。

表姑母怒道:“孙如是!你已经停了凌尘院大半个月的生意了,该够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了句,“绥儿一日,凌尘院一日封院。”

“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已然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她昏迷你便封了我们院,她若死了,你又待如何!”

他锐利地朝她那处一瞥,“她若死了,我便赐你们每人一杯酒,全部陪葬。”

“你敢!”

他轻轻地放下我的手朝她走去,“往昔你如何待我,我全然不在意,你如何冒名顶替带着你不满周岁的儿子赖上我表姑爷,我亦全然不在意,但你如今一而再再而三伤我的人,真当我是瞎子吗!”

他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最后竟跌倒在地。

“不孝,不孝子孙!”

他冷冷转身,“莫要以为你联合两院便能动我,如今孙府的房、田、商、官皆是我一人打理,若你再打什么旁的心思,侄儿不介意将你同我那贪恋权势的远房表弟一道给发卖了。”

即使闭着眼,我已经能感受到彼时他的狠戾。

罪孽,真真是罪孽,他们的纠葛本同我没半分瓜葛,如今却要因为我一朝爆发,如今瞧来,我倒真成了个祸害。

“咳咳!”

我鼓足全身的气力,却也只是咳了几咳嗽。

“绥儿!”

他心急火燎的抱起我,大喊:“大夫,快叫大夫!”

此间种种我记得不甚清楚,然大夫瞧我的眼神却叫我记了许久,是惊,是异,是惧,又或者疑自己的老眼昏花。

彼时他遣散了所有的人,带着大夫在私下细声谈论着。

他以为细声我便听不着了,偏偏那日的风甚是轻,大夫的那句诧异还是入了我的耳,“老夫行医三十二载从未瞧过如此邪异的脉。”

“绥儿究竟身患何症?”

大夫手松,摇头叹气,“全无脉搏,死脉矣。”

便是那一句‘死脉矣’我听得最是真切,这具肉身快承受不住我的仙元了,故而我的容颜越来越似往昔的神貌,故而我的凡躯越来越苍凉。

“莫要告诉任何人。”他沉吟道。

大夫晃过神来,一揖,“老身晓得。”

“包括绥儿。”

大夫一怔,无奈的点了点头。

暮间,我依在床栏上,他坐到了我身侧。

氛围有些静,一时之间,谁都不晓得如何开口。

他搓着手,对手哈了口气约是觉着热了,便捂着我冰凉的手过温。

温度从他的手漫了过来,我的手亦从起先的苍白变得有了几分血色,应是暖的罢,只是我感受不到了。

“此前…大夫同你,说了些什么?”

“摁?”他一愣,对着我的手一遍哈气,一边搓着,“没什么,大夫嘱咐我要好好待你,不能让你受凉,不能让你不悦。”

我下意识的抽出了手,“我怕是活不了不了多久了……”

他却又拉了回来,一边哈气,一边说着,“胡说,大夫可是镇子里有名的行医三十二载救了不少人,他说了,只要你按时吃药,穿得暖些,病不久便好了。”

第185章 弃珠还泪2

“待你病好了,我便退影,将院子、财帛全数交给子刚,我便带着你走遍万山四海,瞧尽天下名楼。”他浅浅的笑着,“听说汴河尽头有处仙谪,唤做云中楼,里面住了橙衣仙子,我要待你去瞧她,估摸着她瞧了你这等容貌都会自惭形秽。”

我苍凉一笑,眼中闪过什么,“你这傻子,思虑半生的权势、财富皆不要了?”

他的手掠过我的肩,一顺将我揽入怀中,“你远比那些要重要得多。”

我下意识的用手捂着嘴,强忍着什么。

他全然不晓,我亦全然不顾。

翌日,他出门忙婚娶礼单之事,遣了松儿照顾我,我嫌屋里太闷,便遣她在后院梨花林间置了张竹椅。

本是四月的花季,却不晓得为何院里的梨花还含这苞,承认亦有不少小花苞绽了开来,随风飘零。

依在竹椅上,看着雪白飘零,持着梨花酿倒也自在。

“听闻今年发了倒春寒,院里的梨花开得较往年晚一些,梨花酿亦是少了些,可幸女郎病还未好全,少吃些也是好的。”

“多事的丫头。”我叹了叹。

松儿望着我,似有什么心悦之事,却又不好开口,几经周折,还是对我说了个究竟,“女郎,子刚郎君为了感谢府中小厮们平日的悉心照顾,设了个棚子。”

我抿了口酒,朝她瞧去。

她支支吾吾道:“府里的小厮都可以去棚子里领两吊钱……”

我瞧了瞧她那望穿秋水的模样,怕是对子刚送的两吊钱垂涎得很,“去吧。”

“可您?”

我望了望飘零的梨花瓣,“无妨,多领两吊,把我那份儿也领了,当赏你了的。”

“谢谢女郎,谢谢女郎!”

她欣喜的小步跑了开来。

做个凡人当真是好,日日都有所思,有所追,虽有挫折,虽然苦难多于欣喜,可那种苦中天与苦后的甜大抵是这六界最为真诚美妙的东西了。

“玉儿。”

我一愣,侧脸瞧去,竟是嫡刚。

不对,彼时应该唤做子刚。

“子刚郎君还是唤我玉绥女郎的好。”

他一眼探来,眼里闪过万水千山,“你还在怪我,怪我作壁上观让你被如是抓走?”

诚然我是怪他,亦是怪他作壁上观,只是非孙如是抓我,而是往昔种种罢了。

“是我错了,不该将你视若棋子,一面待你遇拒还迎,一面又贪恋权势,日前你苏醒了,我性喜若狂,方才晓得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的久久不选择,我的故作漠视,终究害了我们。”

他说得动情万分,偏偏我已经放下了。

“子刚。”

“嗯!?”

我吃了口酒,壮了壮胆,“你曾经是我除了姐姐之外最相信的人,甚至在我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不止一次撩拨你,试图嫁给你,那日在雷池,你们两表兄弟却将我伤了个彻底,他教会了我什么叫错爱,而你更教会了我什么叫错信。”

他一震,捂着头,似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却压下他捂头的手,“无妨终有一日,你会记起一切的,彼时你无需后悔,无需追忆,我原谅你了,真的,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权势,独一无二的权势,作为代价,你会同我一般失去一切。”

他怔了怔,半信半疑的望着我。

第186章 弃珠还泪3

此言不虚。

没了长戈,他便是天帝唯一的血脉传人,依他往昔在天界的作为定能登上帝位,拥有无上权势。

只是随着他的上位,他的算计,城府便会传遍六界,西王母、圣母上君、天帝都会重新待他,他亦将失去世上所有待他的真心。

帝位是孤独的,却也是他自己选的归宿,听我无甘。

黄昏时分,松儿很是欣喜的蹲在我身侧数着那些铜钱。

“女郎。”她思了一会。

我吃着酒。

“你说子刚郎君是不是思慕我。”

“咳咳。”酒入喉口差点没被她吓得喷出来。

“女郎,你怎了?”她连忙拍了拍我的背。

“无妨,无妨。”我拭了拭手背沾的酒水。

她一边深思,一边说着:“定是思慕我的。”

“何以见得?”

她解释道:“今日来领银子的不在少数,每人两贯钱,偏偏到我的时候,小厮给了我五两雪花纹银!说是什么照顾玉女郎辛苦了。”

我朝她探了探,“莫不是这负责分发银子的小厮待你有什么情谊?”

“起先我也是这般思量的,还故意四处瞧了瞧,都没见子刚郎君的身影,分明是他做善事,怎还不出来呢?”

她又道:“来的女从不少,多是来瞧子刚郎君的,可子刚郎君彼时并未现身,偏偏我出棚子的时候……”

她娇羞道:“遇着他了,他一脸沉重,似失去了什么要紧的东西,眼如死灰,我便上前宽慰了半句,他瞧见了我,一双眼闪着水儿,都挪不开眼。”

我愣愣,瞧了瞧她,分明是寻常模样,若说不寻常的,只有她发间簪着的梨花状步白玉钗。

梨花……

她起了身,面颊泛着红,一边走,一边回头瞧我,“我寻思着呀,子刚郎君定是为了我方才设的着棚子,不然谁有事没事给下人发这么多银子,分明是想瞧我了,寻了这名目,彼时他瞧我的时候眼还抬了几分,伤情得很,他定是在瞧我的,不然总不至于我抬眼瞧我的簪子,对,他思慕于我。”

………

对于她的一番推论,我还是很佩服的。

她又朝我跑过来,“你能将大郎君迷得五迷三道的定是有些过人招儿,传些……”

………

她又觉着不对,惭愧道:“奴失言了。”

眼下她这愧疚不已的模样倒又些似我那麻雀离香愧疚时的形容,也不晓得她如今怎样了。

“女郎?”

我深深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肩,“松儿,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如今他既思慕于你,那你便该多在他跟前走走,你们一个花样年华,一个书生意气,正是好相配。”

“我亦是这般认为的。”她涨红了脸捏了捏她手中的银子,“只是不晓得表姑……能不能接受我的出身。”

“定是不能。”我脱口而出道。

她垂下了眼。

“只是你须得晓得,天底下本就没有什么是平白换来的,成功皆是要付诸努力的,他的家世虽然高你一截,相貌高你一截,才气高你一截,但你也不是全然逊他一筹……”

第187章 弃珠还泪4

“那我什么比他高一截?”

她这般一问,我确实没反应过来,细细朝她打量了一番,竟也没想出个回应,干干道:“嗯……这个,你食量高他一截不是?”

她一愣,好一阵沮丧,“我就没旁的优势了?”

我细细瞧了瞧她,一时三刻竟也想不出其它形容,便煞有道理道:“能吃是福,你这福气可大了他一截。”

她捏了捏自己圆圆的脸蛋,无奈道:“这福气确是大了他好大一截。”

瞧着她这般形容,难免想到往昔的自己,在不周山时,我时常同姐姐嬉闹,抱怨自己的容貌远不及姐姐,姐姐亦是同我这般,分明是安慰我,却词穷得很。

过眼云烟,好如昨日,若没他那一局棋………

“女郎,女郎。”她唤了唤我,“你怎么哭了?”

我下意识的拭了拭面颊,“想起了些往事罢了。”

她望向我,诚恳道:“女郎,瓦舍里的那些苦……都过去了,如今你有了大郎君,该忘的便忘了吧,好日子不远了呢。”

好日子……,没有他的日子便是好日子!

我锁紧了眼泽,“我都晓得,他待我的,我都记着呢,生死不忘!”

夕阳下,他一袭淡黄锦衣方巧来寻我。

本是暮前的形容,偏偏那一轮红阳将他那一身黄裳衬得非凡,金中染红,耀比日辉,如同那九天之上的阵阵烟泽,隽永风华举世无双。

“绥儿。”他一双眼望了过来,眸中闪过几分晴光。

我愣了半晌,没由来的愣住了。

竟连他走到了我身前,揽过了我的腰我都未曾察觉。

当我回神,自己已然依在了他的怀间。

他身上的味道,很涩,涩得让我几度凝咽,几度咬牙切齿。那一抹淡淡的龙涎香,沁了过我的鼻尖,穿透我的心放,留下的却是那凉得彻底。

我做不到在如此风景依旧装做娇嗔的颜色,做不到虚伪的说爱,我恨他,日日都恨着。

恨得久了连骨子里都是如何诓他自愿吃下碧落水的心思。

我欲奋力推开他,他却揽我揽得更紧。

“我不管你此前是虚与委蛇,还是欲拒还迎,假的也罢、真的也罢,我全当真的。”他喃道:“绥儿,你是爱着我的罢,不然怎会不顾一切的用身子给我当那致命一刀。”

你若被凡刀捅死了,岂不是成全了回九重天的契机?你不吃下碧落水魂飞魄散,我如何报了往昔的恨?

我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口,嘴角却佯装谄笑,“这个自然,我思慕郎君久矣。只是苦于我们身份悬殊,往昔没什么机会瞧见郎君你。”

“傻瓜。”他畅然一笑,“想我活了这二十余载,第一次倒下竟是被人用足踢脸,而且还是个女人,更未曾想到我竟不可救药的恋上她。”

我惨惨一笑,“大抵这便是孽缘罢。”

他一愣,“什么缘?”

我回了他一个谄笑,“自然是姻缘。”

他很是仔细的凝着我,严肃道:“你瞧着不太开心,怎了?可是受了哪个小厮的气?”

我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无妨,今日路走多了,有些乏罢了。”

第188章 弃珠还泪5

他却朝我一揽,将我整个抱了起来。

我有些愣神,望着他竟不晓得说些什么。

他温柔的喃道:“其实你不必这样拘着、坚韧,软弱些也没什么的,比起你的深沉难测,我更渴着你能依靠我,无拘束的依着我。”

往昔我不止一次的试图依靠他,相信他,可结果呢?

我不愿让他瞧出什么端倪,便紧紧的蜷缩进了他的怀里,不让他瞧见我彼时的愤。

“哈…”

他似有些欣喜,那声笑出了半个音节,却又深深止住了。

暮色沉了,月影如纱,星海璀璨,梨花半开。

他抱着我,一步一步的超月尘院行着,那般近,近得连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声都这般清晰。

那夜的风很舒,划过我们的绸纱,抚着我们的肌肤,柔软细腻,他身上的那股龙涎香沁了出来,甚是香甜。

便是这般舒畅香甜中,我竟在他怀里睡下来。

那一夜我什么梦都没有做,平白舒畅,隐约觉着他将我放在了什么软榻上,隐约觉着我的唇贴着什么柔软……,冰冰凉凉。

可当我沉醉在这般似梦非梦的凉爽中时,什么似停了下来。

“咯吱……”

门被打开了,什么人给我盖了被子,关上了门。

随着房门的关闭,那抹说不尽的香甜竟也散了。

翌日,松儿送来了婚服,红的,绣着青鸾。

依着彼时的婚俗,女子需身着红色鸾衣手手持遮面青扇,男子须身着红色凤衣手持玉炳如意。寓意是女子扇来风调入顺,男子秉着富贵如意。

极好的意头,可是我将要扇来的并非什么风调匀顺,而是一场因果轮回、一场至死方休罢了。

“女郎,你遮面扇的绢可是绣好了?”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从不经意处拂来着帕绢。

她万分细致的接下帕绢,带着欣赏的神情一瞧,好是一愣,如同晴天白日里被雷劈到了一般表情。

“天呐天呐,这绣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抿了抿茶盏,应道:“鸟。”

“咳咳咳!”她惊得有些失措,“这是山鸡?女郎,遮面扇是要绣青鸾的!”

我接过绢帕,细细瞧了瞧,除了粗糙些,确是同飞鸾儿时没什么毛的模样极为相似,讷讷道:“难道不像?”

她一愣,“女郎,你这绣的分明是扒光毛的山鸡!”

我指了指绣帕上鸟稀疏的灰毛,“这不是羽毛么?”

她有些愤了,“女郎,你瞧天下哪有长这般模样的青鸾鸟,分明是您没绣好。”

“还真别说,我家飞鸾儿时便生的这般模样。”我举起帕子,细细瞧了瞧,“绣得是差了些,但神韵还是有的,国画嘛,重在气韵,不瞧那些旁枝末节的花架子。”

她叹了叹气,自言自语道:“又犯病了。”

这是我在凡间第一个绣品,最后却还是被这丫头给改了,改了遍也罢了,偏偏给我绣的鸟家了些红不红绿不绿的羽毛,白瞎了我这般‘出类拔萃’的绣工。

迂腐,迂腐至极的丫头!

第189章 弃珠还泪6

这些时日以来,他来瞧我的次数愈发少了,约是他的父亲被他夺了权又被迫认我这么个低贱丫头做儿媳,面子过不去,闹上吊。

这于我而言本就同戏本子里的情节一般,无关紧要,只是大老爷在族里还是有些辈分的……

“女郎,大老爷这会儿闹绝食了!”

松儿气急败坏的跑了进来。

“死了没?”

她愣了愣,摇了摇头。

我叹了叹,“分明是做戏罢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

“可是大老爷已经两日没吃东西了,瞧着不像是假的。总归是长辈,这般让人瞧着也不好。”

大老爷?分明不过小了我十几万多的黄老小儿罢了。

不过他那一闹,确有可能误了我的事。

“松儿,你在去厨房差小厮做几道肉菜,记得多放些姜蒜辣椒。”

“嗯!?”她有些愣。

我又道:“做得越香越好,做好之后你便以最快的步子给大老爷送去。”

她摇了摇头,“女郎,大老爷因你闹绝食,你送的东西,他定是不会吃的。”

你附耳过来。

我同她说了些私房话,让她说与大老爷听。

果不其然,松儿那一趟后,大老爷非但开始正常吃饭,也不闹上吊了,平日里竟也精神了几分,时不时来月尘院来瞧孙如是。

不久,孙如是来瞧我便问起了这桩事。

“那日你同父亲说了些什么,如今他待我的关切竟远多于往昔。”

我哪会说什么好听的,我让松儿细声对老太爷说的原话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女郎差我告诉你,她很感激你,你死了她定会谋了你这半辈子的财产,榨干孙如是的权势,将表姑奶奶赶出府去,然后诓子刚做男宠,只是烦请你死得高调些,最好让您同孙如是离了心才好。’

老太爷驰骋半生,定然赌气振作,另寻机会将我赶出去。

如此倒是合了我的意。

我干干道:“不过是黑了自己,与了他斗志罢了。”

他望着我,眼里满是欣慰,却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如此,你还说心里没我?”

我谄媚的笑了笑,“这个自然。”

说完只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一地,寒毛都立了起来。

时光流逝,眨眼四月中旬,他来的次数愈发少了,我心绪却愈发复杂。

梨花开了,很盛,只是我再也没了观花的心情。

怀间紧紧拽着碧落、黄泉两瓶水,依在栏上,出神。

“女郎,你手里拿着什么呀,真好看,一个蓝色的,一个浅绿的!”松儿朝我走了过来。

我惊慌失措的将东西藏在袖子里,朝她一狠,“若你告诉旁人今日瞧见了什么,小心的性命!”

她一怔,有些愣神,“奴……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瞧见。”

“我饿了,去帮我准备些杏仁儿糕。”

“善……”

那一日她许是被我吓着了,后来几日亦是毕恭毕敬,连话也少了。

我听往来的小厮议论,方才晓得她的恭敬并非源于惧,而是卑。

梨花树下,月影朦胧中,她同子刚表白了。

第190章 弃珠还泪7

然结局是惨烈的。

甚至说她那日没带梨花簪,子刚连瞧都没瞧她一眼。

往日拘谨守礼的子刚在她情最浓时给了她当头一棒,这一棒有些沉,沉得的她身心俱疲。

府里更不乏多事的长舌妇,那日后的形容便被传了出来。

有些说得好听的她是不自量力恋错了人,有些说得难听的诬她被子刚郎君瞧腻了。

她便在这些流言中苟延残喘,本是机灵的性子竟变得迟钝了起来。

不禁让我想去了往日的孟兰蕊,流言可怕,人心可怕,可比起那些自己的怯懦,自己的听之任之更为可怕。

成全坏人的除了他们的yu wàng,还有自己的怯懦。

翌日,我将她拉到身侧,语重心长道:“丫头,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本就是要爱几场恨几场的,大可不必拘于往昔,爱你的人依旧爱你,害你的人,你亦不用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忍得了便忍,忍不了便给他们好看,咱们不能做坏人,可咱们更不能做烂好人,一味的退让只会成全了坏人气焰。”

她张着大眼凝向我,“可我只是奴,主子们要发卖便发卖的小厮……”

“那也不该由得几个奴来欺负你,都是下人,谁又比谁高贵?”

她一怔,似什么扎根进了心底。

“至于子刚,爱错了也没什么,谁年轻没爱过几个混人?”

她一听,却急道:“子刚郎君才不是混人,他只是不喜欢我,不是混人,女郎不可如此说他。”

………

“好好好,就你的子刚郎君是好人,痴情男儿,行了吧。”我又讷讷道:“可惜人偏偏思慕你的发簪。”

她一愣,朝我问道:“女郎,你说日后我日日戴那梨花簪,子刚郎君会不会就思慕我了。”

完,说了这许多,等于没说。

夜间我似觉着什么人站到了我的榻前,抽泣着,睁开眼有些吃惊,竟是飞鸾!

“头头……头头,我寻遍了天上地下,终是寻到你了。”

有些恍惚,有些欣喜,我压抑着几欲上前抱起的手,故作木讷的大喊,“有……妖怪……”

“头头,我是飞鸾。”

我故意嘶喊着“救命啊,有妖怪,有妖怪。”

“头头,飞鸾,你不记得了么,不周山的飞鸾……”

“来人啊,救命啊!”

便是这一呼一喊唤来了众人许多人,她听着人将至的脚步声,化作了鸾鸟飞走了。

“咯!”

门被什么人踢了开来。

孙如是很是焦急的奔上前来,一把搂着我,“绥儿莫怕莫怕,我回来了回来了。”

他的不顾一切,叫我有些愣了,依在他怀间竟呆了。

“玉儿!”随后闯进来的是子刚。

子刚一瞧,顿了顿,脸色渐深。

紧随着的是两大队的人。

如此阵仗当真是有些让我无措。

我木讷的推了推孙如是,试图挣开他的怀,他却紧紧一拽,将我抱得愈发紧了。

那一瞬我抬眼朝他望了去,孙如是抬着头盯着他,脸黑得严重,紧搂着我的手像极了宣示主权的形容。

而子刚,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只手,踌躇良久。

第191章 弃珠还泪8

而这一切全入了随后两队人的眼。

场面一度尴尬。

我干干道:“我只是做了个噩梦……”

“表兄好悠闲,竟从凌尘院移步到了我小小的月尘院。”他目无表情的望了过去。

子刚朝我一揖,“唐突了,玉儿所居的偏舍恰好与我所居凌尘院的偏舍只有一墙之隔,今夜听闻这头有动静,出于人伦,自然需要关切。”

“人伦?”他似笑非笑的朝他一瞥,“玉儿、玉儿叫得这般亲热,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出于人伦表兄还是唤她玉绥女郎的好。”

我如同个看戏的一般,拂了拂手,“不打紧,不打紧。”

孙如是却是朝我一瞪。

霎时我寻了时机,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

“玉儿可好些了?”子刚恭敬道。

我抹了抹额间的冷汗,朝子刚轻轻一笑,“无妨事。”

“那便好。”

孙如是也不晓得怎了,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我抱起,朝着门外走着。

“你做什么!”觉着自己语气不太对,又娇嗔道:“大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此处不甚安全,又是噩梦,又是一墙之隔,你还是同我睡主屋才好。”

………

果然做人不能太招摇,本是看戏的形容离间他们,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不消片刻,他将我放在了他的榻上。

我干干缩了缩,用他的被子将自己整个包裹了起来。

“你便这般惧我?”

我凄凉道:“自然不会,只是我们还未成亲,婚前乱了分寸,不好…,不好……”

他气愤道:“那你瞧子刚怎就没想着同他只有一墙之隔不好?”

我的九天众神诶,我哪晓得子刚就住我隔壁啊,闹得跟我脚踏两条船似的。

“从今往后不许你再瞧他。”

“昂!?”我故意岔开话题道:“成亲前半月咱们是不能见面的,我睡你的屋子,那岂非违了祖制?”

他脸黑得愈发严重了,“那你的意思可是要回偏舍里睡?”

我顺口应道:“如此当然最好,我在那院子里睡了近三个月了,也习惯了那里的一草一木。”

“三个月了!”他一怔,“日防夜防,竟是家贼难防。”

嗯……

他沉重道:“那你便睡我的屋子,我去睡偏舍。”

我万分认真的叹了叹:“这么个馊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他朝我一瞪。

寒毛直立,赶紧躺下,头缩到被子里。

夜半,他走了,松儿过来为我准备明日要穿的衣裳。

“女郎,今日我可都听说了。”

我侧身睡着瞧向她,“听说什么了?”

“当然是你故意醋大郎君。”她浅浅的笑了笑,“你同大郎君,这一来一往的,可是在传情?你亦思慕大郎君?真好,有"qing ren"终成眷属。”

我一怔,方才回过神来。

那些时候,我在做什么?我怎么会故意笑对子刚来醋他?

对,因为我恨他,即使如今虚与委蛇,也要害了他们表兄弟的情谊,定是如此,我想让孙如是活着比死还难受,我想毁了他的一切!

可因为我他的权势稳固了,对头倒了,爹爹不轻生了,府里风评好了………

第192章 弃珠还泪9

随着计划中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的身子变化越发明显,脸色从起初的净白,到日前的素白,如今已然是苍白。

我发现我开始有了轻微的痛感,虽然很微弱,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凡间虽然没有天界养颜的玉露琼浆,却也有有些法子,譬如用胭脂。

调匀后摸上一些,面色瞧着便有了红润色。

也是依靠着胭脂,我成功瞒到了成亲前日。

依照婚俗,新妇妆容须的由一位婚姻顺遂的百岁婆婆来梳,依照习俗,我自己上不得妆。

眼瞧着到了最关键的一日,却生了这般枝节。

若让老者瞧见我苍白的容貌,即使不怀疑我的来历,亦会怀疑我的身子,无论是何种情况,都是前功尽弃。

清晨,我便用素纱遮住了容颜。

“女郎,你怎带了面纱?”

我讷讷道:“今日没睡好,面色不好,叫人瞧见了总归是不好,你且先唤老者进来罢。”

“善。”

趁她不注意,我偷偷藏了跟bi shou在袖子里。

待会儿上妆,我便用借口将其人驱走,关门,然后用bi shou抵着老者的脖子做以威胁,左右这也是唯一的法子了,虽然凶险,但老者向来贪生,成事的机会还是挺大的。

“女郎,老者来了。”

我斥声道:“松儿,你让老者一人进来即可,其它人都出去罢,我想让大郎君成为第一个瞧见我妆容的人。”

“善!”

“咯…”

似老者撑着拐杖入了房。

我凝了凝面前铜镜里面纱遮脸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气,“烦请老夫人关下门后过来为我梳妆。”

“咯吱……”

门被带上,她一瘸一拐的走到我后头。

正是此时,我一个转身站起,袖尽而bi shou现,顺势一个反手持着bi shou直顶着她的脖子,一气呵成道:“你若敢张扬我便要了你的命!”

“头头…”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细细朝那老者望去,那双水汪汪的大眼,满是情深,飞鸾………

我怔住了。

她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发边,摘开那一面素纱,满头乌丝径直谢了下来。

她眼里流淌着万千情意,身子哆嗦着,缓缓卸下我的bi shou,轻抚着我的肩,顺着她的动作我坐在了梳妆台上。

透过铜镜,我才发觉眼前这具肉身的模样除了面色苍白了些,几乎同我一般无二。

铁证下,我还能如何故作不识她?

彼时不认她,因为我晓得她思慕昆仑凤凰白盏,而我在雷池真相之后同昆仑、同九重天怕是没了没了什么恩义,我不愿她因我失了所爱,我不能冒着险,她与理想草是我在这世间最后两个亲人了,我苦便罢了,怎能让她苦?

她细细的为我抹上了自己带的凝脂,为我束发,沙哑着声音念着:“一梳……疏到底…”

我心似被什么搅动一般,泪泽竟不断的涌了出来。

她凝咽着:“二梳……白发……齐眉。”

我咬着自己的拳头,试图,压住自己不断抽泣的泪声。

她悲泣着:“三梳……子孙……满堂。”

第193章 弃珠还泪10

我婆娑着泪眼凝着铜镜,眼前却早已一片磅礴。

她双手伏在我肩上,同我一处瞧这那冰凉的镜子,哭叹着,“真美。”

我似在镜中瞧见了在不周山山她第一次为我梳头的光景。

彼时她给我梳了个失败的稻草头,亦是这般伏在我的肩上望着镜子说,‘真美’。

只是彼时是水晶镜,如今是铜镜;彼时是会心一笑,如今却是纵横泪眼笑的苍凉一笑。

“女郎,婆婆,你们好了吗?即时快到了。”松儿在屋外唤着。

她松开了我,沉重的一步、一步朝门口走着,我的心亦随着她的步子,沉重、缓慢。

门边,她停了下来,开着锁桩。

“飞鸾。”

“丁玲。”步摇随着我的转头击打着。

她侧过脸,纵横着泪眼,朝我浅浅一笑,“头头,无妨。”

我很想,很想奔过去,一把搂住她,同她回不周山,离开这喧嚣的凡间,可我……可我……无法放下对长戈的恨。

我走不出,走不出。

“咯吱。”

光透过缓缓变宽的门缝谢了进来,一束一束,汇聚成片,照亮了整个屋子。

忙乱声亦从这片光中杂了进来。

而她,穿过了这片杂乱消失在了我眼前。

“哇!女郎,你这也……太美了罢!”松儿惊叹着,“若来日我出嫁,也定要请适才那老者梳妆。”

我转头瞧向镜子,如今方才真真切切的瞧见镜中的我。

红妆玉容,灵巧无双,美貌竟同往昔一般…无二。

松儿托着我的腕缓缓起身,一面朝着门厅行着。

“女郎,待会儿礼官会让你踏火盆,拂金柳,从此富富贵贵,你须得以扇遮面,莫叫人瞧了你的样貌才好。”她又道:“女郎若是怕失了礼数,且同我一道走着便也完整了。”

我托起面扇,遮面点头。

今日的院里的梨花开的极盛,片片芳菲,仅是一日竟以然这般盛了。

“玉绥!”

身后似有个什么女子瞧我。

我转身,遮面扇略略放低,她的容貌现了出来,一袭黄裳,娇俏可人,原是绵儿。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拉起我的手,递来了个什么圆珠子般的物件,“给你。”

我眯了眯眼却也未瞧得真切,只是隐隐的觉着手掌中的圆形珠子似曾相识。

“这便是我们东阳侯府最珍贵的东西,听说是我们先祖从牛妖嘴里救下石头精灵的主人送的,唤做什么天雷……天泪珠,是个辟邪的好东西。”

天雷珠!落霞元君的宝贝。

细细想来落霞夺了绵儿的姻缘,将自己最厉害的法器赔了她也算是因缘。

“如此贵重,我收不得。”

她见我推脱,竟有了几分赏识的模样,“这本是孙大哥朝思暮想的宝物,如今给了你也算成全了她。”

孙大哥?如是吗?

她上看看,下瞧瞧将我打量了一番,“其实你也不是那般令人讨厌。可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瞧着你便不喜欢,分明孙大哥成亲我也不觉着有什么难受,奇怪得很。”

我讷讷道:“是吗。”

她又道:“是不是你上辈子欠了我银子,故而这辈子我怎也瞧你不顺眼,不对,若是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你又怎会记得。”

我欣慰的点了点头,“绵儿,你是个好姑娘,我祝福你。”

“我本就是个好姑娘。”她叉着腰朝我没心没肺的笑了笑,“我亦祝福你。”

第194章 弃珠还泪11

坐在鸾辇之上,清风悠扬。五月了,分明是春夏交替之季,何以万物向荣。

梨花飒飒,树影成双。

我侧颜凝去,一片雪净,一尘不染。

“落辇!”门口的小厮喊着。

鸾辇坐落。

“哧!”

弓箭穿过鸾辇顶上布穗的声音传来过来。

我抬眼瞧去,隔着鸾辇的纱帐却依旧将他瞧了个清楚,他金冠玉带,一袭红裳,手持喜弓欣然的笑着。

“压辇迎新妇!”布礼的老者喊道。

他将弓传了小厮,又用侍女传来的帕子万分礼数的擦过了手后朝我走进。

他笑着,阳光松散的洒在他的脸色,似给他染了几分光泽。他的脸……笑了,唇笑了,眼笑了,瞧细了连心都是笑着的。

我从未瞧过他的如此颜色,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如同日光般温暖的笑颜……

他停在鸾辇前,畅然一问:“鸾辇里的可是我的糟老婆子?”

隽永风华。

媒人婆子拉了拉我的袖子,用极低的声音道:“女郎,郎君依礼制这般唤你,寓意是两人鸾凤和鸣,往后白发苍苍,恩爱不减,您需得应。”

鸾凤和鸣,白发苍苍,恩爱不减……当真是是极美的誓言。

“滋!”

霎时心头一怔,似被什么似了一下一般,略略的疼。

“女郎?”

我对着他一应:“善。”

他嘴角上扬的幅度大了些。

辇夫压低了鸾辇,他的身探了过来,掠开那一帐纱帘,同我只有半步之遥。

他收了收他的笑颜,朝我伸出了另一只手。

我望着他,一时之间竟失措无举。

“绥儿?”他似笑非笑的朝我唤道。

绥儿……碎……玉碎……

我似瞧见长戈一袭白衣朝我缓缓伸手,“彻彻。”

鼻尖渐酸,我想推开他,想抗拒他,可不晓得为何,当我缓过神来,持着遮面扇的另一只手已经给了他。

他托着我的手,缓缓转身,我亦随着他的步子缓缓起身。

客旅两侧,梨花翩跹,我们并排而立,朝着那喜堂款款的行着。

周围的喧哗,芬芳,都是那般完美无缺。

我侧脸瞧向他,他嘴角扬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幅度,眼里凝着前头的礼红款款目不转睛。

我从未瞧过他如此开心,从未,开心得如同一缕阳,一树花,处处都是温暖,处处都是美好。

如果他当初没有……我如今会不会真就嫁了他?只是没有如果,这血海的深仇,还不尽了。

我抬头垂眼望了望我持着遮面扇的手,阳光射在那只手腕戴着的水玉上如同云霄宝殿上璀璨夺目的华泽,不可方物。

而那水玉正是他这一世唯一送我的东西。

我不晓得自己在梳妆时为何在不经意间带了这条手链,何以如今我方才发觉?

“绥儿,你怎么了?”

我转眼瞧过他,他眉目微蹙,凝着我,满是关切。

“可是紧张了?”他喃道:“还有三跪礼,行了,便是成了,你可还好?”

我眼中开始朦胧,什么流淌着,他的容貌若影若现。

“怎么哭了?”

我抬头望了望天,又侧脸望了望喜稠,最后望向他,生涩的扬了扬嘴角,“无妨。”

第195章 弃珠还泪12

“一拜苍穹大地。”

喜衣玉带,鸾凤合拜,一他,一我。

“二拜家中族老。”

我们回身,对着大老爷再拜。

“三拜夫妻和顺。”

他转身,我亦转身,成全了我们的四目相对,他望着我,一脸欣然,强掩笑色;我凝着他,一心仇恨,神容呆滞。

“绥儿,你可还好?”

他的眼,真好看,灿如星辉,可惜是双骗人的眼睛。

我略略的眨了下眼,“无妨。”

“礼成!”

随着这句落尾,子刚冲来出来,衣衫凌乱,发髻未整,连眼神都是乱着的。

孙如是瞧他一来,侧过身立在了我身侧道:“子刚,从此绥儿便是你的姑嫂了。”

他一怔,径直退了几步,望着孙如是,又望着他的母亲,最后望着我,眼里闪过万水千山,“彻彻……,我……我记起来了。”

子刚……嫡刚…仙家记忆……

表姑母连忙扶着子刚,解释道:“这孩子昨日吃了些酒,睡糊涂了,还没醒呢,见谅,见谅。”

“你放开!”他奋力一甩,将她推开。

表姑母生怕子刚丢了她凌尘院的脸,连忙起身宽慰着:“子刚,木已成舟,莫要糊涂,断了自己的前程啊。”

大老爷亦起身劝道:“孩子,你醒醒神,莫要胡闹。”

他一怔,泪眼模糊,“彻彻,我错了,跟我走罢,我带你离开这腌臢地,我们寻一处山林,天荒地老。”

彼时我方才笃定,他当真成了嫡刚,凡人嫡刚。

孙如是挡在了我前头,脸色渐沉的瞧向他,“绥儿如今是我的妻,并不是表哥口中的彻彻。”

嫡刚踉跄了几步,指向他吼着:“她谁都可以嫁就是不能嫁给你!”

便是那一声吼,满堂宾客一番嘈杂,有一轮嫡刚神智不清的,有一轮我招蜂引蝶的,更有甚者污我同他有染。

“表姑母!”孙如是眼中闪过几分锐利的寒气,“管好你的儿子!”

表姑母急急忙忙换来小厮,一面陪笑,一面生拽着子刚欲将他拖走。

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平时瞧来温文尔雅的书生子刚如今似换了个人。

他一个反手拳,一马翻,再加一个向背掌便将那群小厮打倒在地。

“你几时学的武功?”孙如是压抑着满心的惊讶,面色黑如深潭。

往昔他是九重天的三十万天将总兵,堪比战神玄女一般的人物,如今恢复了仙家记忆,虽然没仙法,但教训这些个凡人还是轻易得很。

我从前只晓得他贯通古今学识渊博,亦晓得他仙法卓绝,却不曾料到他还有这么一面。

不经意间,他已经立在了我身侧,抓起我的手,“彻彻,我们走。”

孙如是一把压着他的肩,“放开她。”

“该放手的是你!”他眼神如鹰一般透了过去。

孙如是怒道:“她是我的妻!”

嫡刚狠道:“她嫁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你!”

“为何!”

嫡刚愣了半刻,似不愿再同他纠葛,凝向我,“彻彻,我们走。”

“你敢!”

在那嘈杂的人群里,我似瞧见了无数个摇头,无数个叹息,凌乱。

我隐隐的听见大老爷叹了叹,“妖女,作孽…,作孽啊。”

第196章 弃珠还泪13

我不无辜,妖媚祸主。

我不无辜,笑里藏刀。

我不无辜,噬不见齿。

……可我却从未想过祸及无辜。

我缓缓卸下那遮面的蒲扇,容颜现了出来。

风一袭,碎发悠扬,步摇叮铃。

他们愣住了,私下静了,毫无声息。

“我原谅你了。”我望着嫡刚苍凉的笑着,“原谅了你的麻木不仁,原谅了你的黄雀在后,原谅了你的无视不理,只是我唤做玉绥。”

他一怔,松开了我的手,说不出一个字。

“我曾祝福过你,权势在握,如今我依旧祝福你,愿你永享安泰。”

他退了几步,眼眶红润,转过身,苍凉离去。

隐约觉着手暖暖的,一瞧,孙如是此刻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本是望着嫡刚离去的方向,却说了句给我的话,“我不会让你逃走,绝不。”

那一瞬,我从他的眼里瞧见了锐利的寒意,还有令人汗毛直立的杀气。

长戈……

礼毕,松儿将我牵去了婚房,依照习俗,他需得陪伴宾客,酒足之后方才入得舍。

而我亦只能留在房里离开不得。

“夫人。”松儿唤道。

“昂!?”

她笑了笑,“如今女郎成婚了,称呼亦该改了。”

我望着桌上的新酒一时愣神,也没回她。

她叹了叹,“我原以为子刚郎君思慕的是我,今日方才晓得他思慕的是您,往日我同他的表白竟成了尴尬的形容,您往昔怎也不拦着我些,害我丑态百出。”

“哦。”

她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您如今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了?”

“不是。”

我缓过神来,瞧向她,“你适才要同我说什么来着?”

她无力的叹了叹气,“女郎,您如今是怎了,白天让老妇人梳妆后便一直不对劲。”

“莫不是那老婆子同你说了什么?”她抚着我的手,“您莫怕……”

“滋…”她似被什么东西一冰,下意识的缩了回手,“夫人,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我低头瞧了瞧,眼下我的手虽瞧着同平常人的无甚么差别,可细细凝着却也瞧得出少了几分年轻人的血色。

“无妨…无妨。”我怯怯的抬眼,“你退下罢,我想一个人待会。”

她有些不解,碍于我的命令,只由得行礼退开,“善。”

随着她的离去,房中散了一道淡紫色的光泽,光泽中现出了个十七八岁模样却满头苍发的女子。

“玉彻。”

我眼里模糊,瞧得不甚真切,眯了眯眼,她的容貌才清晰了过来,“兰蕊……,你没回冥府?”

她朝我探了一番,“你还是没吃忘川水?”

我讷讷的错开同她对视的眼,“你瞒了我,若吃下了忘川水,我会忘了他…对吧?”

她默不作声。

“我还不想忘。”

她急切道:“不吃,你的身子承受不住仙家十多万载的记忆,你会魂飞魄散的。”

我干干的笑了笑,“我还有心愿未了,待我了了,我就吃,然后回不周山,再也不踏足天地人三界。”

“玉彻,你瞧着我的眼睛。”她严肃道:“你瞧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舍不下往昔同他的情分才不吃忘川水的。”

我错开了她的眼,略略的点了点头,“自然,自然。”

她望着我的手,眉间微蹙:“离人先分其亲友,死人先凉其手足。你当晓得,你的时日快要尽了。”

我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晓得,晓得,还热着呢。”

第197章 弃珠还泪14

这一帧,和风顺遂,梨花飒飒,月影朦胧,喜稠飘飘。

我依在窗栏前,望着窗外的rén liu涌动,嬉笑欢愉。

即使在这本该清静的后院,依然是一片喧哗。

门前传来送亲客、媒婆与他的声音。

“祝大郎君同夫人白发齐眉,早生贵子。”

“赏!”

“咯吱!”

门被推开,他走了进来。

我侧过身,恰逢窗风一吹,衣袂飘飘。

“绥……绥儿。”他面色略红,身上却没瞧见什么酒气。

我望了望门边,本是同他讨喜的小厮都没了踪迹。

他讷讷的合上门,“他们都被我打发走了,今日我没吃多少酒,舍不得吃。”

我一时语塞,仅是瞧着他。

他望着我,压不住的笑终究是绽了出来,“绥儿,你…真美,美的似一只蝶,玉致玲珑的蝴蝶仙子。”

侧过脸,合上了窗。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他面红耳赤道:“该……吃合卺酒了。”

他做到了榻前,凝着我,眼里无限喜悦。

我立在他身前,望着他,眼里无限复杂。

“绥儿,你怎么?”

我错开了投来的目光,走到桌前,“我来斟酒。”

两盏苦酒,一盏与我,一盏与他。

同做榻前,我递过那盏与他的‘酒’,一言不发。

“绥儿,你瞧着有些不对劲,可是有什么不适?”

我抬眼望他,苍凉道:“无妨。”

“吃过这盏酒,这亲礼便算成了,你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他有所期待道:“今日你有什么要求的,我都会应你。”

我道:“当真?”

“当真。”

我举着酒盏,苦苦一笑,念了句无甚么情意的情话,“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

他接道:“岁岁长相见。”

我扯着嘴角,苦苦的一笑。

“我害过人,骗过人,也杀过人。”他望着我的眼温情道:“绥儿,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往后我愿为了你试着做放下算计,屠刀,做一个好人。”

他同我一道举起酒盏,腕臂交错,一饮而尽。

他望着我,浅浅的笑着。

我凝着他,涩涩的笑着。

眼里闪动着什么,我却舍不得从他身上娜开眼。

他轻轻抚着我的肩,缓缓接近。

我闭紧了双眼,冰凉的什么竟从我紧闭的眼中滑了下来,从眼睫到眼痕最终滑过面颊滴落成殇。

我们的脸仅是半寸之隔。

“噗!”

他猛的推开了我,口吐鲜血,握着床栏吃力的瞪着被推倒地的我,“这酒……”

我睁开眼,泪光闪闪,瘫坐在地。

他望了望酒盏,又望了望我,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

我强忍着眼里将要掉下来的什么,瞪着他,“我恨你。”

“我晓得总会有这么一天。”他吐了口鲜血,泪眼纵横,“只是为何偏偏是你,偏偏是今日?我满心欢喜的爱你,娶你,可你呢?眼里心里都是要我的命吗?”

心头一颤,似被什么击中一般,怔怔的疼。

风一呼,“咯吱、咯吱。”未关紧的窗户又开了。

顺着风,梨花偏偏飘了进来。

屋子白了,心里空了,眼里涩了,呼吸揪紧了,浑身都是痛的。

我的嗓子开始发抖,“是。”

他欲起身,却整个摔倒在地,鲜血直流,周身散起淡淡的萤光,“为什么……”

我抬眼望了望梁,手撑地,煞是费力的起身,“穆长戈,这是你欠我的,生生世世都欠我的!”

他神情崩溃,脸上布满分不得是酒,是汗,还是泪的珠光,“穆长戈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第198章 弃珠还泪15

我抬头望了望梁,有低头望了望他,眼里闪过的全是长彦心灰意跳雷池的画面。

雷霆万钧,梨花残败,那日的雷池历历在母。

我拂过发环,一把将那一头华冠从我的头上猛的摔了下来,满头青丝一泄而下,“我待你的只有恨,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你……说什么?”他费力的抬头,眼里闪过万水千山。

“长戈,我曾深刻的爱过你,可因为我对你的真心,你害死了我姐姐、我的长彦、我的不周山,你毁了我几乎在意的一切,我不会原谅你,亦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顺手摘下他送我的那一串水玉,踹着绵儿送的天雷珠一并摔了下去。

“我恨你,我恨你。”我压紧牙关望着他,“我要离开你,生生世世、永永远远的离开你。”

他略略的朝我伸手,“绥儿…”

我似聋了,全然听不到四下的声音,又似哑了,说不出一句话,心里紧紧的,沉沉的。

转过身,朝前走着。

“绥儿,你回来!”

任他呼喊,任他伤情。

原来心痛至极,是不会有什么话的,连走,连瞧都是累的。

我不晓得走了多久,过了多久,当我回过神,已然倒在了云中楼的梨花从中。

“真君,你醒了。”姮书小仙轻轻的抚着我,依在了梨花树下。

我抚了抚那株繁盛的树,强撑着望着她,“有酒吗?”

“昂!?”

“卞江酒肆小筑的梨花酿。”眼涩得厉害。

“小仙这便去寻。”

“咳…”

云腾翻滚,卞水潺潺,梨花芬芳,云楼朦胧。

我不晓得为何我走了这般久,最后到的不是不周山,而是云楼之下。

往事如同过眼云烟,历历在目。

他同我的牵扯,纠葛反复,时光弹指,不经意间竟有了这般多的故事,我已然记不得他费了多少心血,来布那个局,几生?几世?

偏偏记得云楼初见,不周定情,酒肆再见,妖殿重逢,如今我又回了这座楼下,却再也寻不到彼时纯粹,快乐。

我口口声声的待他的恨,究竟在我心里占了几分已然说不清。

依稀记起昨夜他吃的那盏酒。

那盏我下了东西的酒。

那盏本该下碧落水的酒。

那盏本该泛着蓝色光泽的酒……

“师妹!”

落霞元君从云头幻了下来,立在我身侧,眼里很是复杂,“我听姮书小仙说你复活了还回了云中楼,我彼时还以为是假的,如今你真真切切的在我眼前,我才晓得这是真的,真是太好了,我们可是想死你了。”

她说的声泪俱下,我听的肝肠寸断。

不由得只是痴痴的伏着,没有一丝气力的望着。

“你的仙身………”她瞧出了我的不妥,信誓旦旦道:“无妨,我这便去冥府取忘川水,吃了忘川水,忘了前尘,我再渡你几分仙气,虽不可能让你神采一如往昔,但位列仙班还是不难的。”

“不必了。”

她一愣,“彻彻?”

我浅浅的从袖中取出那剩下的一瓶水,那瓶本该由我吃下的淡绿色水,眼下正散着星星蓝光。

第199章 弃珠还泪16

她一怔,“碧落水?”

我不晓得,为何两瓶水都在我袖中,可最终倒入他酒盏里的不是碧落而是黄泉忘川。

可当我依在云中楼前的梨花树下望过云翻水潺,忆过往昔种种。我方才晓得,原来我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他。

我恨他,想要杀了他,可当我真的几近成功却放过了他。

所谓的恨,原来只是对我自己,与他我终是狠不下心。

他得了忘川水便能将过去忘个干净重回九重天,而将唯一一瓶忘川水予了他的我…无疑是烟消云散的去处。

即便他伪善、可憎、是魂飞魄散,我依旧放不掉,舍不下;情爱之事,何其可悲,何其讽刺。

“彻彻……”落霞眼里闪过几分伤感。

“澄。”

我打开了手中碧落水的瓶塞。

“哗啷……哗啷……”

那一滴滴蓝泽拍打着梨树下的青石,凝落成殇。

原来我并非无痛感,而是痛至极处,心如死灰。

“彻彻……”她哽咽着。

我具冰冷的残躯变得沉重,眼中冰凉的什么缓缓滑落。

往昔种种如过眼云烟。

我记得那一串水玉,我记得凝结着他泪光的雷珠,我记得我弃得狠戾,我记得……

当我近乎灯枯之时似瞧见了什么人。

她生的不甚好看,原型确是可爱得紧,肥肥的,壮壮的,长长的耳朵,尖尖门牙,一双红眼。

我下意识的念道:“兔子。”

“头头,我一直不晓得为何天地灵秀的不周山为何会生出我们这等生灵,既做不得潇洒恣意的神,又做不得诡谋深算的妖,天雷不至,入冥无门,无辜至极却偏偏成为六界谋算的奖赏。”

兔子款款的说着,“直到水绿扬神殁,我方晓得我们似被什么人牵引着,朝我我们不该走的方向行着,天道让我们出现,自然有我们的责任,我的责任即将完成,你要振作起来,为哺育你的大地尽的力量,这是你作为得道妖仙的责任。”

我竭尽全力的伸手,却睁眼都觉费力,疲惫。

恍惚间只觉什么气息透过什么法器从她那处传来。

我煞是费力的喃道:“替我……照顾…飞…飞鸾和……离香草。”

兔子眼眸渐湿,“那只麻雀跟鸡妖,怕是只能你自己照顾了。”

我难受得垂下了头,连接着我与她的法器现了出来,阵阵赤泽,款款仙华,九曲百绕。

这是九曲环!

艳阳之下,兔子抬起头,仰天一笑,苍凉一语,“我的使命便是成全你,头头,好好活着。”

“兔子,不要,不要……”

我竭尽全力的哭诉着,颤抖着,“兔子,不要,你答应过我好好活着,兔子……”

可无论我如何呼唤,如何挣扎,依旧打不破九曲环的咒法。

说来可笑,我曾经在意的亲情、友情为拯救我的爱情留下的不堪纷纷破碎。

梨花飒飒,离花飒飒,当真是离花,从始至终见证我一次次分离,一次次破碎的飒飒妖花。

“呵……呵呵,呵呵呵………”

那日我笑得十分涩,涩得发寒。

第200章 弃珠还泪17

我怔住了。

在云楼之下,我凝滞着兔子元神消失的所在。

心似被什么一层一层扒开,疼,血淋淋的疼着。

落霞元君蹲在我身侧,搂着我的肩,泣不成声,“彻彻,你别这样,一切都会过去的,真的。”

过去?

如何过得去?

流水潺接着一潺,腾云一番滚着一番,万物交替,轮回不止,而我的姐姐,我的长彦,我的兔子……却再也不回来了。

卷卷翻之中印出了一道烟泽,金色的华泽。

那那道烟泽落下来,在我眼中,现出了那么一个人,一个白衣飘飘隽永风华,一个设计害我至此的人……

“噗!”喉中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我奋力的抹着嘴边有涩又腥的什么,咬紧牙关,瞪向他,却说了句给落霞元君的话,“师姐,我似瞧见了什么卑鄙无耻的人物。”

她默不做声,只是试图搀扶我。

我下意识的推开她,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大腿,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他眼中闪过什么,却又压了回去,脸色深沉,张开手,一枚金光闪闪的丹丸现了出来,“彻彻,这是以我赤灵龙的血炼成九转还魂丹,服下它……”

我撩起衣袖猛的一拂,仙法打到他的手,那金丹震落在地,“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疼,汗珠从我的额角滚了下来,划过眼眶,顺着泪痕坠落成殇。

他一眼探来,眸中潋滟着什么,“往昔种种我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你该晓得。”

“我晓得!”我朝他吼道:“我晓得全是算计,全是做戏!你口口声声的思慕,一步一步将我在意点点毁灭,即便是我堕了仙身,你还要寻我的一缕残魂,非要不死不休!”

他有些哽咽,声音微微颤抖,“我是全心的爱你,即便没了记忆,我依旧寻到了你,费尽一切只是为了娶你。”

我合着眼泪,苦苦一笑,“娶我?可叹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用碧落水毒死我,何苦给我吃下忘川水?”他似有所悟,“因为你爱我,从始至终你都爱着我,同我爱你一般无二。”

我怔住了,芒刺在背。

“彻彻,我亦是被人诓了,才会相信妖仙之血能救我母亲的谬言。”他凝聚仙法将打落在地的丹丸飘了起来,朝我飞来,“跟我走,去灵界,去不周山都好,我定会用我一生来补偿你,我们退隐六界,过你往昔想要的日子,好吗?”

我愣住了,略略伸手,那丹丸轻轻的落在了我的手中。

温的,芳香浓郁,即使是隔着一层金色的仙壳,依旧能感受到那颗丹药里蕴含的磅礴灵力。

我仰望着天,鼻尖渐渐湿,手中搓揉。

“吱吱。”

便是这般搓揉之下那颗丹丸生生折在了我手中,阵阵的龙涎香,款款的灵力一点一点从我手中脱出,一丝一丝滑过我的指甲,便随着我的一捏拳,烟消云散。

那一拳捏碎的不仅仅是丹药里的五千年灵力,还有他待我最后的希冀。

我苍白无力瞪向他,“我们,回不去了。”

第201章 弃珠还泪18

他一怔,泪光纵横,“彻彻,我是爱你的。”

那一瞬我几呼听到自己心里的颤抖声,‘长戈,我亦是爱过你的。’

可我的脑中,我的眼中闪过的却是姐姐魂飞的苍笑、长彦殉情的苦泪、兔子消亡的惨淡。

嘴边不由自主的吐出那么几个字,“可我是真的……恨你!”

伴随着那一声恨的是我凝于指尖的招雷咒。

他眉目紧锁,望着我汇聚仙泽凝咒的手,“你当真要杀我?”

由不得他多想,我踏风而起,朝他劈去,蓝光沉沉,凝雷亮彻了那被寥寥仙雾笼罩的云中楼。

我不晓得那一招雷咒劈下去我同他的情意还剩几分,可我无法控制自己满心的悲伤,满腔的怒火。

他不似那戏本子里的痴情角色,非但没有沉静的等着我的那一劈,反而掌引赤焰朝我袭来。

一雷,一焰,火光通亮,谁都不愿退一步,谁又都不肯让一分。

“滋滋滋!”

这交错的两道仙力相互打磨,搅动了云楼深处缭绕的仙云,旋风虐袭,即便是落霞元君这等修为卓越的神也被这风刮得睁不开眼。

彼时我怒上心头,顾不得那许多,另一只空着的手点过云中楼的仙云,那团团白云霎时化作阵阵雷云。

“彻彻,你快收手,依你如今的身子驾不起雷衡阵!”他朝我喊道。

一时杀红了眼,我竟不顾自己几近颤抖的身子,强行引朵朵雷云为阵,一手引雷咒同他的赤焰对峙,另一只手单手解了坎、巽、离三位印架起了雷衡阵。

那道阵从天而降,劈雷四下将他团团罩住。

那道阵颇为强大,即便是他,受了这雷怕也非死即伤。

只是我的身子却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坚韧,强大的阵法便随着强大负荷,眼下我的双臂开始颤抖,连呼吸都变得费力,眼里的东西变得模糊。

可更令我没料到的是他的那一声吼。

“呼……”

那一身龙吟之下,一道龙形金泽撑了开来,他便在这金泽之中凌空而上,大有撑天彻底的势头。

在如此修为之下,我自认为强大无比的雷衡阵如同孩童过家家的戏耍一般毫无价值。

他顺势化作了龙身,一把将我死死围住,一丝使力的机会都不给我。

“放开我,你这无耻小人!”

落霞有些惊慌,伸了伸那将伸未伸的手,讷讷道:“彻彻,你别动,他不会伤害你的。”

……

“落霞,你究竟是哪一边的!”

“我当然是同你……”她瞧着长戈的那一瞪,缩了缩身子,改口道:“我是正义这边的。”

我以前晓得他心机深沉,却不晓得他竟有如此粗鲁无理的一面。

“穆长戈,你放下我,不然我定要剥了你的龙鳞,抽了你的龙脊,食你的龙肉,饮你的龙血!”

他化做人身,而那束缚着我的龙身变成了一道类似于捆仙索一般的金色光泽。

“你恨我也好,要杀我也罢,我都甘之如饴,我要你活着,陪我地老天荒的活着。”他一眼望了过来,似打定了什么心思。

偏偏我还是动弹不得。

第202章 欲说还休1

他从未强迫过我,至少从未如此明目张胆捆着我。

在云头,他牵着法器一头,朝着不知名的所在疾驰。

任由我挣扎,呼喊,他却全然不顾,起先还回头瞧一瞧我,驰了数里云后连头也不回了。

眼下的形容颇为奇异,他似个樵夫,而我却似那被樵夫团团捆着的木樵。

“穆长戈,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约是被我闹得烦了,停住了飞驰,用余光瞧着我。

“你莫要以为这般瞧着我,我便会放过你,总有一日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眉宇一锁,转过身来,深沉道:“兔子精用她的血肉给你凝出的真身不过是区区小仙的铜身,你的法力全然施展不开,如此境遇,你能如何?你当如何。”

我狠狠的瞪着他道:“宁玉碎,不瓦全。”

他眼中潋过什么,声音略见沙哑,“你便是仗着我舍不下你。”

我下意识的退了几步,“我不稀罕。”

他却是走进,一把抱着我的退,一只手将我整个扛到了他的肩上。

“穆长戈,我要杀了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你若再喊,我保不齐在这qing tiān bái ri了对你做什么悔恨莫及的事!”

我一愣。

晴天白日,悔恨莫及………

当真是无赖至极。

他便是这般生生将我扛到了妖界同灵界交界的一处军营之中。

这颇为暧昧的一幕被往来的兵士瞧了个正着。

当他放下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帐中。

“你把我捆到这儿来做什么,穆长戈,我警告你……”

我的话还没落音,唇就已经被他的唇封得严严实实,或吻过吸,时而**,时而冰凉。

他的一手揽过我的腰,另一手托着我的画面。

即使是闭着眼,我依旧能感受到满满的羞耻。

我的唇麻了,人木了,脑子一片空白,身子烫得厉害。

小人行径,小人行径!

我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方才醒过神来,而他不是依旧沉醉在这片浓郁的香甜之中。

无耻!

我狠狠对着他贴着我的下叶唇一咬,腥味儿顺着我咬的所在流下来划过我齿,顺着我的下巴淌出一道红痕。

他下意识的推开我,一面抚着他的唇,一面惊异的望着我。

我抬起下巴,几乎是蔑视他的形容,“长戈,你若再敢对我有什么放浪形容,可不会如今日这般只是受伤流血了。”

他的脸愈发黑了如暴风雨时深海的颜色一般黑不见底。

我却颇为得意的朝他走进,“放了我,不然我定会用我生生世世的时间折磨你,既然我得不到快乐,那咱们就都别快乐了。”

他仙法一凝,伤遍好了,“你就这般恨我吗?”

“错。”

他一怔,眼中闪过几分希望。

“我待你的恨,远不止于此。”

他本是涟这晴光的眼变得深邃了起来,“彻彻……无妨,战事结束前你便居在这帐营中,等我打退妖族便带你去灵界成亲。”

“你疯了吗!”我惊异道:“你曾以孙如是的名头在九重天退婚时,天帝便将我许给了嫡刚,你休要放肆。”

“下任天帝之位我都让给他了,他还要怎的?”他转身深吸了口气,沉道:“榻旁有套红裳,与你换洗用的。”

他毕,他同锁住我的法器一并消失在帐内,我气愤的举起榻边的衣裳几欲丢掉宁死不辱。

可当我细瞧方才发现,那衣裳根本不是什么红色,而是十分清淡的天青色。

第203章 欲说还休2

我晓得人间有种极为漂亮的雀鸟羽翼分明,小巧玲珑,凡人唤它们金丝雀。

如此名字并非是因它们的模样有多可人,而是因它们的居住所在仅凡人为其布置的金笼之中。

如今的我处境竟同它们一般无二。

我抚了抚那张将我困在帐中的仙障,绵绵密密,即便是那最细小的苍蚊亦入不得分毫。

他是晓得的,我哦怨他,困着我与他而言没有丝毫的好处,我在此处出现甚至还会影响他在军中的名声。

偏偏他浑然不顾。

他日日派人送些香灰、花蜜来予我治疗,却从不再闯入帐中瞧我。

这一日伴着一日,我越来越瞧不懂他。

为何他吃了忘川水却依旧记得我?

又为何他从不进来瞧我?

他若忘了我,何必日日用仙法送来吃食药品?

他待我的,我予他的,谁多谁少又有谁分得清?

一日我从睡梦中醒来,隐隐的听到鸟喙声。

下意识的去触那道困住我的仙障。

手方到障处,帐子便被什么人打了开来。

那人我恰好认识,黑儒裳,白皮肤,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嘴。

我猛的扑在她身上,哭了起来,“你个负心麻雀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死了。”

离香草一如往昔的拍了拍我的背,怼道:“头头不是早死了么?死人还能再死?”

我脸色一黑,松了松,“话说?你如何进来的?穆长戈让你来的?你是来当说客的?我告诉你,即便是死我亦不会让他占了便宜!”

她抚了抚额角,“头头,你凡间走了一遭,头脑也没了?我若是他派来游说你的,这困着你的仙障会被解掉?”

我细细的左顾顾,右盼盼,没瞧见他,心里的戒备方才放了下来。

她抚着我,讪讪道:“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了,眼下他正自惭形秽,无颜再直面于你,走我们回不周山去。”

我鄙夷的朝她瞧了瞧,难以置信。

她却一股脑的推着我。

多年后,我才晓得那日她却是替我辩了一回。

彼时她沙哑着嗓子哭道:“你只晓得自己为头头付出了,却从未在头头的角度思量过,无论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终是害死大小姐、害死了头头养大的长彦、更害了兔子,你口口声声爱她,却一次次将她推入绝境;她口口声声恨你,却宁灰飞烟灭也舍不得毒死你,而你呢?你爱她却诓她,谋她,强她,如今还囚禁她……”

她婆娑着泪眼指着他,“她往昔是个何等骄傲的人,上泰四神女之一、不周山的山主、九重天唯一的女真君,凭一己之力大破归墟,六界之内可谓风头无两。如今呢?你睁眼瞧瞧!瞧瞧她如何装疯卖傻,如何伤心欲绝,你摸着良心问问,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每每想到那些,我都鼻头一酸。

当然彼时的我全然不晓得离香有多了解我,在我为数颇多的记忆里,离香与飞鸾,一个总是怼天怼地没什么规矩,另一个总是瞻前顾后太过规矩。

第204章 欲说还休3

亏了离香这一骂,我才重获了自由。

她捏了一道隐形咒,扶着我一步一步的朝军营外行去。

“头头,这军营的云头有天网,我仙力有限不能直接带着你一道从上头飞去不周山,可幸我的隐身咒学得不错,我们先隐身出了军营,我再用腾云咒带你走。”

我略略的点了点头,“无妨。”

也不晓得怎了,离香用的隐身咒似乎格外的厉害,即便是修为瞧着上万载的也没发现我们的存在。

依我的认知离香草无论如何修行,在三千载内都无法用出如此强大的隐形咒。

我细细的瞧了瞧她,她亦回了我一个灿烂的笑。

望着她的形容,也不似什么人变幻的。

难不成是我多心了?

随着我们随着小径浅行着,约是走了大半个时辰,离长戈的军营远了。

“我的天……”离香草的下巴张的甚大,瞧着我侧后的什么物件。

我微微蹙眉,“怎么了?”

她讷讷的朝我侧面指去。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转身瞧去,眼前的云被风吹袭着,白雾渐渐散出一角。

便是透着这一角我瞧见了一只高耸如云气壮山河的巨塔。

不同天界的神塔,此塔分九层,从塔底到塔顶依次散着九种不同的光泽,按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排列着,煞是壮观。

我曾听闻观音大士有座玲珑塔,七层,保罗世间万象,是个极为强大的法器,在这九层塔面前怕是也难讨个便宜。

这塔虽是壮观,却颇为妖异,即便是离塔如此远,我依旧能感受到塔里那几近冲出的磅薄妖气。

塔底的赤泽下的祭坛四周生满了血色的曼殊沙华,无叶,长茎。风一袭,摇曳生姿,颇为鬼魅。

不经意的一叹,“九妖楼!”

“头头,我们去瞧瞧吧。”

还未等我拒绝,她便已施法待我幻至了那塔底。

不晓得为何,越是接近这座塔,我心里越是觉着空,如同盘古开天前天地馄饨般的空。

鸟恋木,碟恋花。

离香草放下了我,本能的陶醉在这一片妖异之间。

“离香。”

我唤她,她却依旧麻木的咧着嗤笑。

这究竟是怎般形容?

许是站得久了,我有些立不住,下意识扶这身侧祭台旁的长柱。

“滋!”

“撕……”我似被什么电到了,下意识的缩了手。

祭坛怎会……有电?

可我瞧着离香草搂着她身前的柱子一脸沉醉的模样丝毫瞧不出有什么。

再度伸手,探了探那柱台。

我眼里却出现了一帧帧从未瞧过的往昔。

一帧,孟兰蕊饮剑,月生殉情,长戈怔在一处眼神惨淡。

一帧,我双目失明,昏迷在地,长戈剜下眼中华泽生生渡我。

一帧,百兽堂中,我送他一掌,面具后的长戈语近凝噎。

一帧,雷池之间………

那句恨他,他颤抖的眼,历历在目。

我讷讷的松开那柱。

原来他在我不晓得的时候,竟为了做了这般多……

“头头,你怎了?”离香似恢复了过劳,伏在我身侧问道。

我避开她瞧来的眼,凉凉一语,“无……无妨。”

第205章 欲说还休4

“适才,你可瞧见什么画面?”我欲说还休的问着。

“不曾呀。”

“哦……”

“头头,瞧见了什么?”

我侧过身,故意回避道:“你呼朵祥云过来,我们回不周山。”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由得点了点头。

正当她欲使召云咒时,什么人到了塔的另一侧争执着什么,声音有些重,即便是背着座塔,他们两的声音依旧传了过来。

“你走开,我要去寻殿下。”

“本王不准!”他托起她的手,温切道:“浅宁,你全当他当年被塔里的妖物吃干净了不行么?既是过往的伤疤,你又何苦再揭?”

“我舍不下,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念着他,如今我晓得他还活着……”

“可他不会原谅你的。”

他的话来得突兀,即便是在塔后的我听着亦摸不着头脑,偏偏接下来的话我听了个真真切切。

他劝导:“在你算计他,逼死水绿扬开始,你同长戈便已经回不去从前了,他宁可做出被妖兽吃掉的假象也不愿你同你在一处,你还参不透吗?”

逼死……水绿扬?

我心头一紧,连呼吸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你毁了长戈与玉彻的情分,同时亦毁了长戈待你的最后一分怜悯,他本就不爱你,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瞧过你几次,如今这六界能容你的,只有我,爱着你的亦只有我。”

她猛的拂开他的手,泣道:“是你说抽走水绿扬的血便能救长戈的母亲星姬,是你告诉我救了星姬长戈便会爱我,亦是你告诉我水绿扬死了玉彻便再也不会纠缠长戈了,如今呢?水绿扬死了,你却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黄粱一梦?你这卑鄙小人!”

我一怔,瘫坐在地,眼里什么冰凉的东西多诓而出,脑海里全是雷池之后的我同他的种种纠缠。

一次次的杀意,一次次的挣扎,竟都是错的?我好似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掀起那一袭红袍,眼中闪过几分苍凉望着她凉薄道,“我从没说过我是什么君子。你要走,可以。今日你朝他营地走近一步,来日我必伤他一寸,你走进一丈,来日我必折他一臂,你若他到了的帐里,我必将他错骨分尸。”

他的话狠戾,霸道,丝毫不给她留半分思索的余地。

而苏浅宁的回答却让我多年不忘,“他伤一寸,我抚一寸,他断一臂,我做一臂,他若被分尸破碎,我定为他收尸招魂,绝不负我,绝不负他。”

绝不负我,绝不负他。

她的爱远比我要深刻、坚决,即使前路渺茫,她依旧直面着,而我呢?

这累世的缘分,累世的悲剧,自他……源我,从未止息,何其可悲。

“头头,头头。”离香草拍了拍我的肩。

我方才意识到他们离去久矣。

“头头,你……可还好?”

我踉踉跄跄的起身,满头青丝随风飘零,不成模样,眼里止不住的什么滚了下来,“她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头头……”她略略的指了指我们来时的方向,“我们……是回不周山……还是……”

我侧身望去,来时那条苍茫的路,眼中一片朦胧,“我们……回不去了。”

第206章 欲说还休5

千壑洞里,我耳中反复着的全是苏浅宁的话。

捏起株株白梨。

他似一个谜,一汪深不可测的池,即使我与他的的相识早在万载前,从对神秘的渴求到迷恋,我似从未了解过真正的他。

长戈?

是神,是魔,是妖,还是灵?

一切好似一场梦,毫无真实可言。

“头头……”离香草欲言又止地凝向我,“上尊……他……”

我眼中闪过些朦胧,下意识的抽了抽,又冷了下来朝她一瞥。

她顿了顿,低头道:“小仙…明白了。”

爱之深,痛之深,忘之深,复之深……

我挥了挥轻袖示意让她离去,好留个清净,她却也懂事,鞠躬礼毕便退了开来。

可她走了,我却依旧不得清净,一闭眼,脑子里竟全是他。

云楼初见,挑衅求亲,酒肆夺杯,梨花树下,芙蕖池前,月尘院中……,我爱他入骨,他却戏我至孤……

“骗局…,骗局……,全是骗局!!!”

一声愤吼,一片凄零。

再度回神,四下已然是另一番破败形容,侧过脸,一名青裳女子便现入了眼帘。

对于她的容貌我虽然瞧的不甚真切,却也从她深深的愁目中猜出是飞鸾。

她似伸又缩的手微微抖动着,面颊串出两行珍珠泪,“头头…,你这般…飞鸾害怕。”

我不晓得对她的轻柔一凝是怎般个心碎欲绝的形容,引得她愈发伤情进而说出了几句豪言,“头头,我去摘了那负心汉的头给你熬汤。”

熬汤?我抬头望了望天,衣襟尽染,“若把他熬了汤,我会不会就不再难受?飞鸾…,你说,我把他渡我的仙力还给他,他能把安宁……还给我吗?”

“头…头……”她咬着手强忍着什么。

“不能……”我踉踉跄跄的起身,一摇一曳的浅行着,“我怨他,我恨他,可我,更恨明知他是坏人却还念着他的我……”

一个发软扑倒在地,飞鸾急切的卧在我的身侧拍了拍我的肩。

我从未想过我会如此在意一个男子,在意到了失去自我,在他面前,原来底线……竟是没有底线。

错了…我真的错了,错的彻底,舍弃自尊是错…,迷失是错…,爱他……竟也是错。

我不记得我痛了多久,又是一番沉睡,时光荏苒,我花了近乎九载让他在我心里沉睡,伴着我一同沉睡……一道泽,一生障……

虽是睡着,我却感受得到周身的仙气凝了一道一道的泽,一日一层风吹之下竟化作了茧,这茧一日一层的生长……,我的心亦是随着时光一层又一层的封闭。

混沌之间,正如洪荒年间一般,我获得了宁静,只是这场宁静的代价大了些,从此没人能扰到我。

轻抚着那一层层仙泽凝成的茧,却终是忍不下心破茧而出。

做一个凉薄的人,这是我对自己一贯的彪炳,可那须臾数年,我何曾真的凉薄过?

放不开,爱不了,忘不掉,毁不掉…对于他,我怕真真是输了个彻彻底底。

茧中虽虚无,却宁静安详,虽然没有快乐,却也没有痛苦,这般瞧来,我似从未成长。

第207章 欲说还休6

我做不到,却也断了旁人做得到。

作茧自缚,却也好过面对这纠葛不止的凌乱一世。

这茧凝结着我的周身仙力,一般人打不开,不一般的人若强行打开,我便会仙力涣散,油尽灯枯,进而灰飞烟灭。

这算是我的报复,我永生永世的报复,虽是愚蠢,可我们的孽缘若能这般断绝又有什么不好呢?

可我终是失算了。

九载之后,那一层层茧生到了三千层,我曾听女娲上尊说过,我本是补天的五彩青石真元所化,我的茧便是五彩石的薄壳,若能茧生三千,茧便可以化作天地间最是刚柔并济的天网。

可天网一生,内外永隔,除了我便没有旁的人打的开这壁障,然我的仙力近乎枯竭……

这一番又一番的算起来,我极有可能永生永世化作一块青石。

躲个悲伤,结果躲成了块石头,这万山之间怕也难出第二个了,做神竟做成了这般个形容,委实是个稀奇。

“死都不怕,为何怕活着!头头,你出来,你出来,你出来!出来……出来……出来……”

这是我九年以来听到的第一个外头来的声音,那声音声泪俱下,飘零破碎,还有几分绝望。

紧随而至的是几声乒乒乓乓,约是什么人徒手奋力的拍打着我设的仙障。

接着散开了我多年未曾嗅到味道,是种香味,一种热烈的栀子香,只是这香味中有一股子腥……

我心头一怔,脑中闪过那么一只青羽白鸟……口中颤颤巍巍的说出那么两个字:“飞…鸾…”

她这般绝望…,莫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不行!我必须要出去,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姐姐、师门、飞鸾……,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情爱固然是漫漫人生中绝美的一道风景,可绝不是唯一的风景,我不能让爱我的人一次又一次为了庇护我而受难。

可笑的是这么浅显的道理,我竟花了九载才悟出来。

指凝仙力,奋力一劈,那茧却无丝毫的变化。

那茧是周身仙力凝聚而成,凝结着我对凡尘的爱恨,可以说是过去的我,哪是如今的我劈得开的?

混沌之中一点微光一闪闪的耀如萤一般,一闪,又一闪。

命轮这东西,许些时候是难以捉摸的,于当局者的沉迷,于旁观者自以为是的澄澈,皆莫如是。

我亦……如是。

那团耀愈发热,愈发明澄,而那明澄之间的血腥一丝丝的渗了过来,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心头一悸,眼中什么什么不自觉的大转,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油然而生。

那团光耀愈来愈亮,透着几分惨淡,几道深绝,便是在这一片光耀之后,一番尘世的嫣红姹紫映入眼帘。

嫣红之间踉踉跄跄的行来那么一位身着彩纱的清丽女子,一步一晕朝我移来,至我跟前,泪眼纵横的唤出那么两个字,“头…头。”

不晓得是这现实的绝美,还是飞鸾的赤诚,又或者是她身后的他们……,我竟怔住了,良久,良久说不出一个字。

我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不过瞧着穆长戈深不见底的眸子,瞧着苏浅宁咬牙切齿的狠戾,瞧着面如死灰的凤凰,却也生出了些苗头。

只是我不曾料到事实总是比预感要惨烈得多。

第208章 欲说还休7

不知几时起我被她靠着的肩衫湿透,不知几时起我抚着她的手变得黏腥,不知几时起她气息变得孱弱……

“头头……,救……救……凤凰。”

伴随着那声凤凰,她整个人从我伫立麻木的身前倾倒,那一声玉铃伴着那一缕倒风飘零破碎。

我怔了,一种难以言语,由内而外的震撼彻彻底底的将我摧毁,嘴边颤颤巍巍的挤出那么几个字……“飞……飞鸾。”

“玉彻贱仙!”那苏浅宁手持着一柄镶嵌着飞鸾羽色的利剑指着泪光纵横的凤凰朝我喊道:“交出不周山脉,不然我便一剑劈了这只凤凰。”

不周……山脉……

我抬眼一瞧,她身侧不知几时起多出了个冷眼旁观的他,雪裳乌发,隽永风华。

彼时我终是将心底那一声惑问了出来。

“爱我……可曾……全心?”

那一瞬四下如寒冰凝结,静得让我发慌,而他终是说出了那将我们交错的命盘扭正的一句……

他本闪过什么的眼变得沉静,凄冷一语,“皆是利用…”

皆是……利用,眼中的什么热澄澄的迸了出来,那声“利用”刺的我生疼。

“滴答…,滴答。”

什么眼里热滴落在手背竟是这般凄冷,呆木如我,痴傻如我,蠢钝如我,竟还问上了那么一个问题,只觉胸口涌动着什么,周身的银泽化作了灿灿耀眼的金色的华泽,金泽在身子中急速的充涌。

紧随着周身金泽的是蓝光降世,雷驰电鸣,我缓缓站起,脑中一片混杂,而那日的千壑洞亦是混杂得很,只是我头疼得厉害全然记不得了,然那金泽我是晓得的,上君神位才有的力量。

不晓得是过了多久,风雨散了,雷霆尽了,血腥重了,一双颇为有力的臂膀将我从血泊中抱起,一袭混着昆仑桃香的胸膛供我依偎。

我很是费力的张着眼,隔着眼中血,却亦只是将那素日木讷内敛的脸瞧了个朦胧,是谁?

他的声线有些沙哑,有些凝咽,可那几句咿呀之语却甚是坚定:“玉彻,你一定要挺过来,纵使他不爱你,你也要好好活着,我可以不娶你,我亦可以放过你,可你不要放过你自己。”

那般真切,安稳,一股馨香的暖流从我的天灵盖流入从脖颈进胸腹,最后直冲灵墟,是修为,是什么人给我传修为。

其实我晓得,晓得不是他,晓得不是长戈,我亦晓得……,只是我不敢,不敢睁开眼对着嫡刚道上句错付。

那一抹寒凉顺着我紧闭的眼眶中划了下来,却未曾听到滴答的落地声,而他的身子略略的顿了顿,停了半刻。

那滴泪,应是滴落到了他的手上罢,我装作不省人事,他装作未料半分,而长戈又装做什么呢?

那日他将我抱回了昆仑山瑶华宫的偏殿之后在塌前的石桌缓了缓,放下了什么便忍痛走了。

光线甚明,我略略睁开了眼眯了眯才将那他留下的东西看了个真切,淡淡的一片光泽中躺着把金剑。

昭阳金剑,原是昭阳金剑,昭阳凌霜本是金银双剑,当日送剑断情才给我的银剑,如今却连金剑也留下了。

此番行指,断念…绝缘……,原来他待我的爱竟到了这般地步。

第209章 欲说还休8

说来讽刺,我想爱的偏偏我不爱,可我不想爱的却偏偏爱入骨髓,这大抵便是世人所说的造孽罢。

那一夜的昆仑甚是安静,可我终是咬着唇泣了整整一整夜,往昔种种如同画卷一般一帧又一帧在我脑中闪动。

有的是关于寮储,有的关于嫡刚,有的关于……

可每一帧与我都过于沉重,如同枷锁,如同束缚,终于晨霞初现,大地回光,天亮了。

而我亦在漫漫长夜后做出了一个众仙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决定。

这日,在众神两侧,天帝与西王母威坐的九霄云殿中,嫡刚跪在殿心言辞清晰。

“姑父、姑母,嫡刚于天界总兵九万载,矜矜业业从无纰漏,如今侄儿愿舍了这数万载的功业于真君的一身修为来求取一个恩施。”

恩施?

他跪地低首举着仙碑神色黯淡,口中艰难的挤出那么断断续续的一段话,“侄儿……侄儿,不……不愿……同落英神君……成亲!”

那段话甚是断续,偏偏最后那成亲二字如同玉盘间滑落的珍珠,掷地有声。

那一瞬众神皆叹,却又出不得一分言语,天帝如斯、王母如斯、玄女如斯、落霞如斯,而再殿墙柱后的我却有种说不出的刺痛。

眼中什么在打转,我下意识的抬头望望天,想要将什么压回去,可脑子里竟全是那个长戈同我的回忆,甜的、酸的、苦的,而最多的竟是痛的。

九霄千阙,竟无一所是我想要的归处。

我紧紧的捏了捏袖子,嘴角扯出一弯苦涩的笑行入了那片金碧辉煌,那一瞬,我晓得我同过去,结果了。

西王母瞧我木木而入,眼神微缩,我分不清那是怨是恨铁不成钢还是一分惋惜,“玉彻真君,本座当年仅是一片好意,却生生困扰了你与嫡刚,如今本座便当着天帝与众神应了嫡刚的请愿。”

这一瞬,四下皆静。

“嫡刚。”

他转过脸瞧着神容复杂的我。

望着他平静的脸,我顿了半晌,深吸了口气,双手一张,那把昭阳金剑便躺在了我手中。

他眉头微蹙,“这是?”

“我想这把剑应该与你,五月初九是个好日子又逢灵界与妖界大战,想来那日定不会有什么人扰了我们……”

他似被什么击中一般,眼中潋滟着一抹晴光,颤颤道:“玉……彻……”

我不晓得为何我会如此这般的不争气,分明咬牙强撑,怎的眼里的什么划了下来,冰冰凉凉,心似被什么挖出了一块。

“彻彻。”落霞朝我盼了盼,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吞了回去。

“我们……成婚罢。”

我从未想过此话竟是在此时此地由我提及,一不曾想过话的另一端跪着的竟是嫡刚,可许多事情哪由得我们去料想,天道轮回,究竟谁又能放得过谁。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身,一双眼凝着我满是复杂,那眸子里闪的微光彼时如同一汪子碧湖水潺潺转转,“我不渴你真心,亦不渴你长留,但求你记得只有你回首,我便在你身后。”

第两百一十章 欲说还休9

这份抉择早便该下了,奈何我往昔我从未瞧得真切,如今这般对大家都好,四人的战争中,两人能得到解脱,大抵亦算是圆满了罢。

那日后我回了不周山,终日伏在后山的梨花林中听风看花,累了便在树上睡上一觉,饿了便随手从树上捏出个雪梨,渴了便摘几片香叶叠成斗状用法术舀上几盅露水。

可幸的是我这漫山仙梨树不似凡间的,不需要用什么肥料浇灌亦生的枝繁叶茂,这般等日子倒也清净,只是我心里却不再欢喜。

一日玄女有些深沉的至了树下唤我。

“师妹。”

我很是费力睁着惺忪睡眼朝她那处一瞧。

阳光渗过层层花影榭在她那一身碧水蓝褥裙上如同一抹明灿灿的蓝霞美得不可方物,而那“不可方物”的手中捧着的荧光状琉璃瓶却是那般格格不入。

她顿了顿,又抬头朝我瞧来,“师妹,这是碧落黄泉水,若你仍放不下……,那边饮了它,放过曾经,放过自己。”

碧落黄泉水,我凝着那闪着荧光的琉璃瓶,嘴角突兀一扬,“当年我便与了他这水,他非但未能忘却,还招来了后来的种种,这传说的神水效用何尝不是传说得很?”

她弯过腰,将那琉璃瓶放在了树下,“那日他并未真的饮下。”又转过身背向我深沉一语,“师妹莫等了,放手罢。”

她走后我用法术拾起了那琉璃瓶,那绿莹莹的水很是好看以至于我几乎将瓶口对准了自己的嘴唇,可究竟是何处来的力量竟让结果事与愿违。

那一瞬我才晓得我还是放不下,原来爱一个最惨的归宿竟是我晓得他伪善、狠毒、甚至待我虚情假意,可我竟还是舍不得忘掉他,甚至我内心深处还希冀着他会如戏本子的真命天子那般来抢亲。

若他真来了,怕是我真的会突破自己的底线不顾姐姐、长彦、飞鸾的死,将他拉回来。

那一日,我才晓得爱是不分正邪的,而我头疼嗜睡的毛病开始了。

可是事情往往难料。

成亲前三个月,他没来,我开始有了轻的咳疾。

成亲前两个月,他亦未来,我咳疾次数略略变多。

成亲前第四十日,我听日游神与落霞元君说,长戈继任了灵王,且屯兵四十万于九妖塔下,那日我心如刀割却依旧笑盈盈的在她们面前剪着红窗纸。

天族向来不干涉各界内务,故而同各界通婚从无与一界之主结亲的道理,代代相承,这边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

往昔他虽受宠,是灵王嫡孙,可灵王儿子众多,又不甚推崇嫡传这一说便有了我与他的那如纸般薄的姻缘。

如今他成了灵王……,我虽然嘴上不留情,可我心里终归是心心念念的,只是我从未想过我心心念念最后成了我一个人自导自演的笑话,原来他是我的情分,从始至终都只是我以为。

我紧紧握着那琉璃瓶,难以言语,夜间我开始难以入眠,咳疾难止。

成亲前一月,嫡刚依照传统回了九重天备婚庆事宜,离别前他留下了太白金星的九转金丹,说是万一我的风寒不见好,那便用神药重塑神元。

可神哪会得什么风寒?

第两百一十一章 欲说还休10

其实我晓得是飞鸾离世那日我动用了仙根,从此便留下了疾症,这疾症起先并不甚明朗除了嗜睡了些并无其他表现,且彼时我神容伤怀,便也难以瞧出。

可惜了那日我那般拼命亦未能保得住她,可笑大家都分明都晓得我的身子形容却还瞒我,偏偏我不甚呆傻。

麻雀又端了碗汤水朝我行来,“头头,这是我给你煮的羹汤,您且尝尝。”

我摆做一副疲惫不堪的颜色嗅了嗅那汤,又缩了回来,“如何这般重的仙草味儿?”

她一愣,呆了半晌,又转着眼珠子支支吾吾道:“这汤水……这汤水,是给头头补身子,左右是要嫁人的,凡间女子成亲前不也要吃些东西以备来日生养么?”

凡间女子?生养?这般拙劣的借口。

我尴尬的笑了笑,“我左右方君神,喝这苦劳什子作甚?”

她有些不敢瞧我,蹙着眉,又含着几分焦灼,半天挤不出几个字,“这………,这………”

我手一掠接过汤水,一饮而尽。

她有些谎乱了,那张脸似写满了深以败露的胆怯。

我用帕子抚着嘴强压着即将到来的咳嗽,声音却变得有些细了,“左右是好东西,吃着总归是好的,就是苦了些,下次你记得备些蜜饯,也好下口不是?”

她瞧着我这般恣意无碍的模样便也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点头行礼道:“是。”

可幸她走得早,我那止不住的咳终是得以爆发,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干咳,而是咳中含香。

我晓得我咳出来的那赤红奇香的是什么阿物,大抵每个神仙的心血皆是这般红润奇香罢。

为了不在人前显露出我的病情,我开始了夜猫子般的生活,白日久睡,夜间久咳。

成亲前第十五日,我开始白日难难眠,终于这场病疾席卷全身,我不晓得我还能熬多久,便开始了使用各类禁术压制身子的病症。

只是所谓禁术大多对身子有些什么伤害,如此这般又得了反噬。

成亲前第二十日,我发现这一日我服过麻雀新煮的汤水之后身子的痛症竟缓了许多,不由得让我对这汤水中东西有所怀疑。

月色如纱,不周山中夜深人静之时,她偷偷起了身。

庖厨之地,她打开乾坤袋将收集到的邪气一点点的引入做好的汤水中,那汤水药味甚重,且我伤重自然辨不得药香与邪香。

她动作虽然算不得流畅却也决计不生疏,不消半个时辰那汤便成了,她舒了口气,回身准备回去睡,可这一个回身便同屋子外站着的我来了个四目相对。

“头……头。”她睁大了眼,心惊胆颤,眼中却又闪动着什么。

那一瞬,我委实说不出什么动人肺腑的话,甚至于连扯一个可以苦笑都觉费力,却冰冰道:“玄女那处缺个上仙的差办,收拾好行李,走罢。”

咚隆一声,她跪倒在地泪光闪闪,却又一点一点的朝我这处挪,约至我跟前一遍又一遍的叩头,口中重复着:“头头,我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错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头头我错了了……”

第两百一十二章 欲说还休11

我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似要把什么压回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头头,求求你不要赶我走……”她泣不成声的抱住了我的腿,“头头,离香一出生便在您身边,求求您别赶我走,求求您莫要赶我走,头头,求求……”

“你还不懂吗?”咳咳,那该死的咳疾,又来了。

“头头,离香熬了汤,你喝一口,就一口,喝了便不咳了,头头……”

我咬着牙,诚然我病得几乎立不下了,“明日清晨,我不想再见到你。”

“头头,离香可以走,怎么走都可以,一辈子不出现亦可,求头头喝口药,求头头…,离香不能看着头头病入膏肓,头头……”她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

极怒之下,我一个反手的仙术便破了那碗,“我是妖仙出身,邪力可助我培元气我岂会不晓得!只是靠吸食邪念来求生同那些妖兽又有什么区别?”

她一怔,恍若受到了什么巨击,面色煞白,眼神中满是绝望,“其实我晓得,我晓得头头知晓自己的身子状况,那日头头躲在门口咳,我便在门的对侧,那一声声如同一把把刀刃扎在了我的心里,我已经没了飞鸾,没了绿扬主人,没了兔子,不能再没了头头,天道如何?妖道如何?魔道亦如何?我全不在乎,我只要头头好,如同往昔一般潇洒恣意。哪怕再来一次,我还会如此,百次如斯,千次如斯,永世如斯。”

“滚,立刻滚!”

她却依旧跪在地上凝着我一动不动。

“怎的,我如今病了便使唤不动你了?”我狠戾道。

她却万分坚决的凝着我。

我万万不曾料到素日怯懦拘谨的她竟能为我做到这般,诚然我很想很想她陪在我的身侧,只是鸟儿大多是直肠子死性子。

我惧,我惧她在我神灭之后想不开,我从来不是如自己表面这般坚强的神,对不起离香,我不能让你亲眼看着我身归混沌。

我聚着一抹仙力和着不周山结界的禁制之力将她扫了这不周之地。

想我亦是一方尊神却几番沉沦,如今竟到了驱逐一名小仙都需要借助结界,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成亲前第十日,我终是连飞上树睡觉的仙法都没了,只由得躺在千壑洞前的竹椅上望着院前的莲池。

命轮待我亦算得上是不薄,初春的白梨、盛夏的青莲竟在这不合时宜的年岁开了个芬芳四溢。

偏偏这四溢的芬芳间散来道不甚搭尬的霞光,落霞元君不知几时立在了我身侧。

她手中似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沉吟了好半晌后朝我这处似语非语的突出几个字,“彻彻。”

风一袭,青莲摇曳,梨花飒飒,云淡风轻,微波粼粼。

心头似有松开了什么一般,逸得很,“师姐,你说他还会来吗?”

她的身子一抽,微微颤动。

“师姐,我曾以为我与他的情感是恨,后来我以为是爱恨交织,可是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至始至终都爱着他。我既盼着……盼着他来,却又盼着他……不要来。”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为何?”

一抹冰凉划过了我的眼角,凉彻心菲,“因为……我真的会杀了……他。”

第两百一十三章 欲说还休12

“彻彻,如若我告诉你飞鸾……飞鸾不是他杀的,绿扬、长彦亦然,你还会嫁给嫡刚吗?”

勉勉一笑,我凝着凝落的白梨眼里却徜徉着什么,“这玩笑……真好笑啊。”

“这是飞鸾留给你的。”

我略略翻过身,落霞手中紧紧攥着的不是旁的东西,正是一枚温润寒玉,同寒玉笙一般的寒玉。寒玉笙?长戈的佩玉。

诚然我有些惊、有些喜,有些复杂,“他……他来了?”

落霞顿了顿,道:“其实所谓寒玉笙便是青鸾鸟羽化的青鸾玉雕琢而成仙器,此玉……”

她停顿了好一瞬,声音变得愈发沉静,“莫要怪我,你终会懂的。”

懂?诚然瞧不懂一切的只有我,只是这飘零一生,懂或不懂还有何意义。

这一日我怀揣着那块碧玉沉默良久。

时光一番又一番的流淌,花叶飘零,颜色交替,我的眼变得干涩难耐,便闭目一梦,这一梦之间,我入了飞鸾的记忆。

那是一片秋日的梧桐林,枯黄的凌叶片片纷飞竟也有几分世间颜色,而在这苦荣之间丽着个风华女子,红装素裹分外柔媚。

她觉我来了,略略转身莞尔一笑,“头头。”

“飞……飞鸾?你竟还……活着?”

可当我伸手一触,那手竟从她身上穿过,我方才晓得又是一个残梦,残梦罢了。

“头头,飞鸾本羽化,只是鸾凤九窍,这是飞鸾最后的一窍元魂,故而只能通过鬼道之术法与头头托梦。”

如今的梦竟越来越逼真,逻辑甚清,若非一番又一番的打击,我怕都是要信了。

她凝了凝,“飞鸾用尽了青玉最后的力去量净化了头头飞升失败所受的反噬伤,待头头苏醒后,一切都会不同。”

她又梗噎了半晌,“头头,其实长戈上尊……,从未存心伤你,水姑娘与长彦公子并不是被朱火杀害,而是被九臣的绿妖炎……是苏浅宁诓了您,其实我很早便晓得了,只是她用凤凰的性命来威胁……,飞鸾晓得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可是……可是上尊待你并非只有欺骗……”

我心头一怔,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长戈上尊虽为救星姬利用过您,可他从未欺骗过您……”

真是个好梦,呵呵,这般曲折离奇的故事竟在我梦中发生了,梦嘛,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只是为何我的眼,我的心为何隐隐做痛。

“哈哈,真真是好戏。”我突兀一笑,身子不自觉地踉踉跄跄,“哈哈,哈哈哈,最忠诚的背叛了让我恨上自己最爱的,这梦当真好笑,哈哈,哈哈哈,我竟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头头……”她一双手探了过来。

“莫碰我!”

便是那三字之下,我的一番愤怒生生将我震醒,这便是我最后一次见飞鸾。

多年之后回忆往昔,都会有些伤怀,起初会悔恨,悔恨自己对他不够勇敢,悔恨自己不够谨慎,悔恨自己不曾走出自己以为。

原来将我渡化的竟是一个梦,一块玉,一寸魂,一个谎言,一个……笑话。

第两百一十四章 欲说还休13

我曾以为将我推上那条成神路的是他,往后思来不过是我自己的执罢了。

成亲前第七日,我发现一切罪恶、虚伪、算计被扒开后,剩下的只有一次次的伤心、痛苦、还有绝望。

纵使拥有了如今这般精湛的修为,纵使拥有了无双的权势,可我却不再快乐。

“彻彻,去寻他罢。”

当我晃过神才发觉师父持着凤冠站在我身侧已然良久,烛影朦朦,她的容貌竟黯淡了不少。

凤冠?

我凝着那金灿灿的凤头冠,勉勉一笑,“嗯,都好,都好。”

她面色略深,放下冠,眼中着一分清明朝我凝道:“他虽欺君忤逆堕仙成灵,然他待你却是十足的真心,去寻他,将他带回来。”

“师父……”

师父转过身朝洞外行去,约是行至洞口叹了句,“终归是星姬的孩子,我们上泰仙山的人。”

师父无波无澜的走了,我心的却是波澜壮阔。

洞内回风颤颤,烛光微晃,那金灿灿的凤头冠竟也不在明晃耀眼,我轻抚这那盛红无暇的结亲衣,手至衣角竟无端感叹天衣无缝的荒唐。

天衣无缝,若当真无缝,那又该如何穿如何系呢?

还有六日,还有七十二个时辰我便要与他再无瓜葛,他守了我多少载,我又还了他多少载,这世间的账谁又能说个清楚。

我艰难的朝洞外迈出了一步,可这一步之后,我却不自主的迈出了一步又一步,先是慢步,进而疾行,进而腾云,进而化烟。

终于我至了九妖塔——他营帐外,一个暗澄澄没有意思灯光的屋帐。

奇异的是他分明是主将,可他的帐外却只有寥寥三四个精灵兵,兵士数目远比不得其他帐。

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的帐外兵士甚少主要是为了方便某人来寻他。可转念一想,他左右亦是一界主将,断不会这般轻率的步随从,想来是他不在帐中。

正当我要离去之时,帐内的天芯灯却亮来,他在?他方才是睡了,他在!

我一个拂袖迷晕了那寥寥随从,顺势一个反云步朝帐中一掠,兴奋难以自抑的喃上一句,“长……”

可那一句甚是轻的一句呼唤还未全然出口,我便愣住了。

眼前一片明朗,帐中形容一览无余,一张桌,一把椅,一盏灯,一席床,一被褥,而褥中一穿着甚是清凉的玉肌女子被身对这我,妖娆的伸出细弱无骨的手朝我招摇,口中娇媚的唤着,“长戈,我等你许久了。”

我愣住了,瞪着眼,说不出一句话。

她以为我是长戈,且我又没过去,她便真是妖媚的翻过身,朝我探来,“过来呀,我可是思……”

她谄媚抬眼洽与我双目对上。不大不小的营帐中的两个女子,一个心口酸涩难耐,一个惊异愤怒。

我的眼睫不住的打颤,心中如同被什么刺中一般怔怔的疼得厉害,他们竟亲密至了这般……地步。

她愤愤道:“你这般瞧着我作甚,再怎般亦瞧不伤我!”

第两百一十五章 欲说还休14

她一乌青丝倾在了一侧,烛影下发丝绽着星星微光好如飞流而下瀑布。

她远比我要美丽多了,只是我从未正眼瞧过罢了,我错过他,成就了她,此番种种又怨得何人?

“玉彻贱仙,莫以为我衣衫不整便怕了你了!你若敢……”

我将一世钟化在了榻侧的桌上,踉踉转身。

一世钟,那套星姬的仙器,当年他在孟氏成亲前一夜送我的礼物。那些时日我虽恨他,可那藏在一世钟后的一整套编钟我硬是未动分毫,纠其根源……究其根源……如今竟不再重要。

在我将要踏离帐前,她突然奋声一喊,“站住!”

“我今日还不想杀你。”我不记得那句话是过了怎般苦涩吐出来的。

她狠道:“威胁飞鸾把水绿扬与长彦的死嫁祸给长戈的是我,杀飞鸾灭口的亦是我,将你引入局的还是我,有什么愤恨冲我来,同长戈无干!”

她何以在此时此地说出这般话,上君,如今我已是上君,有了足够的修为同他一分高下,她此番揽责无非是为了不让我伤他。

原来……原来……

我不晓得为何,下意识的咳了起来,起初干咳,后来竟咳出了什么染红了我的手心,我飞升反噬引起的病疾竟未好,只是被我此时强大的修为压了下来,捏决一算,原是五衰。

天人……五衰。

我形同走尸在漫漫石砌路上踉踉跄跄,不晓得走了多远、飞了多远,待我晃过神来,眼前的景致全然不同。

潺潺涓流,柳絮漫天,花梨交错,云番缭绕,琼楼玉宇。

玉宇匾额上赫然立着三个大字,“云中楼”。

空气中徜徉着丝丝龙香,我眯了眯眼,眼前的玉宇愈发清明,清明到连玉宇下立着的背影亦历历在目。

风一袭,青丝悠扬,他的那一番隽永的背影愈发明朗。

我思他,便去了九妖塔的帐中,他在思谁,却来了云中楼的花下?

云翻了,化作了雨。

雨亦翻了,化作了珠泪。

看得到你,喊得到你,为何偏偏回不了你;

触得到你,嗅得到你,为何偏偏爱不了你。

微雨下,我朝那方向颤颤探手,可再亦不能开口去唤,去追。便是这般雨夜,凄凄沥沥。

那夜雨下的云中楼,竟起了雾,罕见的秋雾,分明还是夏季,怎的就起了雾呢?雾中他同我擦身而过却未曾觉察出我便在身侧。

命轮同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咬着自己的臂强忍着,我怕我怕自己回不顾一切的奔到身后着男人的怀间,我怕,我真真的怕。

凡间有许多精彩绝伦的戏本故事,大多是甜中苦…苦中甜,偏偏我们是甜不自知,可苦至了却再也尝不到甜了。

成亲前第四日,我行将就木的回了不周山,嫡刚似在山中侯着我,瞧我来了,一时欢喜将我整个揽入怀中。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哽咽了两句,有释然欣喜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嫡……刚。”

“嗯!?”

“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第两百一十六章 欲说还休15

他轻轻松开我,耳根略红,“那日昆仑,你穿着男装对我……侧脸一掠,之后我便时常想起你,我这个人呆讷得很,彼时竟怀疑自己是个断袖,生生起了再也不见你的心思。”

往昔的他着实木讷呆板,可彼时的他却早已不同。

我倾入他的怀间,缩了缩身子,他亦温情的搂着我的腰,可奇异的是我的心里空空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成亲前第三日,我发现只要我不动气,少催动上君的庞大灵力,反噬病疾便可被压制。

我依照菩提老祖留下的长生诀算了算,那般老老实实话,我可以再活三万载;若我再如往昔恣意放肆,最多能痛苦的活三载。

活得久了,猛的算出自己的命数,难免有些纠葛复杂。

做神做到我这般亦是倒霉,修行了十几万载还是个妖仙,好不容易成了真君却伤透了所爱,如今丑媳妇熬成婆成了上君却快死了。

也是风趣。

夜间我又回了后山的梨花林,花树上红丝带依旧悠扬,飘逸,甚至安静。安静得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

“吱吱。”

什么人踏着落叶缓缓行来,空气中渗出一抹久违的龙涎香。

我略略转身,眼前的少年郎腮如勾云,眉间轩宇,白衣飘然,隽永风华。

我眼中闪过万水千山,嘴角辛涩一笑。

梦罢,往昔的梦。

他眼中涟着几道泽,断断续续道:“你……这些日子,还好吗?”

我心口猛的一颤,这竟不是梦!

他朝我又进了几步,“你要嫁他了,可还……欢喜?”

那一串什么崩的从我眼中迸了下来。

“其实我爱你。”他朝我步步逼近,“只是你从未相信。”

我从未如此留恋,留恋一个人,眼竟全然挪不开他脸。

终于他停在我跟前,朝我一拉,我便倾在他肩下,我的双唇颤抖着,竟连声音亦跟着颤抖着,“我是信的,只是不晓得如何面对罢了。”

他似被什么话击中,亦是一怔,“若几日前,你同我说……该多好。你我终是站到了两个立场,虽无对立,却无两全。”

我几欲伸手去搂他的腰,去告诉他我晓得,我都晓得。手近了腰侧话到了嘴边却偏偏收了回来。

我闭紧了双眼,泪泽竟不减分毫,我心努力告诉自己这是梦是梦,可现实的温度将我灼得遍体鳞伤。

云间传来将士的喊声,“上尊,我们该走了!”

他缓缓将我松开,他贴近我的耳侧,声音变得愈发凝噎深沉,“今日之后我便不会再见你,原谅我,你的结亲礼,我去不成了。可这礼物…我想要留下。”

霎时,他朝我的耳廓外侧奋力一咬。

那般刺疼从耳传入心腹,怔怔的疼。

空气中散着微微血腥合他的龙涎,香得让人心碎。

我终是情难自控,欲去揽他的腰,可胸口中的气至下而上几乎破口而出,我晓得,咳疾……来了。

我紧紧捏着拳头,咬着牙根,闭着眼,任风花纵横。

然他却松了,转过身去,那一翻白袖掀起一片落英,可这落英还未落下,他却消散在这片风华中,而他消失之处留下了我们在凡间成亲时我手中持过的蒲扇。

第两百一十七章 欲说还休16

一口血破喉而出,我卧倒在地,朝他消失的方向伸着手疯了一般反复的嚎啕大哭,“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长戈!我爱你!!!你快回来,快回来啊,长戈,我爱你,我爱你………啊啊啊!!!”

………

却再亦唤不回丁点回音。

翌日我苏醒在那一片林间,雪白纯净的花瓣将我盖了个严实,片片芳菲,朵朵伤心,红绸依旧,斯人不再。

我依在树下,煞白的数着随手捏来的花有多少,几分粉,几分黄。

落霞急急忙忙的幻至了我身侧,蹲了下来,“不好了,九臣试图打破九妖塔的禁制,携手碧娥陈兵塔下,大战提前开始了!”

“九千八百九十八,九千八百九十九……”我依旧一片一片的数着。

她一怔,“他…来过了?”

我的手一抖,片片花瓣竟从我的指缝间滑了下来。

“那你为何不把他留下来,只要他肯向天族道歉,交出朱火令剑,依仗灵界与天界的纠葛,定能……”

“如何?”我竟脱口而出。

往昔他为救星姬害了多少天人,天族哪能真心接纳他,妖灵二界之战动天彻地,天界竟全然的视若无物,可见一斑。

她亦晓得,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落霞本是璀璨的眸子闪过一抹清光,手搭在我的肩侧,“我原以为,上泰四神女……我们四个,至少有一个是能得到幸福的,至少有一个……”

上泰四仙,一个同情郎一同受了天谴;一个出生便被剥去了情识;一个情郎娶了旁的女子;还有一个即将嫁给一个人人口中传颂的君子,奈何她爱的却是那人人嗤之以鼻的小人。

哈哈,分明是个笑话,只是我却再亦笑不出了。

我晓得,我晓得,昨日他说的,我晓得我的结亲礼他不会再来了,我晓得晚了,曾经我躲着自己的真心,终于我不躲了,他却再亦不会等我了。

有的人,错过了,便是永远。

成亲前一日,月生突然来了不周山,明目是为我送红线。可他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

他瞧我空落落的在坐在桌前剪纸,便道:“还有一日便是结亲礼,你可决定好了?”

我委实说不出什么话,依旧剪着那突兀的喜字。

“我曾以为你们瞧不懂情爱,到头来瞧不懂的竟是老夫。他依旧爱你,那日你去军营寻他,他却去了云中楼候你,他晓得若你心里有他,定会去你们最初相见的楼宇……”他极力解释着。

“我晓得。”

他一愣,“你都晓得了?”

我望着那青鸾玉,久久沉思。

“你既晓得,你既还爱着他,且他又爱着你,为何你们要辜负这份情深似海。”

因为放过。

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他放过了我,我亦放过了他,不是不爱,仅是太爱。

我虽未说只字片语,他却懂了个通透,左右是姻缘之主,姻缘之主……

我从未料到那番未说出口的话竟生生的改变了这理性的月老。

他离去时朝我鞠了三个躬,彼时我并不晓得他为何如此,直至多日后我方才晓得那日之后他做了什么。

原来他比我,要勇敢多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欲说还休17

九重天,凌霄宝殿内,朱红璀璨,长明不灭,众神两侧,天帝同王母坐在那龙凤椅上庄严圣神。

华泽万千,竟有些晃眼,在这一片泽中站立那么一个身着朝阳红裳的男子,金冠颉玉风度翩翩的凝着殿外缓缓行来的仙人们,时不时畅然一笑。

“咚咚!”

鼓声一起,上元仙君便喊道:“请新妇!”

花叶零零,蒲扇遮面,霞光四溢。

而我便是在这一片霞光中被落霞馋着缓缓入殿至他身侧。

“交手!”

落霞扶着我半只手,若有所思。

底下的仙人们瞧她未把我的手交给嫡刚,皆有些恍惚。

“元君?元君。”

落霞晃过神来,将我未持遮面扇的手递给了嫡刚,眼一深,“好好待她。”

嫡刚点头接手,微笑着凝着我的半遮面的扇子,“自然。”

“结亲礼始,交换仙器。”

仙适两侧,分别托着我们事先交过去的凌霜银剑与昭阳金剑。依照流程,他需将凌霜银剑递给我,而我需将身侧的昭阳金剑递给他,那便算交换仙器仙侣成一,礼便算初成。

他小心翼翼的托着凌霜银剑,对我轻轻一递,“玉彻,我爱你。”

我放下蒲扇,接过银剑传给身后的小仙后,托着金剑正对着他。

他却突然一语,“你爱我吗?”

我停驻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他似有几分失落,嘴角又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不要紧,今日过后,你终会爱上我的。”

他说得甚是平静,如同一滴水滴落了一片深不见的黑潭,掀不起一丝涟漪。

“玉彻。”

“嗯!?”

我望着手中的金剑缓过神,继续着这场亲礼。

他的手缓缓的伸了上来,似要接我手中剑,可正因为伸手,那颇为细腻的袖衣滑了下去,那白净如雪的上臂现了几分。

就在这几分间,我似瞧见了他臂上留着螳绿水光刃留下的一道碧痕。

螳绿水光刃是姐姐修习的仙法,需得用她的真元作刃,凌厉无双,但凡受伤定会留下道碧墨色的花痕。

“你的手……”

他错开了我的眼,施法将袖子提了上来,“哦…,这是我日前为救治你,向花神借花药时被什么青藤划伤的。”

我该清醒些,再怎般说都是我的结亲礼,怎能胡思乱想。

正当我要将金剑传到他手中时殿外闪起了紫色邪光,邪光之后跃出那么一个粉衣女子,“玉彻贱仙!”

我一个回首,苏浅宁提着一把紫色妖藤满身是血的冲进了殿。

“抓住她!”

“杀了她!”

“妖孽!”

四下一片混乱。

她一番回旋,避过天将的横刀,紫藤一甩,撂倒一片。

太白金星一惊:“好生精妙的紫藤。”

紫藤,那东西旁人未瞧得清楚,我又怎会不晓得,分明是被炼魔化的女娲青藤!

“妖女,休要张狂!”落霞手一张,赤霞光阵阵。

她纵着天雷珠朝苏浅宁一劈,苏浅宁长藤一甩,只闻“轰隆”一声,狂风肆虐,烟云模糊。

不一会儿,烟散了,落霞无恙,苏浅宁退了数步,捂着胸口,吐了口老血。

第两百一十九章 欲说还休18

“上泰四仙就你还似个神仙。”苏浅宁起身对着落霞道,“比起你,你的三位师姐妹便蠢得多了。”

“放肆!”

她不屑的笑了笑,“我若不放肆今日便不会来此了。”

她侧过身,指着我,“玉彻贱仙,你这小人,我虽坏,可我亦坏得爱憎分明,我厌恶那止青鸾鸟处处帮你对付我,我便利用她,甚至最后杀了她,可我却放过了她爱的那只凤凰,我讨厌你,便算计你,可我却从未对上泰仙山动手,何以你恨我却要害长戈!”

“长戈?”

“你还装?难怪碧娥那贱蹄子这般瞧不得你,背叛你。听说今日是你成亲?”她大为讽刺的朝四周瞧了瞧,笑了笑,“好姻缘,好姻缘,当真是好姻缘,丈夫阴谋算计害人无数,妻子卑鄙无耻盗人法器勾结妖族祸乱灵界!”

我一愣,“盗人法器?勾结妖界?”

嫡刚打断道:“玉彻,莫要听她这番疯语……”

“疯语?嗯!”她突兀一笑,“也对,他害死了你姐姐跟儿子,你还要嫁给他,天界连一丝反对之声都没有,真是正常人,跟你们这群正常人比我真真是疯了。”

“害死姐姐?”

“你住嘴!”

“哎呀,小妖好怕呀,大仙莫不是又要为玉彻又用一次妖界禁术唤灵阵?启了幻灵阵必是是会引起天谴的呀!上次劈死了水绿扬,此番又是要劈死哪个,本小妖吗?世人皆以为水绿扬被我害了,诚然不假,可同九臣合作的可不止远不止我……”

他的拳头捏得甚紧,眼里闪过几分可怕的光。

“叮当!”

我的手一滑,那把昭阳剑摔了下来。

他晃过神来,双手紧紧拽着我的肩,凝着我的眼,恳切道:“玉彻,你相信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错不错。”苏浅宁鼓起了掌,“演得一出好的无辜,有这般技艺不去人间唱个戏着实是屈才了。”

“住口!你个妖女。”他猛的转过头瞪着一双眼,闪着一抹吞并万物的光。

“住口?你敢做怎的还惧我说出来了?”她冷冷一笑,“便是你的幻灵阵劈伤了穆长彦,水绿扬心灰意冷死前凝着最后一丝真元要劈死你,可叹被你躲了过去,至此你的手上便留下了道碧墨痕,此痕非断臂不能除,你有本事便撩起红袖告诉大家没未曾用过妖族的禁术,你以为用用分身术现在玉彻面前拦着我,我们便瞧不出端倪了?彼时同长戈一道在雷池除了我们还有你!长戈到雷池时水绿扬便已然被你害得几近气绝。”

“玉彻,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我没有。”他肯切道:“苏浅宁那妖女卑鄙无耻定是晓得了我受了过花毒……”

“可是姐姐的仙法打出来的伤是混真元的。”我有些颤抖。

“玉彻,我不是有意的,我怕失去你,当日我若不用幻灵阵,长戈也会杀了水绿扬的,我不能没有你,我不是有意引来天谴的,我不是……”

“放手。”

“玉彻……”

“放手!!!”

我猛的一推,挣出了他的手。

正在我们都属于防备时,那一条紫耀长藤穿破结界朝我的心门袭来,刀光火石之间,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如此这般收场,虽是荒唐,倒亦不错,我闭了眼,怎般都好。

第两百二十章 欲说还休19

“嗖!”

可当我再次睁开眼,挡在我面前的是起初我用来遮面的蒲扇,而这蒲扇此刻绽着火光结界抵挡着那紫藤。

蒲扇,普通的蒲扇哪能挡得住如此力量,普通的蒲扇哪能不受控制的保护我?

“果然如此!”苏浅宁收了紫藤朝我一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扇……,扇…,我的泪泽不住的留下,手不住的颤抖着,是他的吗?是他的吗?我凝这仙力缓缓掠着。

扇底,折画,朱纹,一点一点现了出来。

朱火,令剑!

我踉跄地退了几步,这扇并非我盗,而是那日他来瞧我留给我的结亲礼物,原来他……,他的神力早已受损没有朱火令剑的加持去战九臣,无疑是,必死。

他要用死来还护我,用死以护。

我抱着那一柄扇,泪泽不住的涌了出来。

“我就晓得是你!”苏浅宁瞪着我,“难怪长戈前脚才失令剑,后脚回九妖塔便受到了袭击,原是天族勾结妖族!”

我脑中闪过结亲前嫡刚的一句话‘过了今日,你便会喜欢我的’,原是这么个意思。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纵着泪眼朝他凝去。

他低头错开了我的目光,怔了半晌,又朝苏浅宁一瞪,“你这妖女!”

话还未落应,他便捏诀飞出昭阳剑朝他攻去。

流云流水,修为精湛,纵使苏浅宁持着女娲青藤这等法器竟亦节节败退。

“你以为你杀了我便能掩盖你勾结妖族意图害死长戈的事么?”

“你住口!”

原来我们呆讷的嫡刚真君竟有如此修为,如此心术,天界、灵界、妖界竟被他耍得团团转。

退婚,求亲,相救,一切都是假的。

“咔嚓!”

当众神晃过神来,那把昭阳剑已然穿透了她胸腹,他又是纵横一踢,她整个被提出了数米。

“玉……彻贱仙,咳,”她咳出一口老血,从腰间取出那一世钟,伸向我的方向:“我这辈子费尽心机穷尽一生都在追求不属于我的,他虽不是什么彻头彻尾的好人,可对你,他只愿做个好人,你若还有半分良知,去……去救他,救救他。”

我幻想过坏如苏浅宁这般,大抵是不得善终,却从未料到是这般形容。

我颤颤巍巍的浅然前行着,嫡刚却拉着我的手恳求道:“玉彻,你拿我怎般都好,求求你,求求你莫要去寻他,你的天人五衰近了,求求你,不要走,不要。”

“其实……你从不懂爱。”

“玉彻,我求你,就当我求你莫要去送死!”

“你说你爱我,可你伤我至深的却是你,你说你会守护我,可将我身侧守护的人杀之殆尽的亦是你,你真的懂么?”

他一怔,似被什么刺痛一般。

只是我再亦瞧不了其他,他有他的天道惩处,我亦有我的。

我从她的身体盘接过一世钟,踉踉跄跄的艰难前行着,眼中万里光华,心中往事如晤。

云中楼的初见情,不周山的红丝恋,酒肆下的梨花酿,月生府的一世劫,归墟国的一行雷,九曲环的真身现,月尘院的不舍别,九妖塔的婆娑泪……原来我同他经历了这般多。

几番轮回,几载劫难,比起他,原是这般的微不足道。

第两百二十一章 欲说还休20

这次不再有任何阻拦,不再有任何介怀,我信你,长戈,时至如今,我只愿与你天涯海角,永无休止。

天界去人界的路并不平坦,云腾雨泻,偏偏我的眼又不甚清明,不觉中竟绕了许多岔路,终于我飞到了天阶前,可眼前似站着什么人。

一袭水蓝色天一,白纱飘然,仙云缭绕,气宇间闪着几分出尘绝代。

玄女,是九天玄女。

她瞧我来了,轻松一笑。

“彻彻,活下去,”

“嗯!?”

她道:“活下去,你的结亲礼,我要来。”

“你都……晓得了?”我有些诧异的凝着她。

她略略一点头,“不然你当苏浅宁那点修为如何上得凌霄殿?”

“为何?”我望着她的一双眼,问道:“是为了帮姐姐报仇吗?”

“大概罢。”她释然一笑,“我从小便被逼着修炼太上忘情决,不明一切中断了情根,不比你只是烧断半截情丝来的幸运。”

“师姐……”

她转过身,望向那天边的云,“我虽不动你三个执着的情究竟是何物。可我瞧着你们一个个不得善果还无怨无悔,我想我愿意去尝试接纳,接纳你们说的东西。”

她指向了天梯,“我施了法,沿着这条路下去有道光门,穿过便是你要去的地方。”

“谢谢。”

我走得急便未同她道上句再见,却不知那竟是我同师姐的最后一面,世间之事当真是让人瞧不透,道不明。

那叠叠天阶,一步…一步,皆是茫茫。

我晓得番我是违了天规,扫了九天诸神的颜面,我亦晓得什么人帮我阻挡着来势汹汹的司法天将,或死或伤。

只是我全然管不了,九重天也好,人间也好,灵界也好,甚至是九妖塔也好,我只愿陪着他,只想陪着他。

他在我身侧,我便满心欢喜,他若不在,我却也能好好活着,只是陪伴我的怕是长长久久的孤独与伤悲。

云雾散了,穿过光门,妖楼已然印入眼帘。

微风寥寥,尸横遍野,旌旗蔽空。

而在那旌旗之上立着那么一个玄衣少年郎,双手于背,冠发整齐,衣袂飘飘,即使是带着那鬼魅难辨的面具依旧难掩其韵,隽永风华,举世无双。

战场另一侧的妖族先锋节节败退,落荒而逃。

“叮…叮……”

手中折扇似感应到什么略略的颤着,腰间一世钟丁零当啷的响起。

我抬眼凝着,那一瞬,泪泽难以压抑,不经意的一喃,“长……戈。”

旌旗之上的他转过身来,朝我这处一凝,沉了片刻,那一瞬我竟瞧不出鬼面具下的他究竟是喜…是悲。

我几近凝噎,连声音也颤抖了起来,“我……回来了。”

便是那电光火石之间,他一幻,猛的现在我的跟前。

毫无准备。

对上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

久伫。

他终是先开了口,“此番,上君又是为了哪个来的?”

“长……戈……”

“我不记得除了你姐、长彦、飞鸾,本尊不记得还欠下了哪些债?”他凉凉一语,“不如上君同我解说一二?”

我哽咽着,“我……”

第两百二十二章 欲说还休21

“我以为,我不曾…爱过你。我以为…我可以一直这样活着,我以为我可以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我以为…”

反反复复,毫无章法的啜泣着。

“你以为?”他缓缓摘下那遮着半张脸的面具,那深邃的五官现了出来冷冷一笑,一个拂身,那一身黑裳掀起一番红叶。

“便是你的以为,我就该在霞云坡上被焚,便是你的以为,我便该在妖界受你一剑,便是你的以为,我便该在人间吃忘川水丢了自我?玉彻真君,好一个你以为!”

“不是这样的。”如鲠在喉,泪眼婆娑。

“长戈…,我是真的爱你,或许是你煮梨花酿的那瞬…,或许是你背我出归墟的那一瞬…,或许是你跟我在人间吵架的那一瞬…,或许是你把眼…,又或许我知道一切的那一瞬…,我们走吧,远远的离开这儿,我不做九天上君,你不做灵界之主,上穷碧落下黄泉,去何处都好……”

他愣了半晌,冷冷一问,“上君莫不是忘了,那日雷池你同我说的话了?”

接着又是突兀一笑,满是嘲讽。

“口口声声的恨我,言辞切切,如今是怎了?”

不自觉的垂下了眼,那一道道的泪泽顺着我的眶划过鼻尖,凝落成殇。

他一眼望了过来,眸中透着一股深沉郁郁的光,锐利,只穿人心。

那一问,我哑口无言。

我行将就木的举起手中的折扇,“这是你留下的。”

他望着朱火扇子,沉了片刻,隐隐地我似瞧见他袖子里捏紧的拳头。

“还给你……”我凝望着他。

他却错开了我的眼,深深的叹了口气,“给你,权当是还了往昔的恩怨。”

还了……恩怨?

他本就受了伤,若没了这柄扇……同送死…无异。

原来他宁死,也不愿再同我有纠葛……,或许他待我只是瞧透了,腻了,不在乎……

他背过身道:“念往日的情分,我可以恕了你今日扰我作战的罪,下次可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扇子你不要了,眼睛呢?”我眼中闪烁的什么滑了下来,“我眼里的华泽,你也不要了么?”

他望着我的眼,愣了半晌,又沉道,“你都晓得了?”

我朝他步步接近,“你是说姐姐神殁的真相……,飞鸾被杀的真相……,还是你一次次付出却被我一次次误解的真相?”

“都不重要了。”他叹了一叹。

呼吸紧了,浑身都是痛的,我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痕,是什么湿润了我的手?

我抬眼望了望他,苦涩一笑,“原是如斯。”

他转过身,似要说什么,可话到到嘴边却成了另一番意思,凄凉,苍白,“许多事情想通了便也好了,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为重要?”

他身侧那数千精灵亦转身离去。

从前是他寻我,如今是我望他,是欠…是偿……是罪……是业,亦是生生世世无法参透的劫。

我做不到弃了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奔向他,搂着他,倾诉满心的五味杂陈,去参透他的欲说还休。

第两百二十二二章 断扇折剑1

鼻尖湿透,喉口发涩,心似被什么揪着一般,怔怔地疼着。

望着他那浩浩汤汤离去的背影,疼的厉害。

“呵呵……呵呵呵……”我是笑着的,偏偏泪泽顺着我的脸颊滑了下来。

无止无休。

持扇的手越捏越紧,什么从我的手心涌了出来,穿过指缝,一滴一滴落了下来,红红的,腥腥的。

“咔嚓!”

手中的什么似被我捏断,定神一瞧,眼下这折扇竟真成了‘折’扇,我鲜红色的血印在那扇面的净白处像极了朱色烈火。

原这朱火令剑扇从不是什么扇,而是一柄锋利的剑,一把斩断我同他纠葛的一柄‘好’剑。

随着那柄扇的断裂,扇中封印的赤鬼亦是命到绝处。

赤鬼亡时,万鬼凄厉,风云诡谲,彼岸花在随风摇曳。

分明是诡异的,为何这般美,如同大地亦为我们的纠葛不止哭泣,伤悲。

我瞧不到背影后的他是怎般形容,可他当晓得我舍了一切来寻他,可他终是拒绝了我,独留泣不成声的我伫立在那横尸遍野的彼岸花前。

他送我扇,同把命送了我,却偏偏不愿同我一处,既是如此,这不祥之扇于我何用?

他走得潇洒,我亦不能留得委屈。

我缩紧了呼吸,转身,持着断扇朝着他的反方向浅浅地前行着。

双背相离,我后首一望,他却依旧坚决。

那一帧,我同他分得支离破碎。

我不晓得该去何处,能去何处,九重天?上泰仙山?还是不周山?

叛了九重天的我,又能逃向何处?天地之大,竟没有一处供我容身。

………

几番凄厉,我到了人间的一处村子。

村民把这唤做梨源村。

村里的孩童朝我笑了笑,“听老人们说咱们村以前出了个穿白衣服的妖怪,好色,吃人的那种,百姓被他害得苦不堪言,后来天帝晓得了,派了个仙女来除妖,仙女假意同意当妖怪的老婆,后来在成亲的时候给他喂了毒……”

成亲喂毒?为何我觉得似曾相识?

孩童又道:“那妖怪被毒死了,仙女不甚也中了毒,然后……”

“然后怎了?”

“然后在前头的霞云坡死掉了。死掉的地方就长出了很多梨花树。”

霞云坡………是我同他的故事,只是沧海桑田,霞云坡成了另一副模样,故事成了另一副模样,我同他亦成了另一副模样。

“老辈们为了纪念这个仙女,就把村里的名字给改了梨源村。”

为了纪念我?

纪念我什么?

是纪念我害了挚爱还是纪念我毁了自己?

分明是对我的供奉,何以我会觉得讽刺?

梨源村是个好所在,上头搁着赤焰红霞,下头盖着款款梨花阵,这天然雕饰的形容当遮掩我仙气的荫庇再好不过。

我亦累了,不愿再走了。

亦不愿抓着不可追的苦苦相逼,我这长久的一生大半的时辰都是在须臾里度过的,如今我想简单的活着,隐居却是个极好的路子。

我当了几件小饰品换了些贝银,又遣了几个壮汉搭了个不大不小的戏台子,收了些鳏寡孤独来唱戏。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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