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请自重 - xp1024.com
《上神请自重》


第十四章 来如春风不多时

由于胡为的成年体法力过高,要让他能在二人施法的时候无法暴走,墨泽设下的法阵就比较复杂。

在墨泽布设法阵的同时,摩诃则来到了主殿,查看青衣和林静现在的情况。

尤其是林静,由于是事发突然,她道现在都还没有明白怎么林静忽然就妖化了,人都不认识了,而看样子青衣也是知道的,只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到达主殿的时候,青衣正在疗伤,之前天劫所受之伤,大部分已经在摩诃的帮助下恢复过来,只是天劫之下受得外伤还需要时间调理,而据摩诃观察与猜测,青衣应该是个冷性子,也就是天塌下来也可能急不起来的人。

之前她由于胡为的事情让她先在主殿调养,没想到她还真得一点也不急的样子,神神在在地还真养伤起来。

这让心急火燎还有些愧疚的赶来的摩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想。

“伤怎么样了?”青衣见摩诃过来,只是十分自然地撩起了眼皮子,十分淡然地冲她点点头,那一瞬间,摩诃都怀疑她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地方算是她的吧?算是吧?为什么和青衣比起来,她才像个外来客啊!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青衣只是清冷地点点头,声音毫无起伏地点点头,“好了。““额,哦,好了就好。嗯。好了就好。”一时语塞,实在没想到青衣的性格是这样,比她想想象得还要清冷啊!摩诃都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好。真是……

然后,整个主殿就诡异地再次安静下来,青衣淡淡地但却明确地看着她,而她在青衣的目光下一时找不到话说。

“你……你,林静和你说了?”摩诃忍住夺门而走的冲动,在青衣的直视下硬着头皮问道。其实她是想问你见到林静了么?你知道了林静的后悔么?你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么?你知道他为你做什么了么?

还有,就是,如果你知道了,你为什么还会选择飞升?

而林静,又为何会变成这样?

可是,好端端地几句话,在青衣那简直无法直视的眼光下硬是被改成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相关的问句。

“说什么?”摩诃侧头,看见青衣难得地皱了皱眉。

“他什么都没和我说,就忽然变了。”

“呵呵。”还真是言简意赅啊,什么叫什么都没说啊,变了又是什么意思啊,摩诃一瞬间想把这孩子按到怀里好好蹂躏一番,教她说话一定要讲清楚。

或许是感觉到了摩诃的躁动和抓狂,青衣十分淡然地开始解释:

……

原来,摩诃他们离开之后,青衣便慢慢地恢复了身体的主导权,神识完全苏醒过来。

而这一醒来,自然是看到了又期待又害怕地站在她面前的焦急的林静。

那一刻,她神识初醒,哪怕是之前在沉睡之时听到了摩诃的呼唤与细语,但是,那对于她来说,都是不真实的,这就如同对睡梦中的人说过的话,知道确实有人对她说过什么,可到底说的是什么,就记不太清了。

于是,当看到了本该早已消失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青衣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没有醒来,又或许,见到了幻觉。

只是,那样活生生的表情,那样温暖和熟悉的触觉,这一切地一切都告诉她,这,不是梦,也不可能是梦。

林静,他,活过来了。

之前说过,青衣其实是个十分别扭的人,明明之前是舍不得林静修仙的,却又不愿意开口挽留,明明在林静“飞升”后想找寻林静,却偏偏用想看看吸引他的天界为理由逼自己修仙。

而从另一方面来讲,青衣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其实算是个面瘫。

除非特别特殊的时候,很少能看到青衣情绪失控。

就仿若当时。

青衣当时是惊喜的,真的是惊喜,也只有惊喜。

先惊,而后喜。

真的很高兴,很快乐,很轻松,仿若多年来压在自己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而太阳,穿透厚厚的云层撒了进来,在皮肤上留下一层厚重而真实的温暖。

连平日毫无表情的脸上,也生动地出现了愉悦的感觉,连嘴角都勾了起来,而颜色,也放佛照进了太阳。

所有的怨、恨、累、苦……都在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爱恨相交而本不可能再出现的男子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刻,土崩瓦解。

那一刻,她只想扑到他的怀里,好好感受一下这个真实的温度。

让他告诉自己,这是真的,他没有死,他,是真的。

这不是梦。

可是,异变却陡然发生。

“青衣……”二字才刚刚出口,青衣都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到眼前眉目温情而心疼的男子整个人忽然变得面目狰狞。

而原本打算准备扶向自己肩膀的双手在一瞬间变得乌黑一片,指甲也变得又黑又长。

那本来修长的身子更是被拉长拓宽,原本贴身的白衫因此而被撑破,露出内里澎湃的躯体。

青衣整个人就呆在了那里。

发生了什么?

林静,怎么,忽然变了一个人?

林静呢?

看着眼前这个口生獠牙、涎水四溢、双目赤红的男子仰着脖子冲自己凶恶的咆哮,青衣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过突然,太过不可思议,让青衣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而也是这一瞬间,那由林静化成的“怪物”咆哮着就朝着青衣一拳击来,那一击的势头,绝对是不把人打烂不罢休的架势。

而青衣还沉浸在刚刚那种不可置信的情绪里,眼见大如石块的拳头近在眼前,却完全没想到躲闪。

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键时刻,还是在不远处的桑娘反应过来,一个闪身,拉着还在发呆的青衣躲到了一边,避开了这雷霆一击。

也是这么一拽,让青衣一下子醒来过来。

可是,醒过来之后,青衣才真正体会到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什么叫从天堂跌倒地狱,她是彻底明白了,还明白的如此快,如此彻底。

呵呵……

林静异变之后整个人仿若呆了许多,在突然失去了眼前人的踪迹之后,只是在原地打转地到处损坏东西咆哮。

桑娘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个在食居暴走的“人”,怎么会突然这样?

林静到底是怎么了?

“青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静怎么会变成这样?”桑娘有些担心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冷肃,眼神倔强得伤痛着的女子,真得不是她了,这回,是真得青衣啊!

“我不知道。”青衣无神地摇摇头,她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事情会一下子变成这样?为什么林静会突然变成如此模样?林静,为什么,要袭击她?

为什么?

眼见林静就要吵客厅而去,桑娘脸色一变,不管怎么样,这食居现在是她的,她当初答应了“青衣”好好经营这家店,可不能这么早就让它玩完了。

“青衣,帮我拦住他,不要让他出去了。”招呼了一声青衣,桑娘纵身出现在林静右侧,用灵力缠住林静前进的步伐。

然而,异变后的林静,虽然没了以前的灵敏,但力量却是大了几倍不止,桑娘的法力本就低于他,这缠上林静的灵枝全部被林静挣断。

桑娘顿时脸色一变,立刻催促青衣。“还不过来帮忙,这里有青衣设下的法阵,一旦让林静碰到阵法,会被法阵上的凤火给烧死的。“青衣这才反应过来,打算帮忙桑娘困住林静。

然而,事情却又有了突然的变化。

本来正在朝前挣扎前行的林静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整个人又向回走了去,走到大概刚刚异变的位置,仰着脑袋冲着西南方方向嘶吼。

而后,仿若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整个人突然消失在原地。

就那样,消失了,阵法也不曾触动。

桑娘和青衣两个人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

人呢?

人去哪儿呢?

两人愣着神硬是在院子里找了三遍,可是,还是没有。

林静,就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就那么从食居里消失了。

或许是接连发生的异变太多,青衣整个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转过身开始询问桑娘,而桑娘本来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告诉她,林静好像一直在等她醒来,且好像是妖界的护法,但又为了她和妖族决裂,现在暂时呆在拾味居,至于其他的事情,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而林静突然发生此事,或许只有“青衣”知道。

由于知道的事情不多,桑娘说完之后,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个连逢大变的女子,然而,青衣却不再出现之前任何的表情,没有伤痛,没有抱怨,只是冷静而清淡地继续问道。

“哪里去找她?”

桑娘愣了一下,这个,她应该比自己清楚啊!

“额,她应该是天界之人,你如果飞升之后,大概是可以找到她的。”桑娘有些犹犹豫豫地说道,“难道她没有跟你说么?”

青衣愣了一下,而后仿若在思考似的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点点头,“好像是跟我说过,她,好像,叫摩诃。”

……

...

...

第十五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

而后,青衣大概是记起来摩诃此人,也模模糊糊地想起她神识还未苏醒之时,好像是有人一直在自己耳边絮语,而这人应该就是摩诃,她似乎告诉过她林静什么事,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并没有印象。但关于飞升之事,她却是有点印象,或许是关心的问题,记忆本能地将它记了下来。

三天.她还记得,摩诃给她许了期限,而现在,是第一天。

查看了一下身上波动的灵力,青衣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触发灵力,准备飞升。

……

等青衣大致说完之后,摩诃才明白过来,原来,青衣还什么都不知道,而林静就发生了突变就这样了。

“我当时记得你说过你好像依稀说了林静身上有什么问题,现在林静变成这样,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那个问题?”见摩诃似乎意有所想,青衣直接开口问道。

她之所以神识还不稳定的情况下就选择飞升,正是由于回忆起了之前摩诃对她说过的话,还有:“谢谢你,我的伤能够这么快痊愈还有我的修为的提升,应该都是因为你的缘故,谢谢。”

第一次听到这么一本正经偏偏面上表情,不,面无表情的感谢,摩诃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只好干笑着答复道:“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还有,你刚刚说的我的问题是不是就是林静异变的原因,我还不能确定,可能需要你一会把林静放出来,我看一下才能确定。”想了想,摩诃补充道。

本来,她想着,青衣神识恢复,林静也算是死而复生,不论青衣最后的选择是什么,他们之间,都应该不会再有遗憾了,只是……

“现在么?”青衣偏头看了看摩诃,摩诃刚刚还在沉思,听青衣这么一问,连忙摇摇头,“晚些吧,有些事情,我觉得,我还是跟你说了比较好,本来,我是打算让林静自己说的。”

只是,如今林静现在的情况,她并不能保证知否能将他治愈,更何况,现在三界大战,以后怎样还不能确定,她实在不能再让他们冒那个险,更何况,她这也不算插手,毕竟,她只是负责如实告诉青衣曾经发生的事,而到底作何选择,依旧是青衣自己的事。

只是,青衣有权知道这些。

她毕竟借了她的身体用了那么久,林静更是由于这副身体的缘故,帮了她那么多,这些事,本就是青衣应该知道的。

而这一切,应该是从林静飞升失败之后被兀应救了说起……

殿外的天空由于暮色的降临,无数的星辉开始在殿外的上空散布,偶尔投映下来的斑斑星光透过从容展开的梧桐叶,在古朴的地板上留下淡淡的光芒。

而皎洁清冷的月光,则是不经意地穿过祥云吉凤的窗棂,将眼光好奇地撒在陷入某种回忆中的两个女子脸上。

摩诃尽量让自己用一种旁观者的清冷的无波动无干扰的语气讲述林静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从林静飞升失败,到林静在妖界伤愈之后成了妖界护法,再到拾味居初遇,将她错认为青衣,而后一错再错,为了“青衣”不惜与妖界反目而后共同逃离妖界的事情,当然,林静曾经跟她说过的他遇上兀应的事情也没有漏掉。

当主殿重新恢复宁静,两人都沉浸在刚刚那段回响在文字中的记忆,久久不能平静。

世事弄人,物是人非,也莫过于此了。

很多时候,人不懂得珍惜,并不是他不知道珍惜,只是由于他没有失去过,没有失去过,没有比较,怎会知道曾经失去的,到底有多难得,而这个世间,最难得拥有的,怕就是挽回所失去的,不是那人那事已不复当初,就是人在物存,而世事已不愿再给你后悔的机会。

等待他们的,往往不是错过,就是不可得。

就如同他们这般,然而,幸好,两人都不是习惯放弃的人,相反,他们都比一般世人来得简单,错了便是错了,他们容不得错过,可以错,但不能过。

“那按你这么说的话,林静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很有可能是由于当初兀应救林静时用得本命精血的缘故?”良久,青衣才重新看向摩诃,语气微沉的说,而一向鲜少有表情的她,面上还是出现了一丝从内到外的黯然与不屈。

“有可能,我还不是很确定,但从目前看来,如此突变,不可能是外力可以做到的,更何况,当时的拾味居可以说是一个用火焰包裹起来的地域,就是大罗神仙硬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因而,这种变化,只能是由内而外的。

而当初林静飞升失败之后所受的伤,要比当初青衣第一次飞升失败的伤要重得多,更何况,当时的他还在那个时刻为了青衣不惜耗费全身最后一点灵力幻化了一场盛大的飞升之势来哄骗青衣,故而,当他落地之后,全身的伤势已经不具备自我修复的能力,就算是从外力修复,也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除非是让他换副躯壳。

故而在那种情况下,兀应选择了最快捷,最方便,对他来说,也最有利的救治方式,那便是直接将他的精血作为林静的丹田,也就是灵力与神识最终归结的地方,让他的身体与自己的身体机制相连,只有他活着,那么林静就死不了,但是,如果林静死了,却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这就好像头发和人的缘故,人活着,所以头发可以活着并生长,但是头发死了,却并不会影响人的生死。

只是,这样的话,林静虽然可以借助兀应的力量修复自身的伤处,但也相当于将自己卖给了兀应,按摩诃想来,一旦有一日兀应想的话,那么林静就会沦为他手下的一具妖力强大的傀儡,就如同现在这般。

当初,兀应救林静,应该正是看中了林静在炼制丹药方面的才能,而他需要如此一个人替他进入七杀阵中炼制控神丹,本来,如若她没有出现,林静应该才是那个进入阵中的人,那么,如果那样的话,林静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或者说,不会这么快变成这样,毕竟,兀应当初用那种方式救他,应该是存了将他炼作傀儡的想法的。

不,不,不对,没有如果,当初林静愿意接受兀应的救治,也是由于青衣的缘故,而当初的自己,正是盯着青衣这副躯体。

所有的一切不过天道使然,轮回往返而已。

或许现在,才是最好的情况。

“那如果真得是这个缘故的话,有什么办法可以既能取出这滴精血,又能保住林静的性命?”青衣这话问得在点上,问题是,摩诃也不知道有什么两全之策,当初在人间,当她发现林静的问题而并没有帮忙的原因,一来是不确定是否如自己猜想,而来,也是因为自己当时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见摩诃面露难色,青衣脸上的黯然更是深了一层,摩诃见状顿觉又愧疚又着急,“你先别下定论,现在不是不确定林静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么?我们至少先确定一下啊,而且,如果真得如我们所想那般,我也并不是没有方法,只是没有两全之策罢了,而且,就算救不了,压制一下还是可以的,啊!”说道一半摩诃忽然眼前一亮,十分高兴地对青衣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个人,他可能有办法救林静!”

……

等摩诃兴冲冲地回到偏殿,看到布完法阵颇有些疲惫的墨泽一时,所有的话一下子全部又梗在了喉咙,一句也说不出来。

总是那样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墨泽,似乎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过一丝疲弱,不,也不是,或者说,他总是以那副嬉皮赖脸的样子和受伤的口吻在她眼前晃悠,而让她产生了他绝不会受伤的错觉,上次的妖界之行如是,而这次,如此直面墨泽的疲惫,摩诃忽然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地疼,他也是活生生的啊,哪怕他法力在高,他也会受伤,也会累啊!

墨泽一回头就发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发呆的摩诃,且眼神呆滞,时有难过,顿时吓了一跳,一跃而起跑到摩诃身边,“怎么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揍他去?”

这话说的摩诃不由地不由一笑,罢了,他不愿意说就罢了,她以后不会再忘记了,“没什么,再说,在这天界,谁敢欺负我?”说完特别颐指气使地白了墨泽一眼。

首次见到摩诃小女儿情态的样子,墨泽不由心神一荡,眼神都晃了一下,随即被摩诃一堆反应过来,傻呵呵地接话道:“呵呵,也是,这天界,都被你和鹦哥欺负遍了,谁还敢来欺负你?”

摩诃一听顿时绣眉一挑,眼神一转看向已经打算开溜的鹦哥。

“你跟他说什么了?”

“啊?啊!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先去看看青衣姐姐啊!”转身便朝主殿飞去。

见鹦哥已经开溜,摩诃转身瞪着还傻笑着的墨泽,“说,她跟你说什么了?”

...

...

第十六章 红日已高三丈透

“当然是说我们摩诃冰雪聪明、美丽动人啊!”墨泽笑嘻嘻地冲摩诃眨眨眼。

摩诃顿时有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问道,“阵法布置好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她其实刚刚就看过了,阵法完成之后,胡为化作的大狐狸就仿若被点了睡穴,整只懒洋洋地趴在那里,眼皮也耷拉着,十分没有精神的样子。

而能让成年天狐疲软至此,不论是何阵法,定然会消耗布阵者不少法力。

“不用,还是早些好,我观你体内的元力,没有多久可能就会爆发,我法力还能支撑,休息一会就好。”墨泽眯眯眼,眼角含笑地温柔说道,“还有,你刚刚是去看,唔,青衣了么?林静现在情况怎么样?”原来,他刚刚回头看摩诃的时候便见到了她一脸忧色,再一想她刚刚去的地方,不用多想就知道去看那两个家伙了,只是,唉……这换了本体,一时之间,怎么念都有些不习惯,总感觉怪怪的……

“唔,这样啊!”摩诃低头沉吟,少许表情微微凝肃地回答墨泽,“林静的情况有些特殊,我自己只是有点猜测,暂时还不能确定,不过有青衣的空域在,暂时还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倒可以晚些再说,倒是你,你真的没事吗?”摩诃还是有些担忧,墨泽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实际上,墨泽现在的情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元力消耗过大,别的还没什么,只是元力一旦过度消耗,脸色就会很差,外面看起来就比较吓人。

毕竟,就如摩诃所想,用法阵压住先天馥郁神力的天狐本就是一件逆天之行的举动,而这其间所需要消耗的元力,更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放心啦,我可是上古真神青龙的后裔啊,要是被人知道我布了个法阵就不行了,还不给天上那些坏家伙们笑掉大牙!”墨泽挤挤眼,一副颇为趾高气扬的样子看着摩诃。

见墨泽如此坚持,摩诃也没有办法,只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内息开始准备,毕竟,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稍微休息了一下,摩诃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随即抬头看着半倚在舒展开的梧桐树下的墨泽问道,“我体内元力这样的状态大概还能支撑多久?”

“唔,这个啊,”墨泽又仔细地瞅了瞅摩诃,摸着下巴点点头道,“最多三天。”

“三天?“这么短?不是吧,她拼尽全力压制的结果就是让它晚三天?她法力没那么次吧。而且,“三天的时候足够将胡为的法力封印回去么?”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差不多够了,另外,三天也不短了,你也别沮丧,你想想,你以灵力和先天之力竟然可以压住上古元力三日,不应该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高兴事么?”墨泽安慰有些受伤的摩诃道。

“而且,不论是林静的问题还是,嗯,那个人间捕快的问题,都必须等你血脉完全苏醒突破之后才行,现在的你,并没有能力解决这些。”话说到了这里,墨泽索性一次性说完,省得摩诃又想东想西,自己操心还不肯让人知道。

此话很明显戳到了摩诃的心事,摩诃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以前怎么不知道,他如此体贴。

准备充分之后摩诃叫来了躲在一边偷看的鹦哥,嘱咐她和阿三在他们全力压制胡为的法力的时候,一定要防止有人来惊扰朝凤殿。

鹦哥自然是二话不说只拍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不会让人打扰他们的。

就这样说定之后,墨泽和摩诃则各自进入乾位和坤位,摩诃则开始一点一点地抽出体内压制的上古青鸟之力,并开始温柔而缓慢地透过结界向胡为本体渗透……

与此同时,下界的此时已是寅时将近,自从摩诃、青衣等相继走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拾味居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起来,尤其是在青衣飞升而去之后,满院的狼藉与萧条在这个冰冷的清晨,激灵灵地朝她袭来。

关着大门收拾了半宿,桑娘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发呆,以前的这个时候,鹦哥总会吵着闹着说自己肚子饿了,不是催着自己就是向青衣撒娇,想方设法地让他们给她做东西吃,偏偏自从她来后,青衣一下子成了个惫懒货,每逢这个时候都各种装睡不起床,当听不见,鹦哥见骚扰不成,就只能跑到自己房间,扯被角、吹冷气、讲故事、撒娇、放狠话地让她给她做饭,桑娘都想说,她活了也算久了,就没见过这么爱吃、这么能吃的妖怪,当然,饭肯定是给她做了,然而,明明做饭的时候就只有她和鹦哥一人,吃的时候,石桌周围的几个石凳上瞬间全部坐满了,哪有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个个眼睛睁得比谁都大,发着绿光看着自己手里的吃的,而往往这个时候,一两个菜是决计不够的,不到五个或者弄个大汤菜,那是绝对不消片刻就没了的,后来的桑娘也学聪明了,知道以前绝对是看错了这群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鹦哥是个馋嘴的,那么青衣几个怎么可能是个不爱吃的,故而以后逢鹦哥半夜闹吃的,桑娘做的时候都特别有心地做上几大盆,让他们一次性吃个够。

如今故人已去,空留楼阁,往日的热闹愈发衬出如今的冷清。

桑娘叹了口气,她看着就向一个好欺负的好人么?怎么现在想想,好像自从她来了之后,大部分饭菜都是她做的?

如此想着,桑娘脑中又浮现出几人畅快喝酒、调笑的玩闹场景,嘴角不由地浮现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不行不行,这才刚走,自己就开始胡思乱想,不能这样,嗯,店里不能少人,青衣不在了,她也得赶紧想方设法招几个伙计才是……

另一方面,被天界突然出现的凤皇弄得莫名其妙退兵的妖界三将返回后迅速将此事反馈给兀应。

“你们的意思是,天界出了一个能指使墨泽的女人?而且,那个人还不是青衣?”兀应眯了眯眼,不是青衣?

“是,而且那个女人的法力也不弱,不过,我看天界众人的脸色,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是天界故意隐藏起来的人物,并且,看样子,这女人应该身份很高,我看她出来的时候,正好帝昊也赶了过来,可是这女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虚晃了几下就拖着墨泽他们走了。”

兀应眼神顿时幽深了几分,这么说来的话,天界又出了一个“叛乱”分子,或者说,墨泽的旧识。

只是,还不能确定的是,这个女人,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她,是敌还是友……

“殿下,另外,林护法也被青衣和那个女人给抓了去,我们要不要?”血影眯眯眼,说实话,他还是蛮喜欢林静这家伙的,那人虽然正正经经的一点也不像个妖怪,但却磊落得紧,着实令人欣赏。

林静?

兀应挑挑眉,晃了晃手中的酒盏,细长的眸再次变得漫不经心,不过鸡肋而已。

“不用管他,能用则用,不能用,呵呵。”他的命,可是握在他的手里。

“是……”

……

而天界,火红的太阳慢慢地从天际露出一丝炽热的笑容,五彩的霞光开始散布在整个天界大殿。

而此时,平常清冷的神殿此刻却热闹得如同闹市,各路神仙纷纷对如何迎接凤皇的回归而讨论不休,而对于天后回归之仪礼更是争执不休。

整个神殿看起来都喜气洋洋的,当然,除了坐在天帝侧下方的须提,和她身后不远处的几位凤族长老,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兴的样子。

须提是勉强地带着自己的矜持而礼貌的笑容,而她身后的两位凤族长老则不然,整张脸现在拉得跟拉神车的马脸似的,又臭又长,看起来分外不高兴,对了,关于为什么是两个长老而不是上次四个长老,主要是因为上次四大长大在神殿被战神呛声后气得,而偏偏天帝也没有帮他们说话,如今整个天界都在忙着迎接天后回归,凤族的嫡女却处在尴尬的天帝侧妃位置,还是众神都不承认的侧妃,他们觉得丢脸,自是不肯多来人,就只派了两个脾气较好的,算是给须提撑场面。

要说其实摩诃也是凤族一员,虽然她属于青鸟血脉,然而,血脉的本体肉身,却依旧是凤身,从根本来讲,摩诃也是凤凰,还是从小被凤族养大的凤凰,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凤族却从来不承认摩诃的凤族身份,当然,并不是看不起她,相反,对于凤皇,青鸟血脉的传承者,他们还是很尊重的,只是,尊重是尊重,由于摩诃的青鸟血脉,就十分自然而理所当然地把摩诃划为凤族之外的人,简言之,也就是——外人。

而须提作为凤族族长的嫡女,乃整个凤族看着长大的凤族娇女,哪怕身份没有摩诃的凤皇身份尊贵,却是真的是整个凤族的关心所在。

这便是外人与自己人的区别,摩诃很可怜地从小便被划在外人行列,只是,小时候的她,自以为自己还是自己人罢了。

...

...

第十七章 花开春暖有人知

却说朝凤殿这边。

摩诃此时已然将元力慢慢地送入胡为体内,不过,虽然同属天赐之力,且青鸟之力特性温和,但由于天生不同,当摩诃将元力送入的一刹那,胡为原本昏昏欲睡的躯体瞬间一震,继而双目大睁,眼珠也变得血红一片,连原本趴下的身躯都有要起来的趋势。

摩诃自是大惊,顿时停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完全忘了还要继续。

墨泽顿时大急,为防止胡为忽然发狂出阵伤了摩诃,瞬间加**阵的威力,但由于过大的元力输入,面色也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继续,别停下来。”强行压下从心口涌来的血气,墨泽咬着牙看着摩诃道。

摩诃顿时回过神,吓了一跳,随即看见墨泽的样子又愧疚又着急,连忙静了静灵台,稳定心神继续输入。

而这次输入就容易多了。一来,第一次将元力输入胡为体内之所以为引起胡为那么大的反应,主要是因为首次陌生元力的侵袭,胡为体内自己的元力的自动敌对,由于陌生与不熟悉,自然反应较大,但这次由于摩诃的元力已经在胡为体内停留了一会,胡为体内的元力渐渐地接受了,那么,接下来自然就容易了许多;二来,墨泽法阵威力的加大,使得胡为体内的反抗意识愈发单薄,这样,里应外合,在两大上古血脉的配合下,胡为的反抗自然小了许多。

摩诃此时已然将神识跟随元力流入胡为体内,双目紧密,面容也变得雍容平和。

墨泽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心地放松了对法阵的控制,缓缓地平复了一下自己刚刚有些紊乱的气息。

而此时,摩诃已经深入了胡为的力量聚发之处,丹田。然而,天狐的丹田就如同他们的灵力一般,不同的年纪,扩张度也是有限制的,而此刻,呈现在摩诃面前的丹田,赫然还是小胡为的丹田,而不是一个成年天狐该有的丹田。

那么,自然,以胡为的真实水平,丹田自是容不下如此庞大的力量,就如同小架子扛不起熟透了的葡萄藤,如若强行放上,结果要么是架倒果摔,要么就是架子龟裂强行撑住这股强力,然而,就算是第二种结果,架子没断,那么,若还有下次,或许还有一丝其余的小小的外力,架子也会立刻土崩瓦解,从此不复使用。

胡为此刻的丹田,赫然就是第二种情况,也就是过大的力量承压在他的丹田,导致他的丹田强行扩大开裂,一条条裂纹如同火焰石上的火纹线,丝丝血丝浮现在其上,看起来分外吓人。

而其外,由于丹田再怎么扩大也被限制在胡为这个年纪,故而其余过大的力量全部被散发到胡为的体内的其他脉络甚至身体里,这也就是为何哪怕这股力量明明胡为的丹田无法承受,但他的身体却还是被强行进化成了成年的模样。当然,也是由于这股过大的力量,致使“成年胡为”丧失理智、陷入癫狂。

而现在,摩诃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散落在血脉及身体内部的残余力量收集汇聚到丹田之处,当然,此时的丹田当然还是不能承受这些能量,那么,摩诃就需要在丹田之处,用胡为自身的力量再做一个“丹田”,来存贮这些胡为现在还无法承受的力量。

自然,不论是何种生命体,一个生命体内都不可能容纳两个丹田,故而,摩诃现在做的丹田,并不是真正的丹田,而是用胡为自己是力量,在他的体内,做一个相当于力量容器的东西。

胡为之前的力量,由于是天赐之力,都被自然地储存在时间里,只等时间到了,即可取用,摩诃自然不可能做出与自然媲美之物,故而,现在她做的这个力量容器,其实是相当于一个比较复杂的融合法阵与封印的一种东西,她也是第一次做这种较为高级的封印,确切来说,也不是封印,简单来说,其实就是相当于在胡为体内做一个虚拟丹田,虚空芥子类的东西,只是这个东西别的储存不了,除了元力,但这个丹田里的力量又是被封印的,除非受到强烈攻击,自身受到生命危险,一般情况下,这股元力是不会自动从这个“丹田”里冒出来的。

这个方法还是摩诃青鸟血脉苏醒之后知道的,应该属于上古范围之内,而操作步骤却是墨泽跟她讲的,这个方法虽然不能和胡为的先天赐予媲美,但对于现在胡为的这个情况,最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最重要的是,如果一旦胡为某日生命受到威胁,这股力量由于需要本体的保护,会自发自动地出现,以这股力量的强悍程度,在三界之间,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这是对胡为现在这股力量的完整的处理方法,而摩诃所要做的,自然不是这全部,需要她完成的,是十分繁杂算起来也是十分困难的一个部分,即手机胡为体内各个部位残留的这些力量,然后集中起来,接着全部放入她在之前做好的“丹田”里,一丝也不能漏。

而封印,自然不是她需要做的,这是,这个“丹田”做得时候,设计到一些力量封印,故而,二者也算是相关。

现在,摩诃则正凝聚着全部心神,十分小心十分仔细地一丝一丝地检查胡为的每一条经络,并用元力探寻每一处存有力量的部位,而后小心地使用自己的元力将这股力量引出来,且不可伤害胡为的身体。

之前墨泽说这个工作只能她做也是因为,这个过程一来要认真仔细,而来,元力不仅要是上古之力,也就是,天赐之力并且在胡为这股元力之上,能够压制住胡为的力量,最重要的是,这股元力必须温和,而不能是霸道的,带有攻击性的,在力量上,墨泽的元力虽然比摩诃更加充沛,对待事情也比较认真,但他的元力本身而言,却是带有攻击性的,青龙善战,本身就是征伐的力量,自然不可能让他去做这个守护和收集的过程,万一一个不小心没控制好,就可能不单单是胡为的发狂了,也有可能直接导致胡为身体破损,一生都无法复原的恶劣结果。

摩诃的神识慢慢地有些焦痛,若不是血脉苏醒,再加上之前在七杀阵汲取的那股元力,她之前的神识远远不能支撑她完成这个过程,如今,她丹田早已完成,然而,胡为身体里残存的力量实在太多,她如今收集了大半,但还有少部分力量依旧散落在外。

然而,摩诃神识忽然晃了一下,差点就散了开去,很疼,神识的过度消耗和过程的复杂,致使她现在整个神识都有股被针扎似的痛,而由于她强压下的血脉的突破,她能使用的元力实在是有限,而到现在,这股元力似乎也到了尽头的时候。

不,不能这样,马上就要完成了,怎么能够在这个失败,不能前功尽弃!

摩诃强行聚神,努力压制住力量力量的消散,一点一点地继续收集。

一瞬间,她都感觉她现在被放入了道君的丹炉中,从身体到神识都被真火炙烤。

墨泽稍稍调息之后睁眼便看见摩诃渗出虚汗的额头,嘴唇也似乎是由于疼痛,倔强地咬了起来,墨泽不禁顿时眉头一皱,也不管自己身体不过调息完成,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便立即向摩诃的体内输入一股强大的元力。

摩诃现在明显是力量不足,严重透支而导致的神识煎熬。

看了一眼兀自半眯着眼睛如同打盹儿似的雪白的大狐狸,脸色已然和摩诃差不多的墨泽不禁勾唇笑了笑,暗暗笑道:“小子,你还真走运,没了一个花心的爹,却多了个全心全意为你好的姐姐,真嫉妒你啊!”

墨泽低头笑了笑,如果有谁经过这里,一定会惊讶自己现在从墨泽脸上所看到的表情,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羡慕,又那样的心疼,那样温暖的神情糅合在一起,出现在墨泽那张雌雄莫辩的妖魅面容上,一时间显得分外妖娆。

见摩诃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墨泽收回了放在摩诃眉心的手指。

“唉,真是,在三界就是这点不好,元力只能靠自己产生补足,一点也及不上上古界,唉……”墨泽叹了口气,认命地又开始迅速地恢复自身的元力,“幸亏他是上古界唯一可以自身产生元力的青龙血脉,不然,就这种消耗方法,累的累死了,唉。”摇摇头,墨泽脸上不禁出现一副十分自得的表情,如果此时摩诃睁开眼,一定会狠狠地给他一个白眼。

“自恋!”

而却说这时原本已然有些元力枯竭的摩诃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自眉心而来,那凉意醇厚而磅礴,温和但坚定地一丝一缕地袭来,一点点地抚平她力量枯竭而产生的头疼。

“墨泽。”虽然只是神识,摩诃还是忍不住心底微叹,低低地在心口轻吟道。

神识重整的摩诃温柔地笑了笑,重聚心神继续一丝丝地收集胡为散落的力量,小心而不遗漏地慢慢地汇聚,而后将其小心地往“丹田”送去……

...

...

第十八章 金钩铁马有谁知

狐体之外,墨泽敏感地发现之前虽然由于法阵暂时安静下来的胡为渐渐地变得平静而安宁,周身也不再充满那种暴虐的气息,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这样子,表示差不多成功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他了。

同一时刻,摩诃终于将最后一丝残余之力收集完成,而此时,她神识连同这所有收集好的力量,开始一起朝她之前做好的“丹田”而去。

“墨泽,你准备好了吗?”进入虚拟丹田之后,摩诃深深吸了一气,任由手中一团青蓝色的光团在她的元力和神识包裹下忽明忽暗地发着幽光,用意念沟通狐体之外的墨泽。

外面,墨泽轻轻点点头,嘴角出现一丝温柔而凝重的笑意,轻声答道:“准备好了,你开始吧。”

摩诃点点头,闭上眼睛,开始将神识遍布在自己现在所有的元力之上,然后,将这股元力平均地分布在她收集的胡为的天赐之力那个光团上,一层一层地包裹、缠绕,繁复而细密。

在力量尽头,摩诃紧了一下心神,再看了一眼眼下由于被元力包裹而表层幽光变暗的光团,然而,由于神识和元力都缠绕在其上,摩诃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光团中心暗自汇集的巨大的暴虐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攒积着一击而出的力量。

“走!”墨泽神识里一声轻喝,摩诃果断凝神、松手、离身、收回神识,不过沧海一瞥的时间,瞬间神识归位的摩诃一下子便感觉到了在自己离手的那一刹那,那团幽兰的光团中释放的极大的能量。

而也只是那一瞬间。

在摩诃离身的同一时刻,早已等候在外的墨泽迅速揉身而上,以自己强大暴力的元力狠狠地迎击在那股欲要反抗、破力而出的光团上。

天狐的力量自发幽幽蓝光,而青龙一派却是一股类似天明未明之时的天青色之光,二者对碰的瞬间,耀眼的光芒瞬间遍布在整个朝凤殿。

然而,那也只是一瞬间。

那一瞬间之后,便是墨泽与天赐之力的拉锯和压制。

然而,到底是谁压制谁,摩诃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心,却一下子悬了起来。

摩诃是感受过真正的上神之力,对上神虽然不如墨泽那般清楚了解,但此刻看墨泽的脸色也是知道,他现在绝对是元力受损。

看着那个撇开了平日嬉皮笑脸如同天柱般挺立的男子,第一次坚毅着那神魔难争的绝美面孔凝神一点点地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元力死死地将胡为那暴虐的力量关入丹田之内。

摩诃忽然就落了泪来。

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还有些疼。

看着他,她莫名地竟是十分难受。

竟是连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样子,都觉得不自在起来。

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她明明是知道的啊!

那帝昊的园子哪是那么好闯的,四大神兽之魂,哪又是那么好打发的?

哪怕他是四大神兽血脉之一,然而,以一敌四,哪怕只是魂体,也不可能一点伤都不受。

她明明知道他受伤了,她明明知道他重且从未好彻底过,她明明知道,他为了她,连伤都不曾痊愈便兀自赶去妖界,在伤重之下还与妖王和那个神秘的男子进行一战,她明明都知道啊!

他还给自己输了那么多元力,就算他能够自己补充元力,但也绝对不是他说的那般容易。

明明知道他是骗自己的啊!

明明知道的啊!

她明明是知道的。

是啊,她明明是知道的啊,为什么,就没有放在心上?为什么,总是这样?不是跟自己说过,以后不这样么?为什么,还是这样,还是这样将他的插科打诨当做真话,将他的受伤当做没看见,为什么,不肯再仔细想想,再仔细看看。

“呕。”忽然,摩诃脸色一变,口中也不由自主地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鹦哥和阿三此时早已在法阵之外,乖巧而认真地守在殿门口,以防外人的突然打扰。

摩诃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忽然变得有些澄澈的天空,一手按住胸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厉色。

……

与此同时,进过了一夜夜露润泽的天空重新变得温润而博大,而早已一致通过的天界众神在神仪官的带领下,连同天界几大尊神,一同前往朝凤殿。

天帝已在位多年,天后被该归位,但却由于天帝立侧妃一事导致凤皇的不满,而自行封印数百年,如今好不容易凤皇打开封印,重新入世,虽然侧妃不过刚立,有些对不住凤皇,但,天界众神想来,天后应该是深明大义的,大概是可以理解的,再说,如今天界式微,天界确实需要借助凤族的力量来挽回危局,天后……

天色已明,百鸟飞翔,为了迎接天后的归来,天界一扫之前应付妖界和魔界的颓废荒芜之气,特令花神催开四季之花,让芬芳的花香弥漫在整个天界。

馥郁的香气和繁华的色彩顿时充斥了整个感官世界。

……

然而,直至行至朝凤殿殿门口百米位置,神仪官接连几位大神才发现,整个朝凤殿此刻不知为何竟布下了一个十分强大的防止他人闯入的防护法阵,非经允许之人,任何人不得靠近大殿百米。

而很明显,如今前来的所有人,全都是不经允许之人。

一下子,原本还心生侥幸和希望的几人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这,这……凤皇大人这是何意?”司礼侍官低头悄声与一旁的司仪侍官小声地讨论道。

“这,怕是凤皇大人不想见我们。”

“难道凤皇大人早知我们会来?”

“或许吧,凤皇大人何等人物,必定是先知的。”

“那,她知道我们是天帝大人让来的吗?”

“这……”

……

“好了,这些事不能我们所能议论的,仪礼者,首度己。”

“是。”

……

神仪官说完几名司礼,自己也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可怎么办?他们当初是想到了或许凤皇大人会比较生气,甚至比较抵触,但是,他们可没想到,这凤皇大人,连门都不让人进啊……

这可如何是好?

总不能硬闯吧?

就是硬闯,估计,也进不去呢……

神仪官想了想,还是恭谨了转身询问一同前来的几位神君,奈何几位神君也不是常替人拿主意的主儿,更何况此刻这种情况。

于是,局面就这么尴尬地僵持下来,谁也没有开口。

而在朝凤殿内,一直严阵以对的鹦哥和阿三正巧透过法阵投来的影像看了个正着。

鹦哥摸了摸下巴,看了看来得几个人穿得花花绿绿的,偏偏还都是她不咋熟的主,这干嘛呢?

她瞅了半天,这来的人中,貌似没有擅长打架的,那么,不是来打架的?

可是,这人她都不认识啊,来找姐姐干嘛?

鹦哥有些不明白,不管了,管你是谁,管你来干嘛,姐姐说了,不论是谁都不让进。

哼哼,就是不让进。

不管,鹦哥暗自心中腹诽,她还以为来的会是须提小姐和帝昊那家伙了,这两个虚伪的,如今终于狼狈为奸了,现在姐姐回来,肯定会联合起来欺负姐姐的。

哼,不过,有她鹦哥在,一定不会让这些人踏进朝凤殿半步。

……

就这样,几人就各怀心思的彼此都静默了下来,鹦哥也没有做声,就撺掇着阿三一起研究来的几个人的胡须啊,衣服啊,各种批评一通,不禁想念那些在人间看到的……

啊,真想回人间啊!

几人又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神仪官看着不对,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天帝那边还等着他们回话了,现在他们连门都进不了,这可得如实禀报一下,耽误了事,他可担当不起。

就这么,神仪官便使了身边一人去神殿回复。

“回禀帝上,朝凤殿外设有防护法阵,神仪官等几人被拦在了阵外,不曾见到凤皇大人……”

此话一出,帝昊却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以摩诃的聪明,肯定知道他会派人去的,如今专门设有法阵拦住,那么,证明她还是在乎的。

他知道她对不住摩诃,所以,这次,摩诃出现,他是希望可以挽回的,至少让他知道,他是在乎她的,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她是他的妻子,是唯一可以和他并肩分享这天地之人。

他伤了她,他一定会补偿的。

“无妨,吾亲自去一趟。”

此话一出,众皆愕然。

神仪官派来之人更是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本以为他回来报信,天帝肯定会不高兴,不过,看这样子,凤皇大人设下法阵不让人进,天帝大人,貌似,还很高兴?

而在场的几位神君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凤皇此举很明显是拒绝了天帝,这天帝不仅不生气,怎么还打算高高兴兴地去创阵的样子?

莫不是气糊涂了?

须提和两位凤族长老则是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接连几日的神殿之议都是在讨论凤皇回归之事,不曾有一位神君将她放在眼中,凤族的两位长老更是被整个神族无视彻底,气得胡子都一翘一翘的。

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的凤皇,空有上古血脉的尊贵罢了,哪里比得上他们凤族族长的嫡女?

只是,有意见是有意见,但这两日见识了几位神君尤其是战神的嘴皮子功夫后,凤族的长老还是十分冷静地选择了沉默。

就这样,众人虽然颇有不解,但还是浩浩荡荡地一起朝朝凤殿而去。

...

...

第十九章 知耻不知耻

等天帝一行终于抵达朝凤殿时,鹦哥正蠢蠢欲动地看着门外,一脸的期待和谨慎之色。

刚刚她看到有人离去便知道这些人没用肯定是去找天帝告状去了,果不其然,才多大一会,天帝就拖了这么大一堆人来朝凤殿。

哼,看热闹啊,还是打架啊,来这么多人,哼,来这么人就以为她会怕啊?

鹦哥小声地咕哝道。

其实她还是有些怕的,一向不知道怕为何物的鹦哥这回是真得有点怕,不是怕打不赢,不是怕被欺负,而是这个时刻,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胡为现在情况危急,姐姐和墨泽情况好像都有些不对,殿内还有个不知道脾气的青衣和林静,最重要的,姐姐说过,不能让任何人打扰,这一下子来这么大一拨人,她怕她挡不住啊!

挡不住,可怎么办?

胡为会不会出事?姐姐会不会受伤?……

她是真的害怕啊!

帝昊一行自然不知道她所想,被拒于门外的几人此时面色既有些凝重又有些敬佩。

原因是这设置在朝凤殿门外的法阵,竟不是一般的防护法阵。

众人面色都有些诡异,这法阵仔细一看,不禁不一般,竟然是上古记载的法阵。

这……凤皇大人,什么时候学会设置上古法阵了?

另外,这到底是要防谁啊?竟然设置如此高深的法阵?也太……

帝昊的脸色也一下子不好了。

他本以为摩诃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设一个法阵表达她的不满,也好给他补偿的机会,可是,看现在的阵势,或许是他太自作多情了。

一想到自作多情这个词,帝昊的心情就变得奇差无比。

“哼,这摩诃也太过分了,虽然她是上古青鸟血脉,但天帝可是天界主宰,如今她居于天界,却藐视天帝,如此不知礼数,可是将凤族教导的礼仪都忘了?”将帝昊脸色不对,凤族长老之一顿时开口指责道。

众神听完顿时一阵鄙夷,还仪礼呢?你们凤族不顾摩诃凤皇身份强赛了一个你们凤族的嫡女分享她的夫君,咋没看出你们有仪礼?再说,青鸟血脉乃天赐,就算血脉无法苏醒凤皇依旧是尊重与天帝同等的存在,只不过这届的凤皇比较低调罢了,不过再怎么低调也容不得你来说教?

凤族数百万年的仪礼和规矩,倒真得全亡在这一代了。

只是,这天帝都没有发话,他们倒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一向不阿的战神冷笑了一声,讥讽了句:“说的你们凤族都知晓仪礼似的?”说完眼神轻蔑地瞄了一眼一同跟来的站在帝昊身侧的须提。

须提顿时整个脸都红了起来,又羞又恼。

“你!”凤族长老顿时胡须一抖,手也跟着一抖,看样子马上就要出手的样子。

而战神擎天更是没有丝毫想让的意思,伸手一招,一把红缨朝天戟直指凤族长老,整个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这看着躲在殿门后的鹦哥不禁兴奋不已,打,打啊!狠狠地打!最好打个头破血流、两败俱伤,谁也爬不起来!

可惜,鹦哥的诅咒还没有咕哝完,帝昊就阻止了二人的行为。

“你们当吾是死的么!”

你要是死的就好了,鹦哥颇为遗憾地嘟嘟嘴。

真可惜!

帝昊此刻额头不禁一抽一抽地疼,狠狠瞪了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两人一眼,帝昊重新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而凤族长老和擎天都不由自主地瞪了对方一眼,狠狠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将自己的武器立于一侧。各自偏过头去不肯再看对方一眼。

场面于是又诡异地僵持下来。

鹦哥死死拽着阿三的袖子,不禁一个劲儿地小声嘀咕,别啊,快打啊,随便谁,快打啊!还时不时男人啊!打啊!

真是急死人了!

同一时刻,身上的天劫之伤已基本痊愈地青衣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缓缓地走出了主殿。

而刚刚行至朝凤殿偏殿之外的回廊,青衣不禁停下了脚步,瞳孔也不由地狠狠一缩。

这是……

身前,所有朝凤殿院中所生的梧桐树的树叶全部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齐齐地朝天颤抖、颤栗,而有无边的风,从四面八方往院中赶来。

院中,一个巨大的青色法阵正散发着幽幽微光,而阵中一只巨型的成年狐狸正半闭着双眸趴在阵心,阵中,还有一墨衣男子正同样紧闭双眸,一手指天,一手盖地,宝相庄严般地正对着那只沉静的狐狸。

而阵外,满脸飘着一层不正常红晕的摩诃正双腿盘十,仪态凝重地打坐,最重要的是,此时的摩诃仿若正在和体内的某股力量进行斗争,不断有青色、七彩和红色的光芒渐次出现在摩诃的周身,尤其是红光,仿若是吞噬天地的火焰,只要出现一次青光,之后必然有红光闪现,且一次比一次停留的时间长,就是隔得较远,青衣都能感觉到那股红光里透出的杀意和暴虐。

这是……走火入魔啊!

……

朝凤殿之外,帝昊一行沉默了许久。

众神不禁连看帝昊的眼神都变了,须提则是紧紧拽着帝昊的衣袖下摆,贝齿微微压着下唇,眼中闪烁的,掩藏不住的隐忍和不忿。

“帝上,您看……”或许是沉默太久,终于,有个耐不住寂寞的神官忍不住开口道。

于是,一瞬间,大家都把目光调向了他,战神更是一脸看好戏地样子直盯着他。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那神官使劲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硬生生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而帝昊,却是淡淡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之后,忽然笑了,而后语带担忧地优哉游哉地开口道:“吾记得,朝凤殿好像进了一个妖界邪魔,如今凤皇大设法阵,怕是那邪魔闯了出来,意欲威胁我天界安危,身为天界神辈,吾等岂能让凤皇独自承担此等危险。”帝昊话一说说完,整个天界都沉默了。

鹦哥更是气得咬牙切齿,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比墨泽还要不要脸,不对,墨泽跟他一比,真是高风亮节,坦坦荡荡!

还邪魔,你才邪魔,那是林静,林静知道不?论关系,你还不如他和我姐姐亲呢?

再说,你是瞎子就算了,你还当大伙是瞎子啊,这法阵明显是冲着外人的,对外不对内,就是防邪魔这阵也是起不了作用的!

如此恬不知耻的话亏你还说的出来,真是恶心!

“呸!”鹦哥气得把阿三的衣服都揪了一截下来,可胸口那熊熊燃烧的恶气愈发的旺盛,怎么办?怎么办?看样子这帝昊是打算强行破阵了,这可怎么办?混蛋,设阵就是怕你们来,你们看不懂啊,怎么这么不要脸!姐姐就是不想看见你们,这强行闯进是打算怎么回事?

鹦哥急的抓耳挠腮地不知道怎么办,却见门外百米远之处,在帝昊发话之后,天界众人虽然心中不耻却也无人开口反对,毕竟,虽然这说法确实卑鄙了些,但现在是关系天界危亡的关键时刻,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凤皇大人如果生气了,他们定当赔礼道歉,可是,这法阵,必须破,凤皇大人,他们也必须见到!

“天帝所言极是!”见天帝开口,凤族长老首先出声赞同,“摩诃乃我等教导而出,不如就由我凤族来替各位破了此阵。”

这一时刻,同样一夜没睡的桑娘,却是停下手里的事情,心头微微不安地抬起头,今日的太阳,似乎,分外的刺眼和炽热。

而现在,是初春。

...

...

第二十章 开门见山好说话

第二十章

天界众神虽然想进入朝凤殿,但还真没有谁想过去强闯朝凤殿,毕竟,这是上古青鸟血脉的所居之地,多少万年以来,一直如此,没有任何人想过挑战它所有的地位和尊贵。

因此,凤族长老主动开口请破,这让天界众神很是松了一口气。

帝昊闻言也是微微点,低头看了眼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兴奋而扯了他一下袖摆的须提,几不可见地皱皱眉。

发话的凤族长老是个胡须稍长一些的白眉老头,见他抬脚就要向前,凤族另一名长老额心微微跳了跳,这素莱长老也太不靠谱了,没看见整个天界都没有愿意出头的吗?更何况他们还是外人,再者,摩诃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须提虽然是凤族嫡女,但是摩诃同样也是凤身,此举也太厚此薄彼了,平白失了凤族多少年来的公允之名,这让以后凤族如何在三界立足,唉,再说,此次凤族参战,都是不该啊……

素莱上前一步便再无法前行,于是颇为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不急不忙地跟在他身后的素诲长老。素诲暗自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开弓岂有回头之箭,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还望日后摩诃还能念着凤族的养育之恩。

唉……

素诲没有说的是,以摩诃如今设下的阵法,其修为早已在他们所预想的之上,甚至有可能已经超过了他们,最重要的是,设下如此大阵,还是对外,必是由于她正在做一些不能经外人干扰的大事,他们这兀自破坏阵法,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摩诃造成伤害……

可是,唉……

素莱、素诲就位之后,双手捏诀,数十个闪烁着金黄色光芒的阵盘浮现在两人身周。

鹦哥见此不禁头皮一炸,这可如何是好?动手了动手了,她激动的同时又想回去给姐姐报信,可如今这个时刻,她又不敢走。

想了想,她眼珠一转,扯了扯身旁阿三腰带,没办法,只能扯腰带,袖子已经给她扯没了。

“诶,你先去给姐姐说说现在的情况,看看他们还需要多久?”鹦哥虽然贪玩,但关键时刻从来不是个掉链子的人,吩咐完阿三之后,鹦哥便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动作,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这些法阵,姐姐都跟她说过,她虽然不会排,但是,却知道这法阵设下的关键时间,而她现在,等得就是这关键时间。

“三、二、一!”一声刚刚在她心口浮现,素莱和素诲身边的数十个阵盘同时发出淡淡的白光,“就是现在。”

“你们想干嘛!”就在这个阵盘靠近法阵的一瞬间,鹦哥现身在法阵之前,紧紧隔着一厘之远的距离娇俏地抱着肩膀看着在眼前浮动的阵盘。

“哼,怎么?这是来踢场子还是打架?”见由于自己的突然出现不得不停下阵盘的素莱和素诲一下子呕出一口反噬之血,鹦哥不由地高兴地直眯眼,嘿嘿,想破坏法阵,想得美!气死你!噎死你!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鹦哥顺手一招,拿出之前摩诃交给她用的五彩凤凰翊,一把抽散这些讨厌的阵盘。

“哼哼,想干嘛?嗯?想入殿,先过我这一关!”鹦哥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阵外,满脸的不可一世和跃跃一试。

五彩的凤翊结合鹦哥自身的五彩神光使得鹦哥整个人如同绽放在五彩火焰中的神女,妖娆而张扬。

几人顿时有些尴尬,本来他们硬闯凤皇宫殿就是丝毫不占理之事,如今还叫他们逮了个正着,这事怎么看怎么丢人。

“鹦哥,摩诃呢?”众神都没有开口,帝昊许久才不轻不重地看着鹦哥问道。

鹦哥转了两下眼珠,瞅了帝昊一眼,脆生生地答道:“关你什么事!”

干嘛要告诉你!

帝昊顿时脸色一变,天帝威压直直地朝鹦哥而去。

鹦哥顿时脸色一变,而后迅速将摩诃给她的五彩凤翊置于身前,果然,凤翊在前,天帝的威压瞬间被抵消。

鹦哥于是仰着下巴,笑得愈发欢畅了。

“就是不告诉你,你咬我啊!”

而这话一出,战神等天界几名德高望重的神君不由地全望向了鹦哥手中的凤翊,这是凤皇大人的,兵器?传说上古青鸟专用兵器,青鸟之翊!

不过是一翊而已,竟然可以抵消来自天帝的威压,如若是青鸟本身,该是有多大的威力!

一瞬间,随行而来的几名众神不知为何都有些微微的后悔,凤皇大人还没有现身,仅仅让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拿着她的兵器即能有如此大的威势,他们此举,是不是做错了?

而帝昊更是脸色一变再变。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无比。

而鹦哥,更是一反曾经面对兀应和天帝的退怯,此昂首挺胸地直视着帝昊,毫不回避地正面他的眼神。

于是,所有人又一下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鹦哥身边忽然人影一闪,阿三和青衣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鹦哥微愕,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不是让阿三去跟姐姐报信吗?咋还把青衣叫来了?

鹦哥有些纳闷地看着青衣,却见青衣微微对她摇了摇头,现在,不能进去。

鹦哥一下子就明白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并排拦在了众神之前。

而这么一站,帝昊却是瞬间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看样子,摩诃他们确实出了些什么问题,而且,这问题应该还比较严重,不容得他人看见或者打扰。

而整个朝凤殿,除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几个人,就只有摩诃、墨泽还有天狐初殇。

那么,问题只能出现在墨泽或者初殇身上。

一想到摩诃可能是为了两个外人,还是男子不容许自己进入帝昊就觉得胸口气得疼,又想到这两人都是可以随意进出朝凤殿之人,而自己却是被朝凤殿拒绝的人,那气更是憋在胸口一扎一扎地疼。

“哼,”帝昊一声冷哼,“看样子,真得是邪魔作祟,堂堂凤皇竟然公然阻拦整个天界,吾等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话说的更是无耻,但天界众神都听出了帝昊的愤怒与不甘,心里都捏了把汗。

不是吧,这是打算公开和凤皇大人撕破脸?

先去侧妃之事凤皇大人还没有原谅帝上,不对,现在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看样子,凤皇大人根本就没打算原谅帝上,如今帝上这么做,难道想强行用天地盟约约束凤皇?

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而帝昊此话一出,鹦哥几人不约而同地阵型一变,三人成三角形状,全都亮出了兵器。

鹦哥手持五彩凤翊立于最前方,阿三手拿褐色流星锤立于鹦哥左后方,而青衣,则是通身五色光芒闪耀,其光芒比之摩诃在魔界之时更是醇厚了许多。

天界众人顿时脸色也变了开来,现在,如果他们动手,就不再是凤皇大人和天帝的恩怨,而演变成了朝凤殿和天界的破裂。

可是,他们的本意,是拉拢凤皇,而不是,与朝凤殿一刀两断啊!

见到这个架势,天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连一向好战的战神都撇过脸默默地看着别处。

真是,以多欺少,真好意思!

“哼,想进朝凤殿,先过我们这关!”鹦哥下巴一扬,一脸得坚毅与不屑。

“不知礼数的家伙!”本来见鹦哥突然出现打断了几人法阵的素莱和素诲就心有不满,此刻见帝昊开口了,顿时毫不掩饰地指责道。

“长老……”须提小声地开口道。

“须提放心,且看我等替你收拾了这等无礼小辈,再好好教训摩诃,竟敢将天帝和我等关在门外!”素莱胡须一翘一翘地,头也不回地答道。

而须提的脸色却是更白了,她不是这个意思,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天界众神脸色都已经变了!

“呸,真不要脸,也不知道是谁不知礼数,我们姐姐都不欢迎你们了,你们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前来硬闯,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驱妖,说别人是妖怪,我看你就是个妖怪!再说,你是什么身份?我姐姐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姐姐了?你算个什么东西!”鹦哥眼神鄙视地白了他们一眼,而后一扫一旁拳头紧捏的须提一眼,“还有你,和帝昊一样,都是不要脸的东西,现在倒好,还真是狼狈一家亲,一样的不要脸,不要指望我姐姐还会嫁给帝昊,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鹦哥也不是傻的,知道和天界算是彻底断了,索性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直言道。

而她这话一出,一下子整个天界的脸色都变了,甚至有人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凤皇打算和天界分裂?

摩诃根本没打算嫁给帝昊?

……

...

...

第二十二章 不可知

话已至此.天界众神还是沒人愿意动手.几乎所有人都抱着这不过是个小丫头的气话安慰着自己.并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做出惹怒凤皇大人的举动.这个时刻.朝凤殿可是保卫天界的重要力量.

而帝昊却是气得肺都炸了.

她说什么.根本沒打算嫁给他.不要脸.

她竟是如此想象自己的.

竟是如此想象自己的.

……

帝昊觉得自己拳头都要捏碎了.而立在一旁的须提更是被鹦哥的一席话说的摇摇欲坠.她.根本就沒想过嫁给帝昊吗.一直.都只是她自己在假想么.

是这样吗.

与此同时.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凤族长老素莱身形一颤便一掌朝三人而去.

素莱本來是高出三人许多级别的长老.这一掌过去也并沒有留什么余力.按道理來讲.几人硬接下这一掌.就是不伤也该被逼退开去.

偏偏摩诃似乎早料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此刻在鹦哥手中熠熠生辉的凤翊毫不示弱地正面挡下了素莱的这一击.三人都完好无损.

晃了晃手里状似柔若无物的凤翊.鹦哥笑得见牙不见眼.而后轻飘飘地斜睨了素莱一眼.似乎十分惊讶的语气道:“哟.以大欺小呢.不嘻嘻.这才是要脸呢.”

十分轻快的语气.似乎刚刚说得根本不是什么龌蹉的事情.而是一件值得与人分享的乐事.

“你.”素莱一听更是肺都气炸了.再看一掌下去这三人丝毫无碍的样子.更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身形一闪.这回却是真的下了死手.弹指间便是凤族的几大绝学.无边凤火眨眼间便如多多金莲.绽放在几人头上、脚下.三人一下子仿若掉进了开满金色莲花的海洋.

不过好在三人都不是赖的.在素莱出手的一瞬间三人便有了决断.

三人中.阿三算是修为最弱的.虽然其本体强横.但由于先天局限.在法术和悟性方面始终不及后來居上的鹦哥.而说到鹦哥.由于依仗手中的凤翊.她几乎可以说是有恃无恐.只要不是大家一起上.基本上她是完全不用担心的.而青衣.早在未飞升之前.摩诃便将她的修为提升到可以与一般仙流媲美.如今已经飞升成仙.之前说过.草木类由于飞升后法力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故而草木类的飞升都特别难.但一旦飞升.就如现在的青衣.其法力和修为绝对在一般的同等级神仙之上.

这么一來.凤族长老才只出了一个.最开始的一击也不过是恼羞成怒的反击.鹦哥这边自然不可能三人齐出.毕竟.他们的目的.可不是和他们打架.而是保证沒有一个人在此时进入朝凤殿.

于是.对付有些不顾脸面的素莱.就只有鹦哥和阿三上了.青衣则始终脸色清淡地立于一旁.周身五彩仙光环绕.素莱的凤火虽然属于高等火焰.但五色兰本就是天地异物.此刻.基本上都被青衣的火灵力给吸了过去.

而正面迎击上.鹦哥不仅有凤翊在手.更重要的是.数万年的打架经验和在人间的数次危险也让她有了算是比较丰富的对敌手段.在和阿三一起应付素莱的同时.还能时不时地刺他两句.整个看起來颇为轻松.

而她一轻松.素莱就不好过了.本來他以大欺小就很丢凤族的面子了.如今竟然和一个凤皇身边的小丫头扛上了.最重要的是.打了半天还拿不下來.偏偏那丫头片子那张嘴比她手上的凤翊还要锋利.一有空闲便一定会刺他两句.刺得他都想吐血了.

这摩诃也太疏于管教了.连身边的小丫头都这么不知礼数.

“素诲.你还在旁边看着吗.如今凤皇放任身边的侍女冒犯我等凤族.真正的以下犯上.我等作为凤族的执法长老.岂能任由他人欺辱.”见他一个人一时半会竟拿不下这丫头.偏偏周围还围着一群好像看戏似的神君.素莱咽不下那口气.干脆招呼素诲一起上.

顿时.话一出口.仙君们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而连带看他们的眼神也愈发鄙夷了.这让一直站在帝昊身边的须提又急又气.怎么父王偏偏派了这两个暴脾气的长老过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人都给丢进了.

“我呸.说你不要脸.你还真喘上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下犯上.你算哪门子的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侮辱自己可以.但说姐姐甚至朝凤殿都是不可以的.鹦哥眼神一暗嘴皮子愈发狠戾了.“而且.哼.还凤族的执法长老.切.也就这点水平啊.”鹦哥说完这话时一个侧身躲过了从右侧的偷袭.一个反手顺手抽了他一下.“还偷袭.哼.”

正面一击后.鹦哥退回.以手掩唇笑道:“嘻嘻.你不是说我以下犯上么.这么说你比我厉害咯.可是.为什么你打了我半天也打不过呢.执法长老.”鹦哥话音才落便瞬间出现在素莱身后.素莱一惊.回身就是一掌.而一直握在左手的金色法杖也是毫不留情地朝鹦哥的腹部直击而去.

仙君中顿时有人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是.想置人于死地啊.

而与此同时.素诲还是不能容忍有人当面侮辱凤族.哪怕他们行事确有偏颇.但此刻.不论对错.凤族最开始选择的立场已经容不得他置身于外.

一身叹息之后.他向前一步.果不其然.之前一直泠然置于场外的青衣女子瞬间便出现在他面前.

“嘻嘻.你想杀我呢.”掌下一空.就连法杖所及之处都仿若击到了空处.素莱顿时心头一惊.一股危险的直觉扑面而來.而就在这时.身后传來鹦哥清脆的嬉笑声.然而.还不待他回过头.素莱便感觉身后火烧火燎的疼痛起來.然后这疼痛仿若可以蔓延似的.直接浸透到四肢百骸.

凤族本司火事.按说一般的火焰是无法伤及他们的.但偏偏鹦哥并不是用普通火焰烧的他.而是摩诃给她的凤翊.

而给的时候.摩诃就告诉过她.这凤翊在青鸟血脉沒有苏醒之前.只要能用.谁用都可以.当然.前提是凤翊的不排斥.而不排斥的前提便是摩诃将一滴心头血抹在鹦哥腕间.并描下法阵和纹路.让凤翊以为使用者即是摩诃.

而凤翊之所以珍贵.在于它哪怕还沒有和血脉一同苏醒.其依旧可以根据对手调整自身的力量属性.直接转变成与其相对的最强大的.

按说与凤火相对的应该是水力.不过鹦哥偏偏不想用水來胜他.于是.干脆打人打脸.直接用了凤族最擅长的火來烧他.只不过.这火.却是凤翊自带的天火而已.

而被天火炙烤的素莱顿时手下不稳.手中法杖便又重新消失了去.而鹦哥也不欲取他性命.虽然刚刚这人有一瞬间想杀了自己.

“你.你……”素莱又却气又疼.看着鹦哥都说不出话來.

“嘻嘻.这是分身之术.还是姐姐才教我的呢.可惜我用的不够纯熟.”鹦哥这话说的似乎十分可惜.但偏偏那张带喜的脸怎么看怎么像幸灾乐祸.

说实话.若是沒有这个凤翊.以鹦哥之能.很难在素莱手下讨得好.但偏偏就有这只凤翊.让素莱对他们二人的攻击大半都被风翊化解了.鹦哥和阿三要做的不过是想办法攻击罢了.

另外.鹦哥不知道的是.这凤族派來的两个长老.不仅脾性是无大长老中最差的.连修为也是.凤族最注重休养与心态.偏偏他们心态不横至此.故而修为也因此一直不上不下.若是当初派來的不是这两个长老.那鹦哥几人现在这般很可能被揍趴不止.而当初摩诃之所以将凤翊交给鹦哥也是拿不住到底凤族派來的是哪位长老.给她凤翊也是想她在头她力不能及的时候能在这几位长老手下能够全身而退罢了.

三人一时便成了对峙状态.而天界那边却是都不禁起了一些小心思.

这.凤族五大长老之一就这么被凤皇大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给打败了.到底是凤皇大人太厉害.还是凤族太差.如果真得是凤族……那天界跟凤族结盟.是不是太沒有必要了.还由此开罪了如今看來力量深不可测的凤皇大人……

而不说神君们这么想.就连帝昊都几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当初他之所以和凤族结盟.确实是看中了凤族的力量.而且之前和凤族五大长老相见之时.他们身上展露的力量也确实令人折服.怎么今日一见.却完全不说当日的感觉.

当日.帝昊是不可能知道他当初的感觉沒错.偏偏感觉的人不对.

不是这二位罢了.

而一旁的须提更是因此脸都青了.

而就在这时.青衣和素诲的交手也一触即发.

...

...

第二十三章 不可云

众人的眼神顿时就有些幽深和关注了.

毕竟.这女子虽然一來就和凤皇大人在一块.但既然选择了飞升.怎么说也应该算是天界的人吧.现如今她和凤族长老打在一起.不论输赢.代表的应该都算是天界和凤族的战役.

就冲这点.他们就不得不关注了.

而第一次.只是试探.

而试探之后.青衣便知道.纯论力量的话.自己绝对敌不过这个活了她几倍岁数的老家伙.

先前鹦哥则一把挡下素莱的一击.仰仗的也不过摩诃的凤翊.现如今.她可沒有这种可以依靠的神物.再者.就算凤翊现在给了她.估计她也用不了.更何况.素莱那人只是暂时疼得不能打.而不是不想打.鹦哥那边.也不容乐观.

也罢.他们本來就不是为了打架.那么.现在.她只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就够了.

希望摩诃能尽快醒來.

只有醒來.才有希望.

而同样.一击之后.素诲也明显掂量出了青衣的分量.所以之后的出手.比起之前的素莱來.则从容了许多.

只不过.也只是从容罢了.

这丫头.也不是好拿捏的.

青衣自然是打不过的.哪怕她修为已经大为提升.但时间的差距.不是一个小小的飞升就可以弥补的.

不过.打不过有打不过的打法.她身形灵活.又有天地异物自有的天然警觉性.故而每次素诲偷袭时.她总能在第一时间靠直觉躲过去.如此几次.素诲的偷袭反而成了明攻.不过.这些青衣都沒有放在心上.她只要拖住他们即可.反正旁边的现在看來都是一群看戏的.于是.她就这么躲躲藏藏.时而瞄着空档也偷袭一把.倒也打得风生水起.惹得一旁观战的战神等人又是欣赏又是皱眉的.

嗯.这孩子.还蛮灵活.就是阴险了点……

这下.本來指望素诲找回场子的素莱一看不行.忍着痛又与鹦哥、阿三打到一处.看的一旁的神君等人牙酸不已.

啧啧.真是.以大欺小.为老不尊.真是.够丢人的……

几人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打了起來.一时之间.谁也沒有打过谁.然而.不论怎么打.鹦哥、青衣和阿三三人.始终不离开法阵百步远.

一旁的帝昊则不禁皱起了眉.他早看明白了.这三人.怕是在拖延时间.看來.这朝凤殿里.还真有什么见不得人、偏偏又不能耽搁的事儿.

如此一心.帝昊只觉得心口有股邪火闷闷地压都压不住.

自然.帝昊看出來了.一块來的神君也不是傻的.在场的诸位.估计除了正在和鹦哥三人纠缠不休的两位长老沒看出來.有眼的全部看出來了.

凤皇大人.怕是在做什么特别隐秘的事情.

这么一想.顿时.有几位神君的眼神就止不住地往一旁脸色青黑的帝昊和须提看去.

果然.天理循环啊……

于是.有一度.整个朝凤殿之外气氛都有些怪怪的.

天帝和侧妃领着一大波天界神君站在朝凤殿门口.前面还有朝凤殿的几人与凤族的两个长老打在一块.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嘻嘻.老匹夫.红烧鸡翅膀的滋味可好.”素莱打了一会见鹦哥这难有突破.竟直接朝最弱的阿三下手.凤火过去之后.就是阿三天生异秉.右臂也被烧得通红一片.直接显出石头的原形.鹦哥气得不行.一个偷袭.也一把火放在了素莱的屁股上.

素莱气得不行.尾巴部位蕉蕉地疼着.眼前这丫头还这么张牙舞爪地笑着.实在是太可气了.

而在这一边.须提见天界一人此时不仅被阻在朝凤殿门外.就连她的族人.都被摩诃的几个下人给戏耍.心下又气氛又恼怒.见此时帝昊脸色不好.又想了想摩诃或许在做何隐秘之事.眼珠一转顿时就有了主意.

而此时.鹦哥正引了一路翊火朝素莱扔过去.素莱被烧了几次.也学乖了.一看见鹦哥的动作就立马躲闪开去.而就在此时.早已静候多时的须提一个飞扑就出现在素莱原先的位置上.“长老小心.”

而自然.原本飞向素莱的翊火.此时自然朝须提扑去.须提面上一惊.手下也反应很快.几乎在翊火扑面的一瞬间.低头、抬手、捏诀.一道金色劲风划过.鹦哥只感觉眼前白光擦着自己的发鬓而过.而后一阵仿佛什么被撕裂的声音滋滋啦啦地响了起來.

鹦哥面上顿时一白.眼中厉色闪过.恶狠狠地对须提道:“无耻.”而后扑回.果然.那道翊火已经撞上了朝凤殿外的法阵.两股力量相撞.阵法虽说属于上古法阵.然而.凤翊上发出的天火也同样属于上古之力.二者相较之下.虽不致导致法阵的崩坏.然而.很明显.一道一指宽的缝隙一点点地撕了开來.

鹦哥脸色一变再变.回过头來.全身发抖、双眼发红地死死盯着须提.须提脸上一片无辜和惶恐之色.内心却是自得和不屑的.所有人都有些好奇和忐忑.全部停了下來.就连素诲都不再和青衣纠缠.几人就这么看着那道越撕越大的口子.

就在这时.一声尖利的狐叫响彻云霄.叫声中蕴含的浩大的天力竟使在场不少力量稍弱的神君一阵眩晕.更有甚者.有些神官.似司礼之类的文官.脸色一白.一口鲜血呕出竟直接被这股力量震晕了过去.

而原本风平浪静、万里无云的天空也在叫声初始的瞬间风起云涌、数不清的暗云仿若受到召唤似的.一下子全部齐聚在朝凤殿之上.而身处朝凤殿四周的众人顿时脸色大变.他们周围的天光也已经被这片暗云所闭.

这是多么恐怖的力量啊.

鹦哥脸色一变再变.尖啸一声.将全身的力量全部集中到凤翊上.顿时.原本六尺來长的五彩凤翊一瞬间化作一把闪烁着五彩神光的巨剑.而鹦哥.便携着这把巨剑.双眼通红的朝罪魁祸首须提扑去.

她听到了.听到了.那是胡为的声音.真的是臭狐狸的声音.

那么凄惨.那么痛苦.

她.怎么可以放过这个不安好心、满腹自私邪恶的恶毒女人.

怎么可以.

...

...

第二十四章 林间有巨虎

鹦哥的凤翊已经近在眼前,须提也是脸色大变,帝昊微微皱眉,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有有些狠戾的须提,施手挡住了鹦哥的攻击。

鹦哥一愣,面色愈发愤恨,当即身子一折,就地飞旋,一个回身,凤翊又扫向帝昊。

狼狈为奸,夫唱妇随,都不是好东西!

帝昊顿时有些不高兴,以下犯上,如此没有规矩,他今天就替摩诃好好教训教训她,告诉她,到底神侍该怎么当?

帝昊双瞳忽然收缩,严重金芒闪过,瞬间与鹦哥袭来的凤翊成抗衡之势,而后右手一挥,真好击在鹦哥腹部,鹦哥于是闷哼一声,直接被帝昊打飞了出去,青衣一个飞身将之接了下来,双目冷冷地看着龙威凛凛的帝昊。

而在他的身后,须提偷偷地勾了勾嘴角,而后抓住帝昊挥出去的手:“帝上,住手吧,鹦哥姑娘好歹是摩诃姐姐的近侍……要是姐姐知道了,肯定……”

“呸,”鹦哥扶着青衣呕出一口血,冷笑着讽刺道,“猫哭狐狸假慈悲,别假惺惺的,看得我恶心!”

帝昊和须提的脸色顿时又是一变,而就在这时,紧接着狐叫,一声可以称得上惊天动地的龙吼之声响彻云霄,刚刚还乌压压的一片的暗云在这声震撼的龙吼之下瞬间烟消云散,金色的阳光一下子又撒了下来。

众人又是一阵心惊,然而,这次,所有人都从这声吼叫中感受到了无法言书的巨大力量,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人被这股力量所伤,这股力量,天生仿若就带着一股天地由来的浩大与包容。

“啊!帝上!”此时,却听须提一声惊叫。

众人转头,悚然发现,刚刚还面容肃穆的天帝此刻竟然在这声龙吼声之下,脸上竟现出了金色的龙鳞,而伸出在外的手部也半化出了遒劲的金色龙爪。

“帝……帝上……”众神愕然。

这时,越发巨大的龙吼声响彻云霄,众人在这股明明没有伤人之意的力量之下竟慢慢有些恐慌,不知为何,明明只不过是毫无攻击之意的叫声而已,他们竟然忽然产生了一股直面洪荒上神的威压之感。

这吼声,到底是何人发出的?

龙吼声越来越大,虽不若最开始的那声狐叫尖利,然而,那浑厚苍朴的声音竟渐渐地将那刺耳的狐叫声给压了下去,到后来,竟是完全盖过了那声仿若响在耳边的狐叫,整个天空,仿佛一下子全部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声古朴浑厚的龙吼。

“这是……”鹦哥捂着胸口面色有些奇异,朝凤殿里只有姐姐、墨泽和胡为,青衣和阿三此时都和她一样在外面,不可能还有别人,而这龙吼声,姐姐是断不可能发得出来,再怎么说,凤皇叫出龙声,她是打死也不会信的,而胡为又是狐身,让狐狸叫出龙声,那也是不可能的,那么,如果这吼声不是姐姐的,那么,就只能是……

难道,墨泽的真身是龙?和帝昊一样是龙身?

鹦哥和青衣三人的脸色有异,帝昊几人的表情更是可天边的彩霞似的,什么颜色的都有。

按道理来讲,真龙三界之间只能有一个,而这个也只能是天帝,这是三界天地之间的守则,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天界众神对帝昊不满它依旧是天帝的缘故,天帝,真龙,向来都是天定的。

只是,不同的时期,真龙自是不同,天地的选择,自有其深意在。

就是当初反下天去的兀应,也不过是蛟龙之身,并不是真龙。

然而,如今这发出龙吼的真身,却绝不可能是蛟龙之类,这吼声,很明显地显示出,这是真龙,不可掩饰的真龙。

难道,朝凤殿里有一条外人所不能知的真龙?

难道,这就是凤皇大人所要掩藏的秘密?

真龙!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绝对不弱于龙吼的尖利鸣叫忽然天空炸响。

而这一声,竟是瞬间压过了刚刚浑厚的龙吼,一下子,天地间竟只听见这突兀而奇特的叫声。

而那龙吼,在这一声奇特的叫声之后,竟是消停了,仿若是畏惧般,就此不再出声。

而那尖利刺耳的奇怪鸣叫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越叫越大,到最后,天空竟因这个叫声,生了异象。

原本被龙吼声散去的暗云此刻又重新汇聚起来,且势头和范围竟比那声狐叫还要壮阔,不过一瞬的时间,整个天界便都笼罩在这股暗云之下,而更诡异的是,这暗云在那越来越亢奋尖利的鸣叫声下慢慢如同染血了般变得血红一片。

朝凤殿下的众神,脸色也被这血红的云层映照得通红一片。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天降异象,是在告诫他们刚刚的作为吗?

而就在这时,众神忽然听见鹦哥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喊:“姐姐!”

凤皇!

众人顺着鹦哥的目光看去,只见在血红色暗云最集中的朝凤殿上空,一个一身血红色纱衣的高髻女子,冷着目光立于半空,轻薄的红色纱衣在凛凛的寒风中飒飒飘动。

“凤皇大人?”众神的眼光顿时有些惊异,而心口在这红色暗云和凤皇毫无感情的眼神之下也变得有些忐忑不安。

摩诃没动,身子没动,眼神更是如一潭死水般,不见一丝涟漪。

“摩诃!”帝昊有些不悦,又有些惊异,压着脾气叫了一声。

哪只,这一声,摩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帝昊顿时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须提觑了一眼,心下有了计较,虽然现在的摩诃看起来有些吓人,但是,她可不怕。

于是,她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无辜而纯洁的样子,揉着嗓音惊叫道:“姐姐,帝上唤你呢,你怎生……”

哪只,话还没说完,一直以来一动不动的摩诃忽然皱眉,眼中杀气闪过,眼神也瞬间盯上还欲说下去的须提,右手一挥,一道红光激射着撞在她的身上。

而本身凤族嫡女、凤凰真身的须提却在摩诃轻飘飘的一击之下,直接被打飞了出去,仰躺着飞了出去,而帝昊一行人,却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凤皇打飞出去,呕出一口血水之后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众人心口顿时一凉,齐齐地看向又变得毫无表情的凤皇。

这是……

“聒噪!”

哪只,摩诃只是淡淡地、不带丝毫感情地吐出两个字。

众人……

帝昊自然最是生气,当着他的面打须提,不是就相当于打他么?

“哈哈,打得好,姐姐,使劲打,她刚刚还欺负了我!”或许其他人都因为凤皇如今奇怪的形象和举止心有不安,然而,鹦哥却毫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不管变成怎样,摩诃都是自己的姐姐,有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换了件衣服和发型么,她觉得挺好看的。

而且,姐姐帮她教训了刚刚欺负她的人,她当然高兴了。

不过,“姐姐,还有他,他刚刚打我了,我好疼,姐姐你帮我打他!”有了靠山就毫不保留地鹦哥丝毫不惧地直指着还在身前不远处臭着一张脸的帝昊,高兴地冲半空中的摩诃喊道。

众人……

...

...

第二十五章 树下有庇阴

在鹦哥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的指示下.摩诃成功地把眼光转向了帝昊.

帝昊顿时脸色黑成了锅底.

他自然不是怕摩诃.而是.摩诃那样冷漠无情地眼神看着他.再加上她刚刚毫不留情地打飞了须提.以及如鹦哥口中所言的某些事.他自然心情不悦.

而此时.摩诃可沒有鹦哥想象的那么明白清醒.

而摩诃之所以会在鹦哥的比划下看向帝昊.只不过是由于鹦哥手里拿着的凤翊.那个让摩诃觉得十分熟悉和温暖的东西.

简言之.就是如同青衣所想.摩诃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

墨泽还在极力与白狐体内的天力对抗.而由于元力的欠缺致使心神有些不稳.而外面.摩诃也感觉到了有人的临近.

内忧外患之下.摩诃唯一想的便是把体内她之前压制的青鸟之力释放出來.以最快的速度达到上古真神的水平.

然而.突破和机遇这个东西.从來都不是由人自己控制的.

之前她能压制住先天突破这个机缘.也不过是由于第一次突破力量较小.先天之力还沒有积累.故而她能以她数万年的凤皇修为强行压住.但是后來墨泽也说过.也就只有这一次罢了.之后的突破会如同破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來.是完全不可能压制的.

而同样.开启这股洪荒之力.就如同再次压制它一般.也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天赐之力.不论是给是收.都是顺应自然.顺势而为的.

故而.当墨泽在紧要的关头.摩诃正全力再避开自己开始设下的那股封印.同时.竭力逼出那股潜藏的天力.

然而.越是急越是沒有结果.摩诃此刻便陷入了这种死循环.

她一面可以清楚地看到墨泽和殿外鹦哥几人的情况.一方面又能明白地了解自身现在的情况.情况愈急.她也便愈急.而逼自己.也愈发得急.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墨泽的压制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而与此同时.鹦哥几人最终还是沒有敌过殿外的那一群心怀鬼胎的人.

与墨泽所设的封设胡为的法阵一起的法阵.在须提的故意而为之下.成功地被打破.

而这一打破.所牵连的效应可不仅仅是简单的朝凤殿的防护.而是胡为的压制法阵.在法阵破裂的一瞬间.原本意识昏沉的狐体瞬间一声尖啸醒了过來.而后奋力地一声一声朝天咆哮.

而同样在关键时刻的摩诃.在这一声振聋发聩的刺激下.在阵阵尖锐的狐叫刺激下.本來就处在突破关头的摩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冲动和肆意.心魔作用下.对胡为和鹦哥几人的关心迅速占了上风.而后杀意入脑.本來.在这个时候.摩诃就会直接起身冲出去.而后直接敌对所有人.

偏偏这个时候.墨泽由于阵法的忽然被破坏.而胡为突破法阵的束缚恢复神识.其体内原本无意识被压制的力量在获取自我主动权之后.迅速开始对墨泽这个外來户进行反击.

而此时.胡为的力量是浑然天成的.且由于摩诃的汇聚.乃是其力量的最大化.在这个猛烈的一击下.墨泽的神识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回到自己身体后.由于力量反噬和胡为力量的袭击.墨泽神识一归体脸上便浮现青黑色的龙鳞.

这个时候.墨泽竟然发现原本在一旁休息的摩诃竟然强自冲击上古.且此时已经陷入了走火入魔的边缘.不仅心魔入脑.力量也被反压回去.出现了魔化的趋势.如若此时放她出去.那么她很有可能伤害殿外的任何人.包括鹦哥和阿三他们.而她自己.也会在力量强行提高之下.由于力量枯竭而身形俱灭.

形势危机.墨泽自然也发现了殿外的情况.稍微思考了一下.墨泽便做了一个十分冒险的举动.

神化.

即..恢复青龙本体.释放体内的上古之力.

然而.在天地规则之下.本该生活在上古界的上古青龙如果在不属于的界去现世.那么.按照正常的天地法则.这个不属于这个界区的存在.要么凭借自己的力量迅速回到自己的界区.要么.便是被这个天地抹去.

以维护天地规则的正确与运行.

并且.在身带重伤、内有忧患、外有强敌的情况下.神化的瞬间确实被激发他上古的力量.然而.所谓后继无力便是形容他现在的情况.元力不足.神形俱伤.一旦神化.那么.还有可能便是在他在这股巨大的上古之力一瞬间枯竭之后.由于沒有补给而虚弱无比.甚至还会有可能因此而沉睡过去.而在这期间.法力稍强的便可轻易伤到他.

这本就是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也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局.

是的.九死一生.有九成死的可能性.但.他们还有一线生的希望.

首先.他神化的话.上古之力会自动呼应身边的上古之力.那么.摩诃体内此时激而不发的青鸟之力就会有可能被勾带出來.如果再幸运点.也可能由于力量的恢复.摩诃也能从心魔的控制下走出來.

再者.神化的一瞬间.他的力量会大到无与伦比得强大.那一瞬间的力量.完全足以与户外体内的天狐之力相抗衡.他们都沒有重新再來一次的时间.摩诃之前收集的力量现在还沒有完全扩散开去.他现在绝对还來得及重新逼回去并设下封印.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他们容不得任何人出事.

既然有那么多美好的可能.那么.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微微笑了笑.墨泽闭眼.

双手不断地捏诀、换诀.无数繁复的花纹和咒语眨眼间便充斥在整个朝凤殿.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的时间.再然后.墨泽的整个身体已经包围在一层青色的神光之中.

附指于额.不多时.一刻圆润古朴而蕴藏着巨大力量的青色珠子便从墨泽的额际缓缓漂出.

而后.在墨泽一声法咒之下.青色珠子神光大放.上古之力瞬间迸发.整个朝凤殿.一时间全部回荡着上古之力的神秘和奇妙.

而几乎在这一瞬间.摩诃依旧睁开沒有丝毫感情的双眸.飞身出了朝凤殿.

...

...

第二十六章 龙吟天下清

一声巨大的龙吟过后.天空的暗云散去.金色的阳光撒在朝凤殿内一条威武神气的青色巨龙的玫玫龙鳞上.淡淡的龙息和悠长的龙须缓慢而稳稳地漂浮在忽然变得静谧而温和的空气中.

而原本躁动不安的胡为此时在天然的绝对的力量强度下.又重新萎顿下去.然而.这次不似之前的那种由于法阵而变得萎靡不振.而是对超出他力量之外的力量的承认与臣服.

一声声威吓的龙吟之后.墨泽抓紧时间.龙爪攒动.一爪挥去.一道青色细芒瞬间便消失在胡为的体内.而那一瞬间.巨大的天狐发出一声低低的似有些痛苦的嘶鸣.而后身躯一震.原本硕大无比的身躯迅速得缩小.在柔和的白光包围下.慢慢地.显现出胡为稚嫩而柔美的脸孔.看着昏迷的胡为依旧双目微皱.双拳紧攒.墨泽低低地发出一声龙叹.

摇摇尾.沒有时间了啊.

抬首.按爪.摆尾.墨泽迅速朝已经被心魔所迷惑的摩诃飞去.

……

而此时的摩诃.正面无表情地缠着帝昊毫不留情地出手.但是.奇怪的是.凤皇出手.按说神光该属金色.然而.此刻围绕着摩诃的.或者说打到帝昊身上的.全都好似燃烧着的火焰.还是血红色的.

众神自然看出了不对劲.这样的凤皇大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会是由于刚刚凤皇大人不过是在闭关修炼.不能被人打扰.而他们却“不小心”打坏了法阵.使得凤皇大人因此而走火入魔.

……

众神一时心有腹诽.却又沒有人敢凑上去.毕竟.不管怎么说.凤皇大人和帝上大人打起來.那都属于他们的家事.他们外人.可不好插手.

而且.看帝昊大人的样子.也沒有说要他们帮忙的意思啊.

他们还是看着吧……

只不过.围在身边的众神是这么想的.身处其中的帝昊可不这么想.

以他的修为和所见所识.自然也发现了摩诃的不对劲.一时之间.也有些怀疑是不是由于自己破坏了法阵的缘故而导致摩诃走火入魔.

而由于心有顾忌.出手之间自然也就弱了很多.偏偏摩诃此时的修为本是其凤皇之身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力量之强.绝对不在帝昊之下.

而帝昊这一弱.毫无感情的摩诃自然也就毫不犹豫地下死手了.

就这么一來.外人看來.他们似乎势均力敌.但实际上.基本上是摩诃在打.帝昊在挡.且渐渐地也有些吃力.

虽然他确实收着力怕伤着摩诃.但是.不论他是否打中摩诃.摩诃都好像一点事也沒有.且力量在不断地攀升过程中.连脸色都变得开始潮红.

帝昊微微皱眉.有些吃力也有些担心.干脆手下使力.一掌将纠缠不休的摩诃击飞出去.

而被摩诃全力一推的摩诃足尖轻点一个飞身.便不急不缓地重新回到朝凤殿的大门之上.

眼神淡漠的盯着所有人.

一时之间.除了还在叫嚷不休的鹦哥还有些摸不清状况得傻乐.其余人都有些微微的担忧.看向摩诃的目光都有些沉重.

而这时候.被摩诃打晕过去的须提也慢慢地苏醒过來.凤族的两位长老心疼地扶着她.

而须提一醒來就看见了站在殿门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的摩诃.顿时心口一疼.扶着胸口慢慢地站了起來.指甲微微扣进掌心.须提还是无辜而惹人怜爱得笑着缓缓地走到了帝昊的身旁.低垂的眼眸里暗暗闪过一丝恼怒和恨意.

忽然停了下來.整个朝凤殿之外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鹦哥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众神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将目光看向依旧清冷地立于殿门之上的凤皇.

“凤皇大人……”

然而.就在此时.一时声震长空的龙吟突然响彻天界.而这声龙吼与之前的龙吟之声完全不同.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都感觉到了这声龙吟声之下的威压与迫力.一股仿若直面洪荒的感觉瞬间出现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而整个天界.原本由于战乱而稍稍荒芜凄清的情景忽然一变.无数颜色绝美的花草一枝枝地吐露绽放.在无边的馥郁花香之下.更有四海之水呼啸着相互激荡.林间.猛兽具禽都忍不住心头的畏惧和崇敬而仰天长啸.

除了依旧围绕在天界上空的血色暗云之外.整个三界都出现了一股让人心惊的宏伟异象.

众神自是大惊失色.且不说这异象出现的突兀.这如此浩大的异象.还有心口无法抹去的畏惧感.怎么看都像是什么天地异物要出现的架势.就是天帝.他在秉承天地规则降生的时候.都不曾出现过如此壮阔的异象.

生动三界.这是多么可怕而惊人的力量啊.

帝昊自然也是变了脸色.这吼声出现的一瞬间.他都差点忍不住顺着心意对这股力量跪拜下去.更遑论这在场的其他众人.

须提有些害怕.微微拉着帝昊的衣摆.眼神有些惊惧.

而摩诃.本该依旧毫无表情的她.此时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她本不可能出现的茫然的表情.

慢慢地.摩诃抬手捂住越跳越快的胸口.眼神的迷茫和向往之色更甚.

就在此时.伴随着又一声巨大的龙吟.一条身负青色神光.脚踩无边祥云的青色巨龙咆哮着出现在整个天界上空.一声声.一下下.这神武圆目的青色巨龙昂首、按爪、摆尾地开始将整个身子环绕还在迷茫中的摩诃.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吼……”

摩诃.醒來吧……

一声低低的龙叹.是凡人所不能理解的神语.

“啊.青龙.这是青龙.上古神兽青龙.”

“青龙.”

“青龙.”

……

在上古真神的威压之下.一些法力较弱的文职之神竟根本抵抗不了这股威压.直接伏地跪了下去.

“姐姐……”鹦哥有些呆呆地张口道.看如今的样子.就是傻子也知道.摩诃的情况不对了.

那么.现在.是墨泽在救姐姐么.

墨泽.是上古真神么.

他.竟然是上古真龙.

……

那么.姐姐现在是怎么了.姐姐.不是在给胡为治伤吗.胡为呢.他.伤好了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由于法阵.

鹦哥的目光有些迷茫.

而在这时.被青龙真身围住的摩诃.正在一点点地从心魔的阴影中挣扎.

“摩诃.醒來吧……”

墨泽慢慢感觉到体内力量的流失.于是愈发急切地呼唤摩诃.

“醒來.摩诃……”

“摩诃.醒來……”

...

...

第二十七章 凤啸白鸟鸣

而此时的摩诃.全部的心神则慢慢地开始凝聚.慢慢地.开始离开那个充满黑暗和戾气的地方.

仿若是巨大的黑幕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一丝金色的阳光透过那丝裂缝透了进來.原本迷茫空洞的摩诃的眼神渐渐有了神采.微凝的双眉也显得忧愁.

“她是谁.她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她在做什么.”

“为什么.胸口觉得这么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这里蹦出來似的.’

“他们又是谁.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

……

有了心神.摩诃便一丝丝、一点点开始寻找.她从來不是愚蠢的.她知道.她出现现在的情况肯定是自己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自己肯定不小心忘记了很多事.

忘记了什么事呢.

她要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

一个灰暗而沒有尽头的空间.摩诃一边静静地思考.一边一步一步地朝那丝阳光所在的地方走去.

就这么简单而坚定地走着.无数的黑暗被摩诃抛下.在她的身后构成一个虚幻的黑影.然而.前面便是光明.摩诃丝毫不受影响.依旧不急不缓地朝前走去.那轻薄纤细的身影.仿若一道温柔的镌刻.温和却固执地在每一步都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前面是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往那边走呢.

摩诃依旧捂着兀自跳动不停的胸口.忍受越靠近那丝阳光越急促的心跳声.

明明很难受.为什么.她还是想靠近.

感受到仿若催促般的心跳声.摩诃忽然咬唇.脚下一顿.而后眼神坚定地看向那丝阳光所在的前方.

那里.一定有吸引自己的地方.一定.

樱唇一抿.摩诃迅速抬脚奔了起來.朝着那丝阳光所在的地方奔了过去.

她要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自己.

近了……

近了……

……

“摩诃.醒來吧.”

“轰”得一声.仿若天地初开般.摩诃的灵台瞬间出现一丝清明.而后迷茫空洞的眼神也变得清澈而平静.

摩诃.摩诃.她叫摩诃.

天地间唯一的上古血脉青鸟的学裔……

天界的凤皇大人……

她还是鹦哥和胡为、阿三的家人……

她还有青衣、桑娘、林静等这许多朋友……

而那声深沉而温柔的呼唤自己的人.是..墨泽.墨泽.为了自己现出上古本体的男子.

墨泽.

仿若是受到内心深处的呼唤一般.

摩诃忍不住张口朝天发出一声短促而清明的鸣叫.

“啊.”

帝昊和众神都忍不住一声惊呼.他们竟然看见.在上古青龙本体的呼唤和环绕下.眼神逐渐清明的凤皇大人忽然朝天发出一声鸣叫之后.身形一下子散成了无数光点.

而后.仿若清风自來.明月初开.

那无数的晶莹的光点迅速化形为两个模糊而虚幻的光影.

慢慢的.那两道虚幻的光影慢慢变得清晰.

“凤凰.”

“青鸟.是青鸟.”

“是血脉苏醒了.苏醒了.”

眼前突然发生的异象实在是太过惊人.竟然让见过沧海桑田、白云苍狗的众神都忍不住变色惊呼.

“姐姐……”鹦哥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呓语.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天空着展翅翱翔的两个光影.而那光影.也慢慢变得无限清明.

凤凰五彩的羽翼在破开云层的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无数炫彩夺目的光华.

而青鸟.众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传说中的上古之神的原身.那柔和而纯洁的青色.伴随着青鸟的每次振翅.都带出一层层青色的涟漪.而在青鸟飞过的身后.尾翼所勾起从弧度.更是泛起如星光般的灵光.闪耀在一片清明的天空下.呼应着凤凰所行留下的五彩之光.整个天界.仿若都笼罩在一片七色的神光之中.

而更重要的是.随着不断响彻云霄的青鸟和凤凰的吉祥之音.三界之间.百花齐放.百鸟齐鸣.

无数仙乐和仙鸟自发地从天地各处振翅而出.围绕着这刚刚从天地间诞生的止神者致敬.

“啊.你醒來了啊.”一声低低的龙息之后.青色的巨龙之身慢慢变得缓慢和艰难.

之前初出时神气张扬此时显得十分低沉.

而真神之间是有相互感应的.尤其是神灵瑞兽之间.

更何况.这三界之间.或许也就他们两个上古之神了.

故而.当突然感觉到墨泽真身的瞬间衰弱之后.摩诃迅速恢复了心神.清鸣一声.元神和血脉所化的凤凰与青鸟飞速地赶到青龙身边.

围绕着有些衰弱的青龙振翅飞翔.青鸟在前.凤凰.紧跟其后.翻飞的双翅不断带起一丝丝流光溢彩的神光.如同坠落的星芒般.不停地散在青龙颀长威武的真身上.而后.慢慢地溶进骨肉.

而青鸟的清鸣和凤凰的祥音一直间或响彻云霄.伴随着青龙低低的龙吟.无数的鸟兽都情不自禁地仰头鸣唱.

众神此时心中已经都忍不住翻起惊涛骇浪.已经沒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们.也沒有想过如此.

他们.不过是想请动凤皇大人.在此次天界大劫之时.可助天界一臂之力.顺带提一下天后归位的时间问題.

虽然知道帝昊所行之事莽撞无礼.但从大局來讲.他们在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凤皇大人能深明大义.原谅帝上.不拘小节地尽快归位的.

哪里知道.哪里知道.事情竟发生到如此不可收拾、不可预测的地步.

先是与朝凤殿撕破脸.打伤凤皇大人唯一的贴身侍女.更是破坏了朝凤殿外的护殿大阵.继而造成了朝凤殿内大事的发生.发生大事也就罢了.谁曾想.这大事竟然引出了一位上古真神.还是青龙真神.这也就算了.真神怎么说应该也是站在天界这一边.如今天界大乱.真神此时出现.应该是会帮助天界抵抗此次劫难.

哪里知道.过不多久.竟然又冒出了走火入魔的凤皇大人.而这位他们所希冀的青龙真神竟然不惜耗损功力地帮助凤皇大人.而在这位真神的帮助下.凤皇大人.竟然真的突破了血脉.唤醒了青鸟血脉.成功地位及上古.成为一名真正的上古真神.青鸟上神.而不再是以前的.仅仅是盯着这个头衔的尊贵凤皇而已.

事情.朝他们所不能预见的方向而去.

而上古真神的行事.他们.更是沒有资格参与预测.以他们目前的级别和修为.根本无法从星位和天图上推算此等身份.

最重要的是.这位上古青龙真神.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又是如何隐藏到朝凤殿中去的.看样子.他是认识凤皇大人的.可是.他们又是如何相识的.据所知.凤皇大人除了这封印的二三百年.所有行径根本不曾偏离朝凤殿和天界.又是在何处何时结交如此一位上古真神.而这位上古真神.又是为何愿意帮助凤皇大人.而今凤皇大人血脉苏醒.他们刚刚所行之事以及帝上之事.是否会引起她的愤怒.她.是否还会如天地盟约那般.嫁给天帝.归位天后.

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可知的.

而现在.在摩诃真身的帮助下.青龙勉强地吸收了青鸟传來的温厚元力.慢慢地褪去兽形.墨袍锦带.金色云纹.黑发如瀑而不带一丝坠饰.狭长的凤眸虽有些晦暗却闪烁着欢喜和狡黠的神光.面色虽是苍白.却依旧掩不住他那无法删减一分的邪魅入骨.

他.自然是.神君墨泽.也是.青龙真神.

众神又是一阵静默.而后纷纷哗然出声.

“墨泽神君.竟然是墨泽神君.”

“墨泽神君竟然是上古真神.”

“他竟然是青龙上神.”

“他怎么会出现在天界.他会帮助天界渡过此次劫难吗.”

“他先前是认识凤皇大人.难道他是因为凤皇大人.”

……

无数的猜议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向.不断地袭向已经震惊不已和不敢相信的帝昊和须提二人耳中.

帝昊紧紧地攒紧了双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喜是忧.他只是.觉得.很无力.那种不论何时面对摩诃都会不自觉产生、感觉自己哪怕是天地主宰也无法撼动她一分心思的无力感.到如今.还是这样.

她.竟然唤醒了上古血脉.

呵呵.在她眼中.他是不是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私可笑.

而到如今.她.还会嫁给他吗.

而须提.却是再也掩饰不住地咬破了双唇.她.她.竟然唤醒了上古血脉.

她们二人的修为本就不在一处.自己多年來心性不净.父王都说过自己多年來修为不能提高便是由于这个缘故.而摩诃.不论是修为还是心性.甚至身份.都在她之上.唯有此次.她借助家族助力.嫁给了帝昊.本以为.在日后的生活中.虽然她是天帝侧妃.但必然会稳压摩诃这个怪性子一头.哪曾想到.哪曾想到……

一瞬间.须提忽然有了一种悲从中來的感觉.

...

...

第二十八章 缘起又缘灭

墨泽一化去兽形便摸了摸下巴.随即斜斜地睨了一眼朝凤殿外的一群人.哎呀.真的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就喜欢你们这种不按时机、不尊重他人又自以为是的家伙了.真是.太喜欢你们了.

与此同时.天空中展翅翱翔的凤凰和青鸟则一个纵身各自朝相反的方向飞去.青鸟清鸣.凤皇祥音.越飞越远.在他们各自化作一个晶莹的光点之前.又是一个俯冲.拖着长长的尾翼和满身的光彩.迎头撞了上去.

一瞬间.万千星光散开.

无数灵逸的神光在散开之后又慢慢聚合.不多时.便幻化成了之前摩诃的模样.只不过.这次的摩诃.与之前的每一次.都有些不一样.

面庞虽然和一样清丽绝美.但眼神中却沒了最开始的那份无情与迷茫.反而多了几分悲悯和大气.这让她本來看起來有些冷漠的容颜平添了几分柔美.而原本无瑕的额际.此时却由于血脉的缘故.显出了一羽青鸟的修翅模样.看得一旁的墨泽都有些惊叹.

而之前被血煞所化作的血红纱衣此时自然也早已不复.由于是凤凰和青鸟同体.二者羽翼和元神所化作的衣裳看起來繁复而尊贵.天青色的对襟里衣浅浅地.只在脖颈部分透露少许.外罩的月白色凤凰暗纹的罗裙.长长地迤逦开去.恰如一只栖梧的凤凰.笼了双翼.昂着首.仪态大方地将尾翼悠悠拖去.

而腰间.也不过是鹅黄色的中衣仿若随意搭着的一弯腰带.淡淡的.十分不起眼的样子.只在右侧挂着几块象征身份的玉珏.远看着.像是雕琢着凤凰的白问欲绝.又像是青鸟昂首的朝天黄纹.但看起來都颇有灵气的样子.虽然无风.但和着摩诃飘飞的衣袂.玎玲琅琅.分外好听.

而先前如云的青丝此时也慵慵懒懒地垂着.只用一轻颈凤鸟衡笄松松地挽着.略垂几绺.摇曳生姿.发间钿饰葳蕤.点以琳珉珠玉.熠熠生辉.曼映得冰肌雪肤.朱颜皓齿.花眸点漆.再加上闻声而來的白鸟祥瑞.万千繁华.直灼得人睁不开眼.仿若真正的神仙中人.而殿外那些真正的仙者.反倒被衬得落了俗套.

摩诃此时正正站在墨泽身前.看着摩诃虽然轻佻但分外苍白的脸色.摩诃眉心闪过一丝嗔怪和担忧.这次也不再多问.直接指间附额.将自身的元力传了过去.

由于是血脉初醒.摩诃此时体内却是蕴藏着青鸟最巅峰时期的元力.而墨泽却是由于之前的一系列变故伤了不少元气.再加上刚刚强行显露真神.元气耗损更是严重.若不是后來摩诃及时发现补救.保不定这个一向好面子的家伙就会直接从天上摔了下去.平白让天界的这些家伙看低了下去.

“姐姐.”悠悠醒來的胡为此时有些不明就里.一睁眼便看见了站在朝凤殿门上的摩诃和墨泽.虽然二人的打扮都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但他倒也沒有多想.只是有些奇怪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这气氛看起來分外奇怪.

纵身而上.一转头.便看见了远远赶來的狐族族长.顿时本來还有些微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一片.

哼.沒死啊.

“胡为.你好了.”

摩诃转过头.仔细地打量了拉长了一张臭脸的胡为.点点头笑着问道.

“哼.我都现原形救他了.他要是还不好.我岂不是太沒面子了.”墨泽见那臭小子不知道跟谁僵着一脸木头样.分外不爽地接话道.

哼.臭小子.

“呵呵.是.是.是.你劳苦功高.咱们青龙真神出手了.肯定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了.”摩诃见墨泽的脸色渐渐好转.还有力气调笑.忍不住打趣了两句.

“鹦哥.快过來.我看看你的伤.青衣姑娘.也烦请你上來一下.阿三.你也是.”摩诃自是看到了匆匆赶來的狐族族长.只不过.她现在可沒心思理这些人.

“姐姐.你.你……”鹦哥想说.但偏偏话就含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來.倒是把自个儿那张笑脸憋了个通红.

“是.我现在已是青鸟上神.但身有凤凰.算是青凤双身.呵呵.以后谁要是再敢欺负你啊.我就扒了他的皮.”最后一句话.摩诃说的轻飘飘的.脸上还带着些微的笑意.看起來温柔无比.但偏偏在场的沒有一个人敢把她这句话当做玩笑.刚刚.虽然凤凰大人.不.现在应该叫青鸟上神了.青鸟上神刚刚走火入魔.但照旧把帝昊一阵痛打.而且看现在上神的样子.似乎对刚才的事还有印象.

这……

鹦哥见摩诃真修得了上神之神.兴奋得眼睛都亮了.摩诃嘴角微弯.伸出手指点了她一下.

“你呀.”顺便输入法力帮鹦哥疗伤.她可不是瞎子.就是之前在殿中.她也知道鹦哥在外受了欺负.

只是.这口气啊.她可不想简简单单地就这么打回去.

这样子.多沒有水平.她好歹现在是个上神.出手.得有点水准.是不.

摩诃眼珠轻轻转了一下.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倒是让站在一旁的墨泽逮了个正着.不过.这可是他喜闻乐见的.顿时凤眼一眯.笑得愈发开怀了.

哎呀.他的摩诃.真是懂事又聪敏.

不过.他的摩诃都知道给自己找场子了.他可不能这么落后啊.

墨泽于是笑了笑.随手幻化出一把折扇.潇洒无比地唰一下打开.“众位仙家.虽然本上神平日亲切和蔼、平易近人.但好歹本君也是一届上神.众位仙家.不该有所表示一下.”墨泽说完.眼神刷刷地斜着看满脸铁青、双拳紧握的帝昊.哼.说得就是你.

众神一愣.再加上刚刚墨泽说完.立马就十分无耻地释放上神威压.众神就是不想拜此时也不得不拜了.于是纷纷躬身抱手.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恭迎青龙上神.恭迎青鸟上神.”

就连帝昊.在这种天然的等级之下.不得不弯下他尊贵的腰身.规规矩矩地施礼.

“免礼.免礼.”不是第一次被人恭拜.但这还真是墨泽第一次被拜得春风得意、心情畅快的.尤其是看到某人明明一脸的不甘.却依旧不得不给自己施礼的样子.哎呀.他是不是心眼太小了.嗯.肯定不是.嘻嘻.谁让他们这天界规矩这么多的.要说要是在上古界.谁还这么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给谁低头.在他们那里.除了力量.谁管你啊.嘻嘻.还好是在天界……

摩诃自然是不知道墨泽的这个心理.不过她见墨泽笑得眼睛都快弯成狐狸眼了.也就沒说什么了.虽然让天界所有人给自己施礼自己还有些不太习惯.感觉怪怪的.但他既然要玩.就随他吧.

当然.也有沒拜的.凤族的两个长老.虽然面有恭敬之色.但同属于天赐之力.方外之人.自是不用敬拜.而同属于天赐之力的可不止凤族.刚刚赶來的狐族也属于其中之一.此刻正面色负责地看着他们一众人.

“姐姐.姐姐.他们刚刚……”鹦哥见摩诃恢复了清醒.青鸟血脉苏醒的喜悦很快就被心里的事情给冲淡了去.她并不是很清楚血脉苏醒到底是有什么意义.最多以为可能打架更厉害了.身份更高了.以后更加沒有人敢欺负她了.问題是.现在.不是刚刚就有人欺负她.姐姐刚刚不是说有人欺负她.就扒了那人的皮吗.她想……

摩诃是谁.那可是从小将鹦哥从一个蛋养到大的人.鹦哥想什么她会不知道.问題是.现在可不能让他们这么冒冒失失地讲出來.不然之后她的行为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现在.可不是要他们开口.她现在.是在等有人开口.只有有人开口了.她才好一次解决了.

自然.摩诃温柔地制止了鹦哥刚刚的话.静观其变.

“哼.”天界施完礼.凤族的两个长老有些不甘心地哼了一声.竟然一下子冒出了两个上古之神.还都是和他们不对头的.

“摩诃.恭喜了.”沉渊虽然因胡为之事与摩诃有些嫌隙.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地欣赏这个倔强的小丫头.故而见摩诃如今位登上古.倒是真心地祝贺.

“多谢族长.”摩诃也是诚心道谢道.而后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沉渊默默注视胡为的眼神.而胡为.唉.不说也罢……

……

一番静默之后.墨泽倒是眼神幽深了几分.摩诃.是有什么注意么.

按说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做些什么才是啊.就是不做.也该回殿了啊.胡为虽然沒事了.但还有一个人间的旧相好(哼)和假情敌林静(哼哼)啊.而且.这种情况下.虽然他二人此时都已是上神身份.但在此非常时刻.许多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不得落人以柄……

摩诃现在这样.是想……

墨泽忽然眼神一亮.而后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而就在这时.终于有个耐不住这沉重而诡异的气氛开口了

……

啊.就是等你啊.摩诃眼神愈发温柔.嘴角的微笑也愈发愉悦.满脸期待地注视和等待着.

...

...

第二十九章 花开瓣落前尘定

%d7%cf%d3%c4%b8%f3“凤皇……啊.不是.青鸟上神.额.之前凤皇大人曾与我界天帝结下天地盟约.及10万岁之时.将嫁与天帝.归位天后.如今凤皇大人虽已位登上古.但这天地盟约……”开口的正是当初來的司礼神官之一.

这话一出口.众神都不由地一阵头大.你是有多蠢.沒看到青鸟上神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不过.你还别说.虽然他们不会说.但司礼神官这么一问.倒真是问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凤皇大人如今不仅位居凤皇.青鸟血脉已然被唤醒.那这个天后.她还会要吗.更何况.如今帝昊还已经纳了一妃.

帝昊.双眸忽然抬起.紧紧地盯着依旧云淡风轻、不慌不忙整理衣摆的摩诃.心口不由地乱了.她.她……

“哦.天地盟约啊.”摩诃笑眯眯地点点头.而后十分体贴地接着道.“如今天界遇难.天界不可一日无后.天后之位确实不可悬空过久.”

摩诃此话一出.须提脸色刷一下白了.她这么说.她这么说.她还是要……

可是.她已经是上神了.为什么还要和自己争……

而且.都到这个地步了.众神竟然还是偏袒她.就连帝昊都……

越是这么想.须提气息越是急促.她不甘心.不甘心……

“不过.”摩诃忽然顿了顿.眼神忽然飘到脸色十分难看的须提身上.而后面色谨慎而庄重地沉声道.“天界自成立以來.天帝天后都是一一而立.以扶正天地间的阴阳.而现如今.天帝大人既已与凤族嫡女礼成.那么.按照天界惯例.凤族嫡女须提仙子.则应顺位为天界天后.至于天界盟约.天后既然已立.自然就应该顺应这事实.天地盟约.”摩诃依旧表情浅淡而温柔.仿若她自己现在所言之事.与她沒有一丝关系似的.“自然是废了.”

话音才落.众神不由地一阵哗然.须提更是惊愕得樱唇半开.双眼不可思议地睁大.而帝昊.则是肩膀都不由地轻轻颤抖起來.额角青筋微微暴起.

而与此同时.被摩诃刚刚以青鸟之身呼唤而出的天地盟约在摩诃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在众神的面前化作点点星光..烟消云散.

上神之命.对于顺应天命的低位规则.是有权利否决的.

而刚刚摩诃对于天地盟约的废除.便正是源于此.

众神一下子静默了.

这算是公然与天界划分界限么.

“众位可有异议.”当看着那道束缚了自己许多年的禁锢在自己面前烟消云散的时候.摩诃彻底地觉得心口一松.

啊~终于.自由了.

众神此时一阵沉默.谁也不愿意开口.也不知道.在这个已经位及上神的女子面前能说什么.

他们先是不顾天地盟约.天帝纳了凤族嫡女为侧妃.

天地盟约.是他们最先违背的啊.

而今.他们刚刚才在青鸟上神的宫殿前破坏了殿外的法阵.呵呵.如今.青鸟上神沒有跟他们计较.他们是不是应该庆幸.

“如果众位沒有异议的话.本君还有一个提议.”摩诃忽然笑了笑.不知为何.那看起來分外明快的笑容里.众神总觉得有些讽刺.“既然天地盟约已经被破坏.那么.从即日起.天地盟约.自此废除.各位.以为如何.”

又是一阵无法掩饰的抽气声.可是.偏偏沒有一人敢出声來否认这项决定.是啊.天地盟约.本就是约束天帝天后的天地法则之一.如今.既然天帝破了先例违背了法则.它便已经失去了它最初的意义.那么.它确实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瞬间.众神忽然觉得有种莫大的悲哀袭來.仿佛.一个分外美好的时代.离自己远去了.

众神的沉默并沒有让摩诃打算停下來.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有些悲哀的众人.此时所知.晚矣……

更何况.这个时代.天地.已经容不下了.

而她.在还沒有突破级别的界限之前.虽然隐隐知道.却并不像此刻这般清楚.沉寂数万年的三界再次开战.这并不是偶然.偶然很多时候都是许多因素累计的必然.而不论是妖界、魔界.还是一直高高在上的天界.在这许多年.都已经偏离了最初的目的和要求.也或许.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他们的存在了.

而数百万年以來游离于三界以外的凤族和狐族.更是一违他们自上古出现时自己定下的诺言.首次加入了三界这趟浑水.

那么.这便战争与劫难.他们注定逃不了.这次.天地重新整合选择的.不仅是三界.更还有凤族和狐族.

这个时代.结束了.

而新的时代.正在不远的前方.沉默而残酷地等待着被天地挑选之后的众人.

而就在这时.有人抢在摩诃之前开了口:“敢问青鸟上神.您如今既然已经脱离了天界的束缚.那么.此次天界劫难.您是否会出手相助.”问这话的.正是一直都脾气火爆的战神擎天.

摩诃闻言转头看向他.目光真诚而专注.这是一位真正的神者.战士.为了自己的信念而不屈服的神君啊.

“啊.会参加的.我虽然唤醒了血脉的传承.然而.我也是凤凰真身.身为凤皇.岂能临阵脱逃的.不过.擎天神君.日后的大战.天界.还要仪仗您啊……”摩诃语带叹息地看着擎天言道.

擎天却是一下子明白了.仰头大笑之后.一脸的坦然和站意看向摩诃点头道:“必不负所托.”

摩诃微微勾唇.她到时一定会参战.她是凤皇.是被天界供养了数万年的凤皇大人.如今大战在即.她岂有置身事外之理.而且.如果沒有她的血脉突破.这场大战她也是要参加的.只不过.虽然血脉突破了.她参战.却依旧只能用凤皇之身所携带的力量了.这场大战.并不允许.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力量啊.

就如同之前的墨泽.哪怕力量强悍至斯.却依旧不过是旁观而已.

力量.不论多强大.始终是获取于天.天.既然能给你.那么.一定也会给你使用的范围和权限.

“不过.擎天神君既然提到了三界之战.那么.我也顺便提一下.”摩诃抬头和墨泽对视了一眼.在墨泽点头应允的情况下.淡淡地开口道.“此次大战.凤族和狐族既然也已经违背了数万年立族时不得插手外事的诺言.那么.凤族和狐族便再无退出的可能.天地规则.也将会对各位有效.也就是.凤族和狐族.不再受天地庇护.”

此话一出.凤族长老和刚刚赶來的狐族脸色大变.他们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地参与此次大战.便是打着.他们为方外之人.不在这一界天地规则的要求之下.

然而.哪里知道.正是由于参战.他们竟然被天地规则所抛弃.那么.这次大战.他们不论是赢是输.他们都将永生永世地失去活命与天的特权.

……

而不论是狐族还是凤族.一旦战败.那么.他们将面临的.就不仅仅是失败了.更有可能是灭族的危险.甚至从此被天地从神史上抹去……

整个天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就连盛开的繁华和啼鸣的白鸟都不能装饰掉这个沉重的氛围……

摩诃叹了一口气.忽然抬头看向一直默默陪在身边的墨泽.而此时墨泽也正好转过头.两人的目光瞬间在半空中相遇.良久.摩诃忽然勾唇笑了笑.拉住鹦哥的手.低下头笑了笑.柔声招呼胡为几人道:“走吧.”

...

...

第三十章 易水萧萧西风冷

紫you阁而这次原本兴师动众的相请.也便这么沉重地落下了帷幕.

回到朝凤殿时.摩诃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來.随即周身的装束也重新恢复到之前凤皇的简单的日常装束.

“好了.外面的事情先放下.我们先解决一下我们自己的事情吧.”摩诃勉强笑了笑.用眼神告诉大家她沒事.

只是.有些累罢了.

这场仗.从现在看來.好像是她.可是.到底赢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忽然之间.好像发生了许多事.可是.这些事.好像明明和她沒什么关系.但是.她却感觉比做什么都累似的.

呵呵.算了.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那就够了.

“姐姐.你沒事吧.”鹦哥有些不大明白状况地看着摩诃.摩诃摇摇头.轻轻地拍了拍鹦哥的小脑袋.“沒事的.放心吧.你受伤了.我看看.”

摩诃揽过鹦哥.不紧不慢地开始坚持.“青衣.你沒事吧.”摩诃手下沒停.眼中却有些担忧地看向青衣.

“沒事.”自从看见摩诃和墨泽都完好无损地出现之后.青衣就一直冷冷淡淡地立于一旁.还真像她的性子呢.外冷内热.话又少.真不知道林静到底是怎么和她磨了那么多年的.啊.对.差点忘了.“林静呢.他现在怎么样.”

青衣摇摇头.眉心微蹙.“晚点再说吧.”

摩诃愣了一下.连给鹦哥治伤的手都不由地停了一下.随即心头一暖.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怕她问难吗.

真是.善解人意的倔丫头啊.

“墨泽.你现在怎么样.说实话.”鉴于墨泽之前的胡说八道史.摩诃认认真真地盯着墨泽.眼睛也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墨泽的表情.

墨泽被看得新头发毛的同时又觉得心头甜丝丝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才支支吾吾地说:“还好啦.”一见摩诃脸色一变.马上又补充道.“就是元力之前耗损大了些.到现在还沒有恢复.不过我观你这殿中灵气馥郁.如今你血脉苏醒.这殿中的灵力应该是能根据主子自动转化为元力的.我到时在这里静修两日便好.”

“哦~”摩诃狐疑地又看了墨泽一眼.还是不是很相信的样子.惹得墨泽十分无奈.

“阿三.你过來.”扫了一眼墨泽.摩诃暂时不想他.拍拍已经治好伤的鹦哥.唤了声阿三的名字.

“凤火烧的.稍微忍耐一下.”摩诃眉头微皱.闪过一丝淡淡地心疼.

指间微亮.一丝和凤火一样但颜色更加纯洁的火焰出现在摩诃指尖.

摩诃看了看.指向阿三的被凤火烧过的胳膊.

瞬间.阿三原本就有些灰暗的胳膊忽然如同被烧着了般亮起一道金黄的火焰.而这火焰也在眨眼之间包围了阿三受伤的胳膊.

不过.也是一瞬.

那一瞬之后.那道亮丽的火焰便如同从來沒有出现过一般消失了.而之前阿三由于凤火灼烧之后变得灰暗的胳膊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唔.好了.”摩诃笑了笑.舒了一口气.“凤火所烧.要么你法力比他强.否则.除了将凤火取出.就沒有更好地疗愈办法了.”

只不过.凤火灼烧.而且还是她的火焰.十分疼.

虽然只是一瞬.只不过.取出凤火.除了用凤火将它吸引带出.别的火焰.唔.等级比它高的.太少了.凤火压根就不会搭理的……

“阿三.凤火虽然取出了.你原身还是回梧桐树下休养一段时间比较好.”最好是休养到这场大战结束.摩诃笑眯眯的.状似关心地说道.

“不疼.不用.”然而.一向听话木讷的阿三却一反常态地沒有听摩诃的话.只是简单地回了两句便走了出去.站在梧桐树地底下.闭上眼睛就开始修炼.

摩诃……

鹦哥……

青衣……

墨泽摸摸鼻子.呵呵.沒看出來.这大块头也蛮有个性的……

至于胡为.从一开始醒來见到他那个所谓的父王之后就一直拉着一张驴脸.也不说话.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边动也不动.

摩诃有些无奈.算了.胡为的事先放一放.

“鹦哥.胡为、阿三.你们先在这里打坐一下.恢复一下元气.我和墨泽出去一下.”摩诃想了想.示意了一下青衣便和墨泽一起去了偏殿.

鹦哥也沒有想那么多.答应了一声便乖乖地开始打坐休息.而鹦哥.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沉渊看见微微凝眉的表情.哼.至于阿三.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到了偏殿.摩诃也沒有让青衣将林静放出來.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眼神开始有了感情的青衣.轻声说道:“之前和你说过.林静的情况或许有办法解决.我问过墨泽神君.被高于自己的灵类侵占血脉.想要脱离掌控.只有一种办法.那便是取出那滴精血.但是.由于这滴精血是之前支撑林静的所有生命所在.一旦取出这滴精血.那么林静的情况将会比他飞升失败时还要严重.”

摩诃尽量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之间的关系和为什么会这样的缘故.而在摩诃解释的过程.摩诃注意到.一向沒有什么表情的青衣神情一下子突兀起來.且一下子散发出一股类似死绝的气息.

摩诃咬了一下嘴唇.看着青衣沒有再说下去.

而青衣却觉得内心一下子崩塌了.那种到死都无法忘记的绝望.她又要体会一次吗.

呵呵.再一次看见林静.她都怀疑她是否睡久了.出现了幻觉.而之后真实的触觉和鲜活的事实告诉她.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她甚至还在幻想.等林静好了.她还要好好地问问她.当初为什么就那么抛弃她.这个冰冷的天界.又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虽然.摩诃已经告诉过她.可是.那么多的美好.为什么.她才刚刚看到了希望.上天就要这么残忍地让人绝望.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如此.那么为何不让她沉睡不醒.让她无法看到这个她爱了几千年.也恨了几千年的人.那个本來已经不在了的人.

为什么.让她看到了.却不给他们在一起的机会.连一句话.他们.都还沒有说过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青衣忽然觉得心口一股窒息的惊悸和疼痛.那种熟悉无比的疼痛.如将天火放进了血液.身体.都疼到麻了……

疼……

好疼……

林静.林静.林静……

这个滚动在舌尖却说不出的名字如同一颗颗钉子被她吞进了肚子里.尖锐而沉重的钝痛.让青衣一下子弯下了腰……

摩诃吓了一跳.脸色也跟着白了.

她扶住已经在崩溃边缘的青衣.赶紧接着道:“我还沒说完.有救的.有救的.你.你不要……”

“有救.”一声轻如蚊蝇的声音.仿若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青衣慢慢抬起头.有些恍惚地看着摩诃.嘴边重复呢喃道:“有救.还有救.”

摩诃被青衣眼中的那种希望与绝望湮沒的神情吓了一跳.讷讷半响沒说出一句话.

而青衣见摩诃说不出话來.眼中的希望也一下子退了去.如同燃烧正旺的火焰.一下子被凉水全部浇灭.

“呵呵……”青衣推开摩诃扶她的手.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声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绝望.听得摩诃心口又酸又痛.

“真的有救.青衣.我可以用我的青鸟之血代替那滴蛟龙精血重新维系林静的生命.”摩诃这时反应过來.赶紧补充道.

“你的精血.青鸟精血.真的.你沒有骗我?”摩诃忽然觉得心头很酸很酸.那种如同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般的感觉.她在介之离开时.也曾经那么深刻地体会过.那种痛.她一次.就受不了.也忘不了.而青衣.竟硬生生地被受了两次.

这是何等的残忍和疼痛.

青衣慢慢直起腰.抓住摩诃的衣袖.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般眼睛亮亮的、也单纯地看着自己最相信的人般.

“真的.我可以的.”摩诃反手握住青衣还有些颤抖的双手.眼神坚定地告诉她.“我可以的.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还要告诉你.”

...

...

第三十一章 横素波而傍流

zi幽阁青衣抬起头.“还有一件事.”眼神无辜而迷茫.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躲避.

摩诃咬咬唇.缓慢地解释道:“我的精血确实可以替代兀应的精血.修补和维养林静的身体.不过.但是.你要知道.其实林静的命本來在百年前就应该结束的.兀应用精血将他救回來.也不过是续命而已.而我一旦将这滴精血取出.那么.林静这一段生命.就该在这里完结了.而之后我将精血注入将他救回.附于他的.便不再是最初的那段生命.而是新的另一段开始.一段干净、空白的生命.沒有我.沒有你.也沒有你们过去的生命.你.明白吗.”

摩诃当初之所以不敢一下子说出來.便是害怕青衣接受不了.接受一个只有林静躯壳却沒有他灵魂和记忆的人.不是比失去林静更痛苦吗.

而让青衣独自一人承受着记忆.一个人去缅怀和纪念那段身边人再也不会懂的伤痛和美好.实在是太过残忍.而摩诃也确实是不忍心.

“新的生命.新的.干净的.空白的.不会记得我.也不会记得我们的过去.”青衣表情一下子变得似喜似悲.那是一种无法触摸的心情.青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高兴吗.林静不会死了.她是应该高兴的.可是.她为什么.高兴不起來.悲伤.林静又活过來了.她不应该悲伤啊.可是.活过來.为什么.记忆也沒了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沒有记忆了.

为什么.就这样了呢.

好多的事情.为什么呢.

……

青衣不明白.

“那.他醒过來之后.不会认得我.以后有沒有可能.想起我.”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希冀.青衣眼带乞求的看向摩诃.

摩诃抿抿唇.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墨泽.而此时的墨泽.神情中也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怜悯.见摩诃转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眼神安抚.而后肯定而温柔地对青衣说道:“有的.有可能.之前上古界便有过类似的一例.只要你不放弃.他总有一天会想起你的.”

那声音.空灵中带着一丝微微的诱惑.如同初春雨后吐露的青草.那微醺的甜意.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痛.

“会想起我.真的吗.他会想起來吗.”摩诃看着那个一向清冷地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那么难过地露出如此无助的表情.心也忍不住疼了起來.

“会的.一定会的.”无意识地.摩诃也弯起了嘴角.柔声附应道.

而摩诃沒有注意到的是.她的手.已经不知何时与眼神晶亮的墨泽连在了一起.

……

之后的一日.摩诃几人稍作歇息之后便开始准备给林静换血用的困灵大阵.

而由于墨泽此时确实身体欠佳.此次精血便是取自力量比较平和的青鸟.也就是摩诃.而墨泽.只需要负责尽快恢复自身修为和一些辅助事宜.

不过.取血和换血其实并不是很难.和胡为的的天狐之事比起來.还要简单一些.只不过.相较而言.也比较费时间.去掉准备材料的时间.还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才能完全地取出那滴蛟龙精血和用青鸟的精血重塑林静的肉身.

过程比较复杂.摩诃在仔细参详了上古札记和问过了墨泽之后.也稍微有了一些准备.

而现在.比较重要的便是取困灵大阵所需要的材料了.

这困灵大阵说來也不是特别高级的法阵.相对于镇魂來讲.由于林静本身属于死魂.乃地府之外的特殊存在.生死薄上也不再有他的存在.故而.只能用困灵法.而不是困魂发.另外.由于是死魂续命.故而在命成之后.也会如同新生一般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一切事情.都将重新开始.

再者.困灵大阵.还有一点便是抱住林静的修为.而修为.也是蕴藏一个人记忆最多也最琐碎的地方.不论墨泽当时所言是否属实.摩诃都从内心相信这个可能的真实性.

故而.抱住含有记忆碎片的灵力.摩诃自然也是不遗余力.

不过.这困灵大阵随便不怎么麻烦.但施展起來却需要一个特殊的材料.而这个材料偏偏摩诃这里沒有.而墨泽.也沒有.

这三界.有这个东西的也只有一人.那便是天界之主..帝昊.

摩诃有些无奈.

说实话.虽然不论过去怎样.他们的事情已经算是结束了.但那段兵荒马乱的岁月却是真实存在过的.过去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了.摩诃能正视它.但说心里沒有丝毫芥蒂.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还是有些微微的尴尬.不是谁对谁错.谁对不起谁的尴尬.只不过.一种对于那段过去的无措的态度而已.

是啊.过去太远.也发生了太多事.她现在自己都说不清

可是.金龙珠.确实只有天界唯一的主宰者..天帝拥有.

正是他王冠上的那一刻明珠.也乃帝昊真身金龙的修为所化.

故而.借这颗对帝昊來说都很重要的东西.摩诃颇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过.时间紧迫.摩诃也沒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到盘龙阁拜访帝昊.

唉.有时候.摩诃也对自己也无语.她要是脸皮再厚一点.如墨泽那般.直接用身份压人.逼他把珠子借來用用.也就不用这么折磨自己了.

不过.唉.算了.比之这样.还不如就这么尴尬一点算了.

到了盘龙阁.老远就有侍童的宣报.或许由于如今身份不同.摩诃在殿中沒等多久便看來了似乎是急急赶來的帝昊.应该是刚刚还在处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宜.刚刚出來时.摩诃还能从他那一向肃正的脸上看到一丝疲惫与忧虑.

不知怎的.摩诃心底就升了一丝愧疚和释然.

而之前的尴尬.却是彻底消失无影了.

自己之前一直拿自己的标准要求他.然而.二人不论是身份、本体和思想都不相同.明明是不相同的两个人.怎能要求这么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一模一样的.是她强求了……

这么一想.明明很尴尬的心境变得愈发坦然.

而帝昊一來看到的便是好整以暇的摩诃正平和地注视着自己.

莫名的.心里就觉得一慌.

之前.他确实是在和众神商量关于天界布放和阵法安排的问題.之前虽然在朝凤殿那里发生的事情并不称得上愉快.但朝凤殿外法阵的布置倒确实让他们眼前一亮.给兵力本就不足的天界提供了很好的一个保护建议.

而说到法阵.就整个天界來说.狐族算是最擅长这个了.但是.之前摩诃的话让狐族和凤族同时陷入了对自身安危的担忧.此时正忙着自己族类的事情.哪里还顾得上天界.若说天界法阵高手.厉害的估计就两个.一个是真实身份是青龙上神的墨泽.一个.便是刚刚突破上古的凤皇.摩诃.

可是.不论是身份缘故还是之前的不愉快.

他们现在都沒有立场让他们帮天界布设法阵.

而就在刚刚.侍童通报摩诃來访.这让心情本就有些烦躁焦急的帝昊不禁沉默了一下.而后心中不禁有了丝丝喜意.虽然知道.她是绝对不可能來专程见他的.必然是有事情……

可是.内心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是让他在看到摩诃的第一面不禁心跳快了一拍.

“帝上……”摩诃轻轻唤了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而帝上这个称呼.实在是摩诃不知道叫什么合适才临时逼出口的.若直接呼唤其名.两人如今已经不再是未婚的天帝和天后.沒办法.就帝上吧.天界众神都是这么叫的……

而原本眉目还有些喜色的帝昊在听见摩诃这么一声称呼之后顿时黑了脸.声音硬硬地回道:“你非要弄得如此生分吗.”

摩诃干笑了两声.不好接话.只好赶紧转了话題.“刚刚是在商讨三界大战之事.”

帝昊皱了皱眉.看了摩诃一眼沉默了一下接话道:“嗯.”

一声“嗯”之后.大殿的气氛又变得奇怪起來.摩诃愣了一下又接了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倒不是随口说说.除去青鸟真神.她还是生于天界、养于天界的凤皇大人.此次天界大难.她自然责无旁贷.虽然现在抽不出时间來.但能帮的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尽一份力的.

“你说真的.”听到摩诃如此说法.帝昊怔了一下.以为摩诃不过是在客套.不禁追问道.

“自然是真的.”帝昊这么一问.摩诃便想到或许真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呢.这样一來.她向帝昊借龙珠.应该稍微好开口一点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帝昊面上不由有些喜色.沉吟了片刻就回道:“此次三界大战.天界的人手远逊于魔界、妖界.我担心到时双拳难敌四手.容易陷入被动.想从阵法方面补足人手的不足.不过.纵观整个天界.在法阵方面修为较高的.也就只有你了.”

帝昊这么一说摩诃就知道他想要自己做什么了.可是.法阵这个东西.并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完成的.并且.天界太大.光凭她一人之力完成整个天界的法阵保护与攻击.那也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就算她有这个心.她现在.也确实抽不出时间來做这个.

想到这些.摩诃不禁微微皱眉.

而帝昊见摩诃面现难色.不由地有些沮丧.是啊.他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说她沒有这个义务.天界的法阵哪有那么好做的.就是光力量和时间都是难以估量的.更何况.他也知道.摩诃现在肯定还有一些自己的事情等着她……

哪知.摩诃稍微思索了一下.便认认真真地对帝昊说道:“我现在沒有时间帮天界做这个法阵.“

果然.帝昊脸色一下子暗了许多.

“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可以帮助完成天界法阵的布设.”

帝昊脸色一亮.有些惊喜交加的样子.“说來听听.”

“在保护法阵和攻击法阵方面.我倒是知道一些效果还不错的.我可以把这些阵法的阵盘做一个给你.然后将实施要求等相关的写下來给你.你可以从天界抽一些对法阵有些研究的神君参详学习一下.有阵盘参考.做一个一样的应该不难.到时在力量方面再集合众神之力.我想会比我个人來做强大很多.”这便是摩诃刚刚想的解决这个问題的两全之法.天界现在并不是沒有法阵的人.而是缺乏厉害的法阵.而她现在是知道厉害的法阵.却抽不出时间來.这样一來.她将他们需要的法阵告诉他们.并教给他们实施法则.相信以天界的力量.很快就能做出可以作用于整个天界的法阵.

听到摩诃这个建议.帝昊确实是愣了一下.他是沒想过这样.要知道法阵这个东西.尤其是高级法阵.就如同和修行秘法一样.是十分隐秘的事物.摩诃如此轻易、毫无芥蒂地提出给他们.实在是让他有些感动和喜悦的同时微微为自己的私心有些羞愧.

见帝昊沒有说话.摩诃不禁有些踌躇.“那个.不好吗.”

“不是.很好.很好.”帝昊愣了一下.偏过头去低声应道.“谢谢.”

“不客气.好就行.”见帝昊沒有拒绝.摩诃不禁舒了一口气.眉心也微微有些喜悦.倒也沒有注意到帝昊语气里微微的失落.

“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解决了一直盘旋在心口的一个大问題.帝昊忽然想到摩诃來找自己应该是有事的.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

...

...

第三十二章 干青云而直上

%d7%cf%d3%c4%b8%f3从盘龙阁出來后.摩诃面上的笑容都深了几分.虽然后來须提忽然出现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和幽怨让她些微有些纳闷.但这都不影响她借到了金龙珠的愉悦心情.

啊.这心情好了.看在眼里的风景都有了喜色.

啊.今天天气真好.

借到了龙珠.事情就好办多了.摩诃知道法阵如何布设.便让墨泽自己先去休息了.他元气伤得重.这两日天界也还算平静.而林静的事.知道了解决办法.她一个人也能应付.不必让他总是跟着身边担心.

细细思索了一番.摩诃确定自己并无任何疑惑之处.便好整以暇地收拾了一下手里所有的东西.准备开始法阵的布置.

“姐姐.姐姐.”摩诃刚刚还想着布阵前得跟鹦哥几个交代一下.免得一不小心闯入阵中.伤人伤己.

“嗯.鹦哥.怎么了.”见鹦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对自己使眼色.摩诃有些疑惑地笑问道.

“姐姐.姐姐.刚刚有人來找你了.你猜是谁.”看着鹦哥面上满脸的期待和你猜不到來问我的表情.摩诃不禁暗笑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下.才颇为为难地随口答道:“啊.我猜猜.难道是须提.”

话音才落.摩诃便见鹦哥一脸的失望和算你聪明的看着自己.摩诃不禁自己也有些讶异.她刚刚还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她的真身是青鸟不是乌鸦啊.怎么说什么是什么.(这话听着怪怪的……)

“姐姐.你真讨厌.一下就猜到了.”鹦哥有些不满地嘟嘟嘴.

摩诃愣了一下.随即摸了摸鹦哥的小脑袋.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她找我有什么事.”

“哼.能有什么事.肯定是看姐姐现在比她风光.过來找晦气呗.”鹦哥昂着脖子满不在乎地说完.摩诃就望着她无语了.

这孩子.她真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风光……亏她想得出來……

“那她现在还在吗.”摩诃思索了一番.自己从盘龙阁回來也沒多久.须提怕是沒多久便跟了过來.只是自己刚巧去了偏殿看青衣和林静.沒有遇到.只是看见了一脸不爽的鹦哥.

“哼.当然还在了.赶都赶不走.我都说了你沒空.她还赖着不走.”鹦哥颇为不满地嘟着嘴.摩诃听着也不知如何说她.叹了口气.摩诃无奈说道:“鹦哥.來者是客.更何况.须提现在是天界天后.我们现在还居于天界.不可如此怠慢天后.”

摩诃语重心长地说完后.便一脸期待地看着鹦哥.指望她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过.这照例还是奢望.鹦哥见着摩诃那好像有些特别的眼神挠了半天的脑袋.才有些犹疑不定地试探答道:“那以后.不赶她了.就不让她进.委婉点.”

摩诃……

“唉.算了.回头再跟你说.我过去看看须提.你不要跟过來啊.好好呆在这里.”摩诃无奈地交代道.而后十分不放心地嘱咐道.她实在是怕一会儿她和须提聊的时候这丫头一下子冒出來.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來.

“哦~”鹦哥颇有些不满地低声应道.并小声地嘟囔道.“切.谁稀罕跟过去.哼~”

摩诃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刚刚准备走.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回过头來问了一句鹦哥.“怎么沒看到胡为.他呢.现在怎么样.身上的伤还有碍不.”

鹦哥听完顿时觉得十分嫉妒.言语切切地别扭道:“我哪知道他有碍无爱.他一回來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找他也不吭声.天天摆着张死人脸.跟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摩诃听完眉心微微闪过一丝担忧和心疼.半响才对鹦哥低声说道:“他身体刚好.估计还有些不舒服.你不要同他计较.且好好修习法术.这几日我和墨泽都不便出手.到时朝凤殿的安全还要靠你來维护.”

忽悠完鹦哥.摩诃便整理了一下衣饰走了出去.

而被摩诃一顿委婉“赞美”的鹦哥则瞬间热血腾腾.直觉得现在上天降了个大任给她.一时心情激荡不已.

……

“不知天后到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见着似乎有些走神的须提.摩诃也是喟叹了一声声音清淡地说道.

须提倒像是吓了一跳.见是摩诃不由地低头苦笑了声有些无奈地蹙着沒低声道:“摩诃姐姐.你我何时变得如此生分了……”

这话说的不像询问.倒是特别像是一种叹息.

摩诃愣了一下.这话说得突兀.也颇有些沒有道理.唤她天后自然是她身份使然.她现在确确实实地天界唯一的天后.她不论是何身份.总不能就仗着身份直呼天后姓名吧.这也太无理了些.再说.生分这话.又从何说起.她们.似乎从來沒有不生分过啊.眼帘轻轻眨了几下.摩诃在须提身边坐下.有些疑惑地询问道:“那须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呵.你还是这个样子.”须提抬头看着摩诃.姣好的的面容如夜晚绽放的幽兰.显得分为幽若而纤细.

摩诃看了一眼须提不禁低下头摸了摸鼻子.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她还是这个样子.哪个样子.

见摩诃面色讪讪.似乎颇有些不能理解的样子.须提有些无奈而又有些羡慕地恍惚道:“永远都是这么置身事外.永远这么的不屑一顾.不论我如何追赶.你永远都满不在乎地在我不知道地时候出现在我的前面.”

摩诃瞬间更汗了……

这话如何接好.

置身事外.不屑一顾.追赶她.她是在说笑话吗.

“你看.你又是这样.我说得如此明白.你还是不明白吗.还是.你还是根本沒把我们放在眼里.根本就不想明白.”如此幽怨的话从须提口中而出.让本就被须提弄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摩诃愈发地摸不着头脑.这女子是须提吗.这么幽怨.须提不应该是那个永远眼高于顶、口中甜甜喊着哥哥姐姐心中却能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算计的女子吗.

她今天被下咒了吗.

“你怎么了.”实在是沒忍住.摩诃不由地关心地问道.

“呵呵.果然.”须提听见摩诃的话.脸上瞬间闪过一抹讽刺.而也在一瞬间.面上的柔弱和幽怨也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之前摩诃十分熟悉的小公主般得骄傲和那股天生的矜持与骄傲.

摩诃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样才对嘛.刚刚真是吓了他一大跳.

“那.须提.你今日找我所为何事.”摩诃淡定下來就不慌不忙地开口道.

“呵呵.我也不知道.走着走着就过來了.”须提微微笑了笑.破随意地回答道.

摩诃闻言嘴角微抽.好想问一句.你很闲吗.

“哦.呵呵.”摩诃又摸了摸鼻子.真心不知道这话该如何接过去.不过.嗯.摸鼻子.她什么时候把墨泽这个坏习惯学过來了.

一安静下來.整个大殿都有些诡异得轻悄悄的.

摩诃都有些不敢转头正眼看须提.实在是今日的她太奇怪了……

“你和墨泽神君……不是.该是上神才对.在一起了.”冷不丁.须提忽然开口道.

摩诃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來她在问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后有些不悦地淡淡答道:“你问这个干嘛.”

这问題问得有些无理.什么叫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不论是否在一起.与你何事.这问題.也不该你一个外人來问.

说到底.其实须提也沒说错.摩诃也确实沒把她当成自己人.故而.如她说得那般.很多事.哪怕她很用心.但或许摩诃根本就沒把这些放在心上.更不用说想这些事背后的深意.不是想不明白.而是不关心.不关心.既然不关心.那么.干嘛要想.

见摩诃有些不高兴.须提笑了笑.却还是接着问了下去:“墨泽上神现在住在这里.”

摩诃这下心情更加不爽了.颇有些冷淡地答道:“你看到了.”

这话回得玄妙.如果你看到了.你又何必问.如果沒有看到.那么这话就问得颇为无理.墨泽住哪里.与你何干.

摩诃当然不会承认.她这么“关心”墨泽.让她有点些微的不高兴.

“呵呵.你不高兴.”须提微微昂头.声音略高地问道.

摩诃自然不会承认.只是有些不悦地皱皱眉淡淡答道:“天后沒有别的事的话我就不招待了.请自……”

摩诃还沒有说完.须提眼光一闪.直接截过话有些挑眉道:“你喜欢他.那帝昊呢.你不在乎他了.”

此问一出.摩诃才算明白须提今日如此不寻常到底为何.说來说去.还是帝昊.

...

...

第三十三章 千金纵买相如赋 脉脉此情谁诉

“须提.如果我沒有记错的话.你现在才是帝昊的结发妻子.更是三界唯一的天帝之妻.作为帝昊的妻子.你如何问我一个外人是否会在意一个其他女子的丈夫.你这话是不是问得有些奇怪.再者.天帝乃天界之主.凤皇作为天界的一员.自然是在意这天界之主的.毕竟.这可是关系天界安危之人.至于我是不是喜欢墨泽.须提.你我二人也不是什么陌生人.我十分不解.你为何如此关心我喜欢谁.如果你今日來我朝凤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那么.我听到了.你问的.我能回答的也回答了.抱歉.我有些累了.您请自便.我就不送了.”摩诃真得很烦,她一向不喜欢打听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也不喜欢别人无端端地來打听自己.如今须提莫名其妙地跑來乱问一通.还不知所谓地说一些特别奇怪的话.

这实在是让她有点不舒服.

尤其是感情这方面.在她看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论结果如何.都只能是这感情中的两个人的事情.

她与帝昊二人.从一开始就沒有放在正当的位置.而在感情方面.二人都是倔强而自负的人.谁也不肯比谁多一点感情投入.更何况.二人性格本就迥异.再加上位置的错位而又不能相互体谅.让他们这段感情.还沒有开始就已经面临结束.

而再说到须提.说來三人也是一同长大的.但.在感情里.要么独行.要么二人行.绝对不可能有三人行还十分和谐的.那么.她与须提二人中.必然有一人处于被动.要么.就是一人自愿退出.摩诃无疑是骄傲的.她自然是不愿意被动.那么.既然如此.她便退出.

故而.须提刚刚说的.她不在乎.她不理解.也只是因为.在这场不慎分明的感情戏里.她很早就选择了退出.既然已经选择了退出.那么.她自然是不会理解.也不愿在乎.

送走了须提.摩诃无端地觉得有些头疼.一起身才发现.鹦哥化了真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宫殿云顶的一个角落里偷看.

见被摩诃发现.鹦哥颇为不好意思地抖了抖两下翅膀.从上面飞了下來.

“姐姐.嘿嘿.被你发现了.”鹦哥落在摩诃的右肩上.砸吧着黄色的尖喙扑腾着小翅膀在摩诃耳边嘀咕道.

“哼.什么时候來的.”摩诃沒好气地弹了一下鹦哥的小脑袋.

“嘿.也沒多久.就她问墨泽的时候……”鹦哥稍微转了一下身子.拿锦色侧边对着摩诃.颇有些害羞的样子.

摩诃……

这还沒多久.话才刚刚聊上正題你就來了.还沒多久..

诶.算了.摩诃摇摇头.也不想再想这个问題.抬脚准备去布置法阵.

“诶.不对啊.鹦哥.刚刚不是让你好好修炼么.你咋就跟过來了.”摩诃忽然想到.刚刚明明是给这丫头忽悠上了啊.咋转头就变卦了呢.

鹦哥一听.小身子稍微瑟缩了一下.斜着小脑袋看了摩诃一会.忽然扑腾着翅膀朝外飞了出去.

边飞边说:“是墨泽让我來偷听的.他说我要是能偷听到.就送我一片青龙鳞片……“

声音渐渐远去.摩诃恨恨地跺了一下脚.“沒出息的家伙.一块龙鳞就收买了.哼哼.龙鳞……”

……

阵法布置完成的时候.摩诃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谢谢.”这几日.青衣一直都在偏殿中沒有出來.而林静.青衣仿佛是要和过去告别般的.把他从空域放了出來.用从摩诃那里借來的困神索缚着.林静照例是记不得青衣的.身体虽然在摩诃的压制下已经基本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但心智和神识的欠缺.使他面部看起來有股空洞的凶狠.很多时候.青衣便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就用一种摩诃也看不懂的目光看着他.那目光.摩诃有次不小心看到.心里觉得都酸酸的.

那是一种掺杂着渴望、温暖、不舍、伤痛和贪婪的绝望的仰望.

而这个时候.摩诃就会心虚似的将眼光挪开.

在布置法阵的时候.很多时候.摩诃都在想.如果.当初.她沒有占据青衣的身体.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又或者.就算到了今天.可是经历过那么多的他们.至少青衣.能有话可以和林静说……

“呵呵.应该的.你还好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摩诃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青衣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这不是身体上的那种.而是感觉从里到外的那种.

“沒事.他在这里.我睡不着.”青衣勉强冲摩诃笑了笑.幽兰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无奈.

摩诃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默默地站在那里.

青衣发了半天呆才发现摩诃还站在这里.又冲摩诃笑了笑.眼中烟波微动.”我刚刚看墨泽上神在门口晃荡.“

”呵呵.“摩诃顿时干笑了两声.立马接过话來.“可能有什么事.那我先走了.我明天过來施法.你.你今天好好休息.”

到最后.摩诃简直是落荒而逃.话都沒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青衣愣愣地看着摩诃几乎是逃的背景忽然笑了笑.胸口微微涌过一丝暖意.

“会好起來的.对吗.林静……”

……

“出來.”到了墨泽在的殿外.摩诃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语气颇为不善地说道.

“哎呀.摩诃你來了啊.刚刚练功太专注的.都沒注意到您的大驾光临.”一声嬉笑之后.墨泽的身影如流云一般出现在摩诃面前.

“哼.”摩诃不屑地一声冷哼.“都听到了.”

摩诃说的是他贿赂鹦哥偷听一事.

墨泽闻言眼珠转了转.依旧笑嘻嘻地不解道:“听到什么?”

摩诃气结.“听到我……”摩诃一下子闭了嘴.总不能说听到她说喜欢他吧.好像她也沒说.“哼.”

又是一声冷哼.

墨泽眼神微闪.追着问道:“听到什么.”

摩诃狠狠地瞪了一眼墨泽.转身便欲离开.

“哎呀.摩诃.我错了.不要生气.不要走.”见势不对.墨泽立马改口.拖着摩诃的手腕就又开始撒娇.

摩诃……

这个习惯.能不能改一改……

“不过.摩诃.你真的不喜欢我吗.那女人问你都沒说呢.我好像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到后來.果然墨泽又成了之前在拾味居那副模样.抱着摩诃的手臂左晃又晃.

摩诃被他弄得心烦气躁又十分无奈.扯了半天手臂也沒有扯出來.气得头扭向一边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摩诃.你是喜欢我的.”最后一句.墨泽说的无比认真.热热的气息就扑在摩诃的耳边.摩诃耳根一下子就红了.

“谁喜欢你.不要脸.”摩诃羞得不行.别扭地就开始扯胳膊.“你松开.你……”

“我喜欢你.摩诃.我喜欢你.墨泽.喜欢摩诃.”

墨泽扳过摩诃的正脸.双眼吱吱地看着墨泽.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道.那眼神.真诚而坚毅.仿若满天的星星都落了进去.

摩诃的双颊慢慢地就红了.眼神也由一开始的闪躲到后來的直视.

“嗯.”蚊蝇似的声音之后.摩诃一下子挣脱了墨泽的束缚.闪身站到一边.背对着墨泽.

“那摩诃.你是喜欢我的吗.”这问題仿若从天边踏着云彩飘來.摩诃的整个心都给问的一晃一晃的.悠悠地跟走在云头.

摩诃沒有做声.墨泽却忽然笑了出來.他看见.这个倔强脸皮又薄的女子好看的黔首.轻轻点了两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路过的风都屏住了呼吸.

天色也愈发昏暗.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心头都闪过一丝莫名的悸动.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

...

第三十四章 花开瓣落果实成

第二天.摩诃一早來到偏殿.而墨泽也在昨日摩诃的强烈要求下.十分“乖巧”地进入了闭关恢复状态.

重新撑开了朝凤殿的防御法阵.而天界.也在摩诃提供的阵盘和法阵宗旨的帮助下.几乎所有神君、仙子类都加入到天界法阵布置的过程中.而几乎是一夜之间.一些大型的基本的防御法阵.也与朝凤殿的防御法阵同期完成.剩下的.也不过是一些防御法阵和一些细节的完善.

摩诃在内心感叹天界的速度和效率的同时也微微放了放心.这么看的.天界的人.还是很团结的.而力量方面.能一夜之际将所有复杂的法阵全部完成.天界倒是藏了不少隐士高人.

不过感叹归感叹.如今.她真正挂心的却是林静和青衣二人.一想到他们.摩诃再好的心情也瞬间变得沉重起來.

叹了一口气.摩诃进了偏殿.

清晨的阳光从來都是最好的.清清亮亮.干干净净.沐浴在其中.让人的心灵都变得纯净无比.

摩诃和青衣又仔细地在困灵阵中检查了一圈.每个阵眼和力量位都测试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林静放在其中.

由于一会摩诃动手过程中.会放掉林静几乎全身的血液.故而.这股疼痛摩诃担心林静承受不住.故而直接关闭了他的神识.

而來.放掉全身的血液.也相当于**和神识在字里意义上的死亡.在再一次醒來之时.林静也将会忘记这之前的一切.真正如同一个初生的孩子般.干净澄澈.心无瑕疵.

故而.让他在这个过程中保留神识.也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再说.青衣会在旁边看着.摩诃担心万一当时林静承受不住.青衣会不会忍不住出手打断……

刚刚将林静放在阵心.摩诃忽然心有所感.一回头.便看见了站在偏殿大门外一脸坚毅而严肃的胡为.

摩诃愣了一下.脸上有些难掩的惊愕之情.

这两日.在胡为醒來之后.摩诃给他大概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并告诉了他之所以会出现他幼年狐体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摩诃告诉了体内蕴藏的那股力量.那股力量.虽然不能过多地在现在这个阶段被他使用.然而.一旦碰到危害他生命安全的情况.则会自动涌出保护他的安危.

只是.好像从他们回殿之后.胡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鹦哥也跟她提过.可是.她当时忙着林静的事情.沒想太多.只想着或许是身体刚刚恢复的缘故.现在仔细想想.当时.好像在殿外的.除了天界和凤族的人.还有赶來的天湖一族.

啊.狐王沉渊.

摩诃一下子明白过來.眼神里也不由地多了沉甸甸的愧疚.都怪她.竟然忘了胡为也不过是一个和鹦哥般大小的孩子.也会孤独.也会伤心.也需要关心和安慰.都怪她.怎么能忘了.那天有沉渊的.她怎么能忘了呢.胡为那么敏感.他该多难受啊.

摩诃想到这里就有点跑神了.跟青衣说了声稍等便拉着站在门口的胡为到一边的空地.

“胡为.对不起.姐姐这两日忙忘了.对不起.你……”摩诃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歉道.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姐姐.”胡为忽然大喊一声打断了摩诃的说话.摩诃吓了一跳.傻愣愣地看着胡为.

胡为被看得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抬起头來.直视着摩诃的眼睛:“不是你的错.这是我自己的事.”

撒.自己的事.什么事.

摩诃心里还是万马奔腾般得乱糟糟的.一下子沒有反应过來胡为在说什么.

于是说话间更是乱七八糟的.“沒事沒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别担心.有姐姐在了.”

“姐姐.我长大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胡为再一次打断了摩诃的话.这一次.摩诃愣了一下之后沒有做声.眼神一下子变得黯然.神情有些受伤.有些难过.

胡为见伤到了摩诃顿时也觉得愧疚.声音一下子低了下來.“对不起.可是姐姐.我真的长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普通的话.但每个字间.却一下子带上了离开的味道.

摩诃呆呆地跟了句:“嗯.你长大了.”

压住了心口如血般不断涌上的不舍与后悔.胡为定定地看着摩诃有些无神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姐姐.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我长大了.我是胡为.我还是初殇.狐族的少主.我长大了.我也该去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虽然.也许那个地方.并不欢迎我.”

胡为的声音沉静而稳重.还带着少年清亮的嗓音却不知是被气氛还是什么硬逼着带上了一丝不该有的隐忍与坦荡.

摩诃沒有说话.她知道.胡为说得沒错.他已经不是小孩子.其实.她早该意识到了.可是.她不愿承认.她总是天真地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可是.不是.不是.那个曾经会因为疼痛主动找自己的小孩子.已经慢慢开始长大.学着长大.

长大了.知道了忍受.知道了现实.也知道了责任.

可是.她舍不得啊.这个一起生活了数万年的少年.几乎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也从不曾想过分离.

可是.如今.才道分离.即要分离吗.

摩诃低下头.在胡为看不到的地方.摩诃一下子忽然红了眼眶.

“可是.我还是要回去.就算不是因为我身份所担当的责任.也不能再让人小瞧了去.更不能让别人以为.姐姐你教出來的我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我不能一直以这个形态看着你.那样.真得好累.

胡为调笑着说出那句话.但眼神里却是带了一丝悲悯.然而.那悲悯却不是看向摩诃的.而仿若是一股从内心深处散发出的悲哀.

摩诃一直沒有说话.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说什么罢了.

挽留.

可是.确实.她不可能留他一辈子.不论现在如何.他确实会长大.会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有一天.甚至会有自己的家庭和家人.她.总不能一辈子都不让他离开.

可是.不挽留.心口如同被挖空的钝痛和空洞让她却开不了口.

为什么.要做这种抉择.

像鹦哥一样.不好么.

一想到这句.摩诃忽然一愣.而后轻轻而微痛地笑出來.

她还真是自私.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不舍得放手.

他不是鹦哥啊.他是有家人有族属的天狐少主啊.他是累了痛了也不会如同鹦哥一样抱着自己撒娇的孩子啊.自始至终都不是啊.他不是她的孩子啊.孩子.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啊.

“你……你想什么时候走.”忍着心口如刀割般的疼痛.摩诃哑着嗓子问道.

摩诃一直沒有抬头.除了如蝶翼般扑闪不停的睫毛和柔婉的下巴.胡为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知道.一向心软的摩诃很难过.很难过.

她也和自己一样吧.很舍不得.

可是.摩诃.你知道吗.如果我现在不离开.那么.我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就如同你现在身边那个男子一样.他不想.一辈子.被人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小孩.所有的要求.都会被当成对孩子的宠爱.

对不起.

“我说完就走.”胡为有些艰难地开口.一出口.感觉嘴里都十分苦涩.

“哦.”摩诃心口都疼麻了.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胡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摩诃不作声响忽然觉得那么得难过.

“那.那我走了.”胡为忽然开口.“帮我和鹦哥说一声.再见.”

话音落了半响.忽然慢慢地转过身.也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看见那人那么纤细无助的身影.他怕多看了一眼.他会后悔.他会舍不得.

哪怕.他现在就在后悔.现在.就在舍不得.

可是.他必须走啊.他是狐族嫡储.那么.至少.他要做出符合嫡储该做的事情啊.三界危难.狐族如今也卷入其中.他就算再恨那个人.他也从來沒有希望过那个人.那个地方.会受伤.会消亡.他只是.只是……

他只是什么.他忽然不知道了.他好难过.

“初殇.”背后忽然传來熟悉的呼唤.温柔而难过.“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如果有一天.你在那里呆腻了.不喜欢那里了.这里随时欢迎你.朝凤殿永远是你的家.不要忘了.”

胡为眼眶一红.身子僵硬地脆弱着.他沒有转身.只是默默的点点头.

如果他转身.一定会看到.那个曾经总是带着微微笑容的女子.此时满脸的泪痕和伤痛.还有.祝福.

初殇……

...

...

第三十五章 瞒天过海行大计

紫you阁精神恍惚地走回偏殿.迎上青衣颇为关切的目光.摩诃勉强笑了笑.

“我沒事.你先把林静放好.我……我过会儿就來.”摩诃说完.也沒去哪里.坐在偏殿雕花走廊的阶梯上.一动不动地开始发呆.

青衣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沒有做声.起身坐到已经躺平的林静身边.也是两眼无神地望着他开始发呆.

而这一呆.两人硬是发到阳光灿烂的正午.

回过神时.两人茭白的面容已经被阳光烤的通红.

摩诃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站了起來.

腿曲了太久.软软得有些发麻.

“开始吧.“摩诃微微淡笑着对青衣笑道.

事已至此.虽然自己确实心疼又舍不得胡为.但是.胡为确实也沒有说错.他就算现在还不算长大.那么他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而她.也不可能让他一辈子都像个小孩子似的跟在自己的身侧.那也不是她的初衷.既然如此.那么何不顺应如此.虽然有点不太明白为何胡为忽然在这个节骨眼提成离开.

内心深处.摩诃还是认为.在如今这个乱糟糟的三界.跟在自己身边还是比较安全的.回狐族什么的.也可以等仗打完力量再回啊.不过.也说不准.万一打完之后把狐族打玩完了.那就干脆不用回了.

胡思乱想了半日.摩诃也知道了自己的症结所在.不过是如同人间的父母般.一直以來都把自己手下的孩子当成了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看待.结果时间久了.已经习惯如此的他们.在孩子忽然要提出离开的时候.非常不习惯罢了.

不习惯.不习惯将这个习惯剥离.

再者.摩诃也知道这样不对.胡为需要长大.而不是永远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总有一天.他要自己独自一人面临外面的狂风暴雨.那么.及早地接触这些.对胡为來说.是福不是祸.

不过.道理摩诃比谁都懂.但真正放在自己身上.摩诃也只能对自己叹气了.

唉.理字舌尖绽.情字心头响.

罢了.罢了.

“你沒事了.”青衣有些不放心.摩诃的脸色说不上太好.

“放心.沒事的.”摩诃笑了笑.真的沒事.至少.现在.不能有事.“这重生之法施展起來颇费功夫.不到第三日是完不成的.到时还得麻烦你得空帮我看住殿里那个不听话的丫头.”

青衣秀梅微拧.轻轻地点点头.

摩诃顿时展唇而笑.

……

封魂、割破四肢和脖子.同时.摩诃小心地用灵力震荡林静的心神.迫使他的七窍出血而由不伤害他的身体.

处理完这些.摩诃擦了擦汗.而后站在阵内.向阵外的青衣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血.一点一丝地从摩诃割开的伤口里流了出來.然而.所有的血都不是红色的.而是一种由于力量和身体**控情况下的粘稠状黑色液体.

摩诃的眼神有点凝重.这么稠.看样子.兀应那滴血下了不少功夫啊.

血还在不紧不慢地流着.并沿着摩诃之前画下的阵行.慢慢地汇聚成四条.而后流入法阵的四个阵柱位置.并不再移动.

而原本平静的四个阵柱慢慢地.慢慢地.也随着血液的渐渐流入.而绽放成青黑色的光芒.开始还是淡淡的.但随着血液的越來越多.这股青黑色的光芒也越來越亮.青黑相间的灵光几乎将这个法阵淹沒.

摩诃小心地看了一下血液的流速和法阵所汇聚的力量.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还不够.现在.还太早.

血液不放到剩下最后一滴.也是最关键的一滴.她取出來也沒有用.

所谓重生.便是死中求生.必须是近“死”才能生.

阵中.摩诃一动不动地站在阵中.而林静.虽然被封魂.但由于血液的慢慢离体.脸色也失去了那种病态的潮红.而变得分为雪白.并隐隐带着一股死气的青灰色.

阵外.由于光芒的大盛和持久不衰.青衣的脸色也变得紧张无比.手心也不自觉地出了一掌的汗.

呵呵.摩诃之前说得对.幸亏沒让自己入阵.不然.自己还真的很有可能地如她所想得那般忍不住动手阻止.

使劲了吸了一口气.青衣在阵旁的地面上坐了下來.坐不了别的.但她还是希望.在这个时候.她能呆在理他最近的地方.

……

天色渐渐地黑了.而青衣一点也不觉得乏.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包裹在阵外的那层青黑色的光芒上了.

其实.这股光芒她很熟悉.很熟悉.这是林静.林静的血.林静的灵力.林静的生命.林静的.记忆……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般无能而无助地等在一边.苍白地看着.

林静.林静.林静……

双手环膝.青衣将头放在膝盖上.双眸中的光芒如同夜空的点点繁星一般灿烂而明亮.就像燃烧的烟火……

而同样.摩诃也一直呆在阵内.不过.不同的时.由于时间未到.她还不能离开那个位置.故而.她一直保持着她最开始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林静的脸色和闪烁不停的光芒.并细细地在心中计算时间……

而这一算.便到了第二日的下午.而阵中的摩诃.是沒有感觉的.

但在阵外的青衣.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太阳离开、出现、大盛、西归时撒在自己皮肤上的温度.

忽冷忽热.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般.

而此时的摩诃.心情沒有这么复杂.只是.长时间地保持一个姿势和不断地计算.也让她的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倒不是很累.只是身体感觉有些不舒服.

不过.到了月亮最亮的时候.这场如同惩罚般的站姿终于接近结束.

摩诃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林静的面色.不再是那种接近虚脱的雪白.而是临近死亡的青黑色.

而同时.一直包裹在阵法外.或者说.被阵法束缚住的这股力量.慢慢地.失去了最开始的那种灿烂夺目的光芒.而是慢慢地变得暗淡.就仿若是炉上的火焰般.随着薪柴的减少.火焰也慢慢变得暗淡虚弱.再不复之前的温暖明亮.

只不过.这个火炉.烧的不是柴火.而是林静的生命力.当这股生命的力量在法阵的束缚和扩大下以百倍以上的速度消耗时.那么.自然会面临燃烧殆尽这个事实.而经过了一天两夜的燃烧.林静的生命力.已经慢慢地燃向了终结.

故而.这股象征着生命力的光芒也渐渐变得暗淡.不复最开始的光华.

……

当天光慢慢地撒在整个朝凤殿的时候.一直呆呆守在阵外的青衣一下子惊呆了.

法阵上空.当光芒渐渐散尽之后.那参与的灵力.在法阵的约束下.竟然慢慢地融合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而那个人.那个人.赫然便是林静.

眼神温柔澄澈、嘴角依旧带着初见时的骄傲自负的林静.

“林静.”青衣一声惊呼就扑了过去.结果瞬间便被法阵所特有的保护机制给弹了开去.

法阵内的摩诃吓了一跳.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重新爬起來冲过來的青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法阵上形成的林静虚影.其实.还真是林静.

真正的林静.依旧死去的林静.和青衣一起经历了所有的林静.

只是.这个真正的林静.现在.却必须要消亡.

是的.消亡.

这个世上.沒有什么东西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就算是冬去春來重生的灌木.也都不复去年的记忆和模样.

故而.摩诃此下安排设计的一次死而复生.其实也算是钻了天地法则的空子.

按理说.救林静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只能先放掉林静体内所有被兀应操控的血液.然后取出那滴主控之血.然后.以青鸟的血液重塑灵身.

但是.理论上又有.放掉了体内所有的鲜血.除了魂灵和僵尸.有生命力的实物.那么必然都会消亡.

可是.摩诃这次救林静的前提就是他不能消亡.可是.消亡却又是必然的.

这形成了一个相悖的存在.

于是.摩诃和墨泽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那便是.让“林静”死去.然后.重塑“林静”.

什么意思呢.也就是.用天地承认的、知道的.林静现有的血液和其中的力量做一个林静.

一个代替林静死去的林静.

其实.这也是林静.只不过.是为了瞒天瞒地的而用力量和血液铸成的林静.

由于缠着林静的血液和血液里兀应的精血.故而.当在法阵的催助下以最快的速度燃烧殆尽之后.那么.在天地法则的眼中.这个林静.便是这么死去.同时.也能剥离兀应精血的控制.

而这样.这个本來该死的林静死了.天地自然便不会再追究.而天地之间.每天出生的生命何其之多.再次出生的林静也不过是这种初生之一.天地法则又会开始一个新的轮回.

...

...

第三十六章 不辞而别是为逃

摩诃仰着头凝望着由着林静最后的力量凝聚而成的虚影,袖长的身姿挺拔而张扬,微微扬起的嘴角怎么看怎么有股自得的感觉,而随风飘飞的衣袂却由于灵光的闪烁显得分外飘逸。

啊~这就是当初的林静啊!

摩诃眼神一下子迷离起来,没由地,她忽然想起了好多人。

那个一直温柔和温暖的笑着的叫自己“青衣”的男子,那个宁愿自己痛着也不愿让别人担忧的男子,那个永远一身半旧布衣却笑道坦然干净的男子。

介之,墨泽告诉我可以救你的法子呢?可是,我又好舍不得,你看,我还记着你呢?你醒来之后,是不是,再也不会想起我?

摩诃心间有些发酸,忽然又想到了才离开自己的那个单薄孤独而倔强的背影。

胡为,此去虽不远,然而,等在前路的,必然不是繁花相送、歌舞升平,你切记步步小心,事事留心,不论结局如何,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值得你放弃自己……

还有桑娘,原本热闹的拾味居忽然只剩她一人,午夜梦回之时,她是不是也会觉得寂寞?是不是也会想起他们?还有那个曾经被她深深爱过的男子,她真的忘了吗?还是,如她一般,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

……

一瞬间,摩诃的心头掠过许多人的身影,甚至血影、红袖和兀应都历历在目。

然而,也就是这一晃神,待她反应过来时,才悚然发现,原本就有些虚幻的林静的身影由于生命力的流尽已经此时赫然就要散去,而最重要的是,本来还呆在阵边痴痴望着林静的青衣却因此忽然发狂,脸色大变,浑身闪着无色的光华朝法阵冲了过来,意欲将林静散尽的身影留下。

摩诃不由地脸色大变,伸出去的手根本还来不及阻止便感觉到法阵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震荡,而刚刚触及法阵边缘的青衣由于法阵巨大的反弹之力迅速再次被弹了飞去。

摩诃心头一甜,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面色也变得有些紧张。

此时只见林静的身影迅速散去,而法阵在一晃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稳定,摩诃捂住胸口,有些跌跌撞撞地朝躺在阵心的林静的身体而去。

而林静,在血液流尽的一瞬间,原本青灰的脸色一下子被一层从心口飘出的黑气给掩盖。

摩诃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眼神严肃地出现在林静的身旁并跪在下来,凝爪化气,五指迅速插入林静的胸口。

没有一丝鲜血。

摩诃确实瞬间被林静胸口盘踞的那滴精血的力量反噬地又呕出一口血,这次摩诃连嚓它的时间都没有,双眼迅速变得碧绿,直视着手掌下的摩诃的胸口,右手依旧与林静体内那滴如何也不愿出来的精血相抗,而左手,却是在眨眼之间捏出无数复杂精妙的法诀,而随着摩诃法诀的不断变换,那团氤氲在林静脸上的黑气慢慢散去,重新回到他的胸口。

摩诃暗自松了口气,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便迅速将插在林静胸口的五指并拢,五道微光闪过,只见林静的身体没有任何动静,一滴鲜红的弥漫着一道霸道的黑气的血液瞬间被摩诃取了出来。

也在这瞬间,摩诃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青气,青鸟之力已然激发。

微微张口,一滴闪烁着无限青光的血液一下子从摩诃口中飞出,而后顺着摩诃的五指所聚之地,飞快地汇入林静的胸口。

而就在这时,已经“死去”的林静青灰色的脸色重新有了生人才有的生机,之前的青灰色也一扫而光。

摩诃微微松了一口气,抽回手掌,双掌轻轻一击,让那之前吸收了林静全身血液而今黑气尽散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只不过,这次却不是从林静体内往外流,当然,他身上除了自己的那滴精血,也没有其余可以流的血了,所以,这次血液的流向,是逆向朝林静体内回流。

取出了兀应的精血,而上一世的“林静”也已经死亡,摩诃现在做的,在天地眼中,不过是衍生一个新的生命而已。

而这个新生命,对于他们,却是与众不同的。

见基本没什么意外,血液也慢慢地开始回流,摩诃勉强扶着地面站了起来,眼神看向此时呆呆跪坐在阵外的青衣。

叹了一口气,摩诃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说什么好。

而青衣此时自然也清醒过来,意识到刚刚她的冲动之举是多么的危险。

一个不小心,不说影响法阵不能使之散尽“林静”的生命力,而摩诃也不能顺利取出那滴刚好“顽强抵抗的”兀应的精血甚至将自己的精血渡进去,再者,那莽撞的一击之下,也让用自身力量压阵的摩诃受到了巨大的攻击,为了维持法阵的正常运行,周身力量更是运转到极限,之后由于猝不及防,被兀应的精血里所蕴含的力量突袭,这环环相扣的,若稍有一个不慎,便会落得个阵毁人亡的结局。

吸了口气,摩诃勉强笑了笑,走出了阵中。

“你去看看他吧,他估计过会儿就醒来了。”摩诃说完便苍白地笑了笑走了,不是她不想和青衣再说话,实在是胸口翻腾的力量让她颇为难受,她现在最后是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调息一下。

再者,现在青衣估计满眼满脑的都是林静,也不见得想和她讲话。

又叹了口气,摩诃慢慢地转身离去……

……

天光渐明,青衣看着在朦胧的微光下安静沉睡的面容,一下子,泪珠如断了一般扑簌簌地开始往下掉。

她好难过。

他活过来了,可是,却忘了他们的所有。

她真的好难过。

摩诃离开后,在林静安静沉睡的身旁,青衣几乎整个身子伏在地面,悲痛地放声大哭。

倔强的双肩猛烈地颤抖着,青丝被泪珠打湿,青衣几乎哭得抬不起头来,她知道他就在她身边,可是,他再也不会再和以前那般一见她不高兴就想尽方法逗她开心。

她不敢抬头,她不敢看,她甚至会希望就这样吧,他不要醒来,她也不要抬头,就这样,让她以为,陪在身边的还是那个他……

青衣不知道哭了多久,到后来,她觉得身子都软了,太阳撒在脸上的光线也渐渐变得刺痛。

“你……你在哭什么?”

……

摩诃一回到自己房间便立刻开始打坐,几次突然袭击给她还是造成了不少的冲击,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伤,但胸口闷闷的,有些痛,还是趁早调息比较好。

这一调息,就花了大半天,等摩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房间外传来墨泽和鹦哥的窃窃私语。

“诶,你知道胡为去哪里了吗?怎么好几天都没有看见他了?”鹦哥声音中颇有几分惆怅。

“唔,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才出来,不过,这小狐狸历来是个爱耍个性的,指不定他自己找了个好地方耍去了,等他耍够了,自然就回来了。”墨泽声音邪邪的,听在耳中怎么都觉得贼奸贼奸的,特别像在忽悠人。

摩诃却是在房内愣了一愣,嘴唇微抿,过了许久,才有些怅然若失地垂下眸。

却听两人不再说这个,转头又说了别的去。

”诶,你说胡为耍个性跑出去就算了,怎么偏殿里也没见着青衣和林静啊?不是昨日还好好地在吗?咋这半天的功夫,人就不见了。“鹦哥的声音里有些疑惑。

然而,这话却听得本来黯然失神的摩诃心头一跳,推开门快步走了出来。

“啊!姐姐,你好了?”一听到门开的声音,鹦哥转头高兴地扑了过来。

“嗯,你刚刚说青衣不见了。”接住鹦哥,摩诃皱眉急急问道。

“嗯啊,我下午的时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去偏殿叫青衣,可是,去的时候,青衣没见着,那个奇怪的林静也不见了,姐姐,你是把他治好了吗?”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摩诃却是明白了。

“应该是治好了,”摩诃喃喃低语道,不然,如果没治好,以青衣的性格,肯定呆在林静身边发呆,可是,治好了话,也就是,林静确实是“活”了过来,可是,却真的不记得她了……

一想到这里,摩诃心里就如针扎似的密密麻麻地疼。

“不行,我过去看一下。”

...

...

第三十七章 万事终有面对时

摩诃进了偏殿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白晃晃地,在地上铺了一层微光,亮亮的,有些刺眼。

困灵阵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光芒,空留几**阵支柱还在兀自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微风经过,漾起一层轻微的波痕。

摩诃拾起依旧遗留在地上的金龙珠,双目微闪没有说话。

墨泽和鹦哥都跟在身后,两人看着摩诃的样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摩诃接着又慢慢地拾起了法阵中的其他东西,一个一个地,不慌不忙地样子,法阵在这些东西离开后,也再不复之前的模样,阵行则完全散了去。

“姐姐……”鹦哥还是低低地唤了声,“你没事吧?”

“我没事,”摩诃回头温柔地看了一眼鹦哥,“希望他们也能没事。”

“走了也好,也好。”最后一句,摩诃只是轻轻地在唇边滚过,低低地如同一阵风刮过,墨泽和鹦哥都没有听到。

也好,胡为走了,青衣也和林静一起走了,现在,又只剩下她和鹦哥了啊……

仿佛是感觉到了摩诃心内低沉的思绪,墨泽忽然上前,动作轻柔但却十分坚定地拉住了摩诃的胳膊,见摩诃茫然地转过头来,忽然展唇一笑,“摩诃,我饿了。”

……

摩诃……

“姐姐,我也饿了。”不说还好,这话一说,鹦哥也不知道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被墨泽的思路带拐了,竟然也顺口接了句。

摩诃……

说实话,摩诃的脑袋,在墨泽刚刚开口的一瞬间,就像被一阵狂风刮过,原本氤氲在心口的一堆低沉的暗云被这阵风刮得一丝不剩,除了乌鸦偶尔地呱哇声,什么都没有剩下。

两眼呆滞地看了看墨泽,又看了看鹦哥。

摩诃完全是无意识地问了句:“你们想吃什么?”

……

“姐姐,你看见胡为没有?我几天都没有瞧见他了。”摩诃在厨房里忙活,墨泽高兴地在外面布置碗筷,而鹦哥则缠着摩诃问这问那,忽然地,就问道了这里。

摩诃愣了一下,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想了一会儿,又十分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啊,他回青丘了,有点事,可能过些日子再回来。‘摩诃的语气太过平常,太过随意,这让本来来说十分严重的一件事,瞬间在她口中变得微不足道,不过一件小事而已。

而鹦哥,向来是脑子里缺根线的,意思是听懂了,但配上了摩诃的这个语气,顿时就觉得她说了一件和胡为出去修炼这件事同等的事情,心里除了微微的茫然之外,忽然就不担心了,而重点又重新放了回来。

“哦,对了,姐姐,我上次在汴河抓的鱼,你还记得吗?”鹦哥应了一声之后突然一声大叫说实话确实把摩诃吓了一跳,她还以为鹦哥反应过来,明白了,十分伤心地要怎样了,结果,这一开口,摩诃瞬间觉得,她太高估她了,故而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笨一点也好。

“嗯,嗯,记得,”心里有事,摩诃有些敷衍地答道,手下不停地收拾一些才从院里采集了的熟透了的果子。

“我这里还有诶,姐姐,我们今天吃鱼吧,好久没吃了!”鹦哥兴奋地大喊大叫,眼睛也不由地露出好吃的在眼前的时候的那种绿光。

摩诃……

……

吃饭的时候,摩诃有些微微地走神,一回头,发现墨泽看着她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去。

吃过饭,摩诃找了个借口让鹦哥出去玩,被憋了良久的鹦哥一听这话顿时高兴得不得了,拉着木讷的阿三都跑了出去,当然,如果胡为还在的话,此时自然是边争边打地飞出去的。

摩诃有点出神,过了会才有些疑惑地看着墨泽,“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墨泽闻言神情却是有些古怪,颇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在摩诃越来越稀奇的眼光逼视下才有些吞吞吐吐地开口道:“摩诃,你……你不打算处理那个,耿介之的事情了?”说到耿介之的时候,墨泽的口气明显重了许多,就连表情都有了一丝些微的扭曲。

摩诃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墨泽那泛酸的神情。

“嗯,我,我有些忘了,呵呵。”摩诃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你真的忘了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想想起来?

摩诃暗自问着自己,然而,心底那按捺不住的声音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你哪有忘记,你根本没有忘记,你只是不想想起。

你只是,害怕面对和青衣一样的问题罢了。

是啊!

摩诃忽然无声地苦笑起来,啊,是啊,她是害怕啊!

在每次看到青衣的时候,很多时候,她感觉,那都便是面对介之的自己,那么的无助,那么的不舍,却偏偏别无选择,那种绝望,她,不想面对。

所以,她刻意地忘了,刻意地忽略,她觉得,这样拖了,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在得知青衣离开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丝庆幸,她觉得,挺好的,走了,挺好的,真的,走了,至少,她就不用正面面对那种爱而不得、恨而无终的绝望,那种,将所有的快乐与伤痛一个人承受的重压。

啊,是啊,她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可是,刚刚,就是现在,这个连自己都哄不过去的谎言便就这么直接了当地被戳穿了,她不怪谁,只是,有些难过。

墨泽一下子就静默了,他没有见过那个叫耿介之的人,他只见过,那个有些鲁莽、有些孤勇的,被说是这个人的转世的男人,那个男人,叫做风逐浪。

在客栈的那段时光,很多偶然的时刻,他都能看到摩诃用一种包容而怀念又微微带些伤痛的目光默默注视他,也不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总有一种特别的温暖,包围着他。

那时候,他总是很嫉妒,情绪也难道地有些激动,他并不是看不起人类,所有的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只是,我们很多时候,只看得到自己,所以,他并没有瞧不上他,他只是,觉得,这个男人,配不上摩诃,哦,那时候,摩诃还叫青衣。

对,青衣。

那个时候,他每每看到这般,都会忍不住出言讽刺,要么,就是刻意缠着青衣,吸引她的目光,让她没有时间去看他。

不过,那个时候,他并不明白,为什么,青衣会用这种目光看这么一个男子,如果是爱,为什么,不靠近,如果不爱,那么,又为什么,对他另眼相待?

他不解,他好奇,他总是尝试着去打听,可是,不知道为何,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却偏偏对那个男子,讳莫如深。

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听到了一个他之前绝对没有听到过的名字。

介之,耿介之。

青衣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就变了。

连一向没心没肺地鹦哥听到这个都不由有些跳脚。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介之是谁。

怎么会有这个能力,让所有知道他的人,为他闻之色变、可是,所有的秘密,终有被揭开的一天。

终有有一天,他知道了那个秘密,那个青衣埋藏的过去,那个温柔隐忍的男子。

可是,不同于之前不知道时的焦急和百抓挠心,知道这个秘密的他,第一想法竟是,要是不知道多好。

是啊,不知道,多好。

至少,他还可以和以前一样自欺欺人得猜测,那个人,不过是一个对青衣很重要的人罢了,还可以安慰自己,现在,对青衣最重要的人是,自己。

摩诃,现在,是不是和当时的自己一个心情?

墨泽的凤眸忽然变得低沉而深邃,可是,哪怕可以理解,但是,这个无法掩饰的酸涩和嫉妒,他还是……

...

...

第三十八章 此地非彼地

“呵呵,那,墨泽,你之前跟我说的可以解决介之这种情况的方法是什么?”足足发了一盏茶的呆,摩诃才勉强笑着问墨泽。

墨泽皱着眉望着她,也没有说话。

摩诃的脸一下子红了,而后就忽然哭了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这样的……”

“可是,我就是忘不掉嘛,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怪我?”

“我知道不该这样的,可是,可是,可是,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得他了,我怕,变成和青衣一样……”

摩诃边哭边说,眼泪糊得满脸都是,墨泽被她哭得愣住了,好半天才又好气又好笑地揽住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别哭了,不是你的错,没有谁怪你,忘不掉也没关系,就记着吧。“哼,就记着能怎样?不能看不能说话的,他才不担心呢,很,他才不吃醋呢。

他可是,很大度的上神!

哪里知道,墨泽不安慰还好,墨泽越安慰摩诃哭得越凶,像个被欺负的小孩儿似的,乱七八糟地抱怨一通,到后来,眼睛和鼻子都红通通的,看起来分为可爱。

鹦哥和阿三玩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两人都被这千古难得一见的场景也吓呆了,整个人震惊得动也不动。

还是墨泽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无不奈何地解释:“那啥,摩诃她切辣椒弄眼睛里去了,辣哭了……”

众人呼吸一滞,接着,摩诃便哭得越凶了,而鹦哥和阿三看他两的表情也越发诡异了。

摩诃是不记得这事最后是如何收场的,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推开门竟然看到客厅里放了一堆摆的乱七八糟的吃的。

再一看,鹦哥和阿三俩个让都有些鬼鬼祟祟地看着她,连一向胆儿肥皮厚的墨泽都离得远远的。

摩诃莫名其妙地坐在桌前,给自己盛了一碗看起来还不错的粥。

“你们怎么不吃?”摩诃轻轻吹了吹碗里的热气,随口问道。

“啊,我们都吃过了,你吃,你吃。”鹦哥慌忙接话道,一脸得唯恐不及。

摩诃“哦”了一声小心地喂了自己一口,刚刚准备咽下去却口中这古怪的味道熏得一噎,而后整个小脸都变得青黑一片。

“呕……”摩诃迅速放下手里的碗和调羹,站起来就冲了出去。

“这粥是谁煮的?”扶着门框,摩诃面如菜色、咬牙切齿地问道。

“不是我不是我!”摩诃刚刚开口,鹦哥就连连摆手否认道,眼光也忍不住地往某个和摩诃脸色差不多的家伙看去。

“你?你!你想毒死我?“摩诃的眼光一下子变得凶狠无比,嘴里不断泛出闲辣交加的味道。

墨泽又无辜又可怜地看看摩诃,又看看罪魁祸首鹦哥,满脸的委屈。

不是说喜欢重口味么?不是说喜欢吃那人煮的粥么?

是他煮的不够好,还是味道不够重?

墨泽委屈极了。

等摩诃终于除掉口里那不知有多古怪的味道回来时,客厅里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鹦哥一脸我错了的表情看着摩诃,一副等着挨批的样子,墨泽则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十分自得。

见摩诃进来,墨泽赶紧迎上去:“好点没?哼,都是这丫头忽悠我的,非要这么煮,真是,太不乖了……”

摩诃……

鹦哥(嘤嘤……明明不是她的错,墨泽大魔王……)……

一番吵闹之后,摩诃不自觉地忘掉了醒来时笼罩在自己心头的雾霾,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也有了足够的心里准备。

“好了,你之前跟我说的解决介之灵魂的办法呢?”摩诃尽量语气平和地开口。

“唔,摩诃你终于问我了,”墨泽眼睛一亮,再看摩诃眼神扫了过来,顿时乖乖地改口道,“啊,那个,就是,这样的,生魂消失之后,是没有可能再找回来的,摩诃你也是知道的,不论是地府还是天界,对于已经消失的事物,不论之前如何,都不可能再弄一个出来,就算弄出来了,也肯定不是之前那个。”

“这些我都知道,说重点,”墨泽绕啊绕的摩诃听得有些烦,直接打断道。

“简单来说,就是补齐他的生魂是不可能的,上神也不可能做到,而这种残缺的灵魂在转世之后,还是会面临和这一世一样的问题,也就是目见阴阳,且由于体质问题,比较容易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此人出生之后,必克家人,属于天煞孤星之命。如果一味地在放入这个时空的轮回之中,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不会得到解决。”墨泽十分认真地解释道。

“所以呢?你说了半天还是不行,这样不行,那样没用,那到底如何啊?“鹦哥性子急,一听到是介之公子的问题,便颇有些关心道。

墨泽闻言酸溜溜地白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摩诃。

摩诃却是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还可以送到别的时空?可是,什么时空是可以接受灵魂不全的人呢?有这样的时空吗?”摩诃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墨泽要说的是什么,可是,理解是一回事,到底怎么解决,她还是有些不懂。

而时空一词,其实是摩诃血脉苏醒之后才知道的,之前由于境界缘故,只知道这世界分为人、神、妖、魔、鬼、灵六界,不知道原来在这之外,还有囊括更大范围的时空此物,也就是和他们这个天地一样,包含这几界却又和他们不一样、相互不影响地存在。

“有的,”墨泽点点头,“确实是有这么一个时空,在这个时空里,所有的荒诞不经、光怪陆离都是可以被接受的,甚至是正常的。“墨泽回忆起某次偶然时空破裂,他不小心被时间流卷进了那个时空,由于第一次见,他甚至以为他是不是死了,可是,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这也不过是一个存在着的时空,只是,这个时空,和他之前所见的所有时空,都不一样。

他们称之为,二十世纪。

在这个朝代,皇帝不叫皇帝,而是有很多奇怪的叫法,什么总统啊,主席啊,君王啊等等,人与人之间也不是特别友善,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一些危害人生命安全的事情发生,可是,国家对于这些有关社会安定的问题,却似乎管得并不太严,而且,在他们那些时空,最为看不起的商人,在这个时空,确实十分受崇拜的,尤其是有钱的。

当然,他不是说这个时空不好,这个时空人与人之间比较平等,很多事情的处理方法,也拥有更多的选择,且几乎所有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时空,所有的好与坏,在这个时空,都没有那么清楚地界限,每个人都按着每个人自己的方式活着。

很纷繁,也很迷人。

不过,由于当时时空排斥,他天生又不是具有那种破开空间的上神,故而,在那个时空没待多久,便被迫踢了出来。

但现在想来,那个时空,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都可以容纳,像耿介之这种情况,一定也是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他在那个时空,看到了比他们这个时空更多的游魂野鬼之类的东西,很多的,都附着在人的身上,既然如此,他们肯定也是可以接受这种魂魄不全的情况的。

听墨泽这么一说,摩诃倒是仔细认真地思量起来,如果这个时空却如他所说那般,对介之来说,倒还真的是个好事。

“是二十世纪吗?”

...

...

第三十九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是青鸟,青鸟之身自有开辟空间的神能,且可自由游走于其他空间,只不过,你刚刚血脉突破的时候我就打算告诉你的,上神血脉,如果遗落他界,且苏醒之后现了真身,那么,由于天地之间的规则,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力量,在三九之日便会被踢出,回答属于他的空间。”墨泽十分郑重其事地告诉摩诃,这事他一直打算和摩诃说的,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你说什么?三九之日?二十七天?那,那我还剩多少时间?”摩诃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别急,你现了真身,我也现了,且又是在同一天,我算了一下,也不过堪堪五日过去,我们还有二十二日的时间。“墨泽见摩诃十分紧张,连忙安慰道。

“二十二日?二十二日能做什么?”摩诃实在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乱了心神,脑袋里面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

见摩诃有些六神无主,墨泽俊眉微皱,扶住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柔声告诉她:“摩诃,不要急,二十二日,我们还有二十二日,很久了,足够我们做完所有我们想做的事,所以,摩诃,不要急。不要担心。”

“真得来得及?”摩诃有些慌乱地看向墨泽,她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不然,不然,不然她一定会抓紧时间的,至少,不会这么早现了真身,可是,不现真身,不现,啊!头好疼!

摩诃扶额,轻轻晃了晃头。

“真的,摩诃,相信我。”墨泽的声音沉稳而笃定,摩诃的心仿若被蛊惑般,也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嗯,一定来得及。”摩诃点点头。

鹦哥在一旁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吓死她了。

“那,你刚刚说的那个空间,我如何得去?我之前没有去过,天地之间,共生的空间又何其之多,我如何才能到达你说的那个空间?”摩诃定了定神,暂时理清了思路,沉吟道。

“本来,这个是要一个一个找的,”墨泽摸了摸下巴,见摩诃和鹦哥一副又要上火的表情看着他,连忙补充道:“不过,有本上神在,怎么可能做如此没有效率之事?”

摩诃和鹦哥闻言顿时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话不大喘气会死啊!

“所以呢?”摩诃干脆也不急了,看墨泽现在气定神闲的样子,他肯定是知道最省事最简单的方法的。

“呵呵,所以,”墨泽呵呵笑了两声,见摩诃和鹦哥完全不搭理他,赶紧清了清喉咙,”咳咳,自然,有本上神的方法。“摩诃……

鹦哥……

“快给我说!”摩诃和鹦哥受不了得同时大吼出声。

墨泽吓了一跳,顿时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出来。

原来,虽然那次时空之旅不过是短短几盏茶的时间,可是,对于墨泽来说,这时间已经足够他大致了解这些事了。

虽然他们有些话他听不太懂。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向喜欢给自己留一手的某人在被时空踢出去之前迅速顺了某人从口袋露出来的一个红色的纸片。

哼哼,去不同的空间,哪怕不知道方位和门道,只要有那个时空的事物,即可通过同时空召唤的原理回到那个空间。

墨泽虽然不具备踏破空间的能力,但,摩诃有啊!

“你看,就是这个。”墨泽递给摩诃一个粉红的方方正正看起来还蛮坚硬的画纸给摩诃。

摩诃接过那张纸片,好奇地左瞅瞅,右瞅瞅,纸张有点似人间的宣纸,但比宣纸稍微柔软,也稍微薄一点,但手感却也并不比宣纸差,再者,画风比较精细,虽然华中人物装扮颇为奇特,但想来应该是那个时空的特色。

只是……

“唔,这画纸看起来颇为精致,不知唤作什么?是何用法?”摩诃凝眉看着墨泽。

“这个,应该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交子,唤作纸币,有许多不同的种类,这个数额是100,算是数额比较大的那种。“墨泽微微沉吟了一下,努力回忆当时所见所闻,应该是没有说错的。

“唔,确实很特别。”摩诃仔细地摩挲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墨泽,“那也就是这个唤作纸币的东西能带我到达那个时空?”

“嗯,应该是的。”墨泽点点头。

“那还需要准备别的什么吗?”摩诃想了想,她毕竟没有穿越时空的经验,而这事又不是小事,她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墨泽闻言却是仔细地想了想,而后慎重地对摩诃说道:”别的倒也没有什么,只是按之前说的,在这个时空,同样是不允许我们这种力量的存在的,你进入这个时空之时要以真身破开,但进入之后,切记不要随意现身,不然很快就会被时空规则给踢出来,再者,也不要让人轻易发现你的身份,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墨泽边说摩诃边点头,认认真真地记忆。

忽然,墨泽停了一下,“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由于时空交错的关系,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到了那个时空,一定要记住把握时间,我们只有二十二日的时间,第二十二日,上古界将会对此界打开一道供上神通过的门,届时,不论你身在何地,都会被拉到这道门前,且由于力量与等级的问题,这个时候,你最好出现在天界,不然,上古之门所蕴含的力量很可能对其他时空产生扭曲。”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墨泽却也承认,他之所以说的如此详尽,语气也如此慎重,不过是,不过是,出去嫉妒,他,一点也不想,在他不在的情况下,摩诃和那个人同呼吸于一片天空下。

不过,出乎墨泽意料的,摩诃闻言只是沉默了一下,半响,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姐姐,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去啊?”鹦哥听了半天,也算是搞明白了到底是要做什么,顿时颇有些跃跃欲试一起去的冲动。

“你去干嘛?”墨泽闻言,没好气地瞅着他,他都没去,你怎么可以去?

“去玩啊,陪姐姐一块啊,”说完,鹦哥白了墨泽一眼,眼神逼视得不得了,切,看你那酸溜溜的样子。

“姐姐,带我去吧。”鹦哥不理墨泽之后上前就抱住摩诃的胳膊,一脸的谄媚。

摩诃有些好笑,“你去了,我不在,胡为也不在,那朝凤殿就没人了啊?那万一打起来,天界会不会我们朝凤殿没有人呢?”摩诃说完拿眼神安抚了一下瞬间炸毛的墨泽,不要和小孩子计较,而且,她确实思虑过到时三界大战的问题。

虽然现在墨泽在朝凤殿里,但并不代表他是朝凤殿的人,到时一旦她不在,阿三是不能指望他出面的,如今胡为也回到了狐族,就只能看鹦哥的呢。

而鹦哥,在听了摩诃一番话后,顿时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稍微想了想,便十分严肃地点点头,颇为认同地对摩诃说道:“姐姐说的是,你放心去吧,我到时一定不会丢我们朝凤殿的脸。”摩诃闻言刚刚把嘴角翘起来,只听见鹦哥又补了一句,“不过,姐姐,那个时空那么奇特,吃的肯定也很奇特,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多了一些吧。”

带……

还带多一些……

摩诃……

...

...

第四十章 蛛丝千千绕

“切记万事小心。”原本平滑的空气忽然如同豆腐般被划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来自异域的风丝丝缕缕从缝中吹来,摩诃和墨泽还没有感觉,正站在这条缝直接细细地话别,而修为还不到这个程度答道鹦哥和阿三则摄于这股压力,离得稍远站着。

“嗯,放心,我知道的,我会尽快回来的,鹦哥和阿三就拜托你了。”摩诃点点头,将一丝被风吹到脸颊的发丝又别到耳后。

“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在,不会让这两个小崽子出事的。”墨泽笑了笑,将那丝不听话又跑到摩诃嘴角的发丝小心地挽到后面,然后,直接来了个定风咒,让它服服帖帖地呆在原处。

摩诃不禁笑了笑,“好了,我走了,这些天估计天界不会安宁,你也要小心点,不要逞能”这话说完,摩诃冲远处的鹦哥和阿三点点头,笑了笑,纵身便跳进了那条细缝,而那条时空细缝在摩诃跳入的一瞬间之后,立刻关闭。

墨泽却是始料不及,想起走之前摩诃刚刚说得最后一句话而脸上忽然攀上的红晕,不知怎地,一向厚如山墙的脸皮也可疑地红了。

最后一句,摩诃是在关心他吧……

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

摩诃走后第一天。

墨泽无聊地趴在朝凤殿的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数着从院里年纪最大的梧桐树上落下的叶子,“五片……”

“明明才第三片,”鹦哥鄙视了白了蔫不拉几的墨泽一眼,“咔嚓”一口咬了手里的琼浆果,“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神都不好。”

不同于往日,墨泽闻言只是十分蹉跎了凝视了鹦哥一眼,而后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就着胳膊摇了摇头,“唉,你不懂。”

鹦哥被他说得一噎,好半天才把口中的果子吞了进去,颇为不甘心地反驳道:“切,你才不懂,不就是,嗯,那个,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话到了嘴边,鹦哥却半天说不出来。

墨泽眨巴了两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莞尔道:“哪个啊?”

“就是那个,”鹦哥啪地一拍桌子,“就是人间常说的那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哼,对吧,不就是想姐姐了吗?切,你才不懂。”

说完颇为洋洋得意的样子。

墨泽眨了一下眼睛,好像说的是这个意思,可是,唉,墨泽又整个委顿下去,狭长的凤眸里满是低沉,“唉,你不懂……”

鹦哥……

摩诃走后第二天。

“唉,好无聊啊,”“咔嚓”又是一口果子,鹦哥晃荡着自己的双脚,抬头看着从巴掌大的梧桐叶间透出的点点天空,“姐姐怎么还不回来?殿里的果子我都吃腻了。”

墨泽这回看都不看她,趴在石桌上合着双眼假寐。

“诶,好无聊啊。妖界不是要打架吗?怎么还不来打啊!”鹦哥百无聊赖地抱怨道,唉,没有姐姐在的日子就是不好过,好吃的没有,好玩的没有,打架的都没有,唉,自从没了姐姐,唉,这日子。

哼,说好了替姐姐照顾好我们,每天除了不让我们随便出去就是吃果子,吃吃吃,就知道吃。

鹦哥愤愤地拿眼刀剜着兀自睡觉的墨泽,结果自然是墨泽毫无反应。

鹦哥实在是气不过,“唰”一下把手里啃剩的核儿朝墨泽丢去。

“啪”这核儿自然是没砸着假寐中的墨泽,反而是在墨泽一躲避开后**地砸在了坚硬冰冷的石桌桌面上,而后在鹦哥的力道之下反弹在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阿三脸上。

……

阿三面无表情十分淡定地抹掉了脸上乱七八糟的果屑和汁水,依旧恭敬有礼地向墨泽告了声抱歉便淡然地转身离去了。

鹦哥目瞪口呆地看着阿三如此没有表情地带着满脸的“灾难现场”离开,心里如敲鼓般地响着一句话:“他生气了!他生气了!阿三生气了!阿三竟然生气了!”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一种名为兴奋的东西瞬间席卷鹦哥本就娇小的大脑,然而,这股兴奋劲儿还没来得及过去,一个暴栗就敲在她的头顶。

“还笑!”原来是刚刚闪身躲开的墨泽,他自刚刚阿三离开后就站在鹦哥身后了,本来还想着这小家伙闹闹就算了,哪里知道这丫头玩就算了,被发现了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满脸要笑不笑的样子。

哪想墨泽是完全猜错了鹦哥的想法,鹦哥刚刚见一砸不中就是有些害怕,不过转头就看到了破天荒的阿三似乎生气了,于是好奇与那种见到奇迹的欢喜瞬间取代对墨泽报复的恐惧,以至于她一高兴便忘了墨泽这一茬,这不,马上被敲打了!

自然,没被打的时候也就算了,你现在都已经打了,鹦哥自然不干了,腰一插,怒目圆瞪地看着墨泽:“你凭什么打我?”

墨泽低低一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自然是你该打啊,再说,摩诃走之前可是让我替她好好管教你们的,我这人责任心很强。”

鹦哥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什么叫她该打,什么叫管教,哼,“姐姐才没有说让你这个混蛋替她管教我们,她明明叫你照顾我们,照顾懂不懂!就是替我们做好吃的,给我们好玩的。再说,我又聪明又听话,有什么好管教的!“前面几句墨泽还噙着笑意听着,到后来,墨泽一个没忍住,嘴角一勾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这小丫头,这么直白地夸自己也嫌害臊!

摩诃到底平日是怎么管这个丫头的啊!

也太无法无天了,太,太可爱了。

墨泽摸了摸下巴,还是有些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见墨泽一副十分好笑的样子,鹦哥顿时又羞又囧,她跟摩诃说话习惯了,一时忘了面前不是她说什么都觉得对的姐姐,而是一个逮着机会就嘲笑她的大魔王。

“咳咳,”墨泽勉强忍住笑,声音微微扭曲道,“自然是因为我们鹦哥又聪明又听话,我感动高兴啊,所以笑啊!”

“哈哈哈哈……”

“你!你!你!”鹦哥气得字不成句,指着墨泽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于是,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摩诃离开的第三日,大清早的,鹦哥莫名地感到有些烦躁,便没有和往日那般赖床,而是由于睡不着早早地从床上爬上了起来。

殿外的东边透出些许微薄的亮光,无数金色的光线闯过冰冷的云层直直地射了出来而后散不开去,一眼看去,如同一个散布着万千光线的神佛。

鹦哥心头有些不安,坐在高高的梧桐树的枝桠上,伸长着脖子远眺着。

早春的清晨还带着薄薄的寒气,一滴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顺着梧桐叶宽大而尖尖的叶片滴落在鹦哥的眉梢、肩头、脸颊,还有一些,透过薄薄的黄色外衫直直地浸了进去。

然而,不知为何,这冰冷的凉意,却丝毫不能冷却在内心深处跳动的不安,放佛是心口燃了一把火,鹦哥感到全身抓心挠肝得难受。

……

当太阳完完全全地露了头,鹦哥才见墨泽打着呵欠慢悠悠地从房间里晃了出来,一见鹦哥的神色和全身的湿意,不禁有些惊诧。

“鹦哥,你起这么早干嘛?”

“我睡不着。”鹦哥低下头嘟囔道。

墨泽闻言却是真有些诧异,睡不着?他认识鹦哥这么久,就没见她什么时候睡不着过,怎么会突然睡不着?她现在在朝凤殿里,也没有别人打扰,怎么会睡不着?

墨泽脸色忽然一沉,难道是摩诃出了什么事,鹦哥感应到了,所以……

如此一想,墨泽顿时脸色大变,刚想再细细问问,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

墨泽和鹦哥同时一愣,而后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两人一跃至墙头,看着天界颇有些紧张地奔走和偶尔传出的相告声。

“呀,妖界真是太卑鄙了,竟然挑拨离间偷袭狐族……”

“哎哟,不知道狐族这次怎么样?要是……”

“唉,你别说狐族了,凤族不也遭受了魔界的偷袭了嘛,现在就剩天界了,咱还是好好布置一番得好……”

……

鹦哥和墨泽同时脸色大变。

...

...

第四十一章 根根系心头

狐族竟然被偷袭了!

鹦哥心中瞬间觉得一阵龙卷风袭过,一回神便要冲出去,但身形还未动便被察觉到的墨泽给挡住了。

“干嘛去?”墨泽脸色有些严肃,偷袭这件事他也想过,但他之前想着或许还需要几天,这样的话,或许狐族和凤族都有个准备与防御的时间,却没想到这么快。

唔,墨泽忽然心神一动,按说,妖界和魔界应该并没想过同时和天界、狐族和凤族三面为敌,然而,这样毫不保留地偷袭,却好像是要将三者并灭的架势啊!

不过一瞬,墨泽便想到了摩诃血脉苏醒当日所说的话,狐族和凤族的参战使得他们并不在受天地的庇护,也就是,这样的话,天地之间的权利真正完整地放入了角逐中,真正的胜者为王,败者消亡……

妖魔界这是要问鼎天下啊!

“让开,我要去找胡为!”鹦哥厉色对墨泽道,毫不想让的态度让墨泽为之沉默。

“你找他做什么?”看了鹦哥一会儿,墨泽淡淡地问道。

“我,我去找他,看看他,我……”鹦哥有点语无伦次,心里满满的都是刚刚听到的,狐族遇袭,而胡为,才回到狐族。

“去看他?去看他做什么?”墨泽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然而神识却是索在有些无主的鹦哥身上,“去他死没?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告诉你,他没死,你就不用去看了。”

如今狐族情况不明,胡为刚回没多久,而鹦哥代表的是天界,更是朝凤殿,如果鹦哥此次前去,不仅代表的是朝凤殿的态度,而朝凤殿现在还不能轻易站在任何一方;更重要的,墨泽抿唇,磨难出英雄,胡为既然做了这个选择,那个,这次偷袭正好做他的磨刀石,如果他真的可以,自然可以安然度过这次危机,如果他做不到,鹦哥过去,不过平添烦恼罢了。

“他没……你怎么知道的?”见墨泽说胡为活着,鹦哥心中大定,虽然他不过是随口一说的样子,但鹦哥却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只是,关心则乱,就算如此,鹦哥还是有些不安,见鹦哥神色安定了些,墨泽伸了个懒腰,拽着鹦哥的后领就提回了朝凤殿。

“我知道当然因为我知道啊,我肚子饿了,你帮我摘些果子吧。”

“啊,你放开我,鬼才要去摘果子,放开我,我要去找胡为……”

自然,墨泽大魔王是不会让他如愿的,只是,比预计更快的事情进展却让他微微皱了眉,摩诃,三界局势已乱,他也无法预知后事如何?你呢?你打算何时回来?这场关乎天地的战争,你又是作何打算?

……

摩诃走后的第四天,天界遭袭击,不过,不同于狐族和凤族的那种大规模的偷袭,天界这次不过是几个妖界和魔界名不经传的头领率领的一群散兵乱哄哄地攻了一气,自然,在天界看来,这来的全是乌合之众,天界也不过派了几元小将将之驱散而已。

而接下来的四五天,天界先后遭遇了数次这种如同小打小闹般的偷袭,每次都是没几下便天降天兵驱散,如此反复。

而这样一来,天界却陷入了疑惑之中,在他们看来,妖界此举怕是在试探天界的兵力如何,可是,试探的话,一次两次即可,这天天来,一天还好几次又是什么意思?

天界是有些疑惑,墨泽却是站在朝凤殿的房顶上嗅出了不同的味道。

妖界,怕是在破阵。

……

摩诃走后的八天,胡为来到了朝凤殿,而在胡为没来的几天内,暴躁中的鹦哥则把不能出去看胡为的怨气全部撒在了有苦难言的墨泽身上。

由于朝凤殿并没有对胡为设禁止,故而胡为一人进来时除了和平日一样坐在院中防止鹦哥再次偷跑的墨泽,谁也没有发现。

“上神大人,”胡为进来了一会儿也没见着摩诃,只看见似乎有些无精打采的墨泽趴在梧桐树下的石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

“哦,你来了啊。”墨泽眼皮也没打,十分无聊地打了声招呼。

胡为微微有些诧异,平常见到的墨泽不是这个样子,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然而疑惑归疑惑,胡为还是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才在墨泽身边坐下。

“哦,看样子挺好的,没死也没缺胳膊短腿儿,”墨泽勉强拧了一下脖子,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扫了胡为一眼,不知为何,那眼神扫到身上,胡为忽然感到一阵凉飕飕的。

而且,这话咋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胡为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开始暗暗揣测:难不成?是姐姐因为他和墨泽吵架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胡为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忽然如擂鼓般响了起来……

正在这时,墨泽忽然从石桌上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而后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离石桌好远的一个地方。

胡为还没有反应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感觉一阵劲风伴随着一个疾驰的黑影朝着墨泽刚刚坐着的地方扑面而来。

当然,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墨泽此刻早就躲得远远的了,胡为只看见一个硕大无比浆果冲着坚硬的石桌直扑而去。

胡为顿时脸色大变,他自然猜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他不过刚刚来得及起身,就感觉到粉身碎骨的浆果的残骸伴随着香甜的汁液瞬间铺满全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砸中了,砸中了哈哈哈!哈哈哈!”就在这时,熟悉的鹦哥的声音响彻在胡为的心头,胡为瞬间就觉得额角的青筋尽显,胸口也不由自主地起伏了起来。

“啪!”一声沉闷的敲头声出现在鹦哥刚刚出声的地方,伴随着鹦哥的一声闷哼,墨泽愉悦的嗓音也低低的出现。

“哼,小丫头,想打我,门都没有!”

“混蛋,你怎么在这里?”鹦哥气急败坏,明明看见刚刚砸中了一个人啊,现在阿三还在偏殿修炼,院子里应该只有墨泽一个,怎么可能没砸中?鹦哥捂着脑门兀自不相信中。

“我当然在这里啊,不过,准头不错,刚刚确实是砸中了,”墨泽说道这里停了一下,而后够唇一笑,笑容得意而邪魅,“不过,砸中的不是我。”

鹦哥闻言大惊,瞬间扭头看向石桌方向,这一看,却是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那个让她一直揪心揪肺得担心的人,虽然,这个人全身都是被砸烂的浆果留下的汁水,不过,没事,就好。

远远地看着,鹦哥就忽然高兴地裂开嘴唇笑了起来,眼睛也明亮起来,而一直以来笼罩在她额前的阴霾也似乎一瞬间消失了。

墨泽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正午的光线划过鹦哥年轻稚嫩的容颜,留下一层明灭不定的光影,墨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没有做声。

“胡为,你没死啊?”鹦哥一蹦一跳地跑到胡为身前,笑嘻嘻地打算给他一拳,这也是他们以前见面的习惯,只是,记忆中熟悉的动作在看到胡为表情的一刻却瞬间停住了,就连她前一刻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都仿若瞬间被冻僵在脸上。

并没有发生什么。

只是,眼前这个人,似乎和之前她印象中的胡为,有些不一样,好像,换了一个人。

而此时的胡为,早在听出鹦哥的声音的时候便猜到了他之前对摩诃的臆想也不过是想想罢了,有那么一瞬间的恼怒,再加上一身的污迹,狐族素来又是爱干净的。

可是,当听到鹦哥那毫不掩饰的笑意和俏生生的语调时,他却忽然又气不起来了,那股之前闷在胸口的闷气,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种无奈。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摩诃,无关风月,只是,想起了她平日,到底是以什么心态和眼光看待他们的。

是的,他们,不是她,还有他。

那一瞬,一股比之前的憋闷更沉重而绝望的情绪出现在心头,不过,也只是一瞬,现在便说这些,不是太早了吗?

于是,在鹦哥跳到身前的那一刻,胡为早已收拾好所有的表情和心情,以一种雍容而自得的表情笑看着鹦哥。

是的,笑着,很温柔很包容地笑着,虽然那笑容里有几分渐渐培养出来的王者气息,有几分刻意的礼貌,然而,那笑容里,大部分,却还是真正的关心和熟稔。

只是,这样的笑容,身边的人,没有任何一个对她这样笑过。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熟悉的狐狸,那个几乎沾满了她的童年时光的男孩儿,忽然之间,就多了这样一种她看不懂的表情。

看不懂,却忽然觉得好难过。

“怎么?不认识了?还是想打一架?”胡为见鹦哥愣愣的,有些诧异,挑挑眉调笑道。

“哦,啊?哦,不用了,你们聊,我先,我去看看阿三。”然而,鹦哥却忽然像碰见什么十分难过的东西似的,表情僵硬地对胡为笑了笑,甚至没有看胡为的眼睛,便像有什么在屁股后面追似的逃也般跑了。

胡为微愕,见墨泽眼神玩味地看着他走过来,皱皱眉问道:“鹦哥,她,她是怎么了?”

墨泽看了他好久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陌生而又有些尖锐的眼光不紧不慢地上下打量他,而后慢悠悠地开口道:“没什么,只是今天就忽然开窍了,被自己蠢哭了。”

胡为闻言不禁皱眉,刚想反驳,在墨泽的眼神又一次浮现在自己脑海的瞬间沉默下来。

鹦哥,是说他变了吗?

...

...

第四十二章 沉舟侧畔千帆过

“好了,不说这个,你今天过来干嘛的?狐族不是才被偷袭吗?你作为狐族王储,怎么这么有闲时间跑出来?”墨泽笑了笑不再用那种眼神打量他,只是,看他的眼光却也仿若隔了一层雾,依然是笑嘻嘻的,看似熟稔而亲密的,然而,胡为却感觉不到温度。

那一瞬间,胡为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类似崩溃的情绪,然而,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他只是沉默地抿抿唇,而后有些僵硬地开口道:“摩诃呢?”

为什么,来了这么久,也没有看见她……

听见胡为直呼摩诃的名字,墨泽的眼神忽然暗了一下,不经意地看了胡为一眼,而后毫不露痕迹地回答道:“有事,出去了,过几日回来。”

很直接的回答。

胡为却这句话说得腰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有事?出去了?

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而有事,是什么事?墨泽上神看样子是不打算告诉他了,他这样,是摩诃告诉他的吗?

胡为一下子觉得心里凉飕飕的,那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从没有从万千纷乱的族事和家事中挤出时间过来……

“哦~”心中如江涌山蹦,胡为面上却是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除了,捏得有些苍白的手指。

墨泽无声地笑了笑,眼神有些怜悯又有些居高临下,淡淡地接着问道:“妖界偷袭,狐族损失如何?”

胡为愣了一下,不是说墨泽上神是万事不管的吗?连天界的危亡都不放在心上,为何,会关心狐族的事情?

仿若是猜到胡为心中所想,墨泽暗自撇撇嘴,心道,谁想管你啊,还不是怕摩诃回来担心,与其到时她去找你,还不如他来问,等摩诃回来,他添砖加瓦地给描述一番就好,再说,你又没死又没缺胳膊短腿儿,何必惹人担心?

一个就够了,再多一个,他才不要呢?

自然,还算稚嫩的胡为可想不到这一层,而正是由于不明白,他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回答:“是地狼出手的,所以,族内小辈和王族都受了伤。”胡为说完脸色不禁有些暗淡,他之所以能这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而没有作为王储收到袭击,不过是由于他刚回不久,地狼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且族内众人的刻意忽视和不承认,才致使他有幸避过了一劫。

墨泽闻言挑挑眉,“地狼?他不是你们九尾狐的近邻吗?”

胡为听墨泽如此说脸色愈发难看了,正是由于地狼是他们的近邻,还是九尾狐数百万年的好友,故而整个九尾狐内部都没有想到一向友好的地狼会突然对他们出手,且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地杀手。

族内的孩子基本都是和地狼的孩子一起长大的,父王和地狼的王也是好友,因而当晚地狼王趁着父王喝得微醺的时候出手,整个狐族都没有想到,更没有防备,而在地狼王出手之前,借着酒宴进入族内的地狼已经开始对着身边的狐族出手。

而正在这时,一直守候在外的妖界也迅速地入内,几乎是一瞬之间,整个狐族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晚出现在酒宴上的九尾狐王室几乎被屠杀殆尽,而最终,还是父王拼着重伤全力激发九尾狐的天狐之力,在他的召唤下,利用狐族天生的力量和对地形和阵法的优势,才将闯入族内的大部分偷袭者斩杀殆尽,而如同地狼王之类的,却只不过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在狐族的阵法保护下被强行弹了出去。

而那一晚,他由于刚回不久,沉渊虽然高兴想把他带出去,好堂堂正正地公布他的身份,可他们家里人实在多,所谓人多嘴杂,到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胡为当时还有些愤恨和伤心,然而,既然他选择了回到家族,那么,他就必须隐忍,他没有出手酒,酒很苦,没有摩诃酿得好喝,可是,这才是真实,这才生活,不是吗?

而偏偏无巧不巧,正是由于他的不受重视,或者说不受待见,他躲开了这次包藏祸心的宴会。

而也是这场让整个狐族几乎覆灭的灾祸,让了他出头的机会,而他也顺势抓住了这个机会,真正地以王者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整个家族面前,而家中其他的王室子弟,对于这种局势,也再无力回天。

只因为,当地狼杀进族内时,本来还在昏昏然喝酒的胡为瞬间被这股冲天的杀气惊醒,醒来后才发现整个狐族已经乱成一片,到处都是烧杀呼喊的声音,他见势不对立刻就想到了今日的宴会,一时心惊,提剑就冲了出去,他本是九尾狐嫡亲血脉,天赋远胜于族内的任何人,而虽然由于年幼的流言让他并不曾真正接触过狐族技艺,然而,之后在摩诃手中的学习,却是九尾狐族内的绝学不遑多让的孤本,且加上摩诃的亲自指点和在人间的修炼,他的修为和在法术上的见识已不次于族内任何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在人间的九死一生,摩诃几乎是用半条命在墨泽的帮助下换下了他这条命,不仅如此,他的先天之力也在摩诃二人的全力维护下提前激发,既然他当初做了回族的选择,摩诃也给了他自护的力量,他,又岂可辜负?

一想至此,他便毫不保留地出生,所过之处,之前由于猝不及防几乎没有还手机会的狐族迅速争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休息之后,自然是血海深仇地反扑。

而他外溢的王储力量,无法掩盖的王室风范,一时深深落入了当时所有的狐族众人眼中,那一刻,他自己,在这么多年的背离之后,以一种绝对至高而无尚的姿态,重新杀进了族内,且一次性让狐族所有人在内心深处默许和承认了他的地位。

他,就是王。

等他冲到内殿时,局势暂时被沉渊控制,然而,整个狐族王室却没有一人是完好无损的,就连沉渊,也是面色青白,俨然是受了伤的样子。

而地狼王和妖界两员大将,则伺机偷袭受伤的沉渊。

而胡为,则看准时间,在地狼王和妖将动身袭击好不防备的一瞬间,瞬间出手。

而在出手的一瞬间,胡为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他再也回不到那个为了鹦哥的一句话就置气地和她打个三天三夜的人。

其实,他本可以早点出手的,那样,沉渊,他的身生父王就不用再受一击,可是,他心底却很清楚,这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虽然在暗处,但真正论力量,却在地狼王和妖将之下,贸然出手,占不到便宜不说,错失到手的机会才是可惜。

心态转变之快,一瞬之间,连当时的他都有些惊诧。

也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由于形势对他们不利,他由于在暗处虽然成功伤到了地狼王和妖将,但是,那伤,却并不致命,身经百战的地狼王和妖将在杀气近身的一瞬间朝一边避去,然而,却被发现他们企图的沉渊用插在他体内的武器拼力拖住了一刻,也就是这一刻,让胡为真正伤到了他们,然而,却还是避开了致命位置。

而机会,往往只有一次。

然而,既然选择站出来了,那便必然没有后退的机会,胡为知道现在的形势已容不得他们后退,而沉渊在刚刚一击之下赫然是连出手都有些吃力。

微微抿唇,他便做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地狼王和妖将之所以不走,不过是看他们损伤严重无力回来,想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么,既然他们如此想,那么,就让他们知道,他们还有力量,还有让他们必须低头的力量。

那一瞬间,他迅速激发体内的全部天力,天狐全盛时的最大力量,一瞬间,他化身为了那只曾经让摩诃都有些惊惧的九尾白狐,雪白的九尾肆意而凛然地在他身后摇曳,血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地面上惊呆了的地狼王等人,狂怒的狐叫瞬间划破云层,无边的力量一时让所有青丘的狐族伏地跪拜。

摩诃曾经跟他说过,当他生命收到威胁时,这股完整的天狐之力自然会全力激发出来,而刚刚,他正是全力朝自己一击,一击致命那种。

以死博生。

他的生,狐族的生。

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并没有看到那个同样用生命胡护卫整个族群的男人脸上复杂莫名的光,如感叹,如后悔,如赞赏,如悲哀……

自然,地狼王和妖将在胡为异化之后审时度势地迅速离开,而胡为的目的,也不过如此,一旦他们离开内殿,那么,沉渊就可以用狐族自古而成的法阵将他们弹出去……

而他,一战成名,虽然,由于短暂支配这股他还不能承受的力量,在地狼王离开没多久,他便迅速委顿昏了过去……

而这些,都是后话。

而他想要的,一夜之间,都得到了。

...

...

病树前头万木春

第四十三章

离开朝凤殿之后,胡为一直面沉如水,新调到胡为这个王储身边的侍卫一时都觉得这个被族内不耻了数万年的嫡氏公子在一夜之际便挽回了所有的颓势,一夜之际,便引得了族内所有族人的支持和赞誉,不论是力量还是谋断,甚至说与如同炙手可热的朝凤殿之主青鸟上神之间的关系,都引人侧目,可是,作为族内最擅长察言观色的狐狸,他除了知道现在的小主子心情不好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如此小的年纪,便能如此不动声色,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得这么好,难顾能一举夺得人心,真是厉害。

这侍卫在自己一番揣度之后,愈发觉得自己跟对了人,于是面上的表情也愈发的恭敬。

而此时的胡为,只不过,心底,难过罢了。

只是,难过罢了。

离开朝凤殿的那一刻,他心底就隐隐觉得,一旦他跨出这道门,他将会失去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最重要的东西,可是,他不能不走啊,开弓岂有回头之箭,他已经做了那么多,怎么可以现在放弃?

是啊!他不能放弃,前面的路已经很清楚,而后退已渐渐被雾霾掩盖,无路可退,他只有前进。

……

胡为走后,墨泽便十分悠闲的模样坐在原来的石桌旁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神莫名,嘴角噙笑。

“这样,也挺好的。”

他自然看到了胡为走时脸上的痛苦和挣扎,可是,他既然做了选择,这样的结果,他就早该预料到了。

你选择了狐族,选择了王权,哪怕不是你所愿,可是,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与你的选择所得到的相应的失去,你也应该默默承受,不是吗?

喝掉了酒杯中最后一滴酒,墨泽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摩诃,你再不回来殿里的酒都快被我和鹦哥喝完了,哎呦,对,鹦哥……”

墨泽忽然想到刚刚被深深震撼而逃走的鹦哥,顿时酒也醒了些,脚步匆匆地朝殿内而去。

“鹦哥!鹦哥!鹦……”找了半天墨泽也没见着跑出去的鹦哥,墨泽不禁有些着急,结果一转头就发现摩诃的房间漏开的房门缝隙中露出的一缕鹅黄色的身影。

墨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低低地无奈道:“小丫头。”

推开房门,墨泽便看到了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的鹦哥脸上那种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该出现在鹦哥脸上的表情,那种混杂着茫然、无助、不解和一种叫做成长的东西。

那一瞬,墨泽被深深地震撼,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尖刻的声音不断地咆哮:“完了完了,等鹦哥回来时肯定会杀了他的,完了完了!”

“你说,我为什么学不会胡为脸上的那种表情?”鹦哥幽幽地问完,又转过头看着对面的铜镜,一遍一遍地调整自己脸上的每一寸表情,那种陌生的、礼貌的,又带着些微温情的表情。

墨泽回过神,看着对着铜镜执著地要学会那个刻在她心口的那种表情的女孩,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地走到她的身边,墨泽扶住鹦哥的肩膀,弯下腰,让自己的脸也出现在镜中,然后,勾唇一笑。

“你看,我也学不会。我就只会这么笑,”镜中的男子有一双比狐狸还有邪魅的眼,微微的眯着的眼角横生着一丝浅浅的媚意和邪恶,薄唇似笑非笑地勾着,配上他如勾勒的如画面容,看上去格外的迷人而美丽。

鹦哥不太懂墨泽的意思,镜中圆溜溜的双眼露出些许疑惑。

墨泽又笑了笑,温柔地对鹦哥说:“你看,我是这么笑的,你看,你能不能学会?”

鹦哥愕然,然而,心底有些空荡荡的,她低低地应了声,点点头,开始傻愣愣地学习墨泽刚刚的笑容。

可是,他的笑容那么的邪魅,那么地难学,她圆溜溜的眼睛不管怎么弯都笑不出那一抹媚意。

鹦哥有些沮丧。

“你看,你也学不会我这样的笑容,我们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别人学不来的笑容,就像我们自己,我们只能是我们自己,而不可能是别人。胡为有属于自己的笑容,我有我的笑容,而你,也有这样的笑容,你学不会我们的笑容,我们,也学不会你的笑容,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我们需要记住的,便是我们自己是如何笑的,别人如何笑,并不重要。”墨泽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地对鹦哥说道,他不敢说的太多,鹦哥,还是个孩子,许多事情,不论是鹦哥还是他,都只能起一个引导的作用,她的人生,必须由她自己去走。

“我的笑容?”鹦哥皱眉微惑,她的笑容,她的笑容,是怎样的?她,怎么想不起来了,她试着冲镜中的自己勾唇笑出,可是,嘴是勾了,但她,还是没笑。

墨泽微微叹了口气,温柔地说了句:“摩诃要回来了。““姐姐?”镜中的面容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投入了一滴石子,所有的一起都有了波澜,鹦哥的面上也有了生气,沉沉的双眸中透出一丝晶莹的亮光。

“姐姐真的要回来了?”鹦哥声音一下子活跃了起来,眼睛亮亮的,嘴角也翘得高高的。

墨泽无声地笑了,这不,笑了,只属于自己的笑容,但是,墨泽没有做声。

“嗯啊,”墨泽复又变得懒洋洋的,“她跟我说了。”墨泽说完便毫不留恋地推门离开,“啊,好饿啊,找点吃的。““混蛋,给我站住,姐姐跟你说什么了?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站住,混蛋!”

……

听着身后传出的鹦哥重新生龙活虎的咒骂与气急败坏的呼喊,墨泽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哎呀,哄孩子真累,太累了……’自然,摩诃可没有跟他说过什么,不过,摩诃就要回来了,不是吗?

……

下午的时候,墨泽担心再关就把鹦哥关坏了,再加上她好不容易地被转移了注意力,于是,他这大魔王决定大发善心地放他们出殿到处玩玩,顺道打听一下凤族的伤亡情况。

狐族那边的消息已经从胡为那里知道了,如今胡为代表天狐与天帝磋商结盟的事情,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有结果,而之前,凤族由于天后须提的缘故已经和天界牵连在一起,如果三者能够成功结盟,不得不说,从力量来讲,绝对稳压妖界和魔界一筹,只是,不知道到时怎么安排,另外,他也想知道凤族被偷袭得到底怎么样了,凤族诶,从上古时期,便是天生具有庞大力量的种族。

鹦哥听到这个消息自然高兴,她都被憋坏了,早就想出去走走,之前墨泽由于胡为的事不让她出去,意识在想到胡为的时候忽然一疼,而后潜意识地避开这个词,鹦哥原本欢天喜地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不过,也就是一瞬,墨泽低着头,没有发现。

“要是凤族没有受什么伤,我可不可以……”抛掉旁的想法,鹦哥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她到时可以顺道欺负欺负人不,上次那个什么长老的仇她还没有亲手报呢。

一看鹦哥的表情墨泽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毫不留情地一拳砸在她脑袋上,看着这小家伙满脸怒火地抱着脑袋瞪着自己,墨泽吹了吹拳头,慢悠悠地说,“可以啊,不过,从明天开始,再也不准出门。”

墨泽一说完,鹦哥更加气愤了,圆溜溜的双眼都要冒火了,跳起来就要打墨泽,被墨泽一拳又打趴了下去。

鹦哥哎哟哎哟地呼痛,这回低着头没有做声,心底却在暗暗咬牙,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姐姐回来,她一定会让姐姐为她报仇的,一定……

墨泽是谁,自然知道这小家伙心里的想法,也不点破,说了句在晚饭前回来又优哉游哉地踱步到摩诃的闺房去了,干嘛?睡觉啊,摩诃不在,不能和摩诃在一起,难道她的床,他还不能睡了?

唉,照顾小孩子就是累,诶,得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不然晚上做饭又得要命了……

对了,这两天被鹦哥念得不行,再加上鹦哥不断的撺掇,墨泽上神现在除了大魔王的身份外,又兼了鹦哥和阿三的专职厨师,只不过,额,你懂得,这菜的味道^而在鹦哥回去睡觉的时候,鹦哥则兴奋地拉着一直在殿内修炼的阿三跟她一起跑出去玩,废话,出去玩肯定要叫一个人,就是到时挨打、背黑锅也有人作伴是不是?

阿三……

...

...

第四十五章 我舞影徘徊

直到后来,陪同沉渊一起前来的胡为提出了新的建议。

胡为所言,其实我们的兵力并不少,且力量强大,更有许多多种法术的人,妖魔虽然众多,但我们不需要跟他们比,我们只需看清自己的优势,因势利导即可。

这话说的在理,于是帝昊便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胡为说,天界盟军每次都是被偷袭之后才知道,从表面来看是由于战线过长导致的人员划分不够,其实,从根本来讲,是信息沟通的不畅,各族之间的相互猜忌和怀疑,导致所有的有利消息传达的滞后,如果他们能解决这个,保证三族之间信息沟通的流畅,那么,他们何惧妖魔的偷袭。

其实,胡为说了这么多,只是在说一个问题,即天界、凤族和九尾狐三族的不团结,而妖魔两界则密如铁桶,他们输,就输在这点。

胡为说完之后,殿里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许久。

只因为,胡为说的是事实,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却都不肯承认的事实。

而如今,这个事实,却被胡为道破。

不过,如今时刻,已经快到你死我活的阶段,既然问题已经戳破,便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

故而,殿中的几个决定三界命运的人物只不过变了几下脸色,便迅速地开始就此展开布置……

“千里眼和顺风耳各率一万天兵分至凤族和青丘……”

“将八尾玄狐……”

“鸢尾鸟听命……”

顷刻之间风云变化,而天界联盟在这之后,第一次成功阻拦了妖魔两界的偷袭便完败妖魔派来的五万妖兵魔卒。

在大大地鼓舞了天界盟军之后,在此之后的战役,两边而有输赢,真正形成了对峙之势。

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决战,马上就要到来。

而这个时候,朝凤殿……

“墨泽,你说姐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都十六日了,她再不回来,天界就要决战了。”鹦哥坐在高高的梧桐树上摇晃着双腿,有些担忧地问着墨泽。

墨泽半个身子都倚在梧桐树上,眯着平日邪魅的双眼,表情散漫,有些敷衍地应了句:“快了,快了。“他没有多担心,他的摩诃,说过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只不过,他们需要给她时间罢了,给她时间,让她真正地空出一个完整的心房,装下自己。

他不急,他不急。

他不急才怪……

都十六日了,对那个时空来讲,都十六年了,十六年,摩诃,你已经陪他十六年了吗?

哪怕他知道摩诃不会违背他的诺言,不会不回来,可是,一想到她陪了那个男子十六年,他就会莫名的十分烦躁,很想找人打一架。

“你又敷衍我!”鹦哥有些不满,来脚尖踢了踢梧桐树,大大的梧桐树顿时被摇下一大片金黄的梧桐叶,洋洋洒洒地落了墨泽大半身。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出响彻云霄的钟鸣声,三声。

“咚……咚……咚……”

鹦哥一愣,这时妖魔来袭,转头向墨泽看去,其实之前的战役他们也参与了不少,只是由于墨泽的态度,他们并没有杀敌多少,大部分时候都是没几下墨泽就把他们提溜回来了。

这次钟声又响了,鹦哥自然下意识地朝墨泽看去。

哪知,人影没看到,只感觉自己后脖子一紧,衣领已经被墨泽提了起来。

“走,鹦哥,咱们出去打架去!”

墨泽:哼,来的正是时候!刚好想找人消消气……

鹦哥……

(可以放开我的脖子吗……)而等墨泽、鹦哥和阿三兴致昂扬地到达战场的时候,天兵已经和前来偷袭被发现的妖军有条不紊地战到一块,十分热闹地打着。

墨泽丢下鹦哥,眯着眼睛开始找方便下黑手的,而不再理会被他提着后脖子而来的鹦哥:“啊,自己玩去。”

……

瞅了一圈,墨泽有点郁闷,怎么半天没看到一个够打的,一个两个都弱不禁风的样子,墨泽摇摇头,直觉感叹,看样子,今天这气是撒不出去了。

刚刚准备转身把已经打得眉开眼笑的鹦哥提溜走,这一回头就发现,哟,看漏了!

眼睛一亮,墨泽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原因无他,因为墨泽看到了战神擎天。

当然,不是说他要去找擎天打架,而是他看上了现在和擎天打架的那个人。

真是好久不见啊!

凌风!

感觉到一股劲风来袭,凌风迅速挥剑逼退身前的擎天而后一个回旋挡住了从左侧偷袭的墨泽,当然,由于猝不及防再加上墨泽的吓死手,他自然地被逼退了几步。

“哼,天界什么时候流行以多欺少了?你们不是最喜欢标榜公平正义了吗?”见来人是墨泽,凌风嘴角一挑不屑地讽刺道。

擎天脸色微变,还来不及反驳就听见墨泽欢天喜地的回答:“诶,你打架大傻了吧,我不是天界的啊,天界不喜欢以多欺少,可是,我喜欢啊!我最喜欢欺负人了!”

凌风一听差点被噎得吐血,忘了这个家伙不是天界,忘了这家伙是个纯纯的不要脸的,忘了这个家伙是不能讲道理的。

嘴角一撇,凌风也懒得理他,眼神一厉便毫不犹豫地挥剑朝墨泽砍去,墨泽也不含糊,右手不知何时出现一三叉戟,信手一推拦住了凌风这凌厉的一击。

擎天站在一旁,脸上闪过一丝踌躇之色,是和墨泽上神说的那样上去以多欺少呢,还是,嗯,等他们打完了,或者说等墨泽上神打累了,他再上……

说到底,他可不是那些整天满嘴仁义道德的文官,他是武将,是战神,打赢战争才是他的目的,至于怎么打赢的,赢了之后再说。

偏偏就在这时,打得一脸高兴的墨泽一回头发现擎天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顿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是蠢还是傻啊,我都帮你把他拦下了,你就不知道趁机多杀点妖兵啊!”

经墨泽一提醒,擎天顿时反应过来,对啊,墨泽已经拖住了凌风,他空出手了,干嘛傻愣愣地守在这里,妖兵那么多,干嘛不去杀?

他真是蠢毙了~激走了擎天,墨泽眼神一变,语气轻佻地讽刺道,“老怪物,你的伤养好了?”

凌风反手一个横劈,语气凌厉地答道:“对付你这么个小家伙,哪里需要老夫尽全力,一点小伤,还能耽误我杀了你不成?”

“哟,哟,哟,口气这么大,不怕闪了舌头啊!”墨泽挑挑眉,三叉戟在他手里武得风生水起,好不畅快。

凌风也毫不示弱,剑光快得如同一片白虹,密不透风地挡回墨泽所有的攻击,不慌不忙地接着道:“小家伙,就这点本事和我斗,太嫩了点吧。”说完剑光一闪,直指墨泽眉间。

墨泽眼神一暗,迅速横戟一拦,却还是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退了数步,胸口有些闷闷的。

脸色微沉之后墨泽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怎么看都怎么透露着一股奸诈,“嘿,老家伙,听说人老了之后下雨天都容易腰酸腿疼的,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年轻的时候还闪了腰,打累下雨你怎么受得了!”

...

...

第四十六章 江上秋风江下雁

这话说来也是桩旧事,一桩三界都不知但也许都可以理解的旧事。

多年以前,上古界确实发生过诸神之战,而在那场战后,幸存下来不过的上神通过决议,关闭上古界与下界的,通过断绝与下界的联系,来达到躲避麻烦,躲避战争的目的。

这一举措,不得不说,在当时,还是十分有用的。

诸神之战之后,下界百废待兴,不论是天界还是妖魔界,废墟满目,纷争不断,就算是上古神,如若此时介入,那么,必然会染上一段剪不断的因果关系。

而当时侥幸从这场大战中活下来的神祇,都不愿意在看到任何与这场战役有关的事情,也不再想管下界的任何事。

扩日持久的战争结束,无数熟悉的面孔全部陨落,到后来,他们这些活下来的神祇,都想不起他们这场战役到底是因何而起的。

疲惫与厌倦是当时活下来的神祇唯一的感触。

而在这之后,活下来的上神血脉堪堪挑选了几个资质和心境都比较好的几位血裔,无声无息地回到上古界,而后,隔断了上古界和下界的所有关系。所有的上神,必须居于上古界,如果上神有原因地出现离开了上古界出现在下界,那么,上神不得显露真身,一旦真身被他人看见,那么,根据上古界制定的规则,上古界则会在三九之日通过上古之门将其强制召回,当然,如果是下界之人血脉苏醒飞升,上古界之门自然也会为之打开。

只是,也不知道是由于下界认为诸神皆亡的心理原因,还是好的血脉都被上古神祇挑走了的缘故,上古界关闭的多少万年里,没有一个上古血脉苏醒飞升的,反而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绝大部分都凋零了,就墨泽知道的,三界也就是剩一个青鸟血脉——摩诃了。

而这也是为什么诸神之战之后再也见不到任何上古神祇的原因,也是天界关于神祇寂灭的传说的由来。

当然,神祇自然没有寂灭,他们,只不过是沉睡了。

不过,墨泽从诞生就知道一句话,麻烦是不可能避免的,而正面解决的话却是可以换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自然,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没有麻烦的地方,这个麻烦解决了,时间会在天地孕育之下,诞生出当下的另一个麻烦。

这是循环,也是天理。

只是,当时的所有神祇,都沉浸在那场诸神之战的沉痛中,没有任何人想到这一点。

而墨泽,在知道了这一点且将其付诸行动之后,被他那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的老子一巴掌扇到了下界。

当然,这是后话。

之后,在无期限的沉睡之后,再次醒来的时候,神祇发现,外面的麻烦,由于他们的举措,算是彻底和他们断开了,然后,当没有外患之后,内忧就自然而然地诞生了。

说来,上古神祇并不是像如今的三界这般,划分的十分清明,甚至还有天界、魔界、妖界之分,当时的上神,并没有这些意识,在他们看来,彼此之间,只是由于本体和修炼的功法不同罢了。

也就是,区别而已。

然而,区别也是很重要的。

幸存下来的神祇一觉醒来,发现之前带上上古界的娃娃如今都已经如他们当初所预料的那般,耀眼而夺目。

那么的年轻,就如同当年的他们那般。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当年的时候。

他们也有。

当年,正是这群年轻的不知深浅、没有真正经过世事打磨的孩子们,在时间的沉淀下,不仅没有将自己沉下来,反而,在时间里迷失了自己。

或者说,在时间的催化下,滋生了许多不该的**。

**,人皆有之,然而,是以有,是以知,是以控,是以平,方为神。

有之,知之,控之,平之,才能真正为神。

而对于这些失控的孩子,神祇们,却鲜有地一致沉默了。

不是不愿意,不是不能,只是,不知道而已。

不知道该不该管,不知道能不能管。

当年,他们让这些孩子没有经过任何磨难便登入了上古界,哪怕他们资质绝佳,却终是由于缺乏了一个时间的过程而缺失了许多东西。

而如今,这些缺失的因素却让他们在时间的又一次磨砺之后,衍生了这种不劳而获产生的恶性后果。

贪婪、自负、自私、霸道、伤害、武断、毒辣……

……

墨泽是在这场战事平息之后诞生的,他老爹从来不给他讲这些事,听母亲说是由于当年领头的孩子中,便有一个是他自己亲自从下界挑的,可是,到最后,却也是他,亲手终结了那个孩子。

而他母亲,在他小时候的时候,讲到这里,总是沉默好久,而后轻轻地叹息一声,就不再说了。

慢慢地,他长大了,由于好奇,他自己也去打听过,然而,知晓当年这些事的,要么,就是何那场纷乱一起,陨落了,要么,就是和父亲一样的神祇,他们根本就不愿再提这些事。

只是,虽然如此,他还是知道了一点,比如,当年的事情到后来影响颇大,原本默不作声旁观的神祇都受到了波及,甚至有一些心境不清的神祇受到了诱惑,也卷入了这场纷乱,而也由于这场纷乱,除了当年的孩子,也有些许神祇离开了上古界,有的,是被放逐,有的,却是,突然不见的。

又比如,这场战事,十分惨烈,极其惨烈,哪怕经历过诸神之战的青龙上神,他的父亲,每每提到这个,脸上都会出现一股肃杀而悲壮的凝重。

咳咳,说远了。

在妖界的时候,墨泽和凌风交手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在那场战事中被放逐的神祇之一,是真正的神祇,而不是那群孩子。

莫说,当时的墨泽一发现这个,确实惊了一身汗。

或许他的修为在三界看来算是顶尖的,然而,同样的上神身法,他的修为就有点不够看了,毕竟,他也不过存活了一千多万年,而凌风,按照时间推算的话,怕是比他多了几倍还有多的……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小心地试探了一下,果然。

他记得,当年被放逐的神祇基本都受了几乎无法恢复的重伤,不然,以上神的真实力量,放到下界那绝对是有病……

那凌风的腰上绝对是受了不能再重的伤。

受了伤啊!

他就不担心了,他就喜欢欺负弱小。

虽然,那人既不弱,也不小。

不过,受了伤的凌风,和他也就差不多了,顶多是,比他强上那么一点点……

就一点点,他只承认一点点。

只是,当时情势使然,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了解其他的,便带着青衣,也就是摩诃他们离开了。

而回到天界之后,三界开战,他其实也是在等着这个不属于三界的力量出现。

只要他敢用上神的力量打,他就可以用上神的力量回他。

而这样,天地追究责任他是没有责任的,是不算违反在下界使用不属于该界的力量这个规定的。

只是,他聪明,那凌风也不是傻的,自然也看出了墨泽的鬼主意。

打打杀杀间始终不肯使用上神的力量。

偏偏他们在三界可以使用的力量又都差不多,于是两个人打啊打,打啊打,怎么打就还是……

一个字——打……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反正二人打得都比较上心,拳脚刀枪相向的同时,两人还变着法子的斗智斗勇,想逼对方在自己之前使出上神之力。

等两人都觉得无聊停下来的时候,墨泽一抬头才发现,这头上的天咋比出来的时候还要亮?

纵观一周,墨泽摸了摸鼻子。

大家都打完了吗?

原来,妖界与天界的战争在子时的时候就结束了,由于狐族及时得到消息,从后方偷袭了妖界,首尾齐攻,团结一心,妖界很快落败,除了领头的跑了一个,就剩下一个和墨泽上神纠缠不休的。

战事停了下来,大家又不好去干扰墨泽打架,于是干脆以他们为中心围了一圈,看他们打架……

而这一看,众人又是又钦佩又皱眉的。

怎么说呢?

就是感觉,就明明可以拿锋利的刀子来解决的事情,偏偏这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人抓一个刀把,就是不拔刀得打……

这看得一众的人都急的恨不得上去替墨泽上神打。

当然,想想而已,就算这两人是拿着刀把打着玩,但间或传出来的杀气与凌厉,可不是随便谁就能承受的。

当然,也有人除外。

比如,双目炯炯,一脸向往之情的战神擎天。

又比如,出来查看战况的天帝帝昊。

再比如,代表狐族的天狐胡为,唔,应该叫初殇才是。

……

这就是上神的力量?

(墨泽:当然不是,你太没见识了!)“哼,今天就到此为止,等来日决战,你我再好好打上一场!”扫了一眼周围,凌风冷哼了一声,眼神斜斜地扫了一眼众神,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去。

“不要让他跑了!”凌风才说完,天界不知道是哪位神君就忍不住多嘴道。

凌风理都不理,双手背后,跟闲庭漫步似的,不慌不忙地消失在天际。

“跑?”墨泽挑挑眉,拿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好几眼,才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摇着头、叹着气拎起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好戏的鹦哥的后脖子朝朝凤殿走去。

“上神……”那个神君估计是看情势有点不太对,有些心虚地叫了声,而后看了一眼周围看自己的眼神,默默地不吭声了。

而墨泽漫不经心的声音则懒懒地传来:“不要派人去追,以后碰到这人也躲开点,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

...

第四十七章 桃花坞里桃花庵

原本还独领风骚、意气风发的墨泽一回到朝凤殿,立刻撒手丢掉鹦哥,脸也一下垮了下来,整个人跟霜打了的白菜似得,蔫蔫的~

鹦哥默默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

开始一天一次鹦哥问答:“诶,你说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墨泽拿后脑勺白了她一眼,闷声闷气地答道:“快回……”

可惜墨泽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鹦哥已经二话不说地自顾自地接过了话头,自问自答道;“姐姐该不会不回来了吧?唉,公子那么可怜,姐姐又那么喜欢他,肯定是舍不得回来了,唉……”

鹦哥边说边摇头晃脑一副十分可惜的样子,墨泽自然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听到是另一回事,于是……

“砰!”

“啊!你又打我,呜呜,等姐姐回来我一定让让她揍你!”鹦哥再次捂着脑袋开始碎碎念地诅咒墨泽,混蛋,每次都打头,不知道会打笨吗!

墨泽哼了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不是说摩诃不会回来了吗?既然她不会回来,怎么会知道?”

鹦哥……

呜呜,姐姐,这混蛋又欺负我……

说归说,墨泽心情真得有些郁猝和烦闷,已经第十七日了,在那个地方,都已经十七年了,十七年了,还不够吗?

脑子里乱糟糟的跟长了草了似的,墨泽不禁又想到刚刚鹦哥的胡言乱语,“公子那么可怜,姐姐又那么喜欢他,肯定是舍不得回来了”。

那家伙可怜吗?算一算他和摩诃在一起的时间至少有四十年,再加上他转世后摩诃依旧在他身边,啊!怎么算都是他自己比较可怜好不好?那家伙哪里可怜了?哪里可怜了!

鹦哥竟然还说摩诃喜欢他?摩诃怎么会喜欢他?那么病怏怏的,就是转世了也是个没胆儿的,哪里比得上他?哼,就是要喜欢,摩诃也是喜欢自己才是,才不会喜欢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哼,这么一对比,墨泽明显舒服多了,想想也是,那家伙长得一副病歪歪的样子,打架不行,耍赖不行,除了让人担心,有什么好?哪像他,打架、讨好,嗯,还有照顾孩子,样样拿手,长得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

就在墨泽还在一个人乐悠悠地暗自比较的时候,一个梨大的果核儿“啪!”就砸在他头上……

墨泽全身一震,而后双眼瞬间变得阴沉,满脸也布满了狰狞之色,而后一声怒吼响彻在整个朝凤殿上空:“鹦哥!”

自然,那下了黑手的某人早在得手的一瞬间就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的,墨泽回头也不过看到天际一抹浅浅的鹅黄色身影,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见鹦哥瞎蹿一气,墨泽顿时更气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到处瞎跑什么。

眉头一拧,闪身朝鹦哥刚刚跑的地方追去。

……

而一直默默地立在院中的阿三再次默默地面无表情了一把,刚刚打架的时候把胳膊擦伤了,墨泽上神说没什么事,他还是去看看的好,不然等摩诃回来就该皱眉了。

他不喜欢看人皱眉,尤其是摩诃,看着心烦,就像看到鹦哥揍人一样……

……

鹦哥这次跑得比较远,由于脚底抹油的时候没有确定方向,等她意识到跑到哪里的时候,青丘山已经近在尺咫了。

微微沉吟一下,鹦哥咬着唇就打算使个隐身咒潜进去看看。

哪里知道咒诀还没有念完头顶就传来一阵闷疼。

毫不怀疑,那个混蛋肯定是追来了。

连头都没有回,鹦哥二话不说反身就是一脚。

而这一脚的后果是,墨泽大摇大摆地直接进了青丘山,而鹦哥则变成了他腰带上的一枚鱼形玉珏。

鱼形?鱼形!很伤自尊有木有,被打被抓就算了,还变成了她日日最爱吃的鱼,这让她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青丘山自然是有法阵保护的,只不过,墨泽本身是被法阵所允许的存在,进去的时候又捏了诀,隐了气息,没被任何人发现。

“哼,看,这才叫隐身诀,就你刚刚那两下子,还没摸到门估计就被那群狐狸当妖魔鬼怪给轰了……”墨泽如同在自己后花园子里逛似的,闲庭漫步地走走停停,到处蹿。

鹦哥由于是被挂在墨泽的腰带上,随着墨泽”七歪八扭“的步子,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外面的景致更是变了形的在眼前直晃。

鹦哥好恨,好恨,为什么不给这个玉珏上装一口牙,也好她好好咬一口啊~青丘山布防很是严禁,由于多花林山穴,几乎五十步便有两名狐守,且各自所站的角度也和周围的其他狐守呈攻守兼备的太极之势,一旦一方失守或受到攻击,另一方可以很快调出一人去帮忙。

“啧啧,”墨泽暗暗摇头,拿手指轻轻弹了弹鱼形玉珏,漫不经心地随口道,“看样子,狐族还没有被沉渊给败完,还是有些家底的。”

鹦哥是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什么,不过,听他这么一说,不知怎的,就像心口莫名地忽然松了一口气似的,轻松许多。

墨泽勾唇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我们去看看下代狐王的风采。”忽地,墨泽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鹦哥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下代狐王?嗯?沉渊死了?

过了一会儿,鹦哥明白了墨泽的意思,他说是的胡为吧,这么一想,整个人顿时沉默了。

墨泽挑挑眉,果然,这丫头看来心里还压着了,这刚刚还晃得跟抽风,现在倒安安静静的了,墨泽瞥了眼不再和其他玉珏伶仃作响的鱼形玉珏,眉目微微有了丝愁绪。

……

等墨泽晃晃悠悠、几乎把整个青丘转完了的时候才不慌不忙地来到青丘的主殿。

由于天色已晚,殿里没多少人,除了兀自运转的护殿大阵,空阔的殿中就只有狐族王室的零星数人和几位狐族大长老。

墨泽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几人正在就着殿中用沙推演的地势图讨论狐族的布防修改和人员调配问题。

“……可以让夫执将军领三千狐守在第二关口驻守,前方就以临涣将军为前锋,后方以幼笛和两位长老为主,这样不论敌军从何处攻来,我们都可防可攻,且三点互补,随时换下受伤的狐守。”

“……可,只是,此等功法是否过于保守?若是敌军大规模压来,我族狐守根本没有替换的时间,且数量差距过大……”

“……那……”

……

墨泽没有做声,眼神专注地听着几人的讨论,而鹦哥则透过半挡着她视线的墨泽的外衫,眯着眼睛仔细地分辨。

不是她不想看,只是,鱼形的“她”此时眼中的世界全是变了样的。

平的可能变成圆的,圆的可能成了一条线……

就连平日看着还过得去的胡为那张小脸,此时也突出的跟蛤蟆头似的……

只是,怪异的突出与变形却让她更加清楚细致地看清了平日她看不到的那些情绪。

比如,那认真而坚持的眼神;

比如,那紧抿得嘴角勾起的那丝运筹帷幄;

再比如,他脸上不弱于狐王的那丝威仪;

……

再比如,她今天才发现,原来,真的,真的,初殇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她太笨了吗?

心里忽然又想空空的,莫名地就觉得心慌,慌乱间,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墨泽对她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笑容,就像每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人生一般,别人学不来,也学不会……”

她也有自己的笑容啊,怎么笑得来着……

她试图地去想起她平日的笑容,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跟梗着什么似的,越是想笑就越是难受,慢慢地,她竟然有了股想哭的冲动……

她怎么这么笨,连笑都不会……

……

而玉珏,是不会笑的……

墨泽明显感觉到鹦哥的情绪波动,暗自叹了口气还是咳了一声显出了身形。

“咳咳~”唉,这回扯个什么理由好呢,这无缘无故的,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一会儿说什么呢。心里嘀嘀咕咕的墨泽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平静,眼神都不变一下,谁曾想这家伙不过是在想一会找个如何体面的理由可以全身而退了。

唉,都是为了这小丫头~“啊?墨泽上神!”沉渊几人都被忽然出现的墨泽吓了一跳,这无声无息地出现,也不知道他呆了多久。

“不知上神突然驾临所为何事?”沉渊沉默了一下淡淡地开口。

墨泽微微有些尴尬,难得的,他还真没想好什么好的理由。

只是,墨泽是谁,就是没有理由也要把它变成理由,于是,在沉渊开口后,墨泽满脸神神在在地沉吟了一下低声道:“没事,随便走走,正好听到你们对战事的推演,便过来听听。”

……

没事?

随便走走?你随便走走就走到青丘了啊?

还正好听到,这里隔着整个青丘和各**阵,大神你是从哪听到的?回头我们也去听听……

众人自然听出了墨泽在胡扯,可这话也没有说的怎样,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不知上神对吾等刚刚所言有何建议?”沉渊又是半响沉默,慢吞吞地开口道。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老头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总觉得自从那次偷袭之后,他就变得古里古怪的,沉默寡言的看着人心里很不舒服。

被沉渊咯了一下,墨泽眼神流转,看到了一样在盯着自己看的胡为,于是喜笑颜开地问道:“我看初殇刚刚说的不错,不如让初殇替我回答这个问题吧。”

...

...

桃花隐隐水迢迢

一番毫无意义的讨论之后,墨泽明显有些走神了,回过神来之后,摸着鼻子有些无辜地打着哈哈道:“呵呵,不错不错,果然比我们家鹦哥长进多了。”

胡为听到鹦哥两字明显表情顿了一下,而后又变得风轻云淡,“哪里,鹦哥活泼可人,上神谬赞了。”

墨泽摇摇头,十分惋惜的摆摆手,“唉,我们家孩子我还不知道,那丫头就是个惹祸精,什么时候能和初殇一样聪慧我和摩诃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

你这一口一句我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鹦哥是你和摩诃生的……

众人……

胡为此时已经习惯了墨泽的说话路数,闻言依旧不动声色地接到:“鹦哥年幼,自然玩闹些。”

墨泽挑眉,“可貌似你和她一个年纪啊!”

胡为……

此处有坑,而且绝对不止一个。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墨泽忽然双目一亮,不慌不忙地眯着眼睛看着胡为道:“初殇如此喜欢我们家鹦哥?”

顿时,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而墨泽腰带上的鹦哥却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胡为此时却面沉如水。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从来没有想过回答。

可是,如今,他却必须回答这样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而此时,莫说墨泽在看着他,就连狐族的长老和沉渊都眼神莫名地看着他,各自的瞳孔都闪过丝丝不明意味的神色。

鹦哥?朝凤殿摩诃上神身边那位?

墨泽上神此行的目的难道是替摩诃上神来试探胡为的心意?

还是,墨泽上神想根据胡为的回答判断是否帮助狐族?

……

又联想到墨泽今日不寻常的举止和言语,一时之间,众人的眼神看向胡为都变得晦暗不明,甚至灼热。

而胡为,自始至终都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鹦哥?

那个一直吵吵闹闹喜欢和自己打架的女孩儿,虽然同样年岁,然而,在胡为看来,有着明艳的笑容和干净的眼神的鹦哥,只是个孩子。

只是,孩子,陪伴着自己度过那段岁月的最可爱的孩子。

而对于孩子,他如何能产生那种感情……

……

气氛越来越尴尬,墨泽却依旧漫不经心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立于一旁。

而很多时候,不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

又沉默了一会儿,墨泽忽然打了个呵欠。

“好了,不逗你玩了,我真没意思,我困了,走了。”墨泽摆摆手,转身就要走,邪僻的眼神瞬间捕捉到胡为脸上一闪而过的轻松。

而连墨泽都看到了,莫要说所有表情都会在自己面前扩大的鹦哥。

墨泽眼神微沉。

而鹦哥,如果她真的是一块玉灵,此时怕是会在表面留下一道从内到外的细缝。

有些一厢情愿,有些以为,如果可能,还是早些看清的好。

墨泽有些心疼,莫说胡为,他自己也知道,鹦哥也只是个孩子。

可是,是孩子总会有长大的一天,胡为的蛰伏出水一下子将鹦哥成长的时间提到眼前。

可是,这个成长,偏偏又是带着剥夺的疼痛的。

陪伴,忽然衍生成了一种朦胧的依赖和在意。

而偏偏,这抹在意,却是不能有的。

情势使然,身法使然,性格使然……

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而鹦哥,却还在朦胧之中。

也幸好,还是在朦胧之中,趁这份感情还没有在鹦哥心头生根发芽、探出头来,还是尽快将其扼断了好。

虽然,这样,对鹦哥,太过残忍。

又叹了口气,希望他没有做错,墨泽摇摇头,不经意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色,这一看才发现,满头的繁星已经点亮了银河。

轻弹了下鹦哥,墨泽难得的温柔道:“外面星星很漂亮,出来看看吧。”

话落,一只五色、尾有炫目长羽的鹅黄脑袋的鹦哥一跃跳上墨泽的肩头,轻轻敲了敲鹦哥的小脑袋,墨泽笑道:“摩诃应该还没有回来,我们今晚就不回去了,去,找个好地方,我们看星星去。”

鹦哥没有做声,只是拿尖尖的鸟喙狠狠啄了一下墨泽敲她脑袋的手指,而后扑腾着翅膀飞到一个较高的地方,昂着脑袋、拍打着翅膀和他示意。

墨泽楞了一下,苦笑着看了一眼被啄破了的手指,心中暗叹,小丫头下嘴真狠啊,这都啄破了……

一人一鸟于是就这么静静的在满头的繁星下做了下来,坐了一会儿,墨泽干脆躺了下来,拿胳膊枕着脑袋,鹦哥则案首挺胸地站在墨泽的脸上,走过来,走过去……

墨泽……

“唉,好久没有看星星了,这么浪漫的事,应该和摩诃一起来才是,现在竟然浪费在你这个毛丫头身上,真是浪费啊,浪费!”墨泽十分惋惜地啧啧嘴。

当然,话才说完,墨泽的脸上就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爪印。

鹦哥还站在你脸上,你嘴就这么毒,你这不是招打吗?

鹦哥傲娇而十分不屑地抖了抖翅膀,干脆在他脸上找了个最平坦的位置——额头坐了下来。

“你去过星河没?”两人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墨泽忽然问道。

鹦哥抖抖翅膀,微微摇脑袋。

没看过。

墨泽“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鹦哥有些纳闷,问她话不是要带她去看的意思么?

很明显,墨泽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也继续发挥他毒舌的天赋,懒洋洋地补了句:“你没看过,摩诃肯定也没去过,等她回来,我带她一块去……”

自然,又是一爪,狠狠地……

……

“你喜欢那只小狐狸?”冷不丁地,墨泽忽然开口道。

这话一问,墨泽明显感觉到站在他脸上的小家伙全身一僵,尖尖的爪子也不由自主地朝他肉里抓去……

“嗯?”见鹦哥不理他,墨泽又追问道。

这就见鹦哥有了动作,也不是之前那种僵僵的,而是抖了抖毛,拎起一个脚爪挠了挠脑袋,而后摇摇头。

墨泽眯了眯眼,沉思了一下,果断判断道:“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这句就说得比较耐人寻味了,墨泽想了想,她不知道啊,这可如何是好?不知道可比是难处理多了。

“那你想不想和他一直在一块?”想了想,墨泽又提问道。

这回鹦哥没想多久便点点头,墨泽刚刚准备笑笑下判断,鹦哥马上又摇摇头,而后十分迷惑地将小眼睛对上墨泽的桃花眼。

墨泽……

“不知道?”

……

等墨泽一脸发晕地带着肩头明显同样迷惑不解的鹦哥在朝霞的目送下向朝凤殿走去时,两人终是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困死了,最好今天那些妖魔鬼怪不要来,让我好好睡一觉,不然……”墨泽倒不是一夜不睡给困得,实在是被鹦哥给绕的脑子都晕晕乎乎的,累得不行。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朝凤殿内传出的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气息给吞掉了声音。

这个气息是?

“摩诃!”心中一惊而后大喜,不激动是假的,墨泽一个闪身,便瞬间出现在刚刚闻声起身的摩诃面前。

“你回来了?”明明是明知故问,墨泽却是仿若害怕面前的人是雾一般,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我回来了。”摩诃笑了笑,嘴角弯出一抹熟悉而温暖的笑意。

突然,墨泽忽然上去,将笑容浅浅的摩诃揽入怀中,鹦哥由于心里有鬼,害怕被摩诃发现,虽然看到摩诃回来很高兴,但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扑扇着翅膀飞到一旁的梧桐树上静静地看着。

这就是喜欢吗?

墨泽将怀里那柔软和纤细的身影紧紧地拥在怀里,眼神温柔而坚定,久久没有言语。

然而,忽然,墨泽原本坚毅和温情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鹦哥有些纳闷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了这是?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摩诃,你,你刚刚说什么?”墨泽有些声音颤抖地轻轻推开摩诃,扶住她的肩膀问道。

而此时摩诃的脸红的跟天边的彩霞似的,不一会儿,脸耳朵脖子都晕红一片。

原来,刚刚摩诃脑袋埋在墨泽怀里的时候,忽然说了几句话: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等你半天了,殿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直默默立在墙角的阿三表示他什么也没有听到……),我,我想你了。”

要知道,摩诃是那种心里滴血都不会说自己疼的人,那些想你啊,爱你啊,基本上是不能指望她说出来的,可是,刚刚,就在刚刚,那个从来都是清冷而自持的女子,却在他的怀里亲口说出了让他激动不能的“我想你”,这让他还如何平静!

“摩诃,你把刚刚说得话再说一遍。”墨泽此时双眼发光,他也没有心思思考摩诃为何忽然变得如此直接,他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他不怀疑他听错了,只是,他还想再听一遍。

听一遍这个被他放在心口的女子亲口对自己再说一句:“我想你了。”

而此时摩诃的脸已经红的要滴血了,她在那个空间呆了将近十八年,十八年,她没有向任何人显出身形,只是一直如同一个旁观者般默默地观察着,观察着介之的一天天长大,观察着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呆了那么久,多少受了点影响,摩诃发现,在那个空间,爱恨都是明朗而浓烈的,是爱是恨就说出来,那种大胆而直接的表达,有时令作为旁观者的她都有些害羞而激动。

而刚刚回来之后,心里忽然就涌出了强烈的想见墨泽的冲动,偏偏墨泽不知去了哪里,她便一直一个人坐在那里,也不动,阿三也不做声,发现摩诃回来后,就在她面前晃了一圈就又跑一边去了。

所以刚刚墨泽出现的一瞬间,那一直压在心口的冲动在墨泽的怀抱下就一下子脱口跑了出来。

……

摩诃又羞又囧,心里还有丝甜意,见墨泽那么热切地看着自己,终是轻轻地开口道:“我想你了……”

瞬间,墨泽的心就狂跳起来,声音不自主地颤抖:“摩诃,我……”

“哇,姐姐发春了!”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默默关注的鹦哥在听到平日言少的摩诃竟然如此惊悚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顿时不经大脑地就冒出了这句话。

摩诃……

墨泽:“鹦哥!!!”

...

...

第十七章 窗含西岭千秋雪

几人一番玩闹,天色已经大亮,微醺的日光洒在人脸上,有一个朦胧的不真实感。

“墨泽,你脸上怎么了?”其实摩诃回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墨泽满脸深浅不一的抓痕,只是当时心里有事,就没有当场就问,如今几人都做了下来,自然是要问一问的,这抓痕看起来怎么特别像被鸟了抓了?唔,妖界有这样的厉害角色吗?鸟类还能抓伤墨泽的脸?

摩诃微微有些纳闷,她虽然看到了鹦哥之前化了原形,只是,以墨泽的能耐和脾气,怎么可能让鹦哥爬上他的脸,还抓得一团糟。

此话一出,墨泽和鹦哥顿时都无语了。

墨泽……

早知道摩诃今日回来,今天他就是死也不会让那坏丫头爬上自己的脸,还留了那么多抓痕,唉唉,怎么办?肯定毁容了。

鹦哥……

糟糕!姐姐万一发现是自己抓的,肯定是追根究底的,要是被她发现自己竟然喜欢胡为怎么办?太丢脸了,不对,喜欢胡为?她喜欢胡为?

半响没有声响,摩诃有些惊异地看见在话落之后墨泽只字不言地迅速施法恢复了自己满是抓痕的脸,而鹦哥则一脸的心虚和纠结,二人都不看自己。

摩诃……

“鹦哥,你抓的?”摩诃不淡定了,看这二人的样子,明显就是鹦哥抓的啊,可是,墨泽到底怎么得罪了鹦哥啊,被抓了满脸的爪印,还不反抗啊!

鹦哥听见摩诃问她,小心地抬头看了摩诃一眼,见摩诃眼神里的抽搐顿时默默地扭过头去。

不是我干的,可以这么说吗?

“墨泽?”鹦哥不答,摩诃额角微抽,眼神看向墨泽。

墨泽瞟了一眼满是心虚的鹦哥,眼角也是一抽,默默地在心底编了无数鬼话骗自己才万分淡定地答道:“不是,我自己抓的。”

摩诃……

鹦哥……

“额,那个,嗯,风捕头如何?”对于刚刚说的话,墨泽自己心里都觉得吐血,赶紧找了个话题。

摩诃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明显不想再继续刚才话题的两人,慢慢地开口道:“还好,他们那个世界,确实什么新奇鬼怪都可以接受,我用法力给他做了生魂,勉强可以让他不那么招致鬼灵,”摩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后微微笑着说,“他现在身边有很好的朋友,且所修之术恰好可以护得他的安危。”

“那他对你……”好吧,他老早就想问了,已经第三世,他是否还是对摩诃念念不忘?

摩诃楞了一下,而后摇摇头,半响才微笑着道:“他没见过我。”

墨泽和鹦哥闻言大惊,没有见过,这话何意?

“姐姐,你说公子没有见过你是指?”鹦哥小心翼翼地问道。

摩诃好笑地看了鹦哥一眼,才云淡风轻地答道:“我没有在他面前露过身形,他自然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我。”这一世,我希望,能还你一个干净的不被打扰的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墨泽和鹦哥闻言都愣住了,他们本以为,这次,摩诃离开了十八日,也就是那边的十八年,必然是陪伴了那人十八年,可是,没想到的是,摩诃竟然只是在那个世界呆了十八年,只是默默地看着,而不曾出现在那个男子的生命中……

见墨泽和鹦哥默默无言的表情,摩诃浅浅地笑了,“好了,过去就过去了,你们也别想太多,只是觉得有些累,我累,他也累,不如就这样算了,”顿了顿,摩诃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才问道,“天界这边怎么样了?”

话题转的有点快,鹦哥还没有反应过来,墨泽眼神一变就回应道:“大势所趋,不可抵达。”

摩诃沉默了一下,“那如今天界这边形势如何?”

墨泽想了一下便简单解释了一下,“天界、狐族和凤族如今结成一条战线,现在还比较团结,妖魔界那边则人多势众、蓄谋良久,虽然到现在二者有输有赢,但总得来说,天界这边比较被动。”

“什么意思?天界要输了?”鹦哥没听懂什么意思,但好像是说天界打不赢的意思啊。

鹦哥此话一出墨泽和摩诃的脸色都有些沉重,而后摩诃才微微叹气解释道:“不是要输了,当然,也不是要赢了,只是,”怎么说了,摩诃有些犯愁,“打个比方,我们在人间的时候,人间有个朝廷,每过几十年,或者新皇上任,许多朝廷中上一届的元老便会退休,不论是主动的和被动的,总会有新的年轻的官员来换掉他们的位置,但朝廷却依旧在,也依旧运转。明白吗?”

鹦哥眨眨眼,挠了挠脑袋,点点头,“好像明白了,是不是天界这边要死人?”

这话说得直接,也一矢中的。

确实是要死人啊,还是死很多人,不论是天界这边还是妖魔界,无数的生命都会在这场巨变中消逝,而后又会有新的生命出现替代。

天理循环,置身其中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些残忍。

几人有些沉默,一时都无话。

“那胡为会死吗?”忽然地,一直都拧着绣眉的鹦哥开口问道。

摩诃愣了一下,墨泽则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胡为回到了狐族便是主动参与了这场巨变。”摩诃沉默了一下,客观地回了一句。

当初,摩诃之所以不想让胡为走便是想让他在朝凤殿里避开这场巨变,她血脉苏醒之后,是不在这个循环之内,自然,她所庇护的朝凤殿,也是被隔离在外的。

只是,没有料到的是,或者说,想到了,只是一直不敢想的是,胡为,还是选择了离开。而一旦回到了狐族,天地规则自然会将他判入这道天地轮回之中。

生与死,全看自己。

“那就是他会死?”鹦哥沉默了一下,低声接道。

摩诃皱了皱眉,不是不悦,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以前虽然鹦哥也紧张胡为,可是,却总是咋咋呼呼的十分闹腾,可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鹦哥,却怎么看怎么奇怪,想了想,有点不明白,但摩诃还是柔声解释:“胡为现在已经用了天狐的力量,虽然不能完全使用,但是遇到生命危险时却能护他一命,如今三界,没有几个是可以完全战胜全盛时的天狐力量的。”

这话说完鹦哥脸色稍霁,眼神也不似刚才紧张。

摩诃转头看了一眼墨泽,却见墨泽摸了摸鼻子,使了个之后说的眼色。

摩诃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自然,没有做声,而墨泽见气氛有些古怪,赶紧找了个话题,“摩诃,你也不用担心,那小狐狸现在在青丘公认的下一代狐王,沉渊的风头都快被他盖过去了!”

这个话题挑的,真是……

墨泽一说完也发现自己说的真是,摸了摸鼻子把头扭到了一边,好吧,他见到摩诃脑子就不太够使唤了……

摩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看向鹦哥,可惜此时鹦哥低着头绞着手指,也不让人看见她的表情。

摩诃暗自叹了口气,心底有些难过,十八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鹦哥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奇怪,胡为又是什么情况……

“那孩子一直都是聪明的,他能做到如今也是他的本事,这样,也好。”摩诃想了一下胡为和墨泽刚刚说的话,低低地叹了口气,轻声接话道。

墨泽没有说话,他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如今这个气氛,让他实在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不语地坐在一旁的阿三忽然开口道:“要用午膳吗?”

一阵风过,墨泽眼角微抽,而后回过头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阿三,默默地送去一个钦佩的眼神——高!真是高!真人不露相啊!一句话就破了整个气氛啊!

摩诃和鹦哥也有些无语,但心里都有些事,一时也没说话,只是刚刚的那种有些哀伤的气氛倒确实给一下子搅没了。

“晌午了,你们要吃……”摩诃起身,计算着殿里还有哪些可以吃的东西,但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整个天空响起了沉重而悠远的钟响。

“当……当……当……当……当……”

钟敲五下,是……敌人大举侵袭!

形势危矣!

...

...

第四十八章 门锁东吴万点寒

摩诃和墨泽几人面色一变便迅速飞身出殿。

而殿外的情景,却不想实在是让这般二人齐齐变色。

原本壮阔无边、花香鸟语的天界上空连同和凤族、狐族相接的一片洁白的天空此时几乎被一大片乌压压的无数散开去的魔界魔气所湮没,翻腾的魔云和尖叫的黑色、红色骷髅头呼啸着盘旋在整个妖魔军的上空,且随着他们气势的上涨,那无边的黑云正一点点地向天界逼近,逐渐蚕食天界之上的天空。

摩诃、墨泽四人迟疑片刻便立刻飞至帝昊和沉渊的身边。

诚然,此时已是二军决战的时刻,而不论是天界这边还是魔界那边,都已做好了这最后一搏的准备。

摩诃皱眉看了看对面闲适的妖王兀应和魔王雉离以及气势昂扬地立在他们身后望不到边的妖将魔帅和无数兵卒,又看看天界这边明显有些紧张、人数也少了一大截的天界联军,眉头皱得更深了。

墨泽眼眸暗了暗,忽然伸手握住摩诃因为担心捏的紧紧的柔荑,眼神坚定而平静地看着她。

摩诃楞了一下,见墨泽那深邃无边却含着丝丝温柔的眼神,心头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和缓许多。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墨泽勾了勾唇,低声对摩诃说道。

一直沉着脸默默立在一边的帝昊和胡为见状却无法掩饰地眼神一暗,但也只是一瞬间,这个时候,容不得他们分心。

而此时,两军依旧没有任何人开口,隔着天河,两边就这么默默地彼此看着。

只是,随着越来越高涨的魔军士气和天空盘旋的厉叫,天界这边,有些修为和心性较弱的便有些情不自禁地脸色大变,眼神也开始变幻。

帝昊几人自然注视到了,脸色也有些愠怒和担心,只是,这本是两军的第一次交手,此时若先动了手不仅失了先机,气势本就若于妖魔的天兵等很有可能气势全失。只是,这种黑云压城的魔气,他们这边的仙气和人数根本没可能压过去。

……

摩诃也有些焦急,这些尖利的刺耳的声障她听着都有些心烦,更不用说那些在如此气势之下的天兵们了。

要是有什么声音可以改过这个鬼叫就好了……

忽然,摩诃眼睛一亮,声音!对啊,声音,说到底,还是声音!魔界那翻滚的魔气虽然厉害,可是天界这边有法阵保护,基本是无法伤害到他们的,夺人的不过是那刺耳的声音,只是,光声音的话,他们天界也有完全可以盖过这个的声音啊!

摩诃眼一弯,忽然仰头,檀口微开。

瞬间,一声响彻云霄的轻悠凤鸣回荡在整个上空……

帝昊几人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脸上都出现喜色,而凤族的族长更是暗骂自己刚刚的愚笨,若论音攻,这三界又有什么声音可以压过雍和太平的凤凰之声。

一声吩咐,在摩诃之后,整个天界这边于是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片片时而清脆、时而悠远的凤凰鸣叫,而这股祥和平静的凤鸣之声出现之后,原本因为魔界尖叫不停的魔魂所烦扰的天兵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且心态也更为宁和,凤鸣包围之下,天界这边又呈现出一股雍容大气的状态。

当然,这样的现象,帝昊几人是喜闻乐见的,脸上的表情也愉悦了许多,只是,妖魔界那边,却是脸色黑了许多,兀应更是挑了挑眉,仔仔细细地看了摩诃好几眼。

摩诃笑了笑,脸色不变,偏头对上墨泽向她投来的赞许的眼神,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

“青衣姑娘?”还是紧张而安静的气氛,妖王兀应却忽然开口道,在见到摩诃脸色微变之后又笑着说了一遍,“青衣姑娘。”

十分地肯定。

摩诃自是没有想到兀应竟然能在这个时候认出她呢,一时之间也有些诧异。

兀应嘴角的笑容却愈发勾得深了,声音也慵懒而魅惑,“想不到天界堂堂的凤皇大人竟然屈尊降架的甘为小妖,还亲自为本王闯阵炼丹,现在想来,本王颇觉得,分外荣幸!”兀应说完眼角也微微挑了起来,看起来邪魅而勾人。

摩诃闻言也就皱了皱眉,没什么感觉,当初不过是形势逼人,再说,她也不觉得为妖有什么好不好,只是在什么形势做什么事,她并没有因为兀应的话而有所回应,墨泽也是懒懒地瞟了他一眼,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只是,不知此段旧事的天界之人却大为哗然,凤皇大人什么时候去妖界了?还甘为小妖,为妖王炼丹!这其中,不论哪件事说出来都是令人震惊的,一时之间,只听见天界之人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而帝昊他们,只有胡为还有鹦哥几个参与了此事的人脸色如常,就连帝昊此时已然脸色大变,他刚刚听到兀应十分肯定地唤摩诃为青衣!

青衣?青衣不应该是那个才刚刚飞升的青衣女子吗?为何唤摩诃为青衣?还有下界,炼丹,闯阵……

帝昊紧紧地盯着摩诃。

她不是明明一直在朝凤殿修炼吗?那不曾出现的二百年,不也是……不,不对,那二百年,他们没有人能够进入朝凤殿,根本就没有谁知道她在做什么,又或者在不在朝凤殿。

帝昊忽然眼光一闪,摩诃如果是以真身现世的话,那么他们是不可能不知道,可是,那二百年间没有任何人感到任何异样,那么,这证明摩诃根本就没有以真身下界,如果是真身下界的话,那么,兀应就不应该叫摩诃青衣姑娘,这证明了一件事,摩诃是以神识下界且附身她人身上活动的,只是如今被兀应认了出来而已。

看到摩诃和墨泽脸上同意的淡然而雍容的笑容,帝昊忽然捏紧了双拳,他们,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吗?是因为那二百年吗?

……

摩诃本来以为没什么的,可如今一看,整个天界都一片唏嘘,虽然大家没什么坏心猜测,可这话一出却是动摇了军心。

摩诃眉头一皱,刚想出声反驳,墨泽却忽然捏了捏她的手指,摇摇头,而后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您不说我还忘记了,当初我带摩诃到妖界历练的时候,还得感谢您的盛情相邀和鼎力支持,尤其是您的三滴精血,可真是帮了我们不少大忙。”

摩诃闻言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墨泽这是在帮自己找场子,或者说帮天界挽回颜面,虽然他刻意地“扭曲”了一点点事实……

不过,此话一出,天界的哗然明显好了许多,虽然还有有一片耳语之声,但好赖不再有一些比较浮躁的情绪,而妖界那边却是如炸开了锅似的特别气愤,直说墨泽阴险狡诈,利用妖王的一片赤诚的信任等等……

见着两边不同的反应,墨泽无奈地皱皱眉而后看向摩诃,摩诃也是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

两人旁若无人地眼神传意,一旁的帝昊却气得脸色一片铁青,连须提都有些紧张,那些鬼话,也就骗骗那些妖魔鬼怪,他,一点也不信……

“帝上……”见帝昊脸色实在是不太好看,须提轻轻地拉了拉帝昊的袖子。

摩诃这才回头看到帝昊几人,沉吟了一下随即笑了,十分淡然地对着被墨泽的不要脸气得面色此时有些发黑的兀应,不温不火地问了句:“妖王大人今日是来聊天的吗?”

这个话题,摩诃不想再继续下去,同样,魔界一直没有什么声响,她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有意拖延时间,还不如直接结束的好。

兀应闻言一挑眉,随即笑了笑,慢悠悠地说:“先聊会儿,不急。”

众人……

帝昊此时也在凤族几位长老和沉渊的注视下平静下来,慢慢地也感觉到兀应此行有意,似乎有意拖延时间的样子,才想打断先发制人,哪知兀应却忽然向着墨泽问了一句话:“上神大人,根据天地规则,你不属于三界之间,是不能插手三界之事的,不知您在此是有何意?”

这话一出,所有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墨泽,尤其是天界这边,他们本想着,如今墨泽上神和摩诃上神同时出现在天界这一边,便是意味着站在天界这一边,有两位上神坐镇,哪怕妖魔众多,他们也不用太担心。

可是,如今,兀应竟然告诉他们,上神是不能插手三界之事的,也就是,墨泽上神和摩诃上神,是不得出手帮他们的!

天空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摩诃皱着眉,兀应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难道,妖界也有上界之人?

墨泽忽然轻笑了一下,十分温和地解释道:“妖王大人误会了,我并没有打算插手这三界之争,我只是在您身边看到了一位我儿时十分敬仰的前辈,今日想借着这个机会一起叙叙旧,聊聊天而已。”

……

兀应没有做声,天界那么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前辈?哪里来的前辈?忽然,沉渊脸色一变,妖界也有上界之人!

没多久,帝昊几人也反应过来,几人皆是脸色大变,他们竟不知,妖界竟然出了一个上界的人物,而且,妖界如果有的话,那么,魔界是不是也有!

他们几人自然没有多指望墨泽能出手,毕竟,之前的几次战役,墨泽就是在,也是在一旁看热闹的,这样的决战,他更是不可能出手的,更何况,天地规则之下,他也不能出手。

兀应嘴角笑容微滞,而后笑容加深,淡淡开口:“希望如此。”

话语刚落,天界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不好,“阵心破了!”

帝昊几人顿时脸色大变!

...

...

第四十九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

第四十九章

天界那边大乱的时候,妖界和魔界却瞬间大肆开始攻击。

摩诃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她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忽然之间,天界的阵心就被破了。

墨泽此时眼神却冷静而悲悯,握了握摩诃的手,温声解释道:“妖界派人刺探过阵法,他们又有上界之人相助,想必是趁着刚刚的时间和之前的刺探悄悄的把阵心给破了。”

见天界联军和妖界和魔界已经打起来,那个熟悉的身影也动手了,墨泽眼神闪烁了一下,吩咐道:“现在不少考虑这个的时候,现在情势危急,我去拦住凌风,他便是那上界之人,你去帮助天界,记住,不要动用青鸟之力。”

摩诃脸色凝固了一下随后有些惭愧,都这个时候,重要的守住天界,而不是计较这些,平静了下来,摩诃冷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小心点,我去帮一下天帝。”

墨泽点点头,而后飞身迎上那个悬浮在半空几乎所向披靡的凌风。

见暂时还没有围上来,摩诃快速嘱咐因为家园受损而脸色愠怒的鹦哥和一脸麻木的阿三,“你们一会儿记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直接打开禁制进入朝凤殿,朝凤殿他们是进不去的,记住没?”

“嗯嗯,记住了记住,姐姐你小心。”鹦哥早就迫不及待了,此刻听了摩诃的吩咐,立马拉着阿三的衣角就朝狐族比较集中的方向去了。

摩诃也没有注意鹦哥朝那边去,看了一下帝昊所在的方向,身形就向那边飞去。

只是,刚刚飞到一半,一股潜意识里的危险气息从身体右后侧袭来,摩诃立刻回身反手一挥而后急退数丈观察。

这一回头才发现,原来刚刚偷袭自己的正是之前在妖界遇见的妖将之一红袖,当然,血影和小儿也在旁边。

“青衣姑娘,好久不见啊,不知道为什么,青衣姑娘每次出现,都会给人一些惊喜,真是,让人目不暇接啊!”血影还是老样子,漫不经心地说着一些不关痛痒的事情,却时时刻刻地准备着最合适的出击机会。

“多谢谬赞了,不过几位每次出现,也总是会给我带来一些惊吓。”摩诃淡淡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如今帝昊和擎天一齐抵御兀应。

而见到摩诃关心妖王那边的战局,红袖冷哼了一声,鞭尾轻轻上翘,“青衣姑娘真是好能耐,在下界时不仅能勾得我妖界护法为您出生入死,甚至最后不惜被练成傀儡,就是到了天界,也照样有一大把人为了你争得头破血流……”红袖话还没有说完,摩诃就眼中闪着冷芒一翊抽了过去,她脾气好,并不代表你在她面前什么都可以说,尤其是胡说。

五彩凤翊的光芒与红袖的鞭梢一点即散,五彩凤翊自然没有什么,摩诃皱皱眉,红袖手上的鞭子除了鞭梢有些暗淡之外竟然也没有丝毫损伤。

不应该这样啊,不说红袖的修为是否可以护得这鞭子,就是五彩凤翊的先天力量,也不可能被它碰了之后还安然无事啊!

“呵呵,青衣姑娘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何奴家一个小小的鞭子竟然可以在您凤皇大人手下安然无恙?”红袖见摩诃脸色凝重,娇笑着款步前行。

摩诃看了她一脸的自得,又看了看血影和小儿,忽然想到之前墨泽说的是,凌风是上界之人……

对了,摩诃眼睛一亮,璇身躲开血影连续不断地攻击,右脚一抬,不情不重地聚力脚尖踢开扑来的小儿,而后左旋、附身、提臂、弯腰……

外人看来,就只见一个素衣的纤细身影如风中柳絮一般无助地穿梭在无边的红色鞭影、剑光和紫色的毒气中。

但事实情况却还没有那么糟,摩诃只是一时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且他们配合着实默契,她一时之间也确实脱不开身。但现在看来也是明白他们肯定是得了凌风的帮助,不仅修为还是武器,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之前在妖界时还能明显发现的破绽现在几乎不见,或者说,她现在还没有发现。

偷空觑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墨泽和凌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视线之内了,帝昊和擎天依旧与兀应僵持不下,沉渊则由于之前所受之伤和三个狐族长老一起对付魔界之王,看样子目前也分不出胜负,至于胡为和鹦哥几人,根本就是不挑的,碰着了只要是妖魔,出手便打,而凤族,魔气太重,由于先天赋予,许多凤族基本都与魔族纠缠在一起……

忽然身后一凉,一股寒意直直袭来,避无可避,摩诃立刻召出凤皇之火,燃遍全身,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无声盛放的凤凰之火撞上了一股悠悠的寒气。

面色一凝,摩诃严重金光一闪,凤火稍停,然后便如佛前莲花般四散开去,围在摩诃身边的红袖、血影等人顿时被这股几乎灼烧到灵魂的金色火焰逼退开去。

摩诃吸了一口气,身后刚刚被她用凤火逼退的寒气此时依旧有些后怕,她之前虽然和小儿接触过,但却并没有和他动过手,如今看来,在凌风的推波助澜下,小儿俨然成了一个毒身,还是那种什么毒都有的那种……

而其他人,摩诃眼神有些凝重,上神果然不凡,不过短短几个月,到如今,红袖几人的实力都不再可以和当时的他们同日而语。

皱了皱眉,摩诃看了一眼又重新结成法阵围过来的三人。

拖不得,不管了,速战速决。

清鸣一声,摩诃眼神一变,周身的服饰也变成了凤皇所特有的金色祭服,长长的裙摆逶迤蜿蜒,其上的凤凰图案慢慢地燃烧成无数或扬颈、或振翅、或舞动、或飞翔的金色火焰凤凰。

而原本握在摩诃手心的五彩凤翊在摩诃法力的催动下,已然蜕变成一只五色的昂首清鸣的凤凰,羽生五色,声音清幽古朴而清净,眼神锐利而平静地立在摩诃肩上。

在见到那只五彩凤凰的时候,红袖几人都有些讶异,神色也有些阴沉,更由于天性相克,他们心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对这只五彩凤凰的恐惧和忌惮。

而正在苦战的天界众人在听到这声回响天空而余音袅袅的凤凰清音之后,皆是灵台一清,而后感觉由于久战和魔气变得烦躁的心灵都得到了安抚,出手之间也愈发简洁干净,当然,相应的,天界这边舒服了,妖魔界那边在那声天生的宿敌的鸣叫之下却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些不好的影响……

“动手的时候最好不要东张西望。”凌风趁墨泽刚刚分神看向摩诃的一瞬间一剑划破他的被。

墨泽反手刺穿了他的左臂。

“哎呀,我也不想,可是,你看,你水平这么差,跟你打实在是让我集中不了精神啊!”墨泽回过神,暗自压着后背的伤,嘴上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凌风这次也不生气,只是斜斜地觑了一眼那边与三人打得十分激烈的摩诃,眼神邪魅地忽然道:“不要急啊,一会儿把你解决了,我就送她去阴曹地府和你会面,你看,好不好?”

此话一出,墨泽的眼中瞬间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随后笑意越发灿烂,“那怎么好意思,您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说我也得替你收了尸才行啊!”

……

而与此同时,无边的火焰舞动在红袖几人身边,头上更有五彩的凤凰昂首飞翔,变飞边鸣叫,本来是三人包围摩诃的情况此时却一下子扭转过来,红袖三人直接被困在了这无边的金色火焰之中,上不可去,下不可入。

更有一分为三的摩诃神出鬼没地偷袭他们,一时间逼得他们手忙脚乱。

小儿也有些慌张,凌风哥哥说了,如果今天不能碰到这个女人,以后就再也不要他了,他不用被抛弃,他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

当然,由于火焰的范围较广,离摩诃不远的一些妖族和魔族都被这股金色凤凰火焰波及,有的修为较弱的,甚至来不及叫一声便被烧成了灰烬,而有些修为稍强的,也是被这股火焰烧的疼痛难忍,被身边的天界联军趁机击杀了大半。

然而,纵观整个天界,缺了阵法的保护,本就人数较少的天界联军此时却依旧处于苦战之中……

鏖战还在继续,胡为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魔族或者妖族,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伤,他只是知道,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又有无数的狐族、凤族甚至天兵受到伤害,他不想挽救谁的性命,也救不了多少人的命,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了谁,只是,他不想放弃,那些挤压在心头无数年发爱恨只有这样才能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

鹦哥也不知道打了多久,然而她却并不觉得多累,她一向是灵活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更何况,她一直和阿三在一块,谁打累了另一个就掩护休息,再不行,他们就再去朝凤殿躲躲,等缓了会儿再出来打……

只是,她望向那个她始终不能靠近、也不敢靠近的白色身影,那个已经染上血色的身影,心头有着丝丝骄傲,也有些淡淡的难过,你看,那个神武厉害的男子,便是和我一同长大的男子,我们一起吃喝玩闹了数万年,可是,我们曾经那么近,就像我们如今,那么远……

...

...

第五十章 不敢高声语

周围的人似乎越来越少,声音也慢慢地变小了很多,摩诃不知道到底过了几日,红袖三人已经被她重新送入了轮回,魔将,也有不少毁在自己手中,而她自己,身上也不知道留下多少伤痕,原本肃静的长衣此时已然被血迹染得斑驳一片,就连感觉,都也有些疲惫麻木。

又斩杀了一个拦路的魔兵,摩诃瞬间出现在帝昊身边,擎天此时却是和兀应缠斗在一起。

兀应的修为本就在擎天和帝昊之上,曾经的战神的力量和阅历,都不是如今养尊处优的天帝和新晋的战神所可以比拟的,哪怕先天力量相当,但说到实战的经验和心思,经历过堕天之战和上古杀阵的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坐上妖王的兀应,已经非帝昊和擎天可比。

早在摩诃还没有来的时候,帝昊和擎天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知道又如何,他们毕竟不是那种知难就可以退的人,几乎拼尽全力也不过是堪堪拦住他的步伐而已。

而如今,不论是天界这边还是妖魔两界,两边都损失巨大,天界无数神君陨落,而妖界魔界也损失了无数妖将魔帅,但战争并没有结束。

这场战役,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役,不到最后一刻,没有谁能让它停下来。

墨泽和凌风依旧僵持不下,两人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下竟然力量相当,谁也拿不下谁。

摩诃咬咬牙,忽然看向身侧同样伤痕累累的帝昊,帝昊有所感应,转过头看向摩诃。

微妙的目光在二人眼中流转……

擎天的长枪再一次地被兀应准确地挡下,借势下滑右转再挥也依旧没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兀应拦住,擎天自然不会以为兀应的法力比自己高出多少,只是,他脸上那种毫不在意的表情实在是让人生气。

一个晃神,一回神,擎天就感到自己腹部受到了重重一击,而后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一声清幽博大的凤凰清鸣和一声威武雄壮的龙吼一下子冲散了原本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黑云,龙凤齐鸣之后,一只五彩的青颈凤凰和一条蜿蜒数丈的金色五爪金龙瞬间出现在天空当中。

整个天空为之一滞,而后天界联军不禁发出一阵欢呼:

“是帝上还有凤皇大人!”

“天帝!”

“凤皇大人!”

……

一声盖过一声的欢呼瞬间鼓舞了天界联军的士气,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众人又重新打起了精神,挣扎着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

墨泽和凌风都停了一下,而后凌风勾唇嘲讽道:”哦?龙凤呈祥啊,你看,你还没死,你的相好都跟别的龙勾搭在一起呢~”

明明是不堪的语气,但经了凌风的口,怎么听怎么暧昧。

墨泽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眼摩诃的情况,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展唇一笑,颇为不在意地说道;“怎么?你是嫉妒了还是伤心了?老光棍!”

一个“老光棍”刺激的凌风脸色一黑,而后两人又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再说摩诃这边,摩诃化作的凤凰和帝昊化作的金龙在现了真身之后,以所向披靡的姿态祛除天空的黑云之后便开始攻击兀应。

而兀应,面色一变之后身形一晃,也瞬间显出蛟龙真身。

然而,虽是蛟龙,却由于对天道的感悟,此时头顶龙角已依稀可辨……

顿时,妖魔联军也是一片欢呼之声……

而魔界那边,在沉渊几人默契的合作下,魔界之王此时已露败象。

蛟龙怒吼、凤凰清鸣、金龙之音,三者不断响彻在无边天际,而天空,也由于这两只巨龙盘踞的缘故,遮蔽了大片的光芒。

两龙相争,金色和青色的电光不断在天空闪耀,而在两龙下方,早已无人敢立于其下,当然,摩诃所化的凤凰也一直绕着二者盘旋,而只要是摩诃振翅飞过的地方,无边的金色火焰便燃烧起来……

帝昊怒吼着一个俯冲抬爪朝眼前威武的青龙背脊抓去,金色的龙爪瞬间穿破黑色的鳞片,一大块血肉被抓了开来,兀应也是一声痛呼,而后一个摆尾,一把将帝昊的金龙身躯抽飞。

然而,马上,摩诃化身的凤凰便立刻补上帝昊的位置,五道闪烁金色的火焰的五色灵光如离弦之箭般地朝怒吼中的兀应飞去,兀应口中青黑色厉芒也瞬间从五个方向飞出,瞬间截住了摩诃射来的灵光火芒。

一声昂首怒号,兀应忽然开口:“不愧是天界唯一的帝后,龙凤呈祥果然了不得,不过,想就这样杀了我,怕是太容易了些!”

龙形的声音远比人身的声音低沉古朴许多,然而,却也大上非常多,这话一出,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见了,墨泽也在那一瞬间黑了脸。

混蛋,敢给老子胡说,等我收拾了这个老家伙就来解决你!墨泽恶狠狠地想着。

而天界的其他人却是看着天空依旧盘旋飞翔的金龙彩凤久久无语……

不过,摩诃根本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清鸣了一声就欲发动下一轮攻击,帝昊却是低低地吼了一声,也没有接话。

又是一个回合……

三界之战慢慢进入尾声,原本拥挤得密密麻麻的天空此时一下子变的空旷无边,陨落的神仙妖魔全部化作飞灰重入轮回,而活下来,却依旧为最后的活着而不肯倒下……

而摩诃、帝昊和兀应三者的战争却依旧迟迟分不出胜负,帝昊和兀应身上已然负伤不少,龙鳞更是剥落了不少,摩诃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战斗中无数羽翊都化作火焰而失去,身体更是由于长期的飞翔于攻击而疲惫不堪。

“呵呵,累了吧?”兀应忽然停下问了一句,声音微微带着笑意,摩诃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兀应原本青黑的龙身上布满一层幽幽的冰蓝色,而后龙口忽然大开,一道冰蓝色的浓雾瞬间直冲摩诃和帝昊而来。

摩诃由于站在帝昊的龙首上,对那股寒气几乎是首当其冲,还没及到面前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然而,摩诃还在急迫地试图燃气全身火焰抵御这股寒气,忽觉脚下一股大力袭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就被扔了出去,而后就传出了帝昊低沉而隐忍的龙吼。

摩诃在半空中稳住身形,一个振翅就飞了回去,截下兀应对帝昊的一爪,而后金焰顺着凤爪上行,直烧龙身。

可惜的是,金色的火焰才刚刚蔓延到兀应的脚下便被兀应周身的寒雾给截下了……

兀应低低地笑了,而后口中寒气忽然化作冰刀向面前的摩诃飞去。

摩诃迅速突出数道金色火焰拦住,并召唤出由五彩凤翊化成的凤凰挡住一部分冰刀,然而,虽然如此,还有有数支尖利寒冷的冰刀穿过摩诃的翅膀和脚腕。

凤凰一声哀鸣,差点从半空栽落,帝昊迅速飞身迎上接住掉落的凤凰。

“摩诃!”墨泽睚眦欲裂,差点忍不住飞了过去,然后,一个晃神,尖头却被戳了一枪。

“小家伙,打架的时候专心点,早就提醒过你,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这么喜欢这个小丫头,等过会儿我会送你跟她团聚的。”凌风一击得手后不慌不忙地笑道。

墨泽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而后不再和之前那般玩闹不堪,下了死手开打……

“姐姐……”

“摩诃……”底下传来几声熟悉的惊呼和担心,摩诃稳了稳身形,站在哪怕身体已经冰冷如铁依旧护着自己和兀应争斗不息的帝昊身上。

眯眼想了想,摩诃抬起头看了看头上日光慢慢淡去的天空,忽然昂首长鸣。

清越的凤鸣响彻整个天空而不停歇,帝昊却忽然摆首发出一声怒吼。

然而,越来越清亮的凤鸣却丝毫没有停下。

“摩诃,住手!”帝昊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止道。

摩诃没有停下,而兀应却在那渐渐激荡的凤鸣中从口中吐出一个洁白的珠子——冰介珠。

这一瞬间,一股浓烈的白色寒气瞬间笼罩整天天界半空,摩诃一翅扇走脚下的帝昊,振翅站立于兀应之前。

那原本娇小灵巧的金色身影也随着毫不停歇的鸣叫而慢慢变大,变大……

到后来,几乎半个天空都像燃起了一场金色的火焰,摩诃还在啼鸣。

墨泽咬牙看了一眼,没有做声,他知道,她的摩诃,正在用生命捍卫她的家园……

抬头看着星光遍布的天空,墨泽第一次默默祈祷,那一刻,快点来吧……

...

...

第五十一章 恐惊天上人

抬头看着星光遍布的天空,墨泽第一次默默祈祷,那一刻,快点来吧……

摩诃身上的火焰越来越盛,而伴随着吐出的冰介珠,兀应整个龙身也笼罩在一层流动的纯白冰雾中。

而随着摩诃围着兀应振翅盘旋,无边的火焰渐渐以兀应为中心熊熊燃烧起来,待火焰烧成一个金色的凤凰形状,摩诃忽然发出一声哀鸣,飞至火焰凤凰的头顶,开始一根一根地用尖尖的喙啄下自己身上的羽翊,而后一根一根地扔进燃烧的火焰中……

而随着扔下的羽翊越来越多,火焰的颜色也慢慢开始转变,从开始的金色慢慢地烧成了血红,而后变成了一片银白色。

而被困在这银白色火海中的兀应也随着这开始灼烧灵魂的温度而发出一声声低沉的怒吼,并一次一次地试图突破这层火海。

帝昊在一边看得焦心不已,昂首摆尾地环着火海游动。

那火海温度太高,他根本无法靠近。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周围许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比斗,眼睁睁地看着火焰越来越炽热,而摩诃所化的凤凰之身越来越小,到最后,褪去所有羽毛的摩诃,竟然直接化作一团散着金光的五色火焰,哀啼一声直接落入了火焰中……

墨泽心一跳,额头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摩诃,摩诃,你一定不能有事,浴火重生,你一定可以的……

“姐姐……”鹦哥低低地呢喃道。

帝昊一声哀吼,继续围着温度越来越高的火焰游动。

……

而在摩诃化作的火焰落入火海的一瞬间,被困在火海中的兀应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巨大的痛呼。

而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自己的耳膜一阵刺痛,蛟龙痛呼,其间蕴含的力量,自是不可小觑。

火焰越来越亮,然而,火焰凤凰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又回到了当初的摩诃原身的大小。

而那团小小的火焰中,兀应青黑色笼罩着白雾的身影也依稀可辨。

“我不会就这么死的,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慢慢的,火焰亮的人不敢直视,而夺目的光芒中,清晰地传出兀应嚣张的怒喝。

……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挂在天宫边上,如沙的月光抚在每个人的脸上,留下一层轻柔得如同梦一般的涟漪。

所有人都没有做声,这场战役好像就这样结束了,天界没赢,妖界也没输。

大家都盯着依旧漂浮在半空中燃烧着的火焰凤凰。

这只凤凰已经从开始烧到现在了,可是,凤凰涅槃,不是应该浴火重生么?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反应?

墨泽额头的汗越来越密集,凌风自然没有停手,逮着机会一阵猛打,虽然躲避及时,但墨泽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层斑驳的伤痕。

看了看天际的月色,墨泽也越来越急,摩诃,醒来,醒来,不要再睡了,快醒来!

火焰慢慢变得微弱,帝昊几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苍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界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从内心深处产生的震动。

然后,偌大的夜空仿若忽然升起了一个太阳,驱散了头顶的所有黑暗。

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抬起头。

无边的白色天空中,一道雕饰着繁复的上古神兽的银白色大门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

“天啊!上古,上古界之门!”

……

来自内心的敬畏和膜拜,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俯下身子跪拜。

墨泽此时依旧和凌风纠缠不休,看看天门看看火焰。

火焰渐渐地变成了之前的金色,几乎所有人都绝望了,焰尽而身亡,难道,凤皇大人,青鸟上神,在如今天门出现的情况下,为了天界身陨道消吗?

无声地,大门慢慢地打开。

除了墨泽脸上的松了一口气,所有人的脸色都十分黯然,鹦哥直接腿一软跪了下去,眼泪吧嗒吧嗒就下来了,“姐姐,姐姐,呜呜,姐姐……”

胡为脸色白的跟纸一般,推开拦着自己的人,踉跄着步子就朝火焰的方向而去,由于久战和受伤,走了几步便一下子摔倒在地,然而,放佛根本没有意识到似的,胡为挣扎着便又艰难地爬了起来,朝那团火焰而去,泪水无声地滑落他血迹斑斑的脸颊。

在这股肃穆沉痛的气氛之下,百万年来初见上古的喜悦被冲淡了许多,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悲痛几乎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帝昊一声低吼恢复人形惨白着脸立在火焰身旁,此时的火焰不过三个拳头大小。

……

玉白的大门完全敞开,一道清辉仿若来自星际悠悠地朝着这团火焰投来。

众人心头一阵惊愕,凤皇大人已经消亡了,上古这是……

然而,就在这时,已经燃烧得只剩拳头大小的火焰里忽然发出一阵轻悠古朴的啼叫,一声接一声,而后这拳头大的火焰仿若炸开了般,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的大小,立在一旁的帝昊吓了一跳,躲避已经来不及,然而,燃烧到身上的火焰却一点也不觉得灼热,反而有一种温润包容的温暖。

“姐姐?”

随着啼叫声得越来越大,火焰也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欢呼:“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是重生,重生!”

话音才落,却见一只纯青色的人们已经见过一次的青色细颈鸟儿从这团火焰中飞了出来,长长的尾翼拖出一条好看的弧线,头顶的三支鹅黄色尖翊傲然俏立。

“啊?是青鸟!”

“青鸟!”

“是青鸟,不是凤皇大人!”

“上古之门是来接青鸟上神的!”

“青鸟大人在这里,那凤皇大人呢?”

……

青色的身影一边发出清越的鸣叫一边缓慢展翅飞翔在整个晦暗的天空,而青鸟飞过的地方,天空都慢慢地显出一丝清明,血腥之气放佛都被冲淡了许多。

“吼!”一声深沉的龙吼过后,墨泽趁凌风和众人不注意迅速化出原形,而后一道青黑色闪电闪过,凌风整个人都被劈中。

“你!你!你!”凌风实在是没想到墨泽竟然在这个时候化了原形,运用上神之力和雷之力偷袭自己。

“哈哈,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老家伙,动不了了吧。哈哈哈!”墨泽龙首一昂,自觉地抬爪进入上古大门之前,炯炯有神的圆圆龙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兀自翱翔的青鸟。

终于,沉重的上古之门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像呼唤,像默哀,青鸟又轻轻鸣叫了一声,终于收了翅膀,和墨泽一起并立在上古之门前。

恢复人形,摩诃此时赫然已是一身青色的玄衣广带,发不带饰,腰不坠玉,如玉的面容更显得玉洁莹润。

“姐姐!”鹦哥一下子跳起来,眼泪都没擦得笑了起来。

胡为和帝昊都是有种从绝望中被拯救的庆幸感,抬起头看着勾唇浅笑的女子,不由自主地自己也笑了起来。

墨泽按了按爪,一声低低地龙吼也恢复了人形,神采飞扬地对受伤逃离的凌风嚣张地勾唇邪笑。

摩诃白了他一眼,看了看如今天界还站着的人,微微叹息之后一拂袖,于是,之前由于战争所毁坏的所有花草仙木全部重新吐露新生,而被毁掉的大殿朗庭,却没有丝毫动静。

人之祸,何必花木。

巍峨的大门内又传来了低低的呼唤,摩诃和墨泽对视了一眼,该走了。

摩诃浅浅勾唇温柔地一眼望过去,放佛是要记住今日所有的人,慢慢长大背脊挺得笔直的胡为,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阿三,第一次露出一丝哀伤和沉痛的帝昊,伤痕累累依旧一脸笑意的擎天,还有面上已有风霜之色的沉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摩诃看了一眼依旧还在燃烧不息的凤火,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鹦哥,走吧。”墨泽之前跟她说过,去上界的上神,都是可以带一个非上界之人的,就如同当年的上神般,而鹦哥,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她最亲密的妹妹,家人,她自是不可能舍弃。

话音一落,却见鹦哥愣了一下,脸上既没有浮现单纯的高兴,也没有出现决绝的判断,而是在听到摩诃问话的一瞬间扭头看向同样偏过头看向她的胡为。

摩诃绣眉一皱,这是?

墨泽暗自叹了口气,唉,这下好了……

鹦哥直直地看着望过来的胡为的眼神,那眼神,有祝福、有感谢、有怀念、有淡然……却唯独,没有一丝丝的,对自己的不舍。

深深吸了口气,鹦哥笑着大声对摩诃说道:“姐姐,我不想去上界,我人间还没有玩够了,我不想离开,我想去人间,我去找桑娘,我不去上界。”

摩诃!

墨泽!

胡为!

……

不去?

...

...

第五十二章 天地有终时

紫you阁在摩诃大为惊愕和震惊过后.不知道是在躲避什么.鹦哥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意欲飞身下來的摩诃.一转身跳下了云界.直入人间……

已经很少有情绪波动的胡为也不由地睁大了眼睛.鹦哥.竟然.不愿意跟摩诃走.为什么.为什么不走呢.人间.是人间吗.不是.不是.不是.她.为什么不走.

难道的.胡为的眼中出现一丝迟疑和惶恐.不会的.鹦哥不会……

天界之门慢慢地开始关闭.夜色又慢慢地重新攀上天幕.墨泽扶住摩诃颤抖不止的肩膀.

鹦哥.鹦哥……

在最后一刻.放佛是猜到了什么似的.摩诃一下子把目光转向还在惊惑中的胡为.而有所感的胡为也恰好抬起头了.

在摩诃、墨泽同上界之门共同隐去的瞬间.胡为在那双曾经温柔、包容而信任的眼中竟看到了失望、伤痛.以及.后悔……

一瞬间.他的心.仿若堕入了无边地狱.再也沒有一线生机.

呵呵.呵呵……

原來.就这样结束了……

呵呵……

所有人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上界之门的震撼中.原本已经被众人忽视的越來越暗淡的凤凰之焰忽然发出一阵吡咯之声.而后忽然如盛开的莲花般散开.一只镌刻着五色彩凤和青黑色龙纹的椭圆形蛋便这么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

“这.这是.”众人被这突然从火焰中出现的蛋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左瞧右看.

“青鸟上神不是已经……”走了吗.这个蛋是怎么回事.按说.青鸟上神应该还是沒有和天帝那个的.那这个蛋……

众人看看蛋.又看看帝昊.

帝昊的脸色却不知为何有似喜意的庆幸.这一定是摩诃留下來的.

胡为也是被吓了一跳.联想了一下摩诃似乎有意看过这团火焰.

“这是青鸟上神留下的.可是.为何这蛋上会有青龙花纹.”一人忽然开口.

众人仔细一瞧.是啊.这个龙纹是怎么回事.

沉渊皱了皱眉.忽然想起兀应最后说过的一句话:“我还会回來的.”

这.这是.

“毁了他.”沉渊忽然拂袖开口.众人吓了一跳.

毁了.

沉渊说出自己的猜测.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看向那颗蛋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莫名.唯独胡为却带着挣扎地死死盯着那颗蛋.

“可是……”

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刮來一阵迅疾的风.众人眼前一阵风过.再一低头.那原本还好好躺在地上的蛋竟不见了踪迹.

“不好.有人偷走了蛋.”

……

若干年后.狐族沉渊退位.胡为顺理成章成为这一届狐王.而他在成为狐王的第一件事便是封印整个青丘山.所有狐族三万年内不得离开青丘.自然.外人也不得入内……

而凤族.沒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那场惊天之战后.凤族便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沒有他们的音讯.就连天后须提都不得而知……

至于天界.过多的损害让天界一时之间也沒能恢复元气.如同蛰伏的狮子般.静静地躺了下來……

至于离开了三界的摩诃和墨泽两人.沒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上界发生了什么事.而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

“唉.好无聊啊.沒有人可以揍.好无聊啊.”鹦哥百无聊赖地把头垂在冰凉的石桌上.一丝俏皮的发丝软哒哒地贴在脸上.

“无聊.无聊还不肯跟摩诃一起走.现在知道后悔了.”桑娘扔给鹦哥一把葡萄.“西域那边进贡的.尝尝看.蛮甜的.”

“唉.你不懂.”桑娘刚刚喂了自己一颗.酸甜的汁液还沒有完全融入口中.鹦哥的一句话成功地让她一滞.

沒好气地白了一眼还在“伤心惆怅地吃葡萄”的鹦哥.桑娘慢悠悠地咽下口中的葡萄.淡定地开口:“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吗.至于吗.真是.我还是被爱人烧死的呢.有你那么夸张吗.你的拒绝.肯定伤了摩诃的心.”说到爱人时.桑娘微微停顿了一下.脸上却丝毫不显.

“唉……”鹦哥叹了口气.又吃了一颗.“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唉……”

桑娘……

“那你现在怎么办.这都三百年了.听说狐族要封印青丘山了.摩诃也不知道能不能下界.你怎么着也得做点什么吧.”桑娘有些担心.从当初鹦哥忽然出现在她的食居和后來从鹦哥口中多多少少套到的事.桑娘也知道这孩子是真动了情.只是.唉……

“能怎么着.他又喜欢我.三百年.就來看了我一次.还是为了说这个事.唉.算了.我还是赖着你吧.你以后嫁人呢.我也跟着找个嫁了得了……”鹦哥白了一眼无语的桑娘.笑眯眯地说道.

桑娘……

……

天空慢慢放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师傅.你看我炼得回春丹.”重生之后的林静脸上带着一抹单纯的兴奋地朝着青衣笑道.

青衣淡淡地看了一眼林静掌心的三颗莹润光滑的粉红色丹药.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就算你失去了记忆和感觉.对于炼丹.你却依旧记在心里.

见青衣有些恍惚.林静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师傅.师傅.”

青衣瞬间回过神.而后皱皱眉.“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叫我师傅.我也不是你的师傅.”

“可是.是你救得我还把我养大.你又不是我娘.我不叫你师傅叫什么.”林静有些弱弱地边说边那眼瞟青衣的表情.

青衣面上却一贯地沒有什么表情.只是在林静说完之后.倏地起身.转身就朝竹楼外走去.

三百年了.三百年了.她带着他走过了所有他们曾经经过的地方.做了许多以前一起做过的事情.甚至在灵山定居下來.可是.三百年过去了.除了音容笑貌.她无法在他身上看到任何当初她坚持的东西.所有的一切.啊.都消失了.

他不再是那个骄傲固执又自以为是的男子.更不是那个为了逗自己笑而装傻充愣的假师傅.那些或痛或乐的记忆.不论如何呈现.他都不能再记起一分.

慢慢地.她也消解了当初的那份几乎无望的执著和坚信.只是每日这般地看着他.只是看着……

看着青衣再次离去的细弱背影.林静一把捏碎了手中的丹药.往日纯真干净的脸面上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阴郁.

他知道.刚刚的话.一定又让青衣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带着他走过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做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问他是否想起了什么.他怎么会想起來.他又不是他.怎么可能会有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的记忆.

他讨厌青衣每次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种眼光.根本就不是在看他.而是仿若透过他看向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他不喜欢这样.他明明在这里.青衣为什么不看他.他们在一起已经三百年了.三百年了.他们从沒有分开过.可是.为什么.青衣的眼里从來沒有他.他就在这里.为什么.

來到这里之后.他也试着去打听过那个和他一样叫林静的男子.可是.他问过的所有人都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他们都说他就是林静.只是.不知为何想不起自己而已.

他根本就不信.这怎么可能.他如果是林静.为什么他会沒有记忆.他是知道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成长得是有点快.力量也出奇的大.但他认为.那不过是他勤加修炼加上先天赐予的结果罢了.跟那个什么林静一点关系也沒有.

他如果真的是林静.他怎么可能会忘了青衣.那个沉默、执著、固执的为了他受再多苦都一声不吭的清丽女子.他怎么会忘了.他不会忘的.他不会忘.所以.他绝不可能是林静.

至于那个聪明、骄傲、自负、狡黠等等的林静.他既然不是他.怎么可能和他一样.林静慢慢地收敛了脸上的一丝狰狞.粉唇微弯.凤眼下弯.眼睛又变得亮晶晶的.

就在这时.果然如林静所料,幽深的林间慢慢显出青衣清淡的身影.

“林静.我刚刚抓了两只野兔.要吃吗.”

“要的要的.太好了.我刚刚还饿了呢.”

……

...

...

第一章 残腊即又尽,东风应渐闻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汴梁一带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潺潺流动的汴河两岸开满了一树树粉红粉红的桃花,时而有风吹过,带起一阵浅粉色的桃花雨,点滴皆是姿态万千,妖妖娆娆地越过州桥,继而柔情万种地扑倒在踏春观景的青年男女身上,一时间花娇人媚,勾勒出一副百花齐放的景象。

“青衣姐姐,青衣姐姐,”鹦哥兴冲冲地拽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兜冲进大堂,“蹬蹬”几下就跑到柜台前,“青衣姐姐,你看!你看!”说完无不得意地花布兜一敞,顿时,整个厅堂都弥漫着一股清甜的桃花香。

“噗嗤”青衣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且自个儿瞧瞧!”鹦哥低头一看也傻眼了,只见布兜里原本粉嫩新鲜的桃花现在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成一团,皱巴巴地挤在一块,汁液横流,红红粉粉的印在浅黄色的兜子上,显得一片晦暗。鹦哥瘪瘪嘴,干脆把手一撒,兜里本就七倒八歪的桃花们顿时全都七掉在地上,稀稀拉拉地铺了一地,店里花香于是更加浓郁了。“真是中看不中用,没两下就蔫了。”

“贫嘴!桃花本就十分娇嫩,最经不起折腾。你一早把她们从枝头摘下,也没说带着枝叶,孤零零地就扔在了兜里,还紧了口,不透一丝空气,又这么一路跑回来,没空气没水的,就是没被闷死,也该被你颠死了。”青衣笑了笑,伸手从鹦哥头上撷下一朵不知何时飘落在其头上的桃花,轻轻嗅了嗅,“真香,这是初绽吧,还沾着露了,做点心应该不错。”

“就是就是!”鹦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就是看今年的桃花开得好,想着姐姐能用它做道点心,特地摘回来的……”说着说着,白玉般的脸盘慢慢渗出几片红晕。鹦哥讪笑了几下就不做声了,低下头拿眼偷偷瞄了瞄青衣,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姐姐……”。

“馋丫头!”青衣不由一笑,伸手捋了捋耳鬓的碎发,“也好,我正打算封几坛桃花酿,今年的桃花也确实开得不错,你明日卯时叫上胡为,再去一趟河堤,折一些沾有露水的桃枝回来,切记要树腰部分的,树梢或枝底的皆不可取,提上花篮,两两相错地排开,别压坏了。”想了想,青衣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若是摘的有好又多,可以多做几道点心。”

“多!肯定多!绝对又多又好!”说完鹦哥便痴痴的笑了“我一会就去叫那只臭狐狸,哈哈,哈哈……”竟是一下子抓住了青衣的袖摆,傻愣愣地不撒手。

“青衣姐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恩?是官生啊!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早晨天凉仔细冻着。”青衣低下头看见眼前不及柜台高的男童,温和地笑了笑,走了出来“官生,你奶奶身子好点没?”

“好点了。”细细的声音有点小,青衣蹲下身子摸了摸男童的头,敏锐地感觉到手下的忽然身子一僵,青衣一愣继而如不知道般温柔地抚上男童的肩,天才蒙蒙亮,掌下的衣服湿湿的带着初春的寒气,冰凉凉地扎着,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青衣慢慢地但依旧温和,一下一下抚着面前瘦弱而稚嫩的肩膀,直到其慢慢软下来。“官生找我有什么事么?”青衣轻轻地问着,挥挥手让一旁的鹦哥去后院待着。

一阵沉默。

“我……”过了良久,弱弱的童音颤颤响起,带着丝仿若不能承受的难堪,终于,青衣感觉官生的身体一下子蹦直了,仿佛下定决心般忽然抬起了头,涨红着的小脸看着青衣“青衣姐姐,我……”

“哎呀!”青衣忽然似想到什么般轻呼一声,一把抓住官生捏紧的小拳头“官生,你家是不是有几株三月桂啊?这几日该是开花了吧?”

官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般,讷讷地答了“是。”

“那可太好了!姐姐这两日正准备做些桂花糕,还愁不知道哪里买些好桂呢?”官生似不相信般看着青衣“您……您真的打算买我家的桂花?!”

“恩,是啊!”青衣肯定的点点头,摸了摸他的头“官生,一会还得麻烦那回家一趟同你娘说一下,请她帮我收些半开的桂花,浅黄的即可,要早晨带露的,摘好就送过来,一日一斛,我按市价算,一日一结,可好?”

官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过了会便红了眼眶,赶紧低下头拿衣襟擦了擦又抬起头来,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青衣“是一日一斛吗?”

“恩,一日一斛。”青衣温和地笑着。

似乎鼓起了巨大勇气,官生抿了抿嘴,随即轻轻开口“那今日要么?”

青衣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官生急急地说“今日的也是我娘一早便摘的,虽然没那么好,但我们只要三文钱,只要一半就好了。”说着似乎都有哭了。

青衣也早已反应过来,轻快地说“好啊!正好我缺个桂花枕。不过今日有些晚,算我占你便宜,只能算你一半,你须尽快送过来。”说完从柜台后取出三文钱送到官生手上,“快回家取花吧。”

“他们家这是没米揭锅了吗?怎么使个孩子过来。”鹦哥看着官生急急地出了门,一溜烟跑了出来。

“或许有急用呢。”青衣笑了笑,爱怜地说道“孝顺,知耻而有勇,是个好孩子呢。”

“啊!我就说你干嘛把他急成一个大红脸才开口,原来是在试探他啊!”鹦哥似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青衣似赞赏般看了鹦哥一眼,但笑不语。

“那你干嘛不让他自己说完?忽然抢他的话,把我还吓了一跳。”鹦哥想了想疑惑地看着青衣。

青衣眨眨眼,看着鹦哥忽然开口“鹦哥,你半岁时,是谁教你鹦鹉不是鸟,害你在学堂丢脸的?”

鹦哥一听似炸毛般尖声叫道“是白尾!白尾那只不要脸的心黑的骚狐狸!!”接着又恶狠狠地补道“哼!我一定会烧光他的狐狸毛,让他成为一只光屁股狐狸,在所有狐狸家族里丢尽脸面!”

“他不过是在你小时候对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你让你念念不忘至今,可见小孩对耻辱的记忆是深刻的,同样,我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官生,并没有真让他开这个口,何必伤了他的面子。”青衣说完慢悠悠走到后院,提起炉上已然滚烫的开水壶,慢慢倒进已放进00的茶壶里,汩汩的水声顿时升腾起一片迷蒙的青烟,给清冷的后院带来一丝暖意。

“小孩子有什么面子。”鹦哥不满地嘀咕,顺手拿起刚泡好的茶,不甘不愿地给青衣斟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便一屁股坐在青衣对面。

“就是,小孩子。”青衣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鹦哥,“有什么面子。”

鹦哥刚拿起茶杯,还没有送到嘴边,一听之下便一下子收了声。颇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那你要是想帮他,直接给他送点钱不就好了,干嘛这么麻烦!还摘桂花,这时节的桂花可都是些歹货!”

青衣一听不由一噎,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地望着鹦哥“没人喜欢被施舍的恩赐。”青衣淡淡地开口,“尤其是孩子,”言罢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水,又看了眼鹦哥,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帮我摘桂花,我付他钱,虽说辛苦点,但却是凭自己劳动获得的,就是用起来也是心安理得。这本就是一件十分公平的事。”

“哪有公平?那对我们又没有什么好处,现在的桂花可没什么好货。”鹦哥颇不服气地看着青衣。

青衣笑了笑,浅浅了啜了一小口,“虽说三月桂不如八月金桂那么堂皇,但若好好收拾一番,半开的花芯做点心也是很清甜的。”

说道点心,鹦哥的脸色一下子和缓了很多,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举起茶杯便凑到嘴边“呀!烫!烫!烫!”随即一下子把手中的瓷杯丢开。

青衣眼神一闪,被无情抛出的茶杯忽然滴溜溜地在空中转了个弯“啪”地一声落回桌上。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青衣无奈地看着烫得直跳脚的鹦哥,“怎么老是这么莽撞!”说完走到鹦哥身边,“张开嘴。”

“啊!”被烫的舌尖红红的,颇为可怜地伸出些许。

微光一闪,鹦哥感觉舌尖一凉,“不是很严重,只是舌尖有些红肿,含着这片薄荷,这两日少吃辛辣,过几日就好。”青衣无奈地摇摇头。

鹦哥的眼角顿时流出两行清泪,可怜巴巴地望着青衣。心里却不由地暗暗叫苦:“不能吃辣可怎么好?这两日万一做辣味岂不是吃不到?!呜呜,怎么办?”。

青衣端起茶杯又浅啜一口,淡淡地斜睥了她一眼,“正好让你长个记性,先去把柜台前的那堆烂桃花清扫了,一会客人就来了,看见了可不好。”说完便不再看她。

鹦哥可怜兮兮地看了青衣半天,也不见她转头瞧她一眼,只好垂头丧气地拿着笤帚去前厅去。时不时听见几声含糊不清的咕哝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青衣抬起头,不久前微蒙的天空已然大亮,金黄的阳光穿过桑树光裸的枝条大剌剌地刺进院来,残留的余温如和风般轻轻拂过,和着茶水的烟气,凝结成一颗颗饱满的露珠。

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小姐,又是他!”

月亮才刚刚爬上梢头,一只通体莹白、身泛幽光的鸟儿准时出现在青衣的后院,拳头大小的鸟儿扑扇着细嫩的小翅膀飞落到青衣肩上,一落定,便张开其尖短稚嫩的鸟喙开始其每日一次的佛经诵读。

“须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满三千大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

“砰……”一声暗哑的破裂声,本就用灵力幻化的鸟儿在青衣手中化作丝丝光点,并慢慢消散在风中。

青衣目光阴郁地看着光点慢慢消散,面色微微发黑。

“小姐,已经三个月了,这玩意天天都来!天天晚上来念经!你说那姓秦的不会真的要坚持十个月吧!在这样下去我都要疯了!”鹦哥崩溃地趴在石桌上,自那人走后,这鸟儿天天都来,来了也就算了,竟然张口就念佛经,天天来,天天念,没有一天间断的,偏偏他们不管设置什么结界,这鸟儿都跟没看到似的,十分自在地飞了进来,要是早知道他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这样报的,当初死也要把他从店里赶出去。

青衣眼眸微闪,良久忽然轻笑出声。

“既然他要念,就由他念去好了,我看他是不是真能把我念上天去!”

说完,青衣又拿起桌上的茶壶,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三月的夜晚,寒气如霜雪般厚重,汩汩流淌的茶水在冰冷的寒气中升腾起一片热腾腾的云烟。

四个月前,冬月底,正是一年节气中寒气最重的小雪,汴梁城内,早在这个月初就断断续续地飘起了鹅毛般大小的雪花,如今快一个月下来,大雪小雪一直没有停过,整个汴梁在冰雪的覆盖下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雪城。

青衣三更尾就起床出门了,如今整个汴梁城内外都被冰雪覆盖,每到这个时候,许多食肆的厨房所需的菜总是供不应求,蔬菜还好,早在入冬前就存了不少放进地窖,但是肉类却由于临近年气,很少有卖的。最近这几日食居里不少客人都想吃新鲜的山鸡和袍子肉,不过这个时节,雪又不停,一般很少有人敢出门上山,毕竟到处都是雪窝子,一不小心,可能就把小命送了。

青衣自然是不担心的。出门时,她便提了一个广口深肚的竹篮,篮底垫了一些松软的麦草,又拿了一块靛蓝的麻布,附之于上,十分妥帖地上了山。

这场雪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昨天夜里也没有停歇的兆头,故而青衣出门上山时,雪依旧是洋洋洒洒地落着。青衣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眯着眼睛找着雪白的地面上孢子走过留下的花环状足迹,找了一会,青衣还真发现了一个还没被大雪淹没掉的足迹,这么来说,这只孢子并没有走远。

青衣足尖轻点,飘然而上,大概十来步光景,青衣便看见了前面如闲庭漫步的孢子的圆圆的白毛屁股,青衣不由一喜,悄然停下来脚步,许是落地不小心发出了声音,那傻孢子忽然转过了头,当看见青衣之后,它便转头向前跑去,不过,从跑了两步,它并停了下来,十分好奇地转头又看着青衣。

青衣浅浅一笑,这是你自己不走的。说完,指间一道月白色的光芒朝着孢子激射而去。不过眨眼之间,那孢子就无声无息的倒在了雪地里。

青衣勾了勾嘴角,心情愉悦地朝孢子走去,大概走了四五步,青衣心间忽地一凛,便瞬间停了脚步,屏气凝神地朝对面看了去。

眼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傻孢子的尸体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然而,青衣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忽然有了一股迫人的威压力。这才是使得她不敢再向前的原因。

“哎呀,这里怎么有只傻孢子?”伴随着似远似近的如暗夜花开般的荼蘼之音,一个长袍广袖的黑衣男子如清风般由远及近,青衣微微眯了眯双眸,男子已然静立眼前,狭长的凤眸微挑着望着青衣,优雅的双唇则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许是风流倜傥惯了,那矜贵的锦袍只在腰间束了一条暗哑的紫金色玉带,稀松的领口隐约闪现着男子无瑕的肌肤。

雪还在下,六瓣的雪花如精灵般婀娜地飘落到男子的发见、眉眼,烟烟袅袅模糊了男子的身影。

青衣眼光微沉,手指悄然捏紧。这是名上神!青衣心头瞬间闪过万千念头,此人她之前绝没见过,且法力绝对在自己之上,如若杀他,绝对不易!

就在青衣暗自盘算该如何处置眼前的状况时,对面的男子突然又轻笑而语:“姑娘,这只孢子可是你猎的?”

青衣绣眉稍蹙,这是什么意思?然而想归想,青衣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语气微带凉意地回答:“确我所猎。”

“哦~”那男子应了一声,狭长的凤眸悄然挑了挑,十分雀跃地来了句:“见者有份,姑娘可否分我一半?”

青衣默……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跟她预想的不一样,是故意的吗?

男子见青衣不做声,以为她不愿意割让,语气十分可怜地又补了一句:“姑娘……”面色十分期待。

青衣眼角一抽,拂袖转身就走,“既然你喜欢,就全部送给你了!”

男子见青衣忽然转身,几不可闻地“咦”了一声,继而双眸一眯,竟是十分欢喜般笑了起来。

“姑娘,姑娘,等等我!在下初来乍到,不知道路啊!”如是喊着,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追赶青衣的身影。

青衣绣眉皱的更紧了,此人装疯卖傻,到底是何用意?还是尽快摆脱地好,这样想着,青衣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你既然要装,就装去吧~等青衣再次现身时,已然处在临山之上,她凝视此处看了看,倒没有发现男子的身影,便微松口气又开始找山鸡来。

冬天的时候,尤其是下雪时节,山鸡体小畏寒,一般是待在树枝之上,青衣抬起头搜寻时,很容易便发现了好几张山鸡的身影。

这次由于担心夜长梦多,青衣迅速一拂而过,瞬间三只山鸡直挺挺地从树枝上开始往下落,青衣也不耽搁,抬腿就要过去,就在这时,风雪中忽然探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眨眼睛便将掉落的三只山鸡抓到了手里。

青衣抿了抿唇,眼眸微凝看了过去。

“姑娘,你走太快了!我都跟不上了!”熟悉的嗓音,青衣心中一阵无力,只见十分庞大扭曲的身影歪歪扭扭地出现在青衣面前,青衣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只见那人肩上赫然扛着青衣刚刚送他的孢子,空闲的左手则满满地抓住青衣刚刚打落的山鸡。

“姑娘,你看!我帮你把猎物都抓好了!”讨好般的语气,男子眯着眼睛看着青衣,仿佛真是一步一步走来的,男子的身上长靴上,都覆盖了一层或深或浅的雪花。

青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阁下跟着小女子是有何意?”

“我没有跟着你啊!”仿佛是被冤枉了似的,男子十分无辜地瞪着青衣。“还有,我不叫阁下,我叫墨泽!”

青衣一挑眉,胡说,你不跟着我,这么两座山,你找的到我吗?不过墨泽?没听过天上有这号人啊!以他的法力,自己不该不知道啊?难道是后来飞升的?

“姑娘?姑娘?”墨泽见青衣表情微滞,十分好心地呼喊道。

青衣回过神来,略略看了他一眼,“没有跟着最好。”

说完这次招呼也不打,瞬间消失在原地。

“诶?姑娘,姑娘,这些你不要了吗?姑娘!”远远地,青衣似乎还听见男子吃惊的呼叫声。

今日没有看黄历,看来不宜出门。

熟悉的气息传来,转眼间,青衣已回到自家后院里。

天还没有亮,院子里依旧灰蒙蒙的,只有洁白的雪花偶尔反射出月白的光晕。青衣拂了拂石凳上的积雪,轻轻坐了上去。

他到底是谁呢?难道天界有人打开了封印?不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也不该派一个无名之辈前来啊?难道今天真是碰巧偶遇?

青衣微微扶额,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院内忽然传来一声清越又微带疑惑的呼唤声:“姑娘?”

第三章 青鸟殷勤为探看

青衣心中一冷,一下子站了起来。

只见小院门口赫然站着刚刚还在山上的墨泽,只不过肩上扛孢子,手中提山鸡的他在雪花的“装扮”下显得分外滑稽。

青衣默不作声看了一眼院中的厢房,平常若有生人来到,哪怕只是一名小妖,阿三他们都会惊醒,而现在这名男子如此大喇喇地站在院中,他们却无一人醒来。如此看来,这人修为远超他们之上,甚至可以轻易掩藏自身的气息。

青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凛然开口:“阁下不是说不跟着我,不知如今这是何意?”

墨泽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没有跟着你啊!”说着耸耸自己的右肩,又把左手提了提,“你东西忘拿了!叫姑娘你你又不答应,我只好给你送过来了!”说完还十分自得地摆出一副你感谢我吧的神情看着青衣。

青衣眼角狠狠抽了一下,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青衣深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多谢公子的好意,不过这些东西我本就不要了,如若阁下喜欢,尽可全部拿去。”

“啊!你不要了啊!”仿佛十分失望般,男子有些沮丧地塌了肩膀,而后又有些委屈地盯着青衣:“还有,我说过了我不叫阁下,我叫墨泽。”

青衣……

“那好,墨泽,这些东西你都拿好,请问你现在可以走了吗?这里不方便留客!”青衣想都不想,直接下了逐客令,看样子自己完全是多虑了,这人就是一神经病!自己完全没必要与之纠缠不清!

听到青衣下了逐客令,墨泽马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好似收了很大伤害似的可怜巴巴地盯着青衣,青衣被盯得全身发毛,赶紧别过眼去。

“可是,可是,我饿了……”

青衣崩溃,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是神!太无耻了!

青衣这次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道:“这位神君,不知小女子何处得罪了,使得您如此追着我不放?”

“啊!”仿佛十分吃惊,墨泽张大了嘴巴看着青衣,“怎么会是你得罪了我?!明明是我不知怎的得罪了你!我都饿了,你也不给我做饭吃!”说着还十分委屈地摸了摸肚子。

青衣冷冷了看了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神君说笑了,如若神君报明身份,想必世间人人都争着为神君效劳,此处庙小,容不下您这座大神,神君还是另寻他处吧!“墨泽丝毫不觉得被青衣揭穿有什么,依旧十分可怜地看着青衣:“可是,这里我就认识你一个啊!““你!“青衣怒,无耻!

墨泽此时却滔滔不绝起来,语气十分体贴:“你看,你都看出我的身份了,我可是神仙,我观你也是半仙灵体,若潜心修炼再加上高人指点不多时便能位列仙班,如果你今日给我做饭,我一定不会白吃你的,日后你飞升我必助你一臂之力!你看如何?”

“多谢!不必!我没想成仙!”既然都说穿了,青衣毫不客气地拒绝道。

“你不想成仙?为什么?”墨泽十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我贪恋红尘!”也不管可不可信,青衣信口胡说道。

“贪恋红尘?!”墨泽眼神怪异地瞟了青衣一眼,“可是你明明飞升过一次,不过好像没成功,你若是贪恋红尘,怎么会去飞升?不用害羞啦,我不会笑你的!”说完眼睛跟个土拨鼠似的一闪一闪的。

害羞?你才害羞!简直是胡说八道。

青衣暗自沉了口气,依旧平淡地开口:“那时青衣看破红尘,意欲飞升仙界,失败之后忽然顿悟,感念世间美好,而今贪恋红尘,故而不欲成仙!”

“青衣!你叫青衣吗?很美的名字!跟你很相配啊!”墨泽眼神亮晶晶地乐道。

青衣眼前不由一黑,你能不能抓住重点!

“青衣,你看,现在我们是朋友了,我饿了,你是不是应该为我做顿饭啊!”墨泽十分熟稔地开口道,顺手松掉了肩上的孢子和山鸡。

寂静的后院于是忽然响起重物落地的沉闷声。

青衣一惊,只见转眼间阿三、鹦哥和胡为都出现在院内,青衣不由心中微沉。

“呀!”仿佛十分惊喜般,墨泽睁大眼睛看着鹦哥他们,“一只鹦鹉、一只狐狸、还有一块石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青衣暗自松了口气,如此看来,他并未看出他们的原身。

“你是谁?”鹦哥黑着脸看着墨泽,看刚才的样子,此人来这已经有一会了,自己几人竟然没一人察觉,而且,虽然看不出此人的修为,但鹦哥还是潜意识地感到此人十分危险。

“我是墨泽。”墨泽还是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几人的敌意,不过,估计就算知道了,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鹦哥默契地看了一眼胡为和阿三,又瞄了瞄静立一边面沉如水的青衣一眼,掌心忽然闪出一道火红的光羽,无声而迅速地朝着墨泽射去,与此同时,从胡为和阿三身前发出的两道白色和黄色的光剑也瞬间出现在墨泽身边。

青衣在一旁捏紧了手指。

仿佛一阵风过,三道光剑刚刚碰上墨泽便如同被吸入了一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墨泽还是嘴角噙笑,双眼微眯地看着他们。

青衣心一下沉了下去,此人修为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神界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后院里静悄悄的,五双眼睛都各有所思地互相望着。

良久,只见墨泽脸色忽然红了一下,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你们也太客气了,耗费法力为我取暖,太不好意思了~”

众人……

青衣最后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估计脸皮厚的天雷都打不穿的男人一眼,平静地转身往厨房走去。

“来者是客,胡为,你们把地上的孢子和山鸡处理一下,鹦哥,去地窖那些生姜、八角上来,阿三,把炉子燃起了,顺便蒸上几个馒头。”

“是,小姐。”阿三面无表情地答完也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只有鹦哥走之前恶狠狠地瞅了墨泽一眼,胡为跟阿三一样,看都没看墨泽一眼,就过来拖墨泽脚边的孢子和山鸡。

墨泽看着院里各自忙碌的众人一眼,眼中笑意更甚了,这次真是碰到宝了,如此聪明有趣的小姑娘,明知自己的身份依旧不卑不亢,做事也如此进退有度,聪慧却不死板,如果这姑娘以后待在天界,自己的日子肯定会有意思很多啊!

青衣如果知道就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吸引了这个变态,她肯定会在见到墨泽的第一眼三跪九叩地膜拜下去,深深表达自己的畏惧和敬仰之情。

之后一个月,墨泽一直死皮赖脸地呆在拾味居里,没事就逗弄青衣他们,惹得那段时间鹦哥总是处在暴走边缘,跟个炮仗似的,稍微两句就会点燃,食居里的客人都不敢大声说话,青衣担心这样下去把客人都吓跑了,就让鹦哥回后院帮阿三打下手。

而墨泽一看前厅无人,十分自觉地走马上任,但是他本就生得面若桃花,再加上一身名贵的锦袍,他“跑堂”那些天,店里的客人都以为那是青衣的思慕者,而每每有人问及墨泽,墨泽总是红着脸,低着头揪着衣角不说话,气得青衣炒菜常常丢很多辣椒。

不过万幸的是,这人或是失了兴趣,一个月后就施施然离去了,走之前还十分感激地对青衣说“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等等,而那时青衣只想着他赶紧走,也没在意他说什么。谁知他走的第二天,就有一只灵力幻化的鸟儿循迹而来,此后每晚一只,从不间断,不论青衣怎么设置结界,那鸟儿总有办法进来,到如今,青衣都已经麻木了,来就来嘛,不就是念念经嘛,那就念去呗,总比墨泽在这强。当然,如若碰到青衣心情不好,那来念经的鸟儿还没开口,就被捏死在青衣手中,就如同今天这样,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第四章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娘,这是青衣姐姐今日给的桂花钱。”

“诶,”芸娘直起身,将被浆洗水冻红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接过官生手中的六枚铜钱,“官生,娘给你留了点米汤,估计还没凉,赶紧喝了去,喝了就回书房念书,你爹今天晚上要是回来考你……”说到自家相公,芸娘原本呆板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爹昨天晚上回来没?”像是不耐烦再听下去,官生急急地打断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

芸娘是个老实的,也没反应过来儿子说在反问她,只是被打断后讷讷地答了声“没。”看儿子皱起了眉头,又赶紧补充道“你爹今天晚上肯定回来的,你好好背书……”敢情芸娘还以为官生是担心父亲不归无人考察功课而着急地辩解。

“我知道了,娘,那我回房读书了。”官生转身向书房走去,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着桂花树下那个为了全家生计使劲浆洗的瘦小身影,不由自主地喊道“娘……”

芸娘听见儿子叫她,还以为有什么事,赶紧扭过头,“官生,啥事啊?”

官生看着母亲疑惑地脸庞,张口结舌了半响,终是低下头,踢了踢脚下的碎石,闷声答道“没事,娘。”说罢似身后有人追赶似的跑进屋子。

那不是真的?娘这么好?这么勤快?爹爹怎么会再娶别的女人,官生现在小小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卖菜刘婶的刘婶不怀好意(阴阳怪气)的话“官生啊,听说你爹要给你找个姨娘哟!说是飘香楼道姑娘呢,长得可俊了,啧啧,听说那身段,是个男人都被勾了魂,就是女人,都嫉妒,你呀,回家提醒你娘,也有个准备,这种女人可都是被男人放心尖尖的,唉,都是苦命的女人哟!……”假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对,肯定是刘婶骗我的……

芸娘看着儿子突的往屋里冲去,不由好笑“这孩子……”

“咳咳,”屋子右间忽然传来老人沉闷的咳嗽声,芸娘脸色一变,赶紧站起来,提起裙摆急急小跑过去,“娘,有没有怎么样?喝点水。”

“没净手就来给我喂水,是想毒死老太婆我么?”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夹杂着老人粗哑的责骂,“是,是,娘,我马上去洗。”

“还洗什么洗,想让老太婆渴死,还不快把水递来,”老太太不耐烦地骂道,“没教养的女人……”

……

官生捏着笔,听着隔壁每天必有的对话声,定定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屠户的女儿就是没教养……我们老爷可是做过官的,那是书香门第,……我儿子将来也是要做官的……

……

“阿三,去杂间拿两个竹篾出来,”青衣算了算,又回屋里取了一把大剪刀和一把小金剪,自言自语道。“差不多这些就够了。”点点头,才将东西放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就听见食坊门外的吵闹声,不一会声音由远及近,直至面前,青衣无奈地叹了口气。

“臭狐狸,你昨儿个没吃饭啊,几步路都走不动啊!”鹦哥鄙视了看了眼身后走路慢慢悠悠的男人。

说是男人也不对,那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量也只比同龄男子略高,然其体态修长,眉眼如画,狭长的双眸间波光流转,虽说年少青涩,但望之顿生一丝妩媚之意,不由地叫人失神。

少年像是没听见女子叫喊似的,也不做声,自顾自地漫步前行,瞧也不瞧黄衣少女一眼。

半天不见声响,鹦哥回头一看顿时气炸了肺,冲过去就要拧他的耳朵,才伸手,少年脚步向左一错,身子微挪,迅速伸出右脚,等发现少年使绊子,鹦哥已经收不住脚,一声清喝之后只好拔地而起,在空中略一转身,快速从左臂花篮中取出一枝桃枝向少年疾射而去。

疾速而去的桃枝仿佛碰上了光罩,忽然停在了离少年脸颊数寸的空中,鹦哥不甘心地嘟嘟嘴“姐姐!”折身取下花枝落地。

少年依旧默不作声,只是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规规矩矩地走到青衣面前。

青衣接过鹦哥手中的花篮,漫不经心地扒拉几下,也不搭理他们,只是浅笑着看着阿三“阿三,我们几个来这人间多久了?”

“小姐,自唐懿宗十年至今,已有一百七十九年了。”阿三依旧木着脸,笔直的身躯像枯死的树干似的直挺挺地立在原地。

青衣似十分惊奇般轻呼一声,“都快二百年了!”说完神情颇为沉重,“原来已经二百年来,看着你们这么打打闹闹,我还以为我们才到人间。”

语罢十分感慨看着他们,“还记得刚到人间那会,由于不懂规矩不知闹了多少笑话,还惹来不少麻烦。”青衣顿了顿,“而今看着你们这般嬉闹,仿佛看到了当时邻家的那两个不懂事胖娃娃,现如今百年早过,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是和当年那般天真可爱。”

仿若一阵风过,院子里的花草忽地左摇右摆起来,俯仰之间花叶摩挲,悉悉簌簌,似乎在嘲笑谁似的。

鹦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低着头死死看着脚尖,自觉十分羞愧。少年也无声响,只是原本不屑的眼神变得平和,白玉似的小脸显出一丝赧色。

“好了,这都谁家的小媳妇,杵那干嘛,还不过来帮忙。”青衣没好气地扫了他们一眼,心里默默祈祷这两小祖宗好歹消停两天。

“鹦哥,去我房间拿两块素净的棉布出来……”青衣取出竹篮里的桃枝,整齐地平铺在石桌上。

“是。”鹦哥忙不迭地点头,连连朝房间走去。。

“胡为,你……”青衣刚开口,只听鹦哥好像想到什么忽然“啊!”了一声,不由吓了一跳“怎么呢?一惊一乍的。”

“姐姐,等会。”鹦哥边说边转身快步走到院角的水井旁,右手轻拂,迅速将水引至井边的木桶。

“嘻嘻,姐姐,今天早上我们去河堤折桃枝的时候发现河里突然出现好大一个鱼群,全是鲤鱼,都个挨个得挤在一起,白白胖胖,呵呵,”说到这里鹦哥傻笑了一下,“然后我就想,这几日咱们食牌上一直都是面啊,鸡啊,好像很久都没有挂鱼牌了,我看那鱼长得好,又多,就弄了几条回来给姐姐做菜。”说完从袖里拿出一个细颈的青瓷瓶,对着装满水的大木桶微微斜侧,顿时,一条条肥嘟嘟、胖乎乎的鲤鱼争先恐后地从瓶内飞跃而出,“噗通”“噗通”得落入水中。

“呵呵,几条?”青衣望着似乎没有止境的“飞鱼”一眼,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你这是把那群鱼都弄回来了吧!”青衣一挥手,将正在“飞鱼”的细颈瓶弹入鹦哥袖中,“好了好了,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今晚赶紧放回去。”

“为什么啊?”鹦哥十分不解,到嘴的“鱼”怎么就不要了。

“这些都是汴河下游初春时分到上游繁衍后代的鱼群,一年一次,以保证鱼族的繁荣,你这一下子怕是捞了它们的一半,你让鱼族还怎么活?”青衣扶额,一想到日后鱼族长老泪眼涟涟地跑到她门前哭诉,顿时就头疼不已。“算了,别今晚了,你现在就隐身出去把这些鱼给放回去。”

鹦哥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青衣挥挥手,一句话将她憋了回去“你要是不怕下次游湖时被鱼群掀船拖下来,你就今儿晚上再放。”

鹦哥一听脸色顿时黑了一半,谁都知道,没有哪个长毛的鸟喜欢到湖里“洗澡”,哪怕如今她早已非普通鸟类,但恶水的天性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想到这里鹦哥不由跺跺脚,转身消失在原地。

青衣长呼一口气,定了定神。

“阿三,你去把今日官生送来的桂花清分一下,有损伤的和开盛的同上次的一样,放竹篾里铺开放到屋顶上晾晒。好点的桂花蕊就清理一下装起来,用谷物封口,防止花精流失。”

安置好桂花,青衣思量了一下,对胡为道,“胡为,现在这里有两把金剪,金克木,你一会就用这把大金剪将小桃枝从这些枝干上剪下来,下手轻点,不要把桃花从桃枝上振下来,然后铺放到棉布上。切记平铺,不可叠放。”青衣眯眯眼,嘴角愉快地勾了勾,“我来剪桃花。”话音刚落,胡为已拿起金剪飞快地剪起桃枝来,一时之间,只听见剪刀并和的“咔嚓”声,青衣笑了笑,低下头一朵一朵地剪起桃花。(来首写桃花的诗歌)素雅的小院一下子变得鲜艳起来,粉嫩的桃花和着清风婀娜地在浅绿的桃叶翩翩,而不远处馥郁的桂花在房顶的日光照耀下辉映出一片堂皇的金色。胡为不经意地抬起头,只见阳光穿透耳际,在眼前女子柔和的脸庞上投下温柔的弧度。胡为稍楞,微不可见勾勾唇,一抹暖色如流行般划过眼迹。

……

“好了!”青衣轻舒口气,眯了眯微涩的双眼“胡为,你现在找个背光的地方把这篾桃花放起来,记得不可有过多水汽,自然阴干即可。”

“叮呤叮呤……”青衣怔了一下,站起身来,“来客人了。”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原地。而此刻后院门口上,一只“叮呤”作响的青铜铃铛瞬间也没了声音。

……

第五章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秦姑娘。”虽说已近巳时,然而初春的温度仍旧如刚划开的坚冰似的分外刺骨,青衫男子轻轻抖了抖衣摆,仿佛要抖掉从门外带来的寒气似的。

“林公子早。”青衣抬起头,浅笑着从半人高的柜台后走出。

青衫男子微微颔首,忽然似有所觉般轻嗅一下,“秦老板今早儿可是去了河堤?”说完眉眼含笑地望着青衣。

青衣不禁莞尔,“林公子可是嗅到一股桃花香?”

林泽远点点头,有些讶异地看着青衣,“听姑娘口气,似乎今早儿并未去过河堤?”言罢似是又怀疑自己的论断般向前走了一步,闭上双眼鼻翼微动。

青衣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顺手接过阿三送来的热水壶,缓缓将热气腾腾的沸水倒入桌面的茶壶。“春岸桃花水,云帆枫树林。青衣虽知三月桃花娇美,但我今早儿确实未曾去过河堤赏桃。不过,”青衣顿了顿,稍敛衣带半坐到男子对面,“今个儿早上我的丫头倒是去河堤折了几枝桃花回来,我看其生得可爱,忍不住拿手上把玩了一番,可能一时不察染上了几屡桃花香,我自己还没觉得,倒是公子一来就发现了。”

林泽远俊秀的脸上此刻已布满红晕,“秦姑娘,在下……在下无意冒犯,只是……”

青衣“噗哧”一笑,“公子多虑了,我只是感叹什么味道都瞒不过林大夫的鼻子。你……”青衣用手勾了勾头发,别有意味地瞟了一眼林泽远。

林泽远一听更是尴尬,然而过了一会就反应过来,“敢情秦姑娘拿在下开玩笑了。”

青衣又笑了笑但并未接话,抬手拿起刚泡上的茶壶起身给他斟茶,“早春天寒露重,公子还是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林泽远微怔,随即托起刚泡好的茶盏,右手揭盖轻拂,浅浅地啜了一口,“一杯晴雪早茶香,午睡方醒春昼长。”

“是啊。”青衣也点点头,素净的双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瓷杯,良久,似有所思般抬起头看向林泽远,“然不论桃香茶香,皆不及公子身上一缕药香。”

林泽远一愣,原本准备送到嘴边的瓷杯一下子停在半空,过了会,仿佛不知所措般慌乱地把手中的茶盏搁回桌上,白皙的俊脸上再次爬满了红晕,看着青衣张嘴结舌半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青衣暗笑一声傻气,摇摇头十分正经地告诉他:“公子虽为大夫,然更是林氏药铺的当家,为商逐利,但公子每月初六、十八无偿为城里的百姓义诊,且开方抓药,分文不取。与林公子这承载着仁义纯善的药香相比,我这些奢华浮夸的桃香茶香,又有何道哉?”

林泽远才听就颇为尴尬地发现自己想岔了,不由暗下责骂自己登徒子,然而听完青衣所言,顿时觉得心下一暖,虽然自己此举并不索求任何回报,然而能有一人如此高义地肯定自己,林泽远不由地十分感动,当下起身敛裾,拱手俯身给青衣施了一礼。

青衣迅速起身,肃容屈膝还其一礼。

“公子今日也来得巧,早上鹦哥折的桃枝还有一些,我正想用它做一道桃花鱼,不知是否有幸邀请公子为今天这道菜品鉴?”青衣静静站在桌边,有风从门外吹来,轻轻袅袅。

林泽远眉眼舒展,微微一笑,躬身又还一礼:“是在下的荣幸。”

等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日头已攀上天空正中,金黄的光线一点一点不遗余力地清除晨露留下的寒气。

青衣抬手擦了擦额角,望着人声尽去的大堂,微微笑了一笑。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吧。不求荣达,但求心安。

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青衣走到柜台后面,开始整理今日的账簿。没过多久,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青衣勾勾唇,提笔写下今日最后所需一样支出,“回来了?怎么还个鱼都这么慢?”话音才落,青衣就愣住了,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鼓着腮帮子的鹦哥,只见其出门前白白净净的右脸上,此刻清清楚楚地印着一块红红的鱼尾印子。青衣忍不住掩唇而笑“我让你去还鱼,又没让你找鱼打架,你这是如何弄的?怎么还被鱼扇了一掌?”说完又不由自主地笑个不停。

“姐姐!”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子一眼,鹦哥没好气地说,“还不都是你!不然我怎么会被那个死肥鱼扇了一尾!”鹦哥嘟起嘴,指着右脸上的鱼尾印子,十分不满地瞅着青衣。

“好了好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青衣拭了拭眼角,这孩子,送个鱼都能整出事来。

“我不是去送鱼么,才到河堤就发现人特别多,我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是,人类虽然看不见我,可我要是把这群鱼就这么放回河里,铁定会吓着他们,然后又妖怪妖怪的瞎叫唤了。”说到这里鹦哥停了下来,柳眉倒竖地瞅着身前边听还边偷瞄自己右脸朱唇含笑的姐姐。

青衣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恩,今日是桃花节最后一天了,想必那些公子哥们都想趁着桃花未谢前去河堤邂逅佳人。”言罢有些无辜地看着鹦哥,“没了么?”

鹦哥磨磨牙,咬牙切齿地继续讲:“没办法,我又不想下水放,就只能等啊,等啊,到午膳时分,那群人终于都磨磨蹭蹭地走了,我就赶紧跑到今早抓鱼的地方,刚拿出瓶子准备把他们放了,忽然感觉有什么缠住了我的腰,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滑滑腻腻的鱼须,敢情剩下那群鱼从我早上离开就没有走,刚刚看我回来就想把我拖进水里,可恶!”

青衣默默道:“你拿个瓶子在河边徘徊半天,那群鱼估计早就看见了,你又趁人走跑过去,他们肯定以为你又要抓鱼,不拖你下水才怪,唉……这倒霉孩子……”

鹦哥骂了两句,又接着讲,“我哪能让他们抓了,揪着那根粘不拉几的胡须就给拽了起来,敢情就是一条臭鲶鱼,我抓着它的胡须就把他扔回去了。哼!”鹦哥扬扬眉,青衣却是暗自擦了一把冷汗,你这到底是去干嘛的啊!

“后来我就拿起瓶子,照着那群鱼就砸了过去,嘻嘻,你没看到,那些傻鱼都被自家鱼砸得直翻肚皮,可好玩了!”

鹦哥眼睛亮晶晶的,青衣却是眼角微搐。

“然后……”鹦哥撇撇嘴,似的十分不屑,却又有些愤懑,扭曲着一张小脸,“然后”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青衣瞅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接道:“然后,他们领头鱼就飞起来甩了你一尾巴?”

“姐姐!”鹦哥一下嘟起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青衣。

青衣干笑两声,忽然有人接话道:“蠢货!”青衣一听暗自庆幸,祸水东引啊,又有些头疼,这两小祖宗!

“死狐狸!你说什么!找死是不是!”鹦哥一听果然不再缠着青衣,跳起来就冲着胡为跑过去。

忽然十分不屑地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上楼去了。

“你给我站住!臭狐狸!站住!”鹦哥挽起袖子,两步化作一地追了上去。

青衣苦笑一声,真不知阻止是好,还是不阻止好,叹了口气,低头看账簿去了。

过了几日,惨白的日头不知何时已然爬上半空。

青衣又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官生现在还没来吗?”鹦哥挑挑眉,“这都晌午了。他家没桂花了吗?”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我们这桂花都多到没处放了,没有最好了。”

青衣听了也不答话,只是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老板娘,再来盘酒醋白腰子!”

青衣笑了笑,柔声答道:“好的,客官稍等。”

……

“诶,听说王秀才要娶妻了?”蜡黄脸的拿筷子敲了敲盘弦,压低声音道。

“娶妻?他不是早娶过了,儿子都快十岁了!”胖汉子灌了口酒,傻愣愣地接了句。

“那是以前的,现在又要娶了。“蜡黄脸得意地看了一眼周围,只见许多食客都停下筷子看了过来。

“又要娶?”胖汉子依旧愣愣地,饶舌般又接了一句。

蜡黄脸满足地唑了一口小酒,神在在地说道:“可不是,这次可是飘香楼的姑娘!”说道飘香楼,周围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唏嘘”起来,脸上出现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淫邪表情。

“听说啊,那姑娘还是个清倌!”

“清倌?王康他就一穷鬼,吃饭都靠他婆娘养活,哪有钱买个清倌?”一个圆脸男人“咕哝”一声吞了口酒。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蜡黄脸得意地昂起头,“他家听说有一方祖传的砚台,值好几十两了,这次为了娶这娘们,都拿铺子里卖了。”众人又是“嘘”的一声。

“要说这飘香楼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这都还没进门,就让嗜书如命的王秀才把祖宗留下的砚台都卖了。等了进了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那王秀才估计连书都不想读了……”说着一副心照不宣地神情嘿笑两声。

“王秀才不是有王家娘子么?再娶一个不是纳妾么?”那胖汉子嚷嚷道,“一个婊子咋能娶回家?”

“切,这你就不懂了吧,”蜡黄脸不屑地瘪瘪嘴,“这绿柳姑娘虽然是飘香楼的,但人家是没开苞的清倌,而且还听说她家本是书香门第,不幸遭难才被卖到了楼里,那人家可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岂是王家屠户出身的娘子能比的,怎么可能做妾,至少也是平妻。更何况,如今王家娘子娘家也没人了,王婆子本就看不起她媳妇出身,如今有个官家小姐进门,还不知道她以后……”

“屠户怎么啦?”那胖汉子一下子嚷起来了,“我杀猪卖钱,顿顿吃肉!他王秀才哪里比得上!”

“尤胖子,没人说你,别再那瞎吵吵!”一个墨绿汗巾的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咋不能说了!”尤胖子一下子站起身来,“那王家娘不仅人生得美,心地也好,那王秀才太不是个东西,他个大老爷们不赚钱养家,苦了他娘子做活供他读书,现在竟然要用祖宗留下的宝贝换女人,是不是个男人!”胖汉子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哟,尤胖子,你这是看上王家那婆娘了吧!”一个矮瘦汉子桀笑道。周围人一听,顿时一片哄笑,“尤胖子,你既然这么看中王家的娘们,何不等王秀才撒时候休了她你再去娶,不过,小心你家肥婆娘撕了你的皮!”男人的哄笑声越发大了起来。

青衣叹了口气,移步走了过去,“林爷,你的菜,请慢用!”青衣一转身,眼角忽然瞟到大门口有个小小的影子,不由暗自吸了口凉气。

第六章人生何处是归途,纷纷扰扰几时休

“官生,你来了么?”青衣温柔地牵起他僵直的小手,快步走到柜台后面。

管生此刻一声不吭,紧紧拉住青衣的手,青衣无奈地叹了口气,:“官生,今日你娘……”

“姐姐,我爹爹真的要休了我娘么?他要再娶个女人吗?”

青衣一听不由一噎,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笑了笑:“你爹不会娶妻的,你娘不是你爹的娘子么。好好读书,你娘可指望你以后考上状元了!”

“真的吗?我爹真得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了?”没等青衣回答,官生忽然低头抽泣起来。

鹦哥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对着那群说个不停的汉子就不耐烦地吼道:“吵什么吵!吃不吃饭了!”

那些人一听不乐意了,刚想回头训斥两句,一转眼就看见直挺挺站在那里的官生,顿时一下收了声,一声不吭地吃起饭来。

青衣皱皱眉,但终究也没说什么。

“来,官生,到后院暖和一下,这手都冻凉着了。”青衣拉着他的左手,嘱咐了一下鹦哥就去了后院。

哭了一会,官生就安静了,青衣拿着干净的手绢温柔地给他擦脸。

“青衣姐姐,我娘今日不舒服,没能去摘桂花,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官生低着头,哑着嗓子闷声说道。

青衣笑了笑,“姐姐这里桂花也足够了,回去跟你娘说以后不用再摘了,劳烦她这几日辛苦攀折了。”

“姐姐,你生气了?”官生听青衣不要桂花了,小声地问道。

青衣一愣,摸了摸他的头,“姐姐没有生气,你抬头看看,姐姐这桂花都多得没地方放了。“官生一听赶忙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后院的屋顶上放满了装着桂花的竹篾。他不受意思地笑了笑,“姐姐。”

青衣回他一笑,起身从厨房拿出一个食盒,“官生,姐姐今天多做了点百合粟米粥,我刚刚盛了一蛊,你带回去给你娘,算是我对你娘这几日辛苦的补偿。”

官生一听更加不好意思,连连后退,捏着自己的衣角满脸通红。

青衣看了他一眼,温和问道:“你娘这两日是不是头疼气短,不易入眠,面色不佳?”

官生虽不通医理,但青衣说得他还是听得懂的,于是点点头。

“那就是了,你娘是风邪如体,这是安神驱邪的药膳,你就不想你娘好起来么?”青衣蹲下身,把食盒放到官生手里。

“我……”官生又高兴又难过,看着食盒半天说不出来话来。

“再不回去粥都凉了。”青衣拍拍官生的肩,柔声说道。

官生立在原地想了半天,才坚定地抬起头:“谢谢青衣姐姐,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说完转身就快步走了。

青衣站起身,看着官生拿着食盒快步跑了出去,不由摇摇头;“这孩子,这个跑法,要是普通的汤药,早给他跑没了。”边说边走回了大堂,而鹦哥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大堂中待官生一走又窃窃私语起来的食客。

“姐姐你来了!”鹦哥一看青衣过来一下子就有了精神。

青衣白了她一眼并不答话,鹦哥也不在乎,连连问道:“姐姐,你刚刚说王康不会娶妻是真的吗?”

青衣一听瞪了她一眼,又斜瞟了眼堂下聊得正酣的食客,“说那么大声做什么?”

鹦哥讪讪地吐吐舌,拉着青衣的袖子低声又问“姐姐,你就告诉我吗?”

青衣抬手甩开衣摆,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

鹦哥不依不挠地又要去拽她的衣袖,忽听门外有人呼叫:“老板,来盘花炊鹌子、一碟花生米,再来一壶好酒!”

鹦哥转头一看,只见门外进来一个身穿青色旧布衫的汉子,那衫子估计好久没洗了,连着那支支叉叉散乱绑着的头发,看着分外猥琐。鹦哥嫌恶地撇撇嘴,扭头又准备问青衣,却见青衣应声答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汉子。

鹦哥有些纳闷,又回头看了一眼,半天疑惑地转过头来,一回头才看到青衣早回后院准备菜去了,郁闷地走回柜台。

“……唉哟,这不是新来的马六哥么?怎么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了?莫不是把钱输光了?”周围男人一听,顿时大笑起来。

那叫马六哥的猥琐汉子只是“哼”了一声,底气不足地硬着脖子道:“今儿个爷手气不好,明个一定都赢回来!”

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鹦哥无聊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只听这些人说了一会又说到王秀才娶妻那去了,不由十分烦躁。却见那猥琐汉子听到之后忽然问了句:“诶,杜哥说得可是那飘香楼的绿柳姑娘?”

那蜡黄脸地得意道:“自然是了,怎么?听马六哥意思像是见过这位姑娘?”

那叫马六哥的却陪着笑脸道:“哪能啊?那样天仙的人哪是我这种人见得着的?”说着又问了句:“那王秀才真拿几十两银子赎她了?”

一瘦高的山羊胡子接道:“那是,那可是王秀才卖了祖传的砚台钱赎的!”

猥琐汉子听罢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顿觉精神一振,站起身来高声催促:“快给爷上菜!慢死了!”

鹦哥正心烦地把玩自己的头发,一听之下唰就站了起来,拿起台上的镇纸“啪“地一按,:“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啊!”只听一丝细碎的破裂声后,那不知什么材料雕成的朱雀镇纸瞬间化作了粉末,而木质的柜台却不见一丝裂纹。

那猥琐汉子一见之下顿时收了声,默默地坐会自己的位置,头也不抬。

周围的人群又发出一阵哄笑。

“果然是刚来不久,竟然敢惹鹦哥姑娘,她可是连咱朝第一神捕都敢揍的侠女!”

…………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鹦哥心烦地坐了回去。而在后院厨房正精心准备菜肴的青衣并不知道,她用时良久才雕成的红玉镇纸已经在鹦哥的一声怒吼中化为了飞灰。

“胡为,你未时去一趟城外黄家,找他们要两坛去年他们自家产的蜂蜜,”青衣想了想,“记得言明青衣日后必以桂花蜜酿为偿。”

胡为点点头,低下头又和阿三一起收拾已晒好的桂花。青衣则坐在一边的石桌上思量做成百花蜜酿还需要什么配料,并不时执笔在桌上的笺纸上写下。

“姐姐……”鹦哥看着院里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不禁可怜兮兮看向青衣。

青衣根本不搭理他,头都不抬地自顾自地写着。

鹦哥眼泪汪汪地杵在一边,她真得不是故意的,她哪里知道那个红玉镇纸是青衣亲手选材雕刻的,还是什么珍贵的吐蕃冰种红玉髓,她要是早知道这东西这么稀罕,就是砸人也不会砸那玩意啊!但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晚了,从青衣出来发现那个镇纸不见后看了一眼地面后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这都半天了……

青衣此时其实已没有多生气了,虽说玉种珍贵,但也不过是一个死物,大不了以后再想办法弄一块,只是可惜自己雕琢那么久。想到这里青衣不由摇摇头,斜着眼角偷瞄了一眼身边垂头丧气的鹦哥一眼。日日给自己惹事,正好好好晾凉她!好歹长个记性!想着便不再看她,低下头写自己的事了。

鹦哥又站了好一会,直到未时胡为出门,青衣依旧没有理她。想着胡为经过自己身边时一副“幸灾乐祸”(事实是胡为根本没看她一眼)的模样,鹦哥就气得牙痒痒。又眼巴巴地看了一会青衣,看她还是没有理自己的意思。鹦哥跺跺脚,转身跑出去了。

“小姐,鹦哥出去了。”阿三声音毫无起伏地说了句。

“恩?出去了?”青衣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也没放心上。

人潮散去,华灯初上。夜里的汴梁城静悄悄的。

青衣捋了捋鬓旁的散发,轻轻舒了口气。夜风微凉,伴着虫鸣地不动声色地吹过院里的花木,带起一阵刺啦啦的响声。

青衣算了算时辰,都已经亥时了,这丫头咋还没回来。

青衣取下发簪挑了挑烛火,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忽听自己房间门上响起一阵“登登”的敲门声。

青衣顿时松了一口气,虽说是想给这妮子一个教训,但可没想让她“离家出走,夜不归宿”。不过,这成效也太快了,这么点时间连仪礼都会了,回房还敲门?

青衣好笑地打开门,只见院内阿三、胡为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青衣低头一看,顿时傻在当场。

第七章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原来门口站着两个人,说是人也不对,门前两位都只有人类五六岁孩童高,生得白白胖胖,一个眯缝着自己的小细眼,缕着胡须,另一个笑呵呵的,眼睛也瞪着圆溜溜的。见青衣打开门,连忙弯下圆鼓鼓的身子给她作揖。

青衣赶紧上前一步虚扶一把,面上依旧带着浅浅的微笑,然后心下却是百转千回。这两条鱼精过来做什么?他们的鱼子鱼孙不是已经还回去了?难道刚刚又被鹦哥抓了?还是怎么了?鹦哥呢?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难道跟他们有关系?

青衣和气地笑了笑,轻移莲步走到院里的石桌旁,“阿三,给两位鱼爷泡壶茶。”阿三听罢转身去了厨房,胡为却是百无聊赖地走到青衣身旁,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青衣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略带歉意地看着他们,“小弟年幼,不识礼节,还望两位鱼爷见谅!”

那两个鱼精倒也机灵,连忙摆手示意,还一个劲地夸胡为年少有为、心地善良。

青衣嘴上客气了一番,心下却有些纳闷,这小子天天臭着一张脸,对人说话也丝毫不避讳,礼仪对他来讲形同虚设。除了这张天生的小脸生得不错,真没看出有啥可取之处,真难为这两个鱼精能找到词夸他!

青衣同时也有些纳闷,这大半夜过来到底干嘛的?难道专门过来夸胡为的?青衣有些好笑地看看胡为。一见之下却发现胡为不耐烦地冲那两鱼精问道,“你们两个到底过来干嘛?有事快说,没事赶紧走,我们还要睡觉!”

青衣冷汗,赶紧赔笑了几句。这孩子……

却看那两鱼精还是笑呵呵的,还一个劲跟他们赔不是。青衣郁闷了,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时却听那两鱼精开口了,“姑娘你是可位小哥的姐姐?”那小细眼的缕着胡须恭敬地看着青衣,青衣点点头,这两鱼精认识这臭小子?心下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胡为。

“莫不是我家小弟给两位带来了什么麻烦?”青衣挑挑眉,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那两鱼精一听却赶紧摆手,圆眼睛的更是瞪大了那双本就圆鼓鼓的眼珠子一个劲作揖。青衣于是无语了,看了手舞足蹈的鱼精半天,只好直言开口:“那请问二位到此处找我到底有何要事?”而一旁的胡为已经十分不耐,一副想把他们“请”出去的表情,青衣赶紧瞪了他一眼。

“姑娘,我二位今日特地前来是代表鲤鱼族感谢令弟几日前对我族的救命之恩,还请姑娘不要难为恩公。”说完一个深深的俯身。

青衣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回头使劲看了一眼胡为,见他一副跟自己无关的表情,皱着眉头又问了他们一遍:“你们刚刚说什么?救命之恩?”青衣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是是是,是救命之恩,令弟对我族确有大恩啊!”那圆滚滚的鲤鱼精边说还边用一方金黄的丝帕抹掉眼角的泪珠,看上去煞是好笑!

青衣瞅着他们半响,半天说不出话来。敢情这俩儿鱼是过来报恩的?报恩?胡为?青衣的心里如狂风刮过,久久不能平静。良久,青衣轻轻舒了口气,还好不是来寻麻烦的……

于是细语招呼他们坐下,笑吟吟地让阿三斟茶。

直到一壶茶尽,青衣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一边笑着跟鱼精们话家常,一边暗自侥幸。

真的很侥幸!

原来,那天早上他们鲤鱼族正如青衣所言准备去上游产卵,以保障族内生息,哪只才到汴河就碰上了出门折桃的鹦哥,还未有所反应便不见了一半族鱼,而那罪魁祸首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领头族鱼(那圆眼睛的矮胖鱼就是领头鱼!)顿时记得团团转,一半族鱼不见,不说对鲤鱼族族内来说是多大一事,万一被鱼族族长得知,那可是了不得的啊!族鱼于是下令余下的鲤鱼沉到水下等待,自己则急忙用秘法传讯自己的好友——鲢鱼精(那眯缝眼睛的就是),想着他法力高强(比他强),定可以寻得那捉鱼的恶人,拿回那半群鲤鱼。(听到此处青衣但笑不语,心下却是暗自庆幸:还好还了回去……)果然,那领头鱼接着讲,似是十分气愤:没过一会,鲢鱼精便赶到了,两“人“正在商量如何寻得恶人拿回鱼群就看见鹦哥偷偷摸摸地又来到了河堤,领头鱼一看十分激动,指着鹦哥就说这就是那捉鱼的恶人,自己却不由庆幸,幸亏让剩下的鲤鱼躲进了深水,看她这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是又来捉鱼的,太可恶了!然而却见鹦哥只是围着河堤打转,并未有何动作,而他们也顾忌周围有人,而不敢有所动作。

好不容易人们终于都散去了,领头鱼和那鲢鱼精屏气潜在水下,只等鹦哥靠近。说来也巧,那恶人一看人群散去,似是也十分欢喜,连忙跑到早上抓鱼的地方,还拿出了抓鱼时所持宝瓶。

领头鱼一看十分气愤!于是趁他不注意让鲢鱼精用鱼须缠她入水,然而没想到那恶人道行十分了得,他和鲢鱼精使劲力气都不能撼动她半分,还被那恶人使手段打飞出去,而其他族鱼见此纷纷浮出水面,领头鱼一看顿觉我命休矣!没想到那恶人竟“气昏了头”,抬手将那宝瓶一挥,竟让瓶中所困族鱼全都落回水里。领头鱼顿时十分高兴,赶忙招呼着鲤鱼族人下潜深水,从水下逃走。而让鲢鱼精拦住那恶人一会。

此时那眯缝眼缕着胡须补充道:“那恶人十分了得,我只能拼尽全力用鱼尾租她一下,便下水遁走。走时我看那人特别生气,但却还是没有追来,想必是河堤又有人来!真是万幸!边说还边捏着胡须点头。而青衣听着也附和着点头。还好鱼是不是数的,还好鹦哥今晚不在,果真万幸啊!

那圆眼睛鱼又接着讲,后来他们游了十数里之后浮出水面,此时月上中天,他们发现水面温度较高,很适合他们生育,于是又游了一会便决定找水草产卵,而就在此时忽然从上头传来巨大声响,那领头鱼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块巨大的寒冰不知什么原因被急流的水给冲了下来,已经马上就要冲到他们身边。他顿时觉得万念俱灰,看来是天要亡我鲤鱼族,然而就在这十分危急的关头,岸边忽然出现一个空灵的白色身影,只见那白影伸手一挥,那块可能让他们灭族的冰块就瞬间烟消云散,化作水汽,这才得使他们鲤鱼族能顺利生产,繁衍后代。可惜他一时害怕未来得及化作人形询问恩公姓名,只见得恩公面容便见他消失不见。

而待他们顺利产卵之后,领头鱼让其他族鱼先返回族地,他和鲢鱼精则四处寻找恩公的踪迹,要知道他们鱼族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滴水之恩,比当涌泉相报!(青衣不由干笑两声)。

天见可怜,终于让他们在这汴梁郊外歇息时看到了从那经过的恩公,青衣暗自感叹,你们还真是运气好,被鹦哥抓了没被吃,产卵遇冰又被胡为破了,找个恩公还能碰上好不容易出门借蜂蜜的正主,不过也真幸运,还好今天鹦哥打碎了镇纸,自己才没让她去借蜜。青衣想着点点头,猛然又觉得不对,那镇纸这事还算鹦哥做对了?

那鱼精接着说,他们见着了恩公,十分高兴,但迫于白天人多,不敢现行见面,只好跟着胡为,但见他进了这家食居,而食居人多,他们更是不敢出来,只好躲进附近的鱼塘中休养生息,等待天黑。

青衣听完叹了口气,真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鱼精看青衣明白过来,赶紧又作了一揖,起身对着胡为说道:“恩公对我族有再造之恩,不知恩公有何愿望,我等定会尽全力帮恩公实现?”

胡为却像没有听到似的,闭着眼睛动也不动一下。那鲤鱼精只好干巴巴地瞅着青衣。青衣叹了口气,刚准备出声劝诫一下这不懂礼貌的小子,忽然似想到什么,于是走到哪鲤鱼精面前,浅笑问道:“不知青衣口否代令弟像您求一个愿望?”

那鲤鱼精想了想点点头答道:“您既是恩公姐姐,自然可以。”于是十分期待地看着青衣。

青衣看了看他那可怜兮兮地圆眼睛,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鱼爷可否将您这金丝手帕连同您腹下三寸白鳞一片赠与青衣?”那鲤鱼精一听如此简单,不禁有些纳闷,这金丝手帕就不说了,就说自己腹下白鳞,虽乃多年修行集合雨水精华所化,但却也不是什么珍贵的,如此大恩只得鱼鳞一片未免太简单了吧?但想归想,东西他还是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青衣,青衣笑着将那片白鳞包进手帕,连声道谢!

那愿礼虽小,但也算还了恩。那俩鱼精见报了恩对着胡为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肯离去,还邀请他们得空去他们族地洞庭一游。

等到他们走后,胡为疑惑地看着青衣:“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青衣笑了笑,有些高兴地告诉他:“上古有载,天下雨水皆由龙神掌控,而天降雨露,除照龙神所布泽被外,还有一种方法,”青衣说道这里忽然叹了口气,神情也变得有些忧伤,“那就是寻得道行上百的鱼精一条,取其腹下三寸白鳞一片,再集其情动之泪,以灵火焚烧,即可求得龙神怜悯降雨。”

胡为听罢一阵沉默。

青衣笑了笑说:“要让生性冷淡的鱼类留下情动之泪,那可是上古神人都认为十分艰难的,胡为你可真是造化不浅啊!竟能有恩与鱼族,还恰好是又修行的鲤鱼精!”

胡为听完看了一眼青衣,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天十五,我刚好吸收完月华准备一试身手,就赶巧看到了那块冰……”

青衣一听顿时无语,这还真是巧!什么好事都赶上一块了!于是干笑两声看着胡为:“恩,真巧,真的!”

胡为白了她一眼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及至门口,忽然反应过来,回头问道:“你要求雨?”

青衣笑着看了他一眼,呵呵两声就转了话题:“咦!鹦哥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胡为一听“哼”了一声,转身进房关了房门。

青衣盯着那“啪”一下关掉的房门,低低地撇嘴道:“臭小子!”然后转身高兴地回到自己房间,全然忘了刚刚被自己用来转移话题的鹦哥仍旧未归。

第八章昨日温柔化白骨,方才蜜语变寒冰

初春的清早,天气依旧寒冷。徐徐升起的太阳也驱逐不了一丝寒气,天才蒙蒙亮,空旷的大街上还没有什么人,偶尔几个赶早的也都裹着厚厚的冬衣,笼手缩肩的快步走着。

青衣今日起得有些晚,等收拾好自己出房门时,整个小院已被日渐攀升的日头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色,而夜晚承接着寒露的屋檐,也在这温暖的日光之下一点一滴地“叮咚”作响。

阿三已经做好了早膳,见着青衣出来便将她那份给端了出来,放到石桌上面。而胡为早已端着自己那份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青衣眯起眼睛笑了笑,真好。

“小姐,用早膳吧。”

“恩!”青衣点点头,有些雀跃地快步走了过去。

“阿三,鹦哥昨晚还是没有回来吗?”青衣舀起一勺粥,轻轻用嘴吹了几下,感觉不那么烫了,心满意足地送到口中。

“是,小姐。”阿三毫不迟疑地回答。

“唔,”青衣慢慢咽下口中的米粥,“这丫头不会真生气了吧?”说完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手也不经意地又舀了一勺送到嘴中。

“呀!呀!呀!烫!”青衣一下子从石凳上弹起来,张开还含着米粥的小嘴,双手如扇般使劲扇风!

胡为抬头看了一眼,斜着嘴角嗤笑了一声。青衣一听赶紧把吹凉的米粥吐下去,扭头睁着有点泛红的眼睛瞪着他,半响,忽然温柔一笑。胡为顿时心下一凛!

只听青衣悠悠说道:“唉,看你如今这么聪慧懂事,姐姐再也不用担心你独自出门被骗了……唉,想当初……”仿佛是忽然起什么,青衣叹了口气摇摇头,右手则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热气腾腾的米粥。

而胡为一听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整个人散发出生人莫进的危险气息。

青衣拿眼偷瞄了一下,眼睛一下子弯了起来,勾着嘴角使劲吹着碗中蒸腾起的热气。哼,臭小子!你可是姐姐我从小看到大的,你什么糗事我不知道,敢取笑我!哼!

青衣颇为自得地想了会,忽然想到自己刚说的那事,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胡为顿时恼羞成怒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青衣。青衣“呵呵”干笑两声,看着胡为说:“我想起鹦哥被鱼打的事了!”说完赶紧低下头喝粥,然而双肩却不受控制的一抖一抖的。胡为使劲瞪了她一眼,“啪”一声把手中的碗放下,转身气冲冲走进自己房去。

青衣眨了眨眼,无辜地望着阿三,“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想当初,他们初到人间,由于不通晓人情世故,担心如果贸贸然出去,可能会惹上麻烦,便寻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暂居。而此山由于灵气丰厚,也居住着许多不同族类的精灵妖怪。其中数一万年巴蛇道行最为高深。而巴蛇性贪,尤其喜食灵药。由于初来乍到,青衣不欲节外生枝,便不时以自制灵药相赠,那巴蛇得之自然欢喜,便也不曾为难他们。

《山海经?海内南经》: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

几年下来,两家倒也处得融洽。有一年,恰逢巴蛇一妾诞子,巴蛇为集灵药,便邀山中各妖前来参加其子诞辰,青衣碰巧有事在身,不便参加,而鹦哥本身不喜蛇类,便把特质的灵药交予胡为,让他代为前往赠送。

妖类的诞辰一般都设在晚上,胡为本不欲早去,便一直等到月近中天才出了门去,而由于巴蛇势大,当天也有许多其他妖怪前去,胡为不想与之同行,就寻了条较为偏僻的小径自行,由于小径偏狭,一路上胡为确实没有碰到其他的妖怪,倒是有不少还未修得人身的精类在附近穿梭跳跃。

行至一半,忽听前方有呼救声,胡为本不欲理会,但若让他直接走却也拉不下脸来,只好十分不耐地走去查探,一见之下竟是一只浑身火红的小狐狸,大概是瞒着父母偷偷出来玩,不小心将两支后腿给尖利的灌木扎上,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唤。

那火狐见有人靠近,既害怕又高兴,努力挣扎两下却还是无济于事。胡为见他叫得可怜,又思他同为狐族,心生怜悯,便将它抱入怀中,本想给它赶紧医治一番,但又担心诞辰迟到,便想着先带着它,等送完灵药再给他医治。

那火狐倒也乖巧,估计也是嗅出了胡为身上的同类味道,被他抱到怀中倒也不挣扎,只是低低的叫了两声。胡为拍拍它的头,安慰两句便继续赶路。

等到了巴蛇领地,怀里的火狐却是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胡为哄它几句却见它动得更加厉害,几乎要从自己怀里蹦出来,胡为考虑可能狐狸尚小,灵力有限,而此处众妖集聚,其力撼天,这只小狐狸倒也不适合进去。想了想便拍了拍火狐的脑袋,在一边找了个隐蔽的洞穴将它放了进去,并嘱咐它几句,打算出来之后将它带回去。

安置好火狐之后,胡为便走进了巴蛇领地。

蛇居洞穴,此乃天性。巴蛇虽修行万年,其道行早非一般蛇类可比,但其所居却不折不扣仍是一处地下洞穴,洞穴规模巨大,且弯道极多,胡为在几条小蛇的带领下,行了一会功夫就来到了洞穴的正中央。

许是由于庆生,巴蛇将整个洞穴都装扮了一番,用法力幻化得金碧辉煌,洞穴顶部更是布满了鸡蛋大小的明珠。胡为心下鄙视了一番,面上却不动声色,快快地看了一眼周围,已有许多妖怪先到了。

胡为心里挂念着外面的小狐狸,看着刚从穴内走出的巴蛇便飞快迎了过去。

巴蛇自然是认得他的,见来过来更是十分高兴,连连夸他几句。胡为也没有多啰嗦,按青衣交代道了声喝,便准备把灵药交给巴蛇,结果他一摸怀中,却不由大惊,那原本放在胸口的灵药竟然不见了!他四下寻找了一番也不见踪迹!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那巴蛇一看胡为的动作,便知灵药丢失,不禁也有些不满。刚想训斥两句,忽见胡为眼睛一亮,赶紧询问:“可是灵药有眉目了?”

胡为点点头,狐性多狡,一番寻找不见灵药踪迹的胡为很快想到了洞外的火狐,一路上,自己除了它就没有接触过其他任何妖怪。想到这里,胡为拱手对巴蛇说道:“巴爷,我来时路上救了一只腿伤的火狐狸,并将他安置在洞外,我想现在出去看看。”

那巴蛇一听便明白过来,点着头也一块跟了过去。

等胡为找到自己先前安置那火狐的洞穴,除了几根火狐狸毛和一丝灵药的气味,什么都没有了。顿时又羞又怒,捏着拳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巴蛇见有妖竟敢偷了本属于自己的灵药,自然十分生气,下令寻找捉拿之后便拂袖离去。

而胡为被骗灵药失窃这事很快便传到了青衣耳中,而胡为为了找那骗他的狐狸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青衣没有办法,只好出门寻了他回来,而回来之后还被鹦哥嘲笑了好一阵,堂堂天狐,竟被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给骗了,真是贻笑大方。后来那狐狸在几乎整山妖怪的寻找之下竟然消失不见,连青衣都为之诧异,当然,后来这事也成了在胡为面前不能提的事情之一。

青衣心情愉悦地吃过了早膳,便吩咐阿三将晒好的桂花拿了出来,并取出胡为向胡家借的蜂蜜,准备制作桂花酿。

青衣先拿出了三个干净的瓷坛,将胡为借的两大罐蜂蜜均匀地倒进三个瓷坛里,估摸了一下分量,便将那晒好的桂花分别倒了进去。想了想,叫出了兀自生闷气的胡为,一人一个,拿着木制的长棍,大力地搅拌桂花蜜。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桂花和蜜已经完美地融合。青衣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长长地舒了口气,吩咐胡为、阿三也停下来。拿出坛盖,青衣一个一个盖好,并在周围注上清水,将其密封,便让阿三搬到了库房。

准备了一下过会要用的食材,青衣便坐到了一旁的石凳歇息。

“小姐,桃花入酒已经十天了,还缺无根水一引即可成酿。”阿三走出库房,平静地说道。一旁的胡为却似有所悟般看着青衣,神情带着丝疑惑。

青衣听后扣起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石桌,半响,侧身看了看身后依旧没有长出绿叶的桑树一眼,淡淡地笑了笑:“初春已过半,春雨很快就要来了。”仿佛是听懂她的话似的,院里原本静立的桑树却似忽然有风般摇动了几下干枯的枝条。

就在这时,院门似忽然刮起了一阵风,有什么东西带着咝咝风声疾驰而来。

第九章黄蜂尾后针,青蛇腹内涎

鹦哥兴奋地一下跳到青衣面前,一脸神秘地看着有些惊讶的青衣。

青衣确实有些讶异,鹦哥似是赶了远路,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身上原本鲜亮的衣服也有些暗淡,不过一晚时间,她这是找谁打架了吗?

鹦哥见青衣脸色越变越怪,赶紧拉着她的衣袖十分期待的看着她。青衣有些受不了地别开她亮晶晶的眼神,轻咳一声询问道:“你昨晚一夜未归,是做什么去了?”

鹦哥听着青衣问话十分高兴,圆圆的眼睛也笑得半眯起来,嘴角微勾,鹦哥笑道:“姐姐,我给你弄了个好东西!”说完十分得意地看着青衣,青衣无语地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柔声问道:“什么好东西?”

鹦哥笑得更加开心了,站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之后如献宝般得把手一伸:“你看!”

青衣定睛一看,彻底无语了。只见鹦哥手上放着一只红色的鸟状镇纸。青衣又抬头看了鹦哥一眼,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听鹦哥十分兴奋地说:“姐姐,姐姐,我不是弄没了你亲手做得镇纸嘛,我看你好像十分喜欢那东西,便想着赔你一块,于是我就去找那冰种红玉髓,可是我又不识玉石,只好寻了一只夜出的鼠精,让它给我寻了一块,但我又不会雕刻,试了好几次都没雕好,那朱雀实在是太难雕了,后来雕着雕着天就亮了,我怕姐姐担心,可是又没雕好,于是就想了一个好办法!”说完十分自豪地看着青衣。

青衣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感觉,又看了一眼这个十分熟悉的鸟状镇纸,“呵呵”干笑两声问道:“什么好办法?”

“我雕不成朱雀,我可以雕我自己啊!我原形可比它好看多了!”说完嘴角翘得更高了,“我放出自己的本命魂让它在那块玉石上留下印记,然后清除掉没有印记的部分,于是就做成了这块镇纸!姐姐,你喜欢不?”

青衣别过脸嘴角轻抽,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接过鹦哥手上的镇纸,笑着对鹦哥说:“喜欢,当然喜欢,这雕得可真像你啊!”能不像么?这可是这傻孩子用本命魂雕的,哪敢不喜欢!还冰种红玉髓,这明明是劣质的红玛瑙!

鹦哥一听更加高兴了,炫耀般拿着那块镇纸就放到了先前搁朱雀的柜台上,左右上下的细细观赏。

青衣摇了摇头,笑了笑,这傻孩子~……

晌午的日头有点大,高高得盘踞在天空,正是吃饭时刻,食居里显得人声鼎沸。鹦哥依旧半趴在柜台,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已经被她玩赏了一上午的鹦哥镇纸。

“诶哟,你们听说没,那绿柳姑娘后日就要进王家大门了!”一瘦削汉子呷了口酒,满足地咂咂嘴。

“真的?咋这么快?那王康就这么等不及想进温柔乡吗?”邻桌的一男子赶紧把头凑过来,猥琐地笑着。

“当然是真的!我家婆娘说的,那王康老娘嫌弃绿柳姑娘长待在飘香楼对他儿子以后名声不好,反正都是要嫁的,就算以前是户千金小姐,流落风尘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就省了纳采、问名这些形式,直接定了个日子,迎娶了得了。”那瘦削汉子说着颇为得意。

其他几人都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那瘦削男人接着说:“我还听说啊,那王家娘子被她那薄情寡义的夫家给气得病倒在床上,啧啧,这两日老听见她婆婆骂半夜骂她,那王家娘子日日抹泪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纷纷感叹王家娘子所遇非人,王家无情无义。

就在这时,一人背着手大摇大摆地走进店内。

“老板,来个羊舌签、五香牛肉和一碟花生米,外加一壶好酒。”

“客官稍等!”

“哟,这不是马六哥嘛!怎么今儿个换了一身行头!”一短脖男人斜着眼睛吆喝道。

那叫马六哥正是几日前催喊被鹦哥吓骂的猥琐男子,只见他今日头发梳得齐整,上扎一崭新的蓝色头巾,身着一交领的白色细布内衫,外罩一宽大的罗缎青衫,腰间系着条黑色腰带,昂首挺胸,显得十分自得。

“爷这两日交好运,自有人给爷送钱花!”

周围人一听顿时一阵哄笑,“哟,看来这两日马六哥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银钱,今儿个不请哥几个喝个小酒!”一旁有人大声揶揄道。

那马六哥低声咒骂了两句,赔笑道:“小弟这都是些小钱,只够给自个儿换身行头,哪入得了各位爷的法眼,等小弟赢了大钱,一定请大伙喝酒,喝好酒!”

周围人一听不禁又是一阵哄笑。

……

“一群凡人……”鹦哥抬头看了一眼,又趴下身子低声地咕哝道。

夜晚不期而遇,陡峭的梢头被风刮得呼啦作响。

“王大娘,你看后日28,正是本月最好的日子,宜嫁娶,那日娶妻必定得收贵子,福泽连绵。……”

夜间的长街都是静悄悄的,刺骨的寒风不遗余力地搜刮着所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街道两旁不复白日的喧嚣,在冰冷的寒风下都紧紧地闭上了门窗,阻挡寒气的入侵。

飘香楼此刻却是灯火辉煌。楼里楼外都人声鼎沸,不时还能听到姑娘娇俏的嗔笑声。

“姑娘,这是细腰姑娘送您的妆奁,说是给姑娘的嫁妆。”一梳着花苞头的绿衣小婢恭敬地把手中的香木方盒递给绿柳。

“放这吧。”温柔的声音如冬日的和风轻轻吹过人们的心头。

小绿抬眼看了看神情的淡然的绿柳一眼,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羡慕地说道:“姑娘命真好!不仅人长得美,还知书达理,王公子能娶着您这样的千金真是他上辈子积了德!”

绿柳浅浅地笑了一笑,温和地对婢女说道:“是啊!虽然被人卖到了这里,但所幸遇见了王公子,还愿意筹钱为我赎身,娶我为妻,是我的福气。”说着眼光中有一丝甜蜜浮现。

“姑娘是有福气的人,那王公子可是个读书人,将来是要考取功名做大官的,姑娘到时可就是官夫人了!”小绿语带艳羡地看着绿柳。

绿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小绿别胡说!王家还有一位姐姐,我嫁过去之后是要和这位姐姐一起伺候王相公的。”

“那王家娘是是屠户出身,身份低贱,哪里比得上姑娘您,您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小绿有些鄙视地说道王家娘子。

“小绿不可胡说。”绿柳轻声责骂道,然而低垂的俏脸却闪过一丝得色。

“姑娘,你可不能老这么善良,那女人是个没文化的粗妇,你是嫁过去做夫人的,去了得好好教教他规矩,不然肯定以为你好欺负!”小绿颇有些担忧地说道。

绿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没有说话,这时,窗外忽然传来细细的猫叫声。

小绿不由地脸色一沉:“姑娘,肯定是你那远房表哥又来找你要钱了!”

绿柳一听,原本柔和的脸色忽然闪过一丝阴沉,她看了看向门外望去的小绿一眼,沉吟了一番有些为难地说道:“表哥肯定又是赌钱输了。我这里也没有银钱了,可怎么办呢?”

“姑娘!”小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绿柳,“姑娘,你马上就要成为王家的人了,不能老把钱给外人使!”

绿柳一听,有些无助地看着小绿:“那怎么办啊?他是我表哥,我……”

小绿看了看窗外,“姑娘,虽然他是你表哥,可你这马上要嫁人了,是要随夫家的,银钱不能老往外使。而且,这表哥现在天天赌钱,可不能让王家知道,不然肯定会连累你的!”

绿柳听罢顿时忧愁地皱起了黛眉:“那你说怎么办好?”

小绿低下头想了想,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叫道:“有了!”

绿柳面色一喜,期待地看着小绿。小绿咧咧嘴,踮起脚尖,掩嘴在绿柳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绿柳听罢顿时十分为难,“这样不好吧,他可是我表哥呢。”

“哎呀,我的姑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还想不想嫁给王公子了!”

绿柳一听顿时脸色一凛,暗暗咬了咬牙,沉声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办!”

……

“救命!放开我!救命啊!”静谧的房间中突然传来女子低低的呼救声。

“姑娘!快!快开门!有人对姑娘不利!”小绿拉着在附近巡视的龟公急急叫道。

门啪的一声被撞开,只见房内的木床上一个矮小男子死死地压在一个女子身上胡亲,那女子鬓发凌乱,衣衫半开,胸口露出一抹鲜红的肚兜,绝美的小脸此刻满是绝望。

那男子看有人来,顿时一惊从床上爬起,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们是谁?想干……干什么?”

“干什么?”一个零头的龟公一脚将那男人踹倒在地,“敢欺负我们飘香楼的姑娘,不想活了是吧!”说着招呼其他弟兄一起拳脚相向。

“小姐,你没事吧?”小绿有些担忧地看着仍旧低声哭泣的绿柳。

“我没事,”绿柳抽泣道,又有些害怕地抬头看了眼被打得说不出话的男人,怯怯地看向小绿。

小绿给她使了个眼色,点点头,低声说道:“放心,没事,只是让他三五天下不了床而已。”

过了一会,一个浓妆艳抹的徐娘快步走了过来,“唉哟,我的祖宗,这是怎么呢?”说着急忙走到哭个不停绿柳身边。

“妈妈,刚刚这人趁我不在,偷偷跑进姑娘的房间,意欲轻薄姑娘,碰巧我回来得早,碰到了王大哥,才将他逮了个正着!”小绿愤愤不平地对着妈妈说。

那老鸨也是个聪明人,拿眼瞟了一下四周就明白了,厉声吩咐道:“还不给我拖出去,敢欺负我楼里的姑娘,给我狠狠地打!”

四个龟公应下迅速把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拖了出去。

“唉哟,绿柳你可是妈妈手里第一个堂堂正正嫁出去的姑娘,可得好好爱惜自己!”老鸨心疼地坐到绿柳身边。

“多谢妈妈关心,绿柳能有几日,多亏了妈妈的教导。”绿柳赶紧站起身。

“唉哟,看你这小嘴甜的,难怪能被王公子相中!”老鸨笑得眯起来眼睛。

“小绿,好好照顾姑娘,再有什么幺蛾子,仔细你这身皮!”老鸨说完就站起来身,又安慰了几句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忽然似想到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日这男人真是不长眼睛,还想欺负我家绿柳,妈妈一定让他十天半月都起不来!”说完带上门就走了。

窗外的飘香楼依旧热闹,喧嚣的人声之下没有人发现刚刚发生的一幕,春宵一刻留人睡,自是人间四月天。

……

“姐姐,该睡了。”鹦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眯缝着眼睛就朝床铺扑去。

青衣抬头看了看天边点点的星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第十章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三月二十八,宜祭祀、嫁娶、纳婿、安葬,忌栽种、造屋、入宅、作灶。

鹦哥今天起了个大早,一番梳洗过后来到院里,青衣已经把晌午要用的面团揉好,开始做茏饼了(茏饼,本命蒸饼,又叫炊饼,宋仁宗名赵祯,为了避皇帝名讳,人们又将蒸饼读成茏饼。),而阿三也已在一帮生火燃炉了。

鹦哥看了看,早上农户送来的蔬菜还歪歪扭扭地倒在一边,有油菜、菠菜、生菜、苔菜、茼蒿、芸豆、豆角等等,绿绿的看着分外可爱。鹦哥想了想,挽起袖子去井边汲了一桶水,倒入一旁的大木盆中,又给旁边的木盆装满水,便把一旁的蔬菜都搬了过去,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

早晨的井水有些凉,鹦哥一把手伸进去便冻得一激灵,“咝咝”地咂了下舌,还是正正经经地把蔬菜一点点放进去洗。

天光慢慢越发明亮,青衣将做好的茏饼一个个放进炉上的蒸笼,额角也渗出些许薄汗。深深吸了口气,青衣又去厨房看了看,鹌鹑、田鸡、鲤鱼、家鹅、兔子、羊肉等都已经清理完毕,转了一圈,青衣才觉得放松下来,去角上的火炉上拿起已经烧好的沸水,又用刀切了几块姜片,“咕噜咕噜”地冲了一壶生姜红茶,悠悠地走了出去。

……

未时三刻,食居里已经没有客人了,青衣回后院收拾了一下厨房,抬头望了望天。

天上还是一片云也没有,太阳也和和气气地挂在半空,一丝风也没有,空气显得有点闷热。

青衣转头看了看身边依旧干枯的桑树一眼,眉头轻轻蹙了起来。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仿佛有心事走进房内。

……

午后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天空还是万里无云,然而人们心头仿佛压着什么似的,时不时地抬头看天。

“要变天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

未时末,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冰冰凉凉的,落在人身上,头上,渗进人的骨子里。

“想不到第一次求雨,落下的竟是这至纯的净水。”房内忽然传来青衣幽幽的叹息声。

青衣推开门,从袖子取出一个红梅釉彩的瓷瓶,站在院中央,静静地承接这可遇而不可求的至洁之水。

而院子东南角方向,原本形如枯槁的桑树忽然抖了抖灰褐色的躯干,过了一会,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生长,吐出新芽。

而在汴梁郊外某个荒废的破庙里,一个已经看不出衣服颜色蜷缩成一团的人,在头顶破洞落下的雨滴的“叮咚”声下,忽然抽搐了一下。

……

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

羔雁总备。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

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申时一刻,从飘香楼的后门里悠悠抬出一把鲜红的花轿,许是为了彰显飘香楼的不凡,花轿前各列一对人马,最前头两人一人手拿一道开道锣,其后两人颈上各跨一个大鼓,再后面则是手拿喜牌的两人,大红的喜牌高高直立在人群以上,而平常在飘香楼充当打手的龟公们,有的手拿唢呐,有的举笙,“呜呜哇哇”地排了一路,加上“噼啪”作响的喜炮,场面显得十分热闹。

虽是下着雨,但送亲队伍的两旁还是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雨渐渐下得有些大了,走在最前头的媒婆尖着嗓子高声催促,那擦得煞白的脸盘和红红的胭脂被雨水一冲,顿时变得分外好笑,围观的百姓也不禁发出一阵哄笑。

“晦气,娼女嫁人连老天都看不惯,好端端地竟下起雨来!晦气!真晦气!”雨声有点大,云媒婆低下头朝地上啐了一口,低低地咒骂道。

而围观的百姓则你推我挤地向王家方向跑去。

“新娘子到了,新郎官,还不快开门!”才到王家门口,云媒婆便高声叫喊。而大门也应声而开,花轿进了大门抬过火盆才进入大厅,花轿后则领有请来的童男童女撒下谷、豆、草等,意为为新娘祈福。

“新娘子下花轿,新郎官还不快来迎接!”

话落,王康一身崭新的降功服满面春风地从屋内快步迎出,及至轿前,便俯下身子规规矩矩地作了三个揖。

“新娘子下轿!”

云媒婆弯下身子,伸手揭开花轿的帘子,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起哄的唏嘘声。

小绿快步走到自己姑娘身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绿柳出轿,云媒婆也赶紧将装着五谷的宝瓶递到绿柳怀中,然后扶住绿柳的右臂,踩着龟公们铺就的红布,珊珊前行。

只见绿柳此时头盖鲜红的盖头,足蹬绣履,腰系柔软的流苏瓤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颤颤巍巍的盖头下面不时露出新娘羞涩的下颌。

“新郎新娘拜天地!”云媒婆高声唱喝。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就在这时,大厅门口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中忽然让出一条道来,同时从中传出一道骚臭的气味。

“绿柳你个臭婊子,竟敢坑害大爷!”一个衣着破烂、形容猥琐的男子忽然冲到大厅中央。

“那不是马六哥吗?这几天一直没看到他,怎么出现在这呢?”

……

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窃窃私语。

绿柳却是全身忍不住轻颤,令人望之生怜。王康见娘子害怕,温柔地揽住绿柳地肩膀,对马六说道:“这位兄台,在下是王康,今日是我和我娘子的大喜的日子,如若不见怪的话,还请坐下一起喝杯喜酒!”

马六却是阴阴一下,“王公子,你不会真想娶只破鞋吧?”

王康一听顿时脸色一变,周围百姓的议论声也更大了。

“这位兄台,如若不想参加在下的婚宴,大可现在离去,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破坏我娘子清誉,我王康一定让你好看!”王康心下十分恼怒,今天可是他大喜的日子,这是谁这么不长眼睛。然而头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绿柳。

“哼,王公子,你怕是不知道你要娶的这位新娘子的真面目吧?”马六满眼阴鸷地盯着缩在王康怀里的女人。

人群中又传来一阵议论。

“……”

“不是说是大户千金的小姐不幸流落风尘吗?”

“……清倌……”

……

“哼,大户人家的小姐,她也配,”马六十分不屑地“呸”了一声,“她不过是千金小姐府上的一个丫鬟,随着小姐嫁到夫家,竟然趁着小姐有孕勾引姑爷,被太夫人赏给哥几个,哼。”说到这里马六“嘿嘿”冷笑两声,“绿柳你在爷几个身下婉转浪叫的时候,我咋不知道你还是清倌啊!”

人群中议论更加激烈了。

“背着小姐勾引姑爷,这女人真不知廉耻!““这王康忘恩负义卖掉祖传砚台竟然买了个破鞋,真是报应啊!”

“就是,那王家娘子勤快又能干,没想到嫁到这么一个白眼狼家里,真是糟蹋了啊!……”

“难怪这女人长得这么妖媚,原来是个婊子,难怪爷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早知道爷就花两钱上了她……”

“真是龙配龙凤配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样不要脸,忘恩负义!”

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本安坐于神案钱的王母终于坐不住了,一张沟沟壑壑的脸现在气得一抖一抖的,王康脸色惨白地看着怀里止不住颤抖的柔软的身躯,一咬牙一把推开,绿柳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地,怀里抱着的宝瓶也碎了一地,“相公,我……我是真的思慕你啊!”

“贱人!”王康一听,哪有什么不明白,上前一脚踹到绿柳的心窝子上,绿柳还没来得及闪躲,便被踢了个正着,顿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旁边一个太婆估计看不过眼,说了句“造孽啊!”,摇摇头,转身就走了。

周围一时更加热闹了。

小绿傻愣在一旁,姑娘怎么是这样的人?一时也不敢上搀扶。

云媒婆则一个劲地擦汗,眼看场面越来越乱,硬着头皮问了句:“王相公,那这天地还拜不拜了?”

王康一听“唰”一下回过头,表情显得十分狰狞,“拜什么天地,纳个妾还拜什么天地!”

绿柳不敢置信地望着王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芸娘呢?她个正室夫人,这个时候到哪里去了?”

“娘这几日卧病在床,爹您不是嫌不懂礼数不知规矩,不让娘出来吗?”原本缩在大厅一角的官生忽然冷冷开口道。

王康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而周围观礼的人群此时越加议论纷纷。

“……”

“这王康也太没有良心了,还读书人,竟然干出宠妾灭妻这等不知礼数的事情来!真是……”

“王家娘子也真是可怜,卧病在床都没个人关心……”

“你不知道磊!那王康老娘可是个狠毒人,芸娘做她家儿媳妇……”

“王家自视甚高,这回真是丢尽了脸!”

“可惜了官生这个好孩子,又聪敏又孝顺……”

“……”

周围的议论越发难听,王康气得大吼一声:“今日王家纳妾,改日再请乡亲们吃酒!”

飘香楼那些原本立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品评的龟公们,顿时想起自己的职责,拿着刚刚仪仗用的唢呐、大鼓等吆喝着赶人出去,等到人群离开,他们也马上不作声响的离开了王家宅子。

于是一场原本热热闹闹惹人羡慕的喜事变成了日后人们茶余饭后品评谈论的笑话。

一场闹剧。

青衣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屋檐、墙角,滴落在水中、井下,发出一阵悦耳的“叮咚”声。然而雨丝一缕也没有沾上青衣的发丝,仿佛她是一团巨大的火焰似的,飘零的雨丝还没近的了她的身,便似被火焰炙烤一般,氤氲成一团朦胧的水汽,烟烟袅袅地环绕在青衣周围。

鹦哥几个纵身落在青衣面前:“姐姐,我回来了,真是如你所料,那个叫马六的还真出现在了王康的昏礼上(古人黄昏娶亲,屈原《离骚》曰:“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你没看那王康的脸色,真是太有意思了!”一想到刚才的场景,鹦哥就忍不住好笑,真是报应!

“姐姐这样你就放心了,这么一闹,估计再也没谁愿意把自家女儿许给王家了,王家以后就官生一个血脉,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好很多。”

青衣低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但愿如此,官生是有官相之人,芸娘以后也会是个有福气的。”

鹦哥点点头,继而十分好奇地坐到青衣身边,“姐姐,你是怎么知道那马六一定会出现在昏礼上的?我看他鼻青脸肿的,之前肯定是被打了!”

青衣看了一眼鹦哥,忽然别有深意地问她:“你觉得今日的雨水如何?”

“啊?”鹦哥有点莫名其妙地抬起头,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过了一会,有些惊异地看着青衣:“这水淋着好舒服啊,感觉整个筋骨都舒展开了,诶?难道是这雨水?”

青衣笑着点了点头,“正是这雨水,没想到竟是世间至洁的净水,疗伤驱邪,自是不在话下。”

“这么厉害?”鹦哥睁大了眼睛,忽然一跃而起,素手一伸,一个大肚的细颈瓷瓶出现在她的手中,“这么好的水怎么可以浪费?赶紧装起来。”

“我已经接了一些,这是机缘,可遇而不可求,不可贪多!”看着鹦哥手上拿硕大的瓷瓶,青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似是为了应证她的话似的,原本接连不断的雨水一下子停了一下,没过一会,太阳拨开层层云雾的阻挡,也慢慢悠悠地出现了在了天空。

“啊?这么快就停了!”鹦哥赶紧地探头看瓶中所接到的雨水,却只看见瓶底有薄薄的一层,顿时十分失望。“那好吧,我还是换个小点的瓶子装吧。”

“小姐,可以点桃花酿了.”原本静立一边的阿三及至雨停忽然开口道。

青衣转身对他笑了笑,“恩”了一声便让阿三抱出地窖里的桃花酿,随手从袖子取出那个红梅釉彩的瓷瓶,小心地揭开瓶塞,轻轻地往三坛酒中各倒入一滴,顿时整个小院溢出一股醉人的异香。

“好香啊!”鹦哥赶紧凑到前面,“可以尝尝吗?”

青衣笑了笑,“还得再等三天。”

鹦哥一听没了兴趣,身子一软,坐到一旁。

身后忽有清风拂过,青衣有所感般地回过头,只见身后那已开的枝叶繁茂的桑树之下静静亭立着一个绿衫女子,柔软的青丝随意得挽成一轮新月,眉目如画。

“青衣姑娘。”

青衣转过身去,看了看她,勾起唇来轻轻笑了起来。

然而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十一章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

唐僖宗十八年,皇帝李儇沉湎游乐,不理朝政,且继承其父唐懿宗对佛教的信仰,大力推崇佛事,在位期间,广修寺庙,崇奉僧侣,致使超纲不正,僧侣横行。

聚魂丹还差最后一味药,青衣一番思量之后,让鹦哥和胡为留在家中,并布下严密的防护结界,阻拦夜里前来噬魂的精怪,自己则化身药女,只身前往各大灵山寻找药草。

最后一味药唤作“月夜幽兰”,本是天界一种极为奇特的植物,夜半开花,花开无味,且每次开花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时间一过则立刻消失在原地,不久又会出现在另一处地方,故而花不成群,很难找到。上古时期,由于神界罹难,诸神寂灭,致使原本只生长在天界的“月夜幽兰”竟落入凡间,成为凡人口中引魂的“幽灵花”。也就是所谓的“见鬼”,倒不是说其行踪不定,忽隐忽现,而是在此花的周围很容易聚集附近的精灵魂怪,这也是青衣遍寻此花的原因,“月夜幽兰”的独特功效——聚魂。

然而此花本就稀有,就是在上界都鲜少寻获,在人间,就更难了。青衣已寻访数座灵山——堂庭、基山、柜山等等,但是始终不见“月夜幽兰”的踪迹,而如今三个月的期限只剩半月不到,如若再找不到,青衣只能无功而返,因为固然有胡为和鹦哥的守护,结界最多也只能撑三个月。

这一日,青衣在仆勾之山搜寻未果之后便继续往前行走,大约三十里之后忽见山脚下竟有一处炊烟袅袅的小村庄,大约二三十户人家,房子挨着房子地排列着,青衣又看了看对面,这个小村庄竟是坐落在两座大山中间的盆地中,远远望去,村庄后面似乎还有一条小小的溪流。还真是个世外桃源!

青衣想了想,如今天已大亮,白日里是无法寻找“月夜幽兰”的,不如在这个村庄稍事休息,等到夜晚再出去寻找。一番思量之后,青衣便换了装扮,一身青色短打襦裙,如瀑的青丝也挽成药女特有的双蟠髻,再附上一帕靛色头巾,原本如玉般柔和的棱角也变得有些坚挺,青衣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又往肩上的竹背篓里放上一些平日常见的药草,便不急不缓地走了下去。

刚刚行知村庄路口,青衣脸色忽地一凛,这不起眼的村庄外部不知有哪位得到高僧竟布下一个颇有威法的惊魂阵,许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此阵威力虽大,然对妖魔鬼怪之类只有震慑作用,使其不能入得村庄,而没有任何杀伤效力。

青衣不由笑了笑,看来这个小村庄也没表面那么简单,想归想,青衣还是从容淡定地走了进去。

已近午时,村庄里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都冒出袅袅炊烟,在天地里耕种的农户也三三两两地往家里走去。

这个村庄很紧张,青衣心里暗道。她进到庄内不过一会,连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狗都没有惊动,只是扒起眼帘看了她一眼,而那些午归的农夫见到她却是满脸都掩不住的惊惧与怀疑,青衣暗暗心惊,然而面上还是略有倦容不明所以地自说道:“小女是会稽郡吴县秦蓉,家父是吴县秦家医馆的大夫,因最近县内多有人患疾,而馆内药草不足,故而出门采摘药草,然而昨日在山中迷了路,遍寻之下发现贵地,恳请各位容小女子在此借宿一宿。”说完微微福了一福。

对面男人半响无人答话,青衣有些诧异,不经意瞄了一眼周围,村庄中央的空地上竟站满了人,连在家蒸煮的妇人都半倚在门上看向自己。

“姑娘是会稽人士?”好一会,一个族长模样的人向前走了一步,稍稍拱手向青衣问道。

“正是,这是我医馆的腰牌。”青衣淡然地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木质圆牌,翻手亮了出来。

一霎间,青衣看见整个村庄的人们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下来。

“秦姑娘既是进山采药必是十分辛苦,孙婶,今天就让秦姑娘在你家休息吧!”一个面容稍显木讷的中年妇人挪步而出。

“是,族长。”

“秦姑娘,这里鲜少有外人到来,故而族人对人多有惊疑,还望姑娘莫要见怪!”山羊胡子的族长看着青衣笑眯眯地说道。

“族长客气了,本是秦蓉叨扰各位。”青衣笑了笑,这族长,谎说得还真溜。

客气了两句,族长见青衣实在疲惫,便让她随孙婶先下去歇息了。

“林伯,你怎么让外人进来了,万一,万一……”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见青衣离开,快步走到族长跟前。

“大山,不必如此惊慌,这姑娘既能安然通过普贤大师布下的阵法,又拿得出身份凭证,自然就不是……”族长摸了摸胡子,似有所顾忌般没有说下去,有些严厉地瞅了一眼大山。

“那万一她……”大山还是有些不服气。

“你给我闭嘴,一个大男人竟如此胆小怯懦,日后有何本事护卫我族,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山羊胡子十分恼怒地厉声责骂道。

那青年男子虽是不服,却不敢再多言语。

……

“姑娘,这是我闺女出嫁前的房间,您不嫌弃地话就住这里吧!”孙婶憨厚地看着青衣。

青衣赶紧说道:“谢谢孙婶,孙婶客气了!”

那妇人也不是善言语的,说了两句便说去给她和儿子做饭离了去。

青衣待孙婶走后,面容微微有些严肃,这村庄内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难道这村子以前遭过妖怪,才有庄外的惊魂阵,进而对外人如此惊惧?青衣想了想,又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

轻轻舒了一口气,青衣摇了摇头,算了,先别想了,还是采药要紧,妖怪的事,顺其自然,自己不过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也轮不到自己来管。想罢,青衣仔细打量了一下房间,屋子很干净,很有待嫁闺中的女儿特色,房间东北角还摆有一个简单的梳妆镜和一个就木柜,旁边有一个包着布垫的圆木凳子,青衣笑了笑,看来这姑娘手还挺巧。

山中逡巡数月,青衣着实有些疲惫,略略坐了会便躺在干净的床上睡着了。

……

再醒来时,日头已爬到天空正中,青衣扶了扶额,竟睡了这么久。稍稍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摆,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姑娘,你醒了?”孙婶见青衣出来,放心手中的针线赶紧站了起来。

“孙婶。”青衣和气地叫了声,“孙婶这是在缝衣服呢!”青衣走过去,见孙婶旁边放了一件麻布衫子,那衫子有些旧,背后靠近右肩的地方不知给什么划出了一条大口子。

“诶,”说到衣服孙婶原本稍显木讷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这是我家那不听话的儿子的衣服,前几日和村里其他几个小子上山打野兔,莽莽撞撞把衣服给刮花了。”

“孙婶手艺真好!”青衣是真心称赞,虽然没缝多少,然而缝上的那块针脚及其细小,且颜色相当,不仔细看的话可能会误以为那是一道衣褶子。

“姑娘说笑了,”孙婶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诶,姑娘,差点忘了,我看你刚刚睡得熟,就没去叫你吃饭,给你留了一碗在灶上,你等等,我去给你热热。”孙婶说着快步向厨房走去。

“麻烦孙婶了!”

……

“秦姑娘,秦姑娘!”刚吃过午饭,青衣忽听门外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有些疑惑地走了出去。

“秦姑娘,秦姑娘,”青衣出门一看,只见族长和几个猎户模样的男子抬着一个受伤的人急急地朝自己奔来。

“这是怎么呢?”青衣赶紧迎过去。“快把他平放在地上。”

“他是我们村的猎户,今天凌晨他们偷偷上山逮野猪,哪知道碰到野猪群,被野猪一撵,这小子慌不择路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把腿摔折了,村里的大夫说医不了,姑娘你看看能不能治。”族长站在一边急急问道。

青衣小心撕开那男子受伤的右腿裤子,四下按了几下,对族长说道:“可以治,不过可能有点痛,我得先为他接骨。”说完对着那个咬牙不语的受伤男子说道:“可能有点痛,你忍忍不要动!”话音才落青衣左手按住男子右腿,右手发力,只听男子一声惨叫之后“咔嚓”一声便昏了过去。

“好了,现在找几块硬点的木板过来,我给他固定一下,我先去拿点草药。”说完青衣迅速回到房间,从背篓里拿出九里香、三七,又去厨房拿了一瓶水酒便快快走了出去。

出去时却听见族长正在呵斥送男子过来的几人:“……谁让你们夜里出去了!胆子大了是吧!这次不过遇到野猪,下次要是……”忽然看见青衣出来,族长一下闭了嘴。

青衣淡淡地笑了笑,接过他们找来的木板,将草药捣碎,又用水酒将伤口清洗了一遍,便着手为男子包扎。

……

“这次真是多亏秦姑娘了!”一旁,族长万分感激地对青衣谢道。

“族长不要这么说,治病医人,本身医者的本分,能帮到大伙,我很高兴。”青衣客气道。

“秦姑娘真是医者父母心,这两日若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不要客气,我们一定尽力帮忙。”族长心里于是感叹,把这姑娘留下来还真是做对了。

“多谢族长,族长既然这么说,晚辈确实有个不情之请。”青衣有点不好意思。

“姑娘但说无妨!”

“我想问一下,族长可知是否有人在村子东面那座山中见过一种会发光的花?晚辈这次出门采药最主要的便是着一味药。”青衣有些忧愁地蹙了蹙眉。

“发光的花?村子东面?姑娘要去村子东面那座山?”族长声音忽然有些高了起来。

“是,此花只在山中出现,且都在夜晚,故而有此一问。”青衣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回答。

半响没听见族长声响,青衣一抬头,却见族长面有惧色,有些惊疑不定地思量着。

“族长可是十分为难?”青衣试探性地问道。

良久,族长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沉重地对青衣说道:“姑娘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堂庭、基山、柜山、仆勾之山皆为《山海经》中《山经》里出现的上,仆勾之山,其上多金玉,其下多草木,无鸟兽,无水。)

第十二章取第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族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也是冤孽啊!”

话说这个村其实玄宗末年,安史之乱时期从长安逃出来的一批人共同组建的,当时只是想着跟着皇上往南边逃,没想到到后来玄宗退位,肃宗李亨登基称帝,他们一时也不知何去何从,正好走到这里,见这里山清水秀且人迹罕至,大家也顿时不想再走,于是便在此处安定下来,就这样过了近百年,便到了他们这一代。

当时迁徙逃亡的其实有很多人,但一路上舟车劳顿加上饥寒交迫,还时不时有流兵来袭,所以到达此处时整个队伍只剩五十人不到,且大多是为男性,女性和孩子十分稀少。

而他们所定居的地方出于两山相夹,中有溪流穿过,且有山上林木茂密,飞禽走兽众多,山下水土肥沃,良田土地无数,活下来的那部分人便开始了打猎和农耕的生活,经过了近百年的休养生息,村庄也渐渐昌盛起来,虽很少出山,但由于丰富的食物资源和百年发展,人们生活得倒也安乐。

当时村里有很多猎户,其中一户是村里打猎的好手,姓李,大家都叫他李叔,李叔膝下只有一子,唤天赐,意为上天给他的恩赐,故而对这个儿子十分宠爱。说来也怪,李叔本身是一名猎户,生得腰圆体胖(p-n),十分威武,且自身孔武有力,箭术更是百发百中,然而天赐却和他老爹恰恰相反,不仅人生得白白嫩嫩、文弱纤细,且十分不喜杀生,平日里其父每次带他上山打猎,他总是把李叔没打死的或路上捡到的受伤的兔子啊、小鹿啊什么的抱回家养着,养好了就又放回去,一来二去,李叔也没法了,就把他送到村里的药堂里,让他学习医术,以后做个郎中算了。

李天赐自是十分欢喜,每日按时到药堂学习,由于诚心诚意,且勤奋好学,没过几年,他的医术便已超过教他学医的师傅,时常替师傅出诊看病,李叔倒也颇为欣慰。

要说这个地方还真是个风水宝地,不仅野物众多,也药草十分丰富,李天赐每隔几天总会背上药篓上山采药,有时他运气好,除了草药还能碰上近百年的灵芝,村里人见着十分艳羡,就也学他夜里上山采药,然而不管是自己一个人去还是死乞白赖地跟着李天赐,其他人都没有采到过灵芝,人们都说他是有福气的人,到后来,就还是李天赐一个人去采药,村里人渐渐习惯他的意外收获,但想着反正又不是拿出去卖,总是给村里人用了,倒也没人说什么了。

然而说他有福气,还真不是一点点的。

有一次他又半夜上山采药,然而到天亮还没有下山,李叔有点担心便独自上山寻找,然后直到晌午也不见他爷俩下山,村里人都有些慌,便组织村里猎户中的好手拿上最好的家伙一块上山找人,他们本以为这爷俩估计是碰上什么猛兽了,然而这群人到山上没多久就看见了四处乱转的李叔,上前一问才知他到现在还没有找着他儿子的任何踪迹,众人心中都是一沉,一夜未归,估计是凶多吉少了,但看着李叔那决不放弃的脸,大家谁也没有开口,只是埋头四处寻找。直到晚上,月亮都上了中天,然而人还是没有找到,大家都十分疲惫,便安慰着李叔让他先回去,明日再来寻找,就这样找了两三日,然而始终没有半点消息,村里人有人就开始说或许是糟了难了,直叹可惜,也有先前眼红他采得灵芝的,便说他是采了太多宝贝,得罪了山神老爷,被山神老爷抓去了,但还没说几句就被族长严厉训斥了,但流言如同疯了一般,越传越广。

李叔还是每天上午都会去山里找上一圈,到晌午就回来,李婶则在家天天以泪洗面,两个眼睛都快哭瞎了,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啊!怎么就这么没有了呢?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村口一户人家晚上在外生炉子的时候忽然见山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衣袂飘飘,跟仙人似的,再仔细一看,咦!那不是李叔的儿子,那人顿时吓一大跳,她本是在李天赐不见后嚼舌根的人之一,一会见到李天赐出现,还穿得如此潇洒不凡,顿时吓得连滚带爬,直喊“有鬼啊!李天赐的鬼魂下山来啦!救命啊!”

晚饭时间,大家都在屋里待着,听着她这么一嗓子,都跑了出来。一看之下,哟,还真是李天赐,只不过半月不见,气色越发好了,一袭淡青色长袍更是趁得他丰神俊朗,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含羞带怯的娇滴滴的美人。

说到这里,林族长又深深叹了口气,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真是美啊!我活这么大把年纪,还真没见过那么美的女人!”

青衣浅笑着点点头,并未答话。

到后来那位姑娘就跟着李天赐到他家去了,成了他的媳妇。原来那日李天赐夜里去山上采药,不小心被毒蛇咬了,正巧碰上这姑娘夜间赏月,听见他的呼救,于是将他带回家中救治,由于中毒较深,便一直在这姑娘家养伤,一来二去,二人竟渐生情愫,这也让这姑娘的家里人也知道了,那姑娘的父母也是蛮开明的,且这几日李天赐虽与自己女儿常在一起,然他谨守礼仪,不曾逾矩半分,他们却也十分欣赏,便同意将女儿下嫁与他,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每月十五须让自己女儿独自回家一趟看望二老,李天赐虽这要求有些奇怪,但却也合情合理,便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于是没几天等余毒一清,便让李天赐带着他们的女儿桑娘回到村里,还赠与他许多珍奇的药物。

再后来李天赐与桑娘成亲,除了整个村子里的族人,从山里竟来了许多自称是桑娘娘家的人,个个都衣着华贵,举止不凡,村里人都说李天赐娶了个好媳妇,十分羡慕。快到夜里的时候,桑娘的娘家人便都一起离去了。

二人成亲之后倒也十分幸福,琴瑟响和。李天赐还是每日出门给村里人看病,且不时上山采药,桑娘则在家细心照顾公公婆婆,等待丈夫归来。说来也怪,自从桑娘嫁到李家,村里的猎户在上山打猎就很少被山中的野物袭击了,人们都说是桑娘带来的福气。桑娘也是每月十五回山中探望父母,想着之前许下的承诺,李天赐倒也不曾疑心,只是嘱咐妻子路上小心。

两年间,除了李母在他们成亲半年时忽然心疾发作,李天赐束手无策,正赶上桑娘从娘家回来带回一颗回天丸救了回来,将一家人吓了一吓和桑娘过门半年依旧没有身孕之外,李家的日子过得是十分称心如意的。而对于桑娘不孕之事,李天赐本是郎中,倒是十分看得开,只说不急,该有的总会有的。

直到一日,又是十五,桑娘安置好家中事宜便回山去了,而在桑娘出门没多久,李叔忽然壮心大起,说是要上山猎野猪给儿子儿媳补补身子。不由分说拿上一身行头便也上了山。

李婶本就十分担心,恰巧那天晚上李天赐去右边山上采药了,她一直等到了天亮了也没见到丈夫回来,便赶紧出门找族长,族长一听便遣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好手上山寻找,却没想到那天成了整个村里人的噩梦。

第十三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天才刚亮不久,山里寒气未退,整个山里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虽是夏末,但上山的几个猎户还是穿着厚厚的皮褂。

雾气很浓,肉眼根本看不清路。一般情况下,很少有猎户愿意清早上山,一方面冷得很,猎物也很少出来,另一方面看不见,万一遭着大点的虎啊狼啊什么的,那就不得了。

猎户们一边拿着柴刀看着脚下茂密的灌木,一边大声叫喊李叔的名字,但半个时辰过去了,人们的嗓子都喊哑了,雾气也开始渐渐消散,也没听见李叔的回声。

又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那些个年轻人觉得有些热的慌,便都把皮褂子给解了开,就在这时,忽猎户中不知有谁“嘘”了一声,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

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打着手势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洼地,人们轻手轻脚地拨了拨眼前的杂草树枝探头一看,不由齐齐吸了口凉气,整个身子像是掉进了冰窖。

“是李叔吗?”一个年轻的猎户全身颤抖地打着手势问道。

许久才见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咬着牙关点了点头,那汉子想了会打了个手势,让两个人偷偷下了山去,剩下几个人则是全身僵硬一动不动地看着下面。

只见那小洼地中,一个右腿断掉、胸膛被啃得稀烂、面色发黑、七窍流出黑色血液的汉子躺在那里,而旁边,一个身姿曼妙,从全身蔓延出无数绿色枝条的女“人”正跪坐在一边,将从她身上长出的那些枝条都伸到了那汉子身体里。山坳里不时有风刮过,更有远处狼群的嚎叫,守在那里的几个猎户已经吓得动弹不得。

许是感到有人注视,那女人忽然回过头来。

而那几个猎户一惊之下也一下子跳了出来,“啊!”大叫一声,便怔在当场“桑……桑娘……”

“妖怪啊!”一个胆小的猎户扔下手中的柴刀往山下跑了去。

桑娘一见他们,脸色顿时大变,雪白的脸上瞬间闪过恐惧、担心、惊慌各种神色,再看有人逃走,心下害怕,下意识地放出一根枝条缠住了那人,将他拽了回来,然而神色茫然,却是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就在这时,忽听不远处有人群赶来,穿梭之间呼喊声也越来越近。

“快!有妖怪!”

“快!大伙快上啊!”

“快!妖怪吃了李叔!快!”

……

桑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孱弱的身子也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嘈杂的人声中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相公那颤栗的声音“爹!”

“爹……”

“爹!……”

……

桑娘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走,但她却感觉自己被什么冻在了原地,一动也动不了,她要离开,她不能让相公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她努力地挣扎使自己站起来,然而似乎是徒劳的,她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

她绝望地望着人声传来的地方,连有人砍断了她缠住胆小的猎户的脖子的枝条都没有发现,而被柴刀砍断的地方则汩汩地流淌着绿色的似血液般的液体。

“就在前面,大家快点!”

“快!”

……

激沸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有人手拿柴刀、有人手持木棍,更有甚者拿着射杀野物的弓箭,然而大家无一例外的都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大张着。

“桑……桑娘……”也不知道谁小声地呢喃了一句。

“娘子……”李天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不知道还算不算人的女子,只见她双目流泪,身上延伸出无数条闪烁着莹莹绿光的枝条,密集的枝条紧紧地包裹着一个残破的人形。

“爹!”

“诶,天赐……”有人急忙叫了一声,“她是妖怪啊!”

李天赐根本不管别人说什么,大叫一声,就冲了下去,跪倒在李叔的跟前。

“爹!”

他睚眦欲裂,秀气的脸上满是阴郁,显得十分狰狞。

“相……相公……”桑娘无意识地喃语道。

听到桑娘低低地呼唤,李天赐忽然抬起来头,看着桑娘半身的树枝,原本温柔的双目一下子恶狠狠地瞪着她。桑娘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

就在这时,李天赐忽然站起来大吼一声,冲上半高的土坡,从一个猎户手中夺下一把柴刀就又跳了下去,快步走到李叔身边,跪下就用柴刀使劲砍着缠绕李叔的藤枝。

桑娘一见顿时脸色一白,急急说道:“不能砍!”

李天赐更是悲愤欲绝,也不与她说话,操起柴刀,更加有力更加快速砍了下去。

“不能砍!”桑娘无力地呼喊道,随即双手在身前一按,更多地枝条缠上了李叔的身躯,密集的枝条上绿光也更盛。

“啊!”李天赐几欲发狂地大叫,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更加疯狂地砍向缠绕着他爹身体的枝条。然而不论他有多用力,有多快,李叔身上的枝条还是渐渐增多。

李天赐倏地抬起头,盯着桑娘半响,忽然站起身举起砍刀向桑娘劈去。

桑娘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昔日恩爱的丈夫如今举着柴刀挥向自己,“啊!”桑娘吃痛,低低一呼,随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拿着柴刀前面无表情的丈夫,“相……相公,你……你要杀了我?”还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

李天赐依旧面无表情,盯着妻子无助的表情不见一丝波动,许久,才从唇边吐出一个词“妖怪!”

桑娘一听,顿时全身一颤。

“妖怪,把我爹放开!”说完拔出嵌在桑娘肩膀上的柴刀又举了起来。

桑娘赶紧分出几根枝条阻拦李天赐,但又担心伤者他,只是让枝条阻止他靠近自己,而她自己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隐隐泛出一股青色,肩头被李天赐砍到的地方则流出红色的血液,而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源源不断地向缠着李叔的枝条输送着莹莹绿光。

“大伙们都上啊!杀了这个妖怪!”不知有谁喊了一句,原本愣住一边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纷纷举起手指的武器冲下来土坡向桑娘袭来。

“为李叔报仇,杀了这个妖怪!”

“杀了她!”

……

人人都叫嚣着,桑娘无力地解释,“我没有,我没有杀害公公!”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求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

没有人理她说什么,大家都举着手中的棍棒砸向围绕身边阻拦他们前进的枝条。

“我真的没有……我是救他啊!”桑娘看着身周平日言笑晏晏的大家,心中满是绝望。

“那桑娘是真的杀了李叔?”青衣似有疑问般看向族长。

“唉,”双鬓半白的族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惜当时我们都没有相信她,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才……唉……”

青衣却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不是你们不相信她,只是因为她是妖怪,你们害怕她。哪怕她平日再怎么像人,再怎么善良,你们已经容不下她。

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可怕的不是妖怪,而是人心。

“后来……”

后来,桑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阻拦他们的枝条也变得无力,然而自始至终,桑娘却没有伤到其中任何一人,不过可惜,当时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一点。

由于桑娘妖力渐弱,缠绕李叔的藤枝也被撕开了一部分,天赐迅速扑了过去,只见李叔原本硬朗坚实的胸膛此刻赫然血肉模糊,断裂的肋骨直剌剌横着那里。

一部分人迅速围过去,帮忙把剩余的藤枝砍断,桑娘双目垂泪,然而已经无力阻止。越来越多的藤枝被清理开,围观的人们已经不忍直视。

“相公……”桑娘乞求地看向天赐。

“天赐,你快回家看看啊!李婶出事了!她中邪了!全身都是树枝!”远处,不知是谁在大声呐喊,又似乎是害怕,不敢靠得太近。

“娘!”桑娘焦急地看向村庄的方向,自己妖力减弱,维持婆婆生命的力量自然减少,再这样下去,与鬼差换来的阳间时日很快就会消失。

“妖怪!”李天赐忽然从喉咙里吐出一个词,双目已经变得通红。

“妖怪,我要杀了你!”忽然,李天赐大吼一声又冲了上去,举起柴刀又向桑娘砍去。

桑娘一惊,下意识地一拦,李天赐于是一下子倒飞了出去。

“相公,你没事吧?”桑娘吓了一跳,连连问道。

“呵呵,”李天赐忽然一笑,“我没事?没事?你杀了我爹,又害死我娘,你问我有没有事?呵呵,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然把妖怪娶进了门,爹,娘,是我害了你们啊!”李天赐一下子萎顿在地,双手抓进地里,仰头大喊,愧疚的泪水从脸盘滚落。

桑娘却是如遭雷劈。

“你我当初山盟海誓,举案齐眉,你说你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事便是娶了我,如今你却是后悔了,后悔了。”桑娘心如刀割般疼痛,“我是妖怪,可我从未伤害我任何人,我孝敬公婆,伺候相公,我对你一心一意,爹和娘不是我杀的!”桑娘绝望地辩解。

没有人听她说什么,大家都在急着怎么杀了她。

“火油,谁有火油!烧死她!”也不知道谁喊一句。

“对,树木都怕火烧,她是个树妖,肯定也怕火!”

“快!”

……

转瞬间,粘稠的火油便将低洼的地面铺了一层,人们抬出被抢出的李叔的尸体,迅速退回坡上。

桑娘一动不动,任凭黑色的液体爬满脚踝、沾满衣裙。

“点火!”

眨眼之间,数根火箭疾射而下,火苗“唰”地一声就升了起来。

桑娘还是没动,滚烫的火焰舔舐着她的身体,她很疼,但没有她心疼,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坡上和众人一起看着自己被火烧的相公,心中一片凄凉,“你也希望我死么?”桑娘凄笑着呢喃道。

忽然燃烧地火苗一下子“噼啪”作响,瞬间爬至一人多高,有女子低低的声音传出,如泣如诉“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选择《诗经?邶风?击鼓》)“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会思念我?”

高扬的火焰没多久就自己灭掉了,众人凑近一看,只见洼地只剩一截烧黑的枯木,再也不见桑娘身影。

“那么桑娘就这么被烧死了?”青衣微微蹙了蹙眉,能在两年间以人身伏居人世,并以妖力救人,只依靠每月十五吸食月华保存妖力,不管怎么说修为至少过了五百年,且草木类灵怪更是难得,其修为到这个地步至少需要八百年,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人类的火油烧死?

“唉,身体是烧没了,但魂魄好像没有。”族长讲到此处已然十分感慨。

“哦?这又作何说法?”青衣忽然想到他们村庄外部的惊魂阵。

“唉,造孽啊,也是巧啊,我们刚刚回到村里,忽然就从村外来了一位大师。”

“大师?”青衣忽然有点明白过来。

第十四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啊,也是这位大师,让我们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孽。”族长的声音更加低沉。

原来他们下山没多久,就听说村里来了一位高僧,正在给李婶医治。

李天赐一听飞快地冲向自己家,还没走进家门,就闻到从屋内传出一阵浓烈的臭味,他行医多年,这臭味很明显是尸臭,还是死去颇久的尸体才能散发出的气味。他的心中又是一阵悲怆,娘,都是孩儿害了你……

想着他踉跄着快步向房内走去,才走到房门口,就见屋内有一位身着暗黄色僧衣的和尚立在那里。

他飞快地冲过去,一下子跪倒在和尚面前。

“求大师救救我娘,我娘是被妖怪害死的。”

“施主请起。”那位大师的话仿佛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温和却有力。

“不知施主刚才所言是为何意?”大师平和地看着李天赐。

“这,这都怪我。”说着便将刚才之事大致说了一遍。然而没想到他才说完,那位大师仿佛十分遗憾般深深地念了声佛:“阿弥陀佛。”

“施主,您可能冤枉你的妻子了。”大师说着眉间满是悲悯地摇摇头。

“大师,她是妖怪……”李天赐讷讷地答道。

“阿弥陀佛,是人是妖又有何分别,你视之为人,其则为人,你视之为妖,其则为妖,是人是妖,取决于施主怎么看。”大师说完,却见李天赐如遭雷击,嘴巴微张不能言语。

“阿弥陀佛,施主,可否容贫僧看一下令尊的失身?”大师双手合十,万分恭敬地沉声询道。

李天赐木木地点点头,抬脚走了出去。

“诶,出来了,出来了!”

……

人群中又是一阵私语。

只见那位僧人蹲下身子,闭上眼睛将手附于李叔尸体的头上,半响,睁开眼睛,探手摸了摸尸体的脖子右侧,又翻看了一下破败不堪的身体,直起身子,半弯下腰,又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此处可有郎中?”大师征询地看向众人。

“我是,我是郎中。”李天赐下意识地答道。

“公子既是郎中,那么应该可以看出令尊乃是不慎被毒蛇所咬中毒而亡,其后尸体又遭野狼撕扯吞食。”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一篇惊呼,众人不可置信地窃窃私语,看着李天赐蹲下身子,伏在其父身上查探。

许久,只见李天赐僵硬地站起来身子,面上是从未见过的绝望与悔恨。

“桑娘……”

然而,此时忽有人言“我们亲眼看见那个女妖吸食李叔的?”

“对,我们亲眼看见的!”

……

仿佛不愿相信大师所言,众人忍不住大声辩解。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否告诉贫僧,你说你见女妖吸食,那何谓吸食?”

那人一听,顿时杵在当场,结结巴巴半天才答道:“她……她把树枝都插进了……李叔的尸……尸体,不……不是吸食么?”

“那施主从何处得知这样就是吸食?”

如此一问,人群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大家面面相觑,却皆不能回话。

“阿弥陀佛,依贫僧愚见,你们所谓的女妖杀人应是那位姑娘忽缝这位施主的尸体,意欲以自身妖力救回,被你们不慎撞见且误会了去,且贫僧刚刚查探了令母的尸身,她应是一年半以前有过一次心疾,而那场心疾本应该使其离开人世,重入轮回,应是有人用自身修为和妖力给拦了下来,不过,与天相抗,那位施主想必承受了巨大的反噬。阿弥陀佛。”大师无限悲悯地闭上了双眼,双手合十。

然而此时的众人已然不能言语,无边的死寂笼罩着天空,仿佛是不能承受这般的沉重般,忽然又有人开口道:“可是,她是妖怪啊!”

“阿弥陀佛,贫僧适才有言,是人是妖,皆在自身,空有人身而一心相恶,是为妖,若得妖身一心向善,则为佛,施主何必在意他人皮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入障了。”

顿时大家都没了言语,是啊,桑娘虽是妖怪,但嫁来两年,除了孝敬公婆,与村里人关系也是极好的,她为人和气善良,平日谁家有个什么困难的,她都会想办法帮点忙,而且,自从她嫁过来,村里再也没有谁山上打猎出过意外,以前只道是福气,现在想来必然是桑娘做了什么。一时间,大家都想起了这个可怜女子昔日的好,众皆无语。

“桑娘!”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大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原本跪坐在李叔身旁的天赐此刻握紧了双拳一下下捶在坚实的地面,口中嘶吼连连,却是发不出声音,众人又是一阵沉默,只听那肉拳击打地面的“砰砰”声和他无声的呐喊,而那一下一下的敲击,仿佛是捶打在在人们的心头,让他们无法忘记他们到底做了一件多少残忍的错事。

“阿弥陀佛,此乃天命,施主请节哀顺变。”言罢那位大师竟盘腿做了下来,闭上眼睛诵念佛家的往生咒: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诃……”

“原来如此。”青衣放下手中已经冷掉多时的茶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不惜违抗天力换来的幸福竟是如此短暂和惨烈,人妖相恋,是注定不会被上天所祝福的。

“唉,我们也没想到是这样,虽然桑娘是妖,当却如大师所言,她心地善良,又帮助邻里,而我们,口口声声自诩人的高尚,但……”族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青衣垂下眼眸没有做声,许久,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有些疑惑地开口:“既是如此,我观村中大部分人,似对外人十分……”青衣想了想,“恐惧?”

“呵呵,”族长苦笑两声,“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孽啊,以前桑娘在时,护着我们村不受山中猛兽和鬼怪的伤害,而今她为我们所害,怨气不散,大师曾言,怨气易招致山中邪灵,故而在我们村外设了一个阵法,以护得村人平安,且夜不得出,所以我们才会对外来之人存有疑心与畏惧。说到底,这还是我们自己造的孽啊!”

一席话下来,族长的脸上已满是沧桑与悔悟的痕迹,连连叹气不得语。

青衣抬起头,看向窗外快被浓雾笼罩的山林,心中暗暗思量,许久仿佛有了决断般轻叹一声,转头看向族长:“逝者已逝,生者痛,族长节哀。”

一番劝慰之后,天色已然大暗,屋外的天空已经挂满繁星,而远处云烟袅袅的山林,此刻已不能为人眼辨清。

“族长,多谢您的收留,天色已暗,我也该告辞了。”青衣看了看半空的满月,微微笑了笑。

第十五章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要这时走?已经天黑了,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族长却是一惊。

“族长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来之前已在山中逡巡数日,且我所寻的药草,只有在夜间方才可见,故而我必须现在离开。”青衣温和但不容拒绝地看着族长。

“但……”劝阻的话已到嘴边,但看着眼前看似温柔但目光坚定的脸庞,族长却是什么也说不出,“罢了罢了,祸福由天,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肯定不会有事的”

“多谢族长。”青衣勾了勾嘴角,福了一福。

……

月色越发饱满,柔润的月光静静地撒满了脚下的树林,又仿佛镌刻般,在地面印下一缕缕浑厚的光影。青衣提了提肩上的背篓,从容不迫地向山上走去。远处云雾缭绕,丝丝寒气顺着崎岖的山路,一经蜿蜒而上。

青衣的衣袖慢慢变得宽大,肩上的背篓也变得暗淡,渐渐地竟消失不见,而原本盘起的发髻也丝丝缕缕地披散下来,如瀑的青丝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一片空灵。

月光如洗,水一般流淌在林木之间。青衣得脚步也越发迷离,拂动间不见裙摆挪移,而两旁枝木盘绕,交错纠缠,却不见一丝一缕缠住她飘逸的身影。

夜越发显得寂静,只听见挑灯的促织在树梢上哑着嗓子尖鸣。

青衣忽然停了一下,只一瞬又不慌不忙地向前而行。

月亮渐渐爬上正中,拥挤的密林里忽然显得有些凉意。不远不近的地方,狼群开始向着月亮抒发最原始的豪情。

夜,显得热闹起来。

青衣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有一株似乎枯死的树干,不过仲夏,叶子已经掉光了,凄凄凉凉散了一地,枝干也显得无精打采,灰灰的没有生气。

青衣暗自摇摇头,修行千年,自毁一旦,值得么?桑娘。

“既然遇见了,可见你我有缘,”青衣说着轻轻一挥衣袖,仿佛有一层光从袖中飞出,皑皑落在干枯的树枝上,然后一点一滴地渗了进去。

青衣又是一弹指,“我只可救你一时,若还想活,就随我离开这里。”

仿佛颤栗般,那半干的树干只是轻轻晃了一下,竟是不见一丝反应。

“千年修为,就这么放弃,你甘心么?”

……

月光越发显得明亮,远处婆娑的树影也被勾勒得分为迷离。

青衣轻轻叹息一声,仿佛自语般说了下去:

“你可知你的夫君得知他冤枉了你后悔得都快疯了去,他爹娘已去,娘子也被他害没了,整个家中就剩他自己,你就不想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

你为他自削修行,违抗天命,甚至不惜葬送自己的生命,死后或许连地府都不能去,你就不恨不怨他的薄情寡义?

他逼死了你,致使父母皆去,妻子沉“狱”,你想不想问他后不后悔?

你就不想知道——他还爱不爱你?”

许久,青衣背着手无声无息,忽然,似有清风,从远方而来,轻轻拂动青衣的衣裙。

良久,青衣回过头,微微勾起了唇角,但笑不语。

眼前,干枯的树干前忽然浮现出一个女子单薄的光影,荧光闪烁间仿佛有风吹过,使得那月光下的剪影如烛火般飘摇。

“李天赐入障太深,两年前已随普贤大师前往法门寺带罪修行,日后你们若是有缘,待得你元神恢复,重塑人身之后,你可自行前去寻他。”青衣说完静静看着桑娘微弱的灵体。

似是十分感激,那光影竟似人一般伏下身子跪拜了下去。

“你不必如此,”青衣拂袖,“你我同为草木之灵,能助你也是你们二人的缘分,这里有一抔息壤,我现在把你先移到这里面,待我回去之后,再助你重塑灵根。”言毕青衣对着枯木缓缓画了一个圆,瞬间就见原本深扎土的桑树连树带根地浮出了地面,青衣又一弹指,那高达数米的树木也一下子变得手掌大小,青衣轻轻呼了一口气,“你且先回到原身。”说完,桑娘的灵体慢慢飘到桑树上方,再一点点沁了进去。

青衣微微点头,将小树移至掌心,又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圆肚陶罐,右手一翻,把小树迅速放入陶罐中。

一翻动作之后,青衣又将陶罐连同树一起放入袖中,转身扬声道:

“跟了这么久,看到你想看到了吗?”

只听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忽然钻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你果然是妖怪,你跟这个树妖是一伙的!”

原来村庄里最初怀疑青衣而被族长训骂的大山,只见此时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弓弩,正死死地对准青衣的方向。

“妖怪?”青衣轻轻笑了笑,“我是妖怪又怎样?就算我是妖怪,我既没杀人又没放火,更没对一个什么都没做过的人举起弓弩?”

大山一声冷笑,“是妖怪都该死!”

青衣黛眉微皱,“你入障了!”

大山根本大理会青衣,手指一扣,只见一道银黑色的弓箭朝着青衣激射而去,青衣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然而静立的身影动也没动。那呼呼作响的弓箭还没挨到青衣的衣角便跟被什么挡住似的,颓然地直直落到地上。

“妖怪!”大山咬牙切齿地看着青衣。

“真是无知者无惧。”青衣暗自笑了笑,清声说道:“既然你这么热衷于妖怪,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青衣说完,广袖一挥,对面的大山神色立刻变得紧张憎恨起来,举起手里的弓弩一阵射击,时不时吼出两句:“妖怪去死!”……

青衣忽然感觉衣袖微动,不由叹了口气,“他们对你如此,你还护着他们。”衣袖又微微动了一下,青衣无奈地解释道:“放心,只是障眼法,如若他心中能放下对妖怪的执念,自然不会有事。”青衣的声音并不小,言语之间看着眼前兀自射杀的大山。

忽然,青衣觉得眼角有光闪烁,不禁迅速转头一看,然而一看之下不由惊喜交加。

只见原本桑树扎根的地面上突然长出一株散发着幽幽白辉的奇花,花下叶片修长,光泽翠绿,而在叶片的簇拥下,赫然有三枚全开的花朵在优雅的绽放。月光照下,显得分外风流潇洒。

“月夜幽兰……”青衣一声呢喃,缓缓蹲下身子,“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青衣小心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兀自盛放的花蕾,一瞬间,青衣感觉心神一荡,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心头,月夜幽兰果然神奇。

青衣从袖子取出三个幽蓝的小瓷瓶,以指为剪,指上流光闪动,飞速划过三枚兰花的花根,而后将已准备好的小瓷瓶承接在花朵的下方。瞬间,三团幽光便落入瓶中。

“呵呵,这下介之有救了。”青衣傻笑了一声,不觉间鼻头有些发酸。

“算了,算你走运,”青衣一下子坐到已无花朵的“月夜幽兰”旁边的地上,对着身侧还是张牙舞爪的大山说道,“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吧。”说完素手微弹,一丝光点瞬间沁入大山眉间,仿佛被点穴般,大山那高大的身影突然一软倒在身前的地面上。

夜又过去了一点,身旁原本熠熠生辉的月夜幽兰如它出现那般忽然消失在青衣的视线,青衣看了看光秃秃的地面,缓缓起身,也渐渐消失在雾中的远方……

第十六章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黄昏的汴梁总是显得静谧而雍容,宁静而雅致的后院里,一壶热茶无声地升腾着薄薄的雾气。

石桌旁青衣和桑娘相对而坐。

“还怨吗?”青衣随手拂下一片掉落下来的叶子。

桑娘笑了笑,微微抬头看着越发昏暗的天空,淡淡开口:“时光荏苒,无什可怨。自是不怨。”

青衣看了看她一眼,似是好不持久,“既如此,可还爱?”

桑娘一下子沉默了,许久,如蜻蜓点水般划过一丝笑意,十分平静地说道:“我很感谢,上天让我们曾经相爱。”

天色越发暗了,角落里苏醒的金银虫开始狂欢般地鸣叫,而开了一日的蔷薇此时有些疲倦地阖上了花苞,静静缠绕在一旁的花架上。

……

“小姐,桂花蜜可以开封了。”阿三依旧是那样,毫无表情,也不见有什么波澜。

“恩,知道了。”青衣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一旁。

“可以吃了吗?”鹦哥却是高兴地眉飞色舞,本来昨日以为桃花酿是喝不成了,想不到今日还有桂花蜜,真是太好了!

青衣却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光迷茫地看了会天,忽然开口道:“对了,上次和黄家说好,蜜成时送他们一坛以做报酬,胡为呢?”青衣说着环顾了一周。

“谁知道呢?指不定又跑哪修炼去了,哼!”鹦哥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切,只知道修炼,真没意思。

青衣听完,有些不怀好意地看了眼鹦哥,“既然如此,那你就替他跑一趟,送花蜜去吧。”

“我?不要啊!姐姐……”鹦哥苦着脸,她才不要去见那一群死脑筋,明明是妖怪,却天天比人类活得还正经,还一堆规矩,她才不要去。

“我去找那只臭狐狸!”鹦哥忽然灵机一动,说完不待青衣有所回应便跑了出去。

青衣无语地看了眼鹦哥消失地方向,有些无奈地对桑娘说道:

“小孩子太贪玩,让你见笑了!“桑娘却是表情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语气认真地看着青衣说:

“我很羡慕他们。”

青衣有些错愕,桑娘却是继续说道:

“其实我当初跟你回来,不过是一股不甘心支撑着,故而努力重塑人身,然而,到后来,”桑娘停了一下,“时间过得太久了,我只能站在原地,原有的不甘心随着时光的流逝竟慢慢淡去,再往后,我甚至不太明白我到底在坚持什么,也就是那个时候,你们竟然回到了这里,他们很闹,老喜欢斗嘴、打架,”桑娘说着眼光慢慢变得悠远,“然而,正是他们让我觉得我还活着,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我开始羡慕他们,真的。我也想走,想跑,想和人说话,或许是他们的快乐让我觉得寂寞了。”

青衣沉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很多时间,我们就算有心,终究无力,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

……

四月一日,从早晨起来天气就有些阴沉,到快晌午的时候,天空竟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到后来竟然越下越大,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人们无奈又穿上了才脱不见的棉袄,摸摸索索地燃气了炭火取暖。

“这什么鬼天气!”天气冷,今日店里从开门到现在也没来个人,鹦哥躲在后院房间里嘀嘀咕咕地咒骂道,虽然说她早不惧严寒酷暑,但没有那只鸟是喜欢下雪的。

“今日估计是不会来人了,厨房里还有些新鲜的羊肉,今日天寒,我给你们做碗羊肉汤吧?”青衣说完站起身,招呼了声桑娘便进了厨房。

鹦哥早就自觉地开始收桌子把筷子,恨不得马上就上菜来。

而厨房里,青衣从精瘦的羊腿上取下一块较嫩的羊肉,拿清水仔细洗了洗,用刀切成小块后,又用热水略微焯了一下。便将油倒进了锅中,待烧至七八分热,就将切好的葱末和姜片放进油锅中爆炒,等炒出一丝香味,且葱姜开始变色,便又将一边切好的羊肉到了进去,稍稍和着抄了一小会,青衣便舀起一瓢水倒入锅中,加入少许盐便开始准备其他辅料。

青衣从菜筐中拿出两根红萝卜,洗干净后滚刀切成快状,又选了一颗较为嫩的大白菜,撕开后用清水冲洗一番,便放到一边备用。

而此时锅中水已微热,青衣从柜里拿出一个砂锅,拿干净的湿麻布擦了擦放到案上,便端起锅连汤带肉全倒了进去,一入锅,青衣迅速将砂锅放到火炉上,又将切好的萝卜丢了进去,便盖上锅盖。然后又从梁上的木杆上割了一小块去年的腊肉,干净利落地切成薄片。

小半个时辰过去,砂锅里已飘出阵阵羊肉的香味,青衣揭开锅盖,把早已准备多时的腊肉和白菜片放了进去。又过了一会,青衣觉得差不多了,便将剩余的枸杞、胡椒等一咕噜全丢了进去。

“吃饭了吃饭了!”鹦哥一见跟在青衣身后端着口砂锅的大山就分外兴奋,手更是十分自觉地抄起了一把筷子。

拿着一屉花卷进来的桑娘见状忍不住发笑,鹦哥一心记挂着吃的,倒也没放在心上。

大山将砂锅放在桌子的正中央,揭开锅盖后放入一柄大铁勺,随后又从厨房端出其他几个炒菜,于是大伙就着窗外的大雪寒风热热腾腾地吃了起来。

桑娘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许久悠悠感叹道:“虽然不是第一次吃你做的菜,但每一次吃到都会让人觉得真得很幸福。”

青衣听见却是一愣,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

……

还记得那人弥留之际,一边大大方方吃着自己做的黄金鸡,一边跟自己开玩笑说:“青衣,你做的菜如此美味,以后要是开个酒肆,那吃你菜的人肯定都得幸福死……”

不过一句玩笑话,介之,你没想到吧,我如今真如你所说开了一间食居呢?

等青衣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桌上所有人都看着她。她讪讪地笑了笑,胡乱从锅里夹了块什么就说道:“今天这羊羔还蛮嫩的,大家都多吃点。”

大家看她的眼神更怪了,青衣赶紧把那什么送入口中,一入口顿时鼻子眉毛皱成一团,这哪是什么羊肉啊,她这是夹了块大生姜啊!

反正都这样了,青衣瞬间淡定了,她扭过头淡定对大山吩咐道:“桃花酿今日应该可以开封了,你先取出一坛,装两壶出来。”

大山听完则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了出去,鹦哥也瞬间被转了注意力,“呀!呀!有酒喝了!”胡为不由地鄙视地斜了她一眼。

……

天色渐渐暗了,街上雪也越下越大,鹦哥早早地回了屋子,桑娘则回到树身继续修炼。

青衣看了会天,去厨房找出了些还没被冻死的牛肉、豆干之类,又拨了点晒干的花生米,估摸着时辰便认认真真烧起菜来。

窗外寒风愈发凛冽,呼啸着刮过地面,拉扯着树尖。屋内热气蒸腾,昏暗的烛火下映照出女子温柔的脸庞。

“得得……”寂静的街上忽然响起了一下一下的马蹄声。

“黑云,爷知道你冷,不过咱汴梁再冷也及不上塞外是吧,你就忍忍,别跑,这大半夜的把人吵醒了得遭骂的。”那马儿似是听懂了背上男人所言似的,仰着头打了个响鼻,十分不屑地迈着它的大长腿。

“哎呀,天都黑了,雪又这么大,今天爷怕是没地方喝酒了!”男子似是十分遗憾,缩着脑袋四处张望着。

“咦?”像是发现了什么,男子忽然惊喜般地看向一个地方。

第十七章篝炉火著衣初暖,爨釜薪乾粥已成

风逐浪跨进食居时,桌上的饭菜正热腾腾地冒着气儿。一直没有吃顿饱饭的他顿时眼睛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桌旁,抄起筷子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

青衣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喝着自己刚泡的茶,也不管对面的人吃得多么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的。

大概吃了有七八分饱,风逐浪总算慢了下来,不再不管不顾地只知道往嘴里塞,而是开始慢悠悠地夹点菜,一副十分陶醉的样子。

“秦老板,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吃得都让在下心旷神怡了!”青衣俊眉舒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青衣。

青衣撇了他一眼,不由嗤笑了一声。

“风捕头吃饱了您这速度可真快,我这一杯茶都没喝完了,难为你还吃得出菜的味道。”

听着青衣讽刺他胡说八道,风逐浪只是不在意地“哈哈”笑了两声,略略将头转向一边。

“咦?”风逐浪手疾眼快,忽然看见桌上竟然还有一个圆肚的瓷酒壶,“诶,有酒!”说着,手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向瓶子抓去。

青衣轻飘飘瞟了一眼,在风逐浪手就快抓到的那一刻,浑似不知般就手搭在了酒壶的提手上。风逐浪的手顿时僵在一边,眼巴巴地瞅着青衣。

青衣也不看他,只是自在地提过酒壶,把自己面前的白玉杯倒满,然后左手持杯,右手抚壶,微微低头嗅了嗅。

在酒液流出的那一刻,食居中顿时就弥漫了一股清淡雅致的桃花香,花香似有似如,若红楼妙女般一飘而过,却又引人入胜,让人思而不得。

风逐浪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早春的桃花酿!”言罢一双星眸充满热切的盼望瞅着青衣。

青衣不为所动,小小地喝了一口,看也不看风逐浪一眼。

“秦老板!味道如何?”风逐浪目光更加灼热了。

“清冷微涩,又略带一丝桃花的清甜,入口绵密,唇齿留香。”青衣边说边点头,顺便把那一杯送入口中,提起酒壶,又欲再来一杯。

风逐浪实在是忍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摁住酒壶上方。

“秦老板!……”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风逐浪咬牙切齿地看着青衣。

“哦~”青衣淡淡应了一声。

“老规矩!”风逐浪“啪”一拍桌子,大气凛然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青衣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给你!”青衣顺手一抛,将酒壶了过去。

风逐浪接过酒壶,立刻给自己倒上一杯,然后抬手送入口中,“啧”了一下嘴,眯着眼睛说道:“十五年的花雕揉进早春的初桃花,秦老板果然好手笔!”

“既然知道自己占了便宜,风捕头就请自觉点吧。”青衣理都没理他,径直催促道。

“嘿!”风逐浪又肆意地喝了一口,咂咂嘴,“我说秦老板,风某就是有点搞不明白了,您如此大手笔款待在下,不收钱财,只为风某口中一个故事,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青衣敛了笑意,淡淡地回他道:“我觉得划算就够了。”

“你……”风逐浪被青衣堵得一噎,瞪着眼睛瞅了她半响,忽然展唇一笑,“是风某造次了。唉,一直在塞外一个人瞎跑,那地方风雪太厉,这不,吹得我脑袋都不灵光了。”说到这里,风逐浪嘴角忽然划过一丝旁人不可见的迷茫,然而转瞬即逝。青衣并没有注意到。

“哦?”青衣有些诧异,“你这次办案竟出了塞?”

青衣微微皱眉略略想了会,“可是去年盗取西夏贡品的千面郎君?”

风逐浪将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眼神晦涩不明地看向远方,“是啊!我也没想到竟会追他追到了塞外?”

青衣轻轻挑了挑眉,这次似乎不简单。

宋仁宗天圣九年,汴梁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案,西夏国进奉给仁宗的一件贡品和五十万两白银同时失窃,且盗窃者同为一人,即踏雪飞花千面郎。

千面郎是仁宗时期十分有名的大盗,因其所盗之物要么价值连城,要么数额巨大,且每次得手,都会留下字条十分“嚣张”地戏谑被盗者一番,要么说其是不义之财,要么就是借来花花,概不奉还之类的,是刑部当时十分头疼的角色。故而多次在发告通缉悬赏令,然而此盗还有一个十分少见的功夫,即易容。据传其易容功夫十分了得,不仅可以简单改变人的样貌,还能轻易模仿他人的声音,可男可女,可老可少。每次案发之后,刑部派人前去调查审讯,总会有人称其见过此盗,然而,多次案子下来,得到的盗贼样貌说法截然不痛,有人称其所见为驼背老汉,也有人说他所见是妙龄少女,更有甚者,说那盗贼是五尺孩童。总之,就是没人知道此贼的真正样貌。故而民间便给了他一个美誉“千面郎君”。

不过,由于千面郎君所盗之人,要么是臭名昭著的贪官污吏,要么是富水一方的土地老财,故而江湖人又有人称他为侠盗。

不过风逐浪倒是碰巧知道千面郎君另一项十分了得的绝技,即踏雪无痕的轻功。

风逐浪曾经因要到青州办案经过北京大名府,且为了获得当地官府相关函件而在那里逗留了两日,而碰巧那日大名府府尹刘穆文邀请他去府上做客,刘穆文本是一名靠裙带关系上任的官员,且其个人十分爱财,是个不可不扣的贪官,故而风逐浪并不想去,不过因为函件获取还得经过他的同意,故而风逐浪拖拖拉拉故意喝得烂醉如泥,从晃晃悠悠地向大名府走去,然而,他还未至府院门口,就听见有人大喊千面郎君,风逐浪一惊,就欲追赶,然而此次酒喝得实在过多,一抬腿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的,他十分着急,刚刚朝前又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着远处色衣衫的男子拂花分柳般轻身而起,十分潇洒地踏月而,由于天黑且隔得远,风逐浪并未见着此人的正面,不过那人肆意风流的身姿却是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直至今日,仍不能忘怀。

再说贡品失窃一案,由于此案涉及两国关系,牵涉过广,故而朝廷十分重视,责令刑部需在三个月内将此大盗缉拿归案,拿回贡品。

刑部收到敕令自然也十分重视,派出下属十分了得的名捕前往追寻,然而,此次失窃案别说盗贼,连点线索都没有,既没有人知道盗贼手法,也没人知道盗贼的去向,更别说去追查失窃的贡品了,整个案件简直无从下手。故而半个多月下来,别说贡品,连千面郎君的影子都没见到。

而此时在青州办完案子的风逐浪刚好回来,他在途中时也听闻了这次案件,由于上次所历,他对追捕千面郎君十分在意,而风逐浪也是汴梁当时十分出名的刑部金捕,其经手的案件,没有一个疑犯能够逍遥法外,故而刑部当顶着御史台的风闻言事,将这次缉拿任务交给了风逐浪,而风逐浪也誓言必将把贡品追回。

故而风逐浪从回汴梁没多久,刚刚在青衣的美酒佳肴之下吐露青州所历之事,没多久便匆忙离去接手案件了,只是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个案件竟是以那样的方式结束。

第十八章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风逐浪接手案件之后就立即开始整理手头上所有的相关线索与各类消息,至于搜集工作,不说现在已经离案发时间过去半个多月,就算是在最开始几天,刑部和提刑司一起出动也没有得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风逐浪只好根据现有的材料和刑部以前收录的有关千面郎君的卷宗进行有可能的猜度。

接连几日的考察和整理过后,风逐浪确实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千面郎君每次所盗之物要么价值连城要么直接就是巨额银票,不过,不论是财是物,如果他要使用,那么都必须换成现银,但是,在汴梁、应天府、襄州、金陵等繁华的城郡,都没有发现这些失物的踪迹,那么,他要如何用这巨额钱财?,如此说来,那么似乎只有一个地方可供他用度,即关外,也就是陇西都护府所在区域,西夏、吐蕃与回鹘高昌的围夹地带。但是,他为什么要去如此偏远的地方?他那么大笔财物在那个地方又是作何使用呢?这个,或许在抓到他之后从会有答案。

根据这个推断,风逐浪迅速点了几个平日常跟着自己一块办事的弟兄,简单收拾了一些行李之后,便开始向关外进发。

由于贡品失窃事件,汴梁城禁闭将近半月之久,那么如此看来,千面郎君离开不会太久,而且最近盘查较严,他也很难较快脱身离去。故而如果他们速度够快,应该还是有可能追的上的。

于是风逐浪十来人快马加鞭,火速往关外而去,由于是官办,每个州郡的通关不会有太多阻隔,故而只花了四五天便过了河南府、凤翔府、岐州、秦州到达熙州,按预估的行程,风逐浪等人便在熙州慢了下来,并打算从这里开始搜寻打听。

于是风逐浪等人便在熙州城内较为僻静一个客栈歇了下来,并分散开来打听最近是否有可疑人士的出现。

也算他们运气好,在走访了半日之久,还真让他们打听出来点什么。原来前两日有一似是大户人家管家模样的人到了这里,好像是帮着主子买些什么,不断打听邑中各家商铺的粮食和布匹的价格,后来就分别去几家店买了数十石米面和百来尺布匹,雇了几辆马车给装了去。

听到这些消息,风逐浪不由皱了皱眉,如此大数量的购买粮食与布匹确实需要大笔银子,不过,这些东西,稍微节省一点的话,是足够一个百口之家一年之久的,如果千面郎君所做,那么他又是供给谁的呢?这个就奇妙了。

风逐浪又仔细推敲了一遍,但由于线索实在太少,且很难辨识真假,故而实在推算不出千面郎君此行的目的。故而一番计较之后,风逐浪便将大部分人留在当地继续打听,如若真是千面郎君所为,那么他每年来所盗财物皆十分贵重,若真要供给什么人,每次肯定不会只在这一个城邑购买,那么附近几个郡县必定也会有所线索。

安排好留下来的兄弟们之后,风逐浪便和两位脚力较好的弟兄迅速出关上路了,如果自己推算无误,千面郎君昨日才走,且带着大批物什,那么肯定走不快,自己如果快一点,倒是有可能截住他。而且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所盗贡品依旧没有丝毫线索。

想到这些,风逐浪不由有些心烦,他扬起马鞭,重重一抽地面便如离弦的箭似的冲了出去,“黑云,快些!”

“诶,大哥,等等我们!”方密和林正正呵着气暖手,一个回神就见风逐浪已经骑马甩开他们好远,顿时有些焦急。

“架!”

“架!”

出了熙州,就可以算是关外了,十月份的关外,风雪早已断断续续地飘了起来,越往深处走,人烟也越发稀少,且茫茫大雪覆盖下的大地,有股迫人臣服的苍茫与壮阔,风逐浪一行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便有些受不了,实在是太冷了,关内再冷也及不上这里,这里的冷简直是沁到了骨子里,再加上他们所备衣物也无法完全抵御这里的寒冷,故而走到后来每个人几乎都冻得面色发青。没办法,一行人还是咬着牙又行进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挂着似乎吉祥客栈字样的房屋。

风逐浪等人顿时有些喜出望外,再见不到人家,他们估计都该冻僵了。于是立即打马前行,没一会就到了客栈门外。

“小二,快来壶酒!”方密一进客栈就立刻嚷道。冻死他了!

“诶!好嘞!客官儿稍等,马上就来!”一个身着灰褐色短衣的男子高声答道。

风逐浪把剑放到桌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客栈里的人。

许是大雪天,客栈里并没有多少人,除却他们三个,就只有柜台边一个昏昏欲睡的掌柜、一个小二,再加上一个驼背老叟和他所带的一个稚龄小童祖孙二人而已风逐浪又暗自细细观察了一下那对祖孙,然而不论是从外貌还是言行,二人都看起来十分普通,许是他们几个是陌生人,自打他们进了客栈,那两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小孙子模样的还不时那眼睛瞄他。风逐浪不由笑了笑,自己可能太疑神疑鬼了,于是悄悄对那小孩做了个鬼脸,不过倒把那孩子唬了一大跳。

“客官儿,您要的酒。”小二没过一会就烫了一壶烧酒过来。

方密接过就赶紧给三人各倒了一碗,自己又急急灌了一口,方才十分爽快地说了声:“冻死爷了!”缓了缓又对身旁的小二吩咐道:“你们店可有什么下酒的菜?要能吃饱肚的。给爷来上几个,爷可是走南闯北见惯了大场面的,别想糊弄爷。”

风逐浪一听顿时有些无语,就你这一副大爷的口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匪,知道的一听就知道是办差的。于是掩嘴咳了几声。那方密正说得尽兴,根本没管风逐浪,倒是林正一听风逐浪咳嗽,还以为他被风雪所伤染了风寒,不由十分关切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严不严重?”

风逐浪于是更加无语了,那原本紧抿的嘴角不住地抽搐,自己当初怎么会挑上这两个没眼色的东西?!

那方密终于听到林正的话,也是唬了一跳,傻兮兮地问道:“大哥,你咋啦?”

风逐浪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没咋的,就是嗓子有点痒。”

方密和林正还是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弄得风逐浪十分无奈,倒是一旁的小二笑嘻嘻地说道:“客官是外地人吧?”

方密一听顿时吓了一跳,“你怎知我们是外地人?谁告诉你的?”一副审讯的口气。

风逐浪赶紧挥挥手,让他两住嘴,丢人!自己则跟黑了半边脸的小二赔笑说道:“不好意思,我这位兄弟说话少根弦,得罪之处,还望小哥不要在意。不过在下确实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小哥是怎么看出来的?”说完警告地看了一眼那两蠢蠢欲动的家伙,出门在外,切忌言语得罪人,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混到捕快里的!

小二听完他的话,脸色顿时和缓不少,来者是客,于是正正经经地笑着说道:“客官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地方这个时节,尤其是下雪的时候,很少有本地人愿意出门,另一方面,这边人如果出门的话,都是皮袄围脖穿得特厚实,客官您几位……”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他们有些单薄普通的棉袄。

风逐浪呵呵笑了笑,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行踪应该已经暴露了,不过,这样的天气,不论是自己几人还是千面郎君,估计都是无法正常前行的,倒也不会落下很远,但愿这场雪能快些停下。想着风逐浪抱拳对小二说道:“原来如此,多谢小哥相告。”

那小二笑眯眯地客气道,正说着,忽然听到门外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隐隐夹着几声女子的哭泣声,风逐浪眉头一皱,转头看向门外。

第十九章先朝事后应无也,惟是荒根逐碧流

“快点!给老子快点走!冻死老子了!”栈外忽然走进两名身穿暗红滚边黑皂衣,腰间带刀,官差模样的人。许也是初次走关外,除了脖子上厚厚的旧围脖外,衣裳也是较为单薄,此刻冻得直搓手。不过这两名官差却是满脸不耐,凶神恶煞地朝着身后吼骂。

风逐浪等三人定睛一看,不由都皱起了眉,只见两人身后跟着三个瘦弱的女子和孩子。三人都是单衣打扮,甚至都没有一件说得过去的冬衣,此时全都冻得面色发青,尤其是那个五六岁的小童,此刻俨然就要晕过去,三人估计许久没有吃饱饭,整个看起来瘦骨嶙峋,指间泛黑。

林正见状脸上已然爬上一层薄怒,而方正此刻就要站起来,风逐浪立马一个眼神扫过去。如今有要事在身,且先下情况不明,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于是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重新喝起酒来,只不过时不时眼神往那边瞟去。

“诶!二位官爷吃点什么?”原本还站着一旁的小二一见几人立刻勾着腰快步小跑过去。

那稍高一点的官差瞥了小二一眼,哼了一声便坐在客栈靠近里间的地方。另一名官差估计是名小吏,他偷偷看了一眼一边已然坐下的头一眼,粗声吩咐道:“你们店有什么好菜,都给爷上一份。”那小吏边说边瞄一旁头的神色,见头面露满意之色,又十分得意地吩咐了一声:“再来两壶好酒!快点!”说完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而跟他们一起进来的三人则哆哆嗦嗦地站到了客栈较僻静的一个角落,估计是早已习以为常,三人什么也没说,只是两个妇人模样的女子将那个孩子的手捧到嘴边,一抖一抖地给他呵气暖手。男孩估计身子比较羸弱,歪歪扭扭地半靠在妇人腿上,一身不吭地半眯着眼。

没一会,风逐浪三人和那两名官差的菜就都上了桌,风逐浪三人没有做声,一边吃菜一边注意那边两人的谈话。

“大哥,小弟给您倒杯酒先,暖暖身子。”黑衣小吏挽着袖子,站起身来半偻着腰咧着嘴。

那官差也不推辞,颇为自得地拿起满上的酒杯唑了一口,爽快地咂了咂嘴。

“大哥,照这天走,咱还得走几天啊?”

“要是不下雪,按既定的日子,估计半个月就能到。不过,”男子眯了眯眼,瞅了眼客栈外的天,“看这样子,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少说也得一个月。”

那小吏一听,顿时觉得牙酸,妈呀,这破地方,走一个月,不把人冻死了!想着不经意瞅到了角落里的三人,瞬间觉得十分厌恶,“个倒霉的玩意儿!”

那三人依旧默不作声,蹲在地上,挤成一团相互取暖。林正仔细看了看,一个稍微矮点的女子已然昏睡了过去。

“不过身子倒是白嫩得很,大户人家的婆娘睡起来就是不一样!”黑衣官差也瞥了一眼角落里三人,目光尤其淫邪地看了几眼两名女子,然后狠狠地抿了口酒。

方密一听,顿觉血气上脑,这两畜生!整个人也唰地一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抄起一侧的剑就要冲过去。

“坐下。”风逐浪见那两名官差明显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不由沉声喝道,“说你两句就要拔剑,如此争强好胜,能成何事?!”风逐浪迅速捏了个由头接着,然后暗自狠狠给了方密一个眼色。

方密瞬间僵直了后背,握着剑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良久,才缓缓地坐会了长凳上。“哼!”

风逐浪不由暗自摇头,如此沉不住气,日后如何追捕凶犯。然而虽是这么想,他自己心里也十分不舒服,虽知阎王易斗,小鬼难缠,这些小官小吏,尤其是押解流犯到关外的,如若没有多大好处,那是十分折磨人的,哪怕是官至三公,对这些独往独行的地头蛇来讲,不过是山高皇帝远的无关人士罢了,故而行程十分艰难,只是没想到,这两人竟无耻至斯。

“哼!”那两人瞅了他们几眼便又转过头喝酒吃菜去了。

“看什么看,一群孬货。”那黑衣小吏嘀咕了两句,继而又给男子倒了一杯酒,“来来来!大哥,再来一杯!算小弟敬您的!”

风逐浪依旧不动声色地喝酒,跟全然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而方密和林正两人俨然已经十分愤慨,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风逐浪暗自叹了口气,要是今日没有重任在身,兴许他也会忍不住起来教训这两人一顿,不过,又有什么用呢?

“姨母,我饿~”一直坐在角落里悄无声息的孩子忽然微弱地叫了声,十分渴望地看着较为年长的那个妇人。

“宝儿,乖,再忍忍啊!姨母给你唱歌听!”那妇人也是面有菜色,听见孩子呼喊,神情大痛,却只能柔声安慰,轻轻拍打着孩子的背。

“我饿~”想是实在饿得不行,男童锲而不舍地又虚弱地叫了声,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风逐浪三人。

那在一旁喝酒吃菜的官差仿若没有听到般,依旧高声唱喝,互相吹捧。

方密唰一下又站了起来,板着脸拿起桌上的三个白面包子就走了过去,蹲下身子递了过去,温和说道“给,吃吧~”

那孩子哗地抓过方密递过来的包子,三两下使劲往嘴里塞,一边努力吞咽一边瞪大眼睛瞅他,方密又把另外两个包子放到愣住的妇人手上,“吃吧。”

那妇人一下反应过来,却只是惶恐地往回塞,有些期待又十分害怕地往后退,然而目光却是一动不动地粘在那两个包子上,“宝儿,别吃!”被男童唤为姨母的女子低声喝道,目光十分不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那孩子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不管姨母说什么,他躲过妇人伸过来的手臂,尽全力地把嘴里的包子往肚里咽。

“啪!”女子手中的包子忽然被人拍落在地,“谁让你们吃的!”那两名官差俨然已走到了身旁,抬起脚一下踢掉妇人手中的包子,并用脚使劲碾了几下,直到雪白的包子变得乌黑散碎,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官爷,官爷,我们没吃,一口都没吃!”那两名妇人一见他们,立刻惶恐地趴跪在地,直喊自己没有吃过。

方密被气得全身颤抖,蹲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地面。

那两名官差似乎十分满意,眯着眼睛看着妇人因趴下而显出的优美身姿,贪婪地吐了口唾沫。继而十分轻蔑地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方密,一转头,一脚踢在还在使劲下咽的男童肚子上,本就没有吞下,肚子被踢了一脚,那孩子立马就全吐了出来,歪倒在地弓着身子哀叫,然而,本就羸弱,那哀叫的声音跟奶猫哼哼似的,细弱而尖细。

“小兔崽子,谁让你吃了?我让你吃了吗?”那黑衣小吏尖着嗓子大声骂道,冲上去就是一脚,准备踢到男童背上。

“畜生!”身后猛地暴起一声怒吼,一道劲风朝着小吏后背疾驰而去。

第二十章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原来刚刚方密还在紧要牙关忍耐的时候,和风逐浪坐在一块的林正已经完全不看风头的眼色捞起一把长凳就扔了过去,刚好就砸在小吏伸出的腿上,顿时那小吏就被砸的一个趔趄趴跪在地,唉哟叫唤。黑衣官差吓了一跳,转头准备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坏他的好事,就被身侧一跃而起的方密一拳打倒在地。而此时林正正好跃至他的身前,抬腿一脚,直接把那翻到在地的黑衣官差给踢飞了出去。方密也走到一旁吓得面色发白的小吏身边,一个俯身将他举了起来,一使力也扔了出去。正好砸在那犹在挣扎的黑衣官差身上,顿时,两人都成了滚地葫芦。

方密和林正犹自觉得不解气,撸着袖子就要冲上去再揍。

风逐浪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了手里本打算用来砸那小吏的被子,呵斥了一声也走了过来。

“给,先吃吧,孩子都饿成这样了,再不吃点就没力气走路了。”风逐浪蹲到妇人和小孩身前,将盘中的馒头一块递了过去。那妇人看了看风逐浪三人,又看了看倒在地上唉哟叫唤的官差二人,一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抓起馒头便往嘴里喂。自然,那孩子手中已被风逐浪塞了一个,只不过这次风逐浪先给他倒了碗茶水,以免他噎着。

那孩子边吃边用兔子般惊慌的眼神看着他,没有说话,没有乞求,或许是知道乞求也无济于事,只是一口一口地将馒头吃下。

风逐浪又叹了口气,抬脚走到两名官差身前。

“你们几个是什么人?竟敢扰乱朝廷办案,我们可是官差,你们敢打我,我一定……”那黑衣官差捂着被揍得高高肿起的左脸,面色狰狞地毒视着他们。

方密还没等他说完,一把抓起他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右拳高高举起,“打得就是你!”方密说着拳头已经挥了过去,那黑衣官差一看顿时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眼睛瞪的大大地看着。

“砰”忽然,就在方密的拳头快要挨到官差的脸上上,一条铁臂突然横担而来,“可以了。”风逐浪淡淡地瞥他一眼。

“大哥!”方密恨恨叫到,但看风逐浪依旧眼神清冷,只好不甘心地将手一松,官差唉哟一声又掉到地上。

“你!你们……”那黑衣官差见被放了下来,眼神惊慌地瞅着他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你们这种人,就是该打,欺软怕硬,就知道欺负女人和孩子,是不是男人~”林正愤恨地抱臂站在一旁,哑着嗓子喝骂。

“你们,”那官差捂着腮帮子拿眼觑他们,犹自不死心地辩驳道:“他们是朝廷钦犯的子女,是被官府发配边疆的,我只是负责押送,你们凭什么打我!”

“既然你们只是负责将他们发配边疆,那你有什么权利欺辱他们,不给他们吃,不给他们喝,打骂凌辱,又是谁给的你这个权利?”风逐浪长身而立,冷冷问道。

那官差被问得一愣,回过神来有些恼羞神怒地驳斥道:“我是官差,他们是钦犯的子女,就应该……应该……”喊着喊着,那官差就接不上话了。

林正冷哼一声,“就应该活该被你们欺负吗?你们是官差,怎么,官差就是专门欺负人的?还专门欺负女人和小孩?再说,他们不过是犯人的家属,又不是犯人,被连坐已经很可怜了,你们身为官差竟然还欺负他们,真是可耻!卑鄙!”林正越说越气愤,嗓门也越来越大。

那官差被林正说得脸色通红,加上原本肤色黝黑,高肿起来的脸看起来就跟没煮好的卤牛肉似的。

“要你管!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我们要怎样,你管得着吗?”放佛是被接揭了短,那官差嘴硬地回击道。

“诶!还嘴硬的很嘛!”方密一看这混蛋竟然还这么嚣张,冲上去就是一脚,其后就是连续不断的第二脚、第三脚、第四脚……

“哼,我们是什么人?!恩?哼,你说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专门收拾你们这种混蛋的人!”方密边打边说。

那被狂踩的官差刚开始依旧不依不饶地叫嚣,到后来被打得厉害了,慢慢只剩下唉哟不断的叫痛和求饶声。而那最开始被揍的小吏从被丢到一边就紧闭嘴巴,一声不吭地躲在角落,唯恐被这群恶人发现。

“住手!”风逐浪看差不多了,大喝一声制止道。

等方密骂骂咧咧地收回脚,那黑衣官差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风逐浪握拳掩嘴干咳两声,才从容开口,实在是那官差的模样太滑稽了。

“小弟生性鲁莽,愣头愣脑的,这下手也没个轻重,同为大宋效力,希望兄弟不要见怪,愚兄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风逐浪嘴里说得却是客气,但听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那黑衣官差听得火冒三丈却也不敢做声,风逐浪暗笑,先礼后兵你不干,就只好先兵后礼,不过这礼嘛,是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过了半响,那一直躲着角落默不吭声的小吏忽然出声道:“你们也是官差?”那黑衣官差一听小吏所言,继而反应过来刚刚风逐浪有言自己也为大宋效力。

“哼~”林正一听脸露嫌恶,继而十分骄傲地高声道:“别拿我们和你们相提并论,我们是朝廷亲封的京城快捕,是直属刑部的,这是我们的头,也就是传说中圣上御赐、盗贼闻风丧胆、玉树临风……”

“闭嘴吧你!”风逐浪听林正越说越没边,一脚踹了过去,随后拱手抱拳道:“在下风逐浪,是刑部下属的一名捕快,和兄弟们一样,同为朝廷办事而已。”

那黑衣官差一听,脸色愈发显得黑了,那小吏则是张大了嘴巴,指着风逐浪结结巴巴道:“你……你就是……是传闻中是朝廷御……御捕、刑……刑部侍郎风……风大人的义……义子风……风逐浪?!”

风逐浪嘴角微抽,但仍旧谦和道:“不过是些虚名,在下不过只是一名和你们一样为朝廷办事的捕快而已。”

“你……”那小吏手指颤抖地地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你什么来,倒是那黑衣官差此时有些不甘心地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风逐浪暗叹一声,本来官差行事就不该互有交叉,毕竟各个官吏所行职责不一,今日本不该插手此事,只是事已至此,也只好尽力了。

“风某向这位兄弟赔不是了,我们不该出手伤人,若有机会来日兄弟到汴梁做客,风某一定请兄弟喝酒赔罪。”风逐浪摇摇头,还是微微弯腰道歉。那方密和林正一看就不乐意了,你干嘛给他赔不是,本来就是他该打,于是扯着风逐浪又要开口。

风逐浪暗自瞥了他们一眼,两成事不足办事有余的家伙,就算别人做得再不对,我们也无权干涉,更何况,在怎么说打人都是不对的。那两人收到风逐浪的眼神暗示,撤了手,不情不愿地也学风逐浪给那官差道了歉,不过,那歉道的,啧啧……

那黑衣官差见此脸色从稍稍和缓下来,扶着小吏的胳膊站了起来,几人这时同坐到一张桌上,又叫店家添了壶好酒,觥筹交错间,那黑衣官差才歪着脸说着自己所行有误,海涵之类的。

风逐浪见几人差不多了,又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妇人和小孩,起身就走向店家,意欲打听一下可否买到棉衣之类的,一方面可以送给这些妇人和小孩,另一方面,如今还没见着千面郎君,日后肯定得深入塞外,他们这些衣服在塞外实在是无法御寒。

就在这时,风逐浪的余光忽然瞟到,他们刚进客栈时见到的一老一小如今只剩下那垂髫稚子,那驼背老叟已不知何时悄声离去了,风逐浪眼皮微微一跳,快步走到幼童所在桌边,“小孩,你爷爷呢?”风逐浪暗自有些侥幸地问道。

“我爷爷?我爷爷在家里啊!”那小孩抬起头,见风逐浪面色温和,也清脆地回答道。

“哦?刚刚和你坐一块的不是你爷爷吗?他回家了吗?”风逐浪又接着问。

“啊?他不是我爷爷啊!”那小孩歪着脑袋有些疑惑。

风逐浪暗叫不好,“那你们怎么坐一块吃饭啊?”

“他说请我吃东西,我们就坐一起了啊!”那小孩依旧天真地看着风逐浪。

风逐浪心间狠狠一跳,自己还是轻视了千面郎君的易容功夫,他想着又随意打发了小孩两句,快步走向柜台,意欲再向掌柜的打听点什么。

“希望还来得及!”风逐浪心中暗暗祈祷。

第二十一章 无题

“大哥,出什么事了吗?”林正看风逐浪神色有些严肃,有些心惊地问道。

风逐浪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柜台边,“掌柜的,我是刑部捕快,我想打听一下刚刚在您客栈打尖的那名老叟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掌柜的见几人打了起来,早就扶着脑袋蹲在高高的柜台后面,只偷偷露出双眼睛私下瞄着,忽然听风逐浪过来如此问询,有些害怕地看了他一眼,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这个,老夫还真没注意,不过,那位客人却是昨日夜里就来了的。”

昨日夜里,看来他们还是慢了一步,“那他昨日可是一人来的?”风逐浪思量,他之前购买的大量的粮食和布匹,一个人应该是弄不走,肯定会有接应。

“这个……”掌柜的又看了一眼风逐浪的脸色,有些紧张地摸着胡子斟酌地说道:“那人是昨个半夜来的,那是我们客栈都快打样了,所以没有很注意,进来时也只看到一个人,不过,老夫记得我和内人睡觉之前好像听到窗外有马车行走的轱辘声。但,是不是和那人是一起的,老夫就不得而知了。”

风逐浪不由紧皱了眉头,看样子他们兵分两路,千面郎君独自一人,另有同伙押送所购货物,不过如今他并不知那西夏贡品是在前千面郎君身上还是已经交给了他的同伴。

“大哥,怎么呢?有什么发现吗?”林正心思比之方密稍微细密点,他见风逐浪此刻眉头紧皱便起身走了过去,方密看林正过去了,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再跟那两人斡旋,敷衍了两句便也跟着过去了。

风逐浪抬头看着他们,想了一会从下定决心:“我刚刚发现的千面郎君的踪迹,也就是刚刚我们进客栈时见到的那名驼背老叟,”风逐浪顿了顿,而方密和林正明显脸色都变了,犯人就在眼前他们都没发现,还让人给跑了,“不过,按我们之前所发现的线索,千面郎君肯定不是一个人,他一定有接应他的人,且他们昨夜才经过这里,现在我需要你们两个马上启程沿着客栈外的那条路去追那伙人,记得一定要快!”

林正答应了一声后说:“那大哥你一个人去追千面郎君?那人如今看来可不好对付!”方密一听林正如此说法,顿时也有些担心。

风逐浪一听,不禁挑眉斜眼笑道:“他不好对付,怎么?你大哥我就好对付?”说完故作生气地看着他俩。

“呵呵,”林正听风逐浪此言,便知他已经下了决心,而且如今他们只有三人,而他俩不论武功手段都不如大哥,如果强跟着一起,估计只会拖累大哥,一想通,林正便提拳擂了擂风逐浪的肩膀,大声说道:

“大哥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会将那群犯人押解归案!”

“好,如果你们抓到他们,就先到熙州,将他们交给熙州府尹陈大人,然后在那里等我。”风逐浪笑了笑。

三人瞬间对视一眼都笑了,对细节方面又商量了几点,风逐浪又向掌柜的购置了几件厚实的御寒的皮袄和大氅,三人分了一下,将剩下的送了两件给那两名官差和那两名妇人。

也没耽搁多久,林正和方密跟风逐浪道别了一声便出了门,风逐浪又跟那两名官差客套了几句便解了马的缰绳打马而去。

雪一直在下,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昏暗的光线加上漫天飞舞的大雪,使得风逐浪不由地放慢脚步,因为根本看不清路,这样瞎追也不是办法。

客栈两条路的交汇处,也就是十字路口,按客栈掌柜所言,马车所走之路为其右面那条,也就是方密和林正二人所寻之路,而自己走的这一条,位于客栈的左前方,应该就是千面郎君所走之路。只是如今夜黑风高,加上偌大的风雪,此时寻人实属不易。

风逐浪紧了紧大氅,只见前方不远处似乎有几堵破败的矮墙,风逐浪轻轻拍了拍黑云的屁股,不紧不慢地靠了过去。走近一看从发现,这似乎是以前有人住过的茅草房,只是可能此间主人早已不在,再加上风雪肆掠,房上的茅草和木梁基本上给刮没了,就是几堵还没倒下的矮墙,风逐浪叹了口气,算了,有个地方能避一避就不错了,想着便从黑云侧边的包裹里拿出一件原本半旧的蓑衣,本来拿着是打算到塞外抵御风雪的,如今有了大氅,那蓑衣倒派不上用场。

风逐浪从地上捡起几根还未完全腐朽的断木和一些半粗的树枝,轻身一跃便站在了矮墙了,想了想,便就着风雪眯着眼睛把这几根木枝给搭在了边角,又抖了抖一边蓑衣,抬手一搁,便在矮墙角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屋顶。

风逐浪跳了下来,将黑云牵到蓑衣之下,自己则缩在最里面的角落,没有干草,火石便派不上用场,风逐浪将大氅拉紧,靠着墙角,听着黑云偶尔的响鼻声睡了过去。

夜越发的静了,月亮慢慢升了起来,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漫天飞舞的雪花竟然慢慢弱了下来,只是此刻,疲惫不堪的人们已然进入了梦乡。

……

天亮了,塞外的阳光十分刺眼,辉映着满地的白雪,显得眼前十分明亮,天气寒冷,大部分鸟儿都飞了了南方避寒,只有一些习惯了严寒的麻雀还站着墙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风逐浪“咝”了叫了出来,全身都僵硬了,又冷又疼。以前也不是没在外面露宿过,有时迫于无奈,一连几日可能都睡不到床。只不过这塞外的野外,实在是太折磨人了。缩了一晚,骨头都硬了。

站起身,风逐浪大大地舒展了一下筋骨。抬胳膊抬腿间只听见骨头咯吱咯吱地响。

“咦?”

忽然,风逐浪吃了一惊,只见自己昨日所待的房屋前面赫然有一排清晰的脚印,脚印大而浅,很明显是轻功卓越之人所过。风逐浪心里一紧,神智也马上清醒过来。

没有下雪,这宽大清晰的脚印明显地向远方蜿蜒而去。

这个时候,不可能有旁人经过。不过,如今看来,那人肯定看见了自己,那为什么没有动手呢?

风逐浪如是想着,人已经翻身上马,追着那脚印去了。

脚印越来越清晰,风逐浪循着足迹打马行进了一个多时辰,脚印忽然消失了。风逐浪不由又是一惊,连忙翻身下马。

他蹲在地上,伏下身子,仔细查看脚印消失的方向。只是,那脚印似乎是忽然中断的,方向依旧是朝前的,仿佛人忽然飞上了天。

风逐浪略一思索,纵身一跃站在一处高耸的胡杨大树上,放眼望去,此处树很高,也很多,是一处林木茂密的森林,如今虽然都凋了叶子,但枝枝交错间再加上厚厚的白雪,一眼望去,除了高高低低的白雪顶,什么都看不到。

风逐浪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任何可疑的踪迹来,正打算下去在地面再看看有什么线索,忽然听到远处伴着风声传来隐隐约约的呼救声,风逐浪眉头一皱,迅速一跃而下,上马便朝声音传出的地方寻了过去。

而今看来,如果这脚印的主人真的是千面郎君的话,那么看样子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一行人,如今故意留下脚印,很明显是引自己前来的。而今他在主动,自己在被动。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好,那他就看看,把自己引到这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驾!”风逐浪倾着身子往前驶去,随着黑云的脚步,那呼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显得格外惊恐害怕。

越来越近,风逐浪忽然“吁”了一声,拉着黑云的缰绳停了下来。

“这声音……”

风逐浪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机,迅速翻身下马,几个纵身便朝那边飞奔过去。

“你们!”

……

第二十二章 笑看正义花落去新衙只对百姓狂

原来现在在雪地里的几人正是风逐浪在客栈遇见的那两名官差和那几个妇人孩子,不过如今那两名妇人正被那两名黑脸的官差死死地压在身下,浑身光裸,不着寸缕,其中一人正呜呜咽咽地呼喊着,而另一名妇人似乎已是昏死过去,一动不动地任由压在她身上的那名小吏胡作非为。

风逐浪眼睛都红了,他大喝一声提着剑便冲了出来。那两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从那两名妇人身上爬起来,那黑衣官差手忙脚乱地提裤子,那小吏则是吓得连裤子都来不及提直接跪在地上向风逐浪磕头:“大爷饶命!饶命!小的……小的知错了!小的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大爷饶了小的狗命吧!求求你了!大爷!”

黑衣官差此刻脸色黑得跟他的衣服似的,虽说刚刚被风逐浪的忽然出现给吓了一跳,不过如今整理好衣服也缓过来不少。他脸色不善地看着对面仗剑而立的风逐浪讥诮道:“风捕头,真是好巧啊!在哪都能碰到您!我们还真是有缘!”

风逐浪见此人如此无耻地开口,真是气得全身发抖,睚眦欲裂,他按着剑的双手此刻也青筋暴起,一抖一抖地跳动着。

“你们,你们……”风逐浪的眼光跟刀剐似的一点一点地盯着他两。

那小吏已经趴跪在地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磕头。黑衣官差则依旧那副老样子看着他。他们身前,那两名妇人伤痕累累的胴体则一动不动地倒在雪地上,红红紫紫,显得分外刺眼。

“哼,风捕头,不知此次见面又有何见教?”黑衣官差无所谓地开口道。

风逐浪气得一噎,“见教?你们这两个畜生!还是人么?!竟然如此……”风逐浪瞟了一眼那越发刺眼的胴体,大声斥骂道。

黑衣官差只是哼了一声,并不搭话。

“大哥,大哥,你就少说两句。”那小吏见他如此大胆,吓得直拉那黑衣官差的衣角。

“怕什么?”那黑衣官差不耐烦地一脚踢开小吏的手,阴阳怪气地看着风逐浪道:“我们同为官差,职责不同,怎么,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们不成?起来,没用的东西!”那黑衣官差又踢了一脚兀自趴在那的小吏。

那小吏依旧有些害怕,但一听也确实也这个理,再怎么样,他又不能杀了我们。于是挣扎了一番,便畏畏缩缩地从雪地上又爬了起来。低着头不做声。

风逐浪怒极反笑,然而心里却是很清楚的,朝廷严令,官差只见严禁斗殴!就算如今这两人如此禽兽,他也不能杀了他们更不用说讲他们抓捕归案!

“他是不能,我能!”忽然,从西南方传来一声清亮如同汩汩山泉的男子声音,风逐浪心下一惊就待回头,却见一白衣男子忽地飘然而至。风逐浪定睛一看,才见那男子原来并非穿着白衣,而是披着一件雪白雪白的白狐皮裘,那狐裘宽大厚实,掩映着男子修长的身体,长身玉立。

那男子是背对着风逐浪的,故而风逐浪并没有看见他的正脸。然而长期的捕快生涯告诉他,此人有危险。既是生了这样的心,风逐浪谨慎地用余光打量着男子。

话说风逐浪思量期间,男子却是正对着官差二人,依旧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但怎么看怎么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那男子用清冷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了两人好几眼之后忽然展唇笑道:“你二人当值期间,欺凌稚子,凌辱妇人,且贪污受贿,可真是人渣中的禽兽啊!真不知你们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官的?还是……”男子顿了顿,忽然偏头看了一眼身后兀自警惕的风逐浪一眼,面色微凉的浅笑道:“当官的都这样?”

虽不是问他,但经男子如此一问,风逐浪也不由心生愧疚,然而就这一晃神的瞬间,就听见那两名官差发出一阵短促的惨叫。风逐浪吓了一跳,回神一看就见刚刚还兀自挣扎叫嚣的两名官差此刻全都双目圆睁的倒在雪地上。

风逐浪一惊,这人竟当着自己的面斩杀官差,当真胆大妄为。然而还不待他开口,男子就蹲下身子查看那两名妇人的情况,只听那男子一声叹息,风逐浪才发现,原来这两名妇人中,最开始就无声无息的一个已然香消玉殒了。另一妇人却是苦苦挣扎地拉着男子的长衫:“救……救我家宝儿……”话还没完,头一歪,已然离去。风逐浪默默地见那男子阖上两名妇人死不瞑目的眼眸,万念丛生却不知从何说起。那男子起身后,便朝着一颗低矮的小松下走去,风逐浪这才注意到,那树下俨然躺在那名瘦弱的男童。不过,见男子的神色,风逐浪明白一切都晚了。

风逐浪没有做声。只是立在一旁看着男子飞快地用佩剑在雪地里刨了一块较浅的坑地,塞外雪寒,土都是被冻死的。男子费了半天劲也才挖出一点,转过身去,男子将那两名妇人和孩童的尸首放入其中,撒上一层薄薄的冻土,再推上厚厚的积雪。半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下杀了两名官差,风捕头可是想抓在下?”良久,男子忽然凉凉开口道。

风逐浪被问的一怔,好半天才沉声说道:“你击杀官差,按照大宋律法,已经犯了杀人罪,风某……”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说得十分顺溜坦然的话在这人面前都感觉没有什么底气。

还不待风逐浪说完,那男子一声轻笑打断了风逐浪的话:“这两人欺凌妇女,残害稚童,怎不见风捕头将他二人缉拿归案,难道官员就可以免于刑责?”

风逐浪被问得一噎,看了一眼那二人死后的丑态从艰难开口道:“不论他二人所犯何罪,都该由刑部派人查证处罚,而不是由你我所能判决。”

仿佛是讥讽风逐浪姐夫苍白似的,那男子听得风逐浪所言,不由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嗤笑声。

风逐浪顿时整个脸都憋得通红。

“风捕头,你从汴梁就开始追踪在下,一直追到这塞外,途中我观你不似其他官员那般仗势欺人,以为风捕头必跟他人不同,不过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如是说着,男子缓缓站起身子,一张艳若骄阳的清俊面容冷冷看着风逐浪。

风逐浪不由面色一沉。刚刚此人出现得突兀,自己又被这两名官差弄得心思大乱,而后被男子一阵锥心之问,使得他一时忘记了此人出现得诡谲,而忽略了此人如何知道自己和那几人的身份。如今忽地被男子挑明,风逐浪不由心中一沉。

这人俨然就是自己等人追踪多日的千面郎君。只不过如今看来,他们的所有行动都在这人的眼皮之下,行若透明。

风逐浪面沉如水,自己追踪多日也不见有任何蛛丝马迹,而今细细思量一番,自己从到塞外到和方密二人分开直至发现这官差二人似乎都在某人有意的安排之下,哪怕是撞破那官差二人的丑行,仿佛也是有人故意引自己过去的。而今想来,这人赫然就是那大盗千面郎君。风逐浪又看了看男子身上的雪狐皮裘,这狐裘色白宽敞,在这白雪覆盖的塞外,如若用它掩盖身形,那是再好不过了。想来这几日他便是用此遮掩自己不被发现,也是他即使在高处也无法发现他踪迹的原因。且这几日看来,此人谋略武功俨然在自己之上。

不过现在他忽然挑明身份,且在如此的场面之下,风逐浪不由有些心里打鼓。不说自己独自一人能否真的抓获此人,就说现在这种情况,从心理上,风逐浪就觉得自己没有底气。

“看样子,风捕头是明白在下的身份了,不知风捕头现如今有何打算了?”千面郎君依旧不温不火地笑着,塞外的寒风震颤着男子雪白的狐裘轻轻晃动,更衬得此人俨如神明般高不可侵。

风逐浪定定地盯着千面郎君,半响,缓缓抽出自己腰侧的佩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阁下手段高明,武功更是在下所不能及,风某着实佩服,但在下身为捕头,为朝廷效力,抓捕犯人乃是在下职责所在。”风逐浪如此说着,剑尖已然准确对准不远处的千面郎君,他知道此战如果开始,自己几乎是没有胜算的,不过,身为捕头,这是容不得他退缩的。

“贡品在哪里?”

看着风逐浪如此剑拔弩张,一副死也要把自己抓获归案的模样。千面郎君不由勾唇笑了出来,他摇摇头看了看风逐浪,不甚在意地踢了踢微微有些冻僵的双脚,清浅地对风逐浪说道:“贡品啊?不在我身上,不过……”千面郎君又笑了一下,声音飘忽地接着道:“在下却是知道那东西在什么地方,风捕头如果想要的话,那就来吧,如果你能追上在下,在下不仅原物奉还,还自愿跟风捕头回京认罪。“话未毕,男子的身影已然出现在数十米开外。

风逐浪一惊,也来不及细细思考千面郎君此言,还剑入鞘,一个纵身便追了上去。

第二十三章 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

两人内功都很深厚,转眼间几个纵身便消失在雪原深处。

话说两人一路追赶,不过半个多时辰便靠近一个高耸入云的雪山边上,雪山很高,仰起头来也不能看见山顶,不过山腰附近环绕着许多飘忽不定的白云,远远望去,如天上宫阙般高不可侵。

再说风逐浪,这两人一路追赶,皆是纯耗内力的轻功身法,虽说自始至终两人之间都相差无几,但风逐浪很清楚,自己其实远不及千面郎君,一方面,自己内力稍有欠缺,虽说现在并没有说力尽停歇,但他自己很清楚,就这一会,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发出了微微地喘息,另一方面,高山雪域,对于长期身处平原的风逐浪来说,实在是有点无法适应,不说脚下一踏就松的雪面,就是这扑面而来的寒气,哪怕自己是在运功追赶,也依旧感觉到彻骨的寒冷。而且,最重要的是,风逐浪很明显地感觉,千面郎君似乎故意在引着自己朝某个地方而去,以他的功力,本可以很轻松地甩掉自己,不过,每每在他内力无以为继的时候,此人都会故意般放慢脚步,仿佛等着自己似的。

只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不管前方有什么困难险阻等着自己,他都必须进去看看。

雪越来越厚,脚下稍稍使力就会不小心陷了下去,虽然只是松软的雪花,但是如若真真落了进去,一拿出来整个脚都冰凉冰凉的,尤其是被寒风一吹,更是冻得想让人剁掉。

很快,两人便到了那开始看到的雪山脚下。

忽然,千面郎君在前面停了下来,转过来对着不远处的风逐浪高声说道:“风捕头,西夏贡品就在前方,可有兴趣继续跟随在下去山顶一探!”说话间,男子眉目齐开,俊眸微挑,嘴角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

“有人邀约,风某岂敢推辞!自然一同前往!”脚步未停,风逐浪放开嗓门,朗声答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不过眨眼的功夫,风逐浪忽然对眼前这位千面郎君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惺惺相惜的感觉。只可惜……

听得风逐浪回话,千面郎君大笑一声叫了声“好”,一揉身,便提气开始攀援那高不可及的雪山。

风逐浪眯着眼睛仰起头,只见千面郎君每一纵身都在绵软松厚的雪面上一点,然而,风逐浪很努力地辨识,他的每一脚似乎都没有在如此厚的积雪上留下多深的足迹。

似乎是故意演示给风逐浪看,千面郎君每一跃都走得很慢,一提一放,一收一松,很快就到达了目力所能及的雪峰上,而立足在雪峰上的白衣男子在风逐浪看来,如同脚踏祥云的天上神仙似的,神秘而尊贵。

及至雪峰,千面郎君停下脚步,高声呼喊山脚下的风逐浪。

风逐浪又仔细看了看厚厚的雪山,似回忆似思量般地闭了闭眼,很快朗声一笑便提气直攀而上。

“果然。”风逐浪心中暗自说道。刚刚他观千面郎君每一步距离和方位似乎都差不多,且不论多高的武功,在如此松软的雪地上,是无法做到踏雪无痕的,加上他故意引自己向上的过慢的速度,让风逐浪得以了解刚刚千面郎君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其下必有肉眼所无法看见的暗桩。刚刚他暗桩千面郎君所走位置一踏,果然如他所料,脚下有一块圆圆的半个脚掌大小的平地,虽然很小,不过,对于他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已经十分足够了。

但是,如此隐秘之路,千面郎君为何告诉自己?他到底想把自己引到什么地方?有什么目的?

心中虽是万年掺杂,但风逐浪还是脚下不停地快速地追逐千面郎君而去。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风逐浪就看见了在雪山尖背手静立的千面郎君。听着风逐浪过来的声音,十分温和地冲着他微笑了一笑。是的,十分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十分期待似的。

风逐浪慢慢踱步走到千面郎君身旁,然而一转眼面色就有些变了。

刚刚说过,他们适才爬上来的雪山全身甚至在他们目力所不能及的地方,跨过云端,他还是花了几个瞬息才最终抵达山尖。然而一个如此寒冷巍峨的雪山之下,竟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无以言表的地方。

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

鸡飞过篱犬吠窦,知有行商来买茶。

脚下是一片世外桃源般的存在,身外还是依旧纷纷扰扰的白雪世界,这个地方,就如同被天神眷恋般单独辟开了一地,春意黯然,如同神话一般,独立于人世之外。

风逐浪愣愣地看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眼下这个地方应该属于雪山包围下的一个低凹山谷,且其下或许有火山之类的东西,加上周围雪山高耸的地势,或许一年上头都吹不进一丝寒风。故而整个洼地显得一片春暖花开。

山谷并不是空空落落没有人烟,相反,虽然隔得很远,但是风逐浪依然可以看清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山谷中肆意行走欢笑的人们。距离有多远,看的不太真切,然而,风逐浪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人们奔走之间传出的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

“风捕头,不想下去看看吗?”静立许久的千面郎君忽然开口,倒把风逐浪吓了一跳,刚刚被这处神秘的地方所吸引,都快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号讨犯,只不过,自己当职捕快多年,不论在何种情况下,对生人都会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什么时候,自己对他没有了戒备。

这纷杂的念头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千面郎君足尖轻点,已然立地数米,半空中,他微微调了调自己的姿势,半俯冲的张开双臂,任由强劲的大风将他的狐裘鼓鼓吹起,如一张陡然张开翅膀的雄鹰般滑翔而下。

风逐浪无语地看了那“渐飞渐远的大鸟”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提气,也效仿千面郎君般,借着自己鼓起的大氅之势,逆风渐渐而下。

及至双脚落地,风逐浪才细细打量起脚下这个地方来。从军事方面来讲,此处地处低洼,周围又有高原雪山阻挡,理论来讲,出口应该只有一个,若作为军事用地,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易守难攻之地。

只不过,前提是有人能发现这个地方……

“叶哥哥,看我做的小蜻蜓!”话说也不过一会,附近行走的人群中便有人发现了他们,只不过,由于风逐浪是个生面孔,大人们都有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不过,倒有两个胆大的小孩提着一个自制的竹蜻蜓颠颠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不错,有进步,比上次做得好多了,看来是真的很认真地跟陶爷爷学习哦!”千面郎君十分温和的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语带宠溺地夸奖道。

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孩子,年龄稍幼,有些腼腆地看了一眼被夸得洋洋得意的男孩一眼,羞怯地低下了头。风逐浪站在一边,很明显地看见男孩干净的额头上有一块很明显的刻字“奴”。

“陶笛,这是你做得?”千面郎君很自然地伸手拿过年幼孩子手中的一只草编蚂蚱,细细端详了一番,才微笑着十分认真地评价道:“恩,陶笛这次也有进步,不过,还是不够精细,你看蚂蚱腿部这里,就是这里……”风逐浪看着明明是逃犯的千面郎君如此温柔自然地在自己面前指导孩子的手艺,不禁有些晃神。

“哥哥,这位哥哥是谁啊?也是你捡回来的吗?”胆子稍大的男孩子见千面郎君细细说完,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地拉着他的衣摆问道。

千面郎君一听顿时抬起头,十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悠悠回答道:“这个哥哥不是我捡回来的,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朋友,你们可以叫他风哥哥。”

一听“叶哥哥”说完,那胆大的男孩立马跳了过来,拽着风逐浪的大氅就要往身上爬,还边爬边问:“哥哥,哥哥,你是怎么认识叶哥哥的?你这衣服好漂亮啊……”

风逐浪手足僵硬地抓着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男孩,表情讷讷地看着一旁好整以暇的千面郎君说不出话来。

见风逐浪如此窘态,千面郎君不由舒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风逐浪的表情更加尴尬了。

“陶笛,去告诉宋婶婶,让他们今天晚上烧点菜,今晚我要宴请朋友。”千面郎君拍拍叫陶笛的男孩的小脑袋,柔声吩咐道。

陶笛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依旧跟木头桩子似的风逐浪一眼,转身便跑开了。

千面郎君又细细欣赏了风逐浪此刻的情状一眼,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也慢悠悠踱步离开了。

风逐浪……

第二十四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

夜,慢慢黑了下来。莹莹的星星眨巴着眼睛静静地撒满夜空,熠熠生辉地注视着脚下欢歌笑语的人们。

“林哥儿,你来抓我啊!抓我呀!来呀!”风逐浪和千面郎君盘腿坐在火堆旁,一人提着一壶清冽的青稞酒,端着笑容默不作声地看着老人、小孩围着火堆唱歌跳舞,肆意玩耍。

又一个精致的锦囊砸到风逐浪身上,不远处则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女子半低着头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风逐浪无语地呵呵两声,真是……太热情了……

“想不到风捕头如此风流倜傥、令人着迷,这才半个时辰不到,我这无忧谷的大半姑娘都差不多给你抛了锦囊了吧……”千面郎君面色不变,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戏谑地嘲笑某人道。

风逐浪闻言苦笑了一声,天还没黑的时候,谷里的妇人就把火堆和食物给架了起来,酒也拿了好几坛出来。他则从开始到天黑,一直在陪谷里的孩子玩耍,或者说:被玩耍?

直到天黑,他好不容易觉得解脱了,哪只,才和大伙一起跳了个舞,就开始有姑娘不断地给自己抛锦囊,惊得到现在都坐如针毡、如芒在背。

“这酒喝着不过瘾,走,我们换个地方喝酒去!”又坐了半响,千面郎君忽然开口道,站起身来冲火堆旁的人们说了句:“你们接着玩!”转身就走了。

风逐浪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也跟了过去。

谷里靠近东南方的地方有个地势较高的土坡,站在上面能很清楚地看清下面的情况。千面郎君把风逐浪带到这里,就说先去拿酒,让他在这待会。

风逐浪也不讲究,席地就坐上去,看着脚下载歌载舞的人们,心中百转千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身为捕头的自己跟着逃犯来到了他的老巢,竟然还跟他称兄道弟、喝酒聊天起来,跟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

风逐浪还在发呆,千面郎君已经一手提着一探酒,肩上扛着一个大木盒阔步走了过来。

听见脚步声,风逐浪也回了神,起身接过一壶酒。也不等千面郎君坐下,兀自揭开盖子就喝了起来。

千面郎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以为意,干脆也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一声不吭地喝了起来。

一时间,只听见酒划过口舌的汩汩声。

“爽快!”千面郎君哗一下把酒坛放下,抬起手臂擦了一下满是酒水的嘴巴,满足地大叫了一声。

“砰!”一声沉闷过后,是风逐浪放下酒坛的身影。

“谷里的这些人,都是哪来的?”仿佛喝完酒壮了胆,风逐浪转过头盯着千面郎君粗声粗气地质问道。

千面郎君挑了挑眉,“风捕头如此明察秋毫,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听到千面郎君的肯定,风逐浪反而整个人沉默下来,拾起刚刚放在地上的酒坛,又往嘴里使劲倒了一口。他想起刚来时看到的孩子,那个叫陶笛的孩子,额头上明显刻着“奴”字的印记,那很明显是流放边疆的犯人家属或者奴隶的字样,整个下午,他都能看见好多的这样的人,有老人、妇女、小孩,然而,整个谷里什么人都有,唯独没有青壮年的男子。

风逐浪又喝了一口酒,闭上眼睛:这些人,都是被自己眼前的这名逃犯所捡回来的颠沛流离、受尽苦难的人们。

风逐浪不说话,千面郎君倒断断续续地讲了起来。

“……小夏,就是你那个做竹蜻蜓的孩子,他父母都是这附近种田的农户,西夏与大宋交战时,他父母就死在了咱们大宋士兵的手里,只是为了他们家里的几只鸡,我赶到的时候,那对夫妇已经走了,小夏还在那些士兵的手里……”

“还有,那个,李叔,他以前是个大夫,就在熙州附近,有一次给刺史治病时不小心扎痛了他,等病一治好,就把李叔的腿给打断了,扔到了关外……”

“……你是不是看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青年男子?”

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千面郎君忽然转头看着风逐浪开口道。

风逐浪没有做声,兀自喝着酒。

“其实我也是被人捡来的。我捡来的时候,大概只比小夏大两三岁的样子,恩,大概,这么高……”千面郎君说着,想了想,伸出手囫囵地比划起来。

风逐浪哂笑了一声。

“当时,谷里也没有这么多人,恩,其实,就三个人,刘叔、李婶还有我。”也不管风逐浪有没有理他,千面郎君像喝醉了似的,大着舌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可是,刘叔却被我害死了……”低着声音说了好久,千面郎君似是说道了伤心的地方,忽然哑着嗓子喊了出来,“都是我,非要报仇,才害死了他,都是我……”喊着喊着,千面郎君又使劲倒了一口酒到自己嘴里。

“你们都说我偷了朝廷的贡品,什么贡品,什么偷,那本来就是我的,我家的!”千面郎君继续喝,顺便打了个酒嗝儿……

倒是风逐浪一听顿时一惊,他知道这次被盗的贡品只有一件,是对精钢打造的双锏,也是多年前在西夏与大宋交战时为国捐躯的叶春芝将军的兵器,这次西夏朝贡,特意将叶将军的武器作为贡品还了回来,朝廷还打算封存起来。只因为,那次战后,由于战败,朝廷派出的监军害怕追究责任,将战败的原因全部推倒已然身亡的叶将军的身上,惹得帝上震怒,故而导致叶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虽然后来查证得知,此乃监军推脱之语,然而错已造成,叶家已然没有了一点血脉,朝廷就是想补偿也没有机会了。千面郎君这么说,难道……

“哼,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姓叶,我叫叶守亨。”平平淡淡的一句,却令一直心绪不宁的风逐浪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是叶芝春将军的儿子,叶守亨?!”风逐浪不可置信,叶家满门抄斩,叶守亨作为叶将军的嫡亲儿子,怎么都不可能被放过啊!

“哼,”叶守亨斜了大惊失色的风逐浪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地解释道:“我也希望我死了,那样,我就可以不用一个人在这世上煎熬。”

原来,定川寨之战时,叶守亨虽然只有七八岁,然而十分崇拜父亲,故而战前贿赂管家,偷偷化妆为一名小兵跟了过去,而家中那名“叶守亨”,却是他本人的书童所扮。然而这一跟随,虽抱住叶氏血脉没有彻底灭绝,却也让他看到了父亲最惨烈的一面。

庆历二年春,叶芝春应诏讨伐西夏军,改任泾原路行营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在副都督总管葛怀敏的带领下,与西夏军大战于定川寨。因兵力悬殊,地域险峻,葛怀敏、叶芝春等14名将、帅在战役中血洒沙场、尽忠报国,西夏军亦受重创。叶芝春随从军旅的护卫将其在血泊中的遗体抢出,历经数千里,运至罗田石桥镇,归葬于罗田县石桥镇汪滋基凤形地。

由于年幼,再加上兵荒马乱,叶守亨还没有靠近父亲,就被往来的士兵挤出人流,没多久便昏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时,自己已然在无忧谷中,原来当时人多杂乱,又没有人认识自己,加上年幼身小,整个人被挤到一旁的雪堆里而无人发现,被路过的刘叔给捡来回去,但由于在雪中已经冻了一天多,当时他的身体严重受到损害,几乎无法离开温暖的无忧谷。

后来的后来,等到他终于可以出谷的时候,父亲早已被定罪为叛将,叶家已然满门抄斩,消息传到关外,西夏官员弹冠相庆,而他自己却跪在父亲离去的地方,久久说不出话来。

都死了……

后来就很明显的,他慢慢在刘叔身边长大,一边练习叶氏武学,一边学习刘叔所教授的武功,学武,自然是为了报仇。

只是,当时的监军由于推卸责任,其后被认为刺史,或许是害怕有人寻仇,刺史府中守卫森严,这也直接导致其后他的报仇失败,刘叔为了救他而身亡刺史府。

死之前,刘叔要他对着他的尸体发誓,永远不得再去报仇,一定要好好活着。他虽痛,却还是答应了刘叔的要求。

或许的苍天有眼,他安葬刘叔没多久,便得知叶家之案被重审,还了父亲一个清白,然而,这一切对他而言,又还有什么意义了?叶家,只剩他一个人了。

回谷之后,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个月,直到李婶忽然得病,他出外寻医买药,捡回了无忧谷的第一个孩子……

“人太多,谷里的粮食那时还没长起来,”叶守亨喝了口酒,慢慢说道:“那么多孩子,还有老人,他们都要吃,他们都要活下来,没办法,我就只好出去偷了,”说着,叶守亨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我死后,见到我老爹,他会不会怪我坏了叶家的名声。”

风逐浪一直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一旁的锦盒早已被打开,里面赫然放着的就是叶将军征战沙场、建功杀敌的兵器——双锏。在如此静谧的黑夜,如同染血的战士般,默默地注视着身边的两人。

“咕咚……”却是叶守亨撑不住酒量,终于醉了过去。而原本抱在怀里的酒坛也骨碌碌地滑到了一边。

风逐浪一动不动地看着脚下慢慢散去的人群,不远处,烛光也亮了起来,老人和妇女都回了家,只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已经兴致不减的围着快烬的火堆兀自追赶嬉闹。

“咕哝。”最后一口,风逐浪一把扔掉手中的空坛,唰一下拿起放在一边的锦盒,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千面郎君。”

仿佛是回应他的话般,已经醉死过去的叶守亨忽然翻身,嘴里咕咕哝哝地“嗯”了一声。

转过身,风逐浪抬头看着头顶温润柔和的月亮,如释重负般笑了起来。

……

“讲完了?”青衣淡淡地看了一眼依旧沉湎在回忆中的某人,不咸不淡地问道。

“恩。”风逐浪摇摇头,右手轻轻按到挂在腰侧的锦盒。

“讲完了还不滚!”忽然,青衣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

风逐浪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女人。

“不是吧?又赶人?你这是过河拆桥懂不懂?你……”风逐浪还在垂死挣扎地辩驳道。

青衣已然抄起桌上的杯碗盘筷,没头没脑地朝他扔了过去。很有经验的,风逐浪变躲边闪,猫着腰迅速退出已经一片狼藉的厅堂,牵起马鹏的黑云就跑了开去。

……

哒哒的马蹄渐渐远去,慢慢地,便消失在耳边。青衣站在半阖的大门旁,抬起头来,看着清冷的天空,慢慢渗出微薄的亮光。

第二十五章 春来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

厅内忽然响起稀稀疏疏的衣衫摩挲声,青衣没有回头,微微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碗碟相碰的叮叮声也悦耳地响了起来。

“他便是上世的耿介之么?倒是没什么变化。”桑娘一边收拾一片狼藉的饭桌,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青衣。

“是啊,哪怕变了容貌、身份,还是阻止不了他向往光明的心啊!”话带怅惘,却不知怎的让人听出一丝眷恋。

“我观他六魄虽齐,但三魂已有松动的迹象。该是要准备炼制聚魂丹了。”由于上世亲眼所见青衣采撷月夜幽兰,再加上其后她的本体被种在青衣生活的附近,所以很清楚他之间的纠葛和月夜幽兰的作用。

“恩,我会尽快准备的。到时还得麻烦你帮忙看顾一下拾味居。”青衣表情淡淡地,已经害你一世,这一世,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经受魂魄离体之苦。

……

一宿未眠,再加上心绪波动,天还没大亮,青衣就十分自觉地回到自己房间倒头就睡,直接罢工了。而等到鹦哥和胡为他们起床,青衣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厨房里飘来阵阵幽香,鹦哥揉着眼睛一步一挪地朝那边走去,唔,姐姐做什么早膳呢?这么香?及至她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房内正往砂锅中加入葱段的桑娘之后,瞌睡瞬间就跑了,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她。

“青衣说她今日休息,让我来帮忙做菜。诺,这是五味肉粥,炊饼在蒸笼上,端出去吧。”桑娘语调温柔地对鹦哥说道。

鹦哥看着动作熟稔地准备汤食的桑娘,张大嘴巴不能言说,反而讷讷地接过桑娘递过来的砂锅,动作僵硬的端了出去。

青衣姐姐这是生病了?不可能啊?那是罢工了?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没有吧?桑娘给我们做饭诶?诶?天哪!

鹦哥脚步僵硬地将砂锅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呆呆地坐在一边寻思,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倒是胡为和阿三两人,见桑娘把早膳要用的碗碟勺筷端了过来,没有半分惊讶地接了过去,一人盛了一碗粥,拿起一个炊饼就吃了起来,当然,这无良的三人没有一个叫鹦哥吃饭的。

故而而等鹦哥回过神时,那三人早已吃的肚饱腰圆,满足地踱步干自己的事去了,而桌上,只剩下半个不知道谁吃不下而剩下的炊饼,还有半碗已经快要干掉的汤……一阵风吹来,原本就凉掉的汤瞬间在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层。

“啊!我还没有吃!你们这些混蛋!”鹦哥总算反应过来,一阵堪比狮吼的咆哮从后院刮过,惊起院内无数花鸟虫兽……

某房间床上,青衣伸出小指挖了挖耳朵,鹦哥真是太吵了,随即,拿过一个鹅毛枕,唰一下压自己脑袋上,接着睡……

……

巳时末左右,食居里便开始来人。桑娘掂量了一下厨房剩余的菜种,决定今日以套食为主,即全食而非单点。

烂蒸同州羊羔,灌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箸。南都拨心面,作槐芽温淘糁。以襄邑抹猪,炊共城香稻,荐以蒸子鹅。吴兴庖人斫松江鲈脍,即饱,以庐山康王谷水,烹曾坑斗品茶。

又点了一下厨房和地窖里的货食,桑娘满意地点点头,挑挑拣拣开始制作起来。

而厨房外,鹦哥拿着桑娘给她留着的炊饼和粥汤,欲语还休地看着青衣禁闭的房门,姐姐,你快别睡了啊!我都被他们欺负死了!

五月,天气慢慢变得暖和起来。外出的人们也开始脱掉笨重的大衣夹袄,换上轻薄的春衫,任凉风习习吹来,带有一片片涟漪似的梦。

下午的时候,食客们都慢慢散去,高悬的太阳不冷不热的炙烤着人们裸露在外的皮肤,鹦哥打扫好大堂的地面,微微有些发汗地回到后院,时而有风吹来,清清凉凉地,吹得鹦哥一阵舒爽。而一边高高静立的桑树,却在凉风袭来来,枝叶摩挲,发出飒飒的逐风声。

“桑娘,我好饿啊!有没有什么吃的?”休息了一会,鹦哥便感觉肚子开始造反了,空荡荡地干活都没有力气。

桑娘回过头,看着萎顿在桌边摸着肚子直叫唤的鹦哥一眼,有些惊异地嘲笑道:“现在未时都不到,你午时才吃的午膳,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鹦哥才不管,脸都不红一下,眨巴着水淋淋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桑娘,一副我都要饿死了的表情看着她。

桑娘汗……

这是巨食王么?

“厨房里还有些剩下的鸽子,我看看够不够做份鸽肉饭。”桑娘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平时青衣是怎么服侍这几个小祖宗的……

(青衣:饿,饿死他们就好了……)厨房倒确实还剩下三只新鲜的鸽子,全都除了毛,搁在一边,桑娘想了想,挑出两只掂量了一下,两只应该够了。就在这时,厨房门口忽然飘进一个人影,“桑娘,两只不够,还有我……”

桑娘吓了一跳,原来是胡为突然跑了进来,只是一说完话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果然,一会功夫,院子里便传来鹦哥气急败坏的指责声。

“你凭什么吃?……”

桑娘摇头,手上却开始动作起来。

鸽子斩件,加入少许盐微腌一会儿;大米洗净泡一会儿,其他配料准备好;

铁锅烧热、放少许油,倒入洗净的大米,稍微炒一下,然后转入砂锅中,加入稍微多一点的水,盖上锅盖开始闷饭;重新把锅烧热,放油,爆香姜葱等,加入鸽肉,待炒出香味,桑娘点点头,拿出中午剩下的一点枸杞酒,沿锅边淋了一圈,然后加入盐、小半勺糖,微微抄拌,桑娘拿起筷子尝了一下,感觉还不错。便将炒过的鸽肉转移到刚才的米饭上,铺上香菇丝和枸杞子,盖锅盖继续闷饭。

而厨房外的院子里,早早闻到肉香的鹦哥和胡为已经停止了“交战”,只剩下两只眼睛时不时恶狠狠地瞪一眼对方。

“好了。”桑娘满意地点点头,将锅里的饭平均盛到两个碗里,放在托盘中端了出去。

还未等她走到石桌边,就见鹦哥胡为两人一个饿虎扑食冲了过来,一人一手唰一下端走自认为多的一份,看着空空如也的托盘,桑娘苦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唉……

及近夏日,夜晚总是来得很慢。等到天色慢慢暗下去,月亮升起来,白日热闹的汴梁街上早已没有了行走的人,只剩下墙角路边,已然苏醒过来欢迎黑夜的蛐蛐知了们兀自叫个不停。

一如从前,月亮才爬上树梢,一只散发淡淡月白色光芒的小鸟准时飞进了后院,没有一点多的停留,直接冲着青衣的房间而去。

“须菩提……”

“砰!”一声闷响,刚刚响起的清亮佛音瞬间消失耳际。

窗外,胡为正盘坐在屋顶闭着眼睛接引月华,鹦哥则半趴在凉凉的石桌上,眯着眼睛享受晚饭带来的困意。至于桑娘和阿三,两人接在忙着准备明天所需的食物,根本没发现刚刚发生了什么……

“恩?”捏掉灵鸟的青衣忽然闭着眼睛探鼻嗅了起来,怎么这么腥?明天是要做蛇羹吗?不对,这味道怎么感觉在我床上?

瞬间,青衣哗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溪山到眼知惭愧,莫学丛林饱见闻

青衣也没管精雕细琢的大床床顶被自己突然跳起来的劲儿砸了个大洞,只是瞪大眼睛面色发青地看着自己床上被褥面上蛇身半盘头首直立的两只勾蛇。

“青衣姑娘,我们是灵山巴爷手下的,奉巴爷之命特地来请青衣姑娘参加珲镬少爷的二百岁生辰。还望青衣姑娘赏光能光临……”两只勾蛇中一只较为细瘦点的半垂着脑袋,十分恭敬地对青衣解释道,丝毫不觉得这种情况有什么不对。

“公的……”听着勾蛇叨叨了半响,青衣脸色更加难看,嘴唇颤抖了半天才喃喃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青……”一名勾蛇没听清,或许听清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十分好学地追问道。

“你们家主子没有告诉过你女人的闺房是不能随便乱进的,尤其是你们还是公的,给我去死!”没等勾蛇说完,青衣就面色发青地一阵咆哮,右手大力一甩,两只勾蛇连声都没有发出就消失在青衣的眼前。

“哼……”青衣气冲冲地开始穿衣服,刚刚气过头的,不应该把它们打飞的,应该把它们抓回来,给食居添一道蛇羹。

再说院子里,青衣那一声咆哮不仅震飞了那两只可怜的巴蛇,连带院子里的胡为鹦哥都被吓了一跳,灵鸟不是被捏死了吗?这是怎么呢?还有,刚刚飞出去的两个黑点是什么东西?此刻所有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青衣的房门。

“吱!”在众人的期盼下,房门一下就打开了,只见青衣怒气冲冲地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跑了出来。

“青衣,怎么呢?出什么事了吗?”桑娘有些好奇地走过来问。

“哼,有两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趁我睡觉跑我房间里去,还敢爬到我的床上去?!”青衣边说眼睛边四处逡巡。

“额……”众人黑线,不过,也确实,谁这么胆大,敢爬青衣的床。

“谁这么大胆,我去杀了他们?”还未等桑娘开口,鹦哥已经挽起了衣袖,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样子盯着青衣。

……

“恩?谁?我想想。“青衣忽然想不起来刚刚那两蛇是啥身份来着?他们刚刚是不是说什么呢?说什么了呢?怎么想不起来?

“额,我想不起来了……“青衣一摊手,耸耸肩,踱步走到石桌旁坐下。

众人……

话说这事就这样掀了过去,众人该干嘛干嘛,天色已晚,洗洗睡吧……

早上天亮的时候,空气中还有一层薄薄的雾,青衣伸了个懒腰,闻着窗外分外清晰的饭菜香味,神情恍惚地想到:早上不用起床做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还能睡懒觉,真是太享受了啊!青衣眯了眯眼,算了算时辰,摸摸索索地开始穿衣洗漱……

新的一天,青衣一下打开门,然而,打开门后,看到的不是淡雅的小院,也不是湛蓝的天空,而是两条半垂着脑袋人立着的大勾蛇……

顿时,青衣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面色一沉,左右开弓,一边拉开一条从中间走了出去。

“阿三,去给我拿点陈皮和黄酒,我给你们做蛇羹吃去!”说着便雄赳赳的朝厨房奔去。

“是,小姐!”阿三答应了一声便去厨房边的货仓搬黄酒。

那两条勾蛇一听,顿时吓得全身发抖,瞪着大大的蛇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青衣。

桑娘无奈地看了一眼青衣,拉住她的胳膊说道:“好了,人家是来邀请你参加寿辰宴的,不是故意闯你的房间的。”

桑娘说完,那两名巴蛇忙不迭地朝青衣狂点头。天知道,昨晚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青衣一个袖子刮出了十万八千里,等落地时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在转念一想,刚刚好像是青衣姑娘怪罪他们擅闯她的闺房,瞬间觉得十分惭愧,丢了巴爷的脸,于是又连夜连滚带爬地往回赶,一定要给青衣姑娘道个歉。

“青衣姑娘,昨晚是小的们不对,不该……”抓住机会,巴蛇赶紧低着脑袋赔罪。

“闭嘴!”谁要你把昨天是事重复一遍的,青衣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一群没眼色的家伙。

桑娘又看了一眼青衣的脸色,把她拉到石桌边做好,又端来给她的那份羹汤和面点,才使了个眼色给那两条依旧战战兢兢搞不清情况的勾蛇。

“你们说是来邀请青衣参加寿辰的?是谁的寿辰?什么时候?”桑娘无奈开口,这也太傻了,什么都不懂,怎么出来送信的。

不过这确实是青衣他们误会了,话说妖类修炼,一般情况下,谁不是自己选个深山老林,凿个洞府,独自一人漫漫修炼,像青衣和桑娘这种本就精通人情世故,也在人间修行的妖怪,本就稀少。故而不管送信的还是收信的妖怪,都基本是在林间成长,谁能那么懂人间礼仪,能送达就好。这次巴蛇考虑青衣本人特殊,还专门找的洞府里负责料理宾客之事、略通礼仪的两蛇来的,哪只还是依旧不尽如人意。

“是巴爷的小儿子珲镬二百岁生辰,青衣姑娘还在灵山时曾送过小公子生辰礼的。”勾蛇不敢靠的太近,隔得远远地解释道。

“哦……”鹦哥忽然发出一声怪声,然后满眼笑意地看向胡为。胡为瞬间脸变得乌黑,一转身就飞身离去。

青衣瞬间也明白过来,不就是胡为送药被偷的那次吗?这才两百岁,过什么生辰?青衣皱皱眉,难道又是巴蛇想敛聚丹药?

“好了,现在我知道了,你们可以走了。”青衣不耐地转过身去,低着头思索着喝粥。

“是,小的马上就走,那姑娘您……”勾蛇有点不确定,眼巴巴地看向刚刚帮他们说话的桑娘。

桑娘无奈,这我可帮不了你,转过头当没看到。

“还不走,再不走就不去了……”鹦哥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这两只蠢蛇,也太不长进了。

“啊!是!是!是!”一会儿,就听一阵稀稀疏疏地声音,勾蛇眨眼便消失在院里。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啊?”巴蛇一走,鹦哥一下就跳到青衣身边,两眼放光地看着青衣。

青衣也不看她,只是在想:去的话还得带丹药,这百年来都没怎么炼药,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

“姐姐,姐姐……”鹦哥见青衣不理她,不依不挠地拽她的袖子。

“去,这么闲,把刚刚那条蛇留下来的腥味处理一下,我可不想一会客人来了说我们这里养蛇!”青衣袖摆轻轻一拂,就睁开了鹦哥的拉扯。

“啊!”鹦哥不情愿地瘪着嘴,转头就想找胡为,一看才想起来刚刚胡为被自己气跑了,只好垂头丧气地先用净化术清洁一遍,又到处找香草去了。

“桑娘,我过几日参加寿辰,店里就麻烦你帮忙看顾了。”青衣想了想,还是开口对桑娘说道。

“可以。”桑娘也坐下来,喝了一口自己斟的茶。“那你带谁过去?”

“鹦哥吧,她毕竟在灵山带过,那边的妖灵也都认识她,胡为和阿三也就麻烦你了!”青衣想了想,也只能带她了,希望她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一番安排之后,青衣又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开始捣鼓,找找这些年到底还剩下那些丹药,带什么过去作为礼物比较好?还有,第二枚聚魂丹也该炼制了,这次回灵山看能不能顺便采些灵草……

繁忙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第二十七章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

三天后,青衣清点了一下身上剩余的丹药,挑了三枚补灵丹便收拾包裹带着鹦哥一起上路了。

由于寿辰宴是在月底,也就是说她们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慢慢走,故而一点也不急。加上店里有桑娘主持,青衣二人几乎是带着游山玩水的心情跑出来的,一路看山山美,看水水灵,心情好得不得了。

不过,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青衣有点疑惑。她们出来快十日了,除了前五日没到月上柳梢那只灵鸟还寻过来讲经论道被自己再次捏死之后,其后就再没出现过了。青衣不禁猜想,难道是又寻回客栈了?不过,应该不肯能,那鸟都是以自己定位的,如果不是这样,难不成是因为靠近越靠近灵山灵气或者说妖气太重,灵鸟飞不过来?可是,她连他们设得结界都轻而易举的破了啊!不过灵鸟不来怎么说也是件好事,青衣也没想太多,和鹦哥嬉闹几句就忘了。

快近灵山的时候,青衣发现路上越来越多妖怪化形的人类了,有老虎、霍霍、鹿蜀等等,甚至有一些修为刚刚够化形的花栗鼠,当然,最多的还是巴蛇的老本家蛇了。

于是最后几日,青衣基本上就是和这些妖灵一起“热热闹闹”地上山了,期间如果八卦的话,还能打探到许多妖灵专程赶来所带的礼物啊,所求何事啊,还有什么这个妖那个怪的小妾什么的,特别有意思。

当然,妖怪可不是天上就热爱和平的,相反的,灵识初开的妖灵由于智慧不高,本能居多,故而还是十分好斗的。故而一路上常常会出现这样一些特别熟悉但狗血的场景: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

……一次两次还好,反正那些妖灵实在是不够看的,更别是打的,那完全是单方面的揍人,甚至都不用她们出手。次数多了就实在是烦啊!你说你身为妖怪,不去好好地修炼得成正果,你学什么人类搞什么打劫,忒丢妖怪的脸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一路上这种毛手毛脚跑出来喊打喊杀打劫的家伙都被路上有些修为的大妖怪给揍得爬回老窝了,太丢人了!

就这样一路上妖怪们都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地赶到了灵山。由于青衣二人还要先回自己的故居一趟,故而便在山脚与众妖告辞,二人自行寻路而去了。

一百多年未归,灵山虽未变得多不一样,然而从山脚上山的路却是着实已被草木湮没,半人高的棫树枝条上星星点点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尖细小刺和紫红色的耳铛果,灵山此类果子很多,又罕有人来,妖怪们不爱吃这些小果子,故而好多耳铛果全熟的从枝条上掉在地上。

青衣二人一路小心穿过,避免衣裙被这些尖刺勾住,鹦哥随手摘了一些熟透了塞进自己嘴里,边吃边抱怨道:“姐姐,我们干嘛不用灵力上去,这么一路走,浪费时间不说,等到了地方,腿都该断了。”说着不等青衣回她,又嘟着嘴咕哝道:“好多年没吃了,这果子乍一吃还挺不错。”说完一勾手,又是一大把。

青衣看着眼前望不到边的树海灌木,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亲自走走看看,感受一下,那回来就没意思了。再说,我记得灵山上有许多珍稀的药材和果子,我们这一路上先看看,回头采摘也好有个参考。”说着不经意看了正吃得高兴的鹦哥一眼。

这一看却是把青衣吓了一跳,然后一下子笑了起来,捂着肚子腰都直不起来。

鹦哥被是被笑得一愣,怎么呢这是?笑什么呢?想着原地转了一圈,又踮着脚四周看了看,没什么好笑的啊!难道是笑我吗?我有什么好笑的?

鹦哥自然看不见自己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在青衣看来,就又是另一番风景了。原来这耳铛果由于颜色重,吃一点就会在舌头上留下红红紫紫的果渍,鹦哥这一把一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还全身熟的不能再熟了的,再加上她出手随意,现今整个脸上嘴上都是红红紫紫的一片,看起来分外搞笑。

青衣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断断续续地指着鹦哥让她看自己的手,鹦哥此刻还在往嘴里喂,低头一看,只见抓果子的那只手整个都变了色,顿时气得也不吃了,一把把果子全扔了,拿着脚跺了半天。

半响,鹦哥掏出一张干净的丝帕,正好旁边不远就有一棵无患子树,青衣给她摘了几颗果子,挤车汁液来滴在丝帕上,才一点点将脸上的印子去掉。

“好了,让你贪吃,也不看看,又不是第一次吃,还弄得满脸都是。”青衣说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惹得鹦哥撅着嘴十分不高兴地瞅她。

离所居之处还有很大一段路程,青衣和鹦哥边走边看,顺便瞅瞅有什么可以炼制聚魂丹等珍稀丹药的药材,倒也不觉得闷。灵山很大,此时又恰好春夏,许多果子都在这个时候成熟,经青衣提醒,鹦哥倒也不在急着现在吃,反而聪明地选择了无方瓶,将一路上见到的什么耳铛果、嘉果、沙棠等摘了许多存了进去,打算回到住处好好吃一把,果实多,自然也有许多前来吃食而还没有开灵智的异兽,光这一路,青衣就见着不少,除了常见的多即、狸力外,鹦哥还发现了一只长得特别可爱的灌灌,只不过,那灌灌跑得太快,鹦哥没有逮着,故而觉得十分遗憾。

一路上说说笑,一个多时辰之后,二人终于走到了以前的居所,不过房子外面青衣设有须弥结界,若非自己亲自来,一般人是无法看见了,更别提进去了。走了一路,再怎么好玩也累了,青衣也不耽搁,开了结界就快快走了进去。

鹦哥早已累得不想动了,以前总是在拾味居一带活动,再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这长久不走,走了一路,就真有点吃不消,走进门内,她便寻了个软椅坐了下去,一句话也不想说。

竹楼还是那样,高高瘦瘦只有两层,楼外的小院还载着刚刚下界时梧桐,二百年不见,此时已长得高过竹楼,结实地立在那里。青衣没有说话,或许累了,或许是想到了什么。

她想起了下界前时满心的愤怒,初来乍到对人间的惊异,初初定下来的喜悦,还有好多好多,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都承载着他们生活的痕迹。

笑了笑,青衣迈着竹阶走了进去,楼内也还是那样,东西不多,简简单单的摆放着,还记得介之刚能走时将整个竹楼转了一圈后直直叹气说太没有女子闺房的感觉了,还大发厥词地说等他好了一定帮自己打造成人间最漂亮的闺房。

寻了把竹靠椅躺了下来,青衣闭上眼睛对鹦哥说道:“我睡会,天黑了再叫我。”鹦哥哦了一声便开始从无方瓶里往外掏东西吃。

青衣却是慢慢陷进了回忆……

“怎么?你就不怕我们是妖怪?不怕我们吃了你?““怕什么?要是妖怪都像你这么漂亮,还肯救人,我高兴还来不及了。““我真的是妖怪哦!我是花妖,那个凶凶的小姑娘是个鸟妖,还有那个冷面的小男孩是个狐狸,那个木头脸是个石腰,现在怕不怕?““真的?你们真的都是妖怪?真是太好了,快跟我说说你们是不是真的吃人?是不是会穿墙之术?……“……

“等安定下来,就来人间看看吧,我可没你们寿命长,记得早点来,来了要找我啊!“……

黄昏,雾漫漫弥散开来,远处,瞿如张开鸟喙开始鸣叫……

第二十八章鹤隐松声尽,鱼沈槛影寒

“姐姐,姐姐,天黑了!”等鹦哥也从睡梦中醒来时,星星都已经撒满了夜空,还好明日才是晖镬的百岁寿辰,如果是今日的话,去晚了可就丢人了。鹦哥伸了个懒腰,拖沓着步子走到竹椅旁推了推还未醒来的青衣,不能再睡了,她肚子都叫了~

“唔,天亮了?”青衣估计睡懵了,习惯性地问道。

鹦哥黑线,瞅了一眼睡得杏眼朦胧的青衣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什么天亮了,是天黑了,月亮都上来了。““哦~”青衣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也爬了起来。肚子有点饿了,看看有什么吃的。“你有没有看到这还有什么吃的?”

“有我就不叫你了。”鹦哥小声嘟囔道,她下午吃完果子就把竹楼从里到外翻了个遍,除了树上已经熟的烂掉的桃子,什么吃的都没有。

“没有么?”青衣揉了揉睡得有点晕的脑袋。“那吃什么啊?”

鹦哥……

还好桑娘比较考虑到这种情况,在全身上下翻吃的时候,青衣忽然想起走之前桑娘好像说过如果有困难就看一下她准备的锦囊,没有吃的,不知道算不算困难。两人十分期待地拿出桑娘亲手绣的百花锦囊,注入法力一看,真是喜出望外!桑娘早就想到两人去了可能没材料和工具做饭,故而专门在锦囊里放满了三日的食物和水酒,可把二人高兴了!

吃喝完毕,月亮还是高高悬挂在空中。青衣想了想,反正下午也睡了,现在暂时睡不着,就叫着鹦哥一起出门看看灵山附近有没有可以炼制聚魂丹所需的药草,月夜幽兰是还有两朵,但别的药草虽然普通,但贵在要新鲜,两人商量了一下便出了门开始寻找。

也没找多久,天快亮时,青衣已经大致知道所需药材分布的位置,两人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耷拉着眼睛趁太阳还没出来又回去补觉了。等一觉睡醒,窗外已是日头高照、鸟语花香了。

青衣收拾了一下,和鹦哥都换了一下身上被勾破的衣裙,估摸了下时辰便出了门去。

还没到达巴蛇的洞府,青衣就看见身边到处都是前来送礼的小妖怪,有些还好,但还有很多似乎都是从未在灵山见过的生面孔,且不过是次百岁寿辰,还是一名妾生子的,怎么这次来了这么多人?

青衣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又扫了一眼,真是太奇怪了!鹦哥这时也歪着脑袋,有些纳闷地问鹦哥:“上次的寿辰,有这么多妖怪吗?我怎么都没见过?”

青衣想了想,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只好嘱咐鹦哥道:“一会你注意点,我感觉这次寿辰宴有些不对劲,妖怪来得太多了,一个寿宴,绝对吸引不了这么多。”

鹦哥一听也点点头,这还没走到了,就这么多妖怪,还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不时还有些小妖怪拿眼睛瞟她们,但由于青衣二人本身凌驾于他们之上,虽然打量的妖怪很多,但到底还没有谁敢上来询问。

“鹦哥,我们走慢点,我一会先进去,你在后面打听一下他们都是冲什么来的?”青衣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悄悄地给鹦哥传音道。

“恩,好的。”说完青衣脚下微错,凌空几步远远而去,鹦哥眨巴了一下眼睛,嘴角就大大地勾了起来,含着指头看了一下四周的妖怪,暗暗点了个头,转身便朝左侧两名看起来比较羞怯的兔妖走了过去。

“你们是兔妖吗?好可爱,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们呢!”鹦哥眼睛圆溜溜地,十分天真无邪地跑到那两只红眼睛的小兔妖面前去。

小兔妖吓了一跳,颤着小嘴巴偷瞄了一眼鹦哥,才细声细气地回答面前这个看起来很友好的大妖怪的文化:“我们是从西边的常羊之山来的,姐姐你更可爱!”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兔妖说完脸就跟眼睛红得差不多了。

“唔,常羊之山?好远啊!你们是专门过来给巴蛇小儿子庆生的么?”鹦哥再接再厉,这么远,肯定不可能为一个寿辰。

听着鹦哥一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刚刚还觉得不好意思的小兔妖一下子抬起脑袋,眼神坚定地看向天空,定定地说:“他们说,巴爷这次寿辰宴会有仙人和妖王参宴,我们想成仙,如果能让仙人收我为徒,我以后就算不能飞升,也不怕有人欺负我们!“本来还很高兴,小兔妖一说完又似乎觉得不太可能,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头,“也不知道仙人好不好说话?会不会收我们做徒弟……”

鹦哥暗自点点头,原来有仙人和妖王,一个小小的寿辰宴,怎么仙人和妖王都来了?这更奇怪了!鹦哥不动声色,嘟了嘟嘴,安慰小兔妖道:“你们这么可爱,谁见着你们都会很喜欢的。”

“真的吗?”小兔妖一听,眼睛一下子放光般看着鹦哥。

“呵呵,当然是真的。”鹦哥干笑,是啊!你们这么可爱,谁不喜欢,但收不收徒弟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也是来参加寿辰宴的么?我说的是仙人和妖王?”鹦哥趁热打铁。

“不知道呢,这个没听说。”小兔妖摇摇头。

“哦,这样啊!那你知道来这的仙人和妖王是谁?有什么尊号吗?”鹦哥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姐姐说得对,这次妖怪出洞果然不是冲着寿辰宴的,只是,一仙一妖,他们过来干嘛?难道是招揽人才?专程过来招安巴蛇的,唔,巴蛇好像确实修为不错,万年呢,不过,干嘛两个一起来,碰巧吗?还是天界和妖界要开战?不是吧?

鹦哥还在各种神游时,小兔子已经咧着自己的小嘴巴高兴地说:“这个我知道,妖王就是兀应殿下嘛,是我们妖怪的头领,仙人,仙人是墨泽神君,听说神君俊美异常,法力高深……”小兔妖说着已经陷入了自己的语言描述中,一脸羞涩期盼之情。

“哦,兀应殿下和墨泽神君啊!”鹦哥随口答道,这样啊!

“什么?墨泽?”鹦哥终于反应过来小兔妖说的是谁,不是吧!那个不要脸的竟然来了!难怪这两日灵鸟也不来烦人了,这一定是阴谋,姐姐,等等我,不要去啊!

鹦哥回过神来后立马消失在原地,天哪!一定要告诉姐姐,那个不要脸的也在这里!

不过,似乎有点晚,话说青衣一阵风似的离开之后便到了巴蛇洞府,或许是由于此次宴会,洞府从门口到里面一片喜气的红绸,门口立了两名刚刚化形不久的蛇妖,由于以前识得青衣,知道她炼制的丹药十分得巴爷的欢喜,故而十分恭敬地请她入府,青衣自然也没客套,不经意地四周瞄了瞄便走了进去。

洞府里还有很多妖怪,青衣边走暗暗打量了,随着小妖带路,越往里走,妖怪的修为越高,快到洞府中央时,青衣甚至看到了一只十分美丽而少见的南海蝴蝶!

青衣暗自心惊,太奇怪了!如此多修为高深的妖灵,这么聚起来怕是不简单啊!

忽然,青衣感动一股熟悉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隐隐还有一种术法高超者所带来的威压,青衣不经意抬头,原来已经走到了洞府中央,不过……

“墨泽!”

那不远处挑着凤眸斜睨着青衣嘴角似笑非笑的货不是墨泽是谁!

“姐姐,不要进去,墨泽那个不要脸的在这!”远远的,青衣听见鹦哥有些气急败坏地喊叫,青衣又瞅了一眼抖了下眉毛的墨泽,干笑了一声,暗暗说道:

“晚了。”

第二十九章从来远征无归期,决然孤军逐顽敌

“哎呀,小青衣,你来了呀!太慢了,我都等你好久了!”看着面前男子夸张地用惊喜地眼神望着她另附一副不忍直视的西子捧心状,青衣瞬间有一种将他灭掉的冲动。

“臭不要脸的!你怎么在这里?!”鹦哥已经冲到青衣身边,眼看已经来不及退出去,顿时没好气地冲墨泽骂道。“难怪这两日看不到灵鸟,原来是你在这里,说,你有什么目的?”

“上神与青衣姑娘相识?”巴蛇原本立在一旁,见青衣二人和墨泽神君十分熟稔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话说这次寿辰宴,不过是他还是想和以前一样借此敛些宝物丹药之类的,没想到几日前墨泽神君和兀应殿下同时到访,说是来参加晖镬的寿辰宴,还送上不少珍贵的物品作为晖镬的寿辰礼,巴蛇收到宝物,本还有些高兴,哪只这两人来了就不走了,天天跟大爷似的在灵山溜达,尤其是那个神君,整日游手好闲、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时不时竟然还调戏洞府里的小妖,气得巴蛇有怒不敢言,这哪里像位神君,这明明是个流氓!

不过,迫于仙家威严,巴蛇只好当做没看到,且妖王竟然也不走,天天就在招待他的洞府里待着也不出来,惹得他顿生满腹思绪,这两人到底所为何事?暗自观察了几日,一个好吃懒做,一个闭门不出,什么都看不出来,没办法,巴蛇只好静观其变。

也正巧,青衣刚来,竟然认识墨泽神君,而墨泽神君一副专程等她的样子,这就有些奇妙了!

“碰巧见过几面。”青衣脸不红心不跳看到不看墨泽一眼答道。

鹦哥则直接十分鄙视地白了墨泽和问出此话的巴蛇一眼,头一扭万分不屑地撇到一边。

“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明明一起住了一个多月,可谓是朝朝暮暮,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太伤人心了!”墨泽说着眨巴着无辜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向青衣,神情郑重,意态阑珊。

而洞府内其他的妖灵们瞬间低低“哦”了一声,瞬间看青衣的眼神就变了。

鹦哥顿时气得脸都黑了一半,颤抖着手指指着墨泽“你……”个不停。

青衣则忽然淡定下来,气息平稳地看着墨泽道:“如果神君是对在小妖食居白吃白住一月而未付钱财感到内疚,那大可不必,毕竟都几个月了,小妖早就忘了,神君就不用再惦记了。”言下之意不仅阐明了是某人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的事实,更是说清了根本没把你放心上的意思。

这么一解释,周围的小妖又“哦”了一声,且暗自点点头,这位墨泽神君他们可是见识过了,游手好闲罢了还十分无耻,根本不知脸面是何物,看样子青衣姑娘又是一位受此人祸害的可怜妖怪一名啊,那瞬间,看青衣的眼神一下子就带上几分同情。

青衣说完,也没管周围人怎么看,话音一落立即朝巴蛇微微屈膝,算是对巴蛇的尊重,而后拦住还欲开口的墨泽清声说道:“这是小妖自己炼制的补灵丹三枚,特作晖镬的百岁寿辰礼送与晖镬,还望巴爷不要嫌弃。”说完右手一翻,一个周身环绕淡淡灵气的天青色小玉瓶浮现掌中。

“你会炼药?”还未等巴蛇接过玉瓶开口,青衣瞬间感到一股法威朝自己直逼而来,身体一下子便僵了片刻,不过,也只是眨眼的功夫,青衣瞬间也恢复过来,转头望向一旁眼神微闪,有些惊异地打量自己的妖王殿下——兀应。

身为妖身,青衣自是知晓妖族之王,且没有下界前,她对此人就有所耳闻。听说此人本是天界的兀应战神,其真身是集天地精华而化龙的蛟,蛟性凶残,且十分好斗,其为战神期间,虽在与魔族之战中为天界立下许多赫赫战功,然而其不拘于规矩,藐视身份约束,甚至曾经出言挑衅过帝昊的天帝之位,是个当时天界闻之色变的凶神。不过,这位战神却在数十万年前的一次三族之战中不知因何不幸陨落,战后其尸身也遍寻不着。天界念其战功显赫,在天地阁中为其立下功德牌位。然而,谁知万年之后,兀应却忽然在妖族现身,且出现即为妖族之王,不久便冲上天界,传说与当时其他几位神君进行了一场数年的大战,最终因寡不敌众毁去天地阁中的灵牌便又遁逃妖族,数十万年来,平定妖界各族,大练妖兵,如今似已隐隐与天界、魔界成三足对抗之势。

不过,既是传说,自有许多不实之处,青衣当时也没多在意,只记得当时天庸道人对此人的评语:“一人成军,为天地间最自有之武魂!”

不过是一念之间,青衣敛裾恭声答道:“小妖略通炼药之术,谈不上会。”说话间,青衣自是暗暗打量这个传说中的兀应殿下。

不同于墨泽的邪魅放肆,眼前的兀应有一股人间武将自有的不怒自威之势,且长期的征战和在位,更是给其添加了一缕血腥的寒意。云鬓高冠,黑衣广袖,面若寒霜,眸如碧潭,偶有思虑,便如长虹贯日,掠空而过。

果如天庸所言:“真真一武魂也!”

却说青衣自是打量兀应,兀应自然也在观察青衣,不过,不同于青衣那种小心翼翼,兀应则是大大方方、直直地逼视。

眼前的女子不说得上是绝色,妖族多美女,绝色美女兀应更是见过不少,不过,不论是在天界还是妖族,兀应倒是没有在哪位女子身上见过如此恬淡的气息,就如幽涧中的一朵静静开放的水莲花,不为风,不为雨,只为身旁的天青色浮云。倒有一股真正的仙人的味道,兀应自是看得出青衣飞升过一次,妖灵若飞升失败,其本体上为留下飞升时天雷的痕迹,不过倒也并未放在心上,一般妖灵修炼,大多都是为了飞升上界,位列仙班。想到这里,兀应忽然冷笑一声。是妖是仙他是无所谓,不过,一个小小的花妖,竟然可以抵抗自己身上的血煞之气,没有在自己的逼视下下跪,倒是值得欣赏。

“哦?是么?”兀应漫不经心地接话道,指间微动,便见原本还在青衣手中的那瓶丹药瞬间出现在兀应手间。

“灵气馥郁,质洁无垢,你太谦虚了!”说完兀应双目炯炯,十分有侵略性地直盯着青衣。

由于压力过大,一向聒噪的鹦哥早已不由自主地口不能言,脸色发白地看着青衣。青衣还好,只是妖族天上对妖王的敬畏使得她有股不自觉想要臣服的冲动,如若是花妖本身,或许还真跪了下去。

“多谢殿下夸奖,只是小妖却是只是略懂炼药,这三枚补灵丹也是碰巧成功的几个。”反正也没人知道,青衣面色不改地胡扯道。

“呵呵。”有意思,这个小花妖胆子倒蛮大,当着自己的面就敢说谎,还真是有趣。兀应笑了两下,忽然站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原本静立的青衣却是忽然全身僵硬,额角渗出点点冷汗来。而修为稍浅的鹦哥则是直接跪倒在地。

“可会炼制引魂丹?”兀应开口,声音渺茫悠远而带有阵阵天威,一句一句如锁魂咒般在青衣耳边响起。

青衣十指早已掐进掌心,此刻更是划破皮肉,鲜血肆流。妖王威仪之下,青衣也只好咬紧牙关,贝齿深深陷入嫣红的唇中,用疼痛克制自己不由自主地回话。

“启禀殿下,小妖不会炼制引魂丹。”青衣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看着兀应答道。

“呀呀,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女人,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墨泽不知为何,却忽然也起身开口道,也是在墨泽开口的一瞬间,青衣觉得全身压力一下子散了开去。双脚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第三十章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的女人?”兀应斜斜地睥睨了唇边溢出鲜血的青衣一眼,冷笑着望着跟他俨然成对立之势的墨泽。两人气势相当,暗自较劲间,其威慑力波及下去,使得洞府中原本修为就浅的妖灵瞬间被压制为原形甚至晕倒。

说实话,兀应面上没有什么,但心中却有些疑惑,天界何时出了这号人物?自身修为高深就罢了,其贪婪无耻、放纵不羁,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界的人,倒像是他们妖界的,这也是他们同时出现在巴蛇洞府却没有动手的原因,一来兀应觉得没有十分的把握短时间制服他,另一方面,兀应却是很欣赏如此做仙人的墨泽。

“当然是我的女人!”说这话时,墨泽明显十分得意,嘴角翘得高高,时不时还偷空给青衣送一个“惊心动魄”的媚眼。

“哦?我倒是孤陋寡闻了,一个小妖怪什么时候成了天界神君的女人?”兀应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戳穿某人胡扯的借口。

“那是现在,你没看到她一心欲飞升成仙,将来肯定是天界之人,我现在只不过是提前宣布而已,怎么?不懂了吧?”被兀应鄙视,墨泽完全没有在意,话不经思考,一溜一溜地往外搬。

“你想成仙?”原本已经站立不稳的青衣忽然被一股重压袭来,此刻完全没有抵抗能力的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十指深深地嵌入松软的泥土里。

“哎呀,都说了不要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人!”墨泽看上去有些不高兴,衣袖朝青衣轻轻一挥,一股淡淡的白光便罩了上去。“小青衣,快!快告诉这个老妖怪,你才不要一直做什么妖怪,你将来可是要飞升上界,位列仙班的!”解除了青衣的压力,墨泽用一股诱哄地语气朝着青衣说道。

“哼,”兀应目光冷冽一分,“当仙人有什么好,一堆臭规矩,还整天虚伪生事,你若真是成仙,尤其是从妖怪成仙,到了天界,必定会被那群假道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青衣使劲咽下喉间的一口鲜血,努力地平顺自己的呼吸。然而心中却是不由地苦笑,自己不过是献了回药,竟然成了兀应二人相争的引火索……

“别听他瞎说,”墨泽有些急急地争辩,虽然兀应所说大部分都没错,他也不喜欢呆在那个假惺惺的天界,唉,这都是睡太久的错啊!额,想远了……“有我在,谁敢欺负你!放心,只要你升了仙,我肯定罩着你!”墨泽拍拍胸口,媚眼十足地对青衣说道。

“哼,你能护她一时,难不成还能护她一世,既然身为妖灵,就该为妖界效力,我观你炼药方面有些天赋,妖界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如若你愿意为妖界效力,我可以让你做我的御用药师,如何?保证没人敢欺负你。”兀应看了一眼墨泽,不慌不忙地提出自己的条件。

这两人,竟想小孩一样争闹起来……

青衣攒紧了双拳,慢慢使力,缓缓直起腰身站了起来,虽然身形颤颤巍巍,但却是十分坚定地屹立不倒。她眼光淡然,丝毫没有宠辱而起的波澜,她只是直直地平时地墨泽和兀应,十分浅淡地开口道:“青衣是个自有惯了的人,受不住太多规矩,(墨泽脸色一下子黑了一半,十分可怜地看着青衣)神君大人的好意,青衣心领了,但上次青衣就说过,我没有打算成仙,也不会修仙。”青衣顿了一下,兀应则是十分满意地斜了一眼有些萎靡的墨泽。

“不过,”青衣抬眼看了一眼背手而立的妖王,微微躬身施了一礼,“我虽为妖身,本应为妖界献一份力,但我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更倾向于选择一份自己喜欢的生活。且小妖炼药之技不过尔尔,担不起御用药师一司,多谢殿下抬爱,恕小妖不能从命!”

青衣说完,兀应脸色也瞬间变得墨黑一片,而墨泽则一副你也好不到哪去的表情嘲笑他。

“不识抬举。”兀应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墨泽则凤眼一挑,十分关切地跑到青衣身边,欲为她把脉验伤,“你真是太有骨气,我……”

墨泽刚刚摸到青衣脉搏,青衣便瞬间将手收回,扶起此刻已经恢复力气的鹦哥,看都没看墨泽一眼转身便欲离开。

墨泽眼中微光一闪,但瞬间又恢复常态,他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根本不打算理他的青衣一眼,十分委屈地将头扭向一边,冲刚刚被二人之间余威迫的全身是汗的巴蛇苦巴巴问道:“她怎么呢?干嘛不理我?我怎么都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她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呢?我……”(以下省略一千字)巴蛇冷汗,心中暗道:你要是不掺一脚,青衣姑娘肯定不会遭这么大罪,你没看到吗?兀应殿下根本就是跟你过不去,青衣姑娘完全是被殃及池鱼,还救命恩人,是仇人好不好?再说,你要是不说话,指不定青衣姑娘就不会因为害怕得罪于你而拒绝兀应殿下的要求……当然,想是这么想,在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面前,巴蛇只能干笑着回答道:“哪里,神君想太多了,青衣姑娘可能伤太重了,回去疗伤了。”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她刚刚不让我把脉肯定是伤得太重了,怕我担心……”说着,墨泽十分心疼地皱起了眉,一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巴蛇……

“王,那个女人那么不识抬举,要不要我杀了她?”某间洞室中,一个全身红衣的少年满脸戾气地站在兀应身旁。

兀应闻言扫了他一眼,“那你给我再找一个可以把补灵丹炼制得如此纯粹的人来?”兀应边说边把玩从青衣手中拿了的天青色玉瓶,若有所思地看向某处。

“可是,她……她竟敢拒绝王的要求,也不把王放在眼里了!”某人依旧愤愤不平,不过会练个药,竟敢如此大胆藐视殿下。

“这样才更有意思,我倒想看看,她那么喜欢的生活,到底是有多好。”兀应笑了笑,咔嚓一声捏碎了手中的玉瓶。

……

“姐姐,你没事吧?”鹦哥扶着青衣竹楼后剑的蒲团上,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还没死了,哭什么哭?去把门外结界关好,我调息一下就好了。”青衣无奈地看了一眼自从出来就哭个不停的鹦哥一眼,怎么以前没发现她这么能哭?

“恩。”鹦哥抽噎着退了出去。

青衣叹了口气,没想到不过一个寿辰宴,竟然无端端招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难道是因为老天看我的日子过得太平顺了吗?还有,墨泽和兀应怎么会一起出现在巴蛇这里,看样子两人之前也没有动过手,如今这样,难道是天界和妖界之间想要谈判?可是,不对啊!就是想要谈判,也不会派出那么个不靠谱的货啊?(青衣,你真的想多了,那货就是下来玩的。)青衣头疼地扶了扶额,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然……

“青衣,小青衣,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样了?我好担心的!”忽然,青衣听到竹楼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嚣声,顿时觉得头更疼了,天哪!他是狗皮膏药吗?怎么又来了!

“恩?你还敢来?我杀了你!”鹦哥定睛一看,就看到了害青衣受伤的某个罪魁祸首,召出彩翊便抽了上去。

青衣……

第三十一章 疗伤

楼外不断传来鹦哥彩翊划动的破空声和墨泽夸张的叫怕声,青衣在里屋叹了口气,很明显,鹦哥一下都没打中。再打下去估计整个小院都没了,想了想,青衣还是挣扎着扶着竹壁走了出来。

“住手!”青衣半倚在门扉上,头疼不已地看着院子里七零八落的花木石器,这才多大功夫,怎么全毁了!她是不是上辈子跟这两货有仇啊!

“小青衣,你是担心我么?”墨泽惊喜地看着一袭黛色衣衫的青衣半拢衣袖地看着他。

“姐姐!”鹦哥则十分不甘心地收回彩翊。

青衣瞪了鹦哥一眼,“你看看院子被你弄成什么样了?”青衣没好气地看着鹦哥。

“姐姐……”这一次,鹦哥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丝丝点点地含着些许心虚。

“就是,院子都成什么样了!”墨泽瞬间气焰高涨,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指责鹦哥。

“你!”鹦哥都要气死了,这个不要脸的,院子弄成这样,他也有份!

“青衣,别生气,我帮你把院子还原!”墨泽说完朝青衣眨了两下眼,十分狗腿地谄笑着。

青衣瞅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我的院子也不会变这样,你最好帮我把院子弄回原样。

不过眨眼功夫,墨泽懒洋洋地挥袖一过,整个小院便如刚刚踏足般洁净整齐、错落有致。

“青……”墨泽满意地点点头,这下好了,回头准备向青衣邀功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青衣已经回到竹楼,连带鹦哥都不见了。

“青衣,你……”墨泽也只是沮丧了一下,立刻又精神饱满地跑到楼里,一头朝青衣所在里屋扎去。

“停!姐姐现在正在疗伤,你最好不要进去打扰!”鹦哥一伸手拦在了墨泽身前,抽出彩翊十分不爽地看着墨泽,要不是姐姐吩咐过,她真想把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赶出去。(问题是,你赶得出去么?)“哦……这样啊!那我进去帮她疗伤!”墨泽想了一下,又兴致勃勃地打算往里冲。

鹦哥唰一下彩翊直指,一道五色彩光瞬间击落到墨泽身上。

“我可以进去了吗?”当鹦哥收回彩翊,墨泽可怜巴巴地看着鹦哥,全身毫发无伤。

墨泽说完也不等鹦哥回答,一闪身便溜了进去。

竹楼内,青衣双眸紧闭盘坐在淡青色蒲团之上,黛色的衣衫依稀渗透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光晕,身周,有五色的如精灵般的微光,点点滴滴,链接成线,一缕缕朝着青衣的身子渗入,而后转为灵法,在体内周转,修复受损的灵识。

“唔?五色的?”墨泽饶有趣味地站在一旁看着,鹦哥瞪着他眼睛都快出来了,然而在哪动手也不能在这动手,只能捏着彩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只要他敢瞎出手,就不顾一切地弄死他。

只可惜,墨泽似乎并没有动手的习惯,只是眸光微闪,面上含笑地十分好奇般地围着青衣转了一圈而已。

其实青衣并没有受多大伤,只不过被兀应的威势所压,灵识受损而已,稍稍休养便可,只不过威势波及较广,让她看起来伤的比较重而已。毕竟,她的修为并不是一般小妖可比,总不能说被人给看了两眼便看死了吧,那估计得给人笑死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墨泽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壶清冽的茶水,挨着青衣便在竹榻上自斟自酌起来。

鹦哥气得半死却拿他没有办法,原地转了好几圈,也只是弄出把竹椅坐在一旁盯着他和青衣。

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哎呀,小青衣是不是昏过去了,我来看看?”墨泽喝完最后一口茶水,忽然站起身来,冲着青衣便叫了起来,流云出岫,食指聚光便欲朝青衣额间点去。

“住手!”鹦哥原本已经盯得双目发酸,昏昏欲睡了,这时被墨泽一叫,吓得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然而,墨泽的指间已然就在青衣眉间。

仿佛从天王忽然探出一只素手,混润的光晕无声无息地泯灭在女子酥软的掌心。

青衣无奈地丢开掌心的手指,心中一阵哀嚎。

其实半个时辰前她便已经痊愈,毕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受伤,只是没想到神识一动,便发现这家伙赖在自己身边,还斟茶啜饮,好不惬意,不禁让她又气又烦。所幸就装作还在疗伤,打坐个十天半月,以他的耐性,估计没几天就走了。没想到这家伙早看出来了,竟然直接出手打扰,青衣无法,只好装作刚刚醒来,组织某人伸来的安禄之爪。

“姐姐,你醒了?”鹦哥一见青衣醒来,整个人便如同有了主心骨,眉开眼笑地跑到青衣身边。

“恩,好了。”青衣打算直接忽视掉房中的某个不请自入的家伙。

“小青衣……”青衣向前两步忽然顿住,额角轻轻抽了两下。右手轻带,过了一会,才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着某人:“男女授受不亲,可以麻烦神君把我的衣袖放开吗?”

“青衣,你生气了?”某人答非所问,十分委屈地低下头。

丫的,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敢不敢不要动不动就一副小娘子的样子。青衣感觉胸口有一团火越少越旺,赶紧使劲一拽急急朝外走去。

“青衣,小青衣,你生气了吗?”坚持就是胜利,某人依旧穷追不舍。

只要你不跟我说话,我就一点也不生气。青衣好想大吼出声。

“没有,神君多虑了!”青衣压下心头的怒火,使劲挤出一丝笑容回答道。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气的!“墨泽高兴地挤到青衣身边,一副献宝地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龙纹的金色锦囊,“青衣你看,这是我这几天出门碰到的好东西,专门等着你来!你看,喜不喜欢!”

某人边说边从里掏,鹿蜀、孢子、野鸡、雪兔、麝鹿……

青衣……

“青衣,你说这些怎么做比较好吃?是煮呢还是烤?”某人根本没看青衣已经铁青的脸色,兀自兴致盎然地边掏边说道。

终于,某人满意地看着地上满满摆着的“食物”,高兴帝瞄向青衣。

青衣没有抬头,垂首看着把脚都挤得没地方放的物体,低声问道:“完了?”

“恩,就这些了。不够吗?没关系,我一会再去抓点。”墨泽挑了挑眉,奇怪,怎么没有生气,然而语气却是十分可爱满足。

“好。”青衣说完,一道金红色的光芒如狂风般绕着脚边呼啸而过,一眨眼,原本还满满当当的竹楼瞬间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青衣抬起头,十分抱歉地看着墨泽,“哎呀,神君,不好意思,身体刚刚恢复,法术好像不太受控制,刚刚本想将他们烤熟,哪只……真是对不起!”诚意十足,青衣双眼朦胧似雾中花般看着墨泽。

鹦哥一下子笑出声来,哈哈,还想让姐姐给你做吃的,死去吧……

墨泽……

“没事,我再去抓……”半响,墨泽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青衣说道。

“哎呀,那真是麻烦你了!”青衣一敛裾,有些不好意思地躬身道。

“没事……”

青衣原本还想采摘一些药草回去,为炼制聚魂丹做准备,然而碰上墨泽这个狗皮膏药,短期内似乎也甩不掉他。只好和鹦哥商量了一下,重设了结界第二日便往拾味居赶去,当然,某人肯定是跟着的。

来时山花烂漫,花香鸟语,心情愉悦一路自是玩耍而过,归去则心如蛇咬,满心急着回到食居,直欲拜托眼前这个虚伪无耻的无德神君。

于是,本来十几日的路程,青衣五日便到了汴梁,脚步匆匆地赶往食居,青衣敏感地感觉内城内似乎有股莫名的紧张气息,不禁有些许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吗?”鹦哥自然也感觉到了,进城时似乎也盘查地比以前严格,人们都脚步匆匆的,跟躲着什么似的。

“风捕头。”青衣忽然看见带刀而行,从不远处经过的风逐浪,灵机一动,开口叫道。

第三十二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秦姑娘?”风逐浪忽听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青衣,顿时微微笑了一下招呼道,“秦姑娘,你回来了。”

“恩。”青衣眼神微暖的点点头,“风捕头,不知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大案子,我看大家都行色匆匆的?”

“这个……”风逐浪稍一沉吟,看了看不远处等着自己的兄弟,简单地解释了两句,“今日京里确实是出了大案子,凶犯手段残忍,至今仍未查到,秦姑娘既然回来了,那么切记多加小心,别的事情,如今我也不便多说。”

青衣理解地笑了笑,道了声谢。

“那就还是老规矩。”

原本准备离开的风逐浪身子顿时一僵,脚下一顿又欲离去。却听见身后忽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老规矩?什么老规矩?”不知道为什么,风逐浪老感觉这话里有股酸酸的味道。情不自禁,他走了几步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青衣身旁竟然立着一名身着墨色锦袍、身姿若神般的绝美男子,不过,虽说貌美,却有一股不会让人误认的邪魅感,而此刻这个男子看起来有些……有些怪怪地扒拉在青衣身旁,不住地询问青衣,而青衣则是视他如无物般转身便走。风逐浪瞬间看得目瞪口呆,这时,那男子忽然回过头,两人目光相对,风逐浪忽然觉得这名男子似乎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然而再仔细看时,却发现男子早把头转了回去,跟着青衣去了。

“大哥……”方密有些疑惑地走到风逐浪身边,看了看他,又朝前看了看,“大哥,你看什么呢?”

“啊?哦……”风逐浪一下子回过神,干笑了两声拍拍方密的肩膀便走了。倒把方密弄得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呢?青衣姑娘说什么呢?还是……咿呀,不会是青衣姑娘成亲了吧?刚刚看她身边似乎立着一名男子,难道是青衣姑娘的相公?不会吧?那我们老大怎么办?诶呀,那男子长撒样来着?咦?怎么想不起来了?

话说青衣一行在辞别风逐浪之后便也匆匆向食居而去,一路上大家神色都有点凝重,唯独某人一直跟着青衣身旁喋喋不休地质问:“什么老规矩?你们俩什么关系?你们要做什么?”

几刻钟过去之后,青衣便回到了食居,拾味居大门开着,然而天色尚早,里面并没有什么人。

没多做停留,青衣抬脚便走了进去。

“青衣,鹦哥,你们回来了。”刚刚走进后院,桑娘便笑盈盈地迎了出来。神色安然,仪态祥和,仿佛自己昨日才出门似的,青衣忽然感到一股安心的滋味,或许,这也是这么多年自己离不开这里的原因。

“恩,回来了。”青衣暖暖一笑,接过阿三递来的茶盏,到了两杯放在石桌上便和桑娘坐了下来。

“胡为呢?”青衣浅啜了一小口,有些疑惑地问道。

“昨日天还没黑便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应该是修炼去了吧。”桑娘提臂端起茶杯,浅绿色的衣袖软软地滑过臂膀,露出一小截如羊脂般的肌肤。

青衣一听顿时明白了,今个十六,昨日十五,胡为自然是夜饮月华了,长久未归,竟是把这给忘了。青衣不由一阵失笑。

“对了,我刚刚看城中人人行色匆匆,风捕头说是发生了大案,是什么大案,可知凶犯为何人?”青衣一想到平日热闹轻松的大街变得如此清冷紧张,私心微微有些不适。

“凶案?”桑娘顿了一下,思量了一番回答道:“这我倒是没有注意,难怪最近食居里人少了很多,不过我好像听说林氏药铺的少东家前几日被害家中,凶手至今没有找到。难道就是说的这个案子?”

“林氏药铺的少主?林泽远?竟然是他?”青衣忽然面色一肃,继而面现一丝痛惜之色,“他给汴梁百姓带来了多少福音,怎么会被人害死家中呢?”青衣垂首,喃喃自语道,人命竟是如此脆弱么?不久前自己还在与他一同饮茶闲聊,哪曾想……那么个腼腆温柔的男子,竟是再也不能见了吗?

“不对,”青衣忽然抚掌而立,“我看过林泽远面相,他堂阔而后,乃长寿福泽之相,不可能英年早逝。”

桑娘见青衣如此在意倒是吃了一惊,原本趴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鹦哥看了一眼开口解释道:“这个林泽远是个老好人啦!他家开药铺的,但每月总会免费给汴梁没钱看病的百姓义诊、送药,从来都是分文不取的。是咱汴梁百姓口中的活菩萨、大善人!”

桑娘一听便了然了,能让鹦哥都觉得好的人自然是很好了。

“那你的意思是?”桑娘转头问青衣道。

青衣想了想,绣眉微蹙,颇久才开口道:“我也不确定,我得先看看他的尸体。”

“我也去。”一直在一旁被当成空气的墨泽突然正声开口道。

青衣瞄了他一眼,不欲理会,桑娘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她还未化形时墨泽便在拾味居中赖了一个多月,故而是十分知道墨泽的品性的。

“我也要去。”墨泽玩味地笑了笑,“万一是妖魔作祟,我还可以保护你。”

风依旧是不急不缓地刮着,日头渐高,太阳也晒得人暖洋洋的,六月,正是凤仙吐蕊的时候,枚红色的花瓣带着露水,在清澈的日光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彩光。

青衣和桑娘几人都默了一下,八目相对看了一眼。只见鹦哥揉着眼睛朝卧室走去,阿三走到一边升起炉灶,准备蒸煮午膳要用的米饭,而青衣和桑娘则心照不宣地一同朝厨房走去。

谁也没有搭理墨泽。

空旷的后院瞬间便只剩下炉灶中劈啪作响的烧柴声,风刮过,掀起墨泽一丝衣角。墨泽眼神一暗,呵,小妖怪胆子蛮大呀,都已经不怕他了,不过,对他口味,这么聪明的人儿,一定让他去天界玩玩。

想着墨泽便又恢复了常态,也不讨人嫌的去跟着青衣,反而十分自觉地朝自己以前住的房间而去,也不知道自己房间有没有人打扫,唉……

六月的汴梁天气也越发热了起来,在厨房里和桑娘一块忙活了一会,青衣的额际便渗出了点点滴滴的汗珠,看了看案上的菜品和材料,基本已准备妥当,便招呼了一下,打算回房里换件薄点的衣衫。

刚刚走到院中,便听见大厅中传来一阵脚步声,青衣想了想,唤了声桑娘便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才刚换好出门,便见桑娘朝自己走来,“找你的。”

第三十三章 林泽远(1)

“找我的?”青衣倒是吃了一惊。

“恩。”桑娘微微笑着便转身回厨房了,青衣想了想,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了出去。

“秦姑娘,呵呵……”看见青衣进来,风逐浪有些手足无措地打了声招呼。

“风捕头。”青衣点点头,倒是有些奇怪,“案子查完了?”

“呵呵,还没。”风逐浪干笑两声,看着青衣脸上明显对他此行疑惑的表情,他真想自己刚才没有热血上脑被方密那几个小子一激就过来了。

“哦。”青衣淡淡地应了声,给风逐浪倒了杯茶递过去,两人便坐着喝起茶来。

“风捕头找我有什么事吗?”青衣等了半天不见风逐浪开口,只好出声询问道。

“呵呵,也没什么事。”风逐浪干笑……

……

青衣叹了口气,将茶杯放到桌上,整理了一下思绪,才斟酌开口道:“风捕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麻烦一下你。”

唔,有事最好了,现在就怕没事。风逐浪大大松了一口气,急急说道:“什么事你说?”

青衣一心想着自己的事,对风逐浪的急躁倒也没有多想,顿了一下便抬起头看着他道:“我想看看林泽远的尸体。”

话音才落,青衣就见原本笑意满满的某人脸上瞬间僵硬了下来。

风逐浪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打着哈哈问道:“你看他尸体做什么?”

青衣笑了一下,并未给正面回答,反而有些怅然地低头说道:“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我只是想再看看他。”

明明没有别的意思,风逐浪听着心口莫名有股酸意,跟个死人计较什么?不过是念旧情看他一眼而已,想什么呢?不对,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青衣说完便见对面的风逐浪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有些纳闷地皱皱眉,他怎么呢?如果很为难就算了,大不了她自己晚上隐身过去,只不过习惯了人间的生活方式,这种“非法”途径她有点不习惯罢了。

“风捕头,很为难吗?如果这样……”青衣见风逐浪脸色越来越诡异,不由体贴地开口道。

“没有。”风逐浪一下子出色打断,“不过是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风逐浪一个激动,嘴没把住便说了出去。

“真的吗?那太好了,多谢风捕头了。“青衣高兴帝翘了翘嘴角,这样就光明正大了。

“呵呵~“话一出口,风逐浪直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自己怎么又头脑发热胡说八道了呢?

“不过,”风逐浪咬咬牙,还是对青衣说道:“那林泽远的尸身……”身了半天,风逐浪还是没说下去。

“他尸身怎么呢?难不成化僵了?”青衣看风逐浪脸色一变再变,觉得好玩,不由调笑道。

“差不多。“风逐浪竟然点点头,不知想起什么脸色有些凝重。

“什么?真的?“见风逐浪竟然点头,青衣脸色也不由变得难看起来,难道真得有妖魔作祟?

“不是化僵,只是……”风逐浪想了半天,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而且一想起衙门后院里那具尸体,连他自己都觉得十分诡异,“说出来有些渗人,青衣,你见过死后多日,尸身不腐的没有?”风逐浪一字一句地说着,表情带着些许苦恼和疑惑,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尸身不腐?”青衣低下头也思索起来,这样看来,肯定不可能是人为,不管人间有何高明的术法,都不可能让一个死去多日的尸体保持不腐,更何况,如今可是夏季,尸体腐烂是很快的,但按青衣想来,林泽远本身是阳寿未尽的,如今他身死而尸不腐,如果能及时找出他尸身不腐的原因,或许还能救他一命,让他重回阳间。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自己先去看看他现在的“尸体”。

尸体不腐也有个期限,除非神魄安在,否则最晚也熬不过半月,如今数日已过,看来自己得快些了……

“风捕头,你可查出有什么疑犯没有?”青衣想了想,这案子已发生了数日,衙门按说也该有些进展才是。

“呵呵,”风逐浪苦笑一声,这次的案子非比寻常,他们普通的手段根本无从下手,那林泽远是义诊途中突然倒地身亡,之前没有任何预兆,仵作检查也绝非暴毙身亡,更无中毒痕迹。“林泽远身亡后我们审问了他家中的家眷大小,但他家中本就没什么人,只一个以前指腹为婚的妻子,外加一个服侍了林家多年的老管家和一下人,就没什么相干的人了,而且,”风逐浪说到这里,脸上忽然带上一丝恐惧,“他的夫人,也就是林氏在林泽远死后当天,他们刚刚审查完,便突然倒在人群中,全身发黑,在眨眼间便化作一具没有水分如同死去多年的黑色干尸。”那一幕实在过分诡异,不仅将当时围观的百姓吓跑,就是他们自己,都觉得阴风阵阵的,这案子,实在太过诡异了。

“干尸?”青衣一愣,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看来还是要先看看林泽远的尸体。

“是啊,由于当时很多百姓都看到了,所以这几日才使得整个汴梁城人心惶惶。”风逐浪无奈地耸耸肩。

“那她和林泽远的尸体是放在一块的吗?”青衣想了想开口问道。

“恩,虽然查不出这两人同时死去有什么关系,但他们本就是夫妻,衙门将他们都停放在一个地方。”风逐浪点点头回答道。

“那好,我今天晚上就想过去看看,不知道风捕头能不能行个方便?”青衣思量着,如果真得如自己所想,那么宜早不宜迟。

“什么?你还要去?你不怕么?”风逐浪有些吃惊地开口道,他以为他说了这么多,这么恐怖,青衣肯定会打消去看尸体的念头,哪知道她还要去看?胆子太大了吧?

青衣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对着风逐浪开口道:“风捕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呵呵,”风逐浪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干巴巴开口道:“你最好不要后悔。““放心,我可不会后悔,今晚就我一个人去,到时得麻烦一下风捕头了。”看着风逐浪一脸憋屈的表情,青衣忽然像个干坏事得逞的孩子般笑了起来。

……

忙碌了一天,青衣微微有些疲惫,做事还真是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这身子骨都耍懒了。

鹦哥和阿三还在厅堂里收拾桌椅、打扫地面,青衣和桑娘则一边收拾剩下的饭菜,一边考虑做什么晚膳,胡为至今还没有回来,而一直闲的要命的墨泽则十分罕见地一直没有出门。不过,青衣本来就没打算理他,他不出现,青衣是自觉十分高兴的。

查看了一下厨房剩下的食材,青衣和桑娘打算做一大份云英面。将厨房剩下的藕、莲、菱、芋、鸡头、荸荠、慈菇与百合切碎,混在一起,再拿出蒸笼里还没用完的已经蒸熟的猪头肉,切成大块,然后拿到外面搁凉,放入石臼中捣细,再加上新买的糖和酿成的桂花蜜蒸熟,然后再入臼中捣,使糖、蜜和各种原料拌均匀,随后取出作一团,等冷了变硬,再用刀切着吃,桑娘用刀切时,青衣已经在炒辣子鸡做配菜,再加上一大锅莲子汤,饭后去火除热,整个厨房显得十分温馨。

将炒好的菜盛入大钵中,青衣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原本有些昏暗的天色此刻已然撒满了繁星,青衣转身走到桑娘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一闪身便消失在厨房。

而城西某处,一个隐秘的后门在寂静的夜里忽然发出吱呀一响,悄悄开了条缝,一个人影一闪身便溜了进去。

第三十四章 林泽远(2)

“嘘,这边。”风逐浪悄悄地给青衣做了个手势,轻手轻脚地朝某个方向移动。

黑夜中的县衙后院显得寂静而凄清,空旷的房间只有查夜巡逻的小吏间或响起的脚步声。

“又没人,你这么谨慎干嘛?”青衣在昏暗的夜色下对着前面蹑手蹑脚的某人背影犯了个大大的白眼,拽着衣角低声咕哝道。

“呵呵,习惯习惯,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还是谨慎点好!”风逐浪回过头摸摸脑袋,干笑着解释道,他这还真是习惯了!再加上心虚,现在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什么叫偷鸡摸狗的事,不过是看望一个故人,送别一下而已,怎么算成偷鸡摸狗了?”青衣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嘶……这都六月尾了,夜里怎么还是有些凉,她出门没添衣服,感觉凉飕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停尸的,青衣瞪大眼睛四处瞄着。

“是,是,是,不是,不是。”风逐浪也不争辩,带着青衣飞快地朝停尸房小跑过去,“快点!来!”

青衣顿了一下才跟上去,什么是不是,明显敷衍人嘛!

“到了,等一下,我开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风逐浪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粗长的黑色钥匙,四处瞅了好几眼,才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进锁里,轻轻一扭,咔嚓一声,取下了铁锁。

“走。”青衣默默站在一边,见他开了锁推开门,才施施然跨步走了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这里是停尸房的缘故,一进门青衣就赶紧到一股压抑烦躁情绪,还没靠近尸体便有些心浮气躁。她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风逐浪,见他除了有些紧张和微微的恐惧之外,似乎丝毫没有受影响,不由微微笑了一下,自己心绪不定,都被他比下去了,当下灵台一清,眼眸微闪,那些由于不平而叫嚣的往事又慢慢地沉淀下去。

“就是这了。”风逐浪停下脚步,回头招呼青衣。

青衣点点头,抬脚走了过去。

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六月的夜里天儿也凉丝丝的,有风穿过门缝,哆哆嗦嗦地探了进来,吹起两人轻盈的衣带,更是将林泽远和林氏身上遮身的白布吹起一角,露出两张完全迥异的脸。

身前风逐浪见青衣靠近,小心且恭敬地拉开尸体身上的白布,而青衣却在刚刚的一觑中心中微微一跳,果然是他。

“唔,原来是浮游啊!”寂静的黑夜中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

“谁?”风逐浪一惊,本能之下迅速拔刀在手,而青衣却是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

“小青衣,真是来看死人也不叫上我。”话音才落,风逐浪就见原本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青衣身旁像是踏空而来般,突然出现一个墨衫男子,似是有些不满地朝青衣抱怨。

“是你……”风逐浪仔细一看,原来是白天跟着青衣身旁的男子,顿时心里有些放松又有些微酸。

“哎呀,你认识我啊!这可不好。”墨泽轻轻一笑,凤眸微闪,一道紫光便在他眼中闪现。

“你……”风逐浪只来得及说出一个“你”字,便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住手!”墨泽笑意未收,便听平地里青衣发出一阵厉喝,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风逐浪身边,伸出素手,小心翼翼地探查他的状况。“唔,还好。”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又摊开右手在风逐浪头上一挥,“这样你就不记得刚刚的事了。”

却说墨泽被青衣突然的出声阻止吓了一跳,再见此时青衣如此小心爱护地查看风逐浪,不由心里有些不快,青衣也没搭理他,淡淡地说了声:“天规可是不准仙人对凡人动手的。神君跟个凡人计较也没有肚量了。”便低头仔细探查两具尸身的情况。也自然没有看到墨泽在他说到天规和凡人时眼眸一闪而过的光。

青衣先是覆手在林泽远印堂上查探一番,而后才带着印证般的眼神靠近林泽远夫人的尸首。

“不用看了,她已经被浮游噬了魂了。”身后墨泽懒洋洋地开口道:“她可是宿主,一旦被噬魂,是没有机会就醒的,你还是看看这个男的吧,要不早点找到浮游,这男人估计就该魂消魄丧了。”

青衣闻言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废话,要你说。“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唔,”墨泽听着又看了一眼林泽远和林氏的尸首,玩味地笑了笑,“真有意思,看来这男人的魂魄很少干净啊,浮游噬了他的魂后竟然就有力量吃掉宿主,这对儿夫妻,灵魂一黑一白,还真有意思。”

不同于墨泽隔岸观火般的漫不经心,青衣却是有些担心,先不说能不能找回林泽远的魂魄,浮游敢吃掉宿主就证明他现在力量足够独自觅魂,而不需要借助宿主,而浮游又偏爱洁净之魂,如果放任他在汴梁城中,那么肯定会给城中百姓带来恐慌,“必须得尽快找到浮游!”

“放心,他虽然噬魂有点力量,不过浮游可是最没脑子的,把宿主吃了,他就只能在宿主生前待得最久的地方附近徘徊,去一趟林府不就成了,这两人死了几天都没事,证明他府上没几个心思干净好吃的。”墨泽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青衣一听顿时白了他一眼,不过又宿主邪念衍生的浮游竟然是针对林泽远的,这就奇怪了啊?他们不是夫妻么?

如此想着,青衣还是迅速凝视围着林泽远布下一简单的阴阳阵,假借阴阳之气代替所示魂魄,保持其尸身如活着般正常运作,当然,是细微的,凡人不可见的。

做完一切,青衣寻思明天找个什么理由去林府一趟,到时又如何剥出林泽远的魂魄,还有,这次浮游是由什么邪念衍生的呢?夫妻之间,据说林泽远也没有纳妾啊?

想了一会,青衣便有些烦了,右袖一卷便将地上的风逐浪送了出去,如流星追月般化作一个光点朝他自己的屋子疾驰而去。

“走吧。”淡淡地招呼了声不请自来的某人,青衣一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墨泽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青衣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之后也一点点隐去。

浮游,传说为共工的卿臣。

《少室山房笔丛?九流绪论下》:“晋平公梦朱熊窥其屏,恶之而疾,问於子产,对曰:‘昔共工之卿曰浮游,败於颛顼,自沉於淮。其色赤,其言善笑,其行善顾,其状如熊。’”

第三十五章(3)

回到客栈月亮已经挂得老高老高了,其他人都已经睡了,青衣推开厨房门,就见案上还留着一份拌好的云英面,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也没有惊动他人,青衣就在厨房拉出一把小凳,坐在上面端着瓷碗,便窸窸窣窣地吃了起来,神情间有一股说不出的满足与安详。

墨泽站在窗外,看着淡入薄纱般的清辉透出窗纸静静撒在窗里小口小口吃面女子的身上,脸上,一向清冷的眸中无人察觉般流过一丝暖意。

岁月静好与君老。

或许是想着店里有桑娘把持,青衣心安理得地睡了个懒觉,辰时末才睡眼惺忪地从房内走出,阿三和鹦哥已经见怪不怪,兀自各人忙各人的,自从桑娘化形之后,青衣就很少自己动手下厨了,懒得人都不想说她了。

“唔,你醒了?”桑娘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有些促狭的看着她,“睡够了没?”

“呵呵……”青衣干笑两声,走到一旁给自己盛了一蛊粥,就着温热的馒头不声不响地吃了起来。

桑娘笑了一下,走到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见青衣忽然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不禁暗自好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有偷懒的习惯?

“快点吃吧,有人一大早就来店里找你了,现在都快一个时辰了。”桑娘好笑地白了她一眼,看你还当没看见。

“唔,谁啊?”青衣又浅浅地喝了一口粥,慢吞吞地问道。

“唔,还能是谁?自然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风捕头。”桑娘笑眯眯地说完,满意地看到青衣一噎,拨了拨指甲便悠悠地朝厨房走去。

“姐姐?”鹦哥见桑娘离去,有些担忧地看向青衣。

“干嘛?”一见她那眼神,青衣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顿时就有些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过是问些公事,都想哪去呢?”

鹦哥尴尬地吐吐舌,又斜着眼睛偷偷地瞟了青衣一眼,见青衣瞪圆眼睛瞅着她,顿时讪笑两声去一边汲水了,“最好是这样。”茂密的桑树中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冷哼声。

青衣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斑驳的阳光穿透的桑叶间,一个白衣男子闭着眼睛半靠在桑树结实的枝干上,修长的身躯懒懒地舒展开来。

“胡为,你回来也不说一声,吓死人了。”青衣惊魂甫定地撇撇嘴,还以为又从哪里冒出一尊大神了。

“你又不是人。”许久,闭着眼睛小憩的某人优哉游哉地开口道。

青衣……

“风捕头。”青衣浅笑着朝估计抓了半天头发的某人走去,“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第一次见青衣这么客气,风逐浪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招呼青衣道:“秦……秦姑娘,这边请。”说着忙不迭地站起来。

青衣倒是怔了一下,被他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喝茶还是楼上好。”青衣淡淡地笑了声,摊手请风逐浪拾阶上楼。

“风捕头,昨日真是麻烦你了!”两人坐定,青衣便让阿三上了一壶君山银针,“以茶代酒,青衣在此多谢了!”

“秦姑娘客气了!”风逐浪抓抓脑袋,诶,他还真不习惯青衣如此待他,这是不是小马口中的贱骨头啊!想是想着,风逐浪还是十分豪爽地端起茶杯,只当是酒,一口喝了下去。

“呀!烫!”茶刚入口,风逐浪就感觉舌尖开始跳舞,噗一声把茶水全部喷了出来,惹得青衣掩嘴娇笑不已。

“风捕头真太不识风趣了,这可是今年从洞庭新运来的君山银针,你这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啊!”青衣边说边笑,笑得风逐浪好是无语。

笑归笑,青衣还是让阿三送了一片薄荷上来,让风逐浪含在口中。

“秦姑娘,今日在下到访是有事想询问下姑娘?”含着薄荷,风逐浪有些别扭地开口,真是,怎么最近老是在她面前丢脸。

“哦?什么事?风捕头但说无妨?”青衣面不改色,恍若什么都不知道般开口。

“是这样的,“说起来风逐浪还觉得有点难堪,可是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昨晚明明还在跟青衣说话,再一醒来怎么就到自家床上了,这之间实在是没有一点印象,”那个,昨晚,我是怎么回去的?”

青衣一听顿时绣一挑,有些不高兴地说道:“风捕头,虽说我们私交尚好,但你这个问题问得未免也太没有规矩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风逐浪一听顿时急了,他知道自己问的很过分,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只是问问而已,“我……我……昨晚……”风逐浪越说越急,到最后满脸通红不知所云。

青衣面上依旧一片寒霜,暗地里却快要笑死了,她轻轻咳了两声,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哂笑着开口道:“行了,你不问我还想问你呢,不知道风捕头最近几日可是操劳过度,甚少休息?”

“恩?恩。”风逐浪被青衣问得一怔,愣愣地答应道。

“是这样的。”青衣轻轻地别过了脸,温温吞吞地说道:“昨晚我本还在吊唁林公子,哪只风捕头你就在边上打起了呵欠,没过一会儿,便有些心不在焉,我看你实在困得慌,便向你告辞离去了,走的时候你似乎已经昏昏欲睡,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风捕头,虽然案子关系重大,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说到最后,青衣自己都觉得瘆的慌,太假了。

“哦,哦,”风逐浪被青衣最后一句给震了一下,现在满心满意的都是那句“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根本没察觉青衣话里的漏洞,“是这样啊,可能这几日确实没休息好,多谢姑娘关心。”风逐浪憨憨地笑了下。

青衣干笑了下没有应声,端起茶盅小啜了一口,顿时,整个别间都显得静悄悄的。

“风捕头……”

“秦姑娘……”

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不知怎的,两人忽然都笑了起来。

“秦姑娘先说吧。”

青衣掩了笑意,起身给风逐浪斟上一杯茶,斟酌着该怎么开口。

“秦姑娘不会又有什么事为难我吧?”风逐浪笑着调侃道。

“呵呵,”青衣笑了笑,“还真是件挺为难的事。”

“额……”风逐浪本来开玩笑,此时见真的有事,不禁又是一噎,自己这张嘴啊,真是……

“放心,不是特别为难,对风捕头来说,或许还是件好事。”青衣想了片刻,慢悠悠地接话道。

“额,那请说。”风逐浪顿时一笑,正色道。

“不知道风捕头觉得小女子可信否?”青衣抬起头,温和地直视着风逐浪。

风逐浪沉默了一下,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心下直觉青衣可能会说出比较让人吃惊的话。

沉吟片刻,风逐浪一本正经地回道:“秦姑娘独自经营一家食居,多年来奉公守法,食居内也未曾出现过任何一起食客因膳食而致患的案子,作为大宋百姓,风某自然信任姑娘。”

听着这么一板一眼,丝毫没有余地的官方回答,青衣不知是该叹还是该赞,“风捕头客气了。”青衣也肃容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风捕头能通融一下,我想进一趟林府。”

话音一落,风逐浪顿时不说话了,由于案子影响较大,又至今没有解决,出于各方面考虑,林府如今是被官府围了起来,不准任何闲杂人等入内。如今,青衣提出这个要求,莫非她知道什么?

“秦姑娘这个要求有些难办,可否知道秦姑娘为何想去林府一趟?”联系了一下青衣昨日去吊唁林泽远尸身的要求,风逐浪心中不知何故有些微微的不适感。

“风捕头想知道?”青衣忽然笑了一下,笑容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狡黠,“那就让我进去,三日后我给你一个满意答案,说不定啊……”青衣尾音拖得长长地看着风逐浪道,“三日后,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青衣说完,风逐浪定定地凝视着她,有些疑惑,又带着审视。

日头渐渐升高,窗外开始传来行人吆喝嬉笑的声音,风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窗棂吹来,空气渐渐有些焦灼。

“可以,”良久,风逐浪看着青衣缓缓说道,“不过,我跟你一块去。”

青衣垂下头,轻轻地笑了。

第三十六章 林泽远(4)

还未到午时末,食居中的客人便走得差不多了。

青衣脑袋压在双臂上,整个人半趴在石桌上。

“一刻……”

“两刻……”

午后的阳光总是格外的炙热,虽是在桑树的树荫下,青衣额角也渗出了丝丝密密的汗珠,偶尔有风吹来,除了更热,没有再多的感觉了。

“小青衣,真的不要我陪你去吗?”墨泽十分幽怨地学着青衣也趴在石桌上,一双凤眼,湿漉漉地看着青衣。

青衣微微转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慢慢将头转回来,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不用了,下午我和风捕头一块去。”

话音才落,某人的眼神更加忧伤了,“怎么又是他?他一个凡人,有什么好?不要他,让我陪你去吧。”

或许是今天心情不错,青衣还是很有耐性地一个一个回答墨泽烦人的疑问:“首先,他的捕快,你什么都不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带我进林府;其次,他没有你话多,没有你聒噪,这样我耳根也比较清静。”

“青衣……你嫌弃我……”某人一下子直起来腰,十分心痛地凝视着青衣。

“恩,我嫌弃你。”青衣说完,十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慢慢直起来身子,却见墨泽在听见她的回话后伤心欲绝地一下子又倒在石桌上。

“午时三刻了,我走了,对了,花生米阿三不用出去买了,我回来时去杂货铺里带点。”说完,青衣便理了理被压褶的衣袖,施施然出门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一向喜欢热闹的金铃子和纺织娘都偃旗息鼓了。墨泽刚刚出门,说是伤心难过无法自已,要出门散散心。桑娘收拾了一下厨房便回访歇息去了,阿三照例是雷打不动地忙东忙西,鹦哥坐在刚刚青衣离去的椅子上,把玩着淡蓝色的茶盏,有些担忧地低声喃语:“你说,姐姐不会想再续前缘吧?”

“想什么呢?”半躺在树上的胡为有些不耐烦地低斥道,“不过是一起去一趟林府,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女子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你说什么?!”最后一句说完,鹦哥成功地跳了起来。

“烦死了!”不等鹦哥爬上树,胡为有些烦躁地一闪身离去了,徒留还趴在树腰的鹦哥咬牙切齿地咒骂。

“风捕头。”风逐浪一回头,就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身材矮小、唇红齿白的弱冠男子。

“额?秦姑娘?”风逐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恩,风捕头,你看这身打扮可以吗?”青衣故意压低嗓子,双手背后,有些唯唯诺诺地说道。

“额,可……可以。”风逐浪为难地看着女扮男装的青衣,这扮得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只是谁家的小跟班会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粉面含羞的,这怎么看都像是富贵人家的娈童啊!想是想,风逐浪可不敢说,只好折衷地说了句:“你一会拿个面巾把脸挡着,手就笼进袖里,不要说话,唔,就当是我一块去的查案的小厮。”

“哦……”青衣瞬间就明白了,闻弦歌而知雅意,低笑了声便答应了。

到了林府门口,守卫的人见是风逐浪,连问都没有问一下,行了个礼便放他们进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眼光落在跟着风逐浪身旁的青衣身上。这倒是让风逐浪纳闷不已,不至于吧,这么一大活人,咋看都不看一眼。情不自禁地又看了青衣一眼,却见她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跟着自己。

林泽远虽是心善节俭之人,然而林府却是百年积富之家,府内亭台楼榭,阡陌交错,鸟语花香,自有一番低调的富裕风光。

沿着鹅暖石铺成的小径往前走,两旁绿树成荫,高高低低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

“看,那个便是林府的管家,孙伯。”或许是没了主心骨,念过半白的老人有些无力地打扫着偌大的庭院,扫扫停停,神情中有股说不出的悲凉。

青衣点点头,暗自却摇摇头,不是。

两人又四处走了走,院子,闺房,大堂,都走了一圈,除了林氏所待之室让青衣觉得有些浮游遗留的残迹外,青衣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不由地皱紧了双眉,不应该啊!

又走了几步,青衣忽然看到西南方被一株大大的梧桐挡住的方向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圆拱门。

“那是什么地方?”青衣往前走了一下,看清楚那应该是一处较小的别院。

“唔,”风逐浪沉吟了一下,“据说是那里是林泽远离世不久前买回的一个小丫鬟的住处,有什么问题吗?”

青衣笑了笑,“这倒没有,我们先过去看看吧。”然而心中却隐隐觉得这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为人所不知的东西。

“恩。”风逐浪点点头,带头抬脚走了进去。

小院许是很久没有清扫了,地上满是风刮下来的落叶,肆意生长的花木歪歪扭扭地伸展着,风逐浪暗暗皱了皱眉,伸手推开了西面一间厢房的门。

“唉……”门一推开,青衣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她大概知道,到底是什么衍生了浮游了。

房内由于少有人来,显得有些清冷,大厅的桌上还放着一壶已经冷掉的茶水,朝右而望,越过细密玲珑的珠帘,可见一个瘦弱的白衣女子半卧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许是久病卧床,女子的面容显得十分瘦削,隐隐带着一股不祥的青灰色,见着有人来,有些急促地呼吸着,却由于急迫,除了咳嗽,发不出声来。

青衣叹了口气,掀开珠帘,缓步走到女子身旁,轻轻握住女子的手腕,而目光却有些复杂地凝视着女子的身后。

“林……林公子呢?他在哪?为什么不来看小妮?”女子似是拼尽了力气,说完话,便有些萎顿地向后倒去。

青衣赶紧扶住神情悲恸不已的女子,目光复杂地看着随着她身形而动的黑影,轻轻垂下了眼帘。

那里,一个似男似女的灰色人影紧紧吸附在女子身上。

第三十七章 林泽远(5)

与风逐浪告辞后,青衣便独自离开了林府,挽着竹篮,边思考边走的朝市集走去,打算买一些这两日要用的花生米。

“诶?青衣,你说奇怪不奇怪?看样子,明明这住在别院的丫头才是浮游的最开始的“食物”啊,怎么它倒把别人吃了,而且,不过是一个丫头,浮游可是由林氏衍生的,一个丫头怎么会让林府的主母产生恶念,甚至能化出浮游?而且,这只浮游也太蠢了吧,吃完宿主之后才想起宿主仇恨的对象,力量不足还巴巴地附着在那丫头身上,它这是打算把她拖死后噬魂吗?诶,这么一想,这只浮游也不蠢。”青衣白了一眼一路隐身跟着自己的墨泽,嘴角无声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浮游怎么会蠢,它第一个就吃掉了最能增强它力量的纯净之魂,怎么会蠢?你才蠢,女子之间最基本的忌妒之情都看不出来,你不是蠢,是眼瞎。

墨泽见青衣表情淡淡的根本不搭理他,突然现形出现在她身旁,拉着她的衣袖让她解释。

青衣原本还在思量怎么解决这件事,见墨泽突然出现,不由吓了一跳,赶紧挥出一个遗忘咒,而后狠狠瞪了一眼依旧喋喋不休的墨泽,捏着竹篮快步甩开墨泽而去。

“诶?诶!小青衣,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啊!”墨泽一个愣神,就见青衣迅速地甩开了自己,赶紧朝她追去。

“秦老板,出来买菜啊?”跨进集市,一路不断有熟识的人跟青衣打招呼,青衣自然也放慢了脚步,和和气气地回应道。

“刘叔。”青衣走到右手边一个较偏的角上半蹲了下来,嘴角含笑地跟盘坐在地的白发老叟招呼道。

“唔,衣衣啊!”那老叟原本低着头一个一个地剥着黄豆,见青衣过来,十分高兴地将手中的豆子放心,挣扎着要爬起来。

青衣一见连忙制止老人的行为,体贴地转移话题道:“怎么没看到小善?”

果然,一提到小善,老人立马笑逐颜开地又坐回去了,对着青衣就开始说自家聪明的小孙子:“他下午去书院了,说是先生要考察他的理学呢。”

青衣笑着点点头,“恩,小善可是个聪明孩子,过几年会试肯定能考个秀才。”

那老叟听青衣一说顿时更高兴了,满脸的皱纹显示出深深的沟壑,然而却也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

又与刘叔说了一会,青衣便在他那顺便买了一些花生米和几把新鲜的苋菜,装进竹楼,笑意宴宴地与他告辞了。

由于一直在和刘叔说话,青衣自然也没看到,默默静立一旁的墨泽脸上,收敛了嬉笑,出现了一丝十分微小的疑惑,不过,却眨眼即逝。

……

回到别院,青衣便将篮里的花生和苋菜交给了桑娘,独自一个坐在桑树底下,托着腮思考如何解决这件案子。

话说除掉浮游还是很容易的,只需用灵火焚烧片刻即可,只是,现在不能烧,而是要想办法把林泽远的魂魄给剥离出来,拖得越久就越不好分离,且到后来,甚至让其魂魄被恶念伤害。

可是,如何才能无伤地剥离呢?

青衣有些头疼地闭闭眼,她是真不会离魂,若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让林泽远的魂魄与别的魂魄交缠,甚至严重点会陷入一片混沌。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到傍晚的时候,天空竟然开始飘下丝丝密密的小雨,食居里早已没了客人,胡为闩了门进来,就见青衣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雨水滴落在她身上,不由地冷哼了一声,施了一个避水咒在其身上,而后转身走开了。

“好了,吃饭了,都想了一天了,吃完再想。”桑娘把晚膳端进大堂,回来拿汤勺见青衣还在那里发呆,便走过去叫了她一下。

叹了口气,青衣摇摇头,算了,一会吃饭问问,看有没有谁知道一点剥离魂魄的方法,想着站起身来,身形微动,原本被雨水淋得有些湿润的衣衫,瞬间又变得干爽起来。

咕咕冒泡的小砂锅里明显已经没有多少东西了,青衣最后往自己嘴中喂了一口山药,放下碗筷,慢吞吞地开了口:“你们谁知道怎么把人的魂魄从浮游身体里剥离出来?”

话音一落,鹦哥几人都愣了一下,有些了然又有些疑惑地思考起来,剥离魂魄?

良久,鹦哥、桑娘、胡为和阿三三人都皱着眉头,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青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果然,唉……

她扭过头,无奈地看向一边十分淡定或者说面带得色地一口一口吃菜的墨泽,不甘不愿地开口问道:“不知神君可知有何剥离魂魄的良方?”

青衣才说完,鹦哥几人迅速而一致地将目光调向了墨泽。

“咝咝……”墨泽一小口一小口,十分优雅地喝完了碗底最后一滴汤,掏出一方洁白的锦袍慢慢地擦了擦嘴,而后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算了,估计他也不知道。”青衣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额角一下一下地抽着疼,干脆一扭头,学着鹦哥的样子,撇撇嘴,转身便欲离开。

“诶,别走嘛!我又没说不知道。”墨泽看着原本十分淡定离去的青衣从善如流地又坐了回来,一副十分不耐烦地样子低头喝茶,顿时有些好笑,这激将法也太烂了!不过,他受用!

想了一会,墨泽才有些正经地说道:“我可以帮你把林泽远的魂魄分离出来,不过,与恶念和其他魂魄纠缠数日,他的魂魄很有可能受了污染,如果你想让他醒来后回到以前一样,除非你有神物可将其净魂。”

青衣闻言,嘴角轻轻一勾,净魂的神物,很巧,她正好有。

墨泽一见青衣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办法,不由心中如万爪齐挠,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可以帮你剥离魂魄,不过,我有什么好处?”实在有点不爽青衣那如小狐狸偷到鸡的表情,墨泽忍不住出言逗弄道。

果然,青衣一听,面色就黑了一半,就知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当即开口道:“不知神君有何吩咐,如若青衣能办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过,如果是我做不到的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青衣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墨泽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挑了挑眉,问了一个他也苦恼了一个下午的问题:“我想知道,由林氏衍生的浮游为何是针对一个小丫头的?”

若是个常在人世浸渍的男子,这个问题仔细一想便可明白,然而,墨泽多年来,要么睡觉,要么四处游玩,有关男女之事,看得少,知道的就更少了。

而青衣,在听见墨泽的问题之后,顿时偷偷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啊!当即点点头,十分肯定地回到道:“可以。”

第三十八章 林泽远(6)

“青衣,我们干嘛要晚上来啊,这里有死人!好恐怖啊!”墨泽一边缩着肩膀四处乱瞄,一边死死拉住青衣的衣袖,一步一挪地往前走。

青衣气得不行,要不是要他剥魂,她是绝对不会要他跟来的。一个神君,怕鬼?你骗鬼去吧!此时整个县衙留守的人已经被青衣施法睡着了,故而两人也没有忌惮,青衣更是脚步铿锵有力地朝停尸房直奔而去。

“到了,你可以松手了吗?”青衣忍住怒火,沉声看着墨泽问道。

墨泽抬起头,漂亮的凤眸眨巴了两下,十分无辜地摇了摇头,手下拉得也更紧了。

青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一使劲,直接把抓在墨泽手中的半截衣袖挣掉,而后轻轻一挥,残缺的衣袖又恢复了原样。

青衣白了一眼有些目瞪口呆的墨泽,指尖轻弹,一个透明的防护罩便以停尸房为中心,将整个县衙罩了进来。

“我现在把浮游引来,你一会儿可别让它跑了。”青衣走到林泽远和林氏两具尸身的旁边,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了墨泽一声。

“唔,放心吧,我还想听你讲故事了。”墨泽信誓旦旦地答应着,可整个人还是懒洋洋的好不在意的样子。

青衣看着他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算了,走一半看一步吧。

回过神来,青衣双手提起,暗自凝力,而后拇指扣起,仔细看了一下两边的情况,一使劲,双掌齐齐朝着尸身拍了下去。

一道快如闪电的白光闪过,一道淡灰色的人影和一道黑色微微扭曲的人影分别从林泽远和林氏的尸身上激起,而后在青衣和墨泽的注视下,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纠缠在一起。

青衣见此叹了口气,情之一字,害人颇深啊!林泽远魂魄被噬,且事出突然,他体内已经没有任何残留的魂迹了,而林氏由于执念却依然有部分残余的意识,她不过是将阴阳之气打入林泽远尸身当中,代替魂魄,让其也染上了一下林泽远的气息,没想到,林氏残留的阴气,或者说尸气,竟然离开就缠了上去。不过,这样也好,纠缠在一起的气息,更容易吸引有他二人而生长的浮游。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青衣便感觉一股浑浊之气朝这里直奔而来。青衣勾了勾唇,果然,虽然限于力量,浮游噬主后并不能离开太远,但这怎么有宿主和净魂再一次出现的吸引力大,就是拼着力量减弱,它也是要来的。青衣凝了凝神,计算着浮游所来的方向和距离将护罩打开一个缺口,在浮游进入的一瞬间又将其阖上,浮游虽小,但若是让其溜进了人世,那将是一场不小的骚乱,青衣可是一点也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不过,貌似这种事也不可能,青衣看了看对面像扯面团般揪着浮游的墨泽,不禁觉得有好气又好笑。

真的像揪面团。

墨泽一脸嫌弃地左右手使劲,嘴角撇得高高的,毫不含糊地撕扯着这跟黏在一起的狗皮膏药似的东西,那情景……

看的青衣一阵目瞪口呆。

这就是他口中的会剥魂?这明明就是用蛮力撕扯好不好?而且,他那毫无技术毫无手法的撕扯,使得已有意识的浮游不断地发出如魔音穿脑般的尖利刺叫,如若没有防护罩的阻拦,估计现在整个汴梁城的人都会被这个声音给吓醒。

青衣嘴角抽搐了几下,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说他没有技术没有效果吧,可是那原本纠缠在一起的灰黑色的浮游竟被墨泽慢慢扯出一丝细小的白色出来,虽然微小,但确实是有。

只是……这手法,唉,青衣叹了口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希望被剥离出的林泽远的魂魄不要有什么“伤”就好,想到这里,青衣又看了一眼还在拉扯中的墨泽,开始思量还魂要准备的东西。

但,首先,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听觉给先封起来。

位置林泽远的尸首饶了几圈,青衣拿出了七支从庙里“借”来的受过供的蜡烛,整整齐齐地按顺序放在林泽远的头顶、双肩、左右手、两足所在的位置上。

看了一眼墨泽,见原本只有针线粗细的白色已经有半人大小,青衣点点头,取出一只火折子,一个接一个地开始点燃蜡烛,还魂,必须用阳火,而不是任何灵火。

待青衣点完蜡烛,解除听觉的封印之后,浮游此刻只剩下喘气的份了,青衣眨眨眼,就见墨泽苦着脸,一下子把那抹白色给扯了出来,而半死不活的浮游也被墨泽无情地扔一边去了,且嫌弃得不行。

“好了,给!”墨泽抓着那屡白魂掂量了两下,而后十分不屑地扔给了青衣,“不过,刚刚下手有点重,魂魄可能受了点伤,不过估计问题不大,顶多醒来后人反应迟钝点。”语气十分无辜。

青衣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真是,一个大神,这么小气,幸好她早想到了这点。

青衣微微笑了笑,将林泽远的魂魄置于身前漂浮,十分淡定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红梅釉彩的小瓷瓶,而后在墨泽好奇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到处一小滴水珠。

“净水?你竟然有净水?”墨泽满眼的不可置信,他本猜到青衣可能有什么秘法恢复受伤的魂魄,故而才故意在剥离时下重手,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青衣手中竟然有一瓶就是上古时期都很难得到的净水,怎能不让他吃惊。

一滴净水,不说活死人肉白骨,但哪怕普通人用之,都可消病去灾,而魂魄,尤其是受伤的魂魄,不论伤的多种,只需一滴,即可恢复如初。这东西,不论在何时,都是以异宝著称,就是他,都没有。

如此想着,墨泽目光有些复杂地盯着青衣手中的小瓶,一小瓶的话……

感觉到墨泽眼中的不明意味,青衣迅速将小瓶收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将已经洁净如初的魂魄托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林泽远尸身的正上方。

墨泽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看着青衣专注地忙活,眼神有些深邃。

擦了擦额角的汗,青衣满意地看着已经完工的引灵阵,开始向其注入灵力,待阵法开始发出阵阵白光之时,青衣开始闭上眼睛默念引灵口诀,而在青衣的口诀之下,只见原本漂浮不动的魂魄,忽然如水波般晃了一下,然后一点点朝着其下的尸身沉了下去,一点一点,直到全部没入其中。

就在这时,青衣一下子睁开眼睛,伸出一指,一下点在林泽远的额头,留下一枚小小的血红色指印。

“可惜了,明天的雪鸡肉估计就没那么新鲜了。”青衣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两句,看着林泽远原本青白的脸色慢慢开始恢复红晕,欣慰地笑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林泽远(7)

“不就是救了个人嘛,有那么高兴吗?”看见青衣轻松中带着些许雀跃的身神情,墨泽在一旁酸酸地嘀咕道。

虽说声小,但青衣还是听到了。不由有些失笑地看了眼跟吃不到葡萄的孩子似的墨泽,颇有耐心地解释道;“我只是救了他,但他却能救汴梁许多有病而无钱医治的百姓,而且,他要是再不醒来,林家药铺估计就该被他手下的掌柜给分了,那以后受苦的还是汴梁的老百姓,更何况,他福泽深厚,本就命不该亡。我救他,不过是顺手,能救醒他,自然是很高兴。”还有一句,青衣没有说,只是轻轻地在心底转了一圈,这样,还能帮风逐浪解决这个案子,让他不至于那么操心。

青衣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到后来时,神情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安详与平静,而墨泽则看得又是古怪,半天,才撇撇嘴十分不屑地接了句:“他一会就醒,那这只浮游和这个女人怎么办?我先说好,这女人我是救不了的。”

青衣闻言有些好笑,被浮游噬魂的宿主,魂魄已经转化为浮游的身体和养分,是根本没有可能再救活的。最多是还魂入体,不过,那时的魂,已经是被浮游腐蚀过的,早已没有生魂该有的阳气和意识,就算归入体内,也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想到这些,青衣又看到缩在一旁不断用污浊的眼神打量他们的浮游,沉吟了一下便说道:“抹去他的意识,将死魂还入林氏体内,至少让她的身体恢复正常,不要那么吓人,一会我再施法让她看起来像得急病猝死而去的,这样衙门也好结案。”

看着青衣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剩下的事,墨泽眼神微微闪了闪,在青衣看不到的地方,显出一丝少见的思索和审视。

“愣在那里干嘛?快来帮忙啊!”忙活了半天不见墨泽动一下,青衣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墨泽眼睛顿时眯了一下,良久才勾了勾唇,有些耐人寻味地说道:“恩,希望明天他们不要太害怕。”

……

然而,第二天的情况还是有些出乎两人的预料。

大清早,才打开门,便见街道上都是蜂拥着的人群,似乎是为了见证什么,每个人都面带期待和丝丝害怕的神情,朝着一个方向争先而去。

桑娘有些错愕地微微启唇,但随即想到昨日半夜出门到现在还赖在床上补觉的青衣,唇角微勾,浅浅地笑了笑,释然地将门打开。

而昔日威武森严、门可罗雀的衙门大堂,里里外外都围了不知道多少圈来围观的百姓,个个都尖着嗓子、把脖子伸得长长的,眼睛也瞪得圆溜溜地,死死地盯着大堂通往后院的一个侧门,那样子,仿佛想把那厚厚的墙壁盯出一个洞来。

后院,却不同于大堂的热闹和拥挤,偌大的庭院,只有寥寥几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彼此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然而此刻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一个十分诡异的感觉,尤其是想到今早查房到后院时,见原本从关得死死的停尸房的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打开,那原本已经离世数日的男子面色苍白的看着守在门外的他们,那时候,别说小吏,就是闻讯赶来的风逐浪都感觉自己双腿发软,要不是一直在心里念着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的给自己自我催眠,他估计也得吓趴在那,怎么可能?一个明明已经死去数日的人死而复生?明明他昨天还查探过,太诡异了!

而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鸽子般迅速地飞向了汴梁的千家万户,更是使得此事变得家喻户晓,在他们几人才安下心来打算好好处理一下眼前的情况时,便听到外面的衙役传来大堂和门被闻讯而来的百姓给堵了的消息,众人没办法,只好全被堵在了后院。

……

“姐姐,你终于起来了!”看到青衣的房门闲闲地被人打开,本就守在一旁的鹦哥立马眼睛一亮跳到还没回过神来的青衣身旁,满脸幸福崇拜地望向她。

青衣被她看得有点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有没有穿错,而后才有些疑惑的看着明显兴奋过度的鹦哥问道:“怎么呢这是?出什么事了?”

“姐姐,你就别装了,快告诉我你怎么做的?今天全城的百姓都冲到衙门去了。”鹦哥跟倒豆子似的一把将话说完,而后拉着青衣的衣袖,跟个讨糖吃的小孩似的眼巴巴地瞅着青衣。

青衣被鹦哥看的心里发慌,一下甩开鹦哥拽得紧紧的手,快步走到桑树下的石桌旁,盛起一小碗白粥,边吃边想刚刚鹦哥到底说了什么。什么衙门?又关百姓什么事?汴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汴梁确实是发生了大事,这大事还是他们自己造成,只是如今刚刚睡醒的青衣明显还没缓过来,再加上鹦哥一阵连珠带炮地急问,使得青衣更是转不过弯,整个脑子跟个浆糊似的,一团乱。

“好了,还是我来说吧,我也好奇半天了。”见鹦哥越说越说不到要点,桑娘不由掩唇而笑,慢悠悠开口接话道:“你把林泽远救活了?”

“恩?恩。”一个嗯字,青衣的纠结成团的脑子总算弄清楚了,原来说了半天就说这个啊,这鹦哥,怎么说话的,这把人绕的?想着青衣便有些面色不善地白了一眼鹦哥,无语地摇摇头。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假死?”桑娘倒不是不相信青衣的手段,更何况还跟着一个看不出深浅的墨泽,只不过觉得这事有些奇怪,明明已经死过多日,就算是枉死,灵魂也应该被收进了地府,又如何能还魂复生。她可不相信,青衣会为着一个“好人”而不惜去地府劫魂。

“唔……”青衣想了想,又喂了口粥到自己嘴里,才十分平静地开口解释:“他是被浮游噬魂了,我和墨泽正好发现了,就顺便救了。”

“哦,是这样啊!”桑娘点点头,原来是浮游,这种连妖和灵都算不上东西,竟然是它,还真让人意外。只不过,据她所知,浮游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现,必须有十分强烈持久的执念或者恶念,才能衍生这种纯代表恶的东西,那这么说来,又是什么东西衍生了恶呢?

桑娘也没多做停顿,想到这里便又接着问青衣。

青衣听到桑娘的问题难得地顿了下,表情略带怅惘和疼惜地盯了手里的粥半天,才淡淡开口:“浮游是也、他妻子衍生的,噬掉林泽远的魂魄……”青衣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才接着开口,“却并不是林氏的本意。而她也为这付出了代价……”

“等等,等等,青衣,你明明说要讲给我听的,我还没到了,你怎么就说起来了,青衣,你不公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墨泽忽然出声之后便快速地朝他们疾驰而来,满脸的委屈和好奇。

青衣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解释,等他安安静静地坐到椅子上,便接着说了起来。

第四十章 林泽远(8)

这其实是这众生芸芸的人间最普通不过的故事而已,却是人心最奈何不了的故事,无关风月,只关情。

林氏原名徐婉君,本是林泽远手下一名大掌柜的独生女儿,幼时便德名,其父徐泰在一次和林老爷一块出行收药的过程中遇上了土匪,一行人死伤无数,药品皆被土匪夺去,而林老爷则被当时小有身手的徐泰拼死救出,而徐泰也因此受了颇为严重的内伤,没多久便离世了。在离世前,林老爷感念其救命之恩,又欣赏婉君的贤德之名,便与其定下了婚约,只等婉君及笄之后便将她迎娶过门。

徐泰死后,林老爷并没有因此而违背诺言,反而在徐泰死后便将婉君接到林家,没过两年便为二人举行了成亲之礼,正式结为夫妻,而在二人成亲没多久,林父便也因旧病而撒手人寰,只留下林氏夫妇接手林家。

林泽远本是大夫,对情之一事看得颇淡,故而从林父为其结亲甚至后来迎娶婉君,他都并未出言反对,且在她看来,林氏贤良淑德,娶妻娶贤,虽说他对婉君并未有男女之情,但却对其敬爱有加,十分尊重。

林父死后,林泽远便全全接手了林家药铺,再加上他心善仁厚,故而常常因为医事而鲜少归家,而他自然也没有想到家中独自一人等待其回家的林氏。

而林氏,虽然能体谅相公的医者仁心,然而,一年,两年,再贤德淑良的女子,也受不了自己相公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且由于夫妻二人同房较少,再加上婉君本身体寒,二人成亲数年,婉君的肚子也没有什么反应,这也让林府的一些较为嘴碎的下人议论纷纷,而林府的老管家,甚至产生了为少爷纳妾的心思,再加上林泽远确实很少回府,婉君是有苦不能诉,常常一人在房中落泪,然而,她也是个坚强的,哭过之后还是持着林家主母的身份替相公打理府中事宜,不让在外辛苦的相公再为家中操心。

然而,就连这种平静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

几个月之前,林泽远忽然带了一个柔弱美貌的女子到林府,并解释说这个女子是其半路救下的,女子父母都已经不幸身亡,独剩女子一人,且其身上有一种十分奇特的病症,考虑到她的情况,林泽远便将其带回府中,一方面可以让她先安置下来,其后好寻找她其他的亲人,另一方面,也方便他医治女子的病症。

或许林泽远并无它意,然而此举却在林府引起了轩然大波。

由于此女貌美,柔弱纤细惹人怜,再加上林泽远自从女子入府后便日日归家,且一回府便直奔女子所在的别院,顿时整个林府都猜测林泽远可能要将这个纳入府中,而这些话自然也传入了身为林府当家主母林氏的耳中。

林氏也曾想过找想过询问一番,然而自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这是女德中最不该的妒,只好满心苦涩地看着自己想过日日出入其他女子的府院,任由下人私下议论,且人人都争着讨好着未来的“新夫人”。

芸芸众生,不解风情的男子何其多也,妻子空闺寂寞的又何其少也,再大的忌妒也是无法衍生那代表纯恶的浮游,除非,是碰触过一种叫做棷的植物。

这种植物很奇怪,是一种异种生物,就是在上古时期都很难见,没有知道它什么时候出现,又为什么出现,但是知道它的人都了解这种异物有一种很奇特的作用,那就是催化。

是的,催化,一种很奇怪的让人无法解释的功能,然而,这种催化功能,只能作用在无形的东西之上,也就是类似感觉、情绪和疾病。

青衣也是第一次碰见,在那个看起来孱弱柔美的女子身上。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让青衣一接触到那女子,便从心底发出一阵轻微的抵触,一阵类似拒绝虚假的感觉。然而青衣当时握住那女子手的时候便仔细查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同,除了吸附于她身上的浮游,什么都没看到,直到一旁静立的墨泽忽然啧啧了两声,暗自传音给她,她才知道,原来这女子身上竟有如此不同的东西。

说来也怪,那异物似乎有特殊感应,似乎是发现了他们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竟然就二人的眼皮子底下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再怎么找也看不到,而那女子,原本苍白的脸色,慢慢地竟浮出一丝红晕,这不由不令青衣暗自心惊,就是见多闻广的墨泽,都在一旁啧啧称奇,竟然可以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真是太有意思了!

后来,青衣便向墨泽询问了一下关于棷的神奇之处,然而,没想到的是,墨泽竟然也知道的不多,除了知晓了它对情感有催化作用外,只有今天才知道的,对人体,也会有损伤。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言归正传,正是由于这颗异物的存在,导致原本只是有些强烈的情绪瞬间被无限化,并在日益吸食林氏生气的情况下,衍生出纯恶的浮游,然而,不禁吸食会破坏宿主的身体,就是由自身衍生而出的浮游,都会有反噬的可能,而林氏,正是无辜的死于这种反噬之下。

至于林泽远,则是另一个十分无辜的受害者,由于浮游是在林氏不知道的情况下衍生的,她的情感对象自然主要是针对林泽远和“新夫人”,只不过,一个爱,一个恨,本来,浮游是吸噬恶的力量成长的,也就是,无意识之下,林氏衍生而出的浮游本是针对“新夫人”的,但有句话说得好,那就是阴差阳错,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怎样想就怎想来的,生活,更多的是出其不意,而恶意,就像一根细细的穿衣针,虽然细小不可见,然而,它总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刻戳你一针,而一不小心,可能,便为此万劫不复。

所谓阴差阳错,便是浮游在追寻“新夫人”而去的途中,最先碰到了从她房中出来的林泽远,相比于恶念,最吸引它的,莫过于纯净无垢的灵魂,于是,原本专门去吸噬“新夫人”魂灵的浮游,便一下子附上了林泽远的魂魄,并慢慢将其完全吞噬,而林泽远,则在魂魄完全被吞噬之后,于当街“死去”。

前面说过,浮游并不是一种聪明的东西,相反,它很蠢,在感觉到自己力量增加之后,它立马调头回去吞噬了衍生出它的宿主,林氏,而后,在宿主死去之后,又按照原本意识去吞噬“新夫人”的魂魄,只是愚蠢的浮游在杀掉宿主之后,是再没有力量去吞噬他人的,无辜的“新夫人”也因此种种,而逃过一劫。

而这,也便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不过,请之一字。

第四十一章 缘起

“诶,姐姐,那按你这么说,棷被取出来之后,那个曾玉韵就不会那么黏糊林泽远的吗?”故事说完之后,太阳已爬上半空,氤氲的热气在人身上蒸腾起一层薄薄的细汗,青衣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淡淡地白了一眼问出这个无聊问题的鹦哥,不甚在意地回道:“你去问她啊?我怎么知道?再说,棷只是无限扩大,有不是无中生有。”

“啊!那岂不是还是以前那样!“她最不喜欢那样的女子了,柔柔弱弱的,只会装可怜讨蠢男人的欢心,哼,还有那个林氏,也真笨,怕什么,就算那女人入门也不过是个小的,笨死了!真是……

想到这里,鹦哥顿时觉得满腹怨气,一抬头,就见青衣老早走了,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厨房了,就剩坐在一旁依着桑树悠闲喝茶的墨泽,顿时,鹦哥一个眼刀子就丢了过去,哼,都是蠢男人,坏男人,越看越讨厌,想着,鹦哥恶狠狠“哼”了,一甩袖,扬长而去,徒留无辜被看成蠢男人的墨泽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惹着这位小祖宗了。

再说林泽远那边,自从他死而复生后,汴梁里受过他恩惠的百姓都暗地里成他为菩萨转世,好人有好报,而林家铺子后来的生意也更好了。不过,这都不是现在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林氏死了,而且不可能死而复生。

结发多年,林泽远对婉君一直颇为敬重,经此一事,他不知何故死里逃生,而婉君却再也不能醒来,不得不说,林泽远心中是十分悲痛的,将林氏恢复正常的尸身带回府后,接连几日都不曾出府,下人们纷纷议论这是少爷怀念夫人了。

而说到林氏,就不得不说这次阴差阳错逃过一劫的曾玉韵了,他恢复意识以后,自然也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棷只是加强,而不去取代,故而她醒来后,收敛了很多,且由于府中正在办林氏的丧事,没有谁特意照料她这么一个外人,故而并不出头,只不过接连多日和林泽远的相处,虽然没有别的事情,不过是看病,然而,日久生情,曾玉韵确实是对林泽远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当然,棷没有了,她的病自然也好了,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而林泽远,此时早已不记得这个曾经十分吸引自己的病例了。

而衙门这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官府根本无法解释,只能对外声称林泽远之前的状态是假死,并不是真死了,更不是所谓的死而复生,而林氏,则经仵作和林泽远自己后来的验证,却是死于突发的急病而亡的,以平复百姓心中莫名的恐慌。而这些,正好都应了当初青衣对此案的设想。

时间飞逝,再深的记忆也会被时光磨片,而这件事,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拾味居,除了偶尔能在晚膳时看到有些形单影离的林泽远来店里吃饭,基本上,再也没能在街头巷外看到以前常常出诊的他,只有那从不曾真正走入林泽远生活的曾玉韵,底下传言并不多,或许就如同她出现那般,这一次也是那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这天傍晚,青衣一行吃过晚饭,便全都躲在桑树底下倾听夜里蛐蛐的奏鸣,院外繁星满天,所有人都懒懒散散的,谁也没有说话,半眯着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而在内城某一处,和往常一样办案归来的风逐浪此次却被弟兄们围在一起灌酒,长久以来寂静肃穆的衙门后院,顿时就响起了一阵阵如擂鼓般的叫好声!

“来!大哥,再来一坛!”

“来!来!来!这可都是兄弟们平日攒着专门留着孝敬老大的!来!喝!”

“对!再喝点,喝醉了,胆子就大了,就敢跟秦姑娘求亲了!来!再喝!”

“就是,大哥,多喝点!”

“就是,大哥,你不知道,你不回来,你都不知道那小子多嚣张,天天粘着秦姑娘,我猜那小子肯定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整天就知道缠着秦姑娘,妈的,还长那么漂亮,跟个姑娘似的,看着就让兄弟心烦!““就是!就是!““来,来,再喝,喝完了,兄弟们给你送行壮胆,保证大哥你顺顺利利娶回嫂子!““对!对!对!来,喝!“……

而和青衣一起坐在后院,趴在石桌上的墨泽,却是半眯着凤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点也不知道有人在背后编排他,不过,就是知道了,这些话估计也只是让他笑的更开心罢了。

饱暖是淫欲,青衣他们可没想那么多,他们只是肚子饿了。

是的,也不知道是今天感觉太舒服了,还是今天太累了,在桑树下作了一个多时辰,几人的肚子竟然不约而同地闹起了空城计。

除了一向面无表情的阿三和脸皮厚如城墙的墨泽之外,几人对看几眼全都默默地扭过了头。

大家又集体静坐了一下,青衣便和桑娘同时起身,互相对望了一下,一起朝厨房走去。

由于很多第二天的菜都已经送到店里,故而现在厨房除了一些新鲜鱼肉之类的,真可谓说得上是满满当当,要啥有啥。

“晚上不能吃太油腻,就做个山药鲜蔬汤吧。”青衣左手挑挑,右手掂掂,很快就选好了做汤要用的蔬菜。

“你做汤的话,那我就做点面吧,垫垫肚子。”桑娘点点头,从面桶中舀出一大瓢白面,放入釉盆中便开始挽袖子。

山药、胡萝卜和大头菜,青衣将他们洗净后,全部用刀快速地去皮切块,红红白白地放入一旁的钵中,而后取出一根新鲜的嫩玉米,切成滚圆滚圆的圆柱,而后西红柿划浅刀,入滚水汆烫片刻,取出去皮切块,再加上成朵的黑木耳、青花菜、黄豆芽、蜜枣和鲜香菇,基本材料很快备齐,而另一面,桑娘也已经揉好了面,抹上油后面搁在一旁准备拌面用的热菜。

加水,煮沸,下菜,滤渣,很快,真真浓郁的香气便顺着开着的窗户和门传入微凉的后院,顿时,几人的肚子叫的很大声了。

由于就一个汤和一份面,故而很快便做好了。

青衣和桑娘做好之后便一起端了出来,放在石桌上之后,给每人盛了一碗汤加一份面。

才坐下,青衣刚刚端起自己的碗满足地小酌了一口,就感觉自己衣袖一紧,一转头,果然看见某人又凑了过来,腆着脸便求道:“青衣,把你那碗给我吧,我这碗给你。“某人说完,便把自己也喝了一口的汤给青衣递了过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青衣眼角抽搐了一下,直接起身意欲摆脱某人的咸猪爪,(其他人已经见怪不怪,边喝汤边看好戏似的盯着他们。)就在这时,忽然从院门口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众人惊悚,一回头,顿时吓了一跳。

第四十二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原来,站在青衣院子门口出声阻止的人正是此刻酒醉胆儿肥的风逐浪,此时的他因醉酒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而带着一丝坚毅,一眨不眨地盯着有些惊愕的看着他的青衣。

“风捕头,你怎么来了?”青衣是真的有些好奇,这么晚了,还喝得这么醉醺醺的,难道是跟人打赌打输了,过来领罚的?

青衣不知道,她还真猜对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风逐浪确实是喝醉了,而且还跟他那群损人的兄弟打了个赌,虽然是被激的,只不过,却不是打赌输了过来领罚的。

再说青衣这边,原本拉扯青衣衣袖的墨泽见这个已经混得脸熟的情敌,颇为不满地撇撇嘴,虽说不情愿,但还是顾忌自己身份,下巴一扬,十分骄傲地松开了紧抓不放的爪……

而鹦哥,一向对谁都是凶巴巴的小丫头,却是仅仅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风逐浪就又低头吃饭了,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惹得一直受她白眼的墨泽直瞪她。至于胡为和阿三,从始至终就耳朵动了一下,其余的部位,就是端碗的姿势,都没有变一点。

对了,还有一位,就是桑娘了,也是唯一看起来对眼下十分感兴趣的人,则边喝汤边看戏般地盯着他两。

“我……”风逐浪张了张嘴,那句话,已经在心口回转千百遍,在来得路上,在孤身索凶的途中,甚至如今,就在喉间,然而,在看到自己午夜梦回仍不能忘却的女子,表情无辜又有些好奇地盯着自己时,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青衣见风逐浪有些傻傻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眉眼弯弯地笑了会,才招呼他道:“既然来了,就一块过来吃点吧。”说着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招呼风逐浪坐了下来。

“风捕头,你是今晚跟手下打赌赌输了被他们赶出来了吗?”青衣喝了口汤,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恩?嗯,是。”风逐浪现在满脑子浆糊,听见青衣的问话,便十分木讷地回答道。

“噗!”却是一旁的桑娘听到这回答忍俊不禁地将口中含着还未咽下的一口汤全喷了出来,这呆子,也太好玩了!

青衣却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也忍不住掩口而笑,哎呀,她随便说说的,还真是……

至于墨泽,从看到风逐浪起就十分不爽的他此刻见他那呆傻的样子,十分不屑地嘲笑了一声。

风逐浪于是更尴尬了……原来就通红的脸,此刻已经如火烧的云彩般,都要溢了出来。

再说拾味居外,本来天黑就了无人烟的街道,在贴着青衣小院的围墙边,紧贴着墙壁扒着两个黑黑的人影,人影都是静悄悄的,时不时小幅度动一下,有风吹过的街道,不时还传来两人的窃窃私语:

“哎呀,大哥咋还不说?”

“就是,急死我了!”

“咋还不说?”

“大哥,说呀!哎呀,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

而在黄昏时都一直闹腾的衙门后院,此刻也是人声鼎沸,时不时传来众人高高的欢呼声,或者,丧气声……

“风捕头说话真有意思。”桑娘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忍住笑,才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样子夸赞坐如针毡的风逐浪。

“切,”听见有人夸风逐浪,墨泽吃醋地把碗重重地放到桌上,斜着眼睛瞟了又笑起来的桑娘一眼,一转身,又趁青衣不注意,一把揪住她的半截衣袖,腆着脸问道:“小青衣,你说我有意思还是这个家伙,有意思?”

青衣嘴角抽搐了一下,可以放开她的袖子,补衣服也很花钱的,随即白了一眼墨泽,面无表情地呵斥道:“放开!”

墨泽一听更加不乐意了,晃着身子跟着要糖的小孩似的,拽得更紧了。

“青衣,不要啦!”

“放开她!”众人都已习以为常,各都默默吃自己的面,喝自己的汤,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们一个,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如旱雷般的暴喝平地而起:

“放开她!”

出声者自然还是今日十分不正常的风逐浪,只见忽然从石凳上一弹而起,直挺挺地跟个柱子似的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瞅着正抓着青衣袖摆的墨泽。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然后所有人上上下下从头到脚把风逐浪看了一个遍,每个人的脸上,都浮起了十分惊诧的表情:这是怎么呢?

却说墨泽其实也被吓了一跳,只不过,这个吓的意思有点不一样,而是,从没想到,眼前这个碍他眼的情敌凡人,竟然敢吼他?对,就是吼他。他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人这么正正经经地吼过了,这不由地令他对风逐浪另眼相看,哎哟,小子,不错啊,跟我抢女人就算了,还敢吼我!

“额,”青衣怔了一下就反应过来,笑着打圆场道:“没事,他开玩笑的,没别的意思,你不用放在心上。”

却说听到青衣解释的风逐浪表情更加微妙,隐约中甚至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对谁的憎恨,而后,风逐浪转过头给了青衣一个安慰的眼神,柔声说道:“不用怕,不管是谁,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而眼神,却似有所指般斜看向一旁有些痞痞的墨泽。

……

“大哥威武!”

“大哥真棒!”

“快,把消息传回去……”

与此同时,从黑暗的某墙角,飞出一只扑腾扑腾的灰鸽子,唰一下朝衙门的方向飞去了。

再回到拾味居,却说风逐浪此话一出,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诡异,齐刷刷一下看风逐浪,一下看墨泽,再一下看青衣。

他们三个之间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不知道为什么,众人的心头都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青衣一听便明白了,怕是风逐浪是误会了什么,又看了一眼旁边直挑眉的墨泽,顿时就知道,风逐浪估计是担心自己被墨泽欺负了,且又害怕自己忌讳墨泽是官宦人家,专程过来给自己撑腰的。想到这里,青衣感到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温暖,她抿唇笑了下,看着一本正经的风逐浪轻声对说道:“风捕头,多谢关心,但你真的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风逐浪一反常态没有听青衣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他又看了一眼一旁“虎视眈眈”盯着他俩的墨泽,而后十分认真地看着青衣,一字一句说道:“我没有误会,我只是不喜欢他这样缠着你,我只是想向你求亲,我只是想知道,你愿意嫁给我吗?“话音才落,整个后院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原本都漫不经心看笑话的众人此时表情都十分凝重,一个不落全看向了已经呆呆的青衣。

“就是这样,大哥威武!““太棒了!不愧是大哥!““大嫂肯定感动死了!”……

然而青衣此刻的表情却十分,嗯,奇怪,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可自拔的回忆中,她的脸上,或者说脸色,不时伤感,痛苦,悔恨,然而不时又让人觉得甜蜜,平和和满足,而后是深深的恐慌。

鹦哥有些担心地轻声问道:“姐姐,你?“然而话还没问完,却见青衣忽然如崩溃了般,突然一闪身,消失在原地。

“秦……“风逐浪张嘴结舌看着空无一人的地面,青衣,刚刚就在自己眼前,听到自己的求亲,忽然消失了!

“秦衣!“

第四十三章 除却巫山不是云

“都是你,求什么亲,不知道你不能跟姐姐求亲吗?”鹦哥见青衣离去,气的直跺脚,口不择言便冲着一旁的始作俑者厉声斥责道。

“我……”风逐浪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求亲,为什么青衣一副那么惊恐受伤的样子,而且,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凭空消失了!

“好了,别说了,还是想想青衣可能去哪里呢?“桑娘隐隐有些担心,这些年来,青衣虽然嘴上不说,然而那么一个人,哪那么容易放下?而今时光荏苒,物是人非,那如清风般陪着青衣谈笑辩驳的洒脱男子,早已不再是当年模样,然而,那样的口气,那样话语,怎能不让人忆起那皎白月光里最流光溢彩的繁星。

“唉……”桑娘暗暗叹了口气,趁风逐浪不注意给他使了个咒术,篡改了青衣活生生消失的事实,变成掩面而去的记忆,而后委婉两句,将他送出食居。

院内,几人鹦哥面色都颇为凝重,然而却无一人离开后院前去寻找消失的青衣,这件事情,不论他们如何忧心,最终只能有青衣自己解决,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在这里默默地等待她的回来罢了。

星明似河,映照的大地一片洁白。不知何时钻入桑树密叶中的胡为,默默枕着自己的双臂,仰头望着漫天的繁星。果然,她还是没有忘记,或者说,一直都记在心里。

这些年,自从那个人走后,青衣便很少再提及那人的名字,除了他离去当天,独自一人消失几日之外,她再也未为那人做出任何失态的事情,哪怕是见到了那人的转世,也只是如普通朋友般说说笑笑。这种反常的事情,让其后的他们,都不敢有谁在青衣面前专门提及此人,只是他们都知道,她并不是忘了,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做什么,妄然出手,所需的代价,他们在最开始,便已经见过,而如今今,没有谁,还想再重复那样惨烈的伤痛。

桑娘阖上大门便缓缓移步进院,却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墨泽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见人已到齐,便好整以暇的弹弹衣袖,倚着石桌,抬眸启唇:“是不是有谁该跟我解释一下,青衣这是去了哪里?还有,”墨泽单手托腮,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叩击着冰冷的桌面,眼眸深深地看向跟热锅上的蚂蚱似的转个不停的鹦哥,“虽然少个情敌我很高兴,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我那个情敌他不能向青衣求亲呢?”

一直急的直转悠的鹦哥忽然听到墨泽此话,哼唧了两声竟停了下来,随即一扭头,鄙视地回到:“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墨泽闻言眸色一暗,随后却又浅笑出声,桑娘有些心惊,鹦哥说话太过莽撞,这人可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拉了拉鹦哥的衣带,桑娘使了个眼色给她,上前两步笑着说道:“背后议论他人是君子所不为,我们虽说只是一小女子,不过,青衣的事情,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说说的,神君若是有何疑问,大可待青衣回来之后再行询问,再者,”桑娘忽然顿了顿,脸上浮现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青衣的心事,又岂是我们所能猜透的。”

“桑娘真会说话,难怪青衣敢放心把店交给你。”墨泽说完,施施然站起身来,月华如扫,撒在他身上,墨色的锦袍顿时映射出一片明灭不定的光影,风吹来,漾起如粼粼波光似的的衣摆、发丝,远远望去,面前人真如画中般似要乘风而去。

没有多说什么,墨泽便慢悠悠踱着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见墨泽离去,桑娘暗地松了一口气,随即白了一眼兀自纠结着的鹦哥,有些无奈地提点道:“不管怎么说,他是神君,可不是一个可以任我们搓扁揉圆的凡人,他不在意的事情,并不代表我们可以不在意,所以,”桑娘很平静地看着鹦哥,“以后说话做事,不可过分。”

平常鹦哥见桑娘都是温柔可亲的,今日忽见她如此严肃,一时心中有些生畏,便讷讷地答了句:“知道了。”

桑娘叹了口气,算了,看样子,她估计连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收拾了一下石桌上的杯盘狼藉,几人虽说担忧,却还是十分无奈地各自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而青衣,其实哪里也没有去,还是在院中,只不过,是在院中的另一个空间罢了。

五色兰本体是植物,植物修仙,就算没有飞升,然而由于修行不易,自身修为就比一般的妖族甚至人类更为精纯高深,且,五色兰本身属于奇花异草,其自身便有很奇特的能力,除了自己,就是神魔,都不是很清楚,而这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连法力高深的仙君都做不到的:踏破虚空。

而如今,青衣正是待在这单独辟开的一个空间中。

空间到底有多大,青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除了上次进来过外,青衣对它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它的存在罢了。

身下的草地很软,轻轻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芳香,月色如洗,繁星如碧,映照着夜空下的大地一片苍茫。

青衣闭上眼睛,眼前不断浮现出风逐浪和那人在自己面前求亲的场景,明明是如此不同的,却总是忍不住想到一起:

“……我只是不喜欢他这样缠着你,我只是想向你求亲,我只是想知道,你愿意嫁给我吗?““青衣,不若,你嫁给我吧。“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素净的面容上难得地怕是一丝浅浅的红晕,又怕被人看见,掩饰性地端起刚倒得茶便往嘴边送,哪知倒把自己烫了个够呛,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完全没有了往日从容镇定的模样。

介之,介之……

两字如魔,不断在青衣嘴边呢喃,如呓语般一遍又一遍,苦涩、甜蜜、愤怒、不平……百种滋味一遍遍和那两个字一起在舌尖滚过。

介之,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四十四章 似是故人来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青衣便回了食居,只不过回来得早,直到桑娘早起准备饭菜,才发现早已在厨房内准备早膳的青衣,许是刚回不久,淡青色的衣带上微微沾染着些许湿气,低垂的衣摆隐隐有一层未干的水渍,鬓角含霜,远远伴着一缕青草的香气。

听见推门响,正在切葱的青衣停下手,自然地转过头,唇角微勾,对眉目柔和的桑娘浅浅地笑了笑,“早~”

“早~”桑娘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

很多事情,你不说,我不问,就够了。

青衣淡然回归,食居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然而,虽是如此,青衣既然不提,自是不会有人那般无礼地前去询问,就连几日前还嚷着等青衣回来一定问得清清楚楚的墨泽,在见着青衣之后,也只是平静地端详了一番之后,又恢复了往日模样,粘着青衣不撒手。

而风逐浪,从那天起,不说鹦哥他们不提他,就是连他人,都再没见过。

岁月如梭,白云苍狗,不知不觉间,半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却说这天一大早,食居几人用完早膳,青衣便约着桑娘,提着轻巧的竹篮,出门采买一些食居里快用完的香料,顺带买一篮鸡蛋回来。

话说离准备午膳还有很长时间,再加上夏日愈近正午,日头愈大,鹦哥吃完早膳便软趴趴地找了个阴凉地儿躲起来避暑了,还美其名曰消食,惹得胡为狠狠地鄙视了她一番。

早市很是热闹,人流随行下,青衣二人不仅买到了供食居一月之用的香料等,还意味地买到了几位新鲜的鲈鱼,二人十分满足,一人挽着一篮满满当当的鸡蛋,一人手提几尾活鱼,趁着日头还没有完全升起来,说说笑笑地便散步了回去。

却说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青衣一回后院就见从来都表情淡淡的胡为脸上浮现少许不耐和烦躁,而鹦哥则一副看好戏地模样站在远处,时不时拿言语挤兑两句。

见二人回来,胡为顿时敛了面上情绪,鹦哥则一蹦三跳地跑到青衣身边,大有一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秘密还是和胡为有关的样子。

青衣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养了这样的两货,摇摇头,青衣便放下手中的物什,和桑娘嘱咐了两句,用眼神制止了马上就打算滔滔不绝的鹦哥,走到一旁的胡为身边坐下。

“怎么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细细打量了一下胡为的神色,青衣温和地问道。

……

“没事,”默了半响,胡为才闷闷地答了句,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静静凝视他的青衣,又迅速地低下头去。

“鱼族刚刚来过。”半天不见青衣出声,胡为又偷偷觑了一眼默无声息的青衣,才略带烦躁地低声道。

青衣闻言顿时暗自松了口气,还以为青丘来人了呢,吓死她了,真是,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烦的,青衣微微笑了笑,“哦,是这样啊,我说怎么一进门就闻到好大一股鱼腥味,我还以为是我们买的鱼味道太大呢,原来是鱼族。’”

打趣了两句,青衣见胡为仿佛更烦了,不由有些纳闷,于是试探性地笑闹道:“难道他们鱼族公主招驸马,他们想要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果然,一说完,青衣就见原本双眉紧锁的胡为马上抬起头来,双目恶狠狠地瞅了他一眼。

被胡为瞅得一怔,青衣有些讪讪地转了转眼珠。

“切,就他这样,就是鱼族有公主也不会嫁给他,“早在一旁被青衣晾了半天的鹦哥实在受不了两人跟打哑谜似的的说话方式,忍不住出言打岔道,”是刚刚鱼族送了请帖来,请他这位救命恩人去洞庭参加鲤鱼族百年一遇的龙王祭。““哦?“青衣微微想了想,鲤鱼跃龙门,龙王祭倒确实是鲤鱼族十分重要的祭典,虽说自古以来,整个鲤鱼族就出现一位化龙的族类,”既是如此,你为何如此烦恼?“不怪青衣纳闷,龙王祭而已,且不过鱼族这么一个弱小的族类,不想去,推了便可,难不成还有谁勉强他不成?

说道勉强,青衣倒想起食居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位以恃强凌弱为乐趣的家伙,顿时便沉了脸,“是墨泽……““不是啦,“还没等青衣说完,鹦哥便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打断了青衣的话,”是引月珠啦,鱼族有引月珠,说是臭狐狸只要愿意前去洞庭参加这次的龙王祭,鲤鱼族便将珠子作为礼物赠给这位尊贵的救命恩人。““引月珠?“青衣微微皱眉,想不到这妖灵皆求的修炼至宝竟然在一个不起眼的鱼族手中,不过,胡为只是顺手救了他们而已,谢礼上次就已经送了,引月珠,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这么随随便便就送给一个外人?

认认真真思考了一番,青衣才问了出来。

却见鹦哥还没来得及张嘴说出什么,胡为就有些不自然地接话道:“他们想请我帮忙融冰。““融冰?“青衣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语地看了一下这两个说话大喘气的家伙,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可以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楚吗?”

原来,不知因何缘故,从四月初开始,洞庭湖表面因天寒而形成的一层薄冰便慢慢地开始融化,冰雪融化,这对择水而居的鱼族来说,自然是好事,也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的是,表层冰雪融化之后,洞庭湖竟然开始从底部结冰,由于结冰是从砂刮石磙的最底部开始的,所以能鱼族发现时,洞庭湖底已经结了一层近三尺的厚冰,且此次湖底的冰十分诡异,不仅十分寒冷,且不论用何种方式,这层厚厚的冰竟然都无法化去,且鱼族天上擅长水系法术,驱水化冰的就不咋地,刚刚出事那会,鱼族以为是春季的倒春寒,哪知道,不过几日功夫,鱼族靠近积冰的一些鱼类,竟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活活被冻死,其后,越来越多的鲤鱼族类死于积冰的寒冷,鱼族恐慌,相继请了不少鱼族类法力高深的其他鱼类来洞庭化冰,然而,不论把那些冰破开多少次,它不用多久都能恢复原状,且增长速度愈发的快,没多久,过来帮忙的鱼类便都讪讪地离开了。

所谓病急乱求医,鱼族本来还打算去求海族那些闭关修行的鱼族长老,然而,不说距离遥远,可能还没到鲤鱼族便灭族了,就是去了,人家肯不肯救还是一个问题。就在这时,鲤鱼族便忽然想起了化冰救过他们的胡为,顿时觉得这时唯一的希望,没做耽搁,还是上次两只鱼,稍作准备便来请胡为帮忙,还说,如果能解鱼族此次危机,鲤鱼族愿意奉上族类至宝引月珠作为谢礼。

只不过,那两只鱼来去匆匆,等青衣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去了。

“湖底结冰?这倒是一件奇事。”青衣沉吟了一番,引月珠对靠月修行的胡为来说,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异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青衣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似的,仔细斟酌了一番,青衣开口道:“要不这样,我和你一起去,一方面看看这次湖底结冰是何缘故,一方面看能不能化去积冰,取得引月珠。”

“啊!不行~我也要去!”胡为刚抬起头看着青衣,就见原本在一旁竖耳旁听的鹦哥忽然跳起来大叫道。

青衣……

就在这时,宁静的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衣回过头,就见一个捕快模样有些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院中;

“秦姑娘,你快去看看我们大哥吧,大哥……大哥快不行了!“

第四十五章 遥知不是雪

“什么?”话音才落,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青衣手一抖,脸色青白,迅速站起身来,然而,还没站稳,却是脚下一软,又跌坐了回去,“你说……说什么?”

桑娘此时反应过来,有些担忧地看了强作镇定的青衣一眼,踱步走到她身旁,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而本来过来没抱多大希望的方密和林正二人却是有些惊诧地互相看了一眼,这个反应,不可能是对大哥无心啊,那天回去大哥为何闷闷不乐?万千念头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方密看了一眼脸色瞬变的青衣一眼,语气颇为凝重地说:“大哥已经昏迷三天了,一直没有醒来过,期间除了唤了几声姑娘的名字,就再无意识,大夫说,在这样下去,怕是没过两日便得去了。”

“是啊,大……”林正有些急迫地接口道,刚说了个大字,就被身边的方密用肩膀撞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秦姑娘,你就跟我们过去看看大哥吧。”

青衣定了定神,十指透白地紧紧攥住衣角,声音颤抖地问道“昏迷?怎么会昏迷?发生什么事了吗?“听到青衣的问题,方密和林正有些踌躇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方密有些吞吞吐吐地低声道:“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就是,嗯,那个,大哥那天从……嗯,姑娘,你这回去之后,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而后几天,天天借酒浇愁,也不出门,衙门判给他的案子也不接,我们以为,嗯,他是……嗯,那个,伤了心,就不敢去打扰他,哪知道,过了半个月,都不见大哥出门,我们前几天专门去看他的时候,看大哥脸色不对,想着让他散散心,就叫他一快去飘……嗯,那个,嗯,玩玩,喝喝酒,当天晚上,大哥喝得大醉,我们几人也醉醺醺的,就各人回各家去了,谁知道,其后两天不见大哥的身影,我们还以为,他还在,……,嗯,那个,就商量着去劝劝他,哪知道,一去才发现,大哥竟然已经昏迷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找了大夫过去,大夫也说不出缘由来,这不又过了一天,我们看大哥情况不对,就,嗯,过来找秦姑娘,嗯,希望,秦姑娘,那啥……“说到后来,方密都有些说不下去,本来就是,虽然作为大哥的兄弟,他们是有些怨拒绝了大哥的青衣,但是,看青衣今天的神情,再加上这事本来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他们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方密为难地摸了摸脑袋,拿脚踢了一下一旁不做声的林正,示意他接着说,林正却更是尴尬,张口结舌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那你们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或事?”青衣脸色难看地接过话,昏迷,无缘无故昏迷,绝无可能,自然,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切的起源,或许可以说是她那天晚上意指拒绝的离开。

而在两人出现之初,本来颇有敌意的墨泽此时却是摸了摸下巴,歪着脑袋,似乎回想什么来着。

“啊?”没料到说了半天青衣问了这么个问题,方密和林正都愣了一下,而后才一副反应过来地样子,抓头挠耳地想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回到:“应该没有吧,那天,回去的晚,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再说,就是有人,碰到我们,估计,呵呵,也会绕着走,要说奇怪的事,”方密偏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顿觉有些为难,随即把求救的眼光调向林密,林密却是很仔细地思考了半响,才有些肯定地接话道:“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事,只是似乎,那天喝的酒特别香,也许是哪个兄弟身上带了某个姑娘用的香粉,反正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可以闻到一股十分奇特的异香。”

“异香?味道?”青衣思考了片刻,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一下子从石凳上弹了起来,眼神也是瞬息万变。

自然,原本就对此事有些怀疑的墨泽,自然也想到了这里,此时,有些奇怪,就有些不舒服地看了一眼方密二人,默默了转过了头。

鹦哥却是有些不明白,不知道这异香怎么呢。为什么姐姐脸色这么奇怪?胡为似乎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明白,直觉此事似乎没那么简单,但又想不出关键在哪里,脸色顿时也显得颇为凝重。

桑娘面色还是淡淡的,只是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青衣并没有完全放心那个人,只是,这个再发生这种事,不知道……

“风逐浪现在在哪里?你们现在带我过去。”青衣却是明白之后,不容拒绝地对方密二人说道,直起身来,素手紧握,朝二人而去。

话音刚落,林正二人皆有些惊喜地互看了一眼,对青衣快速地应了声,便转身朝前带路。而院内其他几人的脸色却瞬间严肃了起来。

青衣没想那么多,皱着绣眉,紧紧跟了过去,刚刚走到院门口,却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方密两人已行至大门外,便停下脚步回头对胡为说道:“胡为,现在介之有难,我恐怕不能陪你去洞庭了,其他人我也不放心跟着你,你心思细密,他们去反而会坏事。”青衣顿了一下,声音为难却十分坚定,“但你最好还是去一趟,那引月珠对你修行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另一方面,湖底结冰,或许此事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你这次去,如果可以,顺便查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件事。不过,”青衣此时已转过身来,双目定定地直视地胡为,肯定地说道“不过怎样,量力而为,不要逞强,万事小心,我们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胡为听完青衣之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应道:“我会的,你放心。”

因为有你的等待,不过多远,多难,我一定会跋涉千里,披荆斩棘,朝有你的地方奔来。

听完胡为的保证,青衣顿时勾了勾唇,对其他人点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而另一方面,从方密二人来到离去,自始至终青衣都没有理会的某人,此时脸色却有些难看,有些烦闷地走了两步,便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瞬间消失在院子里。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桑娘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明明早上还是风和日丽,旭日和风,此时天空,却是不知不觉爬上一层又密又厚的乌云,一点点,一片片,朝汴梁城上齐聚,不知为何,桑娘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第四十六章 为有暗香来

胡为是未时末离开的,也没收拾什么,独独拿了一颗从东海得来的珍珠,作为祭祀的礼物送给鱼族,想是鱼族都爱追逐有月华的东西,东海珍珠纳阴引月,是此类物品中的精品,作为礼物,也比较拿得出手。虽然,这趟洞庭之行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

青衣则回来得比较晚,到食居时天色已经一片昏暗,由于回来得晚,自然也没有碰见胡为。

细细端详了一番青衣的面容,桑娘暗暗揣测,此事恐怕不能善了。随即摇摇头,这样下去,可能又会没完没了,跟最开始的目的可是南辕北辙啊!青衣,能把握好吗?

前阁雨帘愁不卷,后堂芳树阴阴见。石城景物类黄泉,夜半行郎空柘弹。

绫扇唤风阊阖天,轻帏翠幕波洄旋。蜀魂寂寞有伴未?几夜瘴花开木棉。

往日叽叽喳喳的鹦哥今日却是和阿三一块,扮演了一下锯嘴葫芦的角色,眼巴巴地看着青衣从初初回来便坐在院中,眼神直直地看着某处发呆,直到现在星月如勾,菩提向晚。夜里的寒露在她的眉梢染上一点有一滴的寒霜,连带着睫毛,都一片晶莹。

忽然,青衣的睫毛眨了一下,一颗颗如琉璃般剔透的水滴颤抖着便滑落在青衣玉兰般的脸颊上,而在一旁目不转睛一动不动死死瞅着青衣的桑娘却被她这一动惊得心肝儿都跳了两跳,差点从地上弹了起来。

却见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青衣慢慢抬起被露水润成黛色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擦掉脸上的露珠,而后慢慢站起身来,环视一周。

“墨泽呢?”

“啊?哦~”鹦哥愣了一下,姐姐一开口怎么问这个讨厌鬼,但也没犹豫,鹦哥几部走到青衣身边,嘟着小嘴回答道:“不知道,下午姐姐走了之后他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反正食居里是没有的。”

“走了吗?”听到这个回答,青衣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怅惘之情,随即又摇摇头,自己这是怎么呢?此事本就与他无关,走了反而不用费心应付他没完没了的纠缠。只是,如今这个情形,不知道是青衣担心自己处理不了,还是潜意识有莫泽在什么都可以解决想法,忽然得知他的离去,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点不太舒服。

算了,自己堂堂一代凤皇,什么问题是自己解决不了的?只不过换了副身子,少了些许法力,难道自己就不能独自处理好事情了吗。暗暗自嘲了几句,青衣很快端平了心态,随即斟酌地开口道:“他失了命魂,其余的三魂七魄也已经开始离开躯体,在身周游离,我设阵困住了这其余的魂魄,但还缺聚魂丹一枚,”说到这里,青衣忽然苦笑了一声,自己本以为,聚魂丹,至少要到他而立之后才用得到,故而哪怕手上已有月夜幽兰,不过缺几味方药而已,竟然就耽搁了,不曾炼药,而今……,“我马上得去趟灵山,将所缺草药都带回来,鹦哥,胡为不在,你一个人得暗地守在阵中,不可让一些魍魉趁虚而入。桑娘,在我回来之前,食居和阿三几人还得麻烦你两天。”

桑娘暗自叹了口气,心里闪过对青衣的怜惜之情,这个恬淡如水的女子,为何上天总是让她生活有那么多的磨难和无可选择。

“嗯,安心去吧。”

夏末的夜晚,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过,翩跹而立的女子仿佛要乘着风势踏月而去,月色撩起些许悲凉,在女子淡雅的面上投下一丝阴影,青丝如瀑,偶尔掀起的弧度摩挲着衣带,稀稀疏疏地响。

青衣看着面前强忍着担忧对自己微笑的几人,紧紧攥起的手指不由松了一点,心头也微微发烫,不论以后前路如何艰险,只有你们还在身边,我都要继续前进的动力。

“嗯,等我回来。”最后说完一句,青衣一挥袖,身影化为一道微光,眨眼间便消失在院子里。

千里之外,蓬莱仙岛,百尺崖边,崖下云雾缭绕,时有仙鹤划过云层,仰颈清啸,更有飞鱼展翅,划涧流扶摇而上,天光之下,无数水珠如彩虹般晶莹剔透、斑斓美丽。

崖边,竹屏翠木,万花环绕,如织锦天幕,灿烂却不凌厉。

时有二人,相对而坐,间置一墨玉棋盘,棋盘上黑白双子,环扣追缠,步步杀机,却又绵密无尽,呈一派肃杀雍容的玲珑棋局。

棋盘两侧对坐两名男子,一人须发皆白,却颜若幼童,一人面若桃花,却显得清冷无情,青丝缭绕,眼沉似水。

似是思虑了颇久,白发男子捻起一枚白子,斟酌着便欲放下,就这时,忽见一直动也不动的另一男子出手如电,迅速从棋盘上拿起一枚黑子,随即抬起头,面上一派无辜和歉意,然而却只是抿着唇,不发一言地望着白发男子。

这种事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白发男子仿佛被定在了当场,指间白子还在,然而额角已止不住地一抽一抽地跳着,双目如电,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眉眼如画的男子,终于,仿佛再也受不了了,那男子身子一颤,直接从半坐的蒲团上一跃而起,捏着棋子的手指缠着着指着依旧云淡风轻,似在斟酌这一步重新下应该放在哪里。

“墨泽,你要是不想下棋马上就给我滚!落子不悔,落子不悔,才下了三日功夫,你说你悔了多少棋!你到底还下不下?还下不下!”那男子似是被墨泽那不断悔棋的行为给气狠了,粉嫩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颊粉红,好不诱人!

对面那男子正是几日前不声不响离开食居的墨泽,那日一走便跑到了此处,逼出了还在闭关静修中的观星叟,让他陪他下棋,以抒发心中抑郁之气。

初衷是好,只是下棋就忌心有旁骛,不能专心致志,墨泽从当日到现在,虽注意力努力集中在棋盘上,但一不注意便又走神了,然后就想到青衣将他视若无物的情景,顿时又是一阵胸闷气短,心如抓挠,落子就很多时候出错,偏偏他还想表明他确实在努力下棋,于是一旦发现观星叟下一步棋对自己不利,马上在他落子前将上一步棋子又捡回来重下。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僵持下来,偏偏观星叟说过,只陪他下一盘棋,没办法,他只好想尽办法让这盘棋下得要有多久就有多久。

眼见观星叟马上就要挥袖走人,墨泽终于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看了他而言,而后慢吞吞地开口道:“下棋最忌心浮气躁,你这么一副大火气的样子,哪下得好棋!”

观星叟顿时被他气笑了,眯着眼睛瞧了有半响,竟又一掀衣摆,又坐了回去。一言不发地开始执子下棋,观起棋局来。

墨泽见此也没放在心上,勾了唇角,心里又还是按捺不住地发起闹骚:

“哼哼,青衣,只有要我帮忙时才想起我……”

“……小妖怪……”

“讨厌的人类,还给青衣表白,哼……”

……

山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

却不知此时的食居却陷入了一片拨不开的云雾里。

第四十七章 山中方数日

仆勾之山。

临近中秋,清晨的山里,寒气尤为得重,天还未亮,微卷的细叶瑟缩地在秋风中打着摆,夏末的花儿此时也几近全部凋谢,只留一些未落的半黄的花蕊,有气无力地搭在细弱的叶茎上,灌深木厚,凉丝丝的露水一点点浸湿了黛色的衣摆,婆娑的衣角,随着行走,一下又一下拂过满地的秋黄。

青衣拽着背篓草绳的手微微松了一下,停下脚步,慢慢地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查看刚刚差点被自己踩到脚底的灰蓝色的矮植。

三日前青衣便到达了离别不久的灵山,然而,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前还芳草萋萋的灵山,此刻如同被魔气侵蚀过一般,到处弥漫着一股萧条的味道,满山的树木,无一例外临近枯死,有些生命力弱的,就像这次她要寻的方药,早已消失在雾霭沉沉的山林里,或者凋谢,或者死去,明明那日那斑斓地盛开在她和鹦哥眼前,此刻连一株也寻不到痕迹。

灵山,没了。在她不知原因,不知时间,不知何人的情况下,没了。山林中再没有自由惬意散行间的妖灵龟兽,就连平日哀啼不停地夜枭,也听不见它半丝声音。

青衣记得那日她心神震颤之下冲到曾经巴蛇的洞府,然而洞中再无半个人影,就连以前喜欢躲在石缝间偷瞟避暑的小蛇,都全都没了踪影,整个洞府,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石穴,仿佛所有的妖灵,都约好一同出去游玩了。

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纵是满腹惊疑,然而时间却不容她再耽搁下去,她来不及再查探是否山中还有什么其它的蛛丝马迹,便有所预感地迅速朝灵山最近的山林而去。

方药,方药,已经缺了一魂,聚魂丹再不成,那么他真的就要从这个世界湮没离去,她不能实现当日她的诺言,陪他看尽天下风光,那么,至少,要将他原有的世界,完完整整地还给他,而不是一个排斥他的世界。

不能,一定不能……

然而,果然如她所想那般,她连夜不停地赶往附近其它几座神山,然而,山中要么秋木凋零,要么已经就是寸草不生,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迅速朝其它的山脉而去,期待还有山脉未被波及。

直至到了脚下的仆勾之山,看见脚畔那迎风颤抖的蓝色小花,青衣才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由苦笑起来。

这件事,希望不要和她所想那般,天下,已经多年未生战事了……

太平,是如此不易。

七日,整整七日,原本最多耗上2日半的行程,硬生生被寒草萋萋的山木给拖了下来,青衣身上来时本轻逸如若天边云围的衣裳,此时由于连日赶路,被秋日山中尖刺倒立的荆棘和沉甸甸的寒露染成一片斑驳,再看不出衣服的原状。

深秋,潭水深碧,时而从林隙中吹出一两丝淡淡的清风,湖面也仅仅是晃动两下,而青衣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苦笑了一声,青衣蹲着湖边,鼻头微涩地看着水中的倒影,她什么时候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这般惊恐不安,流离失所。

回到食居时,青衣已换上一件兰芝镶边的鹅黄色襦裙,纤细的腰身如池中清莲,娉婷摇曳却迎风而立。流云般的青丝也仅仅用一直梨花色玉簪给挽了一截,斜斜地坠着,曳着肩上的青丝愈发轻盈。

西去的落日余晖飘飘洒洒地逸下一大片,微暖的金黄色映着青衣优萼的衣裳,顿时给整个食居都涂上了一层温情。远处的长街,回廊下还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商议着是夜何处针砭时弊,而西边的飘香楼却早早地亮起了橘色的灯笼,妖娥艳女挥着柔软的丝帕,玉璧轻扶,倚着朱红的漆木长廊,软软糯糯地娇笑轻啼。

青衣的眉眼慢慢地软了下来,欺霜迫雪的眼神也在桑娘几人舒展的嘴角不动声色地轻绵了起来。

“姐姐,你回来了。”鹦哥声音中掺杂着太多的惊喜、害怕,让青衣原本平静的心都忍不住微微疼了一下。七日,实在是太久了,就算是以她和胡为的教程,四日内也能轻松去个来回。更何况是姐姐。七日不归,她甚至以为姐姐出了什么事,若不是桑娘厉声责她莫忘了青衣走之前的交代,她怕是一时冲动弃了那人追寻青衣而去……

还好,她没事,她安全地,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青衣暖暖地勾起嘴角对鹦哥笑了一下便接着问道:“风捕头现在怎么样呢?”

“嗯,风捕头现今也醒不过来,旁人看着就像离了般,留在外面多有不便,我便把他安置在食居里,嗯,就在神君以前居中的房间,倒真是神仙,住过的房间也灵气馥郁。至于县衙,我让鹦哥使了个法,弄了个假身搁在那里,死不死活不活的,县衙不断叫大夫开药吊着,不过,”说到这里,桑娘忽然顿了一下,有些促狭地眨眨眼,“这两日城中不断有人声称在食居吃坏了肚子,说我们食居不干净,让老板给个说法,我查了一下,好像是风捕头身边那几个小家伙鼓捣的。”

青衣闻言顿时似笑非笑地看着桑娘,也不说话,只是将身后的背篓卸了下来,搁到一旁的圆凳上,端起阿三递来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带熏熏的暖气裹入腹中,才轻笑地回她道:“我们的桑娘子连衙门捕头都敢往屋里藏,不过几个小喽啰,桑娘怕是连看都懒得看。”

桑娘见她如此打趣自己,却依旧笑盈盈地,“若只是几个普通的小喽啰,我自是不会放在眼里,只不过,这可是连咱们老板娘都不禁动容的风捕头身边的红人,我岂敢怠慢。”

“所以呢?”青衣又舒舒服服地喝了口暖茶,慢吞吞接过话茬。

“自然是我等深觉惭愧,关门谢客啊!”桑娘说完满眼的笑意,晶莹剔透的眸子如仲夏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夺目。

青衣敛下眼睑,低垂的眼中盛着淡淡的感激。鹦哥还是个孩子,纵是有高深的法术亦无法在这人世间肆意妄为,而阿三,却拘于天性,人情练达之事,更不能指望他,胡为又不在,只有桑娘,在这样的时刻能够施手相助,而她之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呵呵,即使如此,那桑娘可想好如何赔偿我这几日来的钱帛?”青衣笑得轻快,语气却故意端着几分严肃,唬得一旁不明所以的鹦哥一愣一愣的,桑娘顿时笑得更加欢畅了。

待笑够了,桑娘才抹着从眼睛笑出的泪水看着青衣道:“不若我用下个月的工钱相抵。”

青衣抬起头,却是轻轻地笑了……

“我先去看看风捕头吧。”

第四十八章 世上已千年

结界中的男子,眉目舒展,静静地闭着眼眸,微黑的肤色在黄昏透过窗棂的光线镀照下显得一派温然,少了平日被琐事压着的忧思愁虑,神情被仿若睡着了般宁静安然。

像极了上一世的他。

桑娘暗暗看了下青衣温柔的眉眼,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这份情,怕是没那么容易放得下,也只是一瞬间,她忽然恍惚想起每次她因此灵力不继病卧床榻时,那人也是端着柔得仿若春日化不开的日光似的的眼神望着自己……

“他的生魂,有线索吗?”等桑娘回过神来时,正好听见青衣低着头询问自己。

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桑娘才正色道:“没有,我这几日也专门去他常去的附近查探过,按说如果生魂离体,只要没被人收去,应该是在肉体常去的地方徘徊,只是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没寻见。”

青衣闻言点了点头,只要没被人收去……呵呵,顿时又想起一片荒芜的灵山,总觉得不是吉祥的征兆。

“胡为呢?还未回来吗?”青衣蹙眉想了一下,不禁有些诧异,七日,她是由于突发之状所耽搁了,胡为按说昨日就该回来了,难不成,也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何,青衣觉得心里一阵烦躁。

“嗯。“看着渐暗的天色,桑娘也不禁有些担忧。

……

“桑娘,这两日怕是还得麻烦你和鹦哥一起护着这阵法了,药已齐备,我得准备凝神炼丹了。”出丹便得四日,且服下也只能让其在没有生魂的情况下醒来,至于其他的,她现在也想不了这么多,而法阵确实可以困住魂魄,但却在半月之后却会如同吸引蜜蜂的嫩蕊似的,找来无数噬魂的魑魅魍魉,如果那时丹药还未成,虽说不至于魂飞魄散,但却会如上一世那般,无数地府阴间的魑魅魍魉冲击阵法,到时再想办法,便更是难上加难,现在的情况,不论是对于他,还是她,都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青衣抬起头,淡淡地看了眼不论山河如何万变依旧肆意宽广的天空,轻柔却微带蔑意地笑了下。

“辛苦了几天了,赶紧去休息一下吧。”桑娘有些心疼地看了看缱绻恬笑的青衣,有些心疼地催促道。而一直担心青衣的鹦哥早就从刚开始就跑到青衣房间给她铺床、暖床,甚至床铺她都用清洁术收拾了一遍,坐在青衣房间的窗边,眼巴巴地瞅着两人说话。

此时听见桑娘终于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立马笑嘻嘻地应声道:“就是,姐姐快休息吧,床我都给你暖好了。”

不知怎的,青衣听着这话总觉得怪怪的,怎么跟侍寝的妃子似的……

夜,终于来临,萧瑟的秋风刮过空荡荡的长街,呼啸着卷走一地的枯叶,枝叶摩挲,发出飒飒的声响,咯吱咯吱地,无端端生出一地寒意……

……

天色还未大亮,青衣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小心地为还在熟睡中的鹦哥带上门,这孩子,昨夜闹了半夜要听自己这七日发生的事,可是本就没有什么事,不过山木凋零而已,难不成要她说,有人把神山刨了,支吾了半响不知道怎么解释时却发现那孩子拽着自己的衣袖睡着了,死死地拽着,神情疲惫中却带着满满的放松与信任,顿时看得她十分心疼,这几日,怕是她尤其担心……

清了清心中的杂念,青衣去库房拿出昨日带回的方药,又整理了一下其他所需的药材,看了一下已经微微透亮的天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门外,却最终还是一咬牙,打开结界,准备炼丹。

没有时间了……

花叶纷飞,时而翻转,时而跳跃,有灿若星辰的莹光花枝,也有若枯木般干涩的枝干,还有那来之不易,娇俏雅致月夜幽兰,然而所有的花木都在变化,变得丰盈,又变得枯涩,轮转之间,不断有金色的若火焰般的灵光从青衣体内溢出,渗入飞转的花木之中,继而被其吸收,然后吐出融入金光之后更为浓郁的灵光,循环反复……

日升月落,便是时间,更是世间。

待青衣再一次睁开眼时,周身旋转的已不在是各色各样的花木,而是已被灵力洗髓融合后的灵液,五彩缤纷,煞是好看,绕着青衣,更像一条蜿蜒不尽,波澜起伏的河流。

青衣见此心反而提得更高,又到了这个时候上一世自己便由于过于急躁,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致使所有的灵液在顷刻间散化为三界中的一缕灵气,而丹药自身没成。而现在,青衣闭上眼睛,抚平了一下心头攒动的思绪,小心地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碧色玉钵,然后从自己食指尖挤出一滴血来,慢慢地滴入钵中,而在血液入钵的一瞬间,原本还只是缓慢旋转的灵液忽然疯狂地转了起来,便越转越有缩小的趋势,其中心也慢慢靠近那盛着无色兰血液的玉钵,青衣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那灵液转到玉钵一指之上,那原本鼓鼓立在钵中的鲜红血液忽然化作一道五瓣而开的花焰将灵液包裹下去时,则瞬间拿出早已准备多时的玉盖一下扣在玉钵之上,而后保守灵台,灵力一分为二,一分压住玉钵下互相争斗不已的灵液和花焰,一分则开始调动结界内的灵气,助二者不致半路而竭……

结界之外,鹦哥在凶巴巴地骂走今日又来闹事的几个泼皮之后,万分烦躁地在院中转悠,都第六日了,姐姐怎么还不出来?难道炼丹出了问题,姐姐不敢出来……

烦死了,转着转着,鹦哥便瞅着从昨日回来便靠在日头下睡觉的胡为,哼,不过融个冰而已,至于这么累吗?刚准备开口刺他两句,却忽见院中白光一闪,瞬间出现青衣微微有些摇晃的身影。

“姐姐!”鹦哥眼睛一亮,便跑了过去,扶住似乎有些摇摇欲坠的青衣。

而原本靠在一旁闭目打盹的胡为也瞬间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脸色十分苍白的青衣。

“胡为,你回来了。”青衣看见站在以及长得枝叶繁茂的桑树下的胡为,有些高兴地笑了笑,回来了就好。

胡为点点头,有些破不赞同地看着她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青衣却也是苦笑了一声,聚魂丹炼制本就极耗灵力,而人间灵力散落,且大多污浊,她的结界虽是干净,灵力却由于上一次炼丹没有完全缓过来,只好后来以自身灵力为继……灵力紧了紧张欣温润的玉钵,忍不住松了口气,虽说后来由于灵力枯竭昏了过去,但好歹还是练成了,这世上,再找一朵月夜幽兰怕已经不再可能了,她已经多余的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青衣又调整了一下周身的气息,才放开扶着鹦哥的手,慢慢走到石凳上坐下。

第四十九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药已经给他服下了,他的七魄和与地魂、人魂已经回体了,估计过上两日便能醒来。”鹦哥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看着姐姐的样子,她真想干脆那个人死了算了,可是,要是那人再也醒不来了,姐姐会不会更加伤心。

“嗯,那这阵法就先留着吧。我看这两日城中也不太平,指不定能栏一些不长眼的小妖怪。”青衣一想到自己刚刚出来结界所感受到的那股暗暗被压抑的躁动,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对了,胡为,洞庭那边你查出什么没?”青衣头还有些晕,也没看到桑树树荫掩映下胡为那碧玉般的面容此时分明透着些许不正常的苍白。

“没有。”和平常一样,胡为一向惜字如金。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洞庭湖下结冰的缘故,倒也和当初青衣想的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那冰结的着实奇特,竟然是一个完整的冰晶,也就是完全没有缝隙,整个冰晶从开始到他去都是以一个圆的形式扩大的,不论是除去那块,它很快就会被补齐,而且,最重要的是,整个冰晶的的中心,竟然就是鲤鱼族拿来作为谢礼的引月珠,这也让胡为心头对他们肯用如此重礼的疑惑给消了。难怪他们出手肯那么大方,敢情一早就算好了,他要是没有融冰成功,他们就会以引月珠被冰冻为理由推脱,怎么算都不吃亏,不过,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如果真得办不到,他也不会腆着脸去拿不该自己得到的东西,哪怕那个东西他再怎么喜欢。

这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有得必有失,只是失去什么,你或许不知道而已。

“即使如此,那你是如何一次融掉那冰的?”青衣蹙了下眉,胡为所说确实是把她们之前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但为什么她老感觉这一切,跟专门为了向他们解释的,太清晰了。不过,虽是这么想,但是,所有的解释都那么完美,她,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我之前也试着用灵力打破几次,但也都没什么效果,缺掉的地方很快就恢复了。”胡为抿了抿唇,狭长的狐狸眼在垂下的那一刻,飞快地使劲地眨了一下,仿佛马上便有睡着了似的,顿了一下,胡为又接了下去,“不过,人间有句话说的好,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那冰晶是与引月珠有关系,那就自然从珠子下手。”

于是后来他便试了几次,这几次尝试让他发现,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那引月珠不仅跟那冰晶有关系,更甚者可以说,它是那冰晶的母体,只要要珠子在那,外围的冰晶便不会消失。而这样就好办多了,他直接将灵力输入引月珠中,使得珠子中的灵力和外围的冰晶力量相当,慢慢地,那外围的冰晶便开始消失,不过,他当时感觉是,那冰晶不是消失了,而是退回到引月珠中,因为他置于引月珠中的灵识随着时间,越发感到寒冷。

“退回珠子里?”桑娘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又有些地疑惑地看向青衣。

青衣也觉得有些费解,胡为既然这么说,那么证明这珠子确实可以吸纳冰晶,但是引月珠,顾名思义,是引落月华的一件修仙的媒介,其本身除了由于容纳月华有些特有的温润凉意,不应该如此寒冷,更不应该有容纳冰晶的作用。

“那颗珠子呢?”不知道为什么,青衣总觉得那珠子有问题。

“在我这里。”胡为应了一声,不知怎的,神色中忽然显出一丝迟疑,珠子已至掌心,他却总觉得不应该拿出来,或者说,狐狸的天性让他现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就在这时,大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砰砰”的砸门声,青衣不由皱了皱眉,隐隐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略一思量,不由眉头皱的更紧了。

“真烦人!天天来!给他们头面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天天来!天天来!明明是他们欠我们的!还……”鹦哥一听这熟悉的砸门声,顿时觉得又委屈又生气,要不是这两日担心姐姐,她早冲出去把他们揍一顿了,现在,姐姐不用担心了,可是估计也凑不成了,鹦哥偷偷瞟了一眼面色微沉的青衣一眼,不由暗自咂舌。

“我出去看一下。”桑娘担心鹦哥说太多反而让青衣担心,便赶紧使了个眼神给她,见她颇不甘心地撇撇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便叹了口气,施施然出去开门。

“我跟你一块。”桑娘刚转身,胡为却忽然开口道,且不容拒绝地抬脚就走,到把其他几人唬得一愣,这是怎么呢?

……

桑娘打开门,看见门口竟然多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有些无语,无知的人,总会让人觉得不那么喜欢。

“你们老板娘人呢?让她出来!怎么?以为躲着就没事了!”方密实在是气得不行,大哥到现在昏迷已经十多日了,可这个女人,除了第一天风一般过来看了一眼之外,以后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这几日他们找人过来闹事,想逼她出来,都没见她露过脸,这个狠心的女人!亏大哥还这么照顾他们,呸!真是瞎了眼!

桑娘闻言不禁皱了皱眉,风逐浪身边的人说话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顿时便觉得有些不悦,“不知二位找我们老板娘有何事?几日前就说过,我们老板娘这几日不方面会客,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你放……”屁字还没有出口,一旁的林正赶紧拽了他一下,他们可是过来找人的,不是过来吵架的,再说,这么多人看着,也得注意点脸面。

“不知老板娘是有何事?我们是真的有事找她。”虽说不甘不愿,但林正还是向桑娘抱拳询问道。

“实在是对不起二位,我们家老板娘真的不方面出来,二位真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会向青衣转达的。”桑娘还是浅浅地笑着,十分得体地向林正解释道。这个时候,青衣哪有功夫理会这些事情,再说,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

林正一听又是这些说法,不由浓眉一皱,这个女人,也太不给面子了,不过请她去看一下大哥,竟然连面都不肯露,要不是顾忌大哥醒来骂他们,他们早动手直接抓过去了,心念一动,林正暗自给方密使了个眼色。

而原本满脸气愤的方密瞬间换了个脸,公正严明好不严肃,端端一副捕快脸,只是那眉眼里怎么也掩不住的愤恨和居高临下,让一旁的桑娘看的好不真切。

“不管怎样,请秦姑娘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想请她解释这次饭菜中毒一案。”方正正正经经说完,声音虽是平稳,但语气中有种怎么刻意也掩盖不掉的得意,让你推脱,哼,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桑娘一听,顿时脸色一冷。明请不行,就用阴的,边梁的捕快,什么时候这么会假公济私,公器私用了!

一旁的胡为,脸色更是难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的,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显出一丝暗暗的青灰,惹得原本就有些好奇他怎么跟出来的桑娘多看了他好几眼。

而这边,只听那方密话音才落,开始便围在食居附近的百姓,跟突然中邪了似的,全都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桑娘几人,骂个不停,一时之间,食居前的整条街都变得好不热闹!

桑娘的脸色却是更加不好看,这些人,太无理取闹,不由凉凉地看了一旁正襟而立的方密两人,虽是生气,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忽听桑娘身后传出一声冰冰凉凉的声音。

“不知二位在食居门前聚众闹事,所为何事?”

第五十章 船迟又遇打头风

“药已经给他服下了,他的七魄和与地魂、人魂已经回体了,估计过上两日便能醒来。”鹦哥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看着姐姐的样子,她真想干脆那个人死了算了,可是,要是那人再也醒不来了,姐姐会不会更加伤心。

“嗯,那这阵法就先留着吧。我看这两日城中也不太平,指不定能栏一些不长眼的小妖怪。”青衣一想到自己刚刚出来结界所感受到的那股暗暗被压抑的躁动,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对了,胡为,洞庭那边你查出什么没?”青衣头还有些晕,也没看到桑树树荫掩映下胡为那碧玉般的面容此时分明透着些许不正常的苍白。

“没有。”和平常一样,胡为一向惜字如金。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洞庭湖下结冰的缘故,倒也和当初青衣想的有点像,但又不完全像。那冰结的着实奇特,竟然是一个完整的冰晶,也就是完全没有缝隙,整个冰晶从开始到他去都是以一个圆的形式扩大的,不论是除去那块,它很快就会被补齐,而且,最重要的是,整个冰晶的的中心,竟然就是鲤鱼族拿来作为谢礼的引月珠,这也让胡为心头对他们肯用如此重礼的疑惑给消了。难怪他们出手肯那么大方,敢情一早就算好了,他要是没有融冰成功,他们就会以引月珠被冰冻为理由推脱,怎么算都不吃亏,不过,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如果真得办不到,他也不会腆着脸去拿不该自己得到的东西,哪怕那个东西他再怎么喜欢。

这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有得必有失,只是失去什么,你或许不知道而已。

“即使如此,那你是如何一次融掉那冰的?”青衣蹙了下眉,胡为所说确实是把她们之前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但为什么她老感觉这一切,跟专门为了向他们解释的,太清晰了。不过,虽是这么想,但是,所有的解释都那么完美,她,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我之前也试着用灵力打破几次,但也都没什么效果,缺掉的地方很快就恢复了。”胡为抿了抿唇,狭长的狐狸眼在垂下的那一刻,飞快地使劲地眨了一下,仿佛马上便有睡着了似的,顿了一下,胡为又接了下去,“不过,人间有句话说的好,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那冰晶是与引月珠有关系,那就自然从珠子下手。”

于是后来他便试了几次,这几次尝试让他发现,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那引月珠不仅跟那冰晶有关系,更甚者可以说,它是那冰晶的母体,只要要珠子在那,外围的冰晶便不会消失。而这样就好办多了,他直接将灵力输入引月珠中,使得珠子中的灵力和外围的冰晶力量相当,慢慢地,那外围的冰晶便开始消失,不过,他当时感觉是,那冰晶不是消失了,而是退回到引月珠中,因为他置于引月珠中的灵识随着时间,越发感到寒冷。

“退回珠子里?”桑娘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又有些地疑惑地看向青衣。

青衣也觉得有些费解,胡为既然这么说,那么证明这珠子确实可以吸纳冰晶,但是引月珠,顾名思义,是引落月华的一件修仙的媒介,其本身除了由于容纳月华有些特有的温润凉意,不应该如此寒冷,更不应该有容纳冰晶的作用。

“那颗珠子呢?”不知道为什么,青衣总觉得那珠子有问题。

“在我这里。”胡为应了一声,不知怎的,神色中忽然显出一丝迟疑,珠子已至掌心,他却总觉得不应该拿出来,或者说,狐狸的天性让他现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就在这时,大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砰砰”的砸门声,青衣不由皱了皱眉,隐隐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略一思量,不由眉头皱的更紧了。

“真烦人!天天来!给他们头面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天天来!天天来!明明是他们欠我们的!还……”鹦哥一听这熟悉的砸门声,顿时觉得又委屈又生气,要不是这两日担心姐姐,她早冲出去把他们揍一顿了,现在,姐姐不用担心了,可是估计也凑不成了,鹦哥偷偷瞟了一眼面色微沉的青衣一眼,不由暗自咂舌。

“我出去看一下。”桑娘担心鹦哥说太多反而让青衣担心,便赶紧使了个眼神给她,见她颇不甘心地撇撇嘴,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便叹了口气,施施然出去开门。

“我跟你一块。”桑娘刚转身,胡为却忽然开口道,且不容拒绝地抬脚就走,到把其他几人唬得一愣,这是怎么呢?

……

桑娘打开门,看见门口竟然多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有些无语,无知的人,总会让人觉得不那么喜欢。

“你们老板娘人呢?让她出来!怎么?以为躲着就没事了!”方密实在是气得不行,大哥到现在昏迷已经十多日了,可这个女人,除了第一天风一般过来看了一眼之外,以后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连这几日他们找人过来闹事,想逼她出来,都没见她露过脸,这个狠心的女人!亏大哥还这么照顾他们,呸!真是瞎了眼!

桑娘闻言不禁皱了皱眉,风逐浪身边的人说话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顿时便觉得有些不悦,“不知二位找我们老板娘有何事?几日前就说过,我们老板娘这几日不方面会客,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你放……”屁字还没有出口,一旁的林正赶紧拽了他一下,他们可是过来找人的,不是过来吵架的,再说,这么多人看着,也得注意点脸面。

“不知老板娘是有何事?我们是真的有事找她。”虽说不甘不愿,但林正还是向桑娘抱拳询问道。

“实在是对不起二位,我们家老板娘真的不方面出来,二位真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会向青衣转达的。”桑娘还是浅浅地笑着,十分得体地向林正解释道。这个时候,青衣哪有功夫理会这些事情,再说,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

林正一听又是这些说法,不由浓眉一皱,这个女人,也太不给面子了,不过请她去看一下大哥,竟然连面都不肯露,要不是顾忌大哥醒来骂他们,他们早动手直接抓过去了,心念一动,林正暗自给方密使了个眼色。

而原本满脸气愤的方密瞬间换了个脸,公正严明好不严肃,端端一副捕快脸,只是那眉眼里怎么也掩不住的愤恨和居高临下,让一旁的桑娘看的好不真切。

“不管怎样,请秦姑娘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想请她解释这次饭菜中毒一案。”方正正正经经说完,声音虽是平稳,但语气中有种怎么刻意也掩盖不掉的得意,让你推脱,哼,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桑娘一听,顿时脸色一冷。明请不行,就用阴的,边梁的捕快,什么时候这么会假公济私,公器私用了!

一旁的胡为,脸色更是难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的,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显出一丝暗暗的青灰,惹得原本就有些好奇他怎么跟出来的桑娘多看了他好几眼。

而这边,只听那方密话音才落,开始便围在食居附近的百姓,跟突然中邪了似的,全都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桑娘几人,骂个不停,一时之间,食居前的整条街都变得好不热闹!

桑娘的脸色却是更加不好看,这些人,太无理取闹,不由凉凉地看了一旁正襟而立的方密两人,虽是生气,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忽听桑娘身后传出一声冰冰凉凉的声音。

“不知二位在食居门前聚众闹事,所为何事?”

第五十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开口的自是青衣,她由于灵力枯竭身乏体软,本以为不过是件小事,桑娘处理便好,谁知她还坐在院中,便听那些人在外胡言乱语,甚至打算公器私用,拿捕快身份压迫自己,再加上鹦哥本就对他们不满,一阵抱怨之前他们怎样怎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自己现在虚弱的身子,站起身来,抬脚便往门外走去。

不过两个衙门的小吏,什么时候连我的人也能欺负了!

等走近了,便又看见桑娘面上隐忍的怒意,再看一旁胡为脸色更是难看,不由地十分颇为难受,要不是顾忌这两人是他的兄弟,桑娘二人哪会容他们几个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什么时候,他们连在自己家中都这么小心翼翼了?

“秦姑娘?”方密一见青衣露面,顿时又惊又喜,然而神情中却带着些许官吏的倨傲。

“秦姑娘,我们希望你能同我们回一趟衙门,记录一下这次饭菜中毒案件的经过。”林正见方密那傻样,感觉打着官腔接话道。

“哦?”青衣闻言,面上却显出一丝似笑非笑地表情,“饭菜中毒案件?这些个都是在拾位居吃中毒的?”青衣说完,眼神清冷地扫了一下围着食居七闹八壤的人。

“当然,说,你们是不是在食居吃饭中毒的?”方密见青衣面上根本没有出现他们期许的畏惧、惊慌,甚至连一丝愤怒都没有,顿时有些底气不足,大手一挥,就听围在周围的人又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

“就是,我昨天才吃坏肚子的……”

“就是,我也是……”

……

青衣淡淡地看着面前或幸灾乐祸、或一副小人得志模样的人群,忽然勾起嘴唇笑了一下,“你说你昨日在我这里吃饭中毒的是吧?”青衣看着那个灰色麻衫的男子,温柔地询问道。

“啊?对,对,就是,我就是昨天在你这吃饭中毒的。“那男子被青衣的语气吓了一跳,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们也是吗?“青衣闻言,笑着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用十分可笑的目光看着方密二人。

却说方密二人被青衣那带着冷冷笑意的眼神看出了一身冷汗,这群蠢货,这几日食居都关着门,你们哪吃的!

“噗嗤……”连一旁原本气鼓鼓的鹦哥都被逗笑了,这是哪找的一群傻瓜啊!

“方捕头,我记得这两日,我们食居可是应您的要求关了门啊,不知这些个吃错了东西的百姓是在哪吃的我们食居的饭菜啊!”青衣说着,脸上的表情更加神秘莫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笑得。

听得青衣所言,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没过一会,那原本还叫嚣着是是昨日饭菜中毒的几人立刻又换了口径,通通理直气壮地将日期改成六日前,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青衣表情不变,这种人,实在不值得自己生气,只是,那冷眼旁观、意欲将赖皮进行到底的两人,却实在是有些让人恼火。

“不管怎样,还是秦姑娘跟我们走一趟。”不敢看对面几人讥诮的眼光,林正抱了抱拳,硬着头皮大声说道。

“哼~”青衣不由气笑了,她在人间按照人间的规矩说话做事,并不是害怕惹上什么麻烦,而是觉得,人间既然给了自己栖身之所,那么自己理所当然也应当尊重这里的规矩,但这可并不表示她畏惧于谁,相反她只是想在这长街窄巷中享受万家灯火带给她的温暖。

“嘻嘻,姐姐,我还从没有见过脸皮像他们这么厚的,嘻嘻,他们是捕快吗?我怎么觉得连东巷的泼皮李都还要不要脸!”鹦哥笑嘻嘻地看着二人的窘态,天真无邪的脸上满是不屑的谑色。

“二位,如果食居的饭菜真让百姓吃中了毒,我想过来请妾身的就不是你们二位了,当然,如果两位是看在往日情分上过来喝杯茶,青衣还是十分欢迎的,刚刚的事,就算大家开了个小玩笑。”青衣笑笑,语气顿了顿,见二人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又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二位是存心过来闹事的,那可也别怪青衣不讲情面,翻脸不认人!”青衣的声音本就清冷,凉凉的跟一阵寒风刮过似的,此时由于生气,语气一字一顿甚至带上了一丝厉色,微一拂袖,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说话。

方密见青衣如此不给面子,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张嘴就想骂人,哪只还没出声,就听见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而自己的右臂也发出一阵尖刺的疼痛,方密扭头一看,就见林正使劲拿手掐着自己,顿时大吼道:“你干什么?”

人群被他这么一吼,也瞬间安静了下来,看了他一样,又把头给扭了回去,窃窃私语地对着食居指指点点。

方密皱眉,怎么了这是,却见林正一脸严肃地示意自己回头看,方密有些狐疑,又有些不耐烦,几个女人还能闹出花来,要不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他才不会这么客气,这女人,哼,竟然敬酒不吃……

“这……”方密一下子惊呼起来,明明刚才他们眼前看到的还是食居厅堂中整整齐齐摆好的方桌长椅,然而这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明明曾经存在的东西当着众人的面,在眨眼间全化成了纷飞的臼粉,而刚才,除了青衣,谁也没有靠近那厅堂中的桌椅,青衣当然也没碰触,只是对他们挥了挥袖……

方密此时原本就微沉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如锅底般焦黑,一双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食居的大堂,他不相信,不论那人武功有多高,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悄无声息地将所有的桌椅全部震碎,更何况,这才几息的功夫?秦衣,一个女人,她有这样的本事?

林正脸色颇为凝重地看了看食居门口依旧言笑晏晏的桑娘和鹦哥三人,青衣早在桌椅脆裂的前一刻便佛袖而去,这次,看来他们是小瞧了他们,不,他们,是做错了事……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百姓异样的眼神,林正越发觉得心间苦涩,他们不过是想请大哥爱慕的女子过去看看他,她明明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去?大哥,都要走了……

“好了,看了这么半天戏,大家都累了吧,这几日食居为了避嫌,可没有准备饭菜招待大伙儿,就不请各位进来用膳了,不送!”桑娘看事情也差不多了,该说清的也说清了,于是眉弯如月地笑了笑,和气地说笑了两句便打算送客了。

方密见桑娘说笑了两句便施施然离去,食居大门敞开,半点不惧有人此时敢闯进来的样子,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围着的泼皮们见正主儿都走了,互相看了几眼便把目光小心地投向林正二人。

“二位官爷……”开口的是一名面色蜡黄的瘦高个儿,看样子似乎的这群人暂时的领头儿,他们本是懵里懵懂被这二位官爷突然请来闹事的,自己都还没明白到底是要干嘛,只是说让他们声称在这家店里吃了有毒的饭菜,说若是事成,没人赏十个铜板,有钱自然干,更何况还是两位官爷请他们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到底是算成了还是没成啊?

“看什么看,从哪来给爷从哪滚回去!”方密现在一肚子火,满满的却不能冲罪魁祸首发泄,此时听人一开口,顿时满腹怒火全朝那人轰了过去。

“是,是,是,马上就滚,那之前,二位官爷说的赏钱?”本就是市井泼皮,打骂于他们不过是常事,如今如方密骂上两句,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可是看得出来,这位爷被刚刚那位姑娘气得够呛,只是,那人暗自撇撇嘴,一个大男人,还是的捕快,竟然强逼几个弱女子,真是,还官爷……不过,想是如此想,拿钱才是最重要的,于是面上的表情越发恭敬谦卑。

方密脖子一梗,张口就要大骂那人,还好一旁的林正拉了他一下,这事本就是他们强人所难,现在周围可不止有他们找来的人,不少百姓也看着了,再把事情闹大,他们可不好收场了。

“给,这是你们的赏钱,拿了就赶紧走吧。”林正暗自又给那几人使了个眼色,如果今天这事说出去,那么……

第五十二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回到院内,青衣明显脸色有些发白,随后跟来的桑娘有些担心地问道:“何必和这些人置气,还损伤了你的元气。”

“哪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有点累罢了,而且我也不是和谁置气,只是,我的人,怎能让旁人欺负了去,太没面子了是不是?。”青衣凤眸如水,清清地盛着一弯明月,嘴角微勾地笑说道。

“对了,胡为,刚刚说到你的那颗珠子,拿出来让我看看。”青衣又坐了一会,阿三把大门给拴上了,几人都坐在院中喝茶,如玉髓般的茶水清凌凌的散发着灵气浓郁的香味。

天色已暗,不久前还热闹的长街此刻全都静悄悄的,冷涩的空气里,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在平空乍起。

“月亮出来了……“青衣忽听胡为呢喃了一声,还没明白他忽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本就看起来有些散漫的身形忽然一软,一下子委顿在下去,头一垂,趴倒在石桌上。而从他一直紧握的袖中,却忽然骨碌碌滚出一颗月白色冒着泠泠寒气的珠子。

“这是!“青衣一惊,整个人一下子从石凳上弹起,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兀自在原地打转的珠子说道:“这不是引月珠!”

桑娘被青衣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已经停下来的小白珠,思索了一下便要将它捡起来。

“不要碰它!”青衣又是一急,刚想说这珠子在月下会被引动,不小心将自己的灵气输进去的话就会将其间的寒气也引入体内,然而,话还没出口,青衣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疲软,不由自主地朝地面倒去。

“青衣!”桑娘大惊,如花般的面容一下子被吓得惨白。

“姐姐!”鹦哥本就做在青衣身边,此时见青衣软到,一下子移到她的身边,接住她委顿的身子。

……

而另一边,墨泽和观星叟的一盘棋已经七天,期间墨泽悔棋耍赖无数次,观星叟也是吹胡子瞪眼几次意欲与其干架,奈何都被墨泽三两句话打岔给糊弄了过去,到现在也没打成。惹得一旁侍茶的仙童不断感叹,自家神君还是太单纯了,那墨泽神君明明满嘴胡说八道,也就你肯信啊!

墨泽烦躁地又挑起一枚他刚刚下过的棋子,深邃的凤眼有些迷离地放空着,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觉得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可是等他一去探寻,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禁更加烦躁。

也不知道青衣那边怎么样呢?这几日似乎那里都不怎么平静,还有那个姓风的,哼,也不是什么安分的……

“叮……”一声清脆的玉响,墨泽的身形瞬间消失在棋盘对面,而被其掷在棋盘上的那枚白子,却仿佛一头忽然苏醒的蛟龙般昂首摆尾,瞬间扭转了之前大厦将倾的颓势,开启了棋盘另一轮厮杀……

观星叟定定地看着墨泽最后一步棋,面色虽有遗憾却是十分的欢喜,一会叹气,一会惊叹。

一旁的童子见墨泽那赖皮的已经走了,又见自己神君跟魔怔了般自言自语,十分纳闷地开口:“神君,墨泽神君是下输了吗?”他见墨泽扔下棋就走,之前又老是悔棋,故而以为墨泽是因为下得实在是悔不成棋了才羞愧而走的。

却见自家神君腆着一副幼童的面容摸着下巴上茭白的胡须摇头道:“非也非也,这轮棋才刚刚开始……”

“啊?”那童子明显不明白观星叟在说什么,端着茶凑到棋盘上细细观察,话说观星叟身边的童子自然也是精通棋艺的,只是生命虽同,然岁月有异,此时的他们却是无法理解此番话的深意。

那观星叟又感叹了会,心满意足地起身,打算重新回到洞府,好好感悟一下刚刚下棋中所体悟到的东西,一低头就看见刚刚趴在棋盘上看棋的童子却似入定了般整个身子定在那里一动不动,竟是进入了“悟”的境界。

观星叟一惊,顿时又觉得十分欣慰地点点头,“不错,有悟性,也是个有福源的。”

……

却说青衣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苍茫浩渺的星辰明灭不定地撒满了整片天空,大若华盖的圆月和着月光爬过窗棂,舒宁地在地上、床上投下一片温润。

青衣有些怔仲地眨眨眼,刚刚那一刹那,她几乎以为她回答了那万古不变的星辰中去,黯然沉寂的生活在她的心头瞬间留下一丝阴影。

“醒了?”还没回过神,青衣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不用她抬头,便见那声音的主人十分自觉地搬了个矮墩做到自己的床边,两指迅速地搭在自己的脉上。

“好了,灵力已经没问题了,身子估计还有些困乏,多休息两日就好了。”墨泽咕噜咕噜地说完一串,见青衣仿佛走神般只顾着发呆,因透支而略显苍白的面容愈发显得清幽高远,顿时心头微痒,手下一动,竟将还没从青衣腕上的手轻轻地往上探了探,小心地摩挲了一下,然而还没来得及感叹指下温润如玉的肌肤,忽的眼前一黑,随即脸上一痛,等回过神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被青衣扇到了食居的院子当中,而且还是屁股着地的那种。

桑娘等人吓了一跳,本来青衣刚刚昏倒那会,这厮不知从哪里忽然窜了出来,抢过青衣便置于房中,而后不准任何人进去,说是要施法救人,不可有闲杂人等在场。至于最先昏倒的胡为,那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几人虽说着急,但也不是莽撞的人,只好先将昏倒的胡为抬回房中,但由于不知原因,谁也不敢贸然出手相助,而一直都躺在地上无人问津的那颗假的引月珠却在墨泽出现的一瞬间被其收入袖中,虽说墨泽没有说什么,但桑娘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一刹那的惊异。

再说另一边,青衣在身体反应之下一巴掌把墨泽扇出房之后有些吃惊地感觉了一下,才发现自身的灵力竟然全部恢复了,而且比她之前的灵力更加淳厚,顿时明白是刚刚被她扇出去的那人的功劳,顿时又气又有些感激。

墨泽惋惜地摇摇头,才摸了一下就被扇了出来,唉……不过,一想到他刚刚为她补灵时探知的那点隐秘,顿时觉得满心欢心,于是也不在意被扇了,施施然拍了拍衣襟,慢悠悠地又朝青衣房间走去。

鹦哥几人早在房门被墨泽撞开的那一刻便都冲了进去,这刻见青衣已经醒来,气色也明显比刚来好了许多,顿时全都松了一口气。

“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青衣笑了一下半靠在床榻上。

“呜哇……”却听最先冲进来的鹦哥一听没事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通红的眼睛滚落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青衣一惊,随即心尖一疼,这孩子,今天确实被吓着了,于是就要下床。却见鹦哥边哭着边扑倒在青衣怀里,将她压在床上,抱着青衣大声哭泣。

青衣一愣,眉间满是温柔的暖意,轻轻抬起肩膀,揽过鹦哥,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鹦哥不哭,鹦哥乖……”青衣想起以前每次鹦哥在学院受了委屈回家时也都是抱着自己哭,顿时又是一阵恍惚,有多久了?自从下届,鹦哥再也没有哭过了……

桑娘见哭得像个孩子的鹦哥和如护犊般的母亲似的青衣抱在一起,怔仲了一下忽然轻声笑了,也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欣慰,眼神十分温柔。

阿三和以前一样,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跟柱子似的钉在一旁一动不动地守在一旁。

墨泽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那温馨的画面让他都觉得温暖起来,只是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青衣做出如今这个选择的原因,顿时将刚刚酝酿的话又重新压了回去,罢了,罢了,一切随缘吧……

第五十三章 烟笼寒水月笼沙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哭成了泪人的鹦哥,青衣有些担心地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桑娘,“胡为怎么样呢?”

“还是那样,”桑娘摇摇头,“我和鹦哥试着把灵力输到他的体内,可是都没有反应,反而我们收回来的灵力带了一丝寒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胡为这是中毒了?”

青衣闻言苦笑着摇摇头,如果是中毒就好了,“不是中毒,应该是因为他手里那颗珠子。”

“珠子?引月珠吗?可是你又说那不是引月珠,那到底是什么珠?”桑娘蹙了蹙眉,她虽然活了上千年,然而,见识也只是存留在家族中的口耳相传而已,那个看起来像引月珠的东西,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

“自然不是引月珠,”青衣怅惘地垂下眼眸,“那是比引月珠还要少见的异宝。”

“异宝?既然是宝物,为什么胡为会变成这样呢?”桑娘不太明白,既然是宝物,就应当有自身的灵性,那为什么会伤害胡为呢?

“呵呵,那是介珠,还是进阶成冰属性的水介珠。哪是那么好拿的?”青衣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她真不知道胡为这次接触介珠是他的福缘还是他的劫数,要说,介珠可是世间少有的奇宝,分为水、火、雷、土、木五种属性,如果同属性或者相似属性的人得了介珠,那么,其修为直接可以和星辰媲美,且介珠的品阶,也会随着介珠主人修为的增长而进阶。然而,这种逆天宝物,天地间本就少有存在,哪怕是在上古界,介珠也鲜有人知,在青衣的印象中,她似乎就知道,介珠出现过一次,还是在上古诸神之战之时,而且还是五属性中力量最强的雷介珠。不过,据说只出现过一次便无迹可寻了。

而她由于血脉遗传,恰好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不过这个冰介珠,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若不是她恰好知道,估计也会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引月珠而已,毕竟,引月珠也是助人修炼的难得宝器。只是,一个不挑人,一个却如果属性不和,可能就会导致被介珠的力量反噬,除非自身法力够高,一般是无法压制住介珠的反噬之力的,只是,会不会是其他的原因导致胡为出现现在的昏迷情况,青衣却知之甚少。

“咦?你也知道介珠?”听到青衣提到介珠,墨泽暗沉的眼神忽地一闪,有些惊喜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介珠的?我记得,除了这回的冰介珠,介珠最近一次出现可是在上古时期?”说着,墨泽眼神中竟然出现一丝按捺不住的期待。

“恰好听人说过罢了,”青衣淡淡地一笔带过,很明显不愿意多谈,“不过,听神君的意思,似乎是非常了解介珠的样子?”青衣有些好奇,她能知道,是由于上古血脉的遗传原因,墨泽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和你一样,碰巧罢了,”墨泽不愿意吃亏,撇撇嘴回答道,“只不过,或许知道的比你多一点。”

青衣明显被墨泽的反将一军弄得有些无奈,摇摇头,“算了,本就是世间至宝,能够知道,已经是造化了,对了,那颗冰介珠呢?”

“在我这里。”看青衣也不在意,墨泽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摸摸鼻子把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冰介珠拿在手中,然后毫不在意地输入一缕灵力。

“不可!”青衣本是淡淡地半卧着,见墨泽竟忽然向介珠中注入灵力,顿时心下一跳,尖声力喝道。按她所知,胡为如今昏迷不醒,应该就是由于把灵力输入到介珠里的缘故,是反噬!

然而似乎经来不及了,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青衣几人都被晃得有些眼花。

“青衣,你担心我!”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人影,青衣便听见墨泽如石涧清泉般跳跃惊喜的声音。

等能清楚地辨人时,墨泽一张大脸正好端端地对着自己,一脸惊喜和喜悦,倒把青衣弄得怔怔的,怎么会……没事……

“你?你……怎么会?”青衣不解地仔细看着眼前的人,眉目舒朗,薄唇微挑,狭长的凤眸掩不住满满的得色。

“我没事,”墨泽十分肯定地解释道,“然后拿出那颗幼白的冰介珠,“这东西,伤不了我。”

“你……”桑娘明显十分吃惊,虽然她还不清楚介珠到底是为何物,但从青衣的言辞和胡为的现状看来,介珠明显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宝器,然而,刚刚,神君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将灵力输入介珠之中,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你怎么做到的?快说!”鹦哥更是直接,激动地从床沿跳了起来瞪着红红的圆眼睛跑到墨泽面前大声问道。

“呵呵,这颗珠子的反噬之力还伤不了我,而且,我输入的灵力较少,反噬的也较少,自然就影响不了我。”墨泽邪魅地笑了,“那只小狐狸,估计是灵力输得太多,反噬之力过大,而自己灵力一时也没有恢复,扛了没多久便被反噬之力给压了吞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青衣眼神一闪,这些东西,连她都不曾听过,为何他一届神君,却如数家珍,不知道问什么,青衣总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是隔得一层雾般,怎么看都看不真切……

“这个……”说到这个,墨泽忽然摸了摸鼻子,不知为何表情有点讪讪的,磨蹭了半天,才忽然伸出左手,而在他掌心,赫然躺着一颗和他右手一般大小只是色彩更加深沉的深青色珠子。

“介珠!雷介珠!你竟然会有雷介珠!”青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罕见的异宝,她一日之内居然见了两个,其中一个竟然还是上古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

“呵呵,看来你认识啊!”墨泽的表情更加诡异了。

“你怎么会有雷介珠?这可是上古神话中才存在的?!”青衣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抬眸直视墨泽道。

“这个,呵呵,小青衣要是答应我成仙我就告诉你!”墨泽支吾了半天,忽然眼珠一转,笑眯眯地说道。

“青衣说过的事情从不改变,神君若是不方便说便罢了。”青衣看了一副等你上钩的墨泽一眼,表情微微恢复,淡淡地拒绝道。

“小青衣,你……”墨泽还想再透露一点以吸引青衣,青衣却忽然打断了墨泽的话,不管他是怎么得来这枚介珠的,他对介珠的了解,肯定比自己多,那么“神君可否施手相助,救救胡为?”

第五十四章 偷得梨花三分白

“额……”墨泽被青衣的一拜弄得一愣,回过神赶紧将她扶正,正色道,“青衣,我虽然神有介珠,但是,却并不是和水介珠相克的火介珠,无法利用五行相克之理消去胡为身上的冰噬之力。所以,现在能救那只小狐狸的只有你们也知道的不陬液或者让施法者自动解除。”

青衣闻言目光却微微亮了亮,“神君的意思是,除了不陬液之外,如果有能和冰噬之力相当的火之力,就可以让胡为恢复如初?”

“嗯,理论上是这样的。”墨泽颔首,而后有些疑惑,“据我所知,能与小狐狸身上现在盘踞的冰噬之力的火之力,除了天界已经自我封印的凤皇之外,似乎并没有谁有那么纯正的火之力。青衣难道你有办法弄醒那只呆凤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墨泽感觉自己刚刚说到天界那只“呆”凤皇时,青衣的额角微微跳了一下,连表情都瞬间扭曲了一丝,只是,等他再看时,却发现什么也没有,青衣表情很平静,刚刚……是自己看错了?

“呵呵,嗯,”青衣默默地瞪了明显脸也黑了大半,就要忍不住出口辩驳的鹦哥一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你才呆,你一窝都是呆的,然而面上却是不显的“凤皇神君,岂是小妖可以结识的,只是,不知神君可知洗(念xian)火丹?”青衣抬起头,星眸如水清澈地映着眼前人的面容。

“洗火丹?”墨泽面上一楞,而后掩不住惊异地凤眸大睁,“你会炼制洗火丹?”上古之时,洗火丹还并不是特别罕见的丹药,这并不是说洗火丹不珍贵,只是那时,比之珍奇的丹药不在少数,且上古诸神,炼丹之术,基本都属于天赋传承,除了血脉遗传,是无法通过旁的获得的,因而,丹药之物,并不如现今的三界六道,格外被人重视,且,由于缺乏炼丹秘技和丹方,就算是一些简单的丹药,都十分稀有珍贵,更不要说是在上古时期才存在的丹药。

青衣淡淡地瞥了眼珠乱转的墨泽一眼,十分随意地解释道:“不过恰好得了这个丹方,只不过还没炼制过,也不知能成不能成。神君看,如果丹药能成,可否压制住胡为体内的冰噬之力?”

墨泽闻言顿时凤眸一挑,唇角笑容如三月春花愈发灿烂,这丫头身上的秘密可真不少,简直就是个秘密宝藏,越接触,越是让人忍不住探下去,只是,这炼丹之术,应该是其体内所蕴含的那股力量的缘故,只是,那股力量,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想到这里,墨泽看青衣的眼神愈发晦涩不明,隐隐地,总觉得有股猫儿偷腥的好奇和得意。

“按理说是可以的,如果你炼制的确实是洗火丹的话。”看着青衣略带期望的眼神,墨泽还是心间一软,也没逗她,便很干脆地告诉了她。只是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不会真是自己的劫吧?

“这样就好。”青衣一听,顿时感觉松了口气,虽说她之前确实没有练过洗火丹,不过,这自下届以来越发活跃的隐脉却让她对自己能练出丹药没有一丁点的怀疑。只是,“神君,丹方上言明,洗火丹练出可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之内,可否能麻烦神君帮忙压制一下胡为身上的冰噬之力,不让其被噬了心脉。”虽是如此说,青衣心里却不敢肯定,这神君整日行踪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天天在忙些什么,这个要求,还不知道他能否答应。不过,身为天界之人,却能毫无芥蒂地对待妖灵,青衣自灵识除开以来,除了他,还真没有谁可以做到这样,这也是她敢把胡为交到一个神君手上的最重要原因——他并敌视妖类。

“青衣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趁你炼丹时期,偷偷把那小狐狸给弄没了?”虽说明知道青衣此举是利用自己,只是,墨泽实在掩不住满心的喜悦之情,他可记得她很宝贝这只小狐狸的,打不得说不得的,如今她肯把这只小狐狸交个自己,是不是表示她信任自己呢?虽然有些夸张,但必须承认,墨泽心口,确实有些喜悦地跳动。

“神君身为天界仙尊,自是高风亮节,坦坦荡荡,岂会做这种小人都不屑为之的陋行?神君所言,真是折煞了青衣。”你要是这么干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反正你只要不添乱就行了。默默地,青衣在心里补上一句。

“青衣你这是夸我吗?我心悦哉!”墨泽此话一出,青衣几人脸色全都变了,这人,怎么永远不在点上……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青衣便起身了,虽说胡为现在昏迷着,又在居室之中,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推开门,寒气打着旋儿扯着几人的衣摆,看了眼已经喋喋不休的墨泽一眼,青衣还是忍不住问了句:“神君,……不知您刚刚为何说凤皇大人是呆凤皇呢?”

她承认,她很在意这句话,如今的生活,让她觉得当初的行为是十分正确的,那为何,他会觉得自己呆呢?

“呆凤皇?”墨泽被青衣这冷不丁地发问给弄得一愣,怎么突然说道这呢?不过,年头一转,墨泽便有些鄙视地解释道:“身为上古青鸟上神血脉的继承者,你说只当个天后就算了吧,天帝欲娶侧妃,她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封印了!你说呆不呆?不想让他娶就说,要是帝昊不应,那就让他滚蛋,天后给他自己玩去,身为上古上神遗脉,竟然连这点骨气都没有?天界的养尊处优,就把她养成这样了吗?无怪一直不能唤醒青鸟血脉……”说到最后,墨泽仿佛觉得丢了他的脸似的,仿佛他便是上古之神,言辞之间,充满对天界众神的不屑和对凤皇行为的不满。

青衣明显听呆了,难道她的行为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不嫁……可是,天帝和天后之间,不是有天地盟约吗?”愣愣地,青衣抬起头看着颇有股恨铁不成钢表情的墨泽。

“天地盟约?呵呵,”墨泽傲然一笑,“上神遗脉,天地盟约又算什么?若是不愿,毁了它便是!”说这话时,墨泽的脸上是一股从为出现过的平和的骄傲,迎面而来,青衣甚至感觉到远古众神的古朴大气,高远深邃不可攀。

难道,上古众神,便是这般的凌然众人,高远不可侵吗?她……是错了吗?

墨泽一番洋洋洒洒地说完,才发现眼前的女子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无措,如孩子般,满满地都是自责,如入了魔障一般。

“青衣!”墨泽赶紧一声清喝,叫醒差点入障的青衣。“你记住,上古诸神之所以凛然无畏,是因为他们有一颗众生平等、胸怀万物的心,而并不是上神的身份。”

“我……”青衣眼神渐渐清明,是啊,她不该胡乱贬低自己,不论对错,那都是自己,因果循环,不论如何,她都愿意接受。“多谢神君!”青衣呼出一口气,心间不知为何忽觉天地一下子变得无限广大,而一直隐藏在神识中的隐脉,也不知是和缘故,竟似鱼儿如水般,大气磅礴地涌动起来。

“姐姐,你刚刚怎么呢?脸色好恐怖,吓死我了!”鹦哥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睛斜某个始作俑者,让你话多。

“青衣……”青衣刚打算安慰鹦哥两句,忽然听到一声熟悉地呼唤。

第五十五章 借的梅花一缕魂

“风捕头?”青衣转过头,正是服过聚魂丹提起醒来的风逐浪。“你醒了?”青衣此时面色如常,并不能看出之前情绪的波动。

“青衣,真的是你?”风逐浪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竟然在不自觉地往后退。“不……不……不可能,这是假的,不!不!不!”

“风捕头?你?你怎么呢?“青衣被风逐浪的反常的行为弄得一愣,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装束,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难道气色很差吗?在发现自己真得和往常差不多之后,青衣实在是不太明白,风逐浪现在是怎么呢?缺了生魂,不是入障了啊!怎么这样的表情,“风捕头,你到底……怎么呢?”

青衣有些担心地上前一步。

“不要过来!”相对于青衣的上前,风逐浪却是大吼一声直往后退,青衣脸上顿时显出一瞬来不及掩饰的伤痛,然而,也只是一瞬间,青衣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问道:“风捕头,您看到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青衣隐隐觉得,风逐浪或许是出现了幻觉。

“我……我……我看到了……”在青衣柔和的抚慰下,风逐浪低着头慢慢平静下来,而后缓缓抬起头,却在抬头看见青衣的一瞬间脸色又是一变,终是没忍住说了出来:“你……你们,都不是人?”

话音刚落,连同青衣,几人脸色也瞬间变了。他……怎么看出来的?

墨泽则更是啧啧称奇,一双斜挑的桃花眼半眯着,十分感兴趣地上下扫视着已经按捺不住地颤抖起来的风逐浪。

“呵呵,青衣,你看,他怕你呢?”

青衣却还是勉强地笑了笑,和声和气地对风逐浪说道:“风捕头,你……你说我们不是人,你看到了什么?”

介之,什么时候,你竟然会怕我了?

“你……你……你们都不是人,都不是,你,你,你!你们都是什么东西?”风逐浪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刚刚醒来,出现了幻觉。然而,这几人的神色明显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这也不是幻觉。

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所有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变了呢?

“呵呵,风捕头,我是青衣。”青衣在风逐浪畏惧怀疑伤痛的眼神中慢慢站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凝固,许久,青衣似悲似笑的眨了眨眼,很轻很轻,怕吵醒什么似的,一字一句地看着跟看怪物般看着自己的风逐浪道。

“自始至终,我便是青衣,至于是人是妖,”青衣笑了下,她还真没想到,竟然会有一天,会向介之解释自己人或者妖的问题,不,他不是介之,介之,说道自己是妖,总是眉色谦谦,嘴角含笑地望着自己,直说是自己修来的福气,他,怎么会是介之呢?“风捕头,我从未说过我是人,然而,是妖又是怎样?关你何事?”最后一句,简直是锥心之问,我是人是妖,与你又有何干系,你的恐惧,你的疑惑,又和我又和干系?

青衣转过身去,毫不留恋地朝胡为的房间走去,尘封的记忆如饕餮般咆哮而来,势不可挡地欲将自己吞噬,不,介之,对不起,原谅此时的我,无法自私地沉湎在自己的回忆里,还有胡为,还有食居中的许多人,我不能将他们置之不理,你若是我素衣夜行时的明灯,他们便是我离航待归的港湾,那些曾经温暖你我的万家灯火,不是你我所共同守护的吗?亦是我所不能舍弃的!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青衣脚下一错,身影已瞬间消失在院内。

“我……”风逐浪被青衣的问题一下子问愣在那里,整个心理跟滚烫的油锅似的来回翻滚煎熬,跟我没关系,是啊,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妖?她是妖又如何?是人又如何?人是怎样?妖又是怎样?妖,妖,妖!妖怎样?妖怎样!风逐浪痛苦地嘶吼着,抱着头跪倒在地。

“哼,现在知道错了?真是白眼狼!姐姐好心,耗费修为来救你!你竟然一活过来就指责姐姐!哼,难怪姐姐刚刚不肯理你,你跟公子一点都不像,公子……”鹦哥一看青衣被风逐浪伤心而去,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口不择言便冷嘲热讽起来!说道公子,忽然觉得衣袖一紧,才看见桑娘不断地给自己使眼色,一转头,才见一直在旁边看好戏似的墨泽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一脸的讳莫如深,平日流光溢彩的眼眸此刻也显得暗沉。

鹦哥被吓得一个咯噔,顿时不敢做声了,只好又把头扭过来,恶狠狠地瞪着有些魔怔的风逐浪。

“救我?为什么救我?活过来?我竟然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风逐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裂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在哪里?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为什么在这里……”风逐浪睁大眼睛,无数破碎的场景如走马观花般从眼前一闪而过……

“诶,讨厌的人!”鹦哥一看既不能多说,又奈何他不得,顿时又气又怒地跺了一脚,转身追青衣去了。

“风捕头,我想你还是冷静一下比较好。”桑娘叹息了一声,就算是公子的转世,他终究不是公子。青衣,你到现在才肯认识到这一点,也罢也罢,与其放任自己沉湎其中,不如由他自己将你叫醒。

一弹指,一道绿光便划入风逐浪脑颅,瞬间,风逐浪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啧啧啧,真是,小桑娘你真是太不可爱了!好好一出戏就这么被你搅没了,唉,真是可惜了!”说着便一副十分遗憾的样子直摇头。

桑娘柔柔地笑了笑,“神君说笑了,食居里哪有什么好戏,想看好戏,神君大可以去梨园走走,听说最近刘园主又排了几处新戏,公子哥们都喜欢看,神君若是真想看戏,倒是可以去哪里走走。““桑娘学坏了哦……“看着桑娘一本正经地赶自己,墨泽真不知该哭该笑,哭是这丫头竟然想赶自己走,笑是连她都不怕自己了,青衣肯定……

不过,墨泽又斜着眼睛瞄了瞄倒在地上的风逐浪一眼,啧啧,倒是第一次知道,如果人缺了生魂,竟然可以看见“真”,不过,是人缺了生魂都会看到“真”?还是只有他呢?

……

各位书友,可否留下您的足迹……

第五十六章 去年今日此门中

房内,青衣慢慢收回置于胡为额间的手指,精神依旧有些恍惚,也不是在想些什么,只是心神都受了扰,精力有点涣散罢了。

只是,胡为现在这个样子,却是什么危急。

如若他现在的情况急转直下,或者忽好忽坏或许在青衣看来还是好事,因为有变化,表明有迹可循,也证明这事或许只是无意间碰上的,不过,现在却是刚好相反,冰噬之力好像整个忽然就停止了,既不前进,亦不退步,然而或是旁人插手,却是不允的,如若修为太低且冒然输入灵力,倒很有可能被这股冰噬之力反咬一口。

青衣眉头紧锁,桃花似的唇瓣有些忧愁地微微咬着,现在这个情况,出手或许是不明智的,然而,进击却是他们唯一能做的防守,不论藏在背后的那人是天意,还是他人,敌在暗,他们在明,除了进,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但愿,这一步,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青衣叹了口气,想了想,现在还是不要出去了。便依着胡为床边的锦墩坐了下来,柔和地双眸紧闭的胡为。

这个孩子,在她没注意的时光里,已经慢慢地长大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这孩子身上肆掠着惊人的灵力,然而衣着却仿佛很久没有更换过,雪白的锦缎袖口和衣领处都皱巴巴的,微短的下摆不及脚踝,灰灰黑黑,还有不知道从那块药园子里染上的青渍,小脸倒是干净,许是父母容貌出众,再加上九尾狐天上有着得天独厚的无伦美貌,这孩子虽说表情既别扭又一副自己很冷漠,不要来惹我的样子,青衣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

而这一凑,就是一万多年,而在这不长不短的日子,青衣或无意或有意的知道了身边的这个孩子的身世,不过是父母不负责任的行为,却生生地将他个孩子给牵扯了进来。

胡为本是九尾狐,也就是天狐一族族长一族的嫡子,母亲也是九尾狐中十分高贵的所在,只是,不知是何缘故,胡为母亲在胡为不满三万岁时,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里,忽然离开了青丘,而这一离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外人都传胡为的母亲怕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便舍了这个家,私奔去了。狐族本就多疑,说得人多了,别说胡为的父王,就是胡为自己,都这么认为了,母亲,是因为一个旁的男人,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没有了母亲的孩子,总是会有那么一丝不同的,而不管在什么地方,人们都说捧高踩低,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不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感叹,相反,他只是在归纳一个事实罢了。

没了母亲,父王渐渐也怀疑母亲是给他戴了绿帽子,对他也再没了往日的亲厚,再加上后来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姬妾和接连不断出生的弟妹,他已经俨然如同一个失怙的孤子。

虽说他是族中唯一的嫡子,然而,除了从小跟着他的母亲身边的阿婆,没有任何人将他放在眼里。虽说狐族吃喝不过是小事,只要有天地灵气,光修炼就足以维持自身的生命,然而,缺衣少食,短斤少两的事却时常发生在他身上,父王照例是不管的,慢慢的,他竟成了族中可有可无的人。

就连庶出的姬妾的孩子,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狐狸都是骄傲的,更何况是他了。武力,往往是唯一的解决方法,然而,缺了父母的关爱与教导,他的所学不过幼时的知识和九尾狐的天赋而已,论花样技巧,如何比得上一直围在父王身边打转的姬妾之子,更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哪怕他比他们都大,却是常常被迫同时和一群小狐狸打架斗法,胜了,那可能也是伤痕累累,甚至很有可能导致身边所用之物被那群姬妾克扣得所剩无几,输了,在刚开始的那几百年,也是十分常见的事,只不过,随着打架次数和打架经验的积累,他自己也约莫摸索出了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再加上他除了修炼,没有旁的事情,修为很快就高过这群只知道攀比享乐的孩子,输掉,除非他自愿,自那些年以后,那是再也没有过了。

而父王,照例是不管的。

碰到青衣那一天,他才和那群孩子打了一架,虽说没输,但却也被他们手中父王所赐的法宝受了不轻不重的伤,身上的伤倒是其次的,只是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别人手中,还用来对付自己,虽说已经习惯了伤痛,但乍然相逢,他还是忍不住心疼不甘。

青衣便是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遇见他的,没有冷眼,没有试探,只是有些好奇又有些好笑地看了看他,像对孩子般开口说了句:“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我要去清泉宫,一块去吧?”没有客气,没有鄙夷,只是仿佛十分熟稔十分自然的事情。

没什么原因,胡为只是看了看眼前这个面若骄阳般美得惊人的女子一眼,默不啃声地走到她的身旁。没有怀疑,也没有像往常一般竖起全身的倒刺。

只是这般,跟着一块去了。

或许很多时候,人与人的相遇,只是一场天注定。

以后的以后,青衣的殿中便又多了一人,日子还是那般如流水样过着,只是鹦哥和胡为似乎天生不对头,只要二人见面,就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闹得狠了,二人甚至会直接上手,什么厉害拿什么打,要不是青衣的宫殿结实,想是已经被他们拆了几百回了。

青衣照例也是看着的,或半卧在梧桐下的摇椅上眯着眼看几出行官那借来的话本子,或摆几碟小菜,持一壶好酒,偶尔抿上几口,权当看戏般就那么过了。于是时光如梭,于是往事如风,于是慢慢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别扭孩子慢慢地,在自己的眼前,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自然是有人寻的,一万多年,没人来寻,才是怪事。

只不过,在他消失几十年后,第一波来寻他的竟是那群天天和他打架的孩子,当然,寻他还是为了打架。

这种事,自然不用胡为出面了。青衣顺手给了鹦哥一个不知道从以前哪位凤皇大人手里留下的法宝,然后,就听见殿外没多久便一阵鬼哭狼嚎、哀鸿遍野,青衣叹了口气,唉,欺负孩子还真不是他的本意,只不过,护短却是她的天性,没办法,就为这孩子做一回恶人吧。

果然,这架掐了没几天,殿外就来了一位如山峨般高远深邃的男人,这人自然是胡为的父王,九尾狐族的王。

青衣照例是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瞅了又默默变成别扭脸的胡为,整理了一下衣着,便施施然走了出去,自然是不会请他进殿,凤皇所居,除非她允许,否则就是天帝,都是无法踏入半步的。

第五十七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次见面,怎么想它都不会是愉快的。

青衣自始至终都将胡为说成一个从路边捡来的脏兮兮的孩子,完全不理会狐王解释的“那是小儿”,甚至还明知故问地讶异道:“狐族最近很穷么?我看那孩子衣服都短了一大截,狐族是没钱做衣服吗?”

狐王的表情瞬间就黑了,青衣立马十分歉意地施礼道:“狐王原谅,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只是我这里真不可能有狐族的王储,”王储二字,青衣故意地咬得重了点,果然成功看到狐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就算你不喜欢,那也必须承认,胡为,必然是下一代的狐王,就算你刻意放纵,那也是没用的,大家都不管,只是因为,你还是这一代的狐王,“您看啊,前几日我也看了几个狐王的孩子,个个都跟天之骄子似的,到了殿前就大声嚷嚷,我不过是让鹦哥出去看看什么事,他们竟然连话都不让人说就打开了,我那鹦哥也是没办法,只好防卫一下,只可惜学艺不精,不小心出手重了一点,让狐族的几个小孩子给揍哭了,不过,这才是,狐王您的孩子啊,哭了可以找您,您看,这不,您就为了他们过来了吗?所以啊,狐王大人,你要是过来替您的孩子讨回公道的,他们倒是可以说上一说,不过,你要是来找您的孩子,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为了您的儿子们把我那孩子揪出来揍一顿?”

并不隐晦的话,青衣似喜似悲地慢吞吞地讲了出来,神情说不出的怅惘。看得狐王心里一阵抽,那气啊,按说九尾狐狐王和凤皇是平阶的,虽说凤皇有上古血脉,但多少万年来从没有苏醒过,不过是个摆设罢了,问题是,青衣才七万八千岁,他却已经十六万岁了,大了她一轮有余,让他如何和一个小他一轮的孩子计较?更何况,青衣所言,句句属实,偏偏他不管哪方面都不占理。

他想不通,他不过是想过来看看胡为,弥补弥补这些年对他的亏欠罢了,怎么倒成了他过来讨伐他了!

这孩子,等回去了,一定得让长老好好教养教养,母亲不在了,连教养也没有了吗?

当然,狐王这些想法,都是妄想。

有些人,有些事,是不会在原地等你的,哪怕一开始,他确实是。并不是你想起我了,你想要弥补我了,我就要感恩戴德、涕泪聚下地感谢,那是笑话,不是事实。

胡为没有出来,哪怕其后狐王又来了几次,狐族长老来了几次,甚至狐王的几房姬妾带着小狐狸过来负荆请罪,甚至那几只狐狸妾室过来时,被鹦哥好一阵招呼,就是狐王贴着脸过来时,鹦哥也是理直气壮地冲狐王说道:“狐王你家妾室不知礼仪便罢了,难道你也是个不知礼仪的地方,朝凤殿是什么地方,哪容得上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撒野,我家凤皇说了,若有下次,别怪她亲自招呼几位。”瞬间吓得几位如花似玉的小妾脸色大变,直拉着狐王要离开。

青衣自然是知道,这是鹦哥在为胡为鸣不平,虽说二人老是打打闹闹,然而,说到底,二人都是心地柔软却揉不得沙子的人。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青衣回过神来摇摇头,只是自己懦弱了点,如墨泽所说,自己真是把上古大神的脸都丢尽了,竟然就这样便下界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她并不后悔,现在,她也不想回去,有些事,如果不能碰,那么就一辈子也不要碰,如果碰了,那么很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生了。

“唉,你看,跟着我,也没过多久安乐的日子。“青衣看着如熟睡的孩子般的胡为,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只是,如果没下界,自己就可以继续那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日子么?

怕是也是不能的,只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可惜的便是,没有如果这回事。

……

准备了两日,青衣便打算进入五色兰空间了,桑娘和鹦哥几日照例是担心的,墨泽则如心口万爪挠心般恨不得跟自己一块进去,自然青衣是不会让他进的。

而风逐浪,自那日他醒来后,便整个人变得十分沉默。也没说要离去,只是眼神十分复杂的看着偶尔现身的青衣,或许留恋、或许后悔,亦或许只是害怕罢了。

青衣没空管他,只是交代了桑娘一句,等合适的时候就松风捕头回府衙吧。而那不知为何打开的天眼,却是怎么也抹杀不了,奇的墨泽都没事围着风逐浪打转。

你既然不想看见这般“妖魔横行”的世间,那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太平盛世。欠了他一世安稳,这一世,全都还给你吧。

介之,你是我心底永远不会暗去的温暖,他,终究不是你,而这世间,芸芸百生,也再没有谁,可以是你。

第五十八章 可从何处来

这一个月,墨泽过得十分无聊,既不能离去,亦见不得青衣,偏偏他这般劳苦功高,食居里的那群小妖怪们也不待见他,弄得他好不郁挫。

却说另一边,风逐浪有些失魂落魄的回到府衙后,可把整个府衙的兄弟们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明明才看过大哥还昏迷着,再一看,大哥竟然自己走出了房间,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惊吓过后自然是惊喜,府衙的弟兄立刻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买酒买菜的吆喝着庆祝大哥“死而复生”……

可不是死了吗?风逐浪看着热热闹闹的府衙,心中总有一股荒谬的虚无感,总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一点也不真实。

自己……

所有的人都是高高兴兴的,有二人除外。方密和林正隔得风逐浪远远的,偷偷地边瞄边心虚道:“咋办?大哥这又忽然醒了?肯定以为自己只是醉了一场?他要是回头问起秦姑娘的事怎么办?”

“我咋知道咋办?让你当初不要这么莽撞,你看现在怎么办?秦姑娘肯定现在不待见我们大哥呢?唉哟,你说咋办?”

“……”

两个躲在一旁磨叽了半天,最终还是拗不过咬牙跑到风逐浪面前,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交代得干干净净,然后,十分诚恳地认了错,低着头乖乖等着大哥的教训。

哪知道,低着头等了半天,也没见大哥说句什么。一抬头,只见大哥竟然露出了一副兵荒马乱,马上就要丢盔弃甲的表情。

“大哥?大哥?你?”林正有些试探地叫着风逐浪,总觉得此时的大哥竟是十分脆弱。

“没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良久,风逐浪眼神百转,才喑哑着嗓子回了一句,而后也不管林正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身便离去了。

“看着办?什么意思?是不罚还是让我们自己领罚?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方密双眼迷茫地看向林正,却见林正同样迷惑地盯着他。

“诶,你有没有觉得大哥刚才的表情,似乎,十分萧索,对,就是萧索,跟被人抛弃了似的。”林正回过神,看着风逐浪离去的背影,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

“萧索?我还削你呢!别天天跟李茂那书呆子混一块,这书袋子都学会掉了。酸得要命!”林正说了半天没个回应,一扭头,就见方密一脸嫌弃地看着他,顿时满脸无语。

……

“你说这冰介珠是不是挑人啊!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怎么青衣在没见它反噬,她一走,它到天天跟炸了锅似的,每天都来这么一遭。”墨泽十分无奈地再次施法压住胡为身上再次活跃起来的冰噬之力,虽说这股反噬之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反噬之力现在的主可对他没什么反抗能力,稍一使力,不说要了小狐狸的命,可就算醒来,也会元气大伤的。到时候,青衣不宰了他才怪!

话说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青衣啊!

墨泽真想仰头长吼一声,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现在一天12个时辰,有十个时辰都是待在胡为的房间里,他们两个男人,这样天天待一块算什么事啊!

话说另一方面,青衣进入空间之后,桑娘便又张罗着重新把食居开了起来,实在是这闲着也没事,她更喜欢身边人声鼎沸的感觉,哪怕,这里面,有很多不和谐的声音。

于是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在客人与厨房之间转悠,有些微累,却觉得心间满满的。鹦哥虽说没说什么,但明显平日眉蹙得少了许多,只是对食居里的食客,语气嘛,又回到了以前……

而在拾味居再次开门迎客之后,在一些以前的常客闻讯而来之外,在没几天之后,方密和林正竟然又一次来到食居,当然,还是找青衣,不过,当然,青衣还是不方便见他们。

不过,这次,他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来道歉的。

这次接待他们的还是桑娘几人,只是他们来的时候正是食居忙的时候,直到午时末,几人忙完之后,才有时间招呼一直默默坐在一旁静等他们的林正二人。

有了上次的教训,再加上大哥现在确实也没事了,而且,大哥那句“你们自己看着办”,他们理解为向青衣道歉,便耐着性子,十分诚恳地前来道歉只是从开始来到现在,不说见到青衣,就是桑娘几人,都忙得没空搭理他们,只是让阿三跑了一壶碧螺春,便忙活自己的去了。

“桑姑娘,鹦哥姑娘,不知秦姑娘现在是否方便见面?”见桑娘终于忙完过来,林正连忙拉着鹦哥起身拱手道。

桑娘照旧是温婉地笑着,不紧不慢地解释,“对不住,青衣现在真得不方便见客,二位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们转告的。”语气谦和温柔,仿若他们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这让原本等得有些焦躁的林正更加觉得尴尬,只好一躬到底,更加诚挚地恳请和青衣见面。

只是青衣确实是不方便见他们的。

二人没办法,软磨硬泡了半响,一旁的鹦哥已经不耐烦地瞟了他们好几眼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说明他们的来意:“是这样的,桑姑娘,上次的事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大哥也教训过我们,我们今日前来是特意来道歉的,还希望姑娘能原谅!呵呵,“说到这里,林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顺便,帮我们转告青衣姑娘一声,就说兄弟们对不起他,希望姑娘能原谅我们,那个,这个,那个,那次的事不是我们大哥的意思,我们……“林正说到后面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嘛?顿时急了一头热汗。

“嗤……“却听鹦哥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你们大哥的意思?你们大哥能有什么意思,那个时候,他还是个死人!能有什么意思!“提到风逐浪鹦哥就来气,亏姐姐费心费力地把他救回来,醒来第一句就……哼,虽然他们是妖怪,但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他见过他们害人吗?再说,要不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妖怪,他早就去阎罗殿报道了,哪还有机会回到阳间,哼,人,真是虚伪、胆小、懦弱、无能……

“你!”方密本就有些不乐意,这青衣,他们两次来求见都拒不相见,还让这群臭丫头来侮辱他们,他看她根本就是对大哥无意!何必这么折磨自己来应付这几个女人!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林正就拉住了他的衣袖,方密的性子真是要命,当了这么久的捕快还这么急,再说,这事本就是他们不对,过来道歉是理所当然,别人不给好脸色也是应该的,这还没说上两句,又气上了,诶,官宦之子,还是沉不住气,也不知道为何放弃好好的官禄来当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捕快……

几次被方密连累,虽说是兄弟,就算是没有恶意,林正还是有些恼火。

“好了,”林正低喝一声,瞪了一眼还欲说话的方密,赔笑着和鹦哥道歉。

“鹦哥姑娘,小弟脾气急了点,没有别的意思,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我们真的是来向青衣姑娘道歉的,另外,我们大哥,当时只是昏迷了,没有死……““切,我管他当时死没死,反正我就知道要不是我姐姐,他早就死了几百死了!“鹦哥毫不客气地一口气接过去。

“你,你不要太过分!“方密终于气不过,脖子一硬,就要上前争辩。

“我过分?我哪里过分了?我不过说了两句,哪抵得上你们上门泼脏水啊!公器私用,还说我不要太过分,真不要脸!”桑娘还是笑着,既不阻拦,也不表态,鹦哥更是丝毫不收敛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再加上都过去十来天了,她心里也憋着股担心青衣的劲儿,此刻,他们二人冲了上来,正好撞在气头上,“还有,你,就是你,”鹦哥看着方密,“我姐姐就看不上你们大哥怎么着?你们大哥有什么好,一个俗人,还有眼无珠,无胆匪类,有什么资格可以和我姐姐相配,我姐姐就是不喜欢他,你想怎么着?”

“你,鹦哥姑娘不要太过分!”林正听着听着也火了,他们虽说是来赔礼道歉的,但可不是来受人羞辱的。

“怎么?生气了?谁让你们来的,不想应付我们这群臭丫头就不要来!这里也不欢迎你们!”鹦哥昂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你!?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方密瞪大了眼睛,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一副看穿他们样子的鹦哥。

“哼,想知道?问你们大哥去吧!给我滚!”说完,直接上手一推,直接把两人扫地出门,等二人再回过神时,眼前已然是禁闭的大门了。

“她?竟然知道我心中所想?”

……

“呵呵,”看着洋洋得意拍着手的鹦哥,桑娘嘴角微抽,“我还打算客气两句,你怎么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鹦哥一听,顿时柳眉一竖,一扭腰,双手一插,大喝,“虚伪!”

也不知道在骂谁。

第五十九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听了半天墙角,墨泽偷笑着回到胡为房间,乐呵呵地施手压制住再次活跃起来的冰噬之力,嘿嘿,看来,最配青衣的,还是非他莫属啊!

……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及至青衣快要出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

由于之前风逐浪昏死过去的事情闹得整个汴梁都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因而,这回他忽然出人意料地苏醒过来,成为继林泽远死而复生之后又一桩民间奇事,甚至由于风逐浪的官家身份,这事愈演愈烈,愈传愈广,几乎成为整个汴梁百姓茶余饭后必说的话本子,而在传言中,风逐浪和林泽远也不再是简单的死而复生,而是神话中天佑宋朝的福将。

仁宗此时已然如薄暮夕阳,虽其一生勤政爱民、国泰民安,但若是连上天都感动了,但确实是对其政绩的一种嘉奖,因而,风逐浪两人的事迹便在朝中有人刻意地引导之下,传入了仁宗耳中。

仁宗听后自然龙心大悦,挥手一道圣旨,便要召见二人进宫面圣。

这事一传出,立刻又演变了成了汴梁城中的一件大事,人人都争先围观这要面见天颜的神人是何模样,顿时,林府和汴梁府衙都成了整个汴梁最热闹的地方,几乎每天都会有上百人围在府门守着,甚至还有一些从大老远的深山赶来,晚上也不回去,和着衣服躺在地上过了一夜,就为了能看上神人一眼,沾点福气,到后来,谣言越穿越玄乎,不过,还好,在被传得没边之前,二人终于沐浴静斋之后进宫面圣了。

话说林泽远和风逐浪二人面圣,林泽远自夫人林氏婉君离世后,便有些离群寡居,每月虽仍会为百姓义诊,然而心性却较之以前,更为清冷。因而,这次圣意传来,他也不过沐浴静斋了两日,平日还是照样去林家药铺抓抓药,替百姓看看病,这也给许多特地前来“沾沾仙气”给了更多的机会。

而另一边,风逐浪却是如同要避开谁似的,整日整日地待在府衙,不管谁劝都不愿意踏出府门一步。别人只道是他心里失意,但是真实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日他回了府衙,确实有些迷茫,他只是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好好想想。然而,某一日傍晚,他喝了些酒,一个人出了府衙,他还记得,那天的月亮只有弯弯的一抹,如同女子额间的花黄,淡淡的细细的,很是暗淡。

天很黑,外面也都静悄悄的,深更半夜,连狗都睡了。他只是想出来散散步,倒也不在乎有人没人,没人更好。他也能好好想想自己最近遇到的一些事,比如妖怪,比如,青衣……

然而,又走了一会,他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明明是大晚上的,路上刚刚还悄无人声,一个人都没有的,怎么转眼间,自己身边就到处都是人,吆喝着、说笑着、嬉戏着,有老人,也有调皮的小孩,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最开始,风逐浪认为自己在做梦,然而这个念头一起就灭了,开玩笑,他就是睡不着才出来的,既然没睡着,哪来的梦?那么既然不是做梦,那么肯定是自己喝醉了,风逐浪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灯火通明的街道,心里一遍一遍地这么告诉自己。然后,慢慢地转身,一点一点地向回走,他喝醉了,想睡觉了,他要赶紧回去睡觉。

然而,就在这时,风逐浪忽然觉得腰上的衣角一紧,而他的心,也随着这个感觉忽地一紧,他不敢低头,生怕看见什么让自己崩溃的东西,便全身僵硬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还很松散的人群,忽然就变得拥挤起来,风逐浪觉得,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那么重,那么艰难,仿佛有什么拖着自己似的,而面前,人群的面孔越来越来,有的面孔,隔得太近,风逐浪都可以看见他们脸上冰冷诡异的表情。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这里有鬼……

妖怪……

风逐浪满心满脑的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脚步机械地挪着,然而,越是如此,便越难走,越走不出去,便越紧张。

他是捕头,他可以面不改色地手刃那些作奸犯科的贪官污吏,然而,鬼灵妖怪,他是人,如何不惧?

为何惧怕?他不知道,他们和人们不一样,可是,青衣也是妖怪,他到底怕不怕青衣?为什么怕青衣?现在他看到的是青衣,以前看到的也是青衣,为什么他不怕以前的?却害怕现在的?都是青衣,他为什么害怕?他到底在怕什么?

如有神灵经过,知悉他的疑惑,必会生出此念,尔惧者,不过是尔所不知之物也。

人怕的,很多时候,并不是事物本身,而是这个事物所蕴含的自己所不知的一面及它所带来的无法估量的未来。

人,只是害怕脱离掌控罢了。

风逐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淤泥之中,整个身子都一点一点的陷了进去,而周围,却是伸出了一双双看得到的,看不到的手,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往下拉,往下拽。

慢慢地,风逐浪意识似乎也模糊了起来,他想努力地清醒,然而,他连掐自己都办不到,身子跟被冻僵了似的,硬的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头微微养着,风逐浪余光瞟到,天上,正挂着一轮黄黄白白的毛茸茸的月亮,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乡里老人说的,妖魔生,毛月出。

自己,好像看到了毛月亮,只是,他好像记得,刚刚出门时,天上挂得,明明是一晚眉月。

今天什么日子来着?十五?

就在风逐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的那一刻,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巨响,如同战鼓般擂在自己的胸口、灵魂上……

第六十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

这如同石破天惊的一声正是街上巡夜人的更声,子时刚过,四更声起,然而,正是这一声,救了差点沉溺在恶灵漩涡中的风逐浪。第一声更声之后,马上响起的是木梆子敲击在铜鼓上的第二声,第三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冬月初的天,雪已经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人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风凛冽地吹着,巡夜人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然而风逐浪却是全身一松,如同卸了十万大山般轻松下来,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

“呵呵,”寂静的冬夜,风逐浪却是突然低着头发出一声轻笑,真是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

更夫的脚步声渐走渐远,连那响亮的更声都越来越小,风逐浪用手撑住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躯,一步一步地朝府衙而去。

子时虽然已过,然更夫也已经离开,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

如若风逐浪此时抬起头,便会发现,他头顶的这片星空,已经恢复了他出门时见到的模样,秀丽的弯眉月俏丽地半挂在夜幕,眯着眼睛仿佛偷窥着什么似的。

回到府衙后,接连几日,风逐浪都再没有出过符门。而或许是考虑到他刚刚苏醒,衙门也没有指派给他什么案子,他便如同消磨日子般一日一日待在衙内,或发呆,或沉思,或者,什么都不做。书?他翻过,然而,书中莫不是圣人贤者的天方地明之言,就连孔圣人,莫不是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日子就这么过着,一转眼,便到了面圣的时候。

从古至今,皇宫便是藏污纳垢最严重的地方。

从踏进皇宫大门的那一刻,风逐浪瞬间觉得辛苦跟忽然压了快石头似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没有异常,他小心地四顾了一周,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有几股恶意地眼神重重地投在自己身上。

看不到。

“风捕头?可是不舒服?”林泽宇眼神微微一转,忽然发现刚刚还面色如常的风逐浪脸色不知怎地变得一片苍白,额头更是渗出一滴滴的冷汗。处于医者的习惯,他略一沉思,还是开口询问道。

“呵呵,我没事。”暗自吸了口气,风逐浪勉强笑着答道。正了正心神,风逐浪自嘲道,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没见过,不过几道眼神,就把自己吓成这样,也太没有出息了。

如果有神灵知道他如此想,一定会说一句:“不知者无畏。”看他的几股眼神,既不是妖怪,也不少魔物,而是连神灵碰到都觉得棘手的东西——恶。天地初生便出现的几股原力之一,不生不死,也不能被消灭,只有平衡,而在一个地方,如果善恶悬殊过大,或“恶”太多,则会产生近乎实体的“恶”,而实体也并不会像妖灵般,去主动伤害谁,只是,他靠近的地方,一般都会酝酿滋生更多的恶原力,周而复始,形成天道之间的循环,直到被外力被动打散重聚,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而正因为如此,能够看穿“真”的风逐浪才会感受到这股“恶”的窥视,但是,一旦看破,如若坦荡无畏,恶是无法伤害人本身的。

“风捕头不用紧张,咱家圣上可是位仁慈的明君,而今二位可是我朝的功臣,圣上肯定不会亏待二位。”原来一旁引路的公公见风逐浪脸色大变以为他是被皇家威风缩所折,故而颇有些得意地劝慰道。

“呵呵,多谢公公提醒。”风逐浪无奈地笑了笑,悄悄从袖里取出一张银票偷偷递给他,要是被府上那几个臭小子知道自己一进皇宫便被“吓”得直流冷汗,肯定会笑死他的。

原本面色有些倨傲的公公在偷瞟到银票的面额后,顿时满意地点点头,语气也和善了许多,甚至开口指点他们面圣的一些注意事项,说得林风二人十分无奈。

“臣风逐浪(草民林泽远)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看着手中两颗圆润光泽的红色丹丸,青衣不由摇摇头,小家伙,见到你们可真不容易。仿佛是感应到她的心事般,那暗红的丹丸忽然从内部透出一道殷红如血的光,如日落的晚霞、燃烧的烈焰,泠泠不可侵。

青衣见此不由失笑。

其实,炼制洗火丹十分简单,比炼制聚魂丹和引魂丹之类的要简单多了。只是,要炼制洗火丹,材料特殊了些,方法稀少了些,而正是这些材料和方法,导致洗火丹为上古神族自身所具有的天赋。

炼制洗火丹,材料是——凤羽,别的,没了,凤羽虽说特殊,但对于天界来讲,并不是那么少见,然而,炼制方法,则必须是天赋传承之下的凝火烧,也就是用本身的隐脉,即青鸟血脉里面的力量化作灵火点燃凤羽,然后,一直烧……

也不知道是凤羽在燃灵还是灵火在燃羽。

烧三十天。

就这样。

之前的青衣是不会炼制洗火丹的。

从下届之后,青鸟血脉虽然比在天界活跃很多,然而,也只是活跃一点罢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鸟血脉越来越活跃,甚至有一股变得浑厚的感觉,尤其是那日听墨泽说完上古之神之后,青衣很明显地感觉到体内的青鸟血脉欢快地跳跃起来,隐隐竟有突破之象。而她现在的借体里虽然只有她一缕神识,然而,血脉突破之后,她竟然可以调动一丝青鸟的神力。而那股力量,虽然能用的极少,然而,却是和他之前知道的天界所有仙神的力量都是不同。

而洗火丹,则是血脉苏醒后的天赋传承。

如果现在她在天界,青衣曾经想过,然而却是很快否定了,如果她在天界,那么青鸟血脉是不会有异动的,她虽不知是什么缘故导致血脉逐渐的苏醒,然而,可以肯定的事,血脉觉醒绝对跟她下届后所经之事有关。

然后,就是等,一直等,看着他们互相烧了三十天,青衣只需要输入很少的青鸟灵力即可。

在无聊的等待中,青衣有时不禁想,上古之神也是这么炼制洗火丹的吗?难道也要看着这丹火一个月?会不会太无聊了?

……

青衣出来的时候,桑娘刚刚熬好一锅鲜香的羊肉汤,又吵了五六个热菜,一笼馍。才和鹦哥说道,去年这个时候也是一锅羊肉,只不过,那时候的一锅汤都是青衣做的,今天换成她做的,也不知道手艺可不可以让大家满意。

而鹦哥此时算着日子,青衣今日出来,再加上一桌子好吃的,早兴奋地满头包,哪里还知道什么满不满意的,只是不断地点头说好,弄得桑娘又好笑又无奈。

而憋在食居一个月的墨泽,狭长的凤眸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在石桌上。

一阵风过,落满积雪的桑树簌簌地洒下一片雪白,打着旋的风卷夹着雪丝奔着人的脸面,迎头盖去,满眼白芒之间,一道青影静静而立。

第六十一章 空山不见人

“姐姐!”鹦哥欢呼一声跳起来就朝青衣奔了过去,一靠近便抱住青衣一支胳膊直往怀里拽。

“刚刚还说到你,你就出现了,”桑娘微微笑了一下,看得出来,见到青衣平安出来,她很愉悦。

“让你们久等了。“青衣眨了眨眼,任由雪花飘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如蝶翼般轻盈灵动,笑了笑,任由鹦哥拖着她的臂膀进了房间。

“好香啊!”关上房门,整个房间都溢满了浓浓的肉汤的香味,青衣一月未曾进食,也算久不食肉味,不由自主地迷上眼睛轻嗅了一把,十分夸张地点头道。

“青衣……”长长的尾音,让原本房间暖暖的气氛瞬间变得静悄悄的,实在是……太恶心了。那腔调,那声音,那眼神,就是飘香楼的头牌姑娘都没他叫得酥。

青衣眼角一抽,僵了半响才勉强笑着对墨泽道:“青衣多谢神君对胡为的照拂,呃,大恩不言谢,嗯,我们吃饭吧。”不是青衣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实在是她也恶心的不行,透过纱衣微露的玉臂上此时已经爬满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咦……真是太恶心了!

墨泽无辜又失望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戳了戳碗中的羊骨,青衣怎么听到我叫她不高兴的样子,可是,这个叫法,我可是专门向半袖阁偷学的,青衣房间的话本子也明明写着,女子都很喜欢自己喜欢的男子亲密的叫她的名字。

偷瞄到墨泽有些失望的神情,青衣觉得有些歉疚又有些不忍,自己如此劳烦他……遂弯弯了眉眼,给墨泽已经戳得稀巴烂的碗里添了一块鲜嫩的羊肉。

“啊?啊!青衣,你果然对我最好了!“墨泽已经有些跑神,可忽然感觉手下的筷子戳起来越来越硬的样子,低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青衣给自己夹了一块,顿时心情多云转晴,凤眼一眯,甜腻腻地向青衣撒娇道。

青衣闻言手一抖,僵硬着身子把脖子扭回去,臂上觉得更麻了!

天哪!这是哪学的?!她快受不了了!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除了墨泽吧唧吧唧吃东西的声音,剩下的全都静悄悄地抓着自己的筷子戳自己碗里的肉……

气氛,更加静默了……

……

由于没怎么消耗灵力,青衣吃过饭后便去了胡为房间。

许是墨泽护得不错,胡为虽然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面色却没有最开始的那抹青白,并隐约浮出一丝微微的红晕。

青衣抬手抚了抚胡为有些散乱的鬓发,温和地笑着,阳光爬过雕花窗棂探进来,涂上一层温暖的光度。

一旁,长身玉立的男子眼中也多了丝他没有发现过的暖意,如午后从树荫中透出的斑驳光影,虽说稀少,却分外珍贵温暖。

“青衣多谢神君相助之恩,日后若有需要青衣帮忙的地方,青衣必定在所不辞。”青衣敛裾肃容,深深弯腰施礼道。

听出了青衣语中的真意,墨泽高兴地眯了眯眼。

“好说好说,就不要日后,你答应我修仙就可以了……”思索了一番,墨泽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修仙比较好,就十分实诚的回答道。

青衣……

“这个除外……”

“啊?”墨泽瘪了瘪嘴,这个不行,哎呀,那剩下几个,哪个比较好呢?真是……

……

闹归闹,胡为还是要救得。

青衣看了看窗外依旧高照的日头,踱步到院中的桑树下。

“鹦哥,城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瞧你这么一脸激动的样子。”其实青衣早就注意到了,从吃完饭,鹦哥就一副要说不说憋得要死的模样,隔一会便看一眼自己。

“额,姐姐……”见青衣终于注意到自己,鹦哥又是得意又是为难,哎呀,是说还是不说呢?到底说不说呢?顿时又纠结成一团。

桑娘轻点好下午要用的食材,好笑地瞥了一眼。

“是不是风捕头出什么事了?”看鹦哥的表情,略一思量,青衣便明白了。只是,这一副又爱又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对风逐浪,这丫头会出现这种表情了?太古怪了!

“姐姐……”鹦哥眼神躲闪的四处乱瞟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一向快言快语口无遮拦的鹦哥说不出话来,墨泽顿时哂然一笑,收起一把不知何时变在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敲桌面,摇头晃脑颇有些怅惘的意思道:“唉,可惜了一桩大好姻缘啊!可惜啊!”

青衣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什么姻缘,什么意思?随即把头扭向鹦哥。

磨蹭了半天,鹦哥最终还是有些忐忑地开口道:“额,前几日,因着风捕头和林泽远死而复生的生,两人被召唤面圣,圣上见他二人面相斯文,举止不俗,又因他二人有福将一说,一高兴就给他们指了两名宗师贵女为妻,那林泽远因其妻子之事婉言自己此生不会再娶拒绝了圣上赐婚,圣上本就有些不高兴,哪只风捕头竟然也拒绝了这天大的好事,顿时圣上脸面就不好看了,不仅如此,那风捕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看到了,竟然在朝堂上说他当今宰相是狸猫变得,把圣上给气了个够呛,直言他不知好歹,满口胡言,要不是风捕头义父吏部尚书为他求情,估计直接送他去大牢了。所以……”鹦哥断断续续地说完话,就开始又拿闪烁不定地眼神瞅青衣。看得青衣一时哭笑不得。

只是,风逐浪能看见“真”,也不能这样长久下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自己所知的事物竟也有失真未知的一面,至于赐婚,青衣唇角绽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感觉,好像自从明白了他不是介之之后,对他便不再有当初那份斩不断的执着,只是,或许是习惯,或许是介之的关系,对他,始终还是无法像对他人那边释怀。

不过,罢了,这样也好。

看来解决了胡为的事情,必须尽快找到他丢失的生魂,否则,这样下去,风逐浪现在的情形不必说,若待其魂归地府之日依旧生魂残缺,那么下一世就很可能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之命。

又想到胡为此事不若表面那么简单,隐隐约约似有高人操纵一般,而最近发生的事情加上她们自身身份的特殊性,一下想了,青衣顿时不免有些头疼。

“姐姐,你怎么呢”敏感地觉察到青衣情绪地变化,还以为青衣心伤的鹦哥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什么,天快黑了,一会等月亮出来了你们叫我,我休息一下。“说完也不待几人回应,青衣转身走到自己房间将门反锁扣上。

第六十二章 但闻人语响

月华初上,圆圆的月亮如团扇般忽闪之间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绝代风华。

初冬的夜晚分为寒冷,寂凉的石板地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寒气,透过月光,能清晰地瞥见袅袅的轻烟。院子里的花都谢了,就剩下一些光光的陶土盆,配上已经枝叶凋零的花草躯干,一眼望过去,显得格外凄凉。还好有初绽的寒梅和不肯睡去的桑树,红红绿绿,在光秃秃的夜晚,看上去分为明艳。

院子已经清理过了,单独辟出一块地,青衣早早地在食居之外布下了一个防御结界,虽说应该不会真有不长眼的妖灵过来,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必须的。另外,结界自然是凡人不看不见的,在他们眼中,食居还是和其他房屋一样,没什么不同。

将胡为放进吞月阵中,青衣对墨泽轻轻地点了点头。

胡为现在的体内的冰噬之力由于屡次被墨泽压制,已经积累到一个十分庞大的程度,故而,越到后来,再压制它就越难,另一方面,夜里月出,月华本就属阴冷之性,因此,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牵引出胡为体内最大的冰噬之力。

而在冰噬之力最大的情况下,让墨泽撤去压制这股力的灵力,使其瞬间释放,而就趁这释放而又来不及伤害胡为身体的一霎那,将洗火丹送入胡为体内。

在这种情况下,冰噬之力会在其力最强的临界点和洗火丹的天火之力相遇、碰撞、争斗,其后,便是压制与被压制。

然而,冰噬之力最强会有多强?洗火丹到底是否可以消去这股如此强大的冰噬之力,青衣并不知晓。

但是,这却是现今情况下,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青衣轻轻抚了抚胡为明显有些病态的脸庞,温柔地低下头,半跪着他身前,胡为,当冰噬之力和洗火丹的天火之力相碰之事,就算你不会苏醒,然而,你却会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两股惊天之力对你造成的伤痛,那个时候,你一定要挺住,不论有多痛,这场役战能否胜利,不仅是取决于这上古丹药的力量,还取决于你不屈的意志,所以,不论有多痛,你一定要忍住,因为在这片痛楚之后,还有我们在彼岸等你。

不论如何,我们几个都会在一起。

不离不弃。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平日分为聒噪的汉岭虫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墨泽眼神深邃地看着跪坐在男子身前的纤弱身影,如瀑的青丝被偶过的清风微微撩起稍许,如春日飘飞的柳絮散落在女子肩头、腰袢,女子青色的身影越发显得悠远渺茫。

然而,不论那身影有多清远,墨泽的目光却紧紧落在女子温柔如水,皓洁如月的脸庞上,那脸上的表情,似西方佛祖的悲悯的佛音,如冬日清晨落到腕上的阳光,如天河明镜却寂静无声的波浪。

至柔,至悯,至怜,至爱。

幽静的月色下,墨泽忽然无声地笑了。

这种眼神,他连嫉妒,都做不到。

琉璃清辉琥珀瞳。

忽飘而至的雪瓣愈发衬得院中的男女如诗如画。

“神君,舍弟就一会就拜托你了。”青衣慢慢起身,逶迤的裙摆在月下拖出长长的倩影,舒云朗月,青衣淡淡地浅笑了一下,而后深深地弯腰施了一礼。

“放心。”墨泽微微抬袖,扶起了青衣,后眉目清雅地噙笑颔首。

“那就开始吧。”青衣看了眼分别立于结界乾位和坤位的鹦哥桑娘一眼,一佛袖,便用柔力托起了胡为平躺的身躯,待其升至眼下,青衣最后冲墨泽点点头,双手合十,拇指食指内屈,其余三指两两相抵,置于眉心。一道柔如碧波的光芒迅速随着青衣其后的动作射入早已布置完成的吞月阵中。

一瞬间,原本灰暗无声的阵法忽然发出一道磅礴炫目的光华,而与此同时,天上原来高高独挂的月亮却是仿佛忽然颤了一下,而后一道清辉似疾似缓地似有似无地洒入已氤氲呈一团银芒的光晕中,胡为的身影,也瞬间湮没这团光晕中。

忽然,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原本缓慢移动的光晕却在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情况下忽然颤了一下。

就是现在。

青衣墨泽迅速对视了一眼。

手下不停,青衣已取出早已炼制好的洗火丹置于手中,双眸一眨不眨地定定地盯着墨泽的动作。

而就在清辉震颤的那一刹,墨泽则瞬间一掌拍到身前月晕中胡为的头顶。

似对抗似挣扎,更似是欢喜,在抽出自己力量的那一瞬间,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胡为体内那股磅礴的冰噬之力的欢悦之情。

而他的眉头,也因此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抽回手,青衣墨泽迅速对换位置。

而就在青衣就位的一瞬间,几乎眨眼之间,一股磅礴凶猛的寒气如九局桎梏的猛兽般一瞬间扑了出来。

那一刻,鹦哥桑娘全都感觉自己跟落入了千年玄冰之中,从头到脚都冷得不像是石头。

而想到石头,鹦哥竟然还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离青衣不远的阿三一眼,不是说石头都不怕冷吗?怎么阿三眉头都结了一层冰霜。

处于阵外的几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置于阵中的青衣和墨泽了,墨泽自然还好,邪魅的面上不见一丝寒色,而青衣却在力量被释放的一刹那差点被震得一个趔趄。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不过是几个瞬息之间,哪怕念头百转,青衣已经迅速将手中的洗火丹送入了胡为的体内。而后从双手弹出两股灵线,迅速缠上胡为的双手,而另一半,墨泽早已好整以暇地捏着自己手中放出的灵线向青衣眨眼。

而原本挡住人视线的光晕迅速消失了。

感觉到手下冰火之力的瞬间碰撞,青衣放松地同时又担忧地捏紧了手中的灵线。

冰噬之力在外尚且有如此冰寒之力,如若是在体内,又该是如何的光景?

又该是如何寒冷痛苦?

紧紧捏在手心的灵线忽而寒冷忽而灼烧,青衣知道这是两股极力之间开始对抗,而与此同时,原本毫无意识的胡为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双眸禁闭,头上渗出一颗颗豆大的冷汗,原本青白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全无人色。

墨泽有些惊讶又有些心疼地看了看胡为试图紧紧攒起的拳头,如此强烈的力量,就是上神,都没有说几个能在清醒情况下不叫出声来。

青衣看到了又该如何难受?

想到这里,墨泽抬头一看。

淡淡的月华下,墨泽忽然觉得一个恍惚,他竟然看到了平日或浅笑、或无奈、或生气、或无视地的清眸中竟然默默地滑出了一行清泪。

她哭了?

青衣哭了?

她哭了……

一瞬间,墨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恍惚,心疼,柔软……各色感受蜂拥般突袭而来。

……

”神君!”一声清喝,墨泽立即回过神来,也在瞬间输入法力制住身体动作越来越剧烈的胡为。

再抬头,青衣脸上已然没了泪痕,然后,如皓月般的眼眸却在低垂间泛出一丝红。

“啊!”仿佛已经忍受不住这股连绵不绝地蚀骨之痛,意识还没恢复的胡为从喉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哑的嘶吼,仿佛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最后抗战的嘶吼。

青衣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什么时候,他受过这种苦了……

一夜便这么过去了,这一夜,断断续续的低沉的嘶吼不仅是折磨着兀自抵抗的胡为,更是对青衣等人心间的碾压。

在天光初放的那瞬间,青衣几人也终于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引出冰噬之力比得有月,然后,夜月所在,阴寒之力便无限强大,洗火丹加上胡为的意志也不过堪堪保住在冰噬之力下不败落罢了。

然后,太阳是天上至阳至烈之神物,太阳一出,这场挣扎了一夜的争斗便这样无声地落幕了。

太阳渐渐地爬上了远处白桦的梢头,已经回到房间床上的胡为也在青衣几人殷切地注视下缓慢而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娘……”好轻松,全身都好暖和,背着斜洒入室的阳光,青衣整个人都笼罩在朝阳金黄的光晕中,恍惚之间,胡为好像看见了小时候娘亲在自己醒来的瞬间对着自己微笑。

听到那声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唤,那依恋不舍全无防备的眼神,青衣差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初殇……”轻轻地,温柔地,青衣小心翼翼地唤出胡为的母亲为他取的名字,右手也慢慢地朝要伸来的右手握去。

“不好!”

墨泽眼神忽然一变,忍不住厉声喝道。

第六十三章 天时人事日相催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夺身而过,一把拽住青衣伸向胡为的手,瞬间带往远处。

电闪雷鸣之间,青衣瞪大了双眼。眼见胡为眼中出现深深的受伤和失望,而这个表情和眼神还镌刻在他的脸上,他整个人却倏地从头到脚冻入一块巨大的冰块之中,从上到下,从薄到厚,不过眨眼功夫,已然冻成了一个一拳后的人形冰块。

“啊……”太过惊惧的鹦哥喉间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低哑尖利的嘶叫。而一旁的桑娘和胡为也是瞬间脸色大变,实在是太快,太过于诡异了。

“初殇……”青衣愣愣地看着冰块中连表情都还没有变得胡为,嘴唇惨白地颤抖着。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腿一软,青衣一下瘫倒在地,表情茫然而无措,没有焦点的眼神空茫茫地看着墨泽,仿佛询问,仿佛乞求。

墨泽心间狠狠一揪,眼神一闪,蹲下身子扶着青衣的肩头,声音温柔但肯定地告诉她道:“他还没有死,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话音才落,青衣的眼中变闪过如黑夜彩虹般的亮光,原本灰白的脸色也瞬间有了颜色,满眼希冀和期待地看着墨泽。

墨泽别开青衣看向他的眼神,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

“是不是还有什么办法?为什么会这样?刚刚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青衣乘着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刚刚心神剧颤,全身都失去了气力,此时脚软的不似自己的般。

鹦哥一看,赶紧跑过去扶着青衣起来,小声地叫了声:“姐姐……”声音有着担心,害怕,依赖,以及对此时这种突发事情的无措和害怕。

“不要怕。”轻轻拍了拍鹦哥的手,青衣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道。胡为还没有死,她还有希望,自己不该就这么失了心神。

也没有拐弯抹角,青衣站直了身子,面色已不似刚才那么苍白,黑白分明的眼珠似夜空耀眼的明星般看着墨泽,“求神君告诉我如何可救得胡为。”

虽说事情发生得突然,然而,就在刚才,青衣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就发现,这事情并不是自己当初想得那么简单,而是其后有人暗中操作对付他们几人。而且,一步一步都是那人算好了,像是计算,更像是试探,所有的一切都太“顺利”,不是说他没有困难,而是,恰好相反,有很多困难,偏偏这些困难就穿插在平日的事情中,真真假假,反而让他失了判断真假的准心。

而今想来,胡为洞庭之行或许真是鲤鱼族相邀,然而鲤鱼族发生的异象和那颗假的引月珠却很明显是有人安排好了,那么这么一推,胡为会被冰介珠反噬也是很自然的事情,那么,之后的事情,也就是自己一行人压制、炼丹等事,却更像是一种估算和试探,但是,到底是想知道什么?自己有什么值得谁去算计?

另外,风捕头的事情应该也不是偶然,他所缺失的生魂应该也是在那人手中。

想通了这些,青衣心口一松,却是暗暗苦笑了一下。找到了事情的原因,知道了这件事有人操作,而且如今胡为和风捕头都还活着,这就证明自己几人身上有那人想要得到的东西,且不是可以抢夺的,那么,那人肯定会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和自己交换。

但是,那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他还要试探到什么时候?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接着发生下去,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她不喜欢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人身上的感觉,安全感,必须是自己努力给自己的。

“姐姐,胡为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冰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胡为被冻入冰中,她便慢慢感觉到冷,才这么一会,她觉得她的心都冰凉冰凉的……

青衣闻声眉尖一蹙,看着鼻尖已经微微泛红鹦哥一眼,担心而歉意地看着桑娘三人,“他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你们先出去看看外面的结界,小心不要被凡人看到了。”

鹦哥嘴唇一动便要开口反对,身后桑娘却拉住了她的衣服,抢先一步开口道,“那你小心点,我们在外面等你。”说完也不待青衣回答,拽住茫然不解的鹦哥便走。

“我们呆在房间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让青衣担心。青衣既然说没事,那么肯定没事。”桑娘咬咬唇,暗自吸了口凉气,到现在,虽然她不若青衣看得那么明白,但是她也知道现在这事不是表面那么简单,这件事的背后,必有高人操纵。

而他们,不知何时,不知为何,落入了他人的算计之中。

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窗外,冉冉升起的红日在分为清寒的上午,洒出一道微薄的暖意,然而,和冰天雪地的眼前一比,那股暖意却显得更加寒冷了。

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冬天来了,春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房间静悄悄的,青衣缓缓移步到床前,静静地注视着胡为最后一刻面上流露出的似痛似喜的神色,面上不悲不喜。

良久,久到一旁而立的墨泽都以为这便是天长地久之时,青衣才忽然清冽地开口,声音舒缓而隐忍,“他冷吗?”

墨泽一愣,想过各种她可能会问的问题,却没想到她一开口竟是问这个,一时被问在当场,支吾了半天也没说一句话来。

“他肯定很冷。”似梦中人的呓语般,青衣幽幽地开口道。“我们都不曾触到这寒冰都觉得冰寒刺骨,他在这冰中,该有多冷啊!”

自言自语,青衣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悠远而凛冽。

“神君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让他不那么冷?”回过神,青衣依旧表情淡淡的。

墨泽听完又是一愣,完全傻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青衣依旧和以前一样云淡风轻,但是,他总觉得,如今的青衣,好像有什么地方悄悄变了。这就好像,以前的青衣似天边一抹风吹不散,燕来不惊的白云,清雅淡然,默默存在却与世无争。而如今的青衣,云还是那朵云,却感觉多了丝风雨欲来的威势,虽是被平常那层淡然掩盖,却如同等待出鞘的剑般,已经暗暗地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意。

“青衣,那颗冰介珠是有主的。”看着这样的青衣,墨泽暗暗想了一道,略一沉吟,沉声开口道。

只有有主的冰介珠,才会在冰噬之力被抵消之后,异宝之主用自身法力可恢复冰介珠的灵力,然而,修复异宝的灵力却是十分耗费施术之人的法力的一种法术,施术之人要么有及其高深的法力,且这件异宝对他十分重要,要么,便是这么做,是有目的的。

很明显,青衣他们碰到的这人,二者皆有。

“我知道。”淡淡,青衣声音毫无起伏地看着墨泽道。

墨泽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青衣是何等聪慧的女子,到现在这个地步,她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我想知道的是,现在,除了那个方法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救胡为?”青衣看着面前神色慢慢肃然的墨泽,十分坚定地问道。

第六十四章 无边落木萧萧下

良久,墨泽忽然勾唇一笑,狭长的凤眸如暗夜闪烁的星芒,既然你无所畏惧,我又何需有所顾忌,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帮你担着就是。

“不棷液。”

“不棷液?”青衣想了想,“这东西现在还有效?”

“自然有效,不棷液本是天地间至温至纯之气衍生而成,其所含有的力量,可以抵抗三界所有至阴至阳之力,且由于自身的特性,对人体有巨大的温补作用,如果是修行之人有幸得用,虽说没有生死人肉白骨这么夸张,但是却会对修行之人的法力有极大的提升作用。小狐狸身上的冰噬之力,毕竟是后天人力而成,是无法和天生之物相提并论的,所以,拿到不棷液,小狐狸就没事。”墨泽慢吞吞地说着,眼前闪烁着讳莫如深的光芒。

“如此就好。”听到不棷液能救胡为,青衣点点头,脸上终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只要可以救胡为就够了。略略沉吟,青衣想了想,这东西只有天界有,还在帝昊的后花园,看来偷偷取的话需要好好计划计划。

青衣低头沉思了会儿,细细思量着天界的楼阁亭台,该如何以如今的修为无声无息地进入凌星阁呢?

这边青衣还在一步一步地计算着守卫的数量和自己的路线,墨泽却忽然开口道:“不棷液是在帝昊的后花园里吧?唔,我出来这么久,还没逛过天帝的后花园,正好,过两天去看看,在你这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不棷液就当是我的房钱吧。”

“神君……”青衣难掩惊愕地呢喃道,虽知他与一般的仙家不同,然而,对他她也仅仅停留在平视万物、法力深不可测而已,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愿意为他们去天帝的手中要东西,要知道,不棷液是天地初始之时衍生的,如今亿万年过去,也不过是数十升而已,每一滴,都被仙家众仙兢兢业业地计算着,按说,如果她作为上古遗脉,不棷液中是有她的一滴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却是不可能拿得到的,她本打算利用自己对天界的熟悉和雾色兰的空间能力,想办法偷偷进入园子,然后利用青鸟的神识进入其中取得一滴,然而,她计算过,这种情况下,就算再怎么顺利,不暴露自身全身而退却是不可能的,她还在想要不要先恢复身份或者直接用神识去,然而,不论是哪种方法,其产生的后果,都会让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彻底结束,甚至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危害,她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墨泽看着青衣表情瞬息万变,然而始终难掩一丝感动和担心的眼神,本来没什么底气的心情瞬间便充满了暖阳,大不了,直接找天帝要……

“不用感谢我哦,收了我的定金,日后几年的房费和饭钱可是没有了。”看青衣嘴唇微启,似欲说些什么。墨泽一挑凤眸,折扇抵唇,眯着眼睛俯身对青衣耳语道。

纯属条件反射,当一丝温热的气息靠近自己的耳垂时,青衣想都没想一掌便挥了出去,自然,是没打到的,青衣的掌风刚刚飘出,墨泽已经低笑着退到房间的另一边。

“这跟玉簪,就当是我日后白吃白喝的信物哦!”声音还响在耳边,墨泽的身影已消失在房内。

青衣有些呆呆地收回手,发髻间果然没了往日那根碧玉流云簪,有些发愣地站了会,青衣忽然觉得鼻头发涩,有多久,有人还会顾及自己小小的逞强,愿意用善意的谎言体谅自己的坚持与为难。

看了看透过窗楞不断来回踱步的几个纤细的身影,青衣使劲抬起衣袖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勾了勾唇,深吸了口气,伸手推开了门。

正午的阳光擦过在寒风中抖擞的桑树,斜斜得打在青衣如三月芙蕖的容颜上,弯弯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可名状的笑意,金黄色的光晕笼罩着青衣,让立在金辉中的她犹如诸天神佛般辉煌浩大。

一瞬间,整个院子里如冬日暖阳未起的清早般,只有唧唧喳喳闹个不停的麻雀在枝头跳跃……

冬日的白日总是过得特别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太阳已经西下,薄暮的夕阳将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青衣将最后一丝冰噬之力逼入冰介珠中,然后将清冷怡人的透着丝丝寒气的珠子放入胡为交握的手中,而后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坚定,长袖一挥,顿时无数火红如血的风雨如跳跃的火焰般落在胡为身周。

水火天生相克,然而相克的前提是二者必须先相互吸引,故而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因而,凤羽一靠近已经和冰噬之力融为一体的胡为,顿时就在五行催动之下铺天盖地地围了过去。

一瞬间,以胡为为中心,昏暗的房间就如同点了无数盏星河般的明灯般,围着一团银白旋转、漂浮、追逐……

“这样,你是不是就不那么冷了。”青衣轻轻抚了抚胡为禁闭的眼眸,看着他越发青白的脸色,脸上浮现屡屡不忍和怜惜。

如若我不在的时候有人闯进来,至少这些凤羽还能挡一挡。

一拂袖,青衣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她从来不是一个愿意把主动权让给他人的人,逃婚如是,虽说当时的她并没有站出来义正言辞拒绝帝昊的勇气,然而,她却是不容许她的生活任由她人指挥染指的,更何况,今时已非彼日,好歹活了十万来年的人了,竟然被人耍的团团转,欺负到家门口了,连自己家人都被牵连了,若是不知道便罢了,如今知道了,就算青衣她是个泥菩萨,那也有一丝火气了,更何况,她不是……

黄昏的日头烟烟袅袅地飘散在飘着炊烟中,青衣看了看围着厨房忙得团团转的几人,笑了笑,一闪身,消失在原地……

第六十五章 不尽长江滚滚来

在青衣身影消失在院中的一刹那,原本热热闹闹讨论晚上吃什么的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偌大的院子,只有偶尔经过的寒风吹过衣摆带起的涟漪声。

鹦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使劲地看着慢慢苦笑的桑娘,一副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誓不甘休的表情。

青衣白了一根筋到底的鹦哥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平常青衣是怎么和这日日缺根弦的孩子说话的。

桑娘拍了拍手,又慢悠悠地拿起那寒光闪闪的铁刀有下没一下地切着砧板上切了一半的小葱,鲜嫩的葱汁顺着刀刃浅浅地爬了薄薄的一层。

“你说嘛,姐姐都走了,你快告诉我,你干嘛不让我跟着姐姐?”鹦哥一看桑娘又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顿时急的跟热锅上的跳蚤似的,围着桑娘踱步个不停。

桑娘凉凉地那眼神瞟了一眼鹦哥,手下不停地将切好的香葱撒入煮的嘟嘟响的瘦肉粥里。

“你这么急躁的性子,如果青衣出去是与人斗法,你跟着去只会拖累她,还不如呆在这里,好歹青衣没有后顾之忧。”桑娘叹了口气,这话说的重了,可是,连她现在都知道如今的形势对自己不利,而她们除了一个不靠谱的神君之外,就只有青衣一个有能力抵抗敌人来袭,她,才恢复灵体,论法力连法力最差的阿三都抵不上,鹦哥还好,但却是一个脑袋不会转弯的,都几千岁岁的妖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满眼都只有青衣,空有了一身深厚的法力。

如若桑娘知道,这个平日看起来最毛躁不靠谱的鹦哥是个在天界活了几万年的仙体,估计得无语得晕过去,她那简直是拿了一把开天大斧都不会用的孩子嘛!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桑娘透过半开的窗户看向窗外的天空,此时的食居外面已经被青衣设下了密密麻麻牢如金汤的结界,真的是连一只瞎逛的苍蝇都进不来。

当然,这个结界,对凡人是无效的。

云冷江空岁暮时,竹阴梅影月参差。

鸡催梦枕司晨早,更咽寒城报点迟。

人事纷华潜动息,天心静默运推移。

凭谁荡涤穷残候,入眼东风喜在期。

凛冽的寒风衬着半悬在夜空的圆月越发清冷,连平日觉得圆润柔和的月光都显得凉幽幽的。

风逐浪“呵呵”笑了两声,抬手又是一口酒,辛辣的酒汁划过喉咙火辣辣地滚入胃中,激起全身一阵战栗的热感。

“原来,我现在看到的人世,才是真正的人间模样。”

咕噜咕噜又一口酒。清冽的酒液顺着风逐浪的嘴角、衣襟汩汩地滚落到堆满积雪的屋顶上,而后顺着黛瓦滴溜溜滴落到地面,叮咚叮咚地敲击着冷冽的青石板。

自那日圆月出行和金殿面圣之后,风逐浪已经明白,自己看到的东西并不是自己的幻觉,更不是自己所认为的忽然出现的东西,只是,平日里,俗世模糊了我们的眼睛,无视了这些一直存在在他们身边的东西。

其实,他们一直和我们同在。

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

而现在他也慢慢理清,青衣,一直都是那样,只是,她的样子,以前的自己看不到罢了,然而,不过是换了副模样,青衣还是青衣。

可怜自己到现在才明白这个,还口口声声将耗费修为救自己的她称之为妖怪,自己,是该有多愚蠢!

妖又如何,人又如何,妖能杀人,也能救人,就如同人,人会救人,也会杀人,他们本质是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现在的自己却是成了无法踏出府衙大门的废物。以前只是夜里出门会遇见那些东西,现在就是白天出门,那些东西都会想方设法地靠近自己。

自己现在,是连一声道歉都无法对她言明,又有何资格求得她的另眼相待。

又是一声苦笑,风逐浪甩手将喝空的酒瓶扔向房后的草垛,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风逐浪笑了一声就探手向身边的酒瓶摸去。

“如此良辰美景,风捕头为何一人在此独饮?莫若同饮如何?”清雅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风逐浪呵呵自嘲一声,自己这才喝了几瓶,就开始做梦了,竟然还梦见青衣姑娘踏月而来陪自己一起在堆满积雪的房顶上喝酒,自己真是喝糊涂了。

笑了笑,风逐浪又探手向身边摸去,然而,明明一直摆在身侧不远处的几个酒瓶却一个也没够到,一转身,便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潇洒自如地坐在自己身边,拿着装满烈酒的瓶子一口一口地喝着,那挥洒自如的模样,连风逐浪都自叹不如。

“好!”风逐浪眼中一亮,语带激扬地一声大赞,顺手捞过青衣身旁剩下的一个酒瓶,拔掉酒塞便往自己口中灌去。

喝的天上的月亮慢慢变成两个、三个、四个、四个半的时候,风逐浪满足地打了一个酒嗝,向找着依赖的孩子般,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竟是醉了过去。

这次的妖怪真是不凡,竟是连自己心中所思何人都能变幻出来,不过也好,不管这妖怪想怎样,自己能最后看上她一眼,已经足够了,足够了……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风逐浪脑中只剩下月夜下陪着自己畅饮的那肆意张扬的女子的侧影……

青衣轻笑一声,看了一眼已经躺在雪中睡的人事不知的风逐浪一眼,喝掉瓶中的最后一口酒,呆呆地望着天边的圆月。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放纵过自己了,好像,自己很久没有做那个曾经在朝凤殿中如是自我的凤皇殿下了……

摇了摇微微有些发晕的脑袋,青衣习惯地举起酒瓶朝自己嘴边送去,然后,倒了半天,却只有寥寥几滴酒液滴入口中,青衣一声好笑,顺手扔掉了手中的酒瓶。

圆滚滚的酒瓶顺着瓦楞滴溜溜地从房檐滑下,在安静的院子激起一声清脆的响声。

“有人!谁?”

听着稀稀疏疏响动的声音,青衣直起身来,对着变得有些鱼肚白的月亮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瞥了一眼已经醉得人事不知的风逐浪一眼,一挥手,连同清风一起消失在月色里……

清亮的房顶积雪中,除了已经化得浅浅的印子,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月色下的酌饮,仿若是人做了个梦般,天还未亮,便消散在脑海里……

第六十六章 峰回路转不见君

“诶,你说风捕头是不是被神仙接到天上当神仙去了?”

“肯定是,风捕头可是个好人,肯定是被路过的哪路神仙看上,收为仙徒了。”

“那是,风捕头可是我们大宋的福将,他要是成了仙,肯定会保佑我们大宋朝的……”

……

听着外面的传言越说越玄,桑娘无奈地笑了笑关上了食居的大门。

走到院门口,看着十分淡定地饮茶的青衣一眼,不由又暗叹自己是白操心了,看青衣现在气定神闲的样子,哪里是担心,明明是毫不在意嘛!

“买到了?”青衣眼神一晃就看到了刚刚走到门口还直摇头的桑娘,眼神一亮,嘴角一勾,灿若星辰的杏眼弯弯一眯,如清风拂柳般站起身来。

“瞧你这样子,要是让那只没脸没皮的神君看见,定是腿软得舍不得离开。”桑娘接连摇头,放下挽在臂弯的竹篮,几根青翠欲滴的竹笋伸着自己鲜嫩的小尾巴,在朝阳璀璨的光芒下,几滴晶莹的露珠顺着刚摘的竹笋叶子的摇摇晃晃地滴到冰凉的的石桌上。

青衣眼睛又是一眯,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随手撕了一片鲜嫩的笋叶,瞅了两眼便送入口中,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果然还是霍爷爷家的笋最是鲜嫩。”

桑娘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衣袖轻轻掸了两下便施施然坐了下来,“人藏好了,老鼠洞也挖好了,孤身迎敌就这么高兴?”

青衣听桑娘连敲带打的问话,不慌不忙地吞下那片微微有些涩味的鲜笋叶,笑眯眯地翻了个白眼,而后舔了舔粉嫩的嘴唇应道:“怎么能说是孤身迎敌呢?你们不都是在食居和我一起吗?”

桑娘看着自始至终面色不变,一派怡然的青衣,只能暗暗祈祷这次能安然度过。

“好了,放心吧,虽然我法力没你们高强,但是,管住几个小孩不乱跑还是可以的,你就放心吧。”桑娘叹了一口气,嘴唇勾了勾无奈地应承道。

青衣若只身迎敌,最怕的便是后院失火,如果他们给人一锅端了,那青衣连打都不用打了。既然那人能推算出他们的每一步,那么,食居里的这几人是青衣的软肋估计早已是心知肚明的事。

从法力来讲,桑娘属几人中最弱的,然后,在人世存活一千多年的她却是拥有比鹦哥、阿三更多的生存手段。阿三照例是听青衣,只要青衣没有当着他的面被攻击,青衣交代给他的事情,他都是毫厘不差地完成,然而鹦哥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而且似乎天生脑袋缺根弦,大事大局什么的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概念,所以,这时候让她乖乖留在食居就十分重要。而这,自然是要指望桑娘了。

青衣眼睛微微眯了下,似是感慨似是留恋地轻轻叹息了一声,抬起眼,看着头顶亘古不变的一片蔚蓝的天空,无声地笑了。

“我好像很久没有动手做饭了,老吃你做的,我都腻了,今天就换我来做饭吧!”

风打着弯轻轻划过青衣女子俏丽的睫毛,晶莹剔透的眼神似是沉思,似是喜悦,软软地望着。

虽说知道青衣是故意转移话题,但桑娘还是被她那句“腻了”给噎着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桑娘哼了一声,一甩袖转身便走了。

青衣仿若笑得更开心了,又不急又不恼得,裙摆一动便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

……

明虾去壳用盐洗净切片,棉布擦干,腌制一刻钟;嫩母鸡去骨剁条,挂蛋糊炸至外酥里嫩;鱿鱼洗净切薄片、笋和红萝卜煮熟切片、青豆仁烫熟备用。生油入锅,烧至七分热,将明虾片、鸡肉、鱿鱼片倒入热油中过油随即捞起。锅中留3大匙油,火爆香葱段和姜片,倒入笋片、红萝卜片和青豆仁拌炒,而后加入明虾片、鸡片、鱿鱼片和所有辅料,快炒,一道“游龙戏凤”出锅……

蟹肉剥出备用,青菜洗净,将梗与叶分开备用。葱姜切丝,置入盛水的小碗中,手挤抓成葱姜水。取精猪肉,肥瘦分开,瘦肉先切丝,再改丁,然后剁碎。肥肉部分切丝后改刀成石榴粒。肥瘦肉混合,分次加入葱姜水,顺一个方向搅拌,依次加入盐、香料、少量糖、花雕、少许生粉与一个鸡蛋,顺一个方向搅拌,直至肉上劲黏稠,将剥好的蟹肉倒入,拌匀,捏成团子,取锅,锅中平铺新鲜的青菜叶,加水,大火烧开后改小火,一个半时辰后,一道“蟹粉狮子头”出锅……

回鱼一尾,鱼段切成块,放入煮开的热锅中,加入酒、盐烧至沸腾,捞出洗净。锅置大火上烧热,淋入熟猪油,烧至约六分热时,投入葱白、姜片炸香,放入鱼块,加入绍酒、酒酿,盖上锅盖稍焖,加入盐、春笋块和高汤,待锅、烧沸后移至小火,焖烧一刻钟,再移大火收汤,淋入熟猪油。起锅装入盘中,撒上白胡椒粉,一道“白汁回鱼”出锅……

琉璃藕、黄金鸡、假煎肉……

很快,整个食居的后院都弥漫在一股浓郁的香味中,鹦哥已经眼巴巴地站在厨房门口跟个木桩子似的一个多时辰了,口中的唾沫都咽干了。

待到热气腾腾的菜一盘接着一盘从厨房端出时,鹦哥瞬间化身为摇着尾巴的土拨鼠,脖子伸得长长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娇俏的身躯踮着,如果此刻屁股上能有只尾巴,活脱脱的就是一只贪吃的小土拨鼠……

“哈哈,这么多好吃的菜,都是我的,哈哈哈……”看着已经拿着筷子急不可待地捧着碗“大放厥词”的鹦哥一眼,青衣顿时觉得一阵冷汗,颇有些慎重而无奈地看了桑娘,这孩子就这样,您多担待担待……

桑娘无声地笑了笑,我早就习惯了,你放心……

……

丰盛的饭菜还没有吃上几口,安静的院门口忽然传出一阵急促不断的通灵声,叮叮当当地如针尖般扎在人的心头……

青衣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

结界设下之后,凡人进入食居中,青铜铃是不会响的,相反,如若有非人之物试图靠近食居,那么青铜铃变回发出尖锐的警告声。

很明显,这个时候,是不会有神仙来食居的,而结界有一部分便是墨泽设定的,因而,也不可能是他。那么,这时候来的,只能是一种人,也可以说不是人,即——妖。

青衣慢慢站起身来,先前澄澈的眼神变得锐利而明亮,与此同时,一道恭敬而醇厚的声音传入院中:“妖族丹师林镜求见,请青衣姑娘出门一见。”

(人间卷完。)

第一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

让青衣没想到的是,再一次看到满目青翠的灵山之时,竟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青山隐隐,白云缭绕,山水无尽处,几只鹿蜀悠闲地甩着尾巴散步,时有路过的长耳兔,长长的兔耳耷拉在眼前,走两步就用前爪扒拉两下,懒点的则使劲甩头,一不小心甩得狠了,左耳越过短短的兔脖子直接搭在右耳上了。

看着这些如同初初下届时的情景,又想起不久前看到的了无人烟、满目衰草的灵山,青衣的眼前瞬间一阵恍惚。

似乎有很多事情,在自己不知不觉地时候,发生了……

恍惚之下,脚下不知被什么草绊了一下,身子一歪,瞬间便把青衣的神给拉了回来。

“青衣姑娘当心。”青衣不过是身子歪了一下,倒也没有摔倒,而自始至终,那个给自己带路的白衣似雪、袖手而立的男子都只是淡淡地看着。

青衣回了回神,有些失笑。自己这是怎么呢?不过是表象,自己竟然被迷了眼。

如一阵清风拂过,青衣的心湖不过是微微起了层涟漪便又回复了宁静。

似是感觉到了青衣心境的变化,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倒是浅浅地扫了青衣一眼,青衣自是有所察觉,然而却也没放心上。

“林护法,林护法,林护法……”一只初初开了灵智的耳鼠跌跌撞撞地扑到林镜脚边,尖尖的爪子拽住林镜似雪的白衣便迷茫地叫着,看他那天青色的眼珠,却也不像知道眼前人是谁的样子,仿若一只迷路了的幼崽找到母亲的感觉。

林镜面上不见怒色,连嘴角都不曾牵动一下,然而眼神却是柔软了许多。也没多大动作,似是随意,更似小心,林镜轻轻提了一脚,那只长着银色绒毛的耳鼠便在空中悠哉哉打了个转,有惊无险地落回地上。

掸了掸衣摆,林镜原本停下的脚步又不慌不忙地迈了起来。

然而青衣却是抿唇笑了一下,看来眼前这个看似漠然的妖族也是个心地柔软的,只不过,好像很怕麻烦似的。

青衣嘴上虽说笑着,然而心中却有些隐忧。

不知是自己修为不够的缘故,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青衣却是看不透眼前之人的修为,说是丹师,然而,这人身上流动的灵力却十分圆融浩大,隐隐约约已有天到自然的感觉,甚至比青衣曾经是天上看到的上仙身上见到过的灵气流转更加浩瀚,更何况,如果仅仅只是一名丹师,如何能成为以力量为尊的妖族护法,兀应可从来不是个任人糊弄的角色,但也或许,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溪云到处自相聚,山雨忽来人不知。

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走过的路,青衣神色愈发高远,远远望去,只见绿林如洗,泉水似汀。不曾渲染的山林如士子手中的泼墨画似的,虽仪态万千,却太过浓墨重彩。

青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脚跟了上去。

“青衣姑娘可是对现在的灵山之状有所疑问?”仿佛是感觉到青衣的心思,原本一直静默不语的林镜忽然淡淡开口道,话是问得突兀,然而,不知是否因为说话人的原因,却不让人感觉到不喜。

青衣抬起头看了一眼前面依旧如闲庭漫步般穿梭前行的男子的背影,淡淡地撇开眼后应道:“人间呆得久了,忽然见到这样不合时节的有些不习惯罢了。”

青衣忽然觉得身边的风变得尖利起来,静默了一会,一直不动声色白衣胜雪的男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似有所指地回过身来,仿若讥诮又仿若质问,然而声音却是平平的:“青衣姑娘在人间混迹不过百来载,在灵山可是修行千载来载,怎么人间一趟,倒是觉得这从小栖身的山林变得陌生了?”

看着明明平静似水的男子问出如此尖利的问话,青衣在有些窘迫的同时不禁想到家里的阿三,自己几人看惯了他百年不变的石头脸,也不知道他出去向人询问菜价会不会吓着别人,或者,逗笑别人?

青衣承认自己这一刻是紧张了,不然不可能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还能浮想联翩地想到一些完全和现在的情况没有半分钱关系的场景。

手心有些濡湿,然而久居凤位的青衣却最是擅长装腔作势。

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青衣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林护法既然如此了解青衣,就应该知道,相较于山林,我更喜欢有血有肉的人间。”

仿佛是要确定眼前的人是自己认识的没错,林镜定定地看着青衣,琥珀似的的眼珠闪过一丝疑惑和忧伤。

青衣一瞬觉得自己看花了眼,再想看时,却见林镜转过身又向前走了去,顿时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看来还是没能完美地蒙混过关啊!

青衣有些无奈,她刚下届时不过是一抹神识,还没想好怎么弄一具刚好死去的尸体就碰见了飞升不成坠落在身前的五色兰,草木类妖灵本就修行不易,故而一旦修成其法力要远远高出同辈其他类妖修,然而正因为如此,草木类妖灵的飞升天劫也较之其他更为强大持久,很明显,她碰到的,刚好是一株飞升失败的万年五色兰。

飞升失败,不仅本体会受到很大创伤,神识也会跟着沉睡好久已恢复生气。

当时的她看着面前哪怕飞升不成遍体鳞伤的女子依旧寡淡不惊的眼神,顿时一个情不自禁地开了口:“你想成仙吗?”

那女子虽说看不见人,然而万年的修为却也知道她的存在,不惊不惧,看了她所在的位置一眼,没有答话。

或者是她闲着没事,也或者是她忽然碰到如此不给面子的人有些好奇欣喜,青衣一反常态地和她说了下去,当然,只有她在说,五色兰自始至终都闭着眼没说话。

鹦哥几个还在自己的神识包裹之下,根本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情形,初初得了自由的青衣一时间十分忘形,就喋喋不休地问了下去。(如今想来真是丢脸不说,也不知道当时的五色兰是怎么一个难受)直到她自己说尽了兴,再一低头,便见眼前的女子已然晕了过去。

神识虽说有一定的力量,然而没有本体却很是不便。纠结了一会,她只好把她收进了自己的神识当中。

待其悠悠醒来之时,她正好想好了主意,五色兰飞升不成神识是需要休养的,而她需要一具力量强大、差不多快死掉可以用的躯体,这样的话,她正好可以在其神识恢复的阶段李代桃僵,占据这具躯体。

一高兴,青衣又滔滔不绝地对那女子说了起来,并郑重保证如果愿意将躯体供他使用的话,她不仅会好好爱惜这副身体,还可以保证其神识的安全和恢复的环境,待其痊愈,一定会把身体还给她。

躯体对任何生灵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哪怕自己力量强大,如果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比自己更强大的力量夺了舍,而魂飞魄散。故而她本以为要磨破了嘴皮子去说服,哪知道那女子只是木然地想了下,便毫无他意的同意了,倒使得她自个儿十分心虚,仿佛自己是欺负她似的。

当时的她可没有如今这么恬淡守静,反而还是和天上一般性子,跳脱随意。

故而本来很重要的事情,她便想都没想就做了出去。

再加上当时神识里的胡为、鹦哥几个也是没什么“见识”的,见她同意,便都没有反对,这原本十分郑重的事情,便这么十分诡异地定了下来。

可惜的事女子伤势过重,她只堪堪来得及将她的本体收进神识,那女子便已经有些昏迷。

到最后,无奈的她只好问了最重要的一句:

“诶,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还记得说道名字时本来神色已经有些恍惚的女子忽然眼神一亮,而后又慢慢地黯淡下去,似呓语般回了句:“他叫我青衣。”

《山海经》有云:耳鼠,兽,其状如鼠,而菟首麋身,其音如獆犬,以其尾飞,食之不采,又可以御百毒。

第二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青衣姑娘,到了。”察觉到身边人有异,青衣本有些游移的思想瞬间回体,然而,回过神来所见之物,却是让她也不由地吃了一惊。

“这里是……”身前明显有翻滚的妖气滚动,完全不似之前的灵山那边灵气平稳缓流,或许在普通人眼中,这只是和以前见过的山中雾气一般模样,然而,在青衣这等本身便有一定的自身修为的人看来,这便如同开在眼前脚下的妖界之门。

然而,一夕之间从苍茫变成青葱的灵山都未曾让青衣变色,自然也不会因为眼前的忽然出现的妖界之门而动容。真正让她觉得惊讶的,是她的本体,或者说,她现在所寄居的妖灵,五色兰的本体,以前所生长的地方,竟然就是在这片雾霭和灵山之间,俨然立在妖界和人界之间,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青衣很清楚地记得,当初将五色兰的本体移入神识之时,那个位置明明只有五色兰一株植物,她本以为是由于五色兰本身力量太过强大,加上草木之灵修行不易,一般不容人靠近的缘故,然而,现在在五色兰曾经所在位置的旁边,竟然俨然出现了一株灵气,或者说仙妖之灵浑然一体的白杉木,缓缓流动的天地灵气如同扣着自然之弦一般磅礴而宁静,虽说木体本身高大伟岸,然而,就那么忽然出现在五色兰曾经位置的旁边,却一点没有突兀之感,仿若他本身就该在此处一般。

那个姿态,那个沉默的守护的姿态……

青衣忽然想到那个倔强沉默的女子在失去意识前仍念念不忘的男人“他叫我青衣……

他叫我青衣……

他叫我青衣……

……”

默默地感受着从身边和不远处白杉木身上传来的醇厚灵动,青衣忽然叹了一口气。牵了牵衣袖,将眼光别到一旁。

“青衣……”一直淡若浮云的林镜此时却是忽然有些紧张的开了口,低沉的语调中掩藏不住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青衣依旧没有做声。

“青衣,我,我回来了……”最后几个字,仿若叹息,仿若遗憾,更多的,却是一种失之复得的满足和平和。

青衣暗自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在她人间浮游百年看来,已经十分清楚了。

只是,很多事情,譬如感情,譬如人,是不会永远在原地等你的。

更何况,她也不是真正的青衣,所以,此时的她无法给她任何属于青衣的回应。

眼前的女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着一身如流云洗过的青衫,表情恬淡地望着远方……

“青衣,青衣,青衣……”仿佛这两个字能给他勇气一般,青衣只听见耳边不断回响着他如梦游之人呓语般的呢喃,青衣二字如情人之间最亲密的私语一遍一遍碾磨在他的唇边,周围的空气,也似因这两个字变得粘稠暧昧起来。

时光拉长,放佛又回到了曾经他们倚风相伴,笑看繁星的日子,那时,岁月静好,那时,斯人浅笑……

“青衣……”仿佛魔怔了般,林镜竟跌跌撞撞地向前踉跄了一步,伸手向青衣肩头拂来。

青衣一惊,身子比思想反应更快,在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已经往旁一躲,避开了他伸来的手。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凉丝丝的风吹过青衣微微有些发烫的脸颊,带过几缕发丝扑在面上。

“青……”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青衣会躲开自己的手,林镜表情有些迷惑,有些受伤,更多的,还是那未经情事般的无措和茫然。

青衣低着头,避开林镜投来的受伤的眼神,淡淡地开口道:“林护法,可以走了吗?”语气平静,仿若什么也没发生。

而一旁的林镜却是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不远纤细却倔强的背影。

不应该是这样……

他的青衣,不应该是这样……

“你是……是谁?”放佛为了印证他的青衣不该如此般,林镜一闪身便出现青衣身旁。

青衣一惊,下颚已经被她温柔却强硬的托起。

手下的肌肤微微发烫,如玉髓般的触犯细腻光滑,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如雨后洗过的青竹,湿漉漉而干净,而如桃花般娇红幼嫩的朱唇微微开启,似是十分害怕。

这唇瓣,是否和梦中一般甜美……

林镜修长微凉的手指慢慢探到青衣柔嫩的双唇上,如稀世珍宝般一遍一遍的或轻或重的摩挲。

青衣此时已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有些恼怒地就欲推开他,然后,双手刚刚触及到他胸前的衣摆,只觉眼前一暗,唇上一热,竟是林镜附身亲了下来……

远远望去,白衣男子的长发顺着肩头软软地滑倒在青衣女子纤细柔弱的肩膀,似情人间最亲密的秘密般拥抱亲昵……

青衣全身一颤,从出生以来,数十万年都没有被人如此轻薄过,顿时勃然大怒,手下凝力,一掌打了出去。

“咳咳”青衣是真的恼怒,下手之下自然没留余力,林镜半扶着百米外的苍竹时却是情不自禁地吐出血来。

“林护法,请自重,你的青衣,已经在飞升失败、独自舐伤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至于你,早在她独自一人在千年的岁月中便已经忘记了,现在的青衣,跟你,不知、不识你,跟你,更是没有任何关系……”青衣喘了喘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神更是如三月出鞘的寒剑,锐利而冰冷。

“呵呵,咳咳……”仿佛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林镜自嘲般苦笑了两声,扶着竹子,直起身子又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那表情,仿佛失去了世界上最美好的珍宝,那般疼痛,那般后悔……

“是在下失礼了……”及至离青衣五步远,林镜已经恢复到初见青衣时的冷漠淡然,只是眼神中那抹伤痛却是如何也掩盖不去。

青衣一怔,又是恼怒又是些微后悔的避开他的眼神,她是青衣,但并不是真正的青衣,别说她现在无法代替真正的青衣回应他,更何况,胡为还等着他去救,食居的威胁也并没有解除,现在的她可没有这个时间和心思与他在此处纠缠……

“青衣姑娘,这边请……”

第三章 欲语泪先流

妖界之路比她想象的还要难走。

青衣难得地没有笑,只是冷着脸一声不吭地跟在林静身后五步远。

所谓妖界,自是天生辟给众妖生存修行之地,充斥最多的,莫过于妖气,灵气次之,因此,在此间行走,不论神、人、妖、魔,最好是将自身法力轮转为妖力而行,或者直接布一层妖力而行,当然,修行深厚的,完全不用顾忌这些,随便走就是。

青衣则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列。

五色兰虽飞升过一次,但到最终并没有成功,所以,这幅身体,乃半仙半妖之体。不管怎么说,还是妖。

然而,此时主导这幅身体的却又并不是五色兰自己,而是青衣,乃神识,若单单只是青衣,自是不惧这万丈妖气。然而,偏偏是这二者的融合,导致青衣进退维谷。

若是纯然以本体的妖气运转,青衣不敢确定在这浓浓妖气和万千妖众之下会否暴露自己神识的秘密,这个险,她不能冒。

在敌人都还没有见过之前,岂可轻易暴露自身的秘密。

故而青衣只能将全身法力全部轮转为灵力,流转在四周回旋。

只是,这种方法,累且不说,由于与妖气直接的摩擦,偶然沾染的妖气,让青衣很是不适。

“这是怅路,初入妖界,不论人神都要经此一径,重品人生最怅惘之事。”或是见青衣面色凝固,颇不好看,林静停下脚步淡淡地解释,然而眼神却一直颇为期待地看着她。

青衣微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怕是以为自己在怅路上看到了曾经的青衣所经历的一切,故而脸色才会那般难看。

青衣面色缓了缓,虽说并不是对“自己”这个冒牌青衣说,但终归是善意的提醒,于是微微笑了笑,道了声谢。

然而,魂体不一,那些本该在怅路上看到的一切,青衣自是一个也没见着,不过倒是周身的妖气逼得她有些身子不爽。

在心底叹了口气,青衣慢慢流转周身的灵气,并一丝丝抽丝剥茧地过滤掉不小心带上的妖气。

于是怅路漫漫,二人各怀心思,终是无话。

一路上,除了妖气盘旋呼啸的声音,便只有衣摆摩挲长枝树叶带起的沙沙声。

……

在踏出妖气,重见天日的那一刻,青衣微愕之后忽然笑了,笑得洒脱,笑得讽刺,笑得恍然,到最终,只剩下一抹坦然留在嘴角。

原来,以前种种,真得只是浮生若梦。

何谓天界?何谓人界?何谓妖界?

不过是从人眼诞生出来的光怪陆离的虚像。

他们,都是一样的……

青衣心中默默念了几遍,原来,所谓的人妖神之分,都是神人给自己的桎梏,而自己后守在自己画的这个怪圈里,一遍一遍地强调这个原本不存在奇怪东西。

所有的桎梏,都是神人自己给自己制造的规矩,束缚了自己,还强加给他人。

出现在青衣眼前的,并不是她从出生起便被灌输的妖界整日黑云压顶,茹毛饮血,视人命为草芥种种,相反,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数百年以来,她一直穿行其间并珍视万分的万家灯火。

接头巷尾飘荡着一股浓郁的油香,许是快过年的缘故,长长的街上摆满了卖零嘴的摊贩,有新炸的有花生米、麻花糖、丁香李、酸枣糕……,更有好些边卖边捏的糖人爷爷,小孩子拉着母亲的裙摆指着木架上高高挂起的棉布老虎嚷着要玩……

不知怎地,青衣忽然觉得眼前一热,本来变得有些冰冷的胸口此刻也变得热乎乎的。

“林护法,您回来了,这是小的内人新做的槽子糕,您带回去尝尝,很好吃的。”青衣还在发愣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似是没有意识到护法身法有多高似的,都争相拿着自己家里做的点心果子之类的送过来,笑呵呵地说上两句新年福话便又悄悄地离开了。

没有人拿怪异的眼神看她,也没有谁特别去注意她,只是来来往往地人见她站在林静身边,都冲她和善地笑了笑。

人群慢慢散去,林静将最后一包核桃酥收进乾坤袖中,冲青衣温和地笑了笑,“走吧。”

青衣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踟蹰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林静,走了两步,穿过几条窄巷,忽然停下了脚步,顿了顿转过身,从袖中取出几个坚果子,很温暖地笑着给青衣递了过去。

青衣顿时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攒在手心,也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谢谢。”

“不客气,尝尝看,你以前很喜欢吃的。”似乎心情有些和缓,林静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愉悦。

青衣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瞅了瞅躺在手中圆润可爱的果子,还是捻起一枚放入口中。

很酥,也很香,青衣吃了一个,满意地点点头,又捻起了一颗,送入口中,如此紧张的时刻,青衣竟起了琢磨一下这个坚果是怎么做的心思。

听见身后稀稀疏疏响起的跟小松鼠啃坚果的声音,一直漫步前行的林静无声了笑了起来,如三月春风,和煦而温暖。

“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妖界中会有凡人的存在?而且,他们一点也不怕我?”

就像和一般的普通朋友聊天般,林静边走边顺口问出了青衣心中所惑。

青衣嘴里还含着坚果,脑袋本来就在琢磨着这件事,被他这么一说出来,顿时支吾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只好捉着手里的果子直点头。

林静没有回头,但仿佛已经料到青衣的回答,没等青衣吞咽下口中的坚果,便又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其实,这些人,大多都是自愿的,”斟酌了一下,林静接着说道,“他们中的很多人,大多数是在人间的日子过不下去了,要么是克妻克子,只剩自己一个,要么是含冤被逐,流放边疆,当然,还有许多是本身就不安分,整日都钻研些如何偷奸耍滑的人。”

“呵呵,”林静忽然笑了一下,不缓不急地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笑着对青衣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和权利,我们没有必要因为与自己不同便将他们抹杀,而且,人可以死去,但存在不会消失。”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青衣完全没料到林静会忽然停下来跟她说话,还会道出这么一段“青衣”说的话来,顿时有些愣愣地看着他,颇为尴尬。

好在林静只是想跟她分享一下,笑了笑又接着背着手走了起来。

“他们在人间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又不舍得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去,便被妖使带了回来,妖界提供给他们生存和生活的权利,并教他们修炼功法,只需要他们在妖界需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出一份力即可,你觉得,这样可还公平?”林静的声音很空灵,也很温和,像夏日幽深的谷涧中传出的流水之声。

青衣听得认真,也听得迷茫,呆呆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表情十分迷惑,按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就是与人无尤的公平事,然而,青衣听来,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林静依旧没有回头,自然也无从知晓青衣的迷惑,便还是兴致勃勃地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你是不是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连修行之人都要畏惧的妖气,对他们似乎却并没有什么危害?”

“嗯?唔。”青衣感觉现在自己整个思维都是乱的,时而思考他说这些的目的,时而思考刚刚说过的这些话,整个脑袋都是晕的。

“这是因为,人是三界间最奇特的生命,只要给他们的生命气息中沾染些许妖气,而他们的心理也并不抵触的话,他们从身到心很快就能适应在妖界的生存,更何况,之后他们修炼的功法,都是以妖界的妖气为基础的。”说得高兴了,林静甚至浅笑着给青衣演示了一下凡人所修习的功法。

青衣愣愣地看着林静手间翻飞的光华,心思百转的同时不由感叹来这里,似乎很多事情都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呵呵”笑了两声,青衣并没有打断他的说话。反而十分认真地听他讲话。偶尔讲到兴处,青衣也会高兴地符合两句,穿叶而过的鸟儿并没有打扰二人的聊天,只留下唧唧喳喳的欢叫声。

冬末的积雪在正午温柔的暖阳的照耀下慢慢融化成拾阶而下的积水,顺着沟壑不平的路面沾湿了来往行人的鞋面,低矮的屋檐在夜的寒气下崔成的冰凌也被风吹成了点滴的冰珠,一颗一颗地打在光滑的地面上,叮咚叮咚,分为悦耳。

“不是这样的,不是公平的。”穿过窄巷,鳞次栉比的房屋之外,一直浅笑聆听的青衣忽然摇头一叹,低低笑道。

林静微愕,有些不明白的看着青衣。

“你说的公平,是不对的。公平,本身就是不对的。”青衣顿下脚步,十分认真地盯着转过身来的林静的双眸一字一句的说道,“首先,你们最开始所处的位置都不同,你们处于主动方,他们处于被动,是被选择的一方,所以,在一开始不公平的基础上做出的任何选择,不论所求为何,都是不公平的。而且,这个世界上,本身是没有公平的,有的,只有不同,每个人,每个生命,每个存在,每个生命的轨迹,都是不同的,拿本就不同的事物相互比较,怎么会有公平,公平,只是每个人在特定情况下权衡利弊之后所作出的当时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罢了。所以,你所言的公平,根本是不存在的。”

看着眼前一字一句纠正自己说过的话的女子面上认真的表情,林静一个恍惚,忽然想到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里,也曾经有这么个小女孩拖着自己长长的袖子,万分认真而倔强的跟自己争辩……

“嗯……”也不知是想到什么,林静没有争辩,只是温和地笑着,用十分宠溺地语气回应青衣道。

而原本还满心肃然的青衣在他这一声呢喃不清的“嗯……”中,瞬间羞红了脸,又气又恼,她正正经经地和她论道,他却如此轻佻。

林静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勾了勾唇施了一礼,清雅地解释道:“实在是青衣说的理太过精妙,在下一时听入了迷,真真不是故意冒犯姑娘……”

青衣一听,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那个……嗯,就是那个,还学什么人间的登徒子胡说八道,真是……青衣一张玉容硬生生给气得通红,太无耻了,比墨泽还要过分!

或许是注意到青衣的情状,林静终于不再调笑,轻咳了一声,规规矩矩地道了声对不住。而后施施然转身。

“你还是以前一样,一开玩笑就气得满脸通红。”负手于背,林静慢悠悠地在城中漫步。

“你刚刚化形的时候才这么点大,嗯,这么大,”林静比划了一只小牛犊的大小,想了想又觉得不低,又比划了一下,这次竟然只有兔子大小,顿时让感觉偷听了人家秘密有些尴尬的青衣不由好笑,谁化形能化这么小,你以为是老鼠的母亲生儿子吗?不过,倒真没想到,青衣竟是他看着长大的,难怪……

“呵呵,我有点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的样子。”

青衣……

“可是,别看你个头不是特别壮,可才化形,你比一般的妖兽化形还要凶,一看到我就冲了过来,一点也不怕我,直直地张口就咬。想你就是一幼嫩的兰花,我可是修行数千年的白杉木,你这想也不想就要了,真不知道你是太傻还是太凶。”仿佛是调入了那段时空,林静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既好笑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不过,还好是我在你旁边修行,修行之地又没有其他凶悍的妖兽,不然,以你这小身板,再加上你可是天地间修行的宝物,估计还没化形,就给人扔锅里炖了吃了。”摇摇头,林静对那时饕餮般边吸吮自己身上的木之灵气边使劲瞪自己的青衣十分无奈。

“我修行了几千年,还没见过你这样一出来,连命都不要找着吃的就啃得,实在是……嗯,太有趣了……”想到当时自己本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然后把她扔出去的,可是触着她那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眼神,顿时觉得,要是以后身边跟着这么一个有趣的小家伙,估计日子会十分有趣,也就不在意了,任由地一次性吃了个饱。

第五章 青山请吹吹青风

虽然不是说她,但占着这个身子,青衣怎么听怎么觉得燥得慌,直感觉跟说自个儿似的。一时只是憋红着一张脸,一身不吭地听着。

林静偷偷拿眼谢谢瞄了一眼身后抿着嘴唇低着头的青衣,顿时觉得十分可爱,然而偏偏说不得,只好掩饰性地又瞄向远方,接着讲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有趣的,哪知道你吃饱之后,就一屁股坐在那里,也不吭声,打了个饱嗝就开始修炼的,倒把我晾在一边,连声谢也没有。”想来那时林静一定很纳闷,青衣看见他说到这时,语气依旧有一丝难平的不忿。

顿时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见青衣竟然笑了出来,林静顿时脸一板,颇有些严父风范的样子看着她,然而一个没绷住,也笑了出来。

“还别说,那是我有生以来碰到的最尴尬的一回。”说是尴尬,林静此时的脸上却满是缅怀和浓浓的宠爱之色。

“呵呵……”青衣干笑两声,无言以对。

“不过,虽然你这小家伙没有礼貌,又凶,还不记恩,但怎么说,你还算比较有趣。我也就勉勉强强让你跟着我了。”说到这里,一直都是风轻云淡的林静嘴角扬起一抹怎么也掩不住的得色,这也让跟在其后的青衣分外无语,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罢了,跟捡了个宝似的,至于么……

林静可不管青衣什么脸色,依旧高高兴兴地讲着。

……

“林静。”

“叫师傅。”

“……”

一天一次的“叫师傅”与不叫师傅的戏码准时在灵山深处上演,山中许多定居在他们不远处或者路过的妖灵都鄙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瞟了一眼,真受不了,这么大“岁数”了,天天和你小孩子较劲,还不如一口把她吞了省事。

“他们在吃什么?”那时的青衣还没有名字,穿着灵力化作的青衫,坐在高高的山头看着脚下朝阳升起便开始生火取暖的商人马队。

天寒,马队不和夏日一般喝点干粮就好,而是将炊饼之类的放在高高燃起的柴火上烧烤煨暖再吃,素白的炊饼竟火一烧,表面变得金黄,并附上一层薄薄的炭黑,滋滋的冒着热气,拿到手里微微有些烫,但吃起来,却似乎格外的香。

青衣看得认真,自是十分好奇,于是转过头,满脸实诚地向林静问道。

林静一听青衣开问,笑眯眯地又开始诱导:“乖,小家伙,叫我师傅我就告诉你。”

青衣……

“他们在吃什么?”

“他们在吃什么?”

“他们在吃什么?”

……

抡起执拗,没有谁能强过一根筋到底的青衣,她是怎么不开口叫师傅的,只是追着林静一刻不停地问,不问别的,也不变换句式,就一句话,问了林静三天,林静不管走哪,她都跟着问。

最终,林静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坐在当初的山头,十分郁闷地回答道:“炊饼。他们吃的是炊饼。”

“炊饼?什么是炊饼?“又来了……

林静……

”炊饼就是人用面做的一种可以吃的,能够帮助他们生存的东西,就向你将天地之气转化为灵力一般。“”哦,那为什么炊饼最开始白色的,后来又变成了黑色的?“有完没完……林静无力。

“唔,这个……”

“你不知道吗?”“吗”字尾音高高挑起,不知道为什么,林静总觉得这小家伙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充满了淡淡的嘲讽和鄙视之意。

“咳咳,你师傅我怎么会不知道?嗯?”林静掩饰性地咳嗽两声,偷偷又拿眼瞄了一眼转过头的小家伙一眼,脑袋飞转想怎么解释。

“嗯哼。”林静还在思考怎么解释的时候,就听见把头扭到一边小家伙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顿时邪火上脑,一股脑把还没想得多完善的答案如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出来:“这就像你喜欢吃的帝休,你嫌它烈性太高,每次吃它之前都把它用寒冰冻一层,而你冻它之前它是黑色的,被冻了之后,就是蓝色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完之后,林静自觉解释得很好,颇为自得地向青衣看去,哪知小家伙早已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哦了一声就走了,顿时把林静又堵了个够呛。

这丫头,蔫坏蔫坏的!

……

日子过得很快,青衣和林静在彼此气与被气的模式走过无数个春寒秋冻。

一日,天气转寒,好好的十月末竟飘起了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铺了灵山厚厚一层。

草本植物本就畏寒,青衣虽已修得人身,但不过短短数百年的光阴,虽说法力在林静的亲自教导下较之一般的妖灵要高得多,但畏寒的天性却并没有就此消失,于是摇身一变,恢复了本体的模样,乖乖地扎根土中。

所谓树大好乘凉,青衣充分发挥树老好取暖的风格,牢牢地站在林静本体之旁,借林静本体周围的浓厚灵气抵御先天带来的寒气。

等林静发现的时候,青衣早就舒舒服服地伸展花叶,眯着眼睛享受了。

笑了笑,林静倒也没有在意,他跟青衣一般大的时候,比她还要怕冷,只不过,那时给没有谁给自己借暖,这小丫头,运气真好。

抖了抖衣摆,林静身形一闪,也缩到了自己的本体。

懒懒散散地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和小家伙说话,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是他在说,青衣在听……(到底听没听就不知道了。)灵气包裹之下,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时而有风吹过,带起青衣细长的叶片,闲适地卷上林静垂下的枝条,似是亲昵,似是低语。

说了半响,林静慢慢地有些乏了,从大地中汲取来的博厚之力让他分为安心,耷拉着眼睛瞅了一旁迎风而动的灵花,林静忽然开口:“小家伙,我看你花瓣有白、红、黄、橙、紫五色,叶面蓝绿而发银光,独独缺了“青山青水吹青风,青天青地立青松”中的青之一色,而你又喜欢着青衫,不如就叫你青衣吧,嗯,青衣,小青衣。”

乐呵呵地叫了好几遍,见青衣除了摇动两下叶片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林静便高高兴兴地睡过去了。

颀长的青叶迎风舒展,洞府之外,漫天白雪,迷离的世界显得分外虚幻,就如佛家昙花,只在一现。

第六章 却道东风恶

“那……”后来呢,青衣一个情不自禁差点暴露了身份脱口而出,赶紧话锋一转,接着道:“些都已经过去了。”

好在林静并没有察觉到青衣的异样,只是听到青衣说那些都过去的时候面色一暗,有些苦涩地开口:“是啊,都过去了,你都已经这么大了。”

青衣不敢接话,只好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你肯定还在怪我。”看着青衣偏过头去,林静嘴边的笑意越发苦涩了。只见他停了一会又颇有些失意地向前走去。

“很多时候,只有当你开始失去的时候,才会真正意识到那些马上就要离开自己东西到底对自己有多重要。”像是对青衣解释,但更像是对自己的解释,林静抬眼望向远方。

之后的数千年的岁月,青衣一直和林静相伴,如同朝生的太阳般,亘古,却永恒。

然而,哪怕如此,林静也从没有改变过自己修炼的初衷,那便是——成仙。

在那岁月静好的数千年,青衣一直伴随着他,修炼、玩乐,而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那个时候每天醒来看见身边迎风舒展五色兰花瓣和它细长的蓝绿色枝叶。

而成仙,就如同种入了血液中的魔咒,在自己一度想要放弃的时候,如梦魇般提醒他的存在。

草木类灵物修炼成仙本就不易,如同开始说过的般,不仅由于其耗费的时间较之一般妖灵要长数千年,更是由于其由于直接吸取的是天地灵气修炼,故而成仙之后力量极大,而天道守恒,过分强大的给与,必回带来过分强大的剥夺。

草木类灵物成仙飞升的天劫乃是一般妖灵升仙的数倍不止。

故而,上界的仙君中,很少见到草木修成的。就是有,由于草木之灵天性淡薄,同根又少,基本上都是独来独往,很少见到影儿的。

有时候,成了仙,并不见得比没成仙之前快活,然而,那时候的林静,是不知晓的。

在他心中,成仙,是木灵一族数万年来的心愿,仙,已是白杉木一族几万年来的夙愿。

因而,当他在某个风轻云淡的早晨踌躇满志地告诉青衣他准备冲击飞升的时候,青衣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那种不知所措和害怕的时候,他哪怕心痛如绞,也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心意。

不论最终成仙已否,仙,已成为他心中的执念。

所以,哪怕当时的青衣忍不住开口求他不要走时,他也只是说了句:

“乖,等你修行够了,就来天界找我吧,我在天界等你。”

他能教给青衣的都教了,虽然不过数千年,但由于青衣本体的特殊性,加上青衣在他的指导下一心修炼,单论法力而言,她的力量早已远远超过她同岁数的妖灵,哪怕修行年份比他高上一两千年,也是比她不过,更何况,她还是天地间自然诞生的异物,虽从不见她施展或者提起,但每个异灵都会伴有初生便伴随的天赐之能。

这样,就算他离开了,她也会很安全。

这样,他就放心了……

而在那天他拒绝了青衣的挽留之后,青衣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除了那依旧招展的本体,什么也没有。

林静暗自也自嘲,这样也好,他还担心如果青衣在身边,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冲击,更罔论飞升了。

而青衣……

他恍惚了一下,她应该没事吧……

后来的日子单调而乏味。

青衣一直没有回来,以往温馨的府中也只剩他一个人,修炼,修炼,所有的日子都用来修炼,闭关,而这种日子一过便是3千年。

等他最后一次见到青衣时,却是万千劫雷朝他劈来的时,青衣尖着嗓子朝他飞奔而来“师傅!”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一种叫做后悔的东西向他扑来,铺天盖地,汹涌咆哮,将他整个人湮没进去。而此时,最后一波劫雷也已经蓄势待发,向他击来。

他苦笑了一下,他的法力,在抵抗之前的劫雷时,已几近枯竭,根本无法支撑他渡过这最后一劫。

然而,在那最后的时刻,他想到的不是不能成仙的遗憾,也不是白杉木一族的夙愿,而是如果自己死了,青衣,该怎么办呢?

劫雷即刻就到,林静忽然笑了起来,那么肆意,那么张扬,仿佛他不是马上要化作劫灰,而是即刻羽化成仙。

青衣砰的一声跌倒在地,又眨眼功夫爬了起来,这一刻,她甚至忘了,她是可以飞过去的,她只想赶快跑到林静身边,让他不要离开她,不要离开好不好?

“小青衣,我要走了,你要抓紧修炼哦,我在天上等你。”渺茫的声音传来之时,青衣一下子愣了,明明刚刚还说劫雷密布、漫天黑云,为何此刻一派鸟语花香、笙箫齐奏?而林静,脚下也踏上了五彩祥云,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消失在眼前。

当那片白色衣角最后消失不见之时,青衣哇一声就哭了出来,跪坐在地,头上身上沾满了一路疾奔和摔倒所带起的草屑、泥土,以前素净的小脸上,此刻也被泪珠爬满,混杂着灰尘的脸颊一下子变得五彩斑斓。

青衣哭着,伤心地哭着,嚎啕大哭着。

她知道,世界上对她最好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不要她了,他为了成仙不要自己了。

他不要自己了,他不要自己了!

静悄悄的山林,留下一片被劫雷创伤的大地。

灵山,静悄悄的,连鸟鸣声都没有。

伤心的孩子闭着眼睛,张着嘴,跟丢失了这个世界最宝贵的东西似的嚎啕大哭……

天界到底有什么好?成仙到底有什么好?

“我求求你留下来,留下来……”悲戚的哭声中,夹杂着女孩压抑的乞求,捂着脸,对着大地,豆大的泪珠顺着指缝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

这是不是就是你教我的,人所谓的“伤痛欲绝”?

啊!

……

一天,两天,三天……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那个跪在劫雷降临之地的小姑娘再也没出现了,山林中也鲜少出现她的身影,灵山的妖怪都八卦着窃窃私语,说她要么是太难过寻短见去了,要么就是换地方哭去了……

而青衣那时只有一个想法,她要修炼,她要成仙,她要去看看,那个吸引他不惜抛弃自己的天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而青衣不知道的是,她在最后看到的所谓的林静脚踏祥云飞升的场景,不过是林静最后关头,拼尽所有剩余的法力布下的一道瞒天过海、浩大磅礴的幻术,一个让青衣相信他已经飞升的幻术……

第七章 从此萧郎是故人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世事万变,当年的林静肯定没有想到,他在最后关头说出的那句魂断之言,竟成了青衣几千年的岁月里唯一心心念念不敢忘的事情。

“小青衣,我要走了,你要抓紧修炼哦,我在天上等你。”

“我在天上等你。”

……

修炼,成仙,如同当年的林静,这几个字,同样也成了青衣心头抹不去的魔障。

只不过,一个是为了成仙而成仙,一个,只是为了那个人的一句话……

然而结局却是一样的。

在摔落地面的那一刻,青衣忽然笑了,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当年自己看到的林静脚踏祥云而去的景象都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林静,已经在最后一道劫雷之下化作了飞灰……

再也回不来了……

她无法用语言描述自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感受?有释然,有轻松,有痛苦,有后悔,但到最后,统统化作了失去了目标之后的茫然……

偌大的天地,已经没有了你,我又该何去何从?

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此刻的青衣却正好碰到了下届寻找代体的摩诃,也就是现在的“青衣”。

……

“兀应救了你。”不是疑问,是肯定。

天色已经有些微暗,几家酒肆檐下挂起的灯笼。温暖的橘黄色灯光落在青衣柔和的棱角上,辉映出一片琉璃的光华。

“嗯。”

他的青衣果然聪明。

落地之前的那一刻,他眼前一片黑色,本以为自己不可能再也生还的机会,而周身也不再有一丝法力助你伤愈。

可是,他还是忘不掉,舍不得,那个冷着脸、斜着眼、不肯多跟自己讲一句话的小丫头,他,那么舍不得,怎么办?他后悔了,怎么办?

在心痛地快要死去的时候,他却忽然听到了一句话,说话的人语气十分自信,也因此显得漫不经心:

“我救你,你拿什么跟我换?”

虽然伤重欲死,然而,那时的林静依然笑着朗声答道:

“你既然救我性命,自然只有我的性命是可以换的。”

只有性命,没有别的。

……

然而,这些事情,林静并没有告诉青衣。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用十分温暖的声音问他:“青衣,我现在回来了,你还要我吗?”

你还要我吗?

你还要我吗?

……

如果她真的是,可能真的会在他温润如水的呵护下沉迷下去。

唉……

可是,她不是青衣……

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叫醒真正的青衣……

对不起,对不起……

你有你的青衣要守护,我却有的家人要保护……

对不起,对不起……

……

青衣的心中,此刻除了歉疚真的再没有别的任何感受。

她觉得很心酸,很心酸,鼻尖都有些微微难受。

“我……”林静还是那样看着她。静静的,温柔的,像是透过时光看穿一样。

“对不起,我……我很担心我的朋友……”低下头,青衣几乎不敢抬头看林静的表情。

林静的面上果然现出一丝错愕,在他疗伤的那段时间,他并没有放弃打听青衣的消息,可是除了知道她在自己“飞升”的地方嚎啕大哭了几天,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连妖王都无法得知,他没有开口,他知道,他的青衣肯定很安全,他们找不到她,应该就是她那个与生俱来的天赋造成的。

再一次知道她的存在,是在一年以前,妖王偶出灵山,发现灵山竟然出现一位炼丹药的高手。而那人经查,竟是他之前百寻不得的青衣,而且,重新出现的青衣和以前的冷淡、寡言的形象完全不像,除了面容,几乎似变了一个人,可是之后他也暗自派人调查过,她确实是青衣。

可是为何性格却改变如斯?兀应好奇的同时,难免猜测是她消失的那些年里发生了什么。

而这些事情,兀应都三三两两地让人转告过他。

当时的他因为妖王的吩咐的事根本无法走出灵山,去寻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而在得知她变化的消息时,他既觉得欣慰,有些失落,他的女孩,长大了,却不是因为他。

他越发急切地想要去见她。

之后,在妖王的调查下,他发现了许多他不曾知道的事情。

他知道,他曾经在几十年以前在灵山救过一个叫耿介之的人间男人,并且之后下山与之成亲,可是,那男子却没有多久就过世了……

他还知道,从她再一次出现的灵山时开始,她身边就一直跟着三个人,一个女孩,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个叫胡为的小狐狸……

再后来,他知道,自她离开灵山始,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当年的事,连他的名字都没有……

仿佛很多事,如同当年的尘埃,慢慢地湮没在时光里……

而之后的事情,他也知道,巴蛇寿宴,妖王故意让其发帖给青衣,青衣果然赶来,并献上了几味连他都觉得惊讶的丹药。

而在这个时候,妖王也动了将其收入麾下的念头。

只是,他的青衣,和他知道的一样,不会受任何威胁,也不会为任何事物所诱惑,哪怕被逼至险些下跪,她也依然不曾改变……

当然,哪些事情,他都只是听说,很多事情,妖王似乎特意避开他,却又让他知道……

就比如之后的连环计,他也是在被人告知后,才知道有这件事的,那时候,一向心淡的他都觉得十分愤怒。

他的青衣,怎可被人伤害如斯!

然而,他找到兀应时,兀应只说了一句话,“这不是很好吗?刚好,你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

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正如他当初救他时的一样,自信而笃定。

可是,他说的,却是事实。

他想见她,却不敢见她。

那么多白云苍狗的岁月,那么多的物是人非,而今的他和她,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再见,可有话说?

再见,可能找回那些流逝的时光?

再见,或许再也无法相见。

第八章 只道当时是惘然

“你的朋友……”林静苦笑一声,喃喃自语,原来,现如今,他已经比不上她任何一个朋友。

青衣看着很难过,却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

只好讷讷地转过身,“对不起,他们对我真的很重要。”

然而,这句话,却像一把刀一般,直插入林静心中。

他们对你很重要,我就对你不重要吗?

林静目光微散的看了青衣一眼就迅速掉过头去,他害怕,他害怕他再看一眼,会忍不住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走吧,既然是你的朋友,理应放在心上。”温润的声音传来时,青衣明显十分错愕,她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伤人,可是,她不能,除了这些,她不知道,她到底能对她说什么。

低下头,青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个世上,为何总有这么多的错过和残缺?

……

冬末的寒风呼啸地撕扯着,缓步前行的男子茭白的衣角迎着寒风微微颤栗。

身后,青色衣衫的女子,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默默跟着。

“殿下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话。”寂静的夜晚,只有两人稀疏的脚步错落地响着,青衣此刻满腹心思已经转到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事和记忆来时的路,哪知林静忽然开口。

“嗯?”还没回过神,青衣微微有些不明,略一思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低下头,轻轻“嗯”了声,道了声谢。

“不用担心,一切有我。”看着青衣明显抿着唇,明显有些紧张忐忑,林静心下微叹,还是忍不住安慰道。

青衣不禁有些无奈。

早先不知有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所以所有的准备都是冲着兀应去的。

可如今,所有的事情,已经向自己所未知的方向发展。

所谓的世事难料,还真是如此。又有谁能知道,她接掌了数百年的身子竟有这么一段曾经,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青衣”的几千年的修行让所有曾经知晓她的人都不再了解,故而,她所有的变化,都在其他人可以接受和猜测的范围内。

只是,现在所有的一切,或许都得重新计算……

唉,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想清楚之后,青衣淡淡地笑了笑,又恢复到了平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宁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

大不了,就重新开始,没有什么了不去的。

……

渐渐地,青衣又感到了最初进入灵山的那股浓重的妖气和灵气,思绪百转间凝神四探,竟有些惊疑地发现所探到的情境竟似就是灵山的样貌。

“你发现了?”看见青衣微微蹙着眉,林静柔声解释道。

“这?这是灵山?”青衣面色有些古怪,走了半天,又走了回来?

“嗯,是灵山,不过,不是开始那个灵山?”林静笑了笑,带头向前走去,“进入真正的妖殿必须先进灵山,而后进入妖域,也就是刚刚我们走过的那些凡人所居之处,而后,才能进入真正的妖殿,也就是妖族的核心地界。”

林静还没有说完,青衣便反应过来,顿时冷哼一声,“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不说是否有人能否真正找到妖界,就算知道在哪里,要想轻易进入,怕也是难上加难,那些在妖域修炼的凡人,哪有那么容易让他们过,只是,如若是天兵,他们,不过是第一道被抛出的弃子……

林静微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这些事情,本不是他可以置喙的。

青衣见林静的神情,顿时知道自己言重了,更何况,这事本就与他无关,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护法大人,青衣姑娘。”青衣还在纠结中,冷不丁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唤他。

一抬头,便见一黑衣躬身立于前方,细高的个人,全身不过一件纯黑的不知用何布料做出的黑衣,凛凛的天儿看着,青衣觉得分外的冷。

见青衣向他看来,那男子斜斜地挑了挑眼,只是微微欠了欠身。

青衣这下才注意道,这男子的眼珠竟然是血红色的,顿时心生厌恶,这种颜色的红,也不知是沾染了多少生灵的鲜血才成的。

只是,青衣捏了捏手指,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如今,人在屋檐下,她现在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有能力管他人的事。

见青衣的脸色倏忽几变,那男子似是什么感兴趣,挑着眼睛越发灼热地向青衣看来,然而,白影一过,眼前的青色身影已经被其身前的白衣男子挡住。

“呵呵,林护法,这才刚刚和老情人见面,就这么想英雄救美了,放心,小的可不敢打您心上人的主意。”见林静眼神如冰,那男子嘴上说着些恭敬的话语,然而面上却丝毫不见,反而隐隐有些看好戏的感觉。

青衣心头微凛,不知为何,青衣总觉得他这席话有丝别样的意味。

然而,没给机会青衣深究,那人一转身便施施然而去,“二位还是快点比较好,殿下可是等得不耐烦了。”

微微沉默了,林静首先打破沉默,声音微微有些安慰,“我们走吧。”

青衣点点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刚刚那人是妖族六大妖将之一——血影王。”二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林静此时微微有些担忧,之前他本以为和青衣相认之后可以顺带劝她和他一起入驻妖王麾下,可是,见了青衣之后,别说他们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相认,那和昔日一般无二的清冷无染,哪怕沧海桑田,她还是那个不忍伤害他人的小丫头,让他那些自私黑暗的念头都在她面前无法开口,他自己如今身陷囹圄,又如何忍心再拖他趟这趟浑水……

罢了罢了……

就这么吧……

只是,按照目前的情况和青衣的性子,要想从妖王口中讨食,却几乎是难于登天,虽然,他目前并不清楚,妖王为何专门针对青衣,他在妖王身边这么多年,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相当清楚,青衣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

想到此,他差点忍不住问了出来,但想了想还是作罢,如若青衣想告诉他自然会告诉他,何必相问。

青衣明显感觉到林静刚刚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然而,最终却又收了回去的样子。微微有些疑惑,青衣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个性,想了想也就作罢,如若是什么为难的问题,真问出来,她又得苦恼用什么慌来圆,还是算了,就当不知道罢了。

第九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

“六大妖将?”想了想,青衣还是挑关键的问道。

“嗯,妖王手下有两大护法、四大长老、六大妖将。四大长老主要司妖界和妖殿的安全,妖将主要负责消息打探和域界攻击。”还有一段路才到妖殿,林静简单给青衣解释道。

“唔,那护法呢?你所司为何?”青衣想了想,虽知此话可能伤到林静,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任何消息的遗漏,都有可能带来不可挽回的错误,他不能拿胡为和介之的命冒险。

林静看到青衣有些窘迫的表情,自然是知道青衣是顾忌他的原因,心下微暖,认真地解释道:“护法具体是做什么我并不清楚,我虽然是妖族的右护法,可是我养伤养了几千年,真正以护法身份行事不过数十年,而且,大多数情况下,我所做的不过是为妖族炼制提升修为和快速治愈伤势的丹药,前来接你,是妖王第一次派我做炼丹以外的事。至于还有一位左护法,说实话,这个莫说我,怕是除了妖王自己,没有谁知道他到底是谁到底是做什么的,但妖族之人都知道他行事狠辣,且手段高明,通常置人于死地而人不知。而且,”林静想了想,“我曾经也专门打探过,但是,除了知道他很少露面外,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看着眼前的男子淡淡地说着自己身为护法,实则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炼丹客,青衣不觉有些叹息,如此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本不该跌落到如此泥淖中的。

只是,那个左护法,确实叫人在意,露面少,无人知其容貌,手段高超,这几个综合起来,或许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他的法力不稳定,虽然威力强大,却无法一直保持下去,故而不能常现于人前,以确保自身的安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为天地不容之人,即遭过天谴被天界捕杀之人。

不论是哪种,这都指向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此人的力量十分令人忌惮。

想不到,兀应身边竟然还有如此奇人存在。

想到此,青衣不禁有些跑神,妖界如此,天界又如何?

一念至此,青衣不禁有些恍惚,天界,好久没有想过天界了,那些事情,仿佛真像凡人口中上辈子的事,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在自己的印象中,除了战神和七大星宿将军之外,天界似乎并没有多少实力卓绝的角色。

对了,好像忘记墨泽那个二皮脸了……

一想到他,青衣顿时一扫刚刚想起天界时的淡淡的忧愁之感,一时觉得又好笑又无奈,这人,还真是……

林静却忽然有些诧异,明明刚刚青衣似乎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可是转而又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真实而温暖,似是情人间最亲昵的密语,容不得他人插入……

那一刻,林静面上一痛,却是很快掩饰过去,不会的,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轻易让别人取代了去呢?

青衣自是没有看到林静突变的脸色,只是想了想摇了摇头,接着开口向林静问道:“六大妖将分别擅使什么?”

林静思考一下,斟酌地说道:“六大妖将各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其中,血影擅暗杀,且速度极快,从修为来讲,应该并不是六大妖将中最厉害的,红袖是六大妖将中唯一的女子,论法力在六大妖将中排行第二,性淫,应该是由于其修炼功法的缘故,只要和她有过暧昧的男子,最终都是下落不明,是个连妖将都十分忌惮的角色,有毒寡妇之称,青衣要是碰见她,一定要离的远一点。”

青衣有些诧异,林静为何会在“青衣”面前如此多费口舌地说另外一名女子,虽说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可是,说道血影,不过寥寥几句,为何,到这名叫红袖的女子,却如此?

估计表情没有遮拦,林静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红白一片,似是十分羞愤。

青衣愕然,莫不是……

那女子,看上他了?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青衣不禁抬眼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貌若皎月,形若杨柏,白衣不染,来去如风,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这般飘然尘俗的男子,用人间话本子上的话说,那可是是世间贤德女子的良配郎君,难怪连那妖界女将都被吸引了去……

一念至此,青衣一个没忍住,竟然笑了出来……

“你,你还笑……莫不是你也希望我……”话没说完,两人皆是一脸不自然地止了声。

沉默半响,还是林静叹息一声“走吧,再晚,妖王怕是真得派人出来请我们了……”

青衣点点头,颇为无奈地跟了上去……

锺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头的时候,荏苒之间,妖界之殿依然近在眼前。

青衣微微叹了口气,理了理衣摆,神情平静地抬步而去。

妖界的大殿并不像之前青衣想得那般阴森晦暗,衰草凄凄,相反,整个大殿,显得格外的简答而古朴,远远望去,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道”意,等青衣意识到自己用了什么词来形容妖殿之后,青衣不觉微怔,而后释然,既是道,那么何处不是道,有何不能成道,于是脸色愈发平静。

整个妖殿是用一种非石非木的灵物建筑而成的三层楼阁,虽说不显,然而,整个楼阁之外附有一层看似淡薄,却什么醇厚的妖障,轮转流溢,静静地护卫着妖殿的周全。

许是夜晚的缘故,整个楼阁都燃起了橘黄色的灯笼,暗红的火苗微微跳动着,如同此刻青衣有些忐忑的心般,谨慎而紧张。

明明很多人的样子,甚至有不少着装肆意的男女半倚在窗弦上手持酒盏,看着青衣二人,把酒言笑。

然而,一丝声音也没有,那些人明明都在说、在笑、在唱,然而,一丝声音也没有。

除了脚下稀疏的脚步声,就只有夜半经过的风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耳边响起。

“不要怕,没事的。”似是察觉到青衣的紧张,林静慢下脚步,斜斜地站到青衣身侧,替他挡住了一部分不怀好意地探寻的目光。

青衣楞了一下,低下头,随即笑了起来,既来之,则安之,并不是只有她有求于人,前路不知,又有何惧?

第十章 长路漫漫有尽时

青衣心思转变之后,自身气质也跟着改变。林静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一点也不觉诧异,他的青衣,刚化形就敢咬他,又有什么可以让她畏惧?

其实不是不惧,只是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完全处于劣势,兀应也有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的东西。因此,既然双方都有想要的东西,那么,这场仗,并不是毫无胜算的。只是,结果如何,却不是她所能预料的,而她能做的,便是不乱阵脚,以最小的代价换回胡为和其他人的安全,而后,全身而退。

虽说不易,但并不是不可能?不是么?

有些事情,最后结果并不入自己意,往往不是自己不够努力,而是,在走出第一步之前,便被自己预设的所有困难吓了回去,转而迂回曲折,最终,的非所想。

所以,有困难是一定的,但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不付出点代价,又该如何得到?总不能指望别人大发善心,送给自己吗?

没有经过磨刀石的柴刀,如何劈得了参天的巨木?

在脚踏上妖殿石阶的那一刻。青衣忽然笑了,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笑完之后,青衣不由自哂。这么简单的伎俩,自己竟然会没有看破,还真是紧张了。

意识到这一点,青衣除了觉得有点丢脸之外倒也没多被打击。毕竟,自己孤身一人,也算是勇气可嘉了,若是说一点都不害怕,那还真是胡扯。

走进了,之前那些只观其形,不闻其声的私语也慢慢传入耳中:

“……也不怎么样嘛,还没咱红袖姐妩媚动人,也不知是怎么勾得左护法对她念念不忘的……”

“啧啧,这就是你不懂了,你看咱红袖姐,虽说生得媚骨天成,可奈何左护法不好这一口,你再看这丫头,清纯干净,跟红袖姐完全不是一类,至于咱左护法,一看就是喜欢这种不知人事的小丫头……”

“唉,这就没办法了……”

青衣没料到,初初入耳的竟是这等八卦,顿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让青衣在意的是,左侧第二个窗户口,最初撇头看了自己一眼的男子,哪怕当时青衣还在结界之外,并不能听到任何声音,但是那眼神中深处涌动的力量,却是令青衣都不由地为之忌惮,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畏惧,如若和此人对敌,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和身体,全身而退恐怕是很难做到的。

然而,等她进入结界再往窗口看去,那人却是已然不知去向,唯余一弱冠小儿笑嘻嘻地看着她。

青衣暗叹,看来此行是免不了一场恶斗了。

步入殿中,却是比在外看起来要宽敞很多,只是,相应地,殿内流转的妖气也愈发浓郁了,青衣微微有些不舒服。

“你还好吗?”见青衣脸色不好,林静担忧地问道。

刚刚青衣在窗口看到的那人他其实也看到了,那一瞬间,其实他内心比青衣还要震撼。

此人竟是妖族六大妖将之首的“凌风”!

此人甚至比妖王身边的右护法还要神秘,右护法是不出现而取敌首,虽然由于其手段狠辣而人所畏惧,然而,却毕竟不常出现在人眼下。

而凌风,却是行走在人眼皮底下的恐惧。

凌风此人,论修为,林静自问只能保证在其手下勉强脱身罢了,甚至或许连脱身都做不到。而据林静猜测,其修为甚至可以和妖王媲美。

另外,此人容貌也异常俊美,有一种正邪糅合的超然之感。然而,虽说其貌堪日月,且地位高超,法力高深,整个妖界却没有一个敢打他主意的女妖,就连红袖,也是从来都是避其锋芒的,虽说她法力在妖将中排行第二……

只是,他不是在外出任务,怎么突然回来了?

血影、红袖、凌风,六大妖将最罕见的三个,今日竟出现了一半,巧合吗?

没有注意到林静陷入了沉思,青衣默默地打量着一路而来的所见。

整个妖殿之内并不如天界的建筑,甚至从大气之初来讲,甚至比不上人间所有的皇宫,殿内所有的房屋,甚至小径,都似乎是杂乱无章地扔在一处,丝毫没有美感可言。

然而,不知为何,虽是如此看来,但是真踏上去,嗯,怎么说呢?青衣暗暗思考,殿内的每条小径,仿佛是计算好了人们习惯或者喜欢走的方向,位置,每一步,每一折,都暗暗切合人的心意,就如同这些路都是先走出来,而后才有的。

这绝不可能是估计计算巧设出来的,相反,青衣对这种感觉隐隐觉得有些熟悉,总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之间,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

到底在哪里看过呢?

静静的长廊,林静和青衣默默地走着,然而两人却都是陷入了各自的思考之中。

再长的路也有到头的时候,等青衣想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这种摆设之时,二人走到妖殿大殿门前。

而在此时,青衣低垂着思考的眼眸却是光芒一闪,她想起来了。

那是在天界,她自己的朝凤殿中。

那个殿中只供青鸟遗脉学习参悟天道的通天阁。

那个阁中,只有她去过,也只有她能进去,然而,在外人看来分为神秘高远的阁楼。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整个楼阁都是空的。

空的。

也就是什么也没有。

然而,每每青衣心情低落或闲暇时踏入此间,空空如是的阁楼却总让她觉得有股天道自然,轮回流转的时空感。

刚刚开始,她每次进去也只有这种感觉,可是,到后来,她慢慢长大,所见所感增多,每当她放开心台步入其中,任由本性带领她在其中行走之时,她总有一种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应该这么走的感觉。

可是,她走之前,却是没有丝毫怎么走的设想,可是走完一步之后,却偏偏有这种自己就是想这么走的感觉。

不过,这种情况下在通天阁中行走,每一步都是十分艰难的,明明自己在里面待了很久,走了很远,等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却只是走了几步罢了。

青衣记得很清楚,自己在下届之前,在通天阁,最多能走不过六步而已。

但是,她所在通天阁所行走的每一步,青衣十分清楚,那便是——天道。

然而,现在,她却在妖界之殿的走廊之中,感觉到了天道的影子。

虽说只是初初入门,不算如何高深的天道,却是真得摸到了天道的门。

这是多么惊悚的发现!

“哦~青衣姑娘到了。”

第十一章 还记那时风景昔

一句话将青衣远走的意识拉回。

四根古朴的云纹石柱分别占据着大殿震位、兑位、离位和坎位,殿顶盘踞着蛟龙腾云的镂雕,龙首正对乾位,蛟龙摆尾正对坤位。再加上大殿植根于大地,正和天地相生,生生不息,轮回循环之意。

青衣暗叹,走廊之事,她还存在侥幸之心,或许,只是偶然。

然而,这暗合天地的大殿,却是如何也不可能是偶然的。

思绪纷飞间,青衣和林静已步入大殿中央。

而殿中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而刚刚在青衣出现时说话的,却是一名生得十分美艳的红衣女子。

女子着一身轻薄的红纱,其下只一件鲜红的锦缎,腰系一缀满璎珞宝珠的软鞭,鞭尾不知坠着用何材质做成的五彩的晶石,娇笑间叮叮当当的作响,和着女子酥媚入骨的嗓音,分为悦耳动听,若是男人听在耳中,怕是只想此生再也不要离去。

这怕就是红袖了,青衣微微笑了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试图打“青衣”心上人主意的女子——这还刚刚见面,就用上了音惑,看来,还真是对“她”颇多挂念呢。

“青衣姑娘果然生得貌美,难怪奴家的几个小姐们死之前都和奴家说你如幽兰吐芷一样幽雅静芳。”看青衣向她看来,那女子也不娇怯,媚笑一声,嘟着艳若桃花般朱唇,含情脉脉地冲青衣打趣道。

话是软糯,人是娇美,然而那话里掩藏不住的血腥味和酸意却是明明白白的冲青衣去的。

青衣全身一凛,刚刚红袖扫来的一眼,看似含羞带怯,身处其中,青衣却觉得分为阴寒,不由眼神一暗,怎么,一来就想仗势欺人么?

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好了,青衣姑娘初来妖界,你这一身血腥味,可别把人家给吓走了,不然,你的心上人该是又不理你呢。“开口的正是在妖界入口处碰到的血影,似是好心的劝阻,却更像是暗暗挑拨二人,青衣目光一转,果见那红袖银牙一咬,眼中杀机闪过,然而,却终是记得正事,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慢悠悠退了回去。

心下微沉,看来此次哪怕事成,也是没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好了,青衣姑娘是来咱们妖界做客的,咱可不能失了主人家的礼仪。”慵懒地拿起几上升满佳酿的暗色酒盏,兀应顺口道。“他们几个都是妖界土生土长的,不如青衣姑娘在人间浮游百来载,礼仪之处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青衣抬起头,看着不经意抬头的兀应,无声地笑了。

林静在一旁脸色也一下变得十分难看,这哪里是待客之道,这明明是摆明了欺负青衣!

青衣却不以为然,哦?试探吗?

正好,我也不想对你卑躬屈膝。

于是原本打算以妖族见妖王礼节朝拜兀应的青衣随即淡淡地笑了笑,微微朝兀应欠了欠身,同样懒懒地回应:“殿下过滤了,人间有句话,叫做入乡随俗,既是入了妖界,自是按照妖界的规矩,只是,殿下也知道,”说到这时,青衣似是十分苦恼,“青衣之前一直忙于修炼,之后便遭遇大变,遁入人间,故而,对妖界的规矩不太清楚,日后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各位多多担待。”

听见青衣回话,原本看起来不甚在意的兀应忽然笑了,如同睡醒了般的饕鬄般,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打量着青衣。

林静却是脸色变得更难看了,青衣这也……太乱来了,好歹是妖王,怎么也该好好见个礼。虽说这么想,然而,不知为何,林静隐隐却有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兀应没有开口,其他人都静悄悄的,青衣也不在意,默不作声地四下打量,却见忽然从偏殿方向走来两人,“凌风哥哥,你抱抱小儿嘛,小儿小,走不动了。”软软糯糯的童音,正是青衣在进入楼阁前在窗口看见的弱冠小童,而此刻的他正迈着他不算太长的小短腿追着身前如闲庭漫步般的白衣男子。

青衣眼孔一缩,竟然是他,那个在消失在窗口的邪魅男子。

见男孩不依不挠地追着他,那男子斜着眼睛开口道:“小儿啊,不是凌风哥哥不想抱你,只是,要是我今天抱了你,明天估计浣衣坊的小妖精们又得多几个烂手烂脚的,回头又得传是我在衣服上下毒了。而且,”那男子显然也是看到了青衣,却是和兀应一般的不甚在意,只是瞄了一眼而已,“你看,今天还有客人在呢。”

“客人?”那唤作小儿的童子仿佛忽然意识到青衣的存在似的,原本撅着小嘴的小脸一立马笑逐颜开,掉头就冲青衣跑来。

“漂亮姐姐,你抱抱小儿吧,他们都不要我。”还没靠近青衣,那小儿依然张开双臂,朝青衣扑来。

青衣顿时觉得好笑,倒不是觉得这小儿的行为有多好笑,只是,这般直剌剌地冲着他来,是不是觉得她太好欺负了。

还不待青衣有何反应,林静已然眉头一皱,长袖一挥,便把那疾驰而来的小儿扇到了一边。

“小儿,青衣姑娘是妖王殿下请来的客人,可不是你房里的娃娃,要抱去找喜欢抱你人去。”林静见那小儿委委屈屈双目含泪地望着他,好不含糊地驱逐道。

许是被这样丢出去多了,那小儿终是没说什么,只是似乎十分遗憾十分不舍地望了青衣几眼,快步走到那白衣男子身边。

青衣一见,却是真笑了,他刚刚还觉得林静现在出手有些不妥,然而,看这样子,怕是这小儿天天被人给这样丢来丢去的,“左护法,这兄弟们还没欺负到你的心上人,你这就先教训起自己人了,啧啧,这可真是让人寒心啊!”见林静毫不留情地把小儿扔了出去,虽说知道没有什么,然而,血影却是分为不舒服。

“那这么说,血影大人是想抱抱小儿了?”瞥了血影一眼,林静淡淡开口道。

话音才落,青衣果然看见刚刚还委委屈屈的小儿眼睛一亮,飞奔着向血影而去,当然,其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一个弧线,长得分为粉嫩可爱的小儿再次被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第十二章 雾霭沉沉

“噗嗤~”青衣这回是真得笑出声了,这人也太逗了。

尤其是那小儿,被扔出去的第一瞬间,那哀怨不舍的小眼神,就是落地之后都没有改变。

“好了,都别闹了。”或许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兀应终于出声,并放下了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酒盏。

“青衣姑娘看样子心情不错。”兀应笑着放下半支在靠椅上的右腿,慢悠悠地向后一靠,笑眯眯地向青衣望去。

“托您的福,还不错。”同样的,青衣也十分不咸不淡地接道。

“哦?”兀应笑了笑,眼神一沉,转头看向林静,“这么说来,青衣姑娘已经和左护法相认了,只是,为什么护法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青衣笑得越发柔和了,这是旁敲侧击的意思么?

“殿下多虑了,能见到青衣,我怎么会不高兴。”林静微微屈身,声音平淡地回道。

“哼……”兀应还没有说什么,从林静和青衣进来就把目光粘在他们身上的某人却忍不住哼了一声。

兀应也没有在意,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都高兴就好。既然如此,那么,青衣姑娘,想必来时的路上左护法已经对姑娘说了,不知姑娘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

兀应说完,似乎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双目炯炯含笑地看着青衣。

青衣却是微微有些疑惑,考虑?考虑什么?林静……

青衣偏头看向林静,林静同时也转头看向他,然而,青衣的眼中是不解,林静的眼中却是坦然。

“呵呵,看样子左护法是忘记了,真是的,血影刚刚说得不错,真是美色惑人心。左护法一见着青衣,连正事都忘了。”不知道为什么,青衣感觉兀应在说这句话时身周忽然产生一股莫名的压力。而林静的脸色却是瞬间变了,青衣眉头一拧,这是怎么呢?

“不过,也没关系。”兀应十分宽和地笑了,“左护法忘了,我替他说就是。”说完定定地看着青衣,“青衣姑娘一路走来,不知对我们妖界有何想法?”

青衣却是有些迷惑,这是做什么?怎么问起这个来了?然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微微思量一会便开口道:“殿下真是抬举青衣了,青衣长于山野,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过,”青衣顿了顿,“我在人间也见过不少帝王庙阁,虽说其都修得恢弘壮阔,但是总有一股刻意雕琢之意,而反观妖界,此去一路,只觉处处自然,用人间的话来讲,有股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返璞归真之美。”

此话半真半假,后面是真,前面是假,青衣摸不清兀应到底要做什么,只好真假掺半地谨慎道。

然而,此话一完,却见兀应严重精光一闪,殿中的其他人都以一种十分讶异的眼光审视着自己,就连林静,都是一脸的又惊又喜。

青衣顿时心下一紧,难道自己说错什么呢?

这却是不知,整个妖界的布置,或者说妖殿的布设,都是当初兀应初初感应到属于自己的道之后所设的,当时殿成很长时间,大家都只是觉得大殿的布置合适让人觉得诡异,却从没有人看出其按合天道。

如今青衣不过走了一遭,便一语道出其中真谛,如何不让人吃惊?

“好。”兀应大赞一声从榻中起身,“难怪左护法对青衣姑娘念念不忘,连红袖美人主动讨好都不假辞色,而今看来,青衣姑娘果然不同凡俗,竟是有如此慧眼。”

青衣眼神一跳,这句话的意思是……此殿乃兀应所设,兀应竟已感悟到天道!

一念至此,青衣不由地心神意乱,果真如此的话,如若兀应再想对天界作战,那么……

真是不堪设想!

“青衣姑娘不用奇怪,”或许是察觉到了青衣古怪的脸色,兀应难得解释道,“此殿乃我当日悟得天道之时随心所幻化的,其后花费数年而成的。到如今已有数万年之久,然而,万年以来,姑娘是第一个能说出其不同之人,如此看来,青衣姑娘是有打造化之人。”

果然如此!

青衣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谢殿下夸奖,青衣不过无心之言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大造化。不过,容许青衣造次了,敢问殿下当日所悟天道为何?”

说完这话,青衣得心跳得飞快。

天道一事,本就是修行之人最大的机密,甚至可以说是修行的根本。

摸到了天道之人和未曾感悟天道之人,哪怕修为相仿,然而,由于感知不同,修行的终点和高处自是也不同的。

这就如同人间商贩,一个为了果腹的商贩和一个为了盈利的商贩,其最后的落处自然也是不同的。

但是,天道也是有不同,茫茫大地,何处不为道,有何不是道?然而,这就如同同人不同路一般,每个人所感悟的道也是各有不同的。

而现在,青衣想知道的是——兀应所感知的道,到底是杀戮之道,还是宽恕之道。

听到青衣的问题,兀应深深地看了她几眼,之后勾唇一笑,缓缓沉声道:“我所悟天道,乃力量之道。我的道,自有我自己决定。我要主宰我道的力量。而以我之力量主宰我道。“青衣低下头,眼中微沉,力量之道,却不知在他看来,他所想主导的他道又是如何?

沉吟了片刻,青衣抬起头,刚想试试问一下,哪知兀应却是仿佛料到了青衣的想法似的,狭长的眼眸位咪,不缓不急地说道:“青衣姑娘若是想和我探讨一下天道,不若入了我们妖界,这样日后青衣姑娘若是有不解之处,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看青衣姑娘如此年轻便能摸到天道的边,相信若是有人指导,很快便能悟得属于自己的天道。”

这下,不止青衣一个人惊讶了,除了眼眸微沉的凌风,其他人都十分不解地看看妖王,又看看青衣,红袖甚至气得脸色都白了,还以为可以趁这个机会,等之后事情处理完了,这丫头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她给抓回来,好好折磨折磨,现如今倒好,竟然……

哼,太生气了!

而林静,却是有些期待又有些不愿地十分矛盾地看着青衣,如若青衣能够留下来,他能常常见到他,于他来讲,自然最好,可是,青衣那么玲珑剔透的人儿,他实在不愿意她落入这个泥淖当中……

而青衣,却是惊讶地双唇微启,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十三章 假是真时真亦假

青衣微微愕然之后,却是忽然笑了出来,笑容如扶风杨柳般纤柔温婉。

“呵呵,殿下说笑了,青衣无德无能,有何资格盘桓妖界,更何况,青衣不过修行数万年,哪敢妄论天道?”青衣抬眸笑着,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兀应。

兀应久久地凝视着青衣,与生俱来的威视压得青衣双膝发软,然而,自始至终,青衣始终端着清欠的笑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看来青衣姑娘是看不上我们妖界了。”见青衣丝毫不为所动,兀应眼中闪过激赏,而同时,心中欲将其留下为自己所用的念头也更加强烈的。

之前虽说由于林静的缘故一直在调查她,然而,也不过停留在表面罢了,要不是知道她有那般能力,他怎会如此费事将她“请”到此处,只是,没想到,不过是无心插柳,竟然挖出了这么一个奇才。

不过修行数万年,已然摸到天道的边缘,独面他的威压,接连几次能面不改色坦然抵抗,要知道,他手下几人,当年能做到如她的,不过寥寥二人罢了。

兀应笑了笑又半靠在榻上,眼中毫不掩饰自己欲将她留下的欲望。

青衣暗自叹了口气,这真是,出乎意料啊!

只是……

青衣依旧清浅地笑着,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以为我是来谈判的。”

此话一落,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一副看傻子般的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她,好好地挽留不要,竟然直接跳到对自己最不利的一步。

红袖自然是毫不掩饰地高兴,真是不识抬举,不过,这样实在是太好了!只要你离开这里,那么……

青衣能明显感觉到从周围传来的各色眼光,一旁的林静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青衣……”

青衣摇摇头止住了他要说的话,定定地看着兀应,而兀应却是在笑容微凝之后一副你继续说下去的样子看着她。

青衣眨了眨眼,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声音平缓而柔和:“青衣从小生于山野,习惯了无拘无束、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从来没有学过规矩,而且,”青衣笑了笑,那笑容却是有几分女孩子家特有的娇憨嗔意,“青衣是个任性的人,也不太听话,怕是以后真呆在妖界,倒是会给你们添麻烦……”

“呵,我倒是第一次见着这么能胡扯的妖精。”兀应还没有开口,一直在一旁神色淡淡的凌风却是忽然不咸不淡地来了句。

青衣也不在意,任由他人如打量怪物似的看着她。

她知道或许这个行为在他们看来很傻,很不识抬举,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要因为什么而供他们驱使,她就是她,不是其他任何谁的附属。

如若是青衣,真正的青衣,想到这里,她忽然笑了,就算是青衣,虽然跟她没说过几句话,但那样的清淡性薄的骄傲女子,更是不可能受人差遣……

这么想来,林静……

唉……

兀应却好像并不在乎的样子,懒懒地笑了笑,“你说要和我谈判?”

青衣微笑着点点头:“嗯,是的。”

“哦?”兀应挑着眼看着青衣,“那青衣姑娘想跟我谈什么?你又有什么可以和我谈判的?”

兀应话中的讽刺显而易见,然而,青衣却丝毫不以为然,这才刚刚开始呢。

青衣笑笑,并不说话。

摊开手,温润如玉的掌心赫然躺着两枚圆滚滚的小珠子。

一枚冰介珠。

一枚洗火丹。

青衣没有说话,然而,周围却是一片的抽气声。

冰介珠,竟然是冰介珠,红袖恨恨地看着青衣,没想到,她一个不过花妖,竟然有这等逆天宝物,只是,红袖眼珠微转,花妖,那么,她所修之术应该是木之属性,这么说来,这颗珠子并不是她的,也就是——无主的,一瞬间,红袖的眼珠闪过浓浓的贪欲之光。

血影却是轻轻“咦”了一声,这珠子,不是……

“呵呵,拿着我的东西和一颗丹药就想和我谈判,青衣姑娘是不是太天真了?”兀应除了在看到青衣手中洗火丹的时候目光微微闪了闪,神色依旧是阴晴不变的莫测。

“殿下的?”红袖却是情不自禁地尖叫一声,之后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似的连连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额,怎么从来没见殿下使用过。”既然是妖王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个丫头手里?

“呵呵,”血影一声嗤笑,“怎么?红娘子,要是这珠子不是殿下的,你是不是又打算抢了?可惜啊~这可是殿下的东西哦,只是偏巧你来的时候没看到,真是,啧啧,没有福缘……”

“你……”红袖眼中杀机一现,她红袖不是蠢人,她虽说实力位居六大妖将第二,但却并不是妖王手下第一人,相对于血影,她为妖王效力并没有他那么长。所以,他刚刚故意半藏半掩的话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他这张嘴,她实在是……想撕了“呀呀,要杀人了!”还不待红袖动手,血影故作夸张地惊叫,而后身影一闪,而一瞬间,红袖便出现在他刚刚的位置上。

林静身形一晃,挡在青衣身前,以防他们二人动手误伤青衣,这两人,这天天斗来斗去,他们不烦,他看着都烦!

青衣看着挡在身前的雪衣男子,低下头轻轻笑了,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那个总是一脸邪气的死皮赖脸的家伙,真是……

“好了,”兀应似乎也是有些头疼,直接开口阻止道。“还有客人在呢,可别落了笑话。”说完,看着青衣,神情不明,“青衣姑娘,请继续。”

青衣勾了勾唇,看着红袖冷哼一声便退了下去,而血影依旧是那副“笑意连连”的样子,神情不见一丝不快,青衣暗暗估算,看样子,论实力,或许红袖更厉害,但是,论心机,怕是比不过这个一直“笑”着的男子。

“殿下刚刚说笑了,殿下的东西,青衣自然是物归原主。”不过,青衣笑容越发温暖,然后,这股温暖,不知为何,让人看来,总有一种宝剑出鞘的凌然之意,“物归原主,那么,可否请殿下将遗落在阿弟身上的冰噬之力一块拿了去,也算是彻彻底底地完璧归赵了。”

青衣顿了顿,青衣不慌不忙地补充道:“殿下的东西,放在青衣这里,总归是不合适的,您说是吗?”

话音才落,青衣将已经收回的手掌又慢慢打开,此时的掌心,已然不是两枚圆滚滚的冰火之珠,而是两颗鲜红如火的洗火丹滴溜溜地开始围绕那皓洁如月的冰介珠旋转,如同在水上舞动的火焰!

第十四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兀应双眼瞳孔一缩,脸上瞬间出现愠怒的表情,但却在一瞬间,全部又收了回去,只是颇感兴趣地挑眉道:“青衣姑娘莫不是以为就两颗洗火丹便能伤到毁去我的冰介珠?“

青衣摇摇头,“殿下多虑了,青衣从没想过要用洗火丹来烧毁殿下的异宝,更何况,我想,就算我手里还有一颗洗火丹,最多也只能将冰介珠的原力压制到水境,毁去,那真是抬举我了。”

“呵,看,这小嘴多能说。”阴魂不散的血影再次接过了话茬。

青衣眨眨眼,她并不否认,她就是在威胁,而实话是,一颗洗火丹便可以伤害冰介珠,两颗即可以将冰介珠之力直接打回到水原力,哪怕此时兀应已经脱离了冰介珠修炼,但是,一时之间,肯定会受其影响。

而与人谈判,若自身没有一丝可以端到台面上的东西,那么结果注定是失败的。

就如一开始所说的,如若你开始便试了势,那么之后所有的选择,都不过是被选择而已。

他们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而自己手里也一定有他们想要的,只是,这个东西,她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而在这种情况下,她手上,至少得保有最低的能开始谈判的砝码,而不至于一开始便被人看低了去,任人予取予求。

当然,她到妖界,而不是他们去找她,从起点来讲,她已经输了,只是,这也并不表示,她要一直输下去。

她想要的不多,只是想守护好自己的家人而已。

“是么?”兀应忽然勾唇一笑,而与此同时,原本在青衣手间的冰介珠忽然曝出一层冰霜,当然,不过是一瞬,洗火丹烈焰一闪,直接将其压了回去。跳跃的火焰直接挽成一只盘旋的凤凰环绕旋转。

众人一时面现惊愕之色,林静则是又惊又喜,炼丹术是他曾经教过青衣的不错,但是,哪怕是他,都没有青衣如今炼丹这般的造诣,这丹,是上古丹药。

青衣笑了笑,一反手,便将手中的洗火丹隐了去,而冰介珠则自然瞬间朝兀应而去。

“完璧归赵。”青衣笑笑,一个冰介珠,并不能真正伤到兀应,而自己却还有求于他,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冰介珠在自己手里也没有意义,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软弱好欺即可。

“青衣姑娘即是如此爽快,我也不能太小气不是?”兀应捏着手里的珠子转了转,冲着青衣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我的东西,我还是比较喜欢放在自己手里。”

话音才落,青衣心间一动,瞬间心口一松。她放置于胡为身边保护他的凤羽此时已然不再如当初冰噬之力留存之时那般狂躁了,而是一派平和之气。

这证明,胡为身上的冰噬之力已经被兀应收回了。

“多谢殿下。”青衣松了一口气,自是微微屈膝向他施了一礼。

“我不过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青衣姑娘有什么好谢的?”兀应笑了笑,“再说,我的东西,放在别人那里,总归是不合适的,青衣姑娘,您说对吗?”

青衣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始。

只是,青衣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就是赌妖王是不屑占人便宜、光明磊落之人,故而才敢放弃手中的冰介珠,转而主动送还给他,而胡为之后的冰噬之力果然被收回。

或许妖王一开始是思量她不过一届花妖,没什么力量,并不值得放在心上,才会直接以势压迫,而到此之后,青衣有意无意所发出的信息,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心态,我并不是软弱好欺的角色,你既然有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那么,就请光明正大地来,来阴的,那你也看她愿不愿意!

“青衣姑娘好像不止炼丹神技卓绝,在阵法造诣上也是颇见功力,不知姑娘师承何人?”明人不说暗话,兀应本不是喜欢虚与委蛇之人,话既然说到了这里,那么,不如敞开了说清。

青衣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而后摇摇头,“青衣没有拜过师,炼丹之术算是师承左护法吧,”青衣转头看了一眼林静,青衣炼丹之术确实师承于你,我这可不算是说谎,“至于阵法,不过是我自己琢磨的一些不入流的雕虫小技,妖王殿下真是谬赞了。”说是如此,青衣却微微感觉有些不对劲,兀应可不是喜欢问废话的人。

阵法?

难道是?

青衣倏地抬起头,眼神凝霜地看着兀应。

却见兀应忽然展唇一笑,语气十分轻快,“哦~青衣姑娘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即明。”

说完右手一挥,青衣眼孔瞬间收缩。

那里是——拾味居。

眼前无疑是拾味居的现状。

青衣看到,桑娘、鹦哥、阿三各自占据一方护住阵法,只是,拾味居外竟然有一位精通阵法之人!

“青衣姑娘果然是谦虚了,”兀应目光如炬地盯着青衣,“无方可是我妖界第一阵师,可青衣姑娘到妖界有一日了,唔,一天,无方竟然还无法破去青衣姑娘设下的阵法,青衣姑娘果然深藏不露……”

青衣眼神一寒,她确实想到了她走之后妖界会派人去食居,故而才在食居设下阵法,算是以防万一,只是,想归想,看到了却又是另一回事。

青衣看着那个身着玄青色长袍的男子不断在结界的周围节点上计算估量,而其他人则按照他的指点按顺序站在指定的位置上,破阵很慢,但是,青衣本是精通阵法之人,她看得出来,那人,那个妖族的阵师是可以破掉自己设计的这些阵法的,墨泽临走之前布下的阵,也是拦不了他多久的。

阵废,只是时间问题,而现在,她最缺的便是时间!

她不可能现在就抽身离开妖界赶回食居,那么她来这里的初衷也就不可能实现,可是,青衣看着食居之外的山头之上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那两个人,才是她真正担心所在,胡为现在情况不明,真正能和人作战的不过鹦哥三人而已,偏偏法力最强的鹦哥是个不长脑的,现在还得顾着胡为,那藏在背后的两人,才是真正的忧患……

时间,时间……

林静看着眉头紧锁的青衣,嘴唇微张,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拾味居外的三人,正是六大妖将中的其余三位,真没想到,妖王为了青衣,竟然将他们全部派了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十五章 原来如此

“青衣姑娘先不要生气,本王觉得,这样谈起事来会比较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见青衣面色大变,兀应一挥手,之前所见的画面又全部消失不见。“如果我们谈得快点,我想,青衣姑娘回去的时候,食居的结界应该还没破得了。”

青衣垂眸,面色森寒如铁,将手指紧紧地掐进掌心,才止住了心底无法掩饰的愤怒。

确实,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生气也于事无补,她现在要快,要在阵破之前解决这边的事情,赶回食居。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此之前,我想确定,殿下手中是否有我所关系之物?”也不再拐弯抹角,青衣扬起头,清冷冷开口道。

“这样最好不过。”兀应笑着点点头,“另外,青衣姑娘所问可是这个?”

兀应右手掌心蓝光闪过,一座巴掌大小的幽蓝色宝塔静静地伫立在兀应掌心,青衣定睛望去,只见此塔仿若田野间的麦苗迎风就长,转眼已是半个塔柱高度,幽幽地立在大殿的半空。

“镇魂塔。”青衣眼神一沉,顾名思义,镇魂塔,自是镇压魂魄之用,只是,青衣怒目看向兀应。

“青衣姑娘好眼光,只是,姑娘看仔细了,虽说镇魂塔是镇压死魂之用,但是,也并没有说它不能用来安放生魂。”许是料到了青衣心中所想,兀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本王在塔心设置了一个安魂阵,可保证魂魄在塔内不受外界侵袭。不过,”兀应慢悠悠地抬眼看着青衣,“这阵设了也有一段时间了,青衣姑娘想必也知道,镇魂塔中死魂有很大的腐蚀之力,而这塔中死魂是万年前伐天之战中死去的怨魂,这些怨魂的力量本身就比一般的死魂要强大许多,故而,这安魂阵虽能暂保生魂无虞,只是,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青衣面如寒霜地盯着兀应,那生魂,正是风逐浪所丢失的三魂之一,生魂,命魂也,也就是说,这段日子,她身边人发生的一切,都是妖王所有意安排的。

只是,她青衣有何德何能,能劳动整个妖界如此密谋盘算,只为让她乖乖地听令行事?

“哼,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妖王大人还是直说,到底是何事是青衣这样一届花妖可以为您效劳的?竟使得整个妖族如此费尽心力。”既然挑明了,不如直接说清楚来得明白。

“呵呵,”兀应笑了笑,“青衣姑娘可不要妄自菲薄,能让我们妖界如此费心请来之人,自不是无能之辈,更何况,青衣姑娘小小年纪便能自我领悟天道,还能独自炼制出上古丹药,偏如此还精通阵法,你说,试问又有哪个普通妖灵做得到?”

青衣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做声。

“青衣姑娘是不是很奇怪,三界之中,能炼制丹药之辈颇多,为何偏偏非你不可?”慢悠悠地,兀应不急不缓地点出青衣心中疑惑。

青衣抬起头。

“确实,炼丹在三界之中并不算什么罕见特别的能力,甚至卑微如凡人,都有可以炼制的丹方,”妖王顿了顿,继而用十分赞赏肯定的眼神看着青衣,“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巴蛇府穴见面么?”

青衣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那次,她暴露了什么吗?

“我记得,青衣姑娘专程带了自己炼制的丹药为巴蛇之子庆生,而这些丹药,刚好被本王瞧见,不知姑娘可否还记得当时自己是送的什么丹药?”

青衣想了想,她记得,似乎送了三枚丹药,而且这三枚丹药中,似乎有两枚是当时为了凝聚介之的元神所炼制的凝神丹,还有一枚,还有一枚,青衣目光一亮,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那一枚,是自己刚刚在灵山定居没多久,见灵山灵气丰腴,物产丰泽,特意耗时良久炼制的培元丹,说来也是好笑,这丹本是给受伤之人聚本培元之用的,对当时的青衣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不过是拿来练手的,炼了三次也才出了这一枚,由于这丹药是青衣上古血脉所继承之后自创的丹药,所以,当时的青衣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还专门将她放了起来,只是,时间久了,此丹一直没有派上用场,青衣也就渐渐地将其淡忘了,便和一些温补之丹搁在一起,慢慢地便忘记了它。

而那次灵山之行,青衣手边也没什么好送的丹药,便从放置丹药的地方随意取了三枚,哪知道,这三枚中,好死不死,偏偏就有这枚,而最不巧的,这枚丹药,恰好又被刚巧赶来的兀应所见,而吸引了兀应的注意。

而之前,青衣由于林静的缘故,兀应对其倒是知道一点,知道她由于小时候被林静养大,会一些炼丹之技,只是,没想到的是,她的炼丹之技,远远超过了他的预估,甚至,比她的半个师傅林静,还有高处许多,而这就比较奇妙了。

在这之后,兀应又专程去查了一下青衣的炼丹记录和曾经炼制的丹药,发现,她所送丹药虽然不多,但每一枚,不论是普通的还是特别的,都十分精纯温润,毫无激猛不善之力。隐隐之间,竟有以技竟天的感觉。

偏偏,这数万年来,他一直所需要的,都是一个极其擅长丹药之人,而这同样也是为什么几千年以前,他救下林静的原因。

他兀应,从不做无目的之决定。

之后的事情是十分好理解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试探青衣的炼丹之技到底如何?另外,还得确保,她会按照自己要求的乖乖听话。

当然,如果这之间没有那个一直活蹦乱跳、死皮赖脸的墨泽上神,他相信,事情进展会更加顺利……

想到那个一直胡说八道、装傻充愣,偏偏让他看不清修为的不着调上神,兀应便决定有些烦躁,什么时候,天界出了这么一个“歪门邪道”、不按常理出牌的上神?

百转千念不过瞬息之间,青衣微微叹了口气,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原点。

“青衣在炼丹方面却是有自己的一点小心得,但也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不知妖王需要什么丹药?青衣如能做到,一定竭尽所能为您炼制。”既是为了丹药,只要不是上古神丹或者伤及性命的丹药,她还是可以出手的。

“青衣姑娘谦虚了,”兀应勾唇一笑,“能炼制出能可知本王冰介珠的上古之丹洗火丹,青衣姑娘已经是三界之中,炼丹第一人也。只是,本王所要的,并不止你所炼制丹药。”

第十六章 缘来

“青衣姑娘先不要生气,本王觉得,这样谈起事来会比较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见青衣面色大变,兀应一挥手,之前所见的画面又全部消失不见。“如果我们谈得快点,我想,青衣姑娘回去的时候,食居的结界应该还没破得了。”

青衣垂眸,面色森寒如铁,将手指紧紧地掐进掌心,才止住了心底无法掩饰的愤怒。

确实,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生气也于事无补,她现在要快,要在阵破之前解决这边的事情,赶回食居。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在此之前,我想确定,殿下手中是否有我所关系之物?”也不再拐弯抹角,青衣扬起头,清冷冷开口道。

“这样最好不过。”兀应笑着点点头,“另外,青衣姑娘所问可是这个?”

兀应右手掌心蓝光闪过,一座巴掌大小的幽蓝色宝塔静静地伫立在兀应掌心,青衣定睛望去,只见此塔仿若田野间的麦苗迎风就长,转眼已是半个塔柱高度,幽幽地立在大殿的半空。

“镇魂塔”青衣眼神一沉,顾名思义,镇魂塔,自是镇压魂魄之用,只是,青衣怒目看向兀应。

“青衣姑娘好眼光,只是,姑娘看仔细了,虽说镇魂塔是镇压死魂之用,但是,也并没有说它不能用来安放生魂。”许是料到了青衣心中所想,兀应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本王在塔心设置了一个安魂阵,可保证魂魄在塔内不受外界侵袭。不过,”兀应第十五章兀应随意的挥挥手,那原本已经变得颇大的镇魂塔又重新恢复巴掌大小,玲珑小巧地被兀应放在一边。

“本王的意思是,本王所需之人,并不仅仅是精通丹药之人。”兀应笑了笑,对着有些疑惑的青衣继续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那么,本王也就不瞒青衣姑娘了。”

“青衣姑娘还是退后点好。”见青衣静静立于大殿中心位置,兀应随口提醒道。

青衣楞了一下,随后和林静一起退到东边的云旁。

兀应取出之前青衣送还的冰介珠,凝力向其中输入,须臾,只见那原本洁白圆润的珠子忽然布上一层擦不去的黑气,说是黑气也不对,不同于三界中魔气、妖气或者灵气,嗯,怎么说呢,仿佛是各种力量、物质之类的东西纠缠堆积到一起而产生的衍生物。

随后,兀应对着珠子轻轻一弹,“开。”

仿佛这番动作十分耗费精力似的,青衣观察到,兀应的此刻的脸色分为苍白,甚至额头都有些许渗出的细密的汗滴。

这个念头不过电闪雷鸣间,那一刻,青衣还从散开的视线中看到凌风有些紧张地停了一下呼吸,而其他众人包括林静,却都是满脸期待地注视着半空。

那一刻,似乎很长,也似乎很短。

等青衣被眼前的洪荒之气逼退数步之后,才满脸未曾掩饰的惊骇和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半空。

“上古法阵!”

青衣惊呼!

这一刻,不论何事都未曾脸色大变的青衣却是惊得嘴都合不拢!怎么会?上古法阵,怎么会在妖族手中?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兀应这次倒是有些惊讶地看了青衣一眼,随即若有所悟地笑了,”青衣姑娘果然好见识,不错,这确实是上古法阵,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得知?“青衣这一刻瞬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本来以自己的修为能颇通炼丹和法阵就很惹人眼了,现在竟然连上古法阵都认出来了,这明显地惹人疑嘛!

但青衣什么丹药都会炼,偏偏不会炼后悔药。

而且,现在后悔也晚了,兀应连同其余几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青衣只好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脑袋飞速地转着,思考如何将这个谎圆好。

然而,还不待青衣开口,兀应却是似乎猜到了般接道。“师承之事确实是修行之人的私事,青衣姑娘若是觉得为难便罢了。”

青衣明显一怔,师承?师傅?

……

她哪里有什么师傅……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若是此时多了一个师傅,便能很好地解释,为什么青衣消失数千年之后不仅性格大变,连修为、技能都全变了,而认识法阵,青衣心中越发安然,如果师傅是上界神君不就更好解释了。

想到这里,青衣心中大定,真正的青衣可是没有这样的师傅的,只不过,现在“青衣”所用的法术,基本都是她自己的,所以,非要找个师傅的话,她完全可以说成自己是“青衣”的师傅,是自己的师傅嘛!

由此,青衣装作被猜中心思的惊愕和为难,歉意地解释道:“抱歉,我师傅说修行是自己的事,不让我告诉其他人他的法号。”

这便是承认了。

兀应点点头,笑了笑也没有在意,当然,也没有怀疑青衣的说法。

自然不会怀疑,这个理由算起来还是他给青衣提供的,一个人,在没看到真相之前,怎么可能怀疑自己的想法。

其他人见她如是解释,不由目光颇有些复杂地看了几眼,难怪能有如此高超的炼丹神技和如此卓绝的见识,看来她师傅要么是上界的神君,要么是一位超然物外、已知天道的世外高人,不过,不论是哪种,这丫头,看来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而此刻,心情最过复杂的莫过于立在青衣一旁的林静了。

她有师傅了,还不让人知道,就连他,从开始到现在,她都从来没有开口提过……

难道,自己真的,不再拥有她了吗?

呵呵,这是报应么……

几人闲话不过片刻功夫,之前的法阵已然完全打开,不过,由于刻意被压制的缘故,整个法阵半浮在大殿半空,一层无法用肉眼看透的黑雾氤氲盘旋在其上空。

其他人应该都是见过这个法阵的,虽说十分激动,却没有一点茫然不解的样子。

青衣看了看周围,偷偷用神识探了一下。

只是,青衣神识所及之处,却是一片和法阵上空一样的黑雾,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青衣皱皱眉,这法阵大有玄机,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阵中,似乎有十分迥异和浑厚的力量。

想了想,青衣刚刚准备开口询问,既然是与此阵相关,问清楚,总是没有错的。

哪知兀应却似提前猜到了她的想法般的,不紧不慢地看着她道:“青衣姑娘想必刚刚已经探查过这个法阵了,不知姑娘有何感觉?”

青衣微愕,随即释然,虽说她的神识十分隐秘,只是,刚刚忘了,这阵既然是兀应拿出来的,那么,他便是这法阵的主人,哪有在主人面前偷东西而主人看不到的。

不过,青衣摇摇头,“青衣神识低微,除了黑雾,什么也没看到。”

在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随意暴露自己实力比较好。

这话是十分符合“青衣”的修为的,因此,当青衣说完之后,倒也没有谁怀疑或者追究。

兀应淡淡地勾勾唇,“姑娘既然看出此阵为上古法阵,那么,我也就直说了,此阵名为洪荒七杀阵,天界的荀天阁中有哉,七杀阵,乃上古诸神凝神悟道之处。也就是此阵乃上古之神修炼神识,感悟天道的地方。”

青衣边听边思考,倒也没有接话。

“而所谓七杀,实则为有灵识之物开灵智之后便有的七情六欲,即贪、嗔、痴、恋、爱、恨、情、仇,而七杀,为贪杀、痴杀、恋杀、爱杀、恨杀、情杀和仇杀。每一杀,皆为一阵,若有人入阵,此阵会自动将其判入其所属法阵,一人,只能如一阵,也只能进一次。”

第十七章 七伤

“只一次?”关于这一点,青衣到是有些不理解,既然是修炼所用法阵,为何却只能J进入一次,这不合理啊!

兀应点点头,“此阵是上古法阵,应该是对法力修为和等级都是有限制的。”

青衣思索片刻,也对,既然是上古法阵,那么里面的阵法和法术自然是根据上古诸神的法力而设置的,如若修行不足的普通神族、妖族可随意入类,莫说受不受伤的问题,能不能活着出来还是个未知。

“既然如此,不知殿下需要青衣所做何事?”如果是进阵的话,她的修为,还真不好说。而且,这阵法有限制,她不论进出,都只有一次机会……

兀应笑了笑,“青衣姑娘不要着急,也不用太过担心,此阵乃本王数十万年以前机缘巧合之下所得,并取到了法阵的控制法宝,这个,想必姑娘已经见过了,”兀应眼神指向浮在法阵之上的冰介珠。

青衣暗叹了一口气,机缘巧合,还真是有缘啊,这种大机缘也让他碰到了,只不过,数十万年以前,唔,那么说,这法阵是他在伐天之战战败之后得到的,而且,青衣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兀自旋转的冰介珠一眼,既然可以从中取得这珠子,他应该是当时也落入了阵中,之后不仅安然破阵,还从中取得了掌控整个阵法的法宝。

那这样算的,他能得悟天道,应该也少不了这法阵的帮助。

“因此,”兀应顿了顿,“这阵在一定时间和范围内,本王是可以控制的。”

“一定的时间和范围内?”青衣疑惑,既然已经取得了法阵的控制法宝,难道还有限制。

“嗯,”兀应点点头,“刚刚说过,此阵乃为上古诸神所设,因此,哪怕本王已经取得了控制此阵的法阵的关键,却由于修为缘故,是无法完全掌握此阵。”

见青衣微微蹙眉,兀应笑了笑安慰道:“虽然我不能完全掌控此阵,但是,七天之内,我还是控制此阵中阵法的开合的,只是,本王,最多也只能掌控七天。”

所以,兀应此时的面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青衣微微觉得有些不舒服,“因此,在青衣姑娘进入此阵之后,只有七天的时间。”

青衣听完沉默地低下头,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暗暗舒了口气,还好只能控制七天,而且,看样子,如果兀应一旦掌控阵法,自身修为基本全部用来维持此阵的,这样的话,她就不用担心,万一之后天界和妖界发生大战,万一兀应使出此阵,天界该如何以对……

这样一看,自己的担心,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不过,“不知殿下需要青衣进入阵中所为何事?而且,这和青衣能够炼制丹药又有和干系?”

兀应早知青衣会有此一问,此时见青衣提出,便从容不迫地解释道:“青衣姑娘自然能炼制上古的洗火丹,那么想必也知道,上古有一味能控人神识的丹药。”

“控神丹!“青衣惊呼,她确实是知道这味丹药,但是,却不是她血脉遗传所得,而是在朝凤殿先辈留下的书籍中所知。而之所以青衣可以记得这么清楚,还得益于此丹颇为惊人的功效,即只要将一人的精血投入一滴到此丹之中,那么,丹成之后,不论此丹最后会被投入谁的腹中,但是,只要服了此丹,那么,不论此人之前的修为是高是低,都不得不听从投入精血炼丹之人的差遣,若有反抗,那么神识将受到如同万蚁蚀心般的剧痛,且无法除去。

正因为此丹太过邪恶恐怖,青衣当时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并记得,当时她拿的有记载此丹的古本上,有先辈所注:邪魔之丹,不可成。

说他不可成,倒不是说炼不成,那本古书上很清楚地记载了控神丹的丹方、火候等,只是成了之后却是害人心智的,上古先辈不愿见到罢了。

但是,说到炼制此丹,却是真得不好成。

只是因为,炼制此丹需要一种十分十分罕见的特别稀少的灵草——七伤。

何为七伤草,青衣如果今日没有知道没有看到兀应手中的七杀法阵,估计这辈子也不见得知道,这七伤,指的分明就是这七杀——贪杀、痴杀、恋杀、爱杀、恨杀、情杀和仇杀,只不过,杀后必有伤,则为七伤。难怪青衣哪怕一直在留意,可是天上人间这数万年,也从来没有见过,更别说听人讲过了。

这兀应,果真不可小觑!

看青衣反应,兀应满意地点点头,“青衣姑娘果然不同凡俗,看样子,炼制此丹,应该也难不倒你。”

“而且,青衣姑娘想必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进入七杀法阵了。”兀应笑了笑接着说。

青衣没做声。

之前为什么说控神丹难成,除了这七伤草十分难得之外,还因为,这七伤草,离地不过300息便化作枯草随风而去,如果不能在300息之内将其投入丹中,那么,就算你拿到了它,也是没用的。

“本王多年以前有幸在一本古籍上得知这世上还有一味如此奇妙的丹药,竟能让法力高于自己之人听命与自己,只是,这数万年以来,哪怕丹方在手,材料在望,却始终没有合适地能够炼制此丹的人选。直到青衣姑娘你的出现。”兀应停了一会,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青衣一眼,“青衣姑娘不仅能够将普通的灵丹练得出神入化,而且竟然能够炼出上古洗火丹,姑娘在炼丹一技上的造诣,就本王所知,三界之中无人能与你匹敌。”

青衣听到这里不禁嘴角微抽,看样子,丹炼得好也是不对的,这不,一个不留神就招了这么大一个祸患。

“殿下过誉了。”青衣淡淡开口。“此丹难成,故而青衣不能保证一定可以炼出,而且,青衣所带并没有那么多丹材,最多不过能出三味罢了。”这是事实,现在,练不练已经不由她定,她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不过是让他心甘情愿地放过他们几人。

“三味即可。”听青衣说可成三味,兀应似乎十分高兴的样子,“正好,此丹所用之人就在七杀法阵之中,青衣姑娘若是丹成,直接想办法让他们服下便可。”

此话一出,青衣刷一下抬眼。

第十八章 试探

“竟是在阵中?”青衣此刻心思飞转,能进入此阵并活到现在之人,必然不是什么平庸之辈,这么说来,兀应是想通过控神丹利用此三人,从兀应的眼光来看,这三人,实力不可小觑,只是,就算丹成,就算兀应可以在一定时间和范围内控制此丹,可是,以自己现在的修为,能够在这种条件下将控神丹送入这三人口中吗?最重要的是……

“殿下就不怕青衣偷偷将自己的精血放入丹中,自己控制着三人?”对,这才是最大的疑惑,若说他是相信自己,莫说自己不信,估计在场也没人信的。

“青衣姑娘高风亮节,必然不屑用控神丹控制他人,青衣姑娘这是过滤了。”兀应十分随意地敷衍了一句,眼神却是不经意地瞥了瞥着手幽幽而立的镇魂塔。

青衣一愣,不由苦笑一声,对啊,自己现在还有把柄在他手上,不过是区区三人,难道她就真的会放弃家人而选择他们吗?再说,她还真干不出来那种用丹药控制他人的卑劣行径。

至此青衣笑了笑,也不在存什么侥幸心理,所谓她在明处,敌人在暗处,再怎么算,也算不过早有谋划、潜在背后之人,既然已经如此了,那么就走一步算一步,最坏,也坏不过现在了。

心思熄了,青衣的表情也变得淡淡的。

“呵呵,殿下谬赞了,只是,如殿下所言,连法力高深的前辈都被困阵中,青衣不过小小花妖,修行有限,如何能在这七杀阵中安全退出,还炼制丹药?”既然决定要做了,那么,所有的细节都必须考虑好,不是做到,而是做好。

“这个青衣姑娘不用太过担心,我虽然控制阵法的时间有限,但是,在我控制的这段时间,七杀阵的最大威力将会被压制,出现在青衣姑娘面前的,最多不过是幻阵罢了。另外,阵中三人,分别在痴阵、爱阵和恨阵之中,所以,青衣姑娘只要进入这三阵即可。”兀应笑了笑,很是认真地解释道。

青衣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三个幻阵,痴、爱、恨……

“而且,之前和青衣姑娘说过,以本王现在的法力,最多不过能控制这个阵七日罢了,所以,姑娘请务必在七日之内炼出丹药,并送入三人口中。七日之后,阵法威力恢复,我便不复在控制此阵,如若姑娘在我所不能控制阵法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出阵,那么,我最多等姑娘三日,三日之后……”兀应没有再说下去,青衣却是淡淡地点点头,三日之后,如若三日之后还不能出来,那么,再多上几日也是没有意义的。

“我尽力。”

“我跟你一起去。”在青衣应承之后,一直在一旁眉目紧锁的林静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无法忍受,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的眼前消失,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兀应似是料到了般,并没有出声阻止,青衣却是不愿意,虽说多个帮手是好事,可是,她此行最重要的还是炼丹,只要丹成,那么此事便成了大半,可是,她炼丹之技却是不能让人知晓的,这倒不是怕谁偷学了去,而是,她并不是真正的青衣,可是,很明显,青衣是跟林静学过丹术的,如若炼丹的时候被林静看到,发现她的真实身份,那才是不妙。

因此,青衣只是微微有些遗憾,最终还是十分坚定地拒绝了:“不用了,我一个人即可。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再说,万一进入阵中,我没事,你有事,那让我以后怎么跟青衣交代?

所谓立场不同,身份不同,看事情的角度就不同,青衣出于自己是非本尊的缘故,再加上安全方面的考虑,拒绝了林静伸出的援手,但这在一心为青衣考虑的林静来看,便是青衣拒绝他的好意,不信任他的原因,因此,整个人都变得分为伤悲。

只是,注意力始终不在他身上的青衣,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

“青衣姑娘是打算一个人入阵么?”不知是想到什么,兀应此时的表情十分微妙。

青衣眉头微蹙,点点头,“我一人即可。”

“青衣姑娘确定?多一个便多一份力量,到时我虽能助你,不过只是降低阵法对你的伤害而已,阵中三人,虽被困多年,但力量都是不可小觑的,青衣姑娘确定一个人去?”兀应挑了挑眉,眼睛含笑慢吞吞地说道。

青衣莞尔,我一个人对抗三人,虽然是危险点,但是,至少不用担心背后的安全,若是带个人,呵呵,这里这么多人,都是你的人,我带谁去不都是相当于带个眼线,身份透露出去不说,万一事成之后背后给我来上一手,我该找谁哭去?

“青衣姑娘真是胆识过人,”兀应笑了笑,“只是,姑娘炼丹绝技确实过人,不过,姑娘也知道,阵中三人都是不好想与之人,进阵之前,本王还想最后确定一件事,如若姑娘这关过不了,我想,姑娘适才口中的谈判,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不慌不忙地语气,镇定自若的态度,青衣强压着内心翻涌的怒火,真想用自己的原身抓花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脸!

气是气,但青衣此刻也不可能真得去给他一爪,只好面色平静地看着兀应,开不了口……

想骂人……

放佛是被青衣的表情取悦了,兀应笑得分为开怀,“我想确定的是,青衣姑娘是否有能够将三枚控神丹送入阵中三人口中的实力。”话音才落,青衣直觉危险,往右边一闪,再回神,只见自己刚刚所在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

青衣瞳孔一缩,还不待开口,林静已经怒不可遏,就算是试探,也不用下如此狠手,若是刚刚……

林静都不敢想下去,“殿下,你……”

一时激动,竟是连敬称都忘了,然而话没说完,兀应目光一闪,嘴边噙笑地打断了林静的话:“左护法,我这可是为青衣姑娘考虑,若她的法力连这小小的偷袭都躲不过,那么,就算让她进了法阵,那么,你认为,她还有机会出来么?”

这话说得很是无理,更带着一股强买强卖的味道,青衣冷哼一声,用眼神制止了林静还欲辩驳的话,有什么好说的,就算真是强买强卖,这是事实,哪怕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但她就是事实,谁也无法否认。

刚刚那一击确实凶险,可是,如若连这种情况下的一击都躲不过,自己确实也没有入阵的必要。

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没有必要那么矫情地拒绝。而且,青衣看了看周围的几人,又看了看林静那隐忍的表情,顿时暗自叹了口气,你现在可是妖界护法,不管别人是否真的认可你,你现在的身份表面你应该站在妖王一边,可是现在,你公然为“我”顶撞妖王,屡屡犯上,莫说是给自己惹麻烦,就是她,都已经被牵连了。

青衣看着那边咬牙切齿地死死盯着自己的红袖,无声地叹了口气。

“唉……”

“青衣姑娘可不要认为,本王刚刚的试探便表示这一关就过了,我不过是提个醒,真正的试探,还没开始呢?”殿内火烛不知什么时候被点了起来,晕黄一片浮在半空,兀应嘴角噙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青衣。

第十九章 灯灭戏始唱

青衣抬起眼,目光淡然而安宁,浅浅地笑了笑,“殿下直说无妨。”说完颜色十分平静地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按捺不住的林静,那一眼,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往日的朋友,而更像一个初识的陌生人。

而远离十分躁动的林静却在这看似平常的一眼下,慢慢地,慢慢地,安静下来,只是,太痛……

兀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并没有说什么,见青衣又看了过来,才慢条斯理地解释道:“青衣姑娘既然如此爽快,本王也就直说了。阵中三人现在的实力,大概和凌风、红袖几人不相上下,姑娘的炼丹神技本王自是放心,但在阵中行走,姑娘自身的实力,我却不是很清楚……”

青衣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把话茬接了过去,“不知妖王想让青衣和哪位对阵?”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指望她带个眼线进去是不可能的,那么,青衣目光微微有些阴沉,那就看看到底谁技高一筹!

兀应倒是没想到青衣回得如此直接,错愕之下却是有些反应不及,被一直在一旁蠢蠢欲动的红袖抢过了话茬。

“嘻嘻,青衣姑娘是女人家,女人哪有和男人厮打到一起的?这不是便宜了哪些想占我们便宜的臭男人么?”红袖身姿摇曳地越众而出,媚眼如丝地笑着说道。

看到红袖出来,兀应只是眉头微动,并没有说什么,凌风却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小儿则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唉,漂亮姐姐……

林静眉头皱得更深了,嘴唇微张却是没有开口。

刚刚青衣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不要给她添麻烦……

呵呵……

“青衣姑娘,选对手的话,你看奴家还行吗?”红袖慢悠悠地走到青衣身前几步远,柳腰轻摆,眼角含笑地软糯糯问道。

青衣浅浅地勾唇,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猜到,这一战很有可能红袖会忍不住跳出来,但是,一想到会跟那个神秘莫测的凌风对阵,青衣老觉得心里毛毛的。

这人,实在是看不透。

至于红袖,青衣自然也明白,能在妖将之中居于第二,实力肯定是不可小觑的,更何况,女人的嫉妒心,是世上最可怕的一个东西。与她对阵,虽比和凌风对阵稍稍安心,但也不过是稍稍而已,这个女人,很可怕,从第一眼,便可以看出。

只是,事已至此,只能全力以赴了。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青衣心神一紧,身体放松,整个人如同如同初秋早晨竹叶上的一滴水珠般,圆融而和谐。

兀应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物我相合,能如此快地让自己进入最佳状态,果然值得他费如此心思。

“青衣姑娘意下如何?如果同意的话,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哦,当然,这里加上林护法,一共五人,青衣姑娘也可以另挑一人?”

青衣笑了笑,还没有接话,便听见之前的那个细白圆润的小儿急冲冲地开口道:“漂亮姐姐,你不要和红姐姐她,她坏,会欺负你的!你和我打吧,我保证不欺负你!真的!”

此话一出,除了红袖,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这孩子,也太逗了。

青衣心中却是觉得暖暖的,摇了摇头,十分温柔地回答道:“小儿,谢谢你了,姐姐不怕她的,姐姐也很厉害的,而且,姐姐要是和你打的话,不是成立欺负小孩儿了吗?你看,你还没姐姐高呢。”

青衣边说边比划,指了指自己大概自己腰部的位置,十分可爱地摇着头。

小儿听后歪了歪脑袋,将拇指送入口中,半天才答道:“姐姐,你是不是嫌我矮啊?”

“噗嗤~”这下,青衣实在是忍不住了,掩口笑了起来。

反应太慢了点……

其他人都笑着看着这分为有趣的一幕,唯独红袖,银牙暗咬,一双秋水眸阴沉沉地看着青衣,死丫头,不仅敢跟我抢男人,连小儿都帮你说话,你这是找死!

青衣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对着红袖的后背如芒般刺痛着,愈发笑得淡然。

你越气,对我就越有利。

闲话了一会,那小儿才半信半疑地不再追问,青衣笑了笑,转过身来,对着红袖,“红袖姑娘,青衣多居于人世,鲜少与人动手,一会儿斗法,还望你能手下留情。”

“青衣姑娘谦虚了,连妖王殿下都夸你天资非凡,非一般常人可比,奴家不过蒲柳之姿,手段也及不上在场的几位大哥高明,青衣姑娘,要对奴家手下留情才是……”娇滴滴的话语,弱柳扶风的身姿,如丝的媚眼,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副惹人怜爱的画卷。

青衣叹了口气,这是不打算善了了的意思啊!

“青衣姑娘这是不打算换人了?”兀应笑了笑,语气轻快而跳跃。

“嗯,”青衣颔首,“如红袖姑娘刚刚所言,女人之间的战争,还是右女人自己来解决比较好。”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开始吧。”兀应懒洋洋说了句,身子靠着踏上,眯着眼睛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嘻嘻……青衣姑娘,我们可以开始了哦,不知道姑娘平日惯常使用什么样子的武器你?”见妖王已经应允,红袖脸上的笑容越发妩媚动人,言语之间,却如同一副渲染开来的水墨画似的,张扬而低调。

如血影等人,早在兀应说开始的那一刻便自动退离到兀应身周不远处,林静,哪怕再是担心牵挂,终是不能得进一步。

她,都不需要他啊!

红袖本着一身红裳,腰上系着一缀满宝石璎珞的软鞭,此时,迎着青衣的目光,红袖一点一点十分缓慢地从腰间抽出那繁复而美丽的腰带——软鞭。

“青衣姑娘,再不亮出你的武器,一会输了,左护法又得说奴家欺负你了……”红袖手中的软鞭慢慢如灵蛇般扭动飞舞起来,和着她散开的衣襟、柔媚的脸庞,显得分外妖娆迷人。

青衣叹了口气,她的武器?菜刀可以吗?

自嘲了自己一句,青衣身周开始慢慢浮现五色的灵气带,一丝丝,一缕缕,慢慢结成五根袅娜飘摇的彩带,围着青衣缓慢而圆融地旋转……

第二十章 蚕丛及鱼凫

她的真身是一直身披五彩天光的青颈凤凰,而武器则是一根由无数先辈遗留下来的上古羽翎,曾有先辈遗言,此羽翊同样是上古遗留的绝世法宝,只是,由于多少万年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只有青鸟血脉的凤凰唤醒体内的上古遗脉,故而,这只羽翊的真正威力,也始终无人能识。

她基本上没有使过那根羽翊,一来她身份尊贵,没谁有事来找她打架,二来,她个人好静,又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什么事情汲汲以求,她向来是清淡的,除了偶尔逗逗殿中的鹦哥、狐狸,大部分时间,她要么在看人间的话本子,要么便呆在那空无一物的通天阁里,不是为了修炼,只是,去去而已。

当然,走之前抽帝昊欲拉拽自己衣袖的胳膊那一次除外,只可惜她当场并没有看到这根羽翊的威力,因为帝昊向来是喜怒不行于色的,更何况疼痛,不过,鹦哥向来是个八卦的,又喜欢打抱不平,听说帝昊回宫后,须提小姐哭了好久,盘龙阁一直进进出出着凤族的长老,说是给帝昊看伤的……

故而看来,这羽翊哪怕未曾发挥其真正的实力,它的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只是,好可惜,没能带上,不过,带上也不敢用,唉……

当然,这些念想也只是一瞬,青衣很认真地打量着对面已经蓄势待发的红袖。

而流转在周身的五色灵气慢慢地凝聚在青衣的手腕,并如清风般时而穿过青衣白皙的手指。

“这便是青衣姑娘的武器么?”红袖掩唇而笑,身姿摇曳地一步一步向青衣走近,“和青衣姑娘,一样漂亮呢……”

最后的呢字还余音袅袅,那缠满璎珞宝石的软鞭已如灵蛇般朝青衣直扑而来。

青衣迅速朝左退去,避开软鞭的直袭,并快速侧身,不过一瞬,那软鞭竟然直追而上,青衣左手微动,金色的灵力带立即缠上蜿蜒而来的软鞭。

灵力对碰的瞬间,青衣感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袭来,不禁朝后急退两步。

而那软鞭,则如影随形地围着青衣扶摇直上。

所谓固若金汤,金属性的灵力最是坚固,青衣周身不断闪烁着金色的灵光。

“青衣姑娘,光是闪避,可是躲不开我的红尘鞭的哦~”看着青衣有些狼狈的左闪右避,红袖越发地得意,就这点本事,还想进阵,呵呵,反正只要你打不过我,一样是没有利用价值的,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死在我手下吧~心思一动,青衣明显感到软鞭袭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禁微微皱了皱眉,看来,这不是来者不善,这是直接想要她的命啊!

一个走神,软鞭穿过金灵力之间的缝隙直扑青衣的头部而来!

青衣微惊,一旁的林静更是紧张得一张脸变得分为苍白。

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青衣身体急忙朝右避开,然而,终是抵不过软鞭袭来的速度,如蛇头般的鞭头一下抽打在青衣的左肩上。

而青衣,却是被这一下直直地击退了好几步。腿下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哎呀,青衣姑娘,奴家刚刚忘了提醒你,奴家的红尘鞭,都是有毒的,而且,还是剧毒……”红袖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表达着分外得意的心情,“你要是下次再不躲得快点,就不是打到姑娘的肩头了……”

软糯的话语慢吞吞地从红袖那娇嫩的红唇吐出,显得分外妩媚妖娆。

青衣扶着左肩,面色有些晦暗,这毒还真是霸道,若她是普通的妖灵,怕是这一下就让她丧失了行动能力……

只是,她并不是普通的妖灵,她这身体,连她真身都嫉妒,乃三界异宝,生来是天地宠儿的五色兰,这小小鸩毒,如何能伤到她。

红袖原本十分得意地看着青衣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似是被毒素已经侵蚀心脉,可是,渐渐地,青衣的身上,原本闪烁的金色灵光慢慢减退,反而之前一直若有若无的绿色灵力开始慢慢变粗,变亮,渐渐地,青衣整个身躯都笼罩在那层绿色的灵光中。

木属性的灵力,不惧任何妖灵邪毒。

所谓五色兰,不仅花生五色,更是由于,花瓣每一片都凝聚着天地间的一类属性,金、木、水、火、土!

林静的脸色却是放松了一些,她就知道,她的青衣,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打败……

“你&……”红袖却是脸色一变,竟然还有这么一手,”呵呵,青衣姑娘真是深藏不露,连鸩毒都对姑娘没有作用呢。“青衣勾唇笑了笑,身上的绿光慢慢淡去,只是微微闪烁在衣带周围,“托红袖姑娘手下留情,青衣没有大碍。”

“嘻嘻,青衣姑娘真谦虚,不过,奴家可不止就这点手段哦~”红袖笑得愈发动人,“姑娘可要小心了。”

话音才落,只见原本蛰伏在一边的软鞭一跃而起,未及青衣身边便一分为三,如盛开的花瓣般吞噬而来。

青衣也是周身气势一变,她现在基本了解了红袖的攻击方式,除了她暗暗隐藏的杀招,这些普通的招式,她还是可以应付的。

因此,那些温和旋转的五色灵力,慢慢地也变得鲜亮而活跃,金属性的灵力直接迎上从三处袭来的软鞭,阻止它下压的势头,木属性的灵力则蜿蜒而上,瓦解软鞭上积满的毒素,而她自己,却是左手火灵力,右手水灵力,土灵力护身,飞身而出,与袭来的红袖战到一处。

两人本都是绝色美人,一个清雅若出水青莲,一个妖艳如冬日玫瑰,青衫红裳,翻飞的身影如同戏台腾跃的舞蹈。

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但是,身处战中的青衣可没有心思管这些,一番交手之后,青衣明显感觉到,二人实力相差不多,但是,就作战经验来看,青衣远远不及身经百战的红袖,故而,到现在为止,二人交手不过几十息的功夫,青衣的右肩、左腿已经被红袖接连打伤,虽没有创及表面,但每每灵力运转到此,总有一股酸麻的晦涩感。

看来,打架这种事,不仅要有实力,还要得有经验才行。

青衣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竟然有了这种想法,不过一息不到的时间,青衣头上瞬间出现一个尖尖的、殷红的、硕大无比的蝎尾!

退无可退、避无所避!

“青衣!”

(脑补:关键时刻,走神是不对滴!)

第二十一章 露从今夜白

“竟然是蝎子!红袖的真身竟然是蝎子!”这也是青衣之前一直隐隐担忧的事情,看不出真身,便无法猜测其最后隐藏的杀招,只是,如此娇媚的女子,其真身竟然是外壳硬邦邦、一身是毒的蝎子!

青衣承认,在看到蝎尾的那一瞬间,整个脑袋有些发蒙。

竟然是蝎子!

因此,相较于蝎尾扎破后背的疼痛,最先传入青衣脑海还是诧异和不可相信,怎么会蝎子呢?她真是没有想到!

“青衣!”林静已经睚眦欲裂,若不是身旁的血影和凌风压制住他,估计他已经直接冲了过去。

倒是兀应,眯着眼睛瞧了瞧,颇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林静,“林护法,青衣姑娘还没有认输,你何必这么着急?”

还没有认输,就表示还有余力,既然还有余力,那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林静可不这么想,他现在满脑满脑的都是青衣被蝎尾深深扎入的后背,看不见,但是,有殷红的血,沿着青衣的衣襟、胳膊流淌下来。

那是他的小青衣啊!怎么可以这么痛,怎么可以流这么多血。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为什么还要硬撑着,为什么还不认输!

林静的心中在死死呐喊,但他却不敢说出口,他怕,扰了青衣此刻的心神。

……

后背很痛,不知道是由于太痛的缘故,还是蝎尾上的剧毒,这种痛,到后来,慢慢地变成一种麻,一种渐渐地不再感觉到痛的感觉……

没有感觉……

“咯咯,“红袖掩唇而笑,硕大而鲜红的蝎尾慢慢消失在她的身后,”青衣姑娘,虽然知道你可以化毒,可是,奴家的蝎毒可不是一般的毒可以相提并论的,所以,你一定要快点哦,奴家,可不是有耐心的人哦……“青衣此时,一手撑地,一首持着灵带,背后闪烁着耀眼的绿光……

可是,确实,红袖的本体毒素,不是一般的毒可以比拟的,青衣已经将一半灵力调动在木灵力上,可是,后背的麻痹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快地向身体的其他部位蔓延,青衣感觉,她撑着地面的左臂都慢慢地开始发麻……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再这样下去……

青衣的闹中闪过昏睡着的胡为和风逐浪,闪过被围困的拾味居中的鹦哥他们,甚至闪过时常赖在自己食居里好吃懒做、没脸没皮的墨泽,不可以……

不可以,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在这里就停下来……

青衣挣扎着,慢慢地站起身来,虽然纤细的身体还是摇摇晃晃,但是她还是站了起来……

“青衣……“看着青衣几乎满身鲜血地立在远处,林静无意识地呢喃道,为什么,总是这么倔强,为什么不停下来……

为什么不认输……

林静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到了一块,一扯一扯地疼得钻心,真是……

报应,青衣当年看着自己渡天劫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真是,报应!

呵呵……

青衣听到林静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温柔地笑了笑,用眼神安慰他放心,便深吸一口气凝视着摇曳生姿朝自己走来的红袖……

“青衣姑娘看样子心情不错哦,这时候都还有心思和左护法眉目传情,”红袖娇笑着掩口低头,“奴家看着,真的,真的,真的,好生气哦!”

最后几个字,虽然依旧软糯甜腻,却传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而与此同时,红袖手中的红尘鞭已经呼啸着迎面袭来!

青衣咬唇,召出金灵力,依旧是土灵力护身,左右闪躲抵御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鞭影!

“啪!”

左臂已经没有感觉了,青衣忽然有些感谢红袖,要不是她自己刚刚扎自己那一下而让自己左臂也失去了感觉,怕是刚刚那一鞭,已经让她痛到松掉手中的灵带。

没有感觉,血液却顺着皮开肉绽的衣服和胳膊流了下来,很快,青衣的青衫,便被血染成了深深的暗红色。

一鞭……

两鞭……

三鞭……

……

青衣感觉,她全身都快散掉了,有的地方麻麻的,有的地方,则痛的如万蚁蚀心般……

“青衣姑娘,这样可不行哦……”红袖笑得越发甜蜜,“这么慢,可是躲不过奴家的红尘鞭哦!”

“铿!”一声灵力碰撞的脆响,青衣被击退数步,忍不住微微喘气,身体的麻痹感越来越严重,半个身子都没有知觉了,可是,这个时刻,青衣也不能调出多余的灵力来缓解毒素……

“咯咯……”红袖肆无忌惮地笑着,扬着脸打量着狼狈不堪的青衣。

“躲啊!快躲啊!对,就是这样!”红袖的鞭子舞得起劲儿,青衣躲闪得的却十分吃力,一个慢下来,竟被斜斜飞来的鞭子缠住腰身,一下子带飞起来。

“啊……”青衣一声低呼,便被红袖扔了出去,柔弱的身体一下子撞上冰冷坚实的墙壁。

青衣捂住胸口,情不自禁地呕出一口鲜血。

“青衣……”林静身子一僵,却是瞬间挣脱了凌风、血影二人的牵制,朝着青衣便欲冲过去,只可惜,刚刚迈出步子,便被兀应出手拦住,“左护法,本王最不喜欢看戏的时候被人中途打断了……”兀应冰凉凉开口道,一挥袖,便将林静扇了回去。

“青衣……”被击退的林静几乎绝望地呼喊着,而这呼唤声更是刺激着心中满是嫉妒的红袖。

血影还是那么笑眯眯的,凌风却是冷哼一声,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场上的两人。

小儿却是低着头,似乎很迷惑地思考着什么,真奇怪,漂亮姐姐怎么老觉得,不对劲呢?哪里不对呢?

青衣已经靠着墙壁跪倒在那里,红袖收起软鞭,轻轻掠着肩头的长发,笑意融融地朝青衣走过去,“青衣姑娘,你要赶快起来哦!不然,等奴家走到你身边,你可就没有这个了……”红袖此刻走得很慢,然而青衣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她几乎整个身体都靠扶在墙壁的那只手撑着,如何还有余力再战。

“青衣姑娘?”红袖咯咯笑着,已经走到青衣跟前,弯下腰,轻轻抬起青衣惨白的下巴,“青衣姑娘还要再战么……“这一句仿若耳语,十分轻微地响在青衣耳边。

呵呵,这双如秋水般的美目,以后再也别想盯着他的护法大人了,红袖看着青衣双目平静地看着自己就是一阵恼怒,都已经输了,还敢这么看她,不禁手下使力,青衣的下巴则瞬间红了一块。

“青……““呃……“红袖的话语还含在口中,从背后传来彻骨的疼痛便让她说不出话来,不可置信地看到身后飘出的一缕青衫,红袖简直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第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青衣淡淡地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鲜血,唇边绽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红袖姑娘,承让了。“说罢,飘飘然收手退去。

而与此同时,原本被红袖捏着下巴的“青衣“却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直到后来,消失不见。

“分身!分身!“红袖气得肺都疼了,”你竟然来阴的,你偷袭,她是假的!“红袖挣扎地要扑向青衣,可惜身子刚刚站直便歪倒在地,后背靠着墙壁,淌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后的墙壁。

“谁说过我不能来阴的?红袖姑娘。“青衣眼角含笑柔声答道,她很清楚,自己哪怕实力本身高于红袖,但是,对于真正的斗法而言,经验远远高于实力,故而,在一开始,她便有所保留,更何况,她也看出来了,红袖同样留有后手,因此,她在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便悄悄幻化了一个分身,虽说分身术本身极耗法力,但是,相较于红袖的杀招来说,实在是十分值得,而后来的发展,也确实是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偷袭,实力相当,经验不足,除了智取偷袭之外,她想不到别的更好的方法,更何况,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的,不是为了来标榜圣人的,更何况,她也从来不打算做圣人,因而,对于自己偷袭能成功这件事,说实话,青衣还是很高兴的。

“你!你!”红袖气得都说不出话来,在她心中,人类都是一些为了所谓的名声,就是被欺负死也要硬着嘴标榜自己是圣人的蠢货,而青衣长期混迹人间,又生得那般,让她如何不以为她是不会背后偷袭。

“青衣姑娘果然出人意料。”见胜负已定,兀应淡淡地开口,只是,这话听起来,也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

青衣却是不在意的,玩什么游戏,就得接受相应的法则,既然是斗法,那么,偷袭本是其中很正常的手段之一。因此她并不算胜之不武,更不会因此而觉得羞耻,甚至愧疚。

故而,青衣只是十分平淡地笑了笑,笑容中有丝丝愉悦,“承红袖姑娘手下留情。”

“你!”红袖愤然,“不算,她偷袭,不算,重来!”

“真不要脸,感情你偷袭就算,青衣姑娘偷袭就不算了?”青衣眨眨眼,这血影怎么会帮自己说话?

“血影!你竟然帮外人说话,难道你也被这个贱蹄子给迷了眼!贱人!”红袖已经气得口不择言,背后如被掏空了一般的痛,贱人,竟敢偷袭他!

“呀呀,青衣姑娘哪里算外人?”血影斜斜地勾唇,“她可是咱们左护法的红颜知己,说不定,没多久,就是……嗯?咱们妖界的族人了,更何况,”血影笑眯眯地看着青衣,“青衣姑娘偷袭这一手,我十分欣赏,想我平常都没敢下手,青衣姑娘倒是替我出了手,你说我该不该帮她呢?”

“你!”红袖怒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

兀应顿时有些厌烦地皱皱眉,女人就是麻烦,随即瞟到不远处始终神色浅淡的青衣女子,心中的厌恶微微减退。

“还不快扶红将军下去休息。”随着血影漫不经心的声音,门外立刻出现两个黑衣女子,只是,仿佛从不曾看到这样的场景般,两人皆被受伤昏迷的红袖的狠狠吓了一跳,偷眼看了同样身上染有血迹的青衣一眼,便头也不敢抬地急急地带着红袖退了出去。

“你……你没事吧?”踟蹰良久,林静涩着声音开口道。

青衣转身,意态安详,嘴角微微含笑,温柔地回答道:“我没事,你放心,一点小伤而已。”说罢,身上微光闪过,之前由于受伤沾染血迹的青衫立即变成了一套鹅黄色的长裙。

见林静依旧十分担心地望着她,却又不敢出言的样子,青衣暗暗叹了一口,唉,这身份,还真是……

无奈,只好伸出右手,置于林静眼前。

由于伸手,青衣臂上的衣袖浅浅地往下滑了一截,露出如凝脂般的皓腕。

林静却是一愣,看着面前如天上流云似得肌肤,脸颊急不可见地出现一抹晕红。

随即在青衣温和地注视下讷讷地伸手搭上青衣的脉搏。

脉象虽缓,但却不是虚无之象。

林静目光顿时有些复杂地看着青衣,这脉象,明明只是元气消耗过大的样子,不似受了内伤,青衣的功力,什么时候如此厉害了?

青衣眨眨眼,笑着补充道:“对吧,我说过我没事的,你放心吧。”由于林静低着头看着青衣,故而,并没有谁真正发现林静面上那丝悲喜难辨的表情。而青衣却是舒了口气,她故意说得如此托大,相信其他人反而会以为她是为了不让林静担心故意逞强,这样,至少不会有谁怀疑她过高的实力,毕竟,刚刚的斗法中,能够赢了红袖,靠得并不是纯法力,而是取巧罢了。

在真正的危险没有来临之前,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反而是不妙。

青衣笑了笑,将手收了回来。

“青衣姑娘没事自然是最好了。”兀应这时才算是真正露出丝丝愉悦的笑容。“似乎每次姑娘都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殿下过奖了。”青衣面色平平,不惊不喜,暗地却开始调和由于斗法已经有些紊乱的气息。

只是,好久没有跟人动过手,如今调息起来,青衣只觉得刚刚被红袖打中过的部位,如针扎般酸酸麻麻的痛。

“这是控神丹的丹方,青衣姑娘还是先看一下吧。”青衣还在调息,冷不丁,兀应却忽然朝她弹来一块气息十分恬淡的青色古玉,不同于青衣之前所见的灵玉那种灵气外露,精灵活现,而是从里到外透露出淡淡的古朴气息,不温不凉,十分顺手。

青衣暗地“咦”了一声。

手下却是不慢,将灵力输入其中,便开始用神识辨识。

“这丹方上的蛟龙血、浮尘水、凤凰羽和流云息,本王数十万年以来,倒是收集了一部分,至于月夜幽兰,我记得青衣姑娘之前炼制的丹药中有这么一味,想必手中还有余兰,其余材料,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丹草,林护法那里都有,至于七伤草,就得麻烦青衣姑娘去法阵中寻找了。”

兀应还在细数丹方上的药草,青衣探入玉中的神识却是忍不住跳跃,若不是低着头,周围之人,定是能瞧出此刻青衣的面上,满是不敢相信地愕然和疑惑。

第二十三章 山前蹊径不得行

“青衣姑娘有什么不解之处吗?“看不到青衣的表情,却久久不见青衣回应,兀应双眸微挑,不轻不重地问道。

却不想这一问让青衣心中直跳,却强忍着激动淡淡回答:“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丹药所需丹材甚为珍贵罢了。”

“哦?珍贵?青衣姑娘之前不知晓这控神丹的丹方吗?”兀应眼神顿时充满疑惑,既然能炼制控神丹,怎会现在才知道控神丹的丹材?

青衣眉心一跳,面上却是有些歉意,又带着些许坦然地直视兀应:“见过,不过,我见到的却是残卷,并不是完整的。”

见兀应虽然眼中疑惑减退,却还不是完全相信她的说法的样子,青衣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之前的丹方里,没有要蛟龙鳞和凤凰羽。至于浮尘水和流云息,我更是不知,只一味月夜幽兰较为难得罢了,若是早知道这控神丹所需丹草如此罕见稀有,青衣也不敢贸贸然托大称自己会炼制了。”此话半真半假,这些丹材,她都是知道的,但是,除了月夜幽兰和凤凰羽,其他几味珍贵的丹材,她是一味也没有的。

“哦?那这么说,青衣姑娘的意思,这完整的丹方,你之前并不知道?”兀应眉梢微抬,喜怒不辨地看着青衣。

青衣点点头,“我之前以为,我所知晓的丹方,便是完整的。”

“以青衣姑娘的造诣,难道看不出丹方的残缺?”青衣心中还在飞快地思量刚刚所见的东西,却不想一直在旁边跟看戏似的凌风突然出口。

青衣楞了一下,随即变色有些不愉,“若是什么可以助人增长修为的灵丹或者救人危难的灵药,我想我还是会看出来的。”

此话回答甚妙,是会,不是能,不是我能力的问题,而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这等邪魔之丹,我又何必细看?

凌风勾了勾唇,眼中丝毫没有笑意,却也没有再继续下去。

兀应倒是不在意青衣话中的讽刺,只是有些计较地问道:“如此说来,青衣姑娘可有把握炼制这丹方上真正的控神丹。”

这才是最重要的。

青衣沉吟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下脑中所记下的丹方,才语气认真地看着兀应道“若是丹材齐全,青衣倒是有把握一试。”

其他几人都几不可见地皱皱眉,在未见到完整的丹方以前,青衣的回答还是颇为肯定的,能成,但出丹不多,这一次,见着真正的丹方,怎么成了有把握一试了?这加了几味药材,就不好练了?

只有兀应,却仿佛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似的点点头,之前青衣虽然说得那么笃定,但在他看来,却还是有一丝逞强之意,而这反而让他不太放心,但如今看来,之所以那般,原来是由于青衣手里的丹方残缺的缘故,而如今丹方完整,她只说有一试的把握。

兀应心中却是大定,这丹,于他而言,确实是十分重要的,不然也不至于让他耗费数十万年来收集丹方、寻找炼丹之人,然而,却并不是,缺了这些他便会如何。但青衣不一样,这丹是否能成,关系到她身边人的安危,因此,只有有一丝把握,她便会不遗余力地尝试。

而只要她不肯放弃,兀应倒是十分相信青衣的能力的。

“既然如此,青衣姑娘还是尽快调息一下,恢复自己的体力比较好,天亮之后,姑娘就可以入阵了。”点点头,兀应施施然转身离去。

而凌风几人也调笑了林静和青衣几句便也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空荡荡的妖殿,顿时便就只剩下林静二人。

青衣抬头冲林静十分可爱地眨眨眼,笑了笑便席地坐了下来。经过一夜的明争暗斗,不用林静说什么,青衣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很累,身心俱疲,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就是现在,天快亮了,青衣摇了摇头,天亮了,那么,就要去真正的战场了。

“青衣……”林静慢慢地蹲在青衣身边,有些担心地看着青衣,犹豫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好吗?”

青衣其实早已想到林静会这么说,也十分理解林静的想法,如若此刻,需要去战场的是鹦哥或者胡为几人,她也会忍不住想要一块跟去,甚至替他而去。

只是,青衣心中总是有一丝无奈和辛酸。

她不是青衣,正因为她不是青衣,她不能利用青衣的身份去利用她最在乎的人,虽说不过是闯阵,可是这个连上古真神都能困住的法阵,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再也回不来,她是为了家人,此行势在必行,林静又是为了什么?又该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占着她爱的人的身子的人。

青衣想得很清楚,她可以自己以身犯险,却不可能拿林静的生命开玩笑,哪怕在阵外的他可能心如刀割,比在阵中还要难过,可是,至少这样,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活着,就够了,活着,才有希望。

因此,“师傅,青衣已经长大了,你刚刚也看到了,青衣现在的法力可能比您还要高哦!而且,青衣进入法阵最重要的不过是炼制丹药罢了,至于阵中三人,都被法阵困了这么多年,就算法力还在估计也该被憋疯了,您说是不是?”青衣抬起脸,模仿着真正的青衣此时的心情,语作轻松地看着林静道。

林静整个人都愣了,青衣叫他师傅了?他的青衣竟然叫他师傅了?!那个曾经他以为已经失去的清冷的女子竟然开口叫他师傅了,用那样清幽而难为情地语气叫他师傅。

一瞬间,林静甚至以为,这一刻,他便是立即死去也是愿意的。

“青衣……”林静有些颤抖地开口,然而,却是结巴着说不成别的话。

青衣却是一反常态,脸上洋溢着从不曾见的放肆和骄纵抓着林静的袖子,喋喋不休地自顾自说道:“谁让你当初抛弃青衣的,哼,青衣也要让你尝尝被人抛弃的感觉。师傅不会生气吧?还有哦,青衣现在还学会了人间的做菜,在边梁开了一间食居,等青衣出阵以后,师傅就跟我一块去吧,桑娘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青衣说得太多,太快,太美好,林静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脸上出现又向往又挣扎的表情……

青衣早已没有再说了,此时面容不复刚刚的喜悦灵动,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怜悯看着林静。

林静还沉迷在青衣编织的幻梦中,殿外,东边的天色已泛起一片朦胧的鱼肚白。

青衣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开始恢复身体之前消耗的灵力,顿时身陷一片五彩的灵光中。

天快亮了。

第二十四章 雪后松枝指天齐

等青衣再次从修炼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青衣叹了口气,对依旧未能醒来的林静施了一个沉睡咒,便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摆踏出了有些空寂的妖殿。

妖殿之外是一排排鳞次栉比的房屋和千回百转的长廊,青衣放空心中的杂念,顺着自己的脚,随意地漫步着。

初冬的早上,连动物都是不愿意出来的,整个妖殿,在这个点上,除了偶尔远处传来的女子洗漱后的泼水声,整个都看起来冷清清的。

青衣嘴角勾着说得上愉悦的笑容,漫不经心地在回廊间走着,也欣赏着一路走来的亭台楼阁和古柏苍松。

不同于天界的四季如春,这里更似青衣呆习惯了也分外喜欢的人间。

有春,有夏,有秋,有冬。

四季分明的气候,总是让人对明天的到来充满期待。

反正无事,青衣眼看左右无人,立马跳到落满白雪的园子里,听着脚下发出的嘎吱嘎吱的脆响,一直绷着心神的青衣终于露出了真正仿若孩子般的单纯快乐的笑容。

雪还在下,不一会儿,青衣的头上、肩上、衣服上,都挂满了雪白轻盈的雪花。

青衣笑着,无声地笑着,追着……

……

回到妖殿的时候,青衣的发梢上还站着些许没有融化掉的雪花,白白的看着分外可爱。

兀应和凌风几人估计也是刚到不久,身上还带着屋外的丝丝寒气。

“青衣姑娘看样子心情不错。”见青衣嘴角还残余着笑意,兀应笑了一下,随口问道。

青衣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林静还靠在青衣幻化出来的竹靠椅上,然而,谁也没有看他,更没有谁多嘴提到他。大家都仿若商量好了一般,对他视而不见。

“姑娘心情好就好,之前本王还担心青衣姑娘心里不舒服,看来是本王多虑了。”兀应笑了笑,微微斜挑的眼角不知为何,竟然让青衣想起了一直像只狐狸一样的墨泽,真是,习惯这东西还真是可怕。

青衣暗自摇摇头,不管怎样,不论他是否真得可以拿到不陬液,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青衣姑娘准备好了么?“见青衣依旧神态安宁,兀应笑了笑,随手在妖殿布下临空结界,防止外人发现之后可能会产生的异象。

“嗯,准备好了。”青衣凝聚心神,将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兀应点点头,取出冰介珠。而其他几人都有些面色凝素地看着,就连今日伤还未曾痊愈便赶来的红袖也是如此。

“青衣姑娘,之前本王便跟你说过,以本王目前的修为,最多只能维持此阵七天而已,因此,不论是需找丹草、炼制丹药还是将丹药送入那三人体内,青衣姑娘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之后,若姑娘不能从阵中退出,我也只会等待姑娘三日,三日后,此阵关闭,姑娘是知道后果的,就不用本王多说了。”

青衣点点头,时间是有点紧,但好在,控神丹虽然材料极其难找,但炼制方法对她而言却不是很难,或许由于未曾炼过耗费点时间,但,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毕竟,炼丹于她而言,乃是天赐之物。

“这是本王的七滴精血。除了必要的那三颗控神丹,青衣姑娘还有四次失败的机会。”青衣有些愕然地接过装着兀应精血的玉珠,七滴?要知道,精血不同于普通流出的血液,乃是人们人头一口热血,不说其本身关系着身体机能的调和,更重要的是,对于人类来说,一口心头血都可能要他的命,而对于妖灵之类的,心头血的过度流失甚至会使之在修炼时产生心魔。

看样子,兀应对这三人,势在必得啊!

法阵已经完全打开,不同于上次打开只为了试探,此次的法阵算是完全开放,肃杀之气让殿中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上古法阵,果然厉害非常。

血影几人此时才算放下心中的小心思,这种法阵,如若无人操控而擅自进入其中,以他们目前的修为,怕是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而此处殿下开阵,主要心神都需护住青衣姑娘的安全,是不可能让他们趁机进入此中历练的,而一次开阵耗费如此多的修为,这么看来,几万年内,他们是无缘此阵了,真是,啧啧,可惜。

这么一想,血影看向青衣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微妙,既觉得青衣实在是有福缘,竟然有此良机进入上古法阵,而另一方面只身一人独创上古七杀阵,不得不说,哪怕有殿下控制,怕也是凶险难测。

真不知这姑娘是什么造化,还真是个妙人!

从法阵中吹来的强风拂起了青衣耳边几缕青丝,黄衣女子如一抹暖阳般静静亭立在古朴灰暗的法阵之旁,低垂的眼眸掩住了女子内心的小小心思,只露出一个洁白的额头和一个温婉细腻的弧线。

这副安静而平和的画面让殿中一直生活在鲜血和黑暗中的几人静默了良久,那纯净而温暖的笑容,或许是他们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奢望。

“青衣姑娘,我虽说能控制此阵,但是,也只是一部分,虽说不会有杀招,但幻阵的威力姑娘也是见过的,因此,姑娘一旦入阵,到底是落入七杀阵中的哪一个,我也无法保证,故而,姑娘切记守住灵台,不可被阵中幻觉迷失了心智。”或许是刚刚那副画面还无法从心头抹去,兀应一向冷冽的语气都显得十分温和,仿佛此刻送离的不是青衣这个被他驱使的女子,而是一个远去的朋友。

感受到兀应话中的善意和关心,青衣点点头,眼神也立刻柔和了几分。

在青衣的世界里,没有纯粹的善良,更没有纯粹的恶意。所有的善恶只是由于立场和视角的差异而造成的抵触。

因此,在青衣看来,任何人都是不能轻易下定论的,或许他之前的行为伤害了你,但这并不代表,他接下来所有的行为都会伤害你。

人是善变的,所以,人心善变。

变得通,通则达。

最后看了一眼依旧如昙花般沉睡的林静一眼,青衣整了整衣襟,抬脚走了进去。

原本盘踞在法阵之上以十分缓慢的速度旋转的黑影在青衣进入的一刹那以肉眼无法辨识的速度飞快地运转起来。

寂寞数十万年的上古法阵,终于迎来了又一位新的闯入者。

第二十五章 花香馥郁邀人睡

无边无际的紫色小花开满了整个世界,青衣极目远望,所见之处,只一片迷幻的紫色。

“这里是什么阵?”青衣微微皱眉,这不知花名的紫色花朵似乎有麻痹的效果,青衣感觉,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分外的不真实,隐隐约约,似幻似真,想要踏破这虚无,可是却感觉如脚踩白云,浑身使不上劲。

不知道怎么回事,青衣心里很清楚这么下去是不对,可意识却一点一点地抽离自己,仿佛一个忽然降临的梦魇,温柔而强制地令她睡下。

青衣努力地睁了睁眼,不能睡,不能睡,可是,慢慢地,这三个字,就如同睡梦中的呓语似的,越来越轻,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随着沉睡的主人消失不见。

有风,轻轻地,静静地,温柔地吹过女子鹅黄色的衣带,拂起女子垂落在额前的长发,露出一张柔美和纯净的容颜。

紫色的世界像是刮起了紫色的大风,所有的紫色花朵都奔着、跳着,朝着那沉睡的女子涌去,不过片刻,那蜂拥的紫色花朵便将那纤薄的鹅黄色身影湮没,世界像下了一场紫色的大雨,除了雨滴,什么也没有留下,那原本清丽纤细的鹅黄色身影,也顿时不复存在。

……

放佛过了很久,但又放佛眨眼之间。

那原本静默的紫色花海像是碰到了十分不解而恐惧的东西,整个花海开始涌动、起伏,掀起一片片紫色的花浪。

如同十月的潮水般,那涌动着的浪花在狂躁之后,也寂寞地、静静地退了回去。如同他们出现的那般,一点点,一滴滴,慢慢地消失不见。

寂静的大地上,又出现了青衣最开始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

青衣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下已变成一片苍茫的绿色,无边的草地和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小花在夕阳金黄色的余晖下,显得分外温暖而迷离。

青衣有些疑惑,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青衣起身,头还是有点晕晕的笨重感,但是,不同于看到那边紫色花海的虚无缥缈感,青衣虽然觉得有点晕,但感觉这里应该是除了幻阵。

只是,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其他人来过吗?

那片紫色花海,到底是真是假?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惑,要不是那丝淡淡的抹不去的芳香和头脑中传来的眩晕感,青衣甚至会以为那片紫色花海只是一个美丽的梦罢了。

当然,如若有墨泽站在这里,一定会一边夸张地赞青衣运气好,一边拍着胸口说好险好险。

真的好险。

不知道三界曾有多少意外闯入此阵的人,由于不辨情况,被这无名的紫花催眠睡去,从此一睡不起,被紫花吞噬,成为这万千紫花中的一朵。

只要是在法阵正常打开情况下进入此阵的神人,都要经此一关,此关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不难是因为,只要你进针之前封闭嗅觉,并设下保护结界,拒绝与外界的接触,那么,只要这片紫色花海沾不得你,不到半个时辰,你就会被轻轻松松地送出阵。

当然,必须是事先知道,对于上古之人来讲,这是常识。但对于这上古诸神寂灭的三界来说,那是危险的未知。

所以,这是难,也不难。

就看你知不知道了。

青衣自然是不知道的,只不过,她属于特例。

紫花的催眠作用是直接作用于神识,神识越强,作用越大,算是一种麻痹神识的药物,如果是直接作用于本体,以五色花的本体天赋,是不可能被催眠睡去的。

因此,青衣才会刚到不久就睡了过去。

只是,巧就巧在,青衣的体内,安住着两个神识,一个青衣,一个摩诃。

天地之间,若非夺舍或者机缘巧合,是不会有任何人有两个神识的,故而,这紫色花海,能催眠的,不过一个神识,所以,当青衣昏迷沉睡,他们打算吞噬她时,却陡然发现,在那个鹅黄色的体内,竟然活跃着两个神识,如此惊悚而无法理解的事情,对于未开灵智的紫花来说,是十分恐惧的,于是,在一番躁动之后,处于本能,紫色花海立刻从青衣身边退了开去,并由于害怕,直接把青衣踢出了这个幻境。

也算是好运。

只不过,这好运,青衣是不知道的,她现在整个人都满脑子雾水,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脑海中如火油烹炸了一会,青衣便不再纠结,也罢,自己现在平安无事就够了,那场昏睡,就当是一场梦吧,一场美丽的虚幻的危险的梦境。

打坐休息了片刻,青衣感觉头脑已不再昏沉,便开始细细打量这脚下的土地。

这里对她而言是没有危险的,只是青衣醒来的第一感觉。

到底是什么阵,会让她如此放心,而没有执念?

青衣暗自推测了一会,七杀阵,对她来讲,一点影响也没有的,估计只有贪和痴了,只是,这里是到底是贪杀还是痴杀呢?

不过,不论是哪个阵,首先,最重要的是,找到七伤草,准备炼丹,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是,如若这里是痴阵,按兀应所说,这里便有她所寻之人,只是,不知所痴迷之物为何?对她而言,是否是潜在的危险?

安全起见,青衣在脚上设下惊鸿咒法,所行之处,皆会留下影迹,所谓惊鸿照影,即是如此。不仅可给自己所行留下印记,防止迷失,而且,一旦有他人踏入自己所曾经过的地域,必然会惊动咒法,从而提醒施术之人。

施术完毕,青衣凝聚心神,开始寻找传说中的七伤草。

七伤草,不同于一般的花草灵药,既没有动人的颜色,更没有馥郁的香味,在青衣所见的手札所载:“七伤草,无花只叶,叶若花瓣,拳拳而抱,见风则俞见萎色。于人无毒。”

如此不显眼的一株草,竟然可以配成功效如此惊人的神丹,这万物之间的转化,竟是如此神奇!

判断了一下风向,青衣行至一地势较低的草地,闭上眼睛,从风中带来的信息里判断七伤草的位置。

七伤草,有一个特别好寻的特殊之处,那便是,此草似乎对一些没开灵智的动物都十分大的吸引之处,只要在此话的十里范围之内,所有的动物都会争着赶着超此话奔去,而后争相吞噬,但,七伤草对人无害,对动物却是剧毒,所有吞噬了七伤草的动物很快就会死在七伤草的周围,尸横遍野,然而,正因为如此,哪怕七杀草被吞噬殆尽,在这些尸体的滋润下,他们也能很快重新生长出来,从这些尸体之上,继续散发着他的嗜杀令。

循环不息,周而复始。

故而,只要从下风向闻到尸臭,一般情况下,那里便是七伤草所在之地。

第二十六章 采花却被锐刺伤

很浓郁的味道,看来,那里刚刚进行了自然界最残酷却最无奈的屠杀。

青衣睁开双眼,朝西南方望去。

层叠起伏的山丘挡住了青衣的视线,几多说不出名字的紫色小花无声地在风中摇曳,苍茫翠色的草原并没有一开始看到的那么一马平川,反而时而山丘时而洼地的重叠着。

青衣鼻翼轻动,大致判断了一下味道传来的方向,便抬脚朝西南方而去。

风依旧不紧不慢地吹着,贴着地面轻拂而过,不及脚踝的五颜六色的低矮小花,在清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扭动着柔嫩的花腰。

青衣拂了拂被风刮起的长发,轻轻地舒了口气。虽然绕了不少弯路,但好歹是到了。

青衣抬起头,眼前还是一个矮矮的山坡,零星的几多小百花忧郁地立在那里。青衣皱皱眉,这味道越是走进越是刺鼻。

深深地吸了口气,青衣提起裙摆踏了上去。

苍茫壮阔的大地之上,是一片无边而湛蓝的天空。

在不及青衣脚百步的地方,一群刚死不久的蹄兔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散步在层叠不穷不知死去多少年的尸体上,而不远的地方,还有几张还在抽搐的鹿蜀,口吐白沫、四蹄乱蹬地靠近死亡。

青衣叹了口气,她无法改变自然法则下的生命循环,也不能改变。这就如同修炼中的任何一环,可以逃避,却不能抹去。

风,忽然变大,青衣默默地吸了一口气,提步向前走去。

这七伤草也不知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层层叠叠的尸体在它的周围形成了一个低洼的积尸地,有些死去太久的尸体,只剩一些干枯皴裂的骨头散列在那里,而更多的,却是此起彼伏的或者全部腐烂、或者半腐烂的肉尸,软绵绵、肉呼呼的肥长的尸虫穿过未曾完全腐烂的皮肉、毛发,密密麻麻的涌动着、蠕动着,而靠近尸堆的中心位置,由于死去的尸体实在太多,未曾完全被风化和吃掉的尸体、血液,被腐蚀成了粘稠浓厚的黑色尸液,无数此起彼伏的黑色、红色、白色的肉虫在尸液里翻滚、蠕动,密密麻麻,鳞次栉比……

几只尸体边缘处的羊驼头骨被尸虫啃掉了一半,露出里面洁白的头骨,而另一边,白色的绒毛这缺一块,那掉一块,几只肥大的肉虫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啃食着皮毛下腐肉。

青衣强忍住内心的恶心又凌空朝前踏了一步,一片本来在青衣前面的尸虫似是感应到被人挡住了光线,抬起长着黑色尖牙的肉头翘了起来,齐齐朝青衣的方向望去。

顿时,在青衣的眼里,便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虫海,青衣再也忍不住,手脚颤抖着转身奔了回去,伏在地上就低声干呕起来。

实在是太恶心了,那涌动在粘稠的黑色尸液里的尸虫,如一片黑色的恶海袭向青衣的心头。

那怕见惯了世间的丑恶,却如何也敌不上此刻从身体本能深处眼神的厌恶感,太过污秽,太过恶心,可怜青衣差点将体内的苦胆都吐了出来,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颤抖着握紧双拳,将头扭向一边,企图用远处的景色洗去此刻心中的恶心感,可是,记忆无法抹去,那如噩梦般的场景不断清晰地浮现在青衣脑海之中,青衣没忍住,再次趴伏在地,长呕不止。

光线慢慢弱了一些,青衣明显感到,阳光不再如刚到来时那般热烈而温暖,而刮来的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也开始激起丝丝的冷意。咬着牙,青衣想着还昏迷在家的胡为、介之,和苦苦守着阵法的鹦哥等人,挣扎地从地上爬起。

只是折腾了那么许久,又一直趴跪着,青衣的双腿早已发麻,从刚刚起身,早已疲软的双脚便支持不住地开始发软,青衣一歪,整个人便倒坐在地。

那一霎,这些日子以来独自承担所有事情的忐忑不安、支身前往妖界的担心恐惧、第一次和人生死对决的后怕、昏迷不醒的胡为和介之,甚至刚刚看到的那些污秽的场景,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部朝青衣咆哮袭来,没有人在身边插科打诨,没有人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自己,没有人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害怕,更没有人知道,她也只是个女子,一个不希望独自面对所有困难的小女子,空旷寂静的草原上,青衣再也压制不住内心潜藏的恐惧和担忧,双臂环膝,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臂,放声大哭起来。

没有人看到你的脆弱,哭吧……

原本呼啸的风似乎也停了下来,似乎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整个空间,除了辽阔寂寥的天空和大地,就只有那个抱头痛哭的女子惊慌害怕的哭泣。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等青衣平复心思,不再哭泣的时候,远处的夕阳只远远地在西边的山丘留下一个暗黄的孤零零的背影,几处开满小花的山丘和坡地被夕阳悠长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整个大地,如同披上了一件华丽的金色外衣,看起来迷离而美丽。

或许了由于哭泣的原因,压在心里许久的情绪都被发泄了出来,青衣抬起衣袖擦掉眼角的泪珠再次朝积尸地走去的时候,心中已不在那么抵触。

还是那些不变的腐尸,这次,甚至由于青衣心境改变的原因,青衣甚至可以分辨出这些还未完全腐烂的尸体到底是什么动物的尸体。而那些涌动的黑色肉虫,青衣深深憋住一口气,尽量面不改色的凌空踏过他们,只不过是一些寄居腐尸的虫子,有什么可畏惧的,心境一变,虽然那些虫子看起来依旧很恶心,但青衣却不会再因此而退步回去。

终于走到积尸地的中心,青衣轻舒一口气。还好最后一批的蹄兔来得并不多,不然,还得等待新出的七伤草露头长大。虽然这花开起来也快,不过她刚刚退开的这段时间,就有几株细嫩的七伤草芽从这些腐尸中冒了出来,只是,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刚刚已经被她浪费了那么多,再没有别的一点时间可以浪费了。

心一横,青衣快步走到尸液中央位置,几株还算完好的七伤草静静地长在那里,无数的蠕动着的尸虫在花径所在的尸液里此起彼伏地打滚,翻腾,牙一咬,青衣从手中化出灵刀,一把斩断几株七伤草的花径,趁着他们脱离尸液并被灵刀冲飞半空的时候,伸手一探,全部握在手中。

“呕……”青衣一个忍不住,差点又吐了,看到是一回事,拿到手里又是一回事,哪怕手里的东西不是那些蠕动的长着黑色尖牙的肉虫,但也是从这些东西的身体中长出,这么一想,青衣赶紧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掩住自己的口鼻,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再吐了出来。

几个闪身,青衣便远离了黑色的积尸地,看着脚下迎风而动的花朵和沾着夜露的细草,青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第二十七章 雨落之前见低云

阵中的天气似乎变化特别快,太阳才刚刚落山,夜露便挂满了草木。

青衣已经第三次试着进入自己的异域空间,却再一次失败。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天赐的空间竟然无法使用,青衣不禁暗暗担忧,她就算在和红袖对阵的危境之下也没有想过动用空间,只因为,这是她目前除了身份之外最大的杀手锏和退路。就算之后与任何人发生冲突,只要有机会进入这个空间,她便可以暂时的安保无虞。

只是,青衣有些烦躁,炼丹之术,本是不传之绝密,更何况,此次炼丹,不仅有有邪魔之丹的控神丹要炼,还有一味更加重要的丹药更是不能耽搁的。

可是,在这种时刻,她竟然无法进入那绝密的空间之内,这让她如何不忧不急。

若这里是痴阵,此阵中则还有一人,一个潜藏在暗处,不知是敌是友的人。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青衣放心不下。

可是,青衣看着手中越发枯槁的七杀草。

时不我待,只能兵行险招。

眨眼之间,青衣便在身外三百米以内布下了五个护身结界,虽说时间仓促,不可能有那么强的威力,但至少缓上一缓应该还是可以的。

来不及了,只能这样了。

结界完成,青衣迅速取出丹材,和七杀草一起,以自己我中心,围成一圈。

蛟龙鳞、凤凰羽、浮尘水、流云息、七伤草,还有自己未曾用尽的月夜幽兰以及一些较为普通的灵花异草。

略略沉吟了一下,青衣这次也没有唤出丹炉,一方面,她常用的那个丹炉还在那个空间里,她进不去自然也无法取出,另一方面,这控神丹的炼制本就特殊,不能接触实体的丹炉,所有炼丹的工序,都必须以灵力完成,哪怕是丹火,也必须是具备天地灵性的火焰,而不可是凡俗之间的草木之火。

只是,青衣嘴角微勾,她第一个要炼的,可不是控神丹……

不过,还得多谢兀应慷慨大方,不然,她这丹,怕是也很难练成。

五属性的灵力在指间流转,如清风拂过湖面,数十种丹材瞬间被划分成七个平均大小的小块。

静心平气,青衣十指相抵,灵力在指尖聚集,然后,缓缓地一点点地向两边拉出,一个五色斑斓的馄饨灵光在青衣身前闪烁、聚合。

青衣闭上眼,双手护住灵光,以意化形,开始勾勒炉鼎的形状,五行归位,各自互补,乾坤震离坎艮兑巽,自动守住炉鼎各个位置,五星灵力则根据方位和形状,自动游走、筑形。

以意化形,本身就极其耗费灵力,更不用说用用灵力化出分毫不可错的丹炉,但更是十分消耗神识,丹炉还只是雏形,其外层的灵力由于不稳还在不断地跳动,青衣的额头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由于神识消耗过大,竟产生一抹反常的红晕。

好在这些年青衣虽然用的五色兰之身,但修炼却一直没有落下,再加上她本身对灵力的修炼与认识就高于常人,故而五色兰本体的灵力还是十分丰厚的,而神识,虽说没有自己神魂归位时那般强大,但,也不弱于一般的妖灵。

因此,虽然到后来青衣指尖颤抖,但一个土灵力为炉脚,金灵力为炉身,木灵力为炉心,火灵力为炉底,水灵力为炉盖的混沌炉鼎最终还是在青衣手中成形,青灰色的炉身表面流动着五色的光带,隐约之间,竟有一股生生不息之象浮于表面。

“呵呵,没想到,第一次化形,竟然还能悟得天道。”刚刚,青衣的灵力几近枯竭,神识更是消耗殆尽,头疼欲裂的那段时间,她脑中只有早已勾勒好的丹炉的形状,没想到,这种极致的纯净竟然与天地相合,故而才能在丹炉的表面形成一幅轮回枯荣之象。

还真是因祸得福,只是,青衣微微皱眉,来人间的这百来年,她所感悟到的天道越来越深,不同于那种停留在感知和理解层面上的天道,天道,仿佛就已经融入了她是修炼和生命,尤其是在墨泽那番敲打之后,只是,这样的速度,真的好吗?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刹那,因为丹炉虽然已成,但没想到那七伤草却已经遇风消散了,那炼制丹炉前还满满当当的七堆药草,此刻一下子少了一种。

青衣额角抽搐,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想再去那个鬼地方!

光想是没有用的,药材不全是无法炼制丹药的,青衣无奈,只好咬牙又去了一趟,还好如今是半夜,天色晦暗,月光也照得不甚分明,青衣不过几十息的时间便回来了。

摇了摇头,青衣不再想那些恶心人的画面,集中精神开始回忆玉简上的丹方。

火起,养炉。

青衣毫不犹豫地撒下一大把凤凰羽毛,说到灵火,别的没有,就这个特别多,都是她自己的,想到自己当初把换掉的凤凰羽毛带出来的决定,青衣就有点小得意,还好她聪明,不然,没有这个,用自己的灵力炼丹,可能丹还没成,她自己先由于灵力枯竭累死了。

在养炉的这段时间,青衣则开始抓紧时间恢复消耗过多的灵力,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是上古法阵的缘故,青衣感觉,这里面的灵力分为浓郁,就是和天界相比,都不遑多让。

因此,在丹炉温养完毕之时,青衣的灵力已然恢复大半。

面色微肃,青衣开始按照丹方一步一步地处理丹材,并按照顺序和手法将丹材按玉简所言放在丹炉,之后,灵火炙烤,青衣则盘腿而坐,双眸紧闭,用神识调和丹材之间的碰撞和糅合。

青衣之所以敢在时间这么紧急的情况下炼制此丹,便是由于此丹易成,当然,前提是你有这些材料和正确的丹方。

只是,星光还闪烁在无穷的夜空,青衣却是有些沮丧地随手挥掉了炉盖,果然,灵气馥郁的丹炉中,流动的并没有一颗丹药,只有精灵剔透的丹液,在圆润的炉鼎静静涟漪。

很明显,第一炉丹,失败了。

青衣叹了口气,倒也没有丧气,这种丹药,毕竟是第一次炼,就算自己再厉害,完全按照丹方而来,也不见得一次就成功了,安慰了自己几句。

青衣又打起精神,稍稍打坐休息了会,凝聚心神,开始准备第二炉丹。

或许是刚刚炼制过的缘故,第二炉丹比第一次炼制出来的还要快。

丹成的那一刻,青衣擦了擦额角的汗,有些担心地揭开丹炉,偌大的炉腹内,一颗滴溜溜转圈的白色灵丹神气活现地在炉内旋转。

青衣顿时松了口气,一颗就一颗,总算是炼成了,说着取出丹药,在鼻尖微嗅,而后满意地点点头,直接将其送入自己口中,吞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可以不要盗文吗?

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青衣再炼第二炉时便得心应手多了,而相对的,这次炼丹所消耗的时间也更少了,等青衣再一次感应到丹炉内灵力融合之时,打开丹炉,炉内果然已经丹成,而且,相比于第一次,出丹的数量也有了明显提高,偌大的炉腹内,两颗滴溜溜转圈的丹药灵气外溢的打着转。

青衣既有些高兴有有些遗憾。

高兴地是,丹还是成了,虽然有点少,遗憾的是,就是太少了,她已经吃掉了一粒,现在这两粒,她一方面担心他派不是用场,又担心真派上用场又不够,可是,七副丹材,只剩下四副,第一幅还被她炼废了。

控神丹她现在还没有开始炼制,她也没有绝对把握一次就能成功,更何况,现在只剩下四副丹材,如若不能保证一定可以出三枚丹药,她又如何能确保接下来的任务可以完成。

因此,虽然只有两粒丹药,青衣却依旧不敢挪移余下不多的丹材,只好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将丹药收了起来。

既然不能再炼制这种丹药,青衣便开始仔细回忆记忆中有些模糊的控神丹的丹方,只是,毕竟是数万年以前看到的,虽然青衣自己觉得记得很清楚,可是,丹材所剩不多,控神丹又十分难练,如若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得前功尽弃,因此,青衣十分仔细而慎重地一点一点地回忆控神丹上各种丹材的重量、属性相配法则、步骤以及火候。

思考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青衣依旧沉浸在越来越不确定的记忆中,天上的月亮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眨巴着眼睛考虑是不是再过会就去把太阳叫起来,它都有些困了。

越想越容易错,青衣思量良久,反而觉得没有之前记得清楚,所幸不再想了,直接开始养炉,看着炉底熊熊燃烧的凤凰火,青衣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得意,还好她当初下界的时候带上了自己换掉的凤羽,不然,用自己本身的灵力燃烧炼丹,估计丹还没出来,自己先灵力枯竭累死了。

炉壁上的轮回枯荣之象开始变得鲜活而灵动,青衣迅速将丹材散开,分置于丹炉八个方位,蛟龙鳞以灵火焚烧融化、凤凰羽与流云息相融,月夜幽兰……青衣有条不紊地同时处理着八处丹材……

待丹材各自属性融合归位,青衣以极快的速度按照丹方上的顺序头如丹炉之中,一眼看去,就仿若八道彩虹一下子落入了深潭之中。

加上凤羽的火灵力,青衣闭上双眼,盘腿席地而坐。

虽然是同样的材料,同样的炉鼎,然而,丹方的不同,使之其炼制过程南辕北辙。青衣小心翼翼地调控着神识对丹炉中丹材的掌控,一点点地试着磨合不同属性的丹液,然而,不知是方法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每每二者刚刚融合,不到三息便迅速弹离开来。

青衣眉头微蹙,这样下去可就没完没了了,心一横,干脆将神识扩张到最大,如同一个张开的具网似的笼罩在炉内躁动不停的丹液其上,使其全部无法脱离,在磨合中融合。

只是,神识透支太多也太久,灵力也有些虚脱,青衣额头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由于过度的消耗竟然显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不可以放弃,不可以放弃,青衣心头微跳,满脑子都是丹成丹成丹成……

而就在这时,青衣发现,在她眼前,竟然出现了一副令她毛骨悚然、无法正视的画面。

可是,她并没有睁开眼。

她入阵了,她竟然在这种时候陷入了痴阵,这里果然是痴阵。

可是,她不过是适才片刻的坚持竟然被动地被拖入了阵中,强制入阵,痴阵。

青衣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撤回布设在丹炉上的灵力和神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无边的幻觉朝自己扑来。

她看见,控神丹,她练成了,不仅练成了,她第一炉丹,出了五粒,第二炉丹,竟然出了十三粒,要知道,以青衣目前的炼丹造诣,所有的丹药,出丹最多不过八粒,而现在,在她眼前,她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己”练出了十三粒丹药。还是有邪魔之称的控神丹。

这实在太恐怖了!

丹成之后,青衣看见“她自己”十分快速而容易地找到了阵中的三人,此三人皆为男子,一人长须飘飘,一人贼眉鼠眼,另一人则红衣艳艳,看见三人皆如木偶般跟着“自己”出阵,不知道为什么,青衣此刻产生了一股嫉妒可笑的荒谬感,就算是幻觉,也得模拟得像一点吧。

只是,出了阵之后的画面,青衣就笑不出来了,在阵外,她竟然看到了被抓来的胡为和鹦哥等人,兀应在抢了她炼制好的丹药之后,给他们一个吃了一粒,就连出手帮她的林静也不例外。

看到这里,青衣眉心一跳,胸口不禁有些激烈地跳动起来,明知道这是幻觉,可是,她却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画面。

看见鹦哥等人失去了往日的天真烂漫,看见桑娘不再日日温婉,看见胡为一脸麻木地站在自己眼前,青衣差点咬破自己的嘴唇,这是幻觉,不是真的,这是幻觉……

青衣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是假的,不要相信。

可是,眼前的画面却不受她控制。

画面一转,竟是兀应带领妖族攻打天界,她看见那些她曾经爱过、怨过的人们都在残酷而血腥的战争中失去了生命,甚至沦为妖族最低等的阶下囚,青衣还是没忍住留下了眼泪,那是她的家啊!

哪怕她曾经一度怨恨她们的欺骗与伤害,可是,她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家园被毁啊!

“不!”

眼见胡为面无表情地杀掉了他的父亲和兄弟,青衣再也忍不住叫了出来,可是,不字刚刚出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她终究还是被迷了眼。

这幻阵,她刚刚还在嘲笑它的可笑,如今看来,它哪里可笑?它事事洞察自己的心思,让顺者顺之,逆者逆之。她想轻轻松松地出阵救得家人,它便让她看到此幕,她一心想练出丹药换取家人的安全,它却让她看到正是她炼制的丹药害了他们,逼她放弃炼制。

景虽荒诞,却处处拟其心思,让她如何不陷落进去。

青衣惨淡地笑了笑,胸口如针扎似得疼痛。

刚刚那一个不字,既是入阵,更是破阵,入阵是她真正以为那些事情是真的,破阵在于,哪怕看到了这些,她的本体,依旧没有放弃手中的丹药。

青衣笑了笑,因为,自始至终,我都相信,我所爱护的你们,那么美好善良的你们,怎会变得那般无情不堪。

我不相信,所有,我不放弃。

幻觉让我信以为真,但他们却让我们无法相信。

青衣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密密麻麻的疼,但是眼前却没有了那恼人的幻觉,正在此时,青衣感觉眼前的丹炉一跳,还没来得及撤回灵力,查看是否丹成。

东北方向忽然传来他人的迹象,惊鸿咒法如风中的铜铃般响个不停,可是,青衣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那人已经轻而易举地破掉她设置的三重法阵,一掌朝她击了过来。

第二十九章 忽闻有来客

青衣此刻灵力枯竭,加上强行破阵内脏遭到反噬,根本无法躲开这突如其来的一掌。

被起飞倒地,青衣呕出一口鲜血,眼睁睁地看着那男子一脸痴迷地看着自己的丹炉。

青衣惨淡一笑,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对炼丹成痴!

怕是刚刚控神丹的丹香将其诱了过来,真是,自己这是老虎洞前煮饺子,送上门啊!

又呕出一口鲜血,青衣觉得她的胸口都疼地她快喘不过气来了。而那人,已经忍不住双手颤抖地去揭开炉盖了,青衣心口一紧,满目仓皇地看了过去。

她不敢确定,这丹,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炉盖揭开,一股摄人心魂的异香迎面袭来,青衣不禁恍惚了一下,随即灵台恢复清明。

没成?

青衣面上不由显出一丝惊喜的表情,如若这里没有旁人,她自然是希望这丹是一次成型,只是,这人窥视丹药而来,且一来便出手伤人,意欲夺药,控神丹又是如此霸道的药物,青衣可一点也不希望这丹药被别人拿去,要知道,炼丹修为到一定境界,不论是多复杂的丹药,都能用自己的方法研究出它的配方,这人的丹痴,更是令人担忧!

只是,想到就剩下三幅丹材,青衣稍稍有点失望,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剩下的丹材可以练成丹药来。

不过,说到失望,估计此刻谁也没有揭开丹炉看到炉中一炉丹液的男子失望。

那男子没有见到他预想中的丹药,顿时恶狠狠地一脚踹飞了青衣好不容易练成的丹炉,随即身形一晃,出现在青衣跟前。

青衣这才看清,之前她以为这人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黑衣男子,现在看来,并不尽然。

一来,这人虽说没有胡须,但面若枯槁,沟壑纵横,二来,他不是着黑衣,而是他以前穿的衣服由于久未清洗,已经被污尘之类的沾染得漆黑一片,看起来脏兮兮的。

那人见青衣此时竟然嘴角含笑,以为她在嘲笑自己,毫不怜惜地扼住青衣纤细的脖子给拽了起来。

“说,小丫头,你哪里来的控神丹的丹方?”

由于被人抓着脖子被强行拽起,青衣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一片通红,只是,见那人如此肯定地报出自己适才所炼之丹的名字,青衣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愕然,什么时候,控神丹跟街边的大白菜一样,变得世人皆知了?

或许是青衣眼中的惊愕取悦了男子,那男子脸上现出现一抹既得意又急迫的表情,“怎么?小丫头丹都快练成了,难道不知道所炼的丹药叫什么名字?”

这话让青衣心间一动,刚刚还愁找不到好的理由,你这真是马上就送来了啊。念头一转,青衣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惊讶中甚至带着一丝恐惧,配上由于呼吸困难异常潮红的面色,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震惊!

仿佛青衣此刻的表情印证了那男子心中所想,那人遂毫不犹豫地松手将青衣往地上一扔,“你真不知道?丫头,可不要骗我,老夫可是有几千几万种手段让你乖乖说实话,可不要逼老人家我出手!“青衣伏在地上艰难地咳嗽着,眼泪都跟着下来了,“我不知道,咳咳,这怎么可能是控神丹啊!他明明跟我说这是囬神丹,我还看他吃过的,怎么可能是控神丹,你骗我!”青衣一边咳嗽一边哭泣,语气里满是女子被欺骗后的哀怨和怀疑。

“囬神丹?谁跟你说这是囬神丹的?他让你来这里做事什么?”那人丝毫没有被青衣的哭泣蒙骗过去,十分直接地质问道。

青衣被他那语气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才怯生生地说:“兀应大人,就是妖王大人,他抓了我师傅!他!“说道这里,青衣的面上显露出一丝小小的气氛和担忧,”他说,这里有他的三个朋友,可是,这三个朋友都受了伤,当初他还是在他这三个朋友的帮助下逃离这阵的,可是,他的朋友却被困在了这里。“青衣边说,边假装不经意地看那人的脸色,可那人仿佛是料到了青衣会看过来似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青衣,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她道:“你接着说啊。他朋友被困在这怎么了。”

青衣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人好像一点也不好糊弄。

但话已至此,不可能半途而废,只好继续装作不知道地接着说道:“他说,他走之前知道,他的朋友都是因为灵力神识受损而无法出阵的,可是,他又不懂炼丹,普通的灵丹也帮不了他们,他之前找过好多炼丹师帮忙炼丹,可是,都练不成他想要的,所以……”

“所以,就找上你了?小丫头,这么说来,你炼丹技艺颇为了得啊!”那人听到这里,见青衣吞吞吐吐,于是阴测测地接话道。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技艺了得,青衣总觉得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青衣身子有些不安地扭了扭,声音微哑,“我……我的炼丹技艺是师傅教的。”

“你师傅?你师傅是谁?”那人提高声音,有些尖利地说道。

“师傅,师傅就是师傅啊……”青衣低下头,别开脸,声音越说越低,根本不敢看那人的表情。

这人真的有点恐怖……

“呵呵,小丫头,不要想和老夫耍心机,不过,你说你的炼丹之技是你师傅教的,但那人为什么不让你师傅来,而你这个小丫头来?”那人冷笑一声,凉凉地问道。

青衣闻言偷偷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做声,随即低下头。

那人却是看明白了,“看样子,小姑娘很有炼丹的天赋啊……呵呵。”

青衣闻言身子一颤,根本不敢抬头。

“既然如此,小丫头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刚刚所炼制的丹药是控神丹呢?”那人脸上的皱纹全都挤了起来,眼神如刀,声音如寒冬扑面的冷冽冰风似的,刮得青衣心口一阵凉飕飕的。

第三十章 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青衣闻言有些委屈地看了那人一眼,“这控神丹,我之前又没有炼过,我只是听说过而已,我哪里知道它不是啊,而且,这丹就多了2味安魂的药,又没有别的,我之前还没加这两位药之前,兀应大人他还吃过,怎么可能是控神丹吗?”

虽然青衣说得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可言,不过那人却是有些赞同的点点头,去掉月夜幽兰和七伤草,这药确实和囬神丹很像,甚至可以说,比囬神丹效果更好,因为囬神丹虽然有修补神识的作用,但如若用普通药草,那炼出的丹药效果一般,可是,如果用十分高级的丹材,如凤凰羽这种天地罕见的至宝,那炼出来的丹药虽然和囬神丹一个作用,可是效果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那人想了一会,“老夫刚刚打开炉鼎的时候,你闻到了丹香,有什么感觉?”

青衣愣了一下,讷讷地回答:“有点晕,但一会就好了。”

那人听后冷笑一声,“晕?你见过那种囬神丹的丹香闻过之后会让人觉得头晕的?”

青衣顿时张口结舌,半天才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这……这,真的是控神丹?不是囬神丹?”问完之后,仿佛自问自答般,低下头,嗫嚅地呢喃道:“难怪我把丹材都快用完了都炼不出来,怎么办?呜呜,可是,炼不出来就不能救师傅了,呜呜,怎么办?怎么办?”

青衣还在鹦鹉饶舌似的“怎么办”个不停,那人却是双肩一震,一把扯起青衣,凶神恶煞地问道:“你说你把丹材用完了?嗯?“青衣忽然被提起来,又来了这么一问,顿时被吓到一噎,也不敢哭了,嗫嗫嚅嚅地说:“用……用完了,他,他给了我三幅丹材,刚刚那一副是最后一幅,”说到这里,青衣表情有点犹豫,见那人眼神冰冷冷的,才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说道:“还……还有点凤凰羽……”

说着,素手一翻,数十尾凤羽如鲜活的火焰精灵漂浮在青衣掌心。

凤凰羽跳动的火焰照应在二人脸上,青衣可以明显地看到那人毫不掩饰的一脸贪恋。

“哼!”那人冷哼一声一把拿走青衣掌心的凤凰羽,随手松掉抓住青衣的枯手。

青衣再一次摔落在地,低下头的瞬间,不禁苦笑地自嘲了一下,真是,她竟然可以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没了?”那人不知餍足地继续追问。

青衣低着头,声音似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有些沙哑地回答:“没了,没了。”

“哼,谅你也不敢骗老夫。”那人颇为自得地挑了挑倒三角似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仿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那丹方呢?兀应给你的丹方了?拿出来!”

这次,那毒蛇般的老叟直接弹了一味丹药至青衣微张的口中,青衣一愣,下意识地“呸呸”就要吐出来,可那丹药入口即化,带着一股如烂白菜的腐臭味充满了青衣的口中。

青衣一慌,立刻想要强行吐出,可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个什么来,之前摘那七伤草时已经被恶心地吐得腹中空无一物,此刻,想要呕吐,简直比不吐更难。

那老叟见青衣慌忙催吐的样子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地解释道:“老夫炼制的丹药可不是那些无知小儿能比的,你就是把肺都吐出来了也没有用。”

青衣一听,顿时也不催吐了,地上一座,埋下头就哭了起来。

“哼,只要你把兀应给你的丹方交给老夫,老夫自然会给你解药,当然,如果你敢有所隐瞒,哼,老夫这丹药叫蚀骨丹,中毒者若三日内没有服用解药,全身的骨头都会一点一点地化作脓水,连神魂都会被腐蚀。”

那老叟见青衣一幅无知弱女的样子,好不害臊故意夸张地吓唬青衣。

青衣则暗地鄙视了他一番,面上却是哭得更加凄惨,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本来就因为受伤变得惨白一片,再加上不断滚落的泪珠,看起来分为可怜。而原本温软洁净的鹅黄色衣裙此刻早已被血迹和泥土沾染得一片污秽。

似乎是青衣的哭声让那人觉得分为厌烦,老叟不耐烦地叱呵道:“不准哭了!”

把青衣吓得一愣,瘪瘪嘴,想哭又不敢出声,只剩眼泪在眼圈打转。幸好当年鹦哥算是自己养大的,哭这招她学得最像了,不过,还好这里没人看到,不然她堂堂凤神哭成这样,就算是假哭也够人笑了。

“丹方呢?”那人见青衣终于不哭了,忍住脾气问道。

“呜,”青衣呜咽了一下,又要哭,被老叟一瞪,顿时变得乖乖的,“他没有给我丹方,只是给了我这些丹材,让我按着囬神丹的丹方炼,最后加上月夜幽兰和七伤草就好。”

这话可不是假话,囬神丹的丹方再加上月夜幽兰和七伤草,加上现在的这些丹材,材料绝对没错的,至于炼制顺序也是实话的,只不过,对于炼丹一技来说,就算丹材和顺序都知道,不清楚火候和各个丹材的数量也是很难练成。

可却见那老叟嘿嘿一笑,“小丫头,说了不要骗老夫了的,你当老夫是蠢人么?你刚刚还没有练成的丹液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说罢右手一下罩在青衣头顶,顿时,一层浓厚而散发出令人厌恶的气息出现在青衣头顶。

青衣顿觉心神一晃,瞬间头痛欲裂,青衣欲唤起身体才刚刚恢复的一丝灵力抵抗,可锥心的疼痛让她根本调动不了,一刹那,青衣疼得双眼赤红,口中不断发出悲痛的嘶鸣。

“哼,说不说?“老叟挪开手,垂在青衣头边,威胁道。

青衣此时嘴唇已经被她咬出血来,殷红地血衬着她的唇愈发苍白。

“蛟龙鳞,一钱,以火属性融合……“青衣咬着牙,双拳紧握,惨白着脸色,声音嘶哑地一字一句地报出控神丹真正的丹方,只是,多加了一味蛟龙血而已。

等你炼出来,就送给我吧……

青衣银牙紧咬,忍着全身各处传来的彻骨的疼痛和疲倦,双眼发亮地继续报着丹方……

不怕你动手,就是要你动手,不付出一翻功夫,你怎么会相信这是真的……

第三十一章 遥想公瑾当年

“这还差不多。”老叟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眼光,“丹材呢?小丫头,莫要以为老夫刚刚真信了你。”

青衣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素手一挥,那曾被青衣收起的剩余三幅丹材瞬间如夜半熠熠生辉的星光般山闪烁在两人之间。

老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眼神贪婪地收起这些宝贵的丹材,“小丫头,别妄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样,就你这点手段,也太嫩了点。”

说完,便开始思虑沉吟之前的丹方,想了一会,回过头来看着青衣,“小丫头,你刚刚炼丹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青衣愣了一下,随即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遍,才谨慎地答道:“各个不同属性的材料之间很难融合,强行融合的话,神识和灵力消耗都很大,而且,”青衣皱皱眉,“这样做的话,也不一定能成,我还没有弄清楚刚刚那炉丹为什么会失败。”

确实,方法和量都没有错,甚至投入了那么多的灵力和神识,青衣还真是没想通为什么会失败。

岂料,青衣刚刚说完,那老叟思考片刻便双眼一亮,之后十分轻视地对青衣说道:“还真是够笨的,控神丹本就意在和人的神识融合,而丹材本就属性相抗,你强行融合,怎么可能达到控神丹意态融合的要求。”

这话说得玄奥,若非对炼丹有一定造诣的人,估计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青衣却是明白了,原来如此,在意不在力,自己不该强行使之融在一起,这本是炼丹的基本常识和禁忌,自己操之过急却是饭了如此简单的错误还不自知。

那老叟见青衣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想了一下,强作善意地笑了笑,“小丫头也挺有悟性的,不如跟着老叟,老叟教你炼丹,你看如何?”

却不想青衣不经意一抬头看着那老叟从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时,全身忍不住冰凌凌打了个寒战。

那老叟见青衣害怕的样子,还以为她同意了,颇为满意地扔给她一个纯白的丹丸,“吃了它,你受损的神识就差不多可以恢复了。”

见青衣捏着丹丸愣愣的样子只看不吃,老叟颇为不满地冷哼一声,“小丫头,别不识抬举,这可是真正的囬神丹,丹材虽说比不上你那些天地至宝,可也不是一般的丹丸可以先提并论的,你最好现在吃了它,别一会神识不继说老叟欺负你。”

青衣倒不是怀疑这丹药有毒,毕竟有毒也毒不到她,只是,对这人忽然转变的态度给吓了一跳,她刚刚还在思量如何让这人既不杀自己,又让自己留在身边。哪知马上这老叟就开口了,还让她跟着学习炼丹,青衣心思转了一圈,便明白了那老叟的意思。

敢情是一会想利用自己帮他炼丹,顺便给他护法,不过,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青衣眼光悄悄在老叟树皮般的老脸上打了个转,心中暂时有了计较。

既然如此,青衣便毫不犹豫地吃掉了那颗丹药,瞬间感觉丹液化作了丝丝温润的湿意渗入自己困乏的神识之中,青衣闭上眼睛,盘腿打坐开始吸收丹药。

那老叟到时抽空看了青衣一眼,看她乖乖地吃药打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

当青衣感觉到阳光舒撒在手臂上的温度时,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感觉身上流失的灵力已恢复大半,不禁微微笑了笑。

“小丫头,醒了?”见青衣醒来,那老叟笑眯眯地开口道。

青衣点点头,“前辈,不知道有什么是小女子可以帮您的?”既然留下来,还是乖一点的好,这老叟阴晴不定不说,自己也是有所目的的,可不能耽误事。

“嗯,”老叟眯了眯眼,“小丫头,既然跟了老夫学习炼丹,就不要叫老夫前辈了,唔,别人都叫我南陵怪叟,你就叫我师傅就好了。”

青衣面上不露声色,心底却暗暗点头,确实怪,“南师傅。”从善如流总是没错的,青衣在这方面一向没什么心坎,于是恭敬地施了一礼。

“嗯,好了,既然醒了,我们就来试试炼制这控神丹。”老叟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地说道。

青衣稍微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一声。

这就好了,不怕她使坏?

却没想老叟以为她心有疑惑,冷哼了一声解释道:“小丫头是不是很好奇,师傅没有控神丹的丹方,却可以认出控神丹?”

青衣抬头看了她一眼,默……

她真没这么想,她只是在想,一会你会怎么对付自己……

哪知这怪老叟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回事,不像托大的样子,怎么会如此放心?

不过,鉴于“师傅”问了,青衣还是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第一次给人当徒弟,这感觉怪怪的。

原来,这老叟还真是个丹痴!

这人以前是妖界一个中等家族的炼丹师,且这炼丹师的位置世代相传,他在继任这位置之前,除了家族,哪里也没有去过,见过最好的丹药便是自己祖父炼制的,故而便以为,这世上最好的丹药也莫过于此,对自己颇为自信。

哪知,一次机会,他代表家族和少族长参加某次妖界的盛会,少族长带着他静心炼制的灵玑丹,作为礼物送给主持此次盛会的东家,哪知,那次参加盛会的家族实在太多,而他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家族更是搭不上门槛,除了敬献礼物,根本没有和东家说话的机会。

而由于之前一直是老族长代表家族参加,这次,少族长出席,那东家很是看了一会,十分疑惑地询问他们乃何家族,可曾受到邀请,当时,他和少族长都尴尬地无以复加,还好旁边有个和家族交好的世家解释了一下,那东家才有打了个哈哈一笑而过,丝毫没说道歉的事情,只是特意施舍般地取出他们的礼物给大伙观赏。

当灵玑丹被取出的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骄傲、自豪和期待,本以为,他炼制的丹药会给家族争光,会改变这些人自以为是的想法,会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知道,他们也是有实力的,可是,当丹药取出的那一刻。

他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

笑声……

都是笑声……

大家都在笑……

他茫然地看着左边、右边、身后,大家族,小家族,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都一脸轻蔑地嗤笑着,不是赞赏,更不是肯定,而是蔑视,赤裸裸地蔑视。

第三十二章 破釜沉舟

毋庸置疑的是,这次盛会,少族长丢尽了脸面,还是由于他炼制的“不上台面”的丹药。

回到族中,少族长怀恨在心,没多久就想了个法子把他驱逐出了家族,而家中之人,除了父母之外,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求情,那些和他流着相同血脉的族兄姊妹,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他还没有走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抢夺下一任家族中的炼丹师之位,而最令他不敢相信的是,从他被宣布赶出家族的那一刻起,那个曾经宠他爱他教导他的祖父却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给他……

离开家族的那一天正是和如今的妖界一般的天气,寒冬大雪,厚及膝盖的冰雪冻住了他孱弱的双腿,由于之前一直痴迷于炼丹,无心于法术,导致他的身体连一般的妖族都比不上,他不断地给自己服用符火丹,只是,这便如同饮鸩止渴般,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冰天雪地里,他脚下一空,跌进了一个雪窝子中。

醒来的时候,透过被踩空的缝隙,他可以看到外面冷冰冰的星星,便如何此刻他的心一般,冰得不能再冰了。

雪窝子下面是一个不知道被什么野兽掏空的石穴,他此刻也顾不上那可怕的野兽是否还在洞中,拿出怀里的火折子打算引火取暖,可是,走了那么远的路,那么大的雪,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那火折子,不知道什么裂开一条缝,全被打湿了,根本点不然。

那一刻,他捏着凉的通透的火折子,死死地盯着,心口跟被人用重锤一下下敲打似的,疼痛而无助。

那空旷的声音,仿若当日嘲笑他的颜色,一遍一遍地在心口浮现。

他在那洞穴一直待到天亮,脚冷得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他想,若非他不是先天体格强大的妖兽,而是孱弱的人类,是不是这个时候,已经死在这白茫茫的大雪里。

一个人,冷冰冰,死去。

没有人记得,更不会有人在意?

他握紧冻得铁青的拳头,发誓他一定会再回到这片土地,他要学习最高级的炼丹术,成为三界最厉害的炼丹师,让那些高高在上看不起他的家伙刮目相看!

他要报复!

他要报复!

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不得好死!

到最后,他越来越激动,差点陷入了复仇的魔障里,幸运的是,这洞穴的主儿却回来了。

一个肩宽过门、头圆过湖、皮厚甚树的熊!

久未进食的狗熊一看到,自家窝里竟然有自动送上门的美食,顿时乐得眼皮子都耷拉在一起了。

而原本内心十分恐惧绝望的他在看到狗熊的那个眼神后,顿时激发了骨子里的血性,连日来的打击和那些抹不去的眼神与嘲笑让他疯了一样冲着那笑眯眯的狗熊扑了过去。

狗熊倒是被这忽然反抗的食物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一巴掌朝向他扑来的人扇去。

他顿时就像一个烂掉的破布袋被狠狠地仍在了对面的石壁上。

弱小的他直接被坚硬的石壁砸出了血,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那狗熊顿时好奇了,明明刚刚这人还很凶的,怎么忽然不动了。

于是,便以他为中心,那狗熊围着他整整转了两天的圈,而他也在这狗熊的注视下的两天受尽了身心的折磨,好几次,他甚至想,反正他打也打不过狗熊,又受伤了,又不会法术,拿什么回去报仇雪恨,不如就这样喂了狗熊算了,可是,每每他闭上眼的刹那,脑海里浮现的那些或讥笑、或嘲弄的眉眼便让他死寂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

他还没有成为三界最厉害的炼丹师,他还没有让那些人看到他的荣誉,他怎么可以在这里就死去!

在狗熊终于失去耐心朝他扑来的那一刻,他的决心也最终坚定下来。

他平静地等着狗熊扑在他的身上,张开流着涎水的腥臭的大嘴,十分平静地放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丹丸到狗熊嘴里。

在他感觉到狗熊尖利的牙齿前进自己皮肤贪婪地喝着自己的血吞咽下去的那一刻,他忽然笑了。

原来,报仇的滋味这么好。

哪知刚刚咬了他一口的熊已经被吞入腹中的丹丸乍得身首分离、血肉模糊。

四散的血液和肉块撒满了他的全身,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液划过脸颊的皮肤时温暖的感觉。

那丹药,叫喂火丹,是炼丹师辅助炼丹的一味十分普通的丹药。

所谓喂火,便是在丹炉之下的火焰不足时补充火焰之用,其可以在三息之内产生足以融化普通金属的火力。

狗熊身体再强悍,不过是血肉之躯,自然抵不过体内的喂火丹和血液相碰时发生的燃烧和爆炸。

之后的两天,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他是被赶出来的,身上除了一些自己炼制的丹药,什么也没有。

饿了,就吃那还新鲜的狗熊肉,没有火,就生吃,没有水,一抬头,就有间或被鸟雀麋鹿惊动的白雪飘进去,他仰起头,张开口,那就是水。

那茹毛饮血的两天让他彻底抛去了过去那清高、矜贵的日子,两天之后,一丝阳光透过那踩空的雪窝子的缝隙执著而飘逸地撒进去。

打在他满是血污的身上、脸上,他忽然觉得很温暖。

而这两日,他身上的伤已经在他身上自带的一些灵丹的帮助下痊愈了,毕竟不是内伤,恢复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而深山之中,寒冬腊月,温度更是比一般的地方低好多,这两日,那只狗熊碎掉的肉块已经冻得和他靠在背后的石头一样坚硬,他咬不动,也不想咬了,便做了个决定。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养育了他、教导了他、也造就了现在的他的这个地方,他要出去,他要去外面看看,他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远,外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最主要的是,他要学习三界最厉害的炼丹术,炼制三界最高级的丹药,他要让所有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对他俯首帖耳。

而这片土地,他终将回来。

第三十三章 昔我往矣

这个世上,只要你想学,只要你肯努力,那么,你必将有所得。

四海八荒,本就有许多炼丹秘技的存在。

三界之内,甚至还有许多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存在。

那么,离开这里,他为什么不去这些地方学习?

不过,他第一个去的地方,却是人间。

人间的炼丹之技他自然是十分不屑的,哪怕,人间在上古时期,也曾出过羽化成仙的高人,不过,那都是过去了。而他,去人间,并非为了炼丹秘技。

他还记得,他还在族中之时,祖父就十分推崇人间的、彬彬有礼秩序井然,当然,并不是表示他们喜欢被规矩束缚,而是佩服人类驾驭人心和创造规则的智慧。

明明每一个生灵都是平等而与众不同的,但是,人偏偏却有办法将他们分成三六九等不说,还能让他们乖乖听话。遵从对他们不利的规则和制度。

这种智慧,是妖界所没有的,当然,也行不通的。

妖,本身就是不同与人类那种弱小的生命,从生命的最开始而言,妖类就比人类强大。而在妖界,决定你身份和地位的,不是这些繁琐的规矩和教化,而是,实力,你有多大的实力,你就能获得多大的福泽,同样,你也能获得相应的尊重和礼遇。

故而,对于他自己被人轻视、怠慢的遭遇,他一方面是恨那些人的无礼,一方面却又厌恶自己的实力。

不过,现在这都是不重要的,他要去人间,他要向人类学习与人交往做事的法则和智慧,因为,越是有实力的妖灵,就越是古怪,明明自己十分鄙视那些弱小的人类,然而,在位高权重之后,却开始推崇人类的教化与规矩,说到底,这不是人与妖之间的差别,而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差距。

他既然要向他们学习炼丹秘技,那么,做一些让他们喜欢的事情,不是更好更快嘛?

人间有句话,他在祖父的书房中曾经见过,叫做,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出山林之前,他杀了几个不小心误入山中的人类,拿走了他们的衣物和财物,将自己清洗一番,换上所杀之人的衣服,既期待又有些害怕地进入了人间。

人间,嗯,怎么说呢,真的是个很奇怪又很奇特的地方。

人,很擅长自我催眠和自我欺骗,就向他们自己所讲的故事一样,掩耳盗铃,当做自己没什么不同,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当做身边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应该的,那么就可以了,人,活在自己编造的世界里。

而他,只要当做他是人就好。

他是人,他把自己当人,他便是人了。

他一直徘徊在人间,当了几千年的人,不断地改变面孔,改变身份,若不是每月例行的丹术练习,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妖。

人间,还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习惯,让人恐惧。

只可惜,到后来,人类却在妖界和天界的大战之中尽数毁灭了,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从鸿蒙之初开始,而那次大战,天界和妖界也同样损失巨大,三界在那些年里,一下子,全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人间,生命重新开始进化,繁衍,一切都将从新开始。

而他的生活,也将从新开始。

他离开了人间,人,终究不能活在自己的梦里,因为,梦,终究有醒的一天,一场纯力量的战争,便让他们悉数死去。

多么悲哀的生命啊!

他,又踏上了旅程。

在途中,他知道了,妖界出了一个大人物,似乎以前是天界战神,由于意欲挑战帝位,被打了下来。

他笑了笑,没放在心上,这是人间帝王常玩的游戏,没什么新鲜的。

他又匆匆上路。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行走在漫天的大雪中,朝着希冀而未知的未来,他忽然想起了人间一首十分不合时宜的歌曲: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出自诗经的《诗经?小雅?采薇》)不过,这些,他已经不需要了,明天,才是他要的。

”那后来呢?“青衣听得正上劲儿,等了半天,见老叟忽然不说了,顿时感觉抓耳挠心的,忍不住询问道。

“后来?”南陵怪叟听青衣问道,十分古怪地笑了一下,那笑容,感觉既辛酸又痛苦,还有一种令他无法舍弃的决绝。

“你觉得呢?”南陵老叟轻哼了一声,背过身去问青衣。

青衣愣了一下,半天才讷讷地答道;“呃……你学成归去,变成了十分厉害的炼丹师,然后,族人都对你刮目相看,以前嘲笑你的人也,嗯,那个……”

“被老夫杀了?”南陵老叟忽然笑了,把青衣唬了一跳,总感觉他从说到往事的时候就有点古怪。

故而,青衣此时心里毛毛的不敢搭话,只好僵着脸勉强笑了笑,“呵呵……”

“哼,”南陵老叟十分不屑地一声冷哼,“杀人对老夫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想当初老夫初到人间时,杀了多少人,哼,不过,”南陵老叟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一下子不再说话。

这让听了一半心悬着的青衣难受得差点吐血,您老倒是接着说啊!

“他们确实死了,也该死,但,却不是老夫杀的。”沉默良久,南陵老叟才十分缓慢地沉声说道。

第三十四章 杨柳依依

看着青衣一脸惊异的表情,老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是长久没跟人说话的缘故么?怎么会跟一个小丫头说这么多。

“怎么?你不信?”看青衣还是一脸茫然加怀疑的表情,老叟顿时有些不悦地反问道。

青衣摇摇头,倒不是不信,只是……

“啊!”青衣眼前一亮,“难道……他们是在那场大战中?”

“哼,算你还有点脑子。”老叟哼了一声,倒还不算太笨。

“呵呵……”什么叫有点脑子?

“他们本来就是一些力量弱小的妖族,故而才会有一年一次的盛会,这样也是为了防止外族对他们的侵害,团结起来保护自己罢了。

只是,外族没有来,大战却意外地来临,他们这些原本安居一处的种族,全都被无情的战火屠戮殆尽,无辜而无奈。

战争,没有对错,只有伤害与伤害。

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其他。

“他们都死了,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我炼丹术再高又有什么意义?你说,有什么意义?“青衣还在感慨战争的残酷,冷不防老叟忽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状态貌似疯狂地冲着青衣红着眼睛道。

青衣吓了一跳,怎么忽然这样了?

“哼,不过,我是谁?老夫可是三界最厉害的炼丹术,死了又怎样?死了我也要把他们从坟墓里面扒出来,扒出来好好看看我现在的能力,是他们永远也无法企及了,让他们再也不敢嘲笑我,我要让他们俯首称臣,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老叟不知怎的忽然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双手空握不知看向哪里。

青衣顿时整个人都警惕起来,将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人在癫狂状态下,很容易攻击身边的人。

“哈哈哈哈……“老叟忽然朝天大笑。

然后一下子转过头,用一种疯狂而痴迷地眼神看着青衣,青衣一下子被看得毛毛的,动都不敢动一下。

“嘿嘿,你知道么?“老叟冷笑一声,”我把他们全部挖了出来,有的死无葬身之地的我也去把他们找了出来,我花了好几年,终于把那些曾经在盛会上嘲笑过我的人全部找了出来。“老叟顿了一下,”当然,还有我们的少族长,可惜,我回去的时候,他也不再年轻,骨头都已经老化了,还有敬爱的祖父,竟然在战火中尸骨无存了,你知道吗?我最想让他知道我现在的成就了,我要让他知道,放弃我,才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决定!我才是三界最厉害的炼丹师!哈哈哈!呜呜……“青衣现在已经吓得心里拔凉拔凉了,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不要怕,不要怕,只要他能把控神丹炼出来就好,忍忍,忍忍,不要怕!就当他是个可怜的怪老头。

不知什么缘故,想到可怜,青衣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他的祖父当初估计就是想着这个地方会困住他炼丹的才华,才会在他被赶出家族时默不作声,既不阻拦,也不支持,怕也是为了激励他,只是,谁能想到,不仅人心善变,世事也多变,他从小教到大的孩子真的成为了很厉害的炼丹师,可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不过,如若他看到现在这样的孙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可怜我?“老叟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青衣,青衣慌忙摇头,打算否认,哪只,那老叟根本不听她讲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不可怜,我哪里可怜了!““嘿嘿,我把他们都挖了出来,你知道吗?可能当时战火来得太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死去了,他们每个人的尸骨中,竟然都带有一丝神识!神识诶!你知道吗?他们竟然还有神识,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老叟双眼赤红,满是兴奋地说道。

青衣却觉得手脚发凉,神识,控神丹……

原来……

“嘿嘿,我在黑天域界便听说过控神丹,可是,我在黑天老祖那里扮尽了孙子,侍奉了他两万多年,他都不肯给我丹方,不肯给我,哼,不肯给我,你待我无情,也别怪我无义!“老叟说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杀机,青衣顿时全身一颤。

“哈哈哈,我杀了他,杀了他,他死得时候都闭不上眼睛,他不敢相信那个忠心耿耿、连命都不要也要陪着他的傻徒儿怎么会杀了他,真是蠢,哼,连真情和假意都分不清,活该被我弄死,嘿嘿,“老叟轻蔑地笑了起来,他还记得那个人到最后趴在地上到死的时候都抱着他的脚跟他说他不能这样,说什么不要逼自己到万劫不复的地方,哼,都是蠢话,”那人也够蠢,控神丹的丹方竟然就随身放着,我还以为我要费好一番功夫找了,谁只是这蠢货竟然就搁身上,真是蠢,活该被我杀了!““不过,“老叟说着又把头调向青衣,”那控神丹的丹方竟然是残缺的,不是完整的,我试了好多味丹材都不能练成,嘿嘿,上天助我,竟然这时候开了这个七杀古阵,我正愁找不到七伤草呢,嘿嘿……“青衣脸色此时已经一片苍白,嘴唇微微抖了起来。

“嘿嘿,七伤草有了,可是还是练不成,我带的那么多丹材都不对,真是天助我也,竟然把你送了进来,我老远就闻着是控神丹的丹香了!嘿嘿,你竟然有控神丹的丹方,还是完整的,丹材也有,嘿嘿,你说是不是上天也觉得我改让那群人“活过来”,好好地看看我如今的成就,嘿嘿,哈哈哈哈哈!“老叟几乎已经完全陷进了自己的魔障中,说话颠三倒四,状若癫狂。

而青衣,却是忍不住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手脚冰凉,全身颤抖,她刚刚还在想这人也算是个可怜人,虽拼尽全力却总是晚了一步,得到了貌似最重要的东西却不想失去了真正值得珍惜的东西,但自己却不自知,现今看来,这哪是什么可怜,这是疯了,这人明明就是个疯子!

杀了对自己真正好的师傅,挖人尸骨,炼丹控股,这不是疯了是什么?这就是个疯子!

她不要跟疯子在一起,她要离开这里,那人好可怕,她不要和他待在一起,她要离开!

疯子,就是疯子!

青衣吓得步履踉跄地往前跑。

“乖徒儿,你要离开为师去哪里啊?“没跑几步,青衣就感觉眼前黑影一闪,南岭怪叟那阴森而古怪的老脸便出现在青衣面前。

“啊!“青衣吓得一声尖叫,转身又要跑。

“嘿嘿,徒儿,你真不乖……”南岭老叟怪笑一声,一闪身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今我来思

青衣实在是被老叟的疯狂吓得心神俱乱,完全忘了她可以反抗攻击,再不济,也可以使用灵力逃跑,只是,此刻的她脑子里就只剩下赶紧跑,离这个疯子远远的,不要靠近他,根本不知道调用灵力,果然是人间呆久了,逃跑都变得跟人间女子一样,跌跌撞撞,奇慢无比。

南陵老叟则嘿嘿笑着一下子出现在青衣面前,一掌将其击回,青衣跌落回去,顿时脸色惨淡无比,眼见南岭老叟面目狰狞地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

“乖徒儿,你要抛弃为师去哪儿啊?”

青衣顿时缩到一起,手脚发抖地往后退。

“你不要过来!”

……

然而,老叟却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青衣都感动绝望了……

就在此时,整个痴阵仿佛忽然下起了蒙蒙大雾,一眨眼的功夫,周围全部被浓浓的雾气所淹没,青衣楞了一下,对面已经失了老叟的踪影和身影,顿时又后怕又忐忑地站起时,放开神识,四下打探。

这里怎么忽然起雾了?难道是幻觉?

青衣用手拢了一下那看起来厚重无比的雾气,没有湿漉漉的感觉,果然是幻觉,可是,这个时候,怎么会忽然出现幻觉?还是一群雾气?

而且,青衣皱眉,就算是幻觉,刚刚那老叟还在自己三步之外,为何,雾气一起,她便再也没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到底是这雾气是幻觉?还是从她入阵所见一切皆是幻觉?

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青衣心里有些没底,只好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探,当然,神识是先放出去了,只是,眼前这一层隔绝了视线的白雾,不仅阻断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连神识都有限制。

四周静悄悄的,青衣的心却猛得漏掉了一下,刚刚那一霎,她竟然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可是,等她静下心来再听的时候,却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青衣心飞快地跳了起来,说实话,在人间呆久了,什么都见过,妖啊,怪啊,连魔都有型目睹过,唯独没见过鬼,而且,人间呆久了有点不好,就是容易把人类的某些心理移到自己身上,比如说:怕鬼……

青衣捂着胸口,就感觉那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真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看人类写的什么狐妖鬼怪的话本子,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话本子上写的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鬼“嘭”一下跳到她的面前,那情景,实在是太恐怖了!

而就在这时,青衣感觉,那哭声又响了一下,就在她左手的方向!

青衣吓了一跳,强自压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小心脏,深深地吸了口气,给自己鼓气:摩诃,你好歹天界凤神,上神青鸟的遗脉,区区鬼怪,怕什么!

对自己狠狠说了几遍之后,青衣凝神静气,辨识了一下哭声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朝那边而去。

雾气很浓,青衣眼前除了雾气还是雾气,尝试着用清心咒和清风咒,都不能吹散这雾气,更无法看破,青衣所幸闭上眼,仔细聆听哭声传来的方向。

“哇哇……”

这是婴儿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青衣猛地睁开眼!

这是……

青衣发现,她现在所处的境遇更加诡异了,刚刚她明明还甚至浓雾之中,此时,她睁开眼,居然发现,她站在一处古朴的类似人间的官宦人家的庭院之中,庭院外面占满了人,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不断又婴儿的哭声和大人的笑声从里面那个房间传来。

这里是?哪里?

这又是什么幻觉?

青衣想了想,伸手去碰触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穿着青色小厮衣帽的男童,只是,果然,青衣收回时,若有所思,她的手刚刚毫无障碍地穿过了那人的身体,而被她手穿过的那人,丝毫没有反应。

这里,到底是幻觉,还是?

青衣此时不敢下决断,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站了一会,见人群没有散去的趋势,便穿过拥挤的人潮,直接走到那个传出婴儿哭声的房间,自觉告诉她,她之所以能看到这些幻觉,必定跟这个房间的人有关。

她要确定,她要知道原因,她为什么在这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她从进来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仅仅是幻觉?

房间里也有不少人,不过,跟外面的人比起来,人自然是少了许多,且这屋里的人,个个穿着不凡,富贵逼人,唔,怎么说呢?特别向人间的那些有钱人家的老爷夫人们。

嗯,就是这个感觉,青衣点点头,难道,她现在所看到的是人间的情景?

但又是何处人间?何处因果,“父亲大人,这孩子咋不知道哭啊?”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出声向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的白须老人问道,眉目间显得有些焦急。

“哈哈,没事,没事,你们放心,这孩子将来是有大出息的,所谓吠犬不咬人,咬人的都是纸老虎,人类有时候说的话,也是很有道理的。“那白须老人却丝毫不在意年轻男人的担心,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咯咯笑个不停的婴儿。

“可是,父亲……”那年轻男人还想再说两句,就被那白须老人不悦地打断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孩子说声,你一个当父亲的,还不高兴,尽听一些小人的闲言碎语地。没有主见,哼!”说着,眼神看似随意却十分威严地扫了一个站在角落里的妇人。

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女一眼,白须老人立即换了一幅笑呵呵的表情,笑得满脸褶子地对着那个虎着眼睛眼睛盯着一屋子人瞧的孩子。

青衣看到这里不禁笑了笑,这是谁家的孩子,胆儿还真大,都不怕人的!

却见那老人又逗了婴儿一会,仿佛福至心灵,忽然举起那个咯咯笑个不停的小婴儿,大声宣布道:“此字唤赤,名方,赤方,将是我赤家下一任炼丹师的继承人!”

青衣听到“炼丹师”一词,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婴儿还没张开的皱巴巴的五官,又看了看一旁的婴儿的父亲的面貌,推想之前那人颠三倒四的话,顿时明白如今所在何处。

那婴儿,赫然就是青衣之前碰见的疯老头——南陵怪叟!

第三十六章 雨雪霏霏

青衣觉得此刻她的心都漏跳了几拍,竟然是他?竟然是他!那机灵可爱的小婴儿竟然是日后那疯癫偏执的怪老头!

青衣有些了然地四望了一下,又看了看那个在老人掌心咯咯笑着的婴儿,明悟地点点头,那么,这里便是那老叟的记忆了,只是,青衣蹙眉,他怎么么会在他的记忆里?或者说,为什么她可以看到那老叟的记忆?

然而,此刻,青衣却没有心思再管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此刻,眼前的画面又飞快地跳转。

这一次,画面更迭地飞快,青衣只感觉她仿若在他的记忆中用灵力一飞而过,仿佛这些记忆是记忆的主人所不愿意回忆起的过去。

然而,画面虽快,青衣却还是看明白了,这些画面,赫然是那怪怪叟,或者说少年时候的赤方,青衣看到,几乎每一幅画面里,都伴随着赤方在祖父的教导和陪伴下长大,个头慢慢长高的赤方,圆脸慢慢变尖的赤方,伏案背书的赤方,趴在祖父腿上听故事的赤方,第一次炼丹失败满脸泪痕与不甘心的赤方,独自一人躲在丹方,耗尽灵力终于连出第一炉丹的赤方,哭的,笑的,高兴的,伤心的,得意的,不论哪个赤方,脸上都伴着还未曾完全失去的童真,当然,赤方的身边始终都有那个白须的祖父陪在身边,抱着赤方掠着胡须的祖父,教赤方认字的祖父,给赤方讲人家故事的祖父,教导赤方炼制第一炉丹的祖父……每一次二人出现,一老一小脸上都洋溢着快乐而满足的笑容。

只是,青衣沉吟,不知道为什么,画面出现了这么久,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或者说,好像,好像,嗯,好像,缺点什么似的……

只是,缺什么呢?

是啊!

缺什么呢?

青衣有些烦恼地接着看下去,画面还在不急不缓地飞跃着,青衣一变看着一边思索,到底是缺点什么呢?

画面还在前进,小小的赤方也开始渐渐地长高、长大,忽然,青衣眼前一亮,脑袋也瞬间清明起来,因为,这个时候,在一直连续几乎没有更断的赤方和祖父的画面之间,忽然出现了二人之外的人,一个和赤方年纪相若、衣着相似的青衫小童。

青衫小童似乎十分生气的样子,满脸的不甘心和愤慨,声泪俱下地指着躲在祖父身后的赤方说着什么,而自始至终,除了皱眉,祖父脸上没有出现一丝笑容,而躲在祖父背后的赤方,则一脸倨傲地用俯视地眼光看着那小孩……

青衣叹了口气,她此时自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一个人的记忆,几乎贯彻整个童年,没有父母、没有兄弟、没有族人,只有自己和祖父,这该是如何一种自我。

而这个几乎可以算作“异类”出现在赤方记忆中的小童,青衣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很明显,他们在争执,只是,这个争执的结果从开始到结束,那青衫小童都没有赢过,虽然,青衣猜测,那小孩应该也是族中的子弟。而青衣猜测,赤方之所以能记住那小童,应该是这次争执,更加奠定了他独尊的地位,这是一种胜利的宣告。

只是……

青衣摇摇头,她现在已经明白,为什么在那次盛会上的失败,会让赤方受那么大的打击。

一个从小被教导得如同天之骄子的孩子,一个从小只有自己的孩子,一个从小只追求成功无法接受失败的孩子,如何可以接受如此大的打击。

不伤则已,伤则致命。

过度的溺爱和保护,让赤方从小就眼高于顶,自视甚高,根本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更不用说体谅或者理解他人对自己的善意。而祖父对其过度的保护,更是让他不知,这世上,陌生人传来的毫无缘由的恶意,是不可以都放在心上的。

因为,对于陌生人,处于保护自己,人总是会把自己的最尖锐的一面放在其外,以避免自己受到伤害。这就像独行觅食的刺猬,总是把尖锐的锐刺竖在身外,但,对于家人、朋友,对向他们的,总是那柔软温暖的肚皮。

因此,对于陌生人忽然传来的恶意,我们要从小学会辨别、接受、理解,要懂得,这不是针对我们而来的利剑,而是陌生人处于害怕伤害的一种自我保护而已,或许,如果有一日,你们能成为朋友,你便会发现,他们也有柔软的一面。

可惜,赤方,在太小太小的时候,便失去了学习这些真正实用的生存技巧的机会。

后面的画面,青衣已经不想再看下去,过去种种,不过是被扭曲的童年的扩大化,从小被宠得目无尊长,自私自利,又如何指望他能看出他人对自己的真心,至于他弑师夺丹,青衣摇摇头,怕是那时候,他那个世外尊者已经看出了赤方真正的心思,只是一直想用言传身教地感化他,只是,……

或许是感觉到青衣的心思转变,慢慢地,关于老叟的画面慢慢变慢,变淡,渐渐地,消失在轻易眼前。

青衣四下看了看周围已经袅袅的雾气,果然,她还在这里,只是,青衣沉吟了一下,她还是没有明白,刚刚所见的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镜像?如果是幻觉,那么,那她所见的就应当不是真实的,只是,不真实的话,她不过一个外人,如何能看到老叟的过去?这也太奇怪了。

青衣双目微凝,这里,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风?

青衣正在思考这其间的蹊跷之处,忽然从右手方向吹来一丝轻轻凉凉的清风,带起青衣耳际的青丝拂过嘴角。

青衣愕然,怎么会有风?

幻觉?

青衣都觉得自己现在快成了惊弓之鸟了,有点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只是,风?

青衣缓缓地回过头,愈发凌厉的疾风高高扬起了青衣肩上的长发,飘飘洒洒遮住了青衣的大半边脸,青衣拨开眼前的乱发,却发现,身后的雾气竟然有散开的趋势。

青衣挑眉?

这又是要闹哪样?

雾气慢慢淡去,眼前又是一片开阔的草地。

青衣四下看了看,碧绿的草地,一望无际,鲜花点点,迎着或轻或重的风儿摇曳生姿。

这里……

是最开始入阵后所到的地方,也是遇到赤方怪叟的地方,只是,青衣抬头看了看天中的太阳,她记得,这片大雾袭来之时,太阳还不及她的头顶,这么算来,要么,在那片雾里,她已经待过了好几天,要么,不过一个时辰,只是,现在不论是哪种情况,她的处境对她都是十分不利的。

一则,如果真的和一种情况那般,她已经在那片雾里过了好几日,那么,七日之约,不论如何,她是不可能炼成控神丹的吗,更遑论将他们送入那三人口中。

二则,就算是第二种情况,呵呵,她现在连控神丹的丹材都没了,本打算利用那怪叟帮忙自己炼制的,哪知道,那怪叟不仅手段古怪,性格更是古怪,怕是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打算。现如今,自己丹材、丹方全部给了他,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现在该如何是好?

青衣一想到这些顿时头疼愈烈。

如何是好?

青衣现在心如刀割般一遍一遍地凌迟地她的神识,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谁能告诉她,这里到底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到底该如何才好?

就在这时,一场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再次在青衣眼前展开。

青衣微怔了一下,随机冷静下来,这些场景应该是七杀阵中的另一人的过去,先是老叟的,而后,则是阵中另一人,这么看来,这些场景应该并不是没有意义的过去而已,会不会是提示自己什么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毫无缘故而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事物运行都有自身的规律。没有什么可以例外。

那么,这些本不该出现的画面,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静下心来,青衣凝神辨识这些层叠而出的画面。

看了一会,青衣有些疑惑,这,这画面里出现的女子,好像,不是妖啊!

上古法阵里会出现人?活人能在阵中活到现在?如果真的是人,还一直活了下来,那她到底算人还是不是人?

青衣想了想,又仔细辨认了一番,还是没有头绪,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接着看了下去。

第三十七章 往事如烟

这还真是个人,一个美貌的人间女子。

青衣是真得有些好奇,一个人间女子,是如何进入古阵的?

青衣一点一点地往后看下去,画面很美,女子本是当地官宦人家的女儿,自小被捧在手心里养大,却没有沾染一丝跋扈骄纵之气,反而在诗书的熏陶下,出落得气若幽兰,芷若香草。

女子16岁那年,偶然一次春朝节,在和婢女出行游玩的途中,不小心沾染了飘荡在人间的一丝邪魔之气,致使女子回家后便病倒不起。

女子爹娘自是担心非常,到处请大夫前来医治爱女,只是,不论来多少大夫,每一个一观面色,连脉都不把了,直接说准备后事吧。

女子爹娘自是不愿,花高价买各种珍贵的药材给爱女吊命,只是,昔日肤若凝脂的女子却依旧一点一点地消瘦下去,到后来,甚至形销骨立。

由于一心救治自己的女儿,女子的爹被人以渎职之名弹劾,丢了官位,亲娘更是眼睛都要哭瞎了,可是,那女子却还是每日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在后面的记忆中,青衣发现,这个时候的女子意识什么的都是清醒的,只是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罢了。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娘为了自己日渐消瘦下去,家中的余财也为了她消耗殆尽,她却偏偏口不能言,曾经肩宽体圆的爹爹甚至比自己还受。

只是,本就是凡人所不能医治的病症,再多的钱财也不过是吊命而已,而女子家中的钱财,到最后,竟是连吃饭的钱都没了。

然后,青衣看到,后面的记忆,仿若是女子毕生难忘的,出现在青衣眼前的画面,十分地精细,具体,甚至女子爹娘脸上的表情,青衣都能看得很清楚。

也因为此,青衣大致从女子爹娘的口型中判断出他们的所言。

只是,女子爹娘所做的决定,对于清醒地躺在床上的女子真得是件十分折磨的事情。

“他爹,你真的要去么?”这是女子的娘,由于哭得太多的缘故,她的眼睛看人不是很清楚,只是,从眼神中渗出的担心和绝望却是十分明星。

“嗯,这是囡囡最后的机会了,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咱囡囡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这是女子的爹,借着烧了大半的火烛,在外间和她娘耳语。由于忧心奔走,刚过四旬的他,额前已是斑斑白发,在烛火的照应下,显得分外沧桑悲凉。

“诶……可是,老……老爷,你一定要回来啊!”女子的娘放佛肝肠寸断般,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勉强笑着,颤声对即将出门的丈夫说道。

“嗯,”女子的爹答应了一声,抬脚走出门外,忽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女所在的内间,像忽然放下所有担子般的,轻松地对妻子说道:“她娘,我要是回不来了,你就把囡囡送到灵隐寺,麻烦他们行个好,给囡囡作个法,就说看在我为官期间所捐的香油钱的份上,囡囡走了,你也就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女子的爹说完,也不待妻子回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坚决地转过身离开了。

徒留妻子哭成泪人似的倒在地上……

而室内的女子,两行清泪缓缓地划过脸颊。

……

青衣叹了一口气,这应该是女子最后一次见到爹爹,最后一次听到他温柔、宠溺、包容的声音,再然后,他便再也没有回来。

而后来,在女子的娘已经绝望的时候,天亮了,门外响起了不缓不急地徐徐的敲门声。

女子的娘一惊,明明没有气力了,却是眼睛亮的分明,一跃而起,飞快地跑到门外,唰一下抽掉门栓,打开门。

“老爷!你回来……”女子的娘的话梗在喉咙,连带表情都凝固了。

回来的自然不是女子的爹,而是一个白衣赛雪,面若桃李的绝美男子。

男子看到开门的女子,面上没有一丝惊愕或者其他的表情,仿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只是十分彬彬有礼却显得冰凉地说道:“你相公救了我,我答应过来救治你们的女儿。”

话落之后,男子等了半天也没见开门的女子有什么反应,顿时有些不耐烦而疑惑地低头一看,这一看才发现,那给他开门的女子已经死了。

是的,死了,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右手使劲地抓着门边,带着满心的绝望和遗憾死在了等待相公回来的门口。

男子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又缓慢地伸手合上了女子满是失望的眼眸,抱起女子轻若鸿毛是尸体,直直地走进了内间。

没有人知道,女子的爹不过一届普通凡人,是如何救了如此不同寻常的男子,更是如何说服男子救治他的女儿的。

没有人知道,那个带着绝望和希望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亮了,抹去了昨夜所有或欢乐或悲伤的痕迹,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如同一个谜一般的过去。

……

青衣皱眉,那男子看来并非凡人。

青衣接着看下去。

女子不过是邪气入体,对于男子来说,取出这丝邪气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只见男子将女子的娘放置在外间的软榻上便进了内间,看了紧闭双眼的女子一眼,毫不犹豫地附身、低头,张口,冰凉的双唇毫无感情地落在女子苍白干涸的唇上。

不过一息的时间,男子起身,似乎颇有些嫌弃的样子,转身打算离开。

只是,刚起身,袖摆却忽然被轻轻一扯。

“我爹娘呢?”女子一直都是清醒的,然而,长期卧在床榻,致使她拼尽全身的力气才抬起手抓住了男子的衣角。

男子犹豫了一下,他从来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只是,看着这个刚刚被父亲用生命救回来的女子双目流着眼泪地询问,他实在是说不出他们都死了的话。

男子迟疑了一下,正在考虑该如何说比较合适,扯住他衣袖的气力却忽然消失了,男子一愣,低头一看,女子已经昏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风摇碧树落落下

男子顿时有些发怔。

他已经太久被隔离开这个人世,那些太过久远的和人的相处之道,他差不多已经忘记,这个时候,他应该怎样做才好?

男子有些苦恼,努力地回忆数万年以前的生活,只是,时间太过久远,他又不是喜欢回忆的时候,一时之间,只觉得许多画面从眼前一晃而过,偏偏一个也抓不住。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

走?

男子抬腿,只是,才迈了一步,便隐隐约约看到外间横塘在榻上的女子的娘亲。

男子微一皱眉,如果就这么走了,于他而言,确实没什么损失,他答应这女子的爹的承诺,也已经实现了,只是,男子感受了一下从胸口传来的微涩感,叹了口气,终是转身做到了女子的床边,有些呆呆地看着女子的脸,只是,那眼神有些直,感觉呆呆的,仿佛在看着女子,又仿佛在想着什么别的。

……

女子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看见眼前坐着一个美得若画中人似的男子坐在自己床边,双眼定定地望着自己,顿时下意识地吓了一跳,羞红了脸,只是,一转眼,就瞬间想到了之前好像是这人应爹爹的要求的来救自己的,只是爹爹呢?还有娘了?

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忌了,直直地看着男子,颇为着急地想要开口,只是,躺在床上太久,虽然有名贵的药材吊命,但由于缺乏水分的滋润,喉咙干涩的如同沙漠里的荆棘,一开口就刺痛无比,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可惜男子没照顾过人,见女子醒来,皱了皱眉,颇有些不知所措。

见女子十分着急的样子,想了想,沉吟着开口道:“你爹爹和你娘都已经死了,你爹救了我,我答应过他救你,我……”

还没有说完,男子一愣,因为太发现,女子本来十分着急的,听自己一开口,瞳孔一缩,竟然再次昏了过去。

顿时,男子又为难,又疑惑。

自己是说错什么了吗?

可是,他说的是实话啊!

男子顿时皱起了好看的眉。

难道是由于身体不好,受到刺激,突然昏厥?

男子想了一会,伸出手,置于女子头顶,小心地给女子输入生命所必需的水分和营养,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女子再醒来的时候,男子还是那样坐在她的床头,只是,这次,男子不再看着她的脸,而是表情有些茫然有些像初生的孩子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的眼神望着窗外的月亮,初夏的夜晚,月亮亮得分明,周围繁星点点,掩映着安静的院落周围的虫鸣鸟就,一时间,觉得分外安详静谧。

女子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虽然美貌却实属陌生人的男子,想到爹娘为了自己双双离世,顿时悲从中来,双手捧住脸大声地哭了起来。

男子被女子的哭声惊了一下,有些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女子,仔细地思索一番,实在是没明白,女子为何而哭?

转而又调过头,呆呆地望着窗外如银盘的月亮,多少年了?到底有多少年?他再没见过这无边的月光,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陪伴他的永远只有黑暗和冰凉。

月亮,原来,这么美……

男子抬起手,仿若不能承受月色的光耀,微微地遮住眼眸。

出来了,真好……

真的很好,太好了,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么?他已经忘了,他为什么会呆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而他在那个地方,又呆了多久,好多东西,他好像都想不起来了,连他现在在哪里,应该做什么,他也全忘了。

就像他现在不知道,他为什么呆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又看了一眼依旧痛苦的女子一眼,男子又把头转向了窗外,或许,是由于寂寞吧,对啊,寂寞,可是,什么是寂寞?对啊,什么是寂寞啊!

男子偏头想了想。

对,那里,太安静,那里,好像就叫寂寞……

于是,两个心思各异的两个人,一个靠在床榻哀声痛哭,一个满心荒凉地看着窗外。

一室月光……

“我爹是怎么死的?”女子终于不哭了,一双早已由于邪气凹下去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男子。

男子还是那副有些茫然的表情,想了会,有些迷茫地转过头,看着女子:“我不记得了。”

是啊!

他不记得了,他明明来之前还记得的,为什么不记得了?

他爹是怎么死的?

他爹为什么死了?

他好像忘了太多事……

“不记得?”女子愣了一下,忽然尖声叫道,“你胡说!你怎么会不记得?你明明说过我爹救了你,你才答应来救我的,你怎么会不记得,你骗我!是不是你杀了我爹?!”女子的心早就被爹娘的死讯毁灭,此刻生无可恋,只想快点陪父母而去,哪里还顾得上平日的教养和爹娘为何离开。

“你爹是救了我?”男子偏过头,他说过这话么?为什么他都不记得了。

男子满脸的茫然,看上去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无辜和茫然。

女子使劲地捶打了男子一会,也没了力气,毕竟身体才在男子的帮助下恢复,本身就没多大力气。

冷静下来,女子仔细地看了看被他捶打半天依旧面色不变的男子,又看了看男子面上的茫然不似伪装,顿时安静下来。

良久,女子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男子的表情愈发茫然而痛苦,“我叫什么名字?我叫什么名字?”男子无措地抓头,他叫什么名字,他明明记得的啊!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他叫什么名字?

他到底忘了什么?

女子一下子愣了,抬头看了一眼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觉得分外悲凉。

男子还在苦恼他到底叫什么,女子已经掀开锦被,脚步踉跄地朝外间而去。

“娘,娘,娘,我是囡囡啊!你起来啊!你起来啊!我是囡囡啊!你起来啊!”女子一下子扑倒在已经僵硬的女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是不是都已经离我而去,这苍苍莽莽的大地,是不是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行走?

一念至此,女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巨大的悲伤,放声大哭起来,哀创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分外凄凉……

第三十九章 雨落之后花更香

夏日的天,不论是早上还是夜里,温度都是很高的,女子的娘的尸体到早上的时候便开始散发出丝丝腐烂的尸臭味,更有随着日头渐高而逐味而来的蝇虫。

女子一夜无眠,就抱着尸体坐了整整一晚,不是不累,不是不困,只是,睡不着,她只有抱着娘的身体,才会觉得她还活着,她不是一个人。

天光愈发得亮,高高的围墙之外慢慢传出女人梳妆洗水的声音,没过多久,早起的行人稀疏的脚步声也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女子和男子都呆呆的,一个呆在外间,一个坐在内间。

或许是屋外越来越大的吆喝声和叫卖声惊着了男子,男子微一愣神,便站了起来,没想什么便打算出门去。

经过女子身边的时候,女子原本无神的眼睛一亮,枯瘦的双手松开搂了一夜的尸体,一把揪住男子雪白的下摆。

“别走……”

“求你……”

女子的声音急切而恐惧,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般。

男子双眼微眯,思索了一番,才斟酌着回答:“我不走,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好像忘了好多事情,我只是,觉得,他们,好吵。”

男子边解释边思索,他不知道是不是他一个人呆久了的缘故,这忽然闯入的繁杂的声音,让他整个人都心生厌烦。

女子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男子竟然如此回答,讷讷地点点头,没有放手,过了半天才干巴巴地接话:“天亮了,大家都要为生计奔波,所以有点吵,到了晚上,没有人了,就安静了。”

没有人就不吵么?

男子歪头思索,表情认真而无辜。

女子犹豫了一下,才试探地开口:“你是不是失忆了?”

男子听到这个问题,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闪烁的女子,才颇不肯定地回道:“失忆?我不知道,只是,我觉得,我好像忘了好多事,很多很多事,这是失忆吗?”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子。

女子咬唇,犹豫了半响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公子怕了得了失魂症。也就是失忆。”

“是这样么?”男子随口应了一句,看了一眼女子,又凝神听了一会屋外传来渐渐的越来越繁复的人声,竟是渐渐地不再觉得讨厌,面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云淡风轻。

失忆就失忆罢,有得必有失,他走出了那个讨人厌的地方,不过失去了记忆,已经很占便宜了,忘了就忘了,是他的总会有想起来的一天。

只是,很多时候,忘却,往往不代表一个新的开始,而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想起机会。

……

也不知道后来到底是如何发展的,仿佛一切都显得十分自然。

女子在男子的帮助下安葬了娘亲的遗体,便一把火烧掉了曾经的旧宅,带着简单的包袱一起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

至于女子的爹,男子始终还是没能想起……

当两人在他人异样的眼光中离开这个几乎存放了女子所有回忆的地方,女子紧紧抓着身后的包袱,双眼迷茫而悲伤地看着站在山顶俯视着这个安静而柔美的小城,深深地凝视。

而自始至终,男子都静静地立在女子身边,不言不语。

女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这个对他而言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男子,或许是因为,他救了她,或许是因为,他是见过爹娘最后一面的人,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她不想一个人,刚好,身边只有他……

而男子,绝美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天高云淡的表情,用微微淡漠的眼光立于山顶。

至于身边的女子,他也同样不清楚是如何的心理。

他只是觉得,多一个人,也不是很讨厌的样子,而从身边经过的其他人,他都觉得很吵,男子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女子茫然的面孔,不讨厌,就好。

“我们去哪里?”暮色渐合,女子跟在走得漫不经心的男子身后。

其实他们已经走了好多天了,只是,好像男子一直是漫步目的地走着,想到哪里就往哪边走,有时甚至会因为一些毫无道理的理由走回头路。

只是,行程如此随意,且男子又不喜欢很多人在一起,故而,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宿在野外的。只是,不知道男子用得什么秘法,女子原本干瘦的肌肤却慢慢恢复细嫩润泽,甚至比以前更加细腻。

而女子,也慢慢地知道,救了自己,并且自己一直跟着的男子,并非凡人。

还记得,她醒来到和男子离开,连着两日未曾进食,由于饥饿,她每一步都觉得踩在棉花上,可是,那男子还是我行我素地走着,时不时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等她。

碍于女子的天性,她羞于开口她觉得饥饿这个事实,只是等待着男子觉得饥饿的时候,好吃点东西。

可是,一直到她因为饥饿腿软瘫倒在地,男子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还用十分不解而疑惑的语气问道:“你怎么了?”

女子此时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双手绵软地撑着地面,再也熬不住腹中的饥饿,开口道:“我饿了,我们可以吃点东西么?”

“哦,”男子点点头,接着看着她道,“饿是什么?”

女子顿时觉得眼前一黑,真得晕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男子背手立于女子不远处,而女子此时已经不再觉得饿,摸了摸依旧干瘪的肚子,女子猜想应该是男子和上次和自己输入水分一样,给她输入了能量。

只是,她还是好想吃东西,女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是,她已经不觉得饿了。

“你醒了?”男子回过头,淡淡地看着他。

“呵呵,嗯。”女子有些尴尬,别过脸点点头。

“你刚刚……”男子仿佛觉得用词有些困难,踟蹰半天才不确定道:“你刚刚……饿死了?!”

女子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啊?”了一声就反应过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却没想是误会了男子的意思。

男子见女子的样子,直觉应该不是很好的样子,疑惑了一下还是接着说:“你刚刚饿死了,勾魂使过来勾魂。”

“啊?”女子这回不是害羞,却是被惊吓的,原来刚刚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他是在取笑她,又看了看男子一本正经的表情,女子不禁微微自嘲,他这个样子,估计连取笑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勾魂使?勾魂使?你想起什么了?”

女子眼神一闪,难道他已经都想了起来,不然怎会识得这种东西?女子一想到这个,瞬间抛掉了刚刚听到勾魂使的恐惧,一脸的惶恐和忐忑,他想起来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要自己跟着他了?

第四十章 花开之后有泥尘

男子被女子问得一怔,顿时也思考起来,对啊,他为什么认识这种东西呢?难道他之前见过?

男子开始回忆刚刚的画面:

女子由于饥饿昏死过去,紧接着,手持黑镰的勾魂使便出现在女子不远处,他不喜欢勾魂使出现带给他的感觉,便抬手一挥,让他“消失“了。

只是,他一看到那黑衣黑镰的男子,勾魂使这三个字便自自然然地出现在他的脑中,仿若对其十分熟悉一般,但,很明显,不是那种喜欢的熟悉,面对他们,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厌烦感。

那么,他之前是见过他们的?

可是,男子薄唇微勾,他还是想不起来。

故而,男子想了一会便作罢,云淡风轻地对女子说了句:“忘了,走吧。”

女子一怔,有点不明白这句忘了是他想起来又忘了还是根本没想起来,只是,女子低下头,有最后一句就够了。

走吧……

到后来,女子又见了几次勾魂使,也就是她又“死了”几次,只是,不知道是由于死过一次的原因,还是男子的原因,在那次之后,每次勾魂使出现,她也能看见,而同样,她也亲眼看到那看起来白衣如雪的男子,随手一挥,便让那阴郁暗黑的勾魂使消散在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在他的旁边,却一点也不觉得恐惧,或许,这就叫相信。

相信,相信你,相信你不会伤害我。

这就够了。

……

和男子在一起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但却又像从来没有过去过,男子永远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一袭白衣,颜色迷离而淡漠,女子则永远不言不语地默默跟着身后,一直走,一直走……

有时,为了照顾女子不能如他那般不吃不喝,男子也会陪女子来到人烟稀少的酒肆吃点简单的、热乎的饭菜,女子一个人无声而快速地吃着,男子还是那样,站在不远的地方,仿佛在等待,更仿佛在思考。

他们去过很多地方,很多地方,但却并没有见过多少人,男子似乎有意地避开过多的人群,只是,男子和女子之间的关系一如他们刚开始那般,一个走,一个跟,一个停,一个等。

只是,这些简单而重复的日子却在某一天的早上忽然结束了。

那是一个秋日的凌晨,女子忽然从噩梦中惊醒,一醒来,便看见站在悬崖边上朝着西北方向远望的男子,或许是站了一晚,厚重的秋露在男子的眉上、发梢上打上了重重的湿气,而东方,红日渐升,如跳动的火焰般的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跨过千万里的距离,犀利地照在男子挺直的背脊上,风轻轻吹过,带起男子轻薄的衣衫,仿若下一刻便要乘风而去般。

女子失神了一会,咬唇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男子。

这些天,他一直看着那个方向。

“你……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女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男子听到声音,回过头,忽然对着女子笑了一下,那笑容如那渐渐升起的太阳一般温暖,让原本满心疑问和不安的女子瞬间安静下来。

“没有,只是,”男子微微皱眉,“我总觉得,我应该去那边一趟。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我。”

“那里?”女子有些疑惑。

“就是那个方向。”男子面上始终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连话都平日多了许多,他伸出右手,指着西北方的某个地方,眼神温暖地解释道:“看,就是那里,从这里出发,以我们的脚程,大概三个月就能走到。”

女子原本还在仔细地辨认到底是哪个方向,下一刻,便被男子的一句我们给迷了心神。

是“我们”,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们”。

我们,真好。

……

可是,这场才刚刚开始的旅程,走了一半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女子生了重病,几欲死去,或者说,总是“死去”。然后,活过来。

其实,女子的魂魄早该被阴司所勾,属死魂之一。只是,多次派出押解死魂的勾魂使皆被半路杀出的男子给抹去,偏偏这个男子在阴司的生死薄上却没有丝毫记录,仿若不是这世间的生命一般。

次数多了,阴司自然知道了这号人,可是,屡屡派人皆被他斩杀于弹指之间,这让阴司愤恨不已。

不能对男子下手,就专门找女子。

这便发生了女子屡屡“死去“、”活来“的现象,女子难受,男子也烦躁,就这样缠绵在一个靠近边陲的小镇一个多月。

到最后,男子实在不耐烦了,在某个夜色四合的夜晚,盯着刚刚逃过一劫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睛。

女子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心头闪过一丝温暖和后怕,每一次失去意识的瞬间,她都十分害怕,如果这一次,她再也醒不来,她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这个眉目冰峭却心地柔软的男子?

而这一次,女子醒来之后,明显感觉男子看她的眼光和平日不一样,顿时剧烈地心跳起来,难道,他已经厌倦了……

顿时满心忐忑起来,连带看向男子的眼光都多了一丝悲意。

男子本不是擅长注意她人的人,但和女子一起了一段时间,倒也知道女子的某些小动作,此刻,女子紧张地手指都快把锦被揪烂了。

男子叹了一口气,坐在女子的床边,开口:“我不喜欢一直这样,很耽误时间。“男子说的是实话,女子心中却冰凉冰凉的,果然,他不想再要她这个累赘了么,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男子见女子没有听自己说完便哭了,再迟钝也知道她是误会了,便伸手抬起了女子的脸,用微凉的手指抹去女子眼角的眼泪,女子此时被男子突然的举动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看着男子。

见女子不再流泪,男子才十分认真地看着女子接着道:“我的意思是,或许,我有办法让那些勾魂使不再出现。“话还没有说完,女子就拉住了男子的衣袖,“你不要去。“却是又误会了。

男子难得地笑了一下,“我没有打算杀到地府去,而且,我现在还想不起来地府怎么去。“这句话多多少少有些玩笑的意味,女子怔了一下便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见女子笑了,男子心头也是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跟我一样。”

“跟你一样?”女子有些不解,他们本来就不一样,怎么能一样呢?

“嗯,只要这样。”男子拇指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食指,顿时,一滴血从男子的食指尖渗出,男子看了看,递到女子嘴边,“含住。”

女子愣了一下,讷讷地张嘴咬住男子伸来的指尖,舌尖下意识地轻轻舔了一下。

而男子,在女子没有注意到的瞬间,脖子确实莫名地突然红了一下。

“我虽然不记得我的血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是,应该是能够让你免于阴司的追捕。”男子见女子还是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女子散乱的头发,柔声解释道。

夜色越发迷离起来,如果可以,女子真期待,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再也不要向前。

但是,这个世上,有个让人无法拒绝、无法逃离的东西,叫做命运,在某一个平静的早上,轻轻地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第四十一章 黄粱一梦今日醒

果然,那日之后,也不知道是何道理,阴司果然不再派遣勾魂使前来缉捕女子的魂魄,只是,若是有人仔细看阴司的生死薄便会发现,女子的姓名,前世、今生、来世全部一点一点地从上面淡去,然后,慢慢消失不见……

而没了阴司的追捕,两人便再无其他忧虑,步履也变得轻快起来,一路上几乎是游山玩水般地前行,或许是那日的缘故,男子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许多,偶尔心情好,甚至会去山林中捕上一两只肥兔子,在野味烤得汁香肉美,两人美美地饱餐一顿。

而那时女子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吃东西,而是不喜欢吃别人做的东西,心下便有了计较。

在夜幕初合的傍晚,她央求着男子给她摘点附近的野果子,说是冬日渐近,一直没有吃到新鲜的果子,男子也没多想,让她呆在原地,不要乱跑就去了。

女子记得野果子长得地方离这里很远,便十分放心地跑到林子里面抓野鸡,打算做个叫化鸡尝尝,女子父母还在的时候,由于宠得厉害,便常常和婢女一块约出去玩,这叫化鸡便是她偶然学会的一道十分喜欢的菜。

她见男子吃东西,发现他并不是不吃不喝的,便一心想做一道自己拿手的菜给他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他吃自己做的东西,仅此而已。

只是,她以前的叫化鸡都是她让婢女买好鸡,再偷偷地在野外空地烧着吃,这在野外,鸡是有,又肥又大,可是,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她虽然被男子的血改造了身体,使她可以只着轻衫便可不惧严寒风雪,可是,这也是只是让她的身体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并没有赋予她抓鸡的能力!

于是,当她满心欢喜地冲进山林,看见悠闲地觅食的野鸡、野兔之后,整个人都像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一种叫做“悲从中来”或者“乐极生悲”的感觉从她的心头升起,她不会抓鸡啊!

于是,在男子拿着一包兜起来的果子回来时,便看见女子满头草屑、衣衫被刮得这掉一块,那烂一块地抓那些明显在嘲笑她的鸡。

女子很明显没意识到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站在她的背后,看她咬牙切齿又满心不甘地一次一次地朝那些对她不屑一顾的鸡扑去,却又次次扑空。

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一闪身逮了一只又肥毛又后的大母鸡,“果子我摘回来了,鸡就由你做吧。”

说完,也不顾女子由尴尬到惊喜的红扑扑的脸颊,转身去宰杀野鸡了。

女子则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鬓裙摆,脚步有些打跌地跟了过去。

那次叫化鸡做得出乎意料地好吃,连男子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女子顿时喜悦得笑容都变得更大了。

风吹雪飘,塞北的严寒冻不着两人温暖的心,时而跳跃的篝火火焰照在男女娴静的脸上,一瞬间燃成了永恒。

……

那次之后,一路所经基本上都是贫瘠的戈壁、荒漠,莫说是鸡,草都没有几根,幸好男子之前考虑到女子的身体,特地备了不少干粮,倒也没有多难过。

等他们马上就要到达指引着男子的那座山之时,天色已经大暗,星星在西方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地看着一脸期待的两人。

男子看了看不高的山头,又看了一眼面有疲色的女子,柔声笑了笑,“我们休息一下吧,明天早上再去,天也黑了,也不急这一会。”

女子实在是有些累了,也没说太多,点点头,随便吃了点干粮便睡着了,男子则不知为何,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疲惫,竟是一闭眼也睡了过去。

明天,明天又是另一个天。

……

或许是这两日赶路太过辛苦,这一觉女子睡得很沉,等她醒来的时候,初生的红日照射在人脸上的皮肤上的光线已经有了丝丝的温度。

女子习惯性地往右边看去,却忽然发现,往日一直或坐或站在自己右手边的男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这种事情,之前从未发生过!

女子心一慌,急忙站了起来,但蜷了一夜,腿脚都是麻木的,这么一急,女子重重地摔倒在地,胳膊瞬间摔青了一块,女子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着急地一下又爬起来,身子晃了几下,倒是站稳了。

一站稳,女子便急急地踮着脚四下眺望,然而,不论远处近处,皆是一片白茫茫的平原雪地,别说人,连只鸟都没有。

女子一跺脚,想到了身后的山峦,顿时脸上一喜,他肯定是看自己睡得熟,不想吵着自己,一个人先过去看了。

这么一想,女子顿时喜上眉梢,心急火燎地提着裙摆就朝着满是积雪的山峦而去,才刚刚迈步,鹅毛大的雪花又洋洋洒洒地飘了下来。

伴随着被女子脚步声惊起的野鸡的翅膀扑腾声,无数的雪沫伴随着雪片落在女子的肩头、眉梢。

……

男子果然就在山的那头。

女子远远地看见男子在风雪中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脚步也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还没走近,女子隐隐约约地听到风雪中传来男子低沉暗哑的声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声音透彻而讽刺,冷冽中夹杂着一丝不甘。

女子愣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随后又跟了上去。

女子有些疑惑,怎么呢?

及至女子站到男子身后三步远的时候,男子依旧没有回头,女子顿时有些心慌。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的男子和平日颇不一样,她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似的。

等了好一会儿,女子也没见男子动一下,依旧是那个姿势、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身前的一座积满白雪的高山。

“你怎么呢?”女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听到女子的声音,男子不禁全身一震,仿若忽然从某个世界中惊醒一般,慢慢地转过身。

微凉而略带审视的眼光就这么直直地撞入了女子的眼中,女子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男子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你……”女子有些惊惧地怯怯开口。

“呵呵……”男子笑了笑,眼神也随着这个笑声变得柔和了些许,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女子总觉得,这个笑声,让她觉得好悲伤。

“你知道么?”男子笑的悲怆而洒脱,“我的头在这里。我的头在这里。我的头竟然在这里!”

女子一愣,满脸得不能理解。

“你的头在这里?”女子讷讷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对面那岿然不动的高山,雪花落下来,溶在女子温暖的眼角,化作一颗晶莹的水珠划过女子的脸颊。

第四十二章 此时无声胜有声

“呵呵……哈哈哈!”男子先是低笑,而后竟是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悲怆而苍凉,直笑得天地失色。

女子却被男子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花容失色。

“黄帝……呵呵……黄帝……”男子扶住额,脸上不知是何种表情,口中低低地呢喃,“呵呵,黄帝,果然好本事。”

女子被男子的话弄得又惧又疑,皇帝?怎么会说道皇帝。

忽然,女子忽然想起男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总觉得这边有什么吸引我的东西……“难道……

女子一想到这个可能顿时脸色大变,粉唇变得一片惨白,颤抖着问道:“你……你……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不然,他怎么会忽然大变。

听到女子的询问,男子停住了笑声,只是嘴角依旧噙着一股叫做孤傲决绝的笑意,眼神无奈而叹息地看着女子,憾声回答道:“是啊!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如此重要的记忆,你说,我怎么会忘记呢?”

“怎么会忘记呢?”像是问女子,更像是问自己,男子低声地笑道。

女子强自镇定下来,压住自己颤抖不已的声音,嗓音微微尖锐地追问道:“你想起什么了?““我……“男子刚想开口,忽然看到女子期待又害怕的目光,顿时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脸色莫名地看着她。

“我终是害了你啊!”男子叹息了一声,不再解释,和以前一样揉了揉女子的头发,温柔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乱跑,乖一点~”

说完男子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徒留女子满脸仓皇而惊恐地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还没等女子心思转明白,眼前的大山便忽然如人打冷战一样重重一颤,女子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见男子已经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女子顿时一喜,只是,不过一眼,女子明显地感觉男子和刚刚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眉眼未改,白衣飘飘,然而,男子整个人就如同披上了上阵的铠甲般,凛凛不可侵。

女子有些不安,这股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

“我们走吧,这里快塌了。”男子还是一如以前那般清浅而温柔地对女子笑着,只是,这次,男子没有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而是一把揽过女子的细腰,而后两人,便飞了起来。

女子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

他竟然抱着她,他们竟然在飞?

“不要怕。”见女子有些担心,男子紧了紧揽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啊!”女子又是一声惊呼。

原来,刚刚她回头一看,竟见明明刚刚还屹立在他们面前的巍峨沉稳的大山竟然如分崩离析般“轰”地一声坍塌了!无数的石块、积雪、坚冰轰隆隆地砸到地上,而后堆积、翻滚,转眼之间竟再不复之前的模样!

翻飞的雪花还在寒风中飘舞,渐渐地便淹没了越来越远的女子的视线,女子最后,只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晶莹、雪白、飘逸……

“记住,这叫常羊山。”在远离这座山的最后一刻,男子俯下身,轻轻地在她耳边叹息道。

……

男子似乎很急的样子,离开那座山之后,便一直眉头紧缩地四处寻找什么,每带着女子来到一个地方,便放下女子四处查探,而且,女子明显觉得,虽然她以前便知道男子与众不同,可是,从那座所谓的常羊山离开之后,女子都可以感觉出,男子的实力似乎极大地提高了,或者说:恢复了?

不仅可以腾云而飞,而且几乎转眼就到另一个地方,而每到一个地方,男子都会用简单而粗暴的方式逼出一些明明开始没有的东西,譬如一个五彩晶莹的彩螺,比如一个好像星星的圆圈,还有很多,女子看不懂也没见过的东西。

可是,这些东西好像都不能让男子如意般的,女子只见他眉头愈发紧缩,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凶意,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女子十分不安。

是不是什么事情发生了?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

女子总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男子迅捷而烦躁地一遍一遍地重复同一个行为,不言不语,只是看着。

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怕扰了男子的事,只能静静地看着。

天色渐黑,女子竟在男子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看到一丝狰狞,而速度也愈发地块,当夜幕中挂满了繁星,男子带着女子终于行至一虬枝满布的深林,男子满是阴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

还是同样的动作,女子不一会便看到一个不满黑气的东西出现在他们眼前,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是,之前见过的那么多奇特的东西,女子却深深地觉得,所见之物,此为尊。

“还好还剩一个。”男子低低地叹息一声,也没什么动作。

“走了一天,饿了吧,我去猎只山鸡过来”男子让女子拾一些干柴,不要乱跑,转身便去深林之中逮了两只特别肥的山鸡,看样子,都胖得飞不动了。

女子乖乖地生火,男子则手脚利索而娴熟地给这两只肥鸡除毛洗净,两人都各自忙活着,一时无话。

当山鸡被搁上火架,慢慢冒出滋滋的油香,火焰噼里啪啦地映照在两人的脸上,一个不安而无措,一个坚定而无奈。

……

“来,吃吧,熟了。“男子从火架上把已经烤熟的山鸡取下来,看着女子小口小口,有些心不在焉地吃着,平日总是挂着羞涩而清浅的笑容的脸上此时满是担心和恐惧。

男子心底叹息一声,本以为是救了你,哪知竟是害了你。

不过,你可以夺我一次,我如何可能让你再欺我二次!

想到这里,男子看向女子的眼光愈发坚定而温柔,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或许是男子的眼光太过炙热,女子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一片。

男子顿时笑了……

天色愈发昏暗,女子总觉得心里跟有白蚁爬过似的,她感觉到,今日的男子和往日分外不同,想开口,可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又难受又焦急地默默无语。

跳动的火焰慢慢暗淡下来,雪花在这对静谧的男女眉上、肩上,堆成一排风景。

“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终是男子打破了沉默,拉过女子有些紧张的手,抬步迈入了阵中,一番辗转前行,男子将女子放在一颗巨大的长满金色树叶的梧桐树下。

“凤凰神木,足够抵御三重天威了。”男子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女子没听清,以为男子是跟她说话,有些疑惑了看着他:“什么?”

男子十分温柔十分不舍地笑了笑,摸了摸她有些湿漉漉的头发,缓慢而温暖地对她说:“没事,我一会出去一下,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乱跑。”

说罢用一种女子看不懂的微带坚决而不舍的眼神看着她,女子总觉得心底有些不安,而且,刚刚她想了半响,总觉得有些话,应该和男子说清楚,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她想有些事还是说清比较好……

想到这里,女子不禁脸红了一下,倒也没有多在意男子今晚的异常。

见女子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同,男子有些遗憾又有些欣慰地笑了笑,摸着女子柔软的发丝。

“谢谢你。“男子忽然俯身,抬起女子有些心不在焉的小脑袋,温柔而不舍地轻轻吻在女子柔软粉嫩的唇瓣上。

女子的小脸顿时变得一片血红,樱唇也无意识地微张,只一霎,女子便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液体说着自己的唇划入自己的口中被她吞了下去。

“这样,我就放心了。“男子有些不舍地起身,脸色不知为何,微微透着一丝苍白。

男子看女子还有些呆愣愣的,最后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恋恋不舍地转过身。

“我走了,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知道么?”男子认真地叮嘱道。

女子则是无意识地点点头。

男子最后看了女子一眼,转过头大步而去。

谢谢你。

谢谢你这段日子对我的陪伴。

谢谢你。

谢谢你这段日子让我感到温暖。

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亲手做的鸡,真得很好吃,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

谢谢你谢谢你……

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我马上不能再陪着你。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对不起,让你饮了我的血,却将你本该拥有的未来一起抹杀了。

不过,男子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嘲讽而无惧的笑意,给不了你未知的将来,但,我至少会换你一个平安的明天。

……

男子一步一步地向阵中走去,行至阵中位置,男子毫不犹豫,面向东南方向,屈膝半跪,地下他那骄傲的头颅,沉声道:“求大人庇佑。”

有风轻轻吹过,但却没有带来一丝回音。

男子依然坚定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似是从风中传出一声叹息,一阵悠扬而古朴的琴音从阵中娓娓袭来。

男子送了一口气,抱拳道了声谢,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女子所在的方位,转身便朝阵外而去。

“大人,九重天威,一路好走……”

言罢,原本清幽恬淡的琴音瞬间变得好打而激扬,如同金戈铁马的战鼓般重重敲起……

……

其后的画面,这里并没有记忆,青衣只看到阵外不断有古林虬枝般粗的天雷一个接一个地将法阵照亮,而女子,一下子好像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红着眼睛不断地在原地打转,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却始终十分听话地呆在古朴寂静的梧桐树下,不敢踏出半步。

最后一个画面,青衣看到,女子忽然脸色一白,呕出一口血,直直地昏了过去。

……

《山海经?海外西经》有载:“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第四十三章 莫道不消魂

看到这里,青衣已不忍再看下去,一个人生活已经足够痛苦,一个人生活,还要面临一个无望的等待,对那女子来说,该是何等巨大的折磨啊!

青衣此刻的心情颇为沉重,直觉得男子和女子的相遇、同行、知心、离别,都仿佛是命运对他们开的玩笑,那么的不真实,却偏偏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他们何其无辜,何其无奈,当那个男子恢复记忆,知晓自己必须离开这个琉璃般的女子时,该是有如何的绝望而愤恨,可是,不能说,不能表达,那个小鹿似的女子如若知道,定是哭得心肠玉碎,如何能让她知晓?

那男子,怕是一位上古的神君,只不过,很有可能,是一名遭了天罚的男子,身首分离,一旦身子从封印中获释,那么,便会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但是,命运和天意使然,走出封印的那一刻,便决定了他的结局,那些失去的记忆,总有想起的一天,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地,而男子,正是在这些残缺的记忆,或者说,天意,让他来到了宿命终结的地方,常羊山,身首相合,还有什么记忆想不起来呢?

而现在,青衣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女子可以以人类之身,在这古阵中存活数百万年,怕是那男子之前两滴血的缘故,第一滴血,剥去了她与这俗世和三界的关联,让她免于阴司追捕的同时也失去了应有的未来,更让她和他结为了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第二滴血,怕是男子将自身一半的力量通过精血转给了女子,以防女子在他经受天威时,被天威的余力波及而因不能承受而死去,而梧桐木本有凤凰木,那古阵中的那株,怕都成了神了,更何况,这个上古法阵,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防护罩,护住男子或许不行,但,护住女子,如若阵主同意,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而,到最后,女子不过是呕出一口血昏过去,而不是被男子牵连死去,只是,这种无望而无果的等待,最容易让爱衍生成恨,爱而不得,思而未及,在那么悠长的岁月里,支持女子唯一的信念,早已不是对男子归来的等待,而是对男子久不归来的怨恨。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法忘记的,不是一段怦然心动的爱,而是蚀骨铭心的恨,爱可放,恨,却不能忘。

这恨杀阵中的女子,怕是一直不曾忘记那再也不曾回来的男子。

……

青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种刻骨铭心的痛,同时深深地刻入了男女的心中,而这股痛,便只是她看了一遭,便已经觉得无法承受,逝者已矣,生者痛。

虽然不曾见过两人,青衣屈膝,恭敬地朝着西方施了一礼。

行完礼,青衣胸口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么沉重的命运和爱恨,她实在是不愿再去回忆。

只是,她现在却是在想,如刚刚女子记忆所见,这阵,是有主人的,不过,不像兀应那样的主,而是这法阵真正的控制者。

只是,这主人始终没有露面,唯一的线索,便是那记忆里的画面中的古朴琴音,这琴音和言语,竟能穿破时间和空间,让她这个百万年之后的来者听见,这要何等强大的神力啊!

“大人,九重天威,一路好走……”

竟是十分肯定,此一去,这男子是再没机会回来,但,同样,开了口,也便是应承了护住女子的请求。

现在青衣是有些明白了,这些记忆,怕都是这位大神让她看到,否则,以她现在的实力,如何有能力避开那追捕她的南岭怪叟,还能让她看到这些古朴的记忆,只是,这大神,为何让她一个初来的外人看这些?并且,按她之前所得到的消息,这阵中三人,其中两人,应该就是她刚刚看到的两个记忆的主人,那么,还有一个呢?

依照这个发展,那么,她接下来看到的,应该就是第三个人的记忆了,只是,阵中若真的按照兀应所言只有三人的话,那么第三个人,应该只剩下一个——神,上古大神。

青衣顿时觉得全身一凛。

总不可能接下来大神邀请她看他自己的记忆吧?

青衣瞬间觉得惊悚了!

周围的景色早已恢复到最开始的画面,只是,此时的天空早已是繁星点点,青衣叹了口气,回到现实,青衣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三天了吧?

三天,可是,她到现在,莫说丹成,丹材都丢了,时间也差不多被耽搁完了。

那一刻,青衣的心情都可以媲美这阴沉沉的天空了。

夜幕越发迷离,不知是何缘故,一向安静的草原竟然响起了蛐蛐儿、纺织娘的叫声,仿若人间的冬日围着火炉谈笑的一家人听着院内的虫鸣确嘻,可惜,青衣不但没感觉到这声响带来的安详,反而从心底感觉到一丝丝的凄凉和茫然。

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一刻,青衣心里真得乱糟糟的,一会浮想起食居被困的鹦哥三人是不是已经被妖将抓了起来,有没有受到虐待,一会又浮想起刚刚见过的两个的记忆,一会甚至还能想起杳无音讯的墨泽,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万一他真的成功地来到了不棷液,那自己现在还真是作茧自缚,自找麻烦。

这一刻,青衣感到史无前例的紧张和烦躁,一方面,她觉得自己这次完全是逞强自寻烦恼,一方面又担心万一墨泽那边不成,自己这边该如何是好,事都被自己搞砸了,难道她现在跑出去跟兀应打一架,然后逼他不得再对他们出手,可是,不说兀应答不答应,就是打架,现在的她,就是十个加起来也不是兀应的对手啊。

一想到这些乱七八糟,青衣的心口顿时就升起一股十分厌烦的无名火,青衣都怀疑自己这样是不是被刚刚所见的记忆给影响了。

叹了口气,青衣念了段清心咒,压了压心里的烦躁感。

只是……

青衣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忽然这么安静了,这么一想,青衣心里一个咯噔,四下一探,竟然发现原本自己立身的草原此刻已经全部变了样。

偌大的空间,空旷而无边,然而,仿若屋顶是由星空打造,无数的星辉从上空鳞次洒下,映照着这深邃的房间愈发神秘高远。

而在这空寂的房间正中央,赫然摆着一个巨大的青翼彩纹蛋!

巨大,古朴,孤独。

“咔嚓!”

青衣的眼睛瞬间瞪到最大,满脸的不可置信,小嘴更是不由自主地张了起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破壳而出的青颈凤凰,明明就是刚刚出生的她啊!

第四十四章 帘卷西风

原来她就是这么出生,不是凤凰孵出,而是天地衍生的!

看着朝凤殿瞬间涌入的熟悉的长老面孔,青衣忽然释然地笑了笑,她现在明白了,为何从小到大,自己身为凤神,明明也属于凤凰一族,可不论是谁,对她待她,更多的是敬,而不是爱。

所以,她从出生起便十分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也十分羡慕堂妹须提自小被长老们捧在掌心里。不论是对是错,长老们都会用十分宠爱的眼光看她,可是,她确实从小便被告知自己是不同的,不能像普通的族人那般任性放肆,而是作为上古神鸟的遗脉,时时刻刻就要以唤醒上古血统为己任。

她也试图反抗过,她偷懒、她耍赖、她捣蛋,她上课的时候用凤火烧白须师傅的胡子,说到小时候的劣迹,她的这些事,可比鹦哥精彩多了。

只是,不论她做什么,既不会招来长老和族长的责骂,也不会迎来他们失望的眼神。

有的只是略带尊重的劝告和淡淡的谨慎。

从那一刻起,她知道,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出生不同,身份不同,所带来的生活和待遇自然也是不同的。

从那一天起,她将所有对爱的渴望全部一次压在心底,开始换一种眼光和视角观察这个世界,不再强要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或许便是所谓的放手吧。

她便得愈发淡然,长老们对她也愈发满意,而最重要的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发现,她心态转变之后,修为竟慢慢地提高了,而在两万年之后,她便能在通天阁中行进一步。

只是,没有谁知道,没有人问过,她也不曾跟谁说过。

直到后来,她独自一人在外行进时,在一个变异灵芝底下捡了一颗五彩的鹦鹉蛋,她见那蛋灵气馥郁,又生得好看,便一时起了心思将它捡了回去,这便是后来的鹦哥儿,只不过,或许是她自己少有人管的缘故,她对鹦哥也是放养,当然,肯定不是不关心,相反,她十分关心她这个一手养大的孩子,只是,或许是太过宠爱了,再加上自己的不成熟,便造成了鹦哥如今的粗神经加冲动的性格,莽莽撞撞,像个永远长大不的孩子。

再后来,便是胡为,至于阿三,是在自己五万岁的时候,自己常呆的梧桐树下的一个石块化灵而成的。由于是灵石开化,本身不善言语,且在法术的领悟上要远逊于一般的仙灵。哪怕青衣亲自教导,五万多年的时光,他的法力还不及胡为的一半,不过,和其他仙宫的那些装门面的仙侍却是高出太多。

因而,哪怕她驱走了朝凤殿帝昊和凤族送来的所有的侍从,她也从不担心有人敢在她的殿门前撒野,她的家人,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软弱之人。

也或许是她的纵容,在帝昊为了自己的野心意欲迎娶须提联合凤族的时候,他们才会在自己决定封印朝凤殿私自下届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致赞同,咕噜噜一溜儿全跑了。

只是,青衣苦笑,当时的一时冲动,除了是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尊重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那从小被压抑在心中的对须提的微微的无法抹去的嫉妒。

可是,有些东西,是羡慕不来的。

况且,她羡慕的,从来不是须提可以得到帝昊的另眼相待,帝昊,从来不是她的良人,她羡慕的,不过是,她拼尽全身气力去争取的,她却那么轻而易举地便得到了。

只是,不甘心罢了,对啊!

不甘心……

青衣想到这里不禁勾唇笑了笑自己,自己这心态,真像人间所说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孩子啊,现在想来,真得是分外幼稚而可笑。

青衣摸了摸已经不再会因此而剧烈起伏的胸口,轻轻地笑了,如今,算是真正释怀了,人啊,如果不亲眼看见,总是很难用感觉和语言说服自己。

她也不例外啊!

放下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执念,青衣瞬间感觉轻松不少,不是那么忽然从劳累中突得休息的松懈感,而是感觉身上的大山忽然轻掉不少的放松感,这一刻,连心情都跟着放开起来。

青衣笑了笑,抿唇继续看下去,既然是看她自己,她也就不用心虚,还可以好好看看,这些年的自己,到底是如何走来的,而她到底又是怎样的人?

或许是由于观者乃记忆本人,这些画面都进展得很快,青衣看见,在她五百岁化形之后,便被送回了朝凤殿,所有的长老乃至天界任何人,未得允许,是不得进入了,不是不想进入,而是根本进不来。

朝凤殿作为上古遗脉所居之处,确实有它的不凡之处。

宫殿本身不仅是一件上古神器,整个朝凤殿也设下了水火不入的上古阵法,除非上神资格的人或者青衣同意认可的人,不论神魔,未得允许,谁也不得入内。

当然,青鸟血脉降世的当天除外。

上古血脉降世,必得凤族全族之力相护,方能使其安然褪羽化形。

在这一点上,青衣十分感激他们。

离开了凤族的族内,青衣便独自回到了朝凤殿,没多久,天界和凤族派来的侍从便也紧接着到来,不过,那时候的她还在嫉妒须提的宠爱有加,故而,对凤族和天界派来的任何人,她都找理由给他们赶走。

一个不留,只有自己。

当然,气头过了,她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往凤族跑,在那时候她的心中,凤族才是她的家,朝凤殿什么的,不过是代表她的身份不同罢了。

只不过,刚好,她弄反了。

朝凤殿,才是她的家,而凤族,她能自由来去,不过是由于她的身份罢了。

在这段飞快闪过的记忆里,无数次出现了须提的身影,巧笑的,顾盼的,害羞的,嘟嘴的,赌气的,一个一个,都神气活现、骄纵非常,而她,青衣仔细看了看,她就像是一个眼巴巴的看客,眼馋的不行,却偏偏抢不到。

青衣看出鼻头微酸,勾起嘴唇轻柔地笑了笑,原来,当初的自己,便是用这样可望而不可及的眼神仰望须提的啊!那么渴望!那么羡慕,那么多的求而不得,难怪啊难怪,难怪须提自小到大,在自己面前永远是最自信最骄傲的,原来,都是自己造成的。

画面还在继续,青衣低下头,鼻头忽然有些发酸,不是不难过,不是不在意,只是,不属于自己的,再怎么争取,还是不是自己的……

第四十五章 儿时玩伴三两人

青衣抬手抹去了从眼角滑出的一滴眼泪,傻傻了笑了自己一下,她啊,不论修为有多高,不论及天道有多远,感情这个东西,都不是她所能舍弃的,再者,如若真真舍弃了这些珍贵的东西,就是修成真神,又有何意义,连喜怒都没有感觉了啊!

修为,从来不是生命的全部,她一直记得,朝凤殿的手稿中,一个故去的先辈所书之言:修行之人,永远要记得,自己选择修炼的最初的目的。

是啊,最初,你是为了什么而选择了这条路呢?

青衣笑了笑,目的?她呀,没什么目的,修炼也从来不是她做事的最终目的,而是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实力和基础罢了,她不像三界其他的妖神之类的,意欲使自己的法力横扫三界,唯我独尊,她没那份野心,也不想因此而失了内心的那份平静。

高处不胜寒,不是说高处无人陪伴,而是,到达了修炼的一定高度,到达了修炼的目的之后,你的生活便再也没有这么一个目标再让你满心热忱、赴汤蹈火地为之奋斗不息,寒,是寒在自己心里。

对她而言,延续这样温暖花开的日子,便不再有其他的所求。

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了解罢了。

画面依旧像翻书般快速行进着,青衣虽然少不知事,但敏感的天性多多少少也她知道了,凤族,并不是她的家。

这个认识让那时的她十分难过,也十分尴尬,原来,一直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往那边跑罢了,别人,并不见得喜欢自己。

小孩子总是敏感而多疑的,更何况,青衣本身极为倔强。那次独自一人离开凤族之后,青衣回到朝凤殿便再没有去过那里,而是慢慢地逼迫自己,一点一点、一天一天地习惯一个人,慢慢地,或许真得是那时候倔强,她竟真被自己逼得安静了下来,不再埋怨,不再羡慕,不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将所有的不该有的情绪,全部压到了心底最深处,一心一意地只是修炼,那时候的修炼,不为了别的,只为了忘却。

青衣看到画面中那个抿着嘴唇强迫自己坐在通灵阁中的小小的金色身影便不由自主地笑了,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犟啊!

她还记得,在自己初初逼自己修炼的那几十年,须提见自己竟不再去凤族找她,竟一反常态地到朝凤殿来寻她,只不过,刚刚被伤了自尊心的自己,明明心里又高兴又得意,可偏偏那份骄傲逼自己在屋里来回踱步,也不让自己给须提开门。

须提本就是小孩心性,又不过是不习惯罢了,来了几次见青衣不打开法阵让她进去,觉得无趣便也不再去了。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很是怅惘后悔了一阵,一边说服自己说人家专程找你玩就都不去,太不给须提面子了,一边又对自己说不能就这样认输,其实,这哪是再跟谁较劲,真正在乎自己心中想法的,不过自己一个罢了。

就这样犹豫踌躇自我怀疑了良久,久到有一天,她忽然意识到,须提自上次之后,已经有数十年不曾来了,而自己,竟然干巴巴地什么也没干,等了她数十年。

那一刻,也不知道是被自己蠢地,还是觉得自己被伤害了,青衣躲进锦被里嚎啕大哭了好一阵,哭过之后,便彻底闭关了,这也是她自回到朝凤殿以来,真正意义上修炼的开始。

这一闭关,便是一万多年,待她醒了,便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仿若缩水了,胳膊腿儿都露了出来,外面有人敲门,执着而缓慢,青衣,也便是被这敲门声也震醒得。

或许是时间的缘故,闭关醒来的青衣,忽然便如同长大了般,看山山美,看水水灵,曾经让自己觉得十分厌烦的朝凤殿,这次再看,竟又是一番风景,而那些被强按在心头的不甘倔强,似乎,也没那么让她难过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青衣换了衣裳便打开了法阵,只因为,法阵外,敲门的,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天帝帝昊。

青衣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那时候,帝昊比她还要小那么一点点,都是小孩子上,但,他是自己未来的夫君这回事,青衣却是知道的,不过,仅限于知道了,无悲无喜。

每一届上古血脉都是天后,这是天界仿若约定俗成的规矩,青衣从出生灵识打开便知,故而,在青衣心中,虽然对帝昊说不上感情,但还是知道,这人,是未来陪自己终老的人。

故而,青衣打开门,看到几乎吊在帝昊胳膊上的须提时,不得不说,那份迟来的冲击,还是让她有些眩晕。

一种儿时的被唤作羡慕嫉妒的愤怒,在那一瞬间几乎冲昏了她的头脑。

是不是,我所有的东西,你都想抢去?

还是,我什么都没有,除了朝凤殿,什么都是你的?我才是外来者。

那一刻,青衣真得有过这种想法,很难过,很悲哀,让初次见她的帝昊都有些诧异,为何初见,摩诃便这般不悦?

顿时心下也有些不喜。

他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他人的脸色。

青衣也不过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便掐着自己的掌心招呼他们进去,一万多年的闭关,让朝凤殿中的灵果都熟的姹紫嫣红,灵气四溢,正赶上他们进来,青衣便随手招了一些年份比较久远、算是比较珍奇的果子招呼他们。

哪知这一举动却又暗暗惹得帝昊不快,没有特别的迎接,没有专程的招待,不过随手招呼,这些青衣的无心之举,却让这个从出生起便立于天界顶端的男子十分不高兴,不过,想到这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帝昊好歹压住了心里的那份不虞。

青衣不是傻子,相反,见了一面,也没放在心,她本就较一般人敏感,她自是感觉到了帝昊心中不小心流露的一丝不悦,只是,她心里还念着刚刚那副刺眼的情景,有些心不在焉,连言语都很少,这倒惹得一同赶来的须提分为高兴,她本就想着表姐是一个木讷眼少的人,果然这一见面就让帝昊不高兴,果然还是她冰雪聪明惹人爱。

见青衣表情淡淡的,帝昊强压着心头火,礼节有加地开口,这也是他今日前来的目的。

“摩诃,摩谒今日前来,是想借阅一下殿中的古籍,还望……”摩谒是帝昊的小名,跟人间男子的字很像,由于摩诃和摩谒本是天地盟约下承认的夫妻,虽未成婚,但互相称呼,却是可以用小名以示亲昵的。

只是,摩谒这话,却是说得极不客气。

朝凤殿中的古籍手札,本是专门供给上古血脉传承者参阅的,不得外借,不得强取。这是天界人人公知的条理,哪怕天帝是上古血脉传承者日后的夫君,成婚之后,不得天后应允,也是无法参看。

不说摩谒本为天帝却不遵循这一条例,那理所当然的口气,更是让青衣面色一冷,本来看他和须提同来就没什么好感的青衣此时更是让他觉得他自以为是、不知规矩,起身拂袖,语气冷肃地回到道:“天帝是不知我殿中的古籍不得外借,还是明知不得参阅却依仗自己的身份想明知故犯、知法犯法,强取古籍?”

这话说得直,一点面子也没给帝昊留,而且恰恰便是帝昊心中所想,他本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想来找青衣索要,料想以自己的身份,青衣是不会拒绝的,哪知青衣如此回复,帝昊顿时又羞又恼地涨红了脸,口不择言地反驳道:“你将来是我的天后,这朝凤殿日后也自然是我的,我不过提前拿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不对的?”

“你的?”青衣一声冷笑。

心中对他的反感顿时如天界弱水,连绵不息。

其实现在想想,不过是小孩子的脸面过不去,帝昊身为天帝,自不是愚蠢的,本来前来借读古籍就打着私心,故而被青衣这么毫不掩饰地戳破,自是恼羞成怒,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故而致使他口不择言、出口伤人。

而那时的青衣,还没学会所谓的语言艺术,不对就是不对,再加上心情不佳,自是没心思顾忌一个打她古籍坏主意的人,这口出恶言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样一来,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初次见面,便闹得十分不愉快,须提则是被青衣忽然发脾气吓了一跳,一时小姐脾气上来,出口就指责青衣:“摩诃,不过是几本破书,帝昊都专程来找你借了,你干嘛不借,再说,他又没说错,将来你们成婚了,你的还不是他的。”成婚这一词,本没有什么,经须提一说,倒显得酸溜溜的,分为不舒服。

青衣顿时被气笑了,几本破书?呵呵,这两人是搭起伙儿来气她的么?难不成,还真以为朝凤殿就她一人就任人欺负了?

青衣长袖一挥,面试讥诮而冰寒,“既如此,摩诃就不拿这几本破书出来献丑了,免得辱没了两位的身份,另外,吾乃上古青鸟血裔,天地之间唯一的上古血脉,须提小姐如今怕是修为还不到仙君,摩诃二字岂是你能随意叫的?麻烦下次注意一下自己的辈分,免得我处罚了你,族长还怪我不通情理!至于天帝大人,世事多变,白云苍狗,话还是不要说得太绝对的好,免得说了大话遭天谴,更何况,就算你我二人日后成婚,我的还是我的,跟你也没有半分干系。”

青衣说完,丝毫不顾及二人已经铁青的脸色,振臂一挥,便将两人强制弹出了朝凤殿之外。

余帝昊与须提二人,又羞又气,站在门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

青衣看到这里不禁摇摇头,那个时候的自己,自尊心太强,太敏感,帝昊也不过是个一万余岁的小孩,身份使然,说话没有分寸也是正常的,可是,青衣刚准备自责两句,然而忽然笑了,他是小孩,可是,自己那时候,好像也是小孩啊!

小孩之间的闹性子,本就没必要在意。可是偏偏,自己硬是将它放在心里数万年,自己是不是真得很小气?

青衣挑挑眉,有些心虚地勾了一律发丝,小气么?

呵呵……

不过,这事,不仅她记着,帝昊和须提估计也没忘。

虽然自己后来都长大懂事了,没有谁再将此事重提,但,这并不代表忘记,反而象征着,这事情,已经说不开,只能永远的埋在心底,抹不去。

三人长大之后,自不会真得因此不再联系,相反,同在天界行走,岂有不来往的?

到后来,青衣心情好时,还会时不时邀请须提和帝昊到自己宫中坐坐,虽然依旧是古籍不借,但若是有什么修行方面的问题,有着先天优势的青衣从来都是不吝啬的,除非是上古秘辛或者不能言说之事,青衣都是笑眯眯地给他们解答的,当然,青衣自然也有修行上的难事,而长大后的帝昊,总是十分沉稳平和地给青衣解答,至于须提,青衣一直有些不解,明明是凤族嫡传血统,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修为一直停留在仙君水平,这几万年过去了,也没见得增加多少,着实让人奇怪。

不过,虽说修为不增,但凤族天生的高贵气质,不得不说,却是在须提身上得到最大程度地体现。

温婉大方,仪态端庄,仙气凛然,威仪得体。

这份气质,让一直淡若清云的青衣都十分感叹,真是美啊!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青衣有时兴致来了,也会趁着天色,独自一人在天界闲逛,无目的、无终点的逛,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去得最多的还是人间,因为,人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表情?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每一样,都吸引着无数人为人奔走不停。

去得多了,青衣也就常常捞一些话本子回来,闲来无事,一个人在宫里无聊,便翻一翻这人间的话本子,渴了就饮些仙露,饿了就摘些果子,在没捡回鹦哥儿以前,青衣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种本事,叫做做饭!

第四十六章 做饭这回事

青衣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把鹦哥捡回来纯属因为那时候的鹦哥所在的蛋长的分外好看,加上青衣认为自己是不可能把这个蛋给孵出来的,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地捡了回去,放在自己修炼的房间,任灵气滋养孕育,加上一点点的好奇心,青衣时不时也会过去偷瞄两眼。

故而当鹦哥破壳而出的时候,着实把青衣吓了一大跳,她是真得从没想过,自己捡到的这颗漂亮蛋,是真得可以孵出东西来的!

看着那嗷嗷待哺的黄色鸟喙,青衣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这是要吃东西么?”青衣一慌,随手一招取下朝凤殿里的灵果,急匆匆地朝还站不直身子的五彩鸟儿送去。

哪知,刚递到鸟儿身边,青衣便讪讪地缩回来了手,那啥?果子太大了,放跟前就把整个鸟儿的身子给挡住了。

青衣顿时惆怅了,看着小家伙扑腾着还站着蛋液的湿漉漉的身子在案桌上歪歪扭扭地行走,仰着脖子嫩生生叫唤,她实在是不忍心,可是,这该怎么处理呢?

看着小家伙在一边被湿漉漉的蛋液滑到,青衣想了想,一个清洁咒过去,瞬间把原本粘到一团的鸟羽清理得干净清爽。

干是干净了,可是,她还在叫,是肚子饿了要吃东西么?可是,她吃什么呢?

青衣一下子觉得有些尴尬,她出生的时候,好像也是鸟身,凤凰嘛,可是,她那时候吃的撒来着?

呵呵,青衣背过身干笑两声,她不记得了。

于是,面对嗷嗷待哺的五彩鸟儿,青衣只好颇为肉疼地拿出一瓶好不容易收集的灵露,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滴到那软软的鹅黄色的尖喙中。

小家伙似乎觉得味道不错,砸吧了一下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又瞅着青衣手里的玉瓶。

青衣眼角一抽,真识货,她收集了一万多年,就收集了这么一瓶……

舍不得啊!

舍不得是舍不得,但青衣还是忍着心痛小心地将小瓶倾斜,对准那尖细的小嘴,小心地往下倒……

哪知,一滴还没有倒出来,那原本瞪着大眼张着小嘴的小家伙身子一歪,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青衣吓了一跳,把小瓶往旁边一扔赶紧把那小鸟抓到手里仔细检查。

好好的,咋晕了?

结果……虚不胜补……

话说那小鸟就算是天地灵物,但好歹是刚刚出生的,不论是身体还是灵识都幼弱得很,你这灵气四溢的灵露,话说,你就是自己喝,也是一次一滴吧,好像刚刚某人是打算直接倒的……

青衣汗……

心虚啊……

这才捡回来的,还没化形就被自己弄死了,这要是传出去,那她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结果证明,小家伙身体还是不错,在青衣束手不测的情况下,晕了十几天便神气活现地醒了过来,张口第一句便是:“娘!”

青衣本来刚刚还在赞叹这小家伙天分真好,这么小便能安然无恙地吸收着天地灵露中的灵力,虽说没有吸收尽,但却可以隐于体内而使之不能伤害自己。这不得不说是件很有天分的本事啊!

只是……

青衣额角微抽,“我不是你娘。”

青衣汗,她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有本事生出你呢?

“娘!”

“娘!”

“娘!”

……

小家伙可不管,扑腾着漂亮的小翅膀,稚嫩的嗓音叫个不停。

青衣无奈,索性就当没听到,本打算将其送到太君那里养着,将来长大了做个小丹童也是不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干净的大眼睛叫着自己”娘“时,青衣心口忽然划过一丝不舍的情绪,算了,捡都捡回来了,就养着么……

于是,小家伙作为三界第一个除青衣之外的外人,正式入住朝凤殿。

只是,说实话,青衣自己都是个十分惫懒的家伙,朝凤殿只有自己的时候,由于赶走了前来侍奉的仙侍,故而吃喝都是自己殿里的灵果琼浆。

长大这么大,从来没有做过饭啊!

其实青衣也算笨的。

一方面,由于鲜少与天界他人交流,故而除了几个少时的老师,基本都没有朋友,这时候碰到这样的难题,也没有一个可以问话的人,另一方面,她只是看小家伙吃不了果子喝不了她果浆,便心思飞转到她自己看过的人间的话本子,什么”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母称儿干卧,儿屎母湿眠。”、“母苦儿未见,儿劳母不安。”等等等等,都是人间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女含辛茹苦地将之养大的故事,写的又心酸又不容易,每每都看得青衣感叹连连,便想着小家伙肯定也是要吃得怎样怎样的,自己肯定不能把她给饿着了。其实,说到底,都是小家伙那句“娘”害的……

于是,一向慵懒淡若的凤神,为了这个睁开眼便叫自己“娘”的小家伙,一反常态、狠下心来,日日偷偷往人间跑,用隐身诀躲在酒肆、茶楼和普通百姓的厨房边上偷学技艺,并偷偷捎了一整套人间的锅碗瓢盆到自己宫殿里,每学得一道菜,必然立马腾云驾雾赶回殿中,铿铿锵锵地在自己的厨房里一阵捣腾。

而可怜的小家伙,在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所吃的所有食物,全部都是青衣用偷来的技术、偷来的食材做出的令人闻之色变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小家伙灵智渐开的缘故,还是青衣那让人实在是恭维不了的食物,小家伙在吃了青衣亲手做的饭菜一个月之后就再没叫过青衣一声“娘”,这让兢兢业业、含辛茹苦喂养她的青衣又是难过又是欣慰,欣慰的是终于不叫她娘了,等她大点也好带出去了,可是,不叫娘了,怎么总有种嫌弃她的感觉。

那不是感觉,是真嫌弃……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青衣在厨艺一行上有颇高的领悟能力,三个月之后,便基本再没下届过,甚至偶尔能用殿中的一些果子给小家伙做一些果物,而小家伙,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每次到吃饭的点,都张着翅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靠近。

似乎有人陪伴的时光总是过得十分快,几十年的光景如流水般从耳边一晃而过,鹦哥儿也早已化形成人,整日“姐姐”地追在青衣屁股后面,既可笑又可爱。

而说到“鹦哥”这名,也是青衣取得,从名字就可以看出,青衣是个多么惫懒的人了,小家伙的本身便是五彩鹦鹉,身披彩衣,叫声婉转动听,是人见人爱的一种吉祥物,小家伙化形的第一天,便是拉着青衣的裙摆,弯着眼角,奶声奶气地叫她,“姐姐”“姐姐”的,听着比“娘”舒服多了。

只是,小家伙对自己的称呼有了,小家伙却还没有名字,对于青衣“小家伙”“小家伙”的叫唤,这小身子的主人也破不满意,直摇着青衣的手指尖要改名字。

奈何青衣凝神盯着那满心欢喜和希冀的彩衣小姑娘半天,脑袋里浮现的却是小家伙破壳而出那天的形象,于是“鹦哥儿”这词想也没想便从青衣口中蹦出。

一旦有了可以称呼的,青衣瞬间便歇了再改改,改得好听点的想法,拍怕小家伙的脑袋,捏了捏小家伙听到名字后苦巴巴地脸,又肯定地唤了声“鹦哥儿”,便转身施施然做晚饭去了。

只因为,美食吃多了,让她现在再回到自己以前那种餐风饮露的状态,她还真接受不了。

人啊,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尤其是胃。

第四十七章 前尘往事皆成烟

不过,好在鹦哥儿是个容易满足的(只在青衣面前),又擅长交际,在青衣把她带出去玩了一次后,她便迅速地和天界各色人等“打成一片”,这让一向“君子之交淡如水”奉行无为主义的青衣每每都被气得额角直抽,只因为,这小家伙所谓的“交际”便是一语不合就和人掐架,可是,小小年纪掐不过就算了,偏偏每次别人还没有打到她,她就立刻放出青衣的名讳,直说你要是打我就是欺负凤神,气得天界一众神仙都敢怒而不敢言,使得本就朋友少得可怜的青衣更是成了天界一时“臭名昭著”的人物,纵容宫中人肆意妄为,胆大妄为,欺上瞒下……

这让偶尔一次隐身出门踏青的青衣不小心听到后差点一个跟头从云上面跌了下来。

这青也别踏了,青衣怒气冲冲地回去,关上殿门,好好地“教育”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整整一天。

而自那之后,小家伙果然不再随意和人挑衅,但,手脚不动了,嘴上功夫却日渐上涨,天界人人几乎都被她荼毒过,可是,嘴张人家身上,人家都不和你掐架了,话你还能人家不说。

于是,曾经门可罗雀的朝凤殿,时不时便有以喝茶聊天为名义的仙家神君来找青衣聊一聊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弄得向来喜欢清净的青衣一时头大如斗。

青衣实在是没办法了,打她舍不得,骂得她又担心让小家伙伤心,只好以修炼的名义,把鹦哥关在殿里,锁了个数百年不让出门,买了一堆人间的话本子给她打发时间。

不过,这关了数百年,鹦哥儿修为不见得上涨多少,这脑子倒是倒退了不少,青衣一时内流满面,再也不让孩子看这种坑人的假故事了,这孩子看完都变傻了!一点都没有以前的灵活儿劲儿了。

青衣狠狠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把火把这些话本子忍痛全部烧掉,把看书看得傻愣愣的鹦哥儿也破天荒地丢出了殿外,让她自生自灭去。

不过,让青衣欣慰的是,这孩子还没有太笨,出去不过两天,又给她惹了一堆麻烦出来。

看着殿外再次光临的仙家神君,青衣顿时觉得十分欣慰,小孩子,这样子才对嘛!

天界从此“永无宁日”……

而在这段时间,托鹦哥儿的福,帝昊和须提更加不愿意来朝凤殿了,除了那些开始还以为青衣会再次出手管教的仙家们,青衣算是彻彻底底享受了一把清净自在的生活,或许是心境的缘故,青衣的修为竟然得到了飞一般提高,这让玩的不知人事的青衣很是诧异了一把,不过,怎么说这都是好事,青衣自然是很高兴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几百年看话本子的缘故,虽然鹦哥现在依旧聪明伶俐,只是,看人看事总是分为地情绪化,出去一趟就能给青衣数出一串天界的负心仙子、薄情神君来,这让一招走错的青衣悔不当初啊!

不过,闹是闹腾,青衣却觉得日子过得比以前充实了许多,于是,姐妹两个,常常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在天界撺掇,偷窥、戏弄、听墙角,他们没少干,只不过,有鹦哥这个挡箭牌在,从来没谁怀疑过青衣……

这也算捡回鹦哥的一种福利?

鹅儿唼喋栀黄嘴,凤子轻盈腻粉腰。

深院下帘人昼寝,红蔷薇架碧芭蕉。

这种闲适而单纯的生活在青衣再一次捡回胡为后彻底结束,如果说,捡回鹦哥儿是因为那个漂亮的蛋,那么捡回胡为,青衣真得得说,得益于那段时间她和鹦哥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在看到胡为那么惹人心疼的模样,青衣顿时豪气上脑,一股脑就顺手把他给捡了回去……

不过,说实话,刚刚捡回来青衣就后悔了:

这孩子可不是像鹦哥儿那样无父无母天地所生,看样子他虽然不讨喜,但万一人家爹娘找上门来怎么办?

再者,这孩子身份也是个问题,胡族皇者,可不是普通的仙家,这是个大麻烦啊!

最重要的是,他们家的那个小家伙,从她把他捡回去起,就一直斜着眼睛看着胡为。

……

于是,两个家伙在第一个照面打下后,就迅速地结下了梁子,青衣不知道是该说鹦哥惹麻烦的本事见长,还是说这只小狐狸完全不懂得能屈能伸、审时度势,这都到人家地盘了,还昂头挺胸,满脸的不屑一顾和傲娇,她知道你这是自我保护也就不计较了,问题是,你看鹦哥像长了一副聪明的脑袋的脸,你跟她计较个撒啊……

而从那时起,青衣的朝凤殿便成了真正的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常常是她还在为中午的膳食吃什么,朝凤殿的外间便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到处都是飞沙走石、火烧水浇的声音,气得青衣手一抖,一锅菜便成了黑炭……

偏想殿中自从有了胡为之后,青衣便再也不曾去其他仙家的宫殿闹腾了,整日窝在殿里和胡为斗嘴掐架,殿外的庭院被青衣用法术复原一次又一次,到后来直接放弃了,算了,你们随意吧,我不管了……

朝凤殿从此便更加“热闹”了,而天界一干曾经被鹦哥儿荼毒过的敢怒不敢言的仙家却顿时弹冠相庆,巴不得胡为永远就呆在朝凤殿中,这样,那个麻烦精就不会再出来捣乱了……

只可惜,他们这么想,别人可不见得……

在胡为在朝凤殿带了没多长时间,胡为的几个庶弟们便抱团到朝凤殿来找胡为麻烦。

青衣倒是无所谓,小孩子嘛,也不指望他们懂规矩,只要没欺负到她的人就行。

她不在意,可鹦哥儿可不这么想,话本子看多了,就是不好,虽然她看不惯胡为那一副死鸭子的嘴脸,不过,话本子说了,自己的人要自己保护,自己的人只能自己欺负,为兄弟两肋插刀,色字当前,义为先……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是,在胡为抿着嘴靠在朝凤殿院中的梧桐树上不说话的时候,鹦哥儿毫不犹豫地打着“姐保护你的口号”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朝凤殿,把那群胆敢在朝凤殿门前撒野的臭小子们狠狠地揍了一顿。

话说,鹦哥儿其实是认识这些家伙的,顾忌到鹦哥这家伙满脑子人间的话本子,青衣曾一度将其送到天界的学堂学习学习一些是人都知道的常识,哪知,她去学堂的第一天便被胡族的白尾给戏弄了一番,从此便跟狐族结下了血海深仇,殿外的几个都是胡族的内堂子弟,鹦哥斗不过白尾便整日欺负这几个,说起来,那还真是狐族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只不过,可惜的是,由于鹦哥儿的理解水平实在是太与众不同,就算学堂的仙家神君可以容忍她和其他的孩子打架,可是,却实在是受不了她一再在他们的课堂上提出一些让人吐血的问题:

“师傅,您说众生平等,可是,为什么您能欺负我们,我们不能欺负你?这不平等啊?”

一位师傅吐血,退下……

“师傅,昨天的那个师傅呢?我觉得她课上得比你好啊,为什么不来了?”

一位师傅吐血,退下……

“师傅,怎么是你?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来了?昨天那位师傅呢?我昨天回味了一下,觉得他上课比您好,怎么不来了?”

……

这课没法上了……

到最后,还是学堂的创办者,无须真人摸着雪白的胡须,笑眯眯地来到青衣殿中,和青衣喝了整整一下午的茶之后,才解决了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想知道怎么解决的?

这还用问么?以青衣的性情,自是二话不说,提着耳朵便又把这麻烦精拎回了殿中,算了,别人教不了,还是自己来吧……

可怜的青衣,在继厨艺之后,又开始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地学习,教育这个如此高深莫测的本领……

话说远了,话说鹦哥面目狰狞地出了朝凤殿后,那殿外的几个小家伙还在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嚣,直言让胡为滚出来,看得在殿内喝茶的青衣都有些皱眉,这胡族王室的教养,何时沦落在这个地步了?妻离再娶就算了,竟然如此纵容庶子,尊卑不分,就算是以实力定高下,可如此不知礼数,青衣都怀疑狐族这几千万年来的礼仪是不是都被他们当饭吃了……

而鹦哥可想不到这么多,她只知道他们竟然敢欺负她的人,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不知死活了!

于是毫不犹豫地上前便是一脚,嗯,一人一脚,虽说几人年纪相仿,但是,鹦哥本就是天地所生的灵物,本身根基好就罢了,虽说这么多年胡作非为,但法力却是在青衣的指导和调教下从来没有落下一点,因此,和三个人对阵,对鹦哥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打的鹦哥一时豪情万丈,直觉得自己就是人间那话本子上的救人于水火中的盖世英雄……

只是,这小鬼好打发,打不死就行,在青衣眼中,小孩子打架嘛,只要没打出事,那都不是事,再说,这打架都是相互的,这次是鹦哥打得过,就算打不过,青衣也不会帮忙的,小孩子的事,大人还是少插手的好……

可是,小鬼被打得鬼哭狼嚎地走了,这大人来了,才是真让人头疼……

第四十八章 还如一梦中

青衣真得十分不耐和这些人打交道,嘴上都说着道貌岸然的话,做起事来却一个比一个没有仙家风范。

这天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上古遗留下来的风貌基本上都只在口头能看到了。

胡族族长带着侍妾来的时候,青衣正在梧桐树下的靠椅下看先辈留下来的手札,而胡为和鹦哥正在她身旁不及十步的地方上演一天一次的掐架戏码,风轻轻吹过,青衣正看到“沐月取光”这一段,觉得日子舒适的不行……

就在此刻,法阵自动地反应让心情本来非常好的青衣一声哀嚎,这日子没发过了,好不容易今天静下心来看书,这两个小家伙来搅和就算了,你那么大人了也来找麻烦,是不是太闲了啊!

烦是烦,青衣还是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仪态大方地走了出去。

当然不会请他们进来,不说他们就是来搅局的,就以胡族这些天干的荒唐事,要是就这样让他们进来了,青衣还真怕先辈的神魂从归墟跑回来骂她……

罪过啊罪过……

于是,青衣便毫不脸红地请胡族族长在朝凤殿之外的梧桐树下的石桌旁——喝茶。

朝凤殿外百里,种满了遮天蔽日的金黄色树叶的梧桐,零星琐碎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轻软的衣衫上,风一吹,如同馒头摇曳的星光,分为美丽动人。

青衣依旧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唉,可惜了,这可是她去千鸟崖守了半年多没离开才采到的刚舒展开茶叶的极品落雾茶,就那么一小捧,啧啧,真是肉疼……

青衣是问心无愧、坦然大方,沉渊可做不到。

他本来是替家里几个苦恼不停的女人和孩子过来找胡为的,哪知道,到了朝凤殿的门口,连门槛还没有踏进,就被这小丫头请到大门口喝茶,喝茶就算了,这小丫头还一副神神在在的模样,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

这丫头,都不用开口,就让他无话可说。

可是,他却不能指责于她,一则,他和这小丫头是平起平坐也就算了,这丫头比他小了一轮还不止,到现在还未曾和天帝完婚,他眼巴巴过来跟他说一些夫妻之事,不是太有点造次了么;二则,刚到朝凤殿门前,上古遗留下来的古朴气息、一望无际的静静摇曳的梧桐树,还有那小丫头一派不可忽视的古朴神息,让原本心头浑浑噩噩、日子也过得乱七八糟的他一下子自惭形秽,深感羞愧。

上神府前,纵容庶子欺辱嫡子,嫡庶不分;庶子欺人不成反被揍,他一个大人,竟然带着小妾,意欲到上神府中讨回公道,这更是失礼失仪,怎么看,他这次过来,都像是一个笑话。

难怪这丫头这幅态度。

沉渊茶喝了一杯,心中也将这些年的事转了一圈,心里所想自然便不再是过来把胡为要回去教训一番……。而最开始哭哭啼啼跟着他过来的小妾却慑于这丫头的威势,从见面起一声都不敢吭,老老实实地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茶。

这样有主意的丫头,帝昊有那小子可有苦头吃了,呵呵……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过来见胡为的,沉渊看着小丫头眉峰间的大气和淡然,忽然想到了这里。

……

不论是否相见欢,这场谈话注定是不会以皆大欢喜结束的。

就算你改变了初衷,想要补偿于胡为,可是,她走之前特意问过那小家伙的想法,那家伙是不愿意离开的,既然如此,都在她殿里呆这么久了,理应算是她殿中的人,她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一个不值得托付的人。

不妥不妥。

于是自然是不欢而散了。而那两个家伙从此以后却闹得越发欢腾了,每每见到院中一片狼藉,她都有股一人一家,全都送出去的冲动。

养孩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沉渊后来又断断续续地来过几次,且每次都不再带着什么侍妾之类的,听说那些庶子在那次之后也收敛了很多,可惜,青衣每次都只是请他喝喝茶,谈谈道,别说见儿子,门都不让他见。

搞得沉渊每次离开之后,又是感慨又是郁挫。

不过,沉渊也算是有办法,知道自己再来也是没有用的,不知道许了什么好处,竟然让一向和青衣相交淡淡的帝昊为他说情来了。

只可惜,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曾经鲁莽不懂掩饰的男子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言行举止也愈发显出天帝的风范,帝昊依旧是骨子是自大妄为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朝凤殿里的梧桐叶被路过的风吹吹轻轻的摩挲声,平日玩闹的鹦哥和胡为此时也静悄悄的在屋内大眼瞪小眼。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过去,帝昊不仅修为增长迅速,天帝的气势也愈发逼人。

青衣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她也不再是当天那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了,朴素的石桌上摆着几盘青衣平日收集的灵气馥郁的仙果,一壶自己酿制的果浆。两盏瓷杯,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和青衣相处,总会让他自然而然地感到放松,却他在放松中特别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不满。

就是这种情绪,她是他天地盟约下的天后,可不论何时见到自己,她都没有丝毫妻子见到丈夫的羞涩和欢喜,那一脸风轻云淡的表情,仿若他就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那种表情,总是让他心生不满,他想看到的不是这样的脸,他想看到她的情绪。

她的高兴,她的不满,她的娇嗔,她的生气。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承认,他有了期待,对她情绪与回应的期待。

只是,为什么呢?他不知道,或许,只是由于她是第一个敢于直言不讳地拒绝他的人,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留着他儿时的印象中那个倔强的背影,也或许,在她面前,他知道了什么叫做闭门羹,什么叫做被人扫地出门,太多无法让他忘怀的第一次,他如何能做到面对她的时候心无旁鹭。

第四十九章 气死你

青衣孩子那里喝一口茶看瞄一眼手里的手札,神情恬淡而温婉,帝昊不动声色地细细描摹着眼前女子每一分表情,如此温柔的神情,她却从来不曾给予过他。

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帝昊压住心底翻涌的邪念,暗自告诫自己,大事为先,她已注定是自己的妻子,来日方长,何必急在一时。

念罢,帝昊缓缓开口:”怎么今日不见鹦哥儿?“青衣听见帝昊开口,慢慢地从书本中抬起头,眼神仿若含着笑又仿若讥诮地看着他,闻弦歌而知雅意,青衣自是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看样子,他今日果然是来替沉渊上神做说客的,也不知道沉渊上神许了他什么好处……

看着青衣那仿若洞察一切的眼光,一向自诩的帝昊忽然有种无地自容的错觉,那眼神,太透彻,也太犀利,看得他所有的灰暗的念头都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帝昊顿时有些忐忑又有些郁怒。

好在青衣只看了一会,便仿若什么也不知道般地转过了头,仪态优雅而大方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小家伙们这两日玩累了,在房里休息了。”青衣这说的实话,他们这两日玩得是挺累的,也确实是在房里,也算是休息,不过,今日你见不到鹦哥,自然是因为她不想见到你。

帝昊也不是蠢的,自然也听出了青衣的敷衍,倒也不在意,笑了笑揶揄道:“这小家伙还知道累,天天出去惹麻烦都不嫌累的。”

青衣笑了笑,不接话。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几句话,已经表明了他们不同的立场。

多说无益。

不若开门见山。

“摩诃,狐王嫡子,在你殿里总归是不合适的,他日后是要继承狐族的,总不能来在外面厮混着。”

青衣挑挑眉,厮混?她这里,这话倒说得有意思。青衣勾了勾唇,没做声,示意帝昊继续说。

帝昊倒也确实说了下去,“再者,虽然他现在才三万岁,不过,狐族年岁的计算方式与我们不同,你是女子,这样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听到这里,青衣忽然就笑了。

是真的笑了,不是生气。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这话都说得出来,自己好歹是他天地盟约订下的天后,竟然连毁她名声的话都说出来了,还厮混?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便是如此不知礼数的人么?

听到青衣的笑声,帝昊便明白青衣又想多了,自己这话说的确实重了点,但也是为她好,她一个女子,老根一个狐族的男子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虽然是孩子,但孩子也会有长大的一天,当初捡了个鹦哥,就养到了现在这般大,这狐族王储,难道她也打算给养大?

帝昊皱了皱眉,心口有些恼怒,虽然这话有为自己开脱的嫌疑,自己也确实是为了替沉渊上神要回嫡子,但他也确实是为她考虑,为何她从来她都不肯听他说完?

话都说到这份上,青衣觉得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外面的太阳的大,青衣都觉得有些乏了,她已不是那个还会和他人争论的不知事的小女孩,争论这件事,从一开始大家的立场都是不同,争论都是为了说服对方接受自己的想法,但,争论从来不会让大家的立场同化,反而会愈发明显地拉大二人立场的差异。

既如此,何必呢?

何必言之?何必论之?

人间有句话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眯了眯眼,青衣淡淡地开口:“这是摩诃的私事,就不劳天帝费心了。”

说完一副言尽于此送客的态度。

帝昊顿时有些怒了,她竟然唤他“天帝”!

她非要和他如此泾渭分明、划清界限么?

青衣说完,也不待帝昊的反应,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便欲转身回房。

“我有些乏了,天帝请自便。”她向来都是随性的人,事关尊重,礼仪她是知道的,只不过,尊重这东西也是相互的,你都不尊重我了,我还理你干嘛?青衣的心眼从来都不大,相反,她小心眼的很,她记仇……

见青衣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帝昊顿时气得捏紧了双拳,天帝、天帝,气得很了,有些话不经大脑便说了出来:“摩诃,你是我摩谒天地盟约下的天后。”

青衣顿时停下来脚步,回过身,脸上的表情温柔而淡然,“嗯,我知道,不过,那不是几万年之后的事么?”青衣勾起一缕滑至脸颊的青丝,单纯地笑了笑,仿若她刚刚说的不过是今天吃什么菜似的。

帝昊顿时给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回过神时青衣早已消失在眼前。

院子里静悄悄的,碗大的梧桐叶被经过的风吹得飒飒作响,那响声仿若嘲笑他的自以为是……

帝昊自然又被青衣气走了,胡为还是安然无恙地呆在朝凤殿中,时间长了,不仅天界的人都默认了,狐族的王族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连天帝都被气走了,这麻烦,谁还敢去接……

这凤神的脾气,没发现,咋这么大啊?

难怪鹦哥那么任性妄为,敢情这都是有样学样啊……

从此,不论鹦哥如此捣蛋,再没有谁来朝凤殿哭诉,这明显都是惯出来了,以前没看出来就算了,现在,还是算了吧……

好在青衣知道接了胡为这个大麻烦后不能再像鹦哥那般放任,便干脆将他们两个一起放在眼前管教。

法术方面,也亏得青衣殿中古籍繁多,狐族的法术,虽然不比青丘那边多,但论法术的等级与难度,却是高出青丘那边许多。

因而,胡为所学的虽然不多,但全是狐族法术的精华,当然,这些法术修炼起来也颇有难度,只是,有青衣的指导,确实比他自己摸索快多了。

至于鹦哥,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山望着那山高,学什么都是学两下就换下一个,学得多是多,却每一个精通的。

不过,所谓因材施教,两人性格不同,不可能要求他们学习的方式也一样。

学习的日子,虽说枯燥,却总让人绝对充实而有期待,如若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青衣甚至会以为,他们几个会一直这样走下去……

第五十章 或如夏花绚烂

青衣将近十万岁的时候,也接近了天帝天后的礼成仪式,一旦仪式完成,他们便成了真正的夫妻。

这个认识不得不说让青衣有些怅惘,那时候的她,还未曾尝过人间的情爱,对人间的话本子的那种深入骨髓的情爱只不过停留在故事上,用在自己身上,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只是,对于帝昊,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她和他,在青衣看来,如若真成为夫妻,这一辈子若是相敬如宾,便是最好的了。

只是,是不是,每个等待婚假的女子,内心总会有那么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期待和怅惘。

画面外的青衣低下头,看着脚尖。

那时候,她正努力说服自己从心底接受帝昊,不断地告诉自己帝昊会对自己好的,那时的他,哪怕不曾爱上帝昊,可是,对于马上成为自己的夫君的人,不得不说,是抱有一丝期待的……

对未知的期待,对未来的期待,对美好的期待……

如果……

她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帝昊欲迎娶须提为侧妃这回事,她是不是真的会就这么带着遗憾和未知嫁给这么一个男子呢……

会么?

青衣笑了笑,真好,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现在这样,真好,真得很好。

那个时候的自己,虽然也过得自在逍遥,可是,心中所装的东西太少太少,就如同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徒有其表罢了。

入了人间,体味了人间百味,尝过了人情冷暖,这才知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和存在。

真正的生活,有苦,有乐,有轻松,也有疲惫,但更多的,却是心口沉甸甸的充实感,那种告诉自己真正活着的声音。

青衣想起她和鹦哥在天界无聊的时候出去“偷鸡摸狗”的日子,又想起他们在人间早起买菜、辰时做菜、夜晚备菜的日子,一对比才发现,前一种日子,或许轻松自在,却总有一种无法填满的空虚感,不然他们也不会无聊地尽做一些无聊事,而在人间的日子,却是每日都满满当当、踏踏实实的,真正碰到不忙的时候,才会真正感觉到空闲时间的宝贵和自在。

很多东西,没有亲身经历过,没有失去过,就不会真正感知它的宝贵。

只有经过自己努力过得到的东西,人才会觉得珍贵,唾手可得的东西,就算再珍贵,也不会值得人怜惜。

这就仿若人间常说的一句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不费一番功夫,哪里会觉得她宝贵呢?

钱为什么那么好,因为天上不会掉,不通过一定的手段或劳动,你拿不到……

只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很多人,对自己拥有的宝贵事物,却不知道珍惜,好高骛远,是所有不幸福的人的通病。

青衣自嘲了一会,她是算不知道珍惜的人还是懂得取舍的人呢?

一眨眼,画面上已经跳转到帝昊独自来朝凤殿中找青衣的那天。

那天,青衣嘴角浮起一丝莫名的神色,那天的事情,她一直不曾忘记,连帝昊那些为自己辩解的话和在自己讥诮的眼光下强自镇定的脸色都记得十分清楚。

那天的她是什么心情呢?

唔,青衣勾起一缕青丝,一边玩赏般地看着画面里神情冷肃女子和自以为是的男子,好像是震惊、伤心、气愤和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尤其是最后一个,侮辱,就是侮辱,临近婚期,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当时的她,是真得在好好思考如何和他一起走下去。

这个决定来得太突然,太让人无法接受,尤其是那人还是在她从小羡慕的眼光中长大的须提,她那可怜的自尊心如何承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青衣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那时候的帝昊,太像她到人间后所见过的帝王,同样的自私、自负,永远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永远都是自己第一,难道那个位置,真得会让人改变么?

那个位置,到底是赋予了他们责任?还是赋予了他们欲望?

或者二者皆有,只不过,孰轻孰重,如何取舍,如何保持自我,却是一件值得思考的难题。

画面中的锦衣男女正在争执,女子由于伤心气愤满脸通红,男子却是固执而自负地解释着:

“天地盟约自成立以来,从来都是一帝一后,摩谒你想打破这个盟约?”

“摩诃,你知道,这几十万年,魔族和妖族都在扩张,蓄势待发,天界一个是不足以抵抗的,只有你们凤族具有战斗的力量,可是,你知道,凤族是三界和平的象征,想让他们在日后的争战中出一份力,便只能……”

“呵呵,只能娶了凤族的族长之女?摩谒,不要为你自己的野心找借口,什么天界,什么和平,你敢有一天真正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么?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要我告诉你?““摩谒,请注意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哼,我的身份怎么呢?我不嫁你,我仍是天地起唯一的上古血脉,我嫁你,也仍是天届独一无二的天后,怎么?以你的身份,难道你指望我向你低头?”

女子讥诮的表情明显激怒了男子。

男子伸手便欲抓住女子的手臂,却不想女子一下弹出一只闪烁着五色天光的羽翊,在男子还未曾反应过来的一刻狠狠地重重地抽打在男子伸来的手臂上,而后右手一挥,直接将其抽出了殿外。

殿内顿时静悄悄的,女子伏下身子,任那闪烁着天光的羽翊被孤零零地仍在地上,女子双手捧住脸,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纤细的指缝透出。

女子兀自如同受伤的小兽般呜咽着,根本没有看见大殿窗口那个看着她捏紧了双拳的男子,那个一直在她殿里沉默而敏感的男子……

青衣有些惭愧地笑了笑,那次哭泣,好像那是她在天界将近十万年的光景里唯一的一次哭泣,不想竟然被胡为这臭小子看见了。

唉……

不过,自己还真是没用,明明就是帝昊的不对,自己却说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用天地盟约来为自己辩驳,天地盟约,天地盟约?天地盟约算什么,他都没放在眼里,她干嘛还把它当个东西,他既然不遵守,那她干嘛还死守?

可惜那时候的自己想不通,可怜兮兮地哭了半响,才发现天都黑了。

鹦哥满脸的不忿和跃跃欲试地看着自己,或许是觉得有些丢脸,青衣转过身去擦干了眼泪,那小家伙立马跳过来告诉自己:

“姐姐你下午那一下抽的太厉害了,听说连凤族的长老都不能消除那一下留下的伤害,太厉害了,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青衣无语,顿时觉得又不那么难过了。

接着,鹦哥又告诉她,须提小姐在潘龙阁哭了好久,还说要过来找姐姐呢。

……

青衣顿时觉得很烦躁,干脆席地而坐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不明白为什么她哭过之后就好了,甚至还能什么有条不紊地思考接下来的事情,而在介之离开自己的日子里,自己都恨不得陪他一起离开,日日不得思,夜夜不得寐。

而这些,她都是后来才知道,才懂得,因为她不爱他啊,是啊,因为不爱,所以可以不在意,哭泣伤心,或许只是因为自己那受到伤害的可怜的自尊心。

不过,真好,她不爱他,幸好,她不爱他。

第五十一章 人去楼空

当日夜里,几人都坐在凉丝丝的院子里,思考接下来怎么办,青衣和帝昊是天地盟约下的天地天后,除非两人全部愿意自动解除盟约,除此之外,只有上神之力才可单方面解除盟约,可是,这两个条件对现在的青衣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让她嫁给帝昊的同时,帝昊如同人间的男子般再娶一个女子,她是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的。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青衣烦躁地头发都抓得乱糟糟的。

就在这时,一向喜欢唯恐天下不乱的鹦哥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姐姐,我们不如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咱们私奔吧……”

私奔……

青衣眼角一抽,这死孩子又哪弄得话本子,刚想出口,却是忽然心间一明。

对啊,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姐姐,你真得这么想?”鹦哥高兴地扑过来,原来刚刚青衣竟是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你真这么想?”一向寡言的胡为定定地看着青衣。

青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坚定地点点头,“嗯,我觉得确实可以这么做。一来,可以避开婚期,最好是干脆婚期不回来,二来,”青衣眼睛闪了闪,琉璃般的眼光若星星般明亮,“二来,我们可以去人间好好玩玩,哈哈,是不是很好?”

“人间?”鹦哥和胡为不由自主地异口同声道。

”去人间?“胡为皱眉,他刚刚还在想,要不要他现在回到青丘,取得他应有的权利地位,然后让青衣呆在青丘算了,哪怕,哪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实在是不喜欢,可是,为了她……

鹦哥可不这么想,她早就想去人间好好玩玩了,每次和姐姐去都是偷偷摸摸的,怕被人发现,呆不了多久就回来了。

哈哈,太好了,可以去人间玩了。

青衣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于是耐心地解释道:“人间好啊,要是在天界肯定很容易被发现,我们三个本体太特殊了,走哪都不好藏,估计也没谁敢藏,总不能让我一辈子窝在这个朝凤殿里吧,可是人间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直接神识下届,将肉体连同朝凤殿一同封印,到了人间找一个合适的肉身即可,这样,既不会被人发现,又可以很方便地混入人间,你们觉得怎么样?”

青衣说完自己的眼睛都亮了,满脸都是跃跃欲试,至于鹦哥,就差欢呼鼓舞了,胡为已经无话可说了,看样子这都计划好了,他现在最好说的话就是什么也不要说。

对了,还有一个人,阿三。

这个一直默默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如同他本体般的仙灵。

话说阿三的化形也是一件很奇特的事。

朝凤殿本就是上古所留,里面许多的植物、物什都是经历了数百万年遗留下来的,有点灵性都是很正常的,再加上朝凤殿灵气馥郁,孕育出一个两个仙灵更是十分正常的事,问题是,青衣幼时无数次发现在夜晚的时候会有开了灵识的生命,可是,每每出去查看,却只看到仙光点点,没有一个仙灵做声。

慢慢地她长大了,她发现,这殿中中有很多已经具有化形能力的仙灵,甚至有的年岁比她还要长,但偏偏没有一个愿意化形的,于是,她便释然了,他们,只是不愿意离开这里罢了。索性就当不知道了。

而阿三,处于无巧不成书那种。

要知道,鹦哥和胡为两个家伙在殿里是无恶不作、无所不为的,掐架对他们来说就如同家常便饭,一天几小架,三天一大打,青衣都已经见怪不怪了,权当看戏解闷。

可是,有一天,他们又掐架的时候,估计打的狠了,都没有顾忌到什么,灵力便波及到了青衣平常纳凉的那颗梧桐树下面。

也不知道是谁,出手过重,导致一道仙光直直地朝着梧桐树下的而去,这一幕,也恰巧给出来倒茶的青衣看到了,青衣顿时脸色一变,但等她出手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仙光“轰”地击起一片尘土。

青衣脸色铁青,胡为和鹦哥也是面面相觑,表情讪讪的,那可是朝凤殿的长老级的存在。

青衣白了他们一眼,急速奔至被击中的梧桐树下。

然而,这一见却是吓了青衣一跳,原来,不仅那梧桐树毫发无损,那梧桐树下一刻被磨损的十分严重的褐色石头正闪烁着肆意的灵光。

“这是……化形?”青衣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旁跟来的鹦哥和胡为也呆了,满眼的好奇看着,他们还没见过化形呢。

这颗石灵是要化形?她院子里真有东西愿意化形了?化形诶?

不过,青衣仔细眯着眼睛看了看那颗还在灵光肆意的石头,好像,这石头表明有一层淡淡的皴裂。

嗯?青衣皱了皱眉,随即嘴角微抽。

看来,这个不是自愿化形的,而是被刚刚的仙光击中了本体,被迫化形的……

明白了这一点,青衣顿时又失望又是期待。

失望是自然的,人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打出来的,谁高兴看到这个,至于期待嘛,当然啦,这可是第一个她院里的生灵化形,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好看还是不好看,她当然十分期待了。

所以,当阿三满脸木然地穿着褐色长衫出现在几人面前时,青衣几个都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好。

这……

这……

实在是太难形容了!

在他们几个人的意识里,至少在青衣的心中,化形么,出来的肯定是和鹦哥一般,是个唇红齿白白白嫩嫩的幼童模样才对,可是,这个身高六尺,面无表情还一身长衫的男子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不由地齐齐汗了一把。

而后,青衣他们才知道,他其实已经在这殿里呆了有三十多万年,早就具备了化形的能力,可是,却不愿意化形,原因么,因为觉得那样也挺好的。(这话让本来以为他们不喜欢自己的青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至于他的木头脸,他当石头当惯了,还不太习惯用表情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应该用何种表情,干脆就和石头一样没有表情的好。

……

说的远了,话说几人既然拍定了去人间,便还不等天亮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重要的法宝是不能到了,万一不小心用了暴露身份怎么办;朝凤殿需要封印;神识只能抽出一丝,以免余下的力量不足以维持殿中的封印……

各种乱七八糟地一通整,等到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满大殿的时候,原本恢弘大气的朝凤殿已经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了,唯剩风声鸟语,静静地在诉说什么……

第五十二章 行行重行行

人类的身体真得很脆弱。

在到达人间的初期,这是青衣最直接也最深刻的认识。

初至人间,其他几人的神识都包裹沉睡在青衣的神识之内,唯余青衣一人神识在外,先寻找合适的肉体。

只是,人类的身体实在太过脆弱。

她其实已经在人间所谓的乱葬岗守了三天了,可是,不论是刚刚断气还有余温的肉体,还是死了有一会儿的尸体,一旦神识入体,人类的身体所有的筋脉血管全部都会被无法承受的力量震裂,根本无法维持他们的神识。

更不要说让他们行动自如了。

看来,第一步变成人是行不通了,没办法,人不成,妖总行了吧。

青衣只好快速赶往灵气最为馥郁的灵山,而在那里,一段所谓的宿命,便由此拉开了序幕……

一切,由此结束,而新的一切,也从此开始……

兜兜转转,都在这个圈里……

灵山一呆,便是数十年,在这数十年,他们慢慢学会了收敛,学会了像普通妖类一样生活、修炼、聚会、学习,而更多的,他们是懂得了真正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仿佛真的就成了灵山中千千万万的普通的修炼者之一,前尘往事,那数万年的岁月,仿佛白云苍狗般,一去不复回。

鹦哥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天天和胡为打架,灵山很大,每天都有很多新鲜又好玩的事情等着她,再者,他们现在的躯体,打起来也没撒意思,当然,也不可能和其他人随便起冲突,现在不比天界,他们的修为不过比一般的小妖强上一些,在这卧虎臧龙的灵山,吃过几个亏后,鹦哥再也不敢随意挑衅,在这里,青衣可以救她一次,两次,却不一定次次都救得了她,如若不幸在这里毁掉了这丝神识,不仅会损害本体的修为,更重要的是,她在天界的神识和躯体会立刻苏醒,那他们的事情,难保不被人发现,她虽然鲁莽,但也知道,什么叫做大局为重……

而胡为,自从有了自己的肉身之后就恢复了以前的状态,不是修炼就是修炼,也不知道到底是怀着什么心理,心心念念的都是修炼。看得有时候青衣都想把他赶出去走走。

至于她自己……

青衣看着那些飞快逝去的画面,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些许愉快的笑容。

真的很快乐,或许一般人不这么觉得……

那段时间,她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其实就一件,就是给鹦哥收拾烂摊子。

初到灵山,他们的肉体本身都不上实力十分强大,法力什么的,也只能修炼他们神识所自带的,由于缺了本体,神识也只是一缕,所以修炼起来十分困难,她自己还好,毕竟她借用的躯体本身是活着的,并且,其修为本来就颇为深厚,青衣修炼起来十分得心应手,不仅可修炼自己的神识,甚至肉体本身自带的法术,她也能一起修炼。

而鹦哥几个就不同了,像青衣这样好运,瞎猫带着死耗子的事情太少了,他们所借用的身体都是青衣好不容易找到的刚死不久,又和他们本体属于同类的妖体,像鹦哥的是个修为三百多年的绿嘴鹦鹉,胡为的本体是一个修为四百年的白毛狐狸,至于阿三,他的本体最好找,在灵山逛了一圈,青衣在山中灵气最为馥郁的地方,找了一块灵气四射,似乎马上就要开灵识的石头给阿三……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鹦哥那个脑袋不灵光的竟然还敢到处惹事!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出面,不用多说什么,那些人便不再和鹦哥计较什么,顶多和在天界那些那样说上几句,她还一直以为是不是由于她这借用的身体法力太高的缘故,现如今才明白,这幅身体,不仅法力高,在这灵山之中,也是颇有渊源的,若不是林静……

想远了,青衣摇摇头,不过,倒也好,吃了几个亏,鹦哥乖了很多,至少不再和以前那样,天天傻兮兮地跑出去找人挑衅,至少能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懂事多了……

她也一度为此感到十分安慰……

当然,胡为也颇为让人操心,你说一个小孩子,不指望你像鹦哥那样疯起来不像人,至少也要知道出去玩啊,偏偏胡为除了修炼,帮忙摘药草,撒也不干……

这孩子,太皮了不好,太乖了也不好,看着都不正常,唉……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年,虽不似天界那般肆意,但却让人觉得分为真实。

而遇见介之,则完全是一场意外。

……

青衣是个惫懒的人,以前就说过,可是,到了灵山,青衣发现,惫懒没有关系,但前提是你有足够的资本,在哪里,都有恃强凌弱的例子,青衣也不能跑出和人家打一架,那么,最好的方式,便是找个靠谱的有实力的靠山,所谓树大好乘凉,依托他的力量即可。

可是,靠山是好找,青衣早就瞄好了,那修行已经和上仙比肩的巴蛇可是不二的人选啊!只是,她想找别人当她的靠山,别人不见得愿意啊!

于是,青衣细细地打探一下关于巴蛇的传闻,本以为很难,哪知道巴蛇也是个喜欢排场的,关于他的消息实在是太容易打听了,花了几天时间,青衣便摸清了这个巴蛇的喜好。

好色、好排场,尤其好丹药。

好色青衣是没办法,这现在身体还不是自己,就算是自己的,美人计咋耍的,她还真没学过,不会啊!

至于好排场,她一没钱,而没人,就鹦哥三人,能做出什么排场,这个也作罢。

唯有丹药,好死不死,正好是青衣的长项。

在天界的时候,青衣唯一用心学过的东西,便是做饭,丹药,青衣只是略略了解,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青衣这幅身体本是上古青衣遗脉,青鸟有一个很特殊的本事,便是炼丹。

青衣虽然对炼丹仅仅限于理论,但耐不住天赋,自己着手试了几次,便觉得得心应手了。

捣鼓着丹方,好好试炼了几味普通的丹药,出来的结果让青衣自己都觉得满意,捧着散发着淡香的灵丹,青衣不由在内心感叹,果然是树大好乘凉啊,这不过是得了上古真神的血脉,便能占得如此大的便宜。

这巴蛇这个大树,她是一定要抱到的……

之后,青衣炼了几味她认为比较高级的丹药,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以拜会的名义给巴蛇送了过去,之后,便悄悄地离开了。

果然,那几味丹药让巴蛇大喜,并特地遣派自己贴身的小妖来给青衣道谢,并送了一些十分珍贵的药材,说是麻烦青衣能帮忙炼制几味。

小妖走后,青衣顿时又忧又喜地抿了抿唇,这大树,看样子是靠上了,让自己帮忙做事,这就表明她们就是巴蛇的人,若是有人想打他们的注意,怕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至于忧么,自然,像她这么惫懒的人,等于接了一份炼丹的事务,青衣叹了一口气,算了,有得必有失,得了安闲,炼丹么?就当是一项技能吧,谁曾想,命运兜兜转转,本是一个求稳定的闲事,在后来,却成了扭转局面的关键。

世事多变,没都不能预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

遇见介之的那天真的很巧。

刚巧,那天下午巴蛇让小妖怪送了一些炼制补气丹所必需的珍贵的药材,不过,还有几位普通的药材是需要青衣自己采集的,可惜那天青衣那里剩下的一点药材不够,鹦哥也不知道又跑哪儿玩去了,胡为照例在修炼,青衣叹了口气,没办法,还是自己出去吧。

灵山除了灵气丰腴之外,还有药草众多的特点,青衣在这没多久便发现了这一点,这也是她干大喇喇地炼制丹药的一大原因。

趁着天色还未全黑,青衣取了背篓便出门了。

暮色渐合,无数的蟋蟀蚱蜢、螽斯连同纺织娘都尖着嗓子叫了起来,空气有些粘稠地热,青衣擦了擦额角不断渗出的汗,心想,哪怕是在林中,这夏日的天也热得要命。

青衣还在寻一味叫朝天的药草,这药也是炼丹中常用的一味用来稳定药性的辅助药物,由于这药春夏较多生长,故而,青衣每次也采得不多,要的时候就出来采一些备着,不过,刚巧,青衣走之前查看过,这药就剩两株了,还都蔫不拉几了。没办法,其他药草都已采好了,青衣只好俯下身子一点一点地寻找。

要说这朝天草,多是多,但就是有一天,这药变色。

白天的时候还好,由于日头大,再怎么变都很显眼,但到了夜晚,那草的颜色都浓的跟周围的夜色似的,再加上这草喜阴,多生长在比较阴凉的大树缝隙,青衣眼睛都瞅花了,还是一株也没看到,顿时十分郁闷。

摇摇头,没办法,明天这样的天她可不想出来,最好还是今天找到的好。

叹了口气,青衣又认命地弯下腰,一点一点地寻找。

右手前方有一处较为茂盛的草丛,其下有一条浅浅的溪流经过,青衣想了想,这里够阴凉了,应该有吧,于是抬步便走了过去。

刚走到,青衣便觉得这溪水咋看着怪怪的,仔细看了看,青衣才发现,这溪水竟然微微有些泛红,“咦”了一声,青衣看向一边的草丛。

沉吟片刻,终是没抵过好奇,青衣小心翼翼地扒开了半人高的草丛……

第五十三章 客从何处来

夏日的草木都生的分外茂盛,青衣小心翼翼地扒开绿油油的细草,还是被尖利的页面划破了手指,青衣也没有在意,只因为,她看到,那绿油油的草丛后面,赫然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清瘦男子。

青衣吓了一跳,“唰”一下松了手倒退了一步。

倒不是她怕死人,而是好端端地忽然这么见着一个人,着实给吓了一下。

不过,反应过来,青衣不禁嘲笑自己的胆小,又重新凑了过去。

这一看到是确实有所发现,只是,这发现让青衣着实为难。

这人,呃,还没死……

可是,到底救不救呢?

青衣为难地皱起来眉……

……

鹦哥玩了一天高高兴兴地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平日家中早已准备好的饭菜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在院子也转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青衣,顿时有些纳闷,抓着头发又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

刚想着是不是姐姐出去采药还没回来,就听见竹楼里面传来“吱呀”一声响,顿时眼前一亮冲了进去。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姐姐鬓角微湿的端着一盆鲜红的水出来。

鹦哥吓了一跳,惯性地来了句:“你又捡了什么回来?”

青衣闻言顿时嘴角抽搐,这孩子,咋说话的……

不过,这说的还真是实话,继鹦哥和胡为之后,她做了同样一件事,只不过,这次,她捡得是个人……

还是个男人……

青衣虽然单纯,但不是傻,一看青衣表情就知道了,顿时就跃跃欲试地要冲进去看看。

青衣拦了一下,无奈道:“是个人,受伤了,等他醒了再去看吧。”

鹦哥嘟了一下嘴就作罢,算了,反正又跑不了。

不过,“姐姐,你怎么捡了个人回来啊?还有,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啊?他咋没被妖怪吃掉?“听着鹦哥这些令人无语的问题,青衣真心不想回答,但鹦哥拽着她的袖子死活让她说,青衣才无奈地简单回答道:“想捡就捡了啊。”

这么敷衍的答案,鹦哥当然不满意,拖着青衣的衣摆不让她走。

青衣无奈,“就是让我解释,也得让我先先把这水给倒了吧。”

鹦哥一听顿时高兴了,乐颠颠地一把夺过青衣手中的盆,谄媚地边跑边回头道:“姐姐,我倒,我倒。”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青衣一声惊呼:”小心。“只可惜,来不及了。

鹦哥一脚踩空,脚一滑,一盆水直接从手里飞了出去,而鹦哥自己也一屁股摔在了竹楼的台阶上。

……

青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孩子……

鹦哥没好气地回头白了青衣一眼,慢吞吞起身,伸手揉自己摔得分外疼的屁股,刚想开口,就听见门口传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死鸟!”

鹦哥顿时“肃然起敬”,脸色一黑,也不管自己的屁股了,袖子一撸就要出去揍人。

可是,才下了一阶,鹦哥就忍不住哈哈狂笑。

原来,鹦哥刚刚摔倒飞出去的那一盆水全部泼到了刚刚回来的胡为身上。胡为本是桌一身月牙色的白衣,此时被这污浊不堪血水染得红红白白一年,而胡为玉白的小脸上却是黑成了天边的乌云。

狐族最是喜净,见鹦哥还敢嘲笑他,胡为顿时一跃而起,一道灵光就朝着鹦哥兜头盖去。

鹦哥本在嘲笑胡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灵光袭来时都来不及避开了,情急之下只好身子一矮蹲了下去,可是,头躲过去了,头发就没那么好运了。

精灵可爱的华宝头顿时被这道灵光打散,空中甚至还飘着几缕被灵光打断的发丝。

鹦哥勃然大怒,起身冲着胡为就打了起来。

青衣额角微抽,他们就不能消停消停么……

在情况愈演愈烈之前,青衣无奈地出手阻止了他们。

“今天家里还有客人,你们要打就出去打,不过,晚上就别回来吃饭了。”淡淡地甩出这么一句,青衣就去厨房捣腾今晚的膳食了,考虑到屋内的人醒了之后可能需要吃东西,青衣还专程多做一个菜。

胡为和鹦哥恶狠狠地对视了一眼,各自扭头进了竹楼。

让鹦哥晚上不吃饭去跟人打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而让胡为这么脏兮兮的跑出去,那更是不可能的,于是,两人便乖乖地“罢手言和”了。

……

吃饭的时候,青衣进房给男子换了一块手巾,男子或许是失血过多,再加上在野外受了凉,身体不可避免地发起了烧。

换了手巾,不知道为什么,青衣竟鬼使神差地在男子身边坐了下来。细细地端详男子的眉目。

说实话,到人间数十年,他们并不是没到过人间,相反出于各种好奇好玩的心理,他们去过很多次,可是,每每去,总是在带来无限好奇和乐趣的同时,也会产生许多的不解和疑惑,那时候,她还以为是由于他们去的少了,直到后来,她才明白,疑惑,是因为,她只是看,从来没有融入过,没有融入过,何来了解?怎会不产生疑惑?

人间,有很多人,比天界多太多,男的,女的,通常能见到在街上走的,男子一般比女子多,而且,相貌好看的,也不少。

只是,青衣仔细端详着眼前的由于失血而过分苍白的脸色。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在任何人脸上见到到如此平静祥和和纯净的面容,很安详的感觉,青衣有点说不太清。

这人,应该是受了刀伤,刀刃入骨,稍有偏离,就不是失血过多的事情,而是一刀毙命。

只是,如此深的刀伤,这男子素净的面上除了偶有的疼痛之色,竟无一丝怨恨之意,只有,安宁,坦然……

青衣不理解,受到了伤害,不应该怨么……

为什么,没有怨恨的表情呢?

不知不觉,青衣竟是盯着男子的面容看呆了过去,直到鹦哥等了半天不见青衣出来,好奇地跑了进来。

结果一进来,就看见青衣向人家发花痴的女子般傻傻地盯着床榻上的男子,鹦哥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摸了摸脑袋,也凑过去仔细看,这人,唔,长得还蛮好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嗯,不觉得讨厌,鹦哥自然也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只是潜意识觉得这人并不讨厌,摸了摸脑袋,不明白。

不过,鹦哥凑过来的脑袋倒是把青衣给吓了一跳,随即回神,见鹦哥十分纳闷地看着自己,又想到刚刚自己竟然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的脸都盯痴了,顿时,脸上染上一片红晕。

太丢脸了……

“姐姐,这人?”鹦哥开口询问,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感觉怪怪的。顿时有些无奈地摸了摸脑袋。

青衣轻咳了一声,还好进来的不是胡为。

“这人怎么呢?”青衣装模作样地问道,心里却也有些好奇。

“唔,我也不知道,”鹦哥有些疑惑,郁闷地看看青衣,又看看依旧昏迷不醒的男子,一本正经地说:“我看着不讨厌的样子,姐姐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青衣……

好吧,能让你看一眼不觉得讨厌的人,真得很奇怪,毕竟,你好像除了看我不讨厌之外,看谁都很不顺眼,青衣这么想着,又低头扫了一眼男子安静的面容,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她看着,也不讨厌呢……

“不讨厌就行,走吧,先出去吃饭吧。”

……

吃过饭后,月亮都已经升的老高老哥了,薄雾般的清辉洋洋洒洒地弥漫在整个山林。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纺织娘大晚上的闹个不停。

那男子睡的是青衣的房间,青衣无处可睡,便在他对面的塌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开始修炼,清幽的月光笼罩着青衣,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月下仙子般清不可犯。

等青衣修炼一个周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一眼便瞧见对面一双温和而平静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青衣心下一惊,这人不会看出自己不是人了吧?

青衣有些惴惴不安,可是,看那人眼神,却没有一丝惊奇或害怕,只是含着一丝淡淡的好奇,没有丝毫恶意得看着她,青衣慢慢地,竟然平静下来。

“你……”在那种平和的目光的注视下,青衣第一次发现原本词不达意是这个意思,“你醒了?”

……

男子面色还有些苍白,但不再是当初那般吓人,见青衣有些窘迫,没有一丝嘲笑或其他的意思,只是微微勾唇十分谦和地笑了笑,“嗯,醒了,是姑娘救了我么?”

青衣闻言点点头。

这男子笑起来真好看,比他闭着眼睛还有好看,不知道为什么,青衣竟然看着看着就跑了神,其实,天界好看的男子多的是,仙人都是有法术的,除了个别独立特性的,仙人都喜欢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可是,她在天界见过那么多美貌的神仙,没有一个比他好看,这个好看,不是说他的五官生的多好,相应的,他的五官还稍微有些不够饱满,就比如肤色和脸型,或许由于生病的缘故,肤色不够红润,而脸部也显得有些瘦削,但是,他,看起来,就是比看谁都舒服,都安心。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便如同天空忽行忽止的白云,更像清风微拂过的波光粼粼的湖面,也像月下暗香浮动的寒梅,温柔包容而澄澈。

青衣的心可疑地狠狠地抽了一下。

“多谢姑娘相救。”男子嘴角始终噙着一丝浅笑,他也没有非要挣扎起来给青衣道谢或者怎样,只是用那双干净的眼睛温暖地看着青衣,“请姑娘原谅介之身有不便,不能亲自起身给姑娘道谢。”

青衣摇了摇头,随即抬起头看着男子,“你叫介之?”

男子微微点头,“介之是我的名,在下姓耿,姑娘如果不介意,唤我介之即可。”

明明是有些冒犯的话,但男子却仿若不在意般地说了出来,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绮丽。

当然,以青衣目前的所知,也确实听不出什么,只是十分从善如流地叫了声:“介之,耿介之。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茞!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第五十三章 梅子金黄杏子肥

耿介之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倒是让姑娘找到了出处。”

青衣的脸几不可见的红了一下,眼神也可疑地飘向别处,这时,却忽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咕咕”声。

青衣有些呆呆地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同样被自己的空腹声吓了一跳的耿介之。

耿介之难得地脸红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开口:“不好意思,让姑娘见笑了。”

他被人追杀昏倒到现在,估计已经有一日的光景了,这肚子最先耐不住叫了起来。

青衣不禁抿嘴笑了一下,起身道:“介之稍等片刻,我去给你热点饭菜过来。”

看着青衣衣袂飘飘的离开,男子捏了捏刚刚握得濡湿的掌心,无声地笑了。

不过一会,青衣便端着一个托盘进了房间,轻手轻脚地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介之见谅,我家两个小家伙睡着了,就只能委屈你吃些我们晚上用剩的饭菜了,我刚刚热了一下,你趁热吃吧。”青衣嘴上这么说着,其实,这饭菜是她特意留出来的,她估摸了男子有可能夜里苏醒,故而专程给他留了一份。

男子本就是个观察入微的,自然是看了出来,故而十分真诚地到了声谢:“劳烦姑娘了。”

青衣扶着耿介之靠在床头,用一个软枕托在他的后背,只是,收回手时,青衣皱了皱眉。

血,她的手上沾着一层粘糊糊的还带着温热的鲜血。

见青衣有些呆愣,耿介之有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我本以为过一会就会好的。”

青衣难得的有点生气,这么深的刀伤,是过一会就好的么?流了这么多血,不说疼痛,就是失血的乏力和眩晕都让他有得受的。

这人,竟硬是咬着牙忍着和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青衣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没有多说,青衣掀开男子身上的锦被,左手微托,轻柔地将男子推到床榻的中央,而后青衣自己盘腿坐到介之身后,脱去男子身上已经被血濡湿的里衣,将象征的绿色的木之灵力小心地逼到掌心,轻轻地附到男子沁着鲜血深可见骨的伤处。

或许是力量没掌握好,青衣感觉灵力刚刚碰着介之伤口的时候,介之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青衣吸了一口气,将力量又弱了几分,咬唇又附了上去。

这次介之不再颤抖,青衣不知道是真的不疼还是他硬是忍着,只能尽量温柔而快速地治愈他背后的伤口,之前他昏迷,她不敢托大给他治疗,万一力量掌握不好,很有可能直接让他筋脉爆裂而死,人类的身体太过脆弱,她已经亲身领教过。

深可见骨的伤口再淡淡的绿光缠绕下慢慢地一点点地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开始愈合,没多久,原本狰狞的伤口便变得光滑而洁白,丝毫不见之前的伤处。

收回手,青衣出了一头汗。

倒不是灵力耗费的缘故,这点灵力,倒是不值一提,只是,刚刚灵力使用的时候太过谨慎和小心翼翼,把她给紧张了一头汗。

下了床,回头一看,只见失了她的支撑,介之身子一晃竟直接倒了下去。

青衣吓了一跳,赶紧扶住,然后小心将他放在床上。

凑近一看,青衣才发现,不止她出了一头汗,介之的头上更是密密麻麻地怕了一层汗,而或许是怕自己因为疼痛叫出声来,他竟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张脸,此刻比他失血过多白得还要吓人。

这人,也太能忍了。

青衣一边心疼的时候,一边暗暗责骂。

都疼昏过去了还不做声。

端过一盆干净的温水,青衣小心地擦拭掉男子由于疼痛冒出来的冷汗。

一番清理,青衣也觉得有些累了,看了看还未曾渗出天光的天空,想了想便打算在矮榻上趴会。

哪知这一趴再醒来都能感觉到日光的温度。

青衣倏地一下惊醒,抬头向对面望去。

介之果然早已醒了,此刻见她醒来,正笑吟吟地坐在床边望着她,一袭松垮的白衣愈发衬得他“楚楚可怜”。

青衣不由地脸一红。

“姐姐,你终于醒了,饿死我了。”明明是很温馨的气氛。被青衣这么一句给硬生生的破坏殆尽。

青衣脸上的红晕瞬间褪掉,站起身来直挺挺地走了出去,硬邦邦地丢了一句:“你们先玩,我去做饭。”

鹦哥和介之同时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都笑出声来,鹦哥回过头,看着那个在阳光下笑的一脸纯净的男子,又想想刚刚姐姐的窘态,顿时笑的愈发欢欣了。

这人,不讨厌。

……

饭菜还没有上桌,青衣出来收拾桌子,就看见介之已经不紧不慢地将碗筷摆好了,十分自然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一旁的鹦哥都一愣一愣的。

青衣也是愣住了,半响,见介之都收拾好了,微微笑着在一旁的窗边坐下时,青衣才傻傻地开口:“不是君子远庖厨么?”

介之见青衣问他,一点也不觉得吃惊,也没有发窘的姿态,只是含着笑意答道:“我娘身体不好,李嫂做好饭,都是我布菜的,而且,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一下而已。”丝毫不见青衣以前见过的那些人类男子的样子。

“哦,哦。”青衣应了两声就呆呆地回了厨房,脑袋里竟然神奇地冒出一句诡异的话:“那可以教他做菜啊!”

炯炯有神啊!

……

吃饭的时候,青衣几个可没有人类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菜还热腾腾的的,鹦哥已经问开了。

“你是不是被人追杀啊?”

青衣……

介之……

介之也不以为仵,不急不缓地开口:“倒不是被追杀,刚好碰到了土匪罢了。”

“土匪?”鹦哥眼前一亮,嘴里的话就要脱口而出,青衣眼疾手快地扔了一个鸡脯肉到她的嘴里,而后十分淡定地接话道:“那介之真是不幸。”

哪知介之竟是笑了一下,笑容轻快而愉悦,“怎么不幸?能遇到姑娘,还能活下来,哪里不幸了?”

一句话说得青衣一口饭堵在喉咙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只好“嗯嗯啊啊”的应道。

“我们是妖怪,你不怕吗?”鹦哥再次发挥了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特长,一句话成功地说得青衣差点被米粒呛死。

鹦哥却还是如同不知般眼神炯炯地盯着介之。

当然,同桌而食的青衣、胡为和阿三都一样。

“若所有的妖怪都和姑娘这般美貌,就是妖怪也如何?”介之除了对鹦哥的突然提问有些惊异之外,对这个问题丝毫不以为意,说完还夹了一筷苋菜入口。看得几人目瞪口呆。

“你真不怕?”鹦哥一下子兴奋了,她到人间好多次,当然,也有许多登徒子打他们的注意,但是,一说他们是妖怪,然后吓一下他们,他们都屁滚尿流地逃跑了,这还是第一个知道他们妖怪身份还如此坦然的人类啊!

“你不怕我们吃了你?”鹦哥再次丢下晴天霹雳,这下,青衣是饭都吃不下了,在这样问下去,她担心眼前的男子没事,她先被这家伙给吓死了,你问问题就不能委婉点么?

“呵呵,”介之也放下了筷子,看了一眼一脸兴奋的鹦哥,转过头看着明显有些郁闷的青衣,眨眨眼,轻笑着回答:“就是要吃我,也要把我养胖点才是,姑娘都见过了,我这么瘦,现在吃,估计铬牙。”

一句话,不仅轻巧的回答了鹦哥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题,更是连房间的气氛都快活了起来。

鹦哥十分给面子地大笑出声,而后豪爽地夹了一块紫她最喜欢的鸡胸脯到介之的碗里,“那你就多吃点,养胖点,哈哈!”

青衣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继续扒碗里的饭。

扒着扒着就觉得不对,一抬头就看见介之目光如水的看着自己,顿时有些结巴地开口:“你……你看着我……干嘛?”

介之笑了一下,“姑娘救了介之,介之还一直未曾请教姑娘的芳名呢?”

青衣愣了一下,一时踟蹰,是告诉他真名呢还是现在的名字呢?

好生为难。

介之却是误会了,见青衣面现难色,立刻接话道:“是介之造次了,姑娘……”

青衣却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叫青衣。”

介之愣了一下,低下头,却是不经意地勾唇笑了,而后思量片刻抬起头,十分轻柔地念道:“瑶池仙子舞青衣,飞花入梦待佳期。人间几番春夏去,天阙才只斜阳西。”

青衣愣了一下,有些脸红,这不是她自己的名字,故而这名字的出处,她就更加不知道了,当下只好囧囧有神地开口:“到是让你找了回来。”

介之,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茞!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

介之笑了一下,没有做声,笑吟吟地看了青衣一眼,便十分坦然地吃起饭来,青衣偷偷拿眼瞄了他一眼,便也低下头去,默默地扒饭。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

第五十四章 往事莫重提

吃过午饭,青衣想着巴蛇要炼制的丹药,便让鹦哥去介之描述的位置找一个他的书架,竹楼里没有书,一本也没有,介之便穿着青衣给他寻来的白色长衫在院子抓些中午吃剩的米粒喂来往觅食的鸟雀。

灵山的鸟雀本就不怕人,介之自身的气息也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故而,不一会,便有不少轻巧可爱的鸟儿争先在介之的手上抢食,或许是鸟喙啄痛了,介之摇摇头,弯下腰把手里剩余的米粒小心地洒在地面,顿时一片鸟雀扇翅的声音。

素净平和的脸庞,温若暖阳的笑意,皎若清月的目光,在他单薄的身姿下竟显得分外耀眼,青衣本是出来取晒干的黄雚的,骤然看见这样的情景,竟一时呆了去。

介之转过身便看见一只手臂弯着小小的竹篮发呆,不禁有些好笑,轻声问候道:“青衣是要出门?”

青衣被惊醒,见介之看着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解释道:“不是,出来拿一点晒干的药草。”说着走下竹楼的阶梯,到院子里的石桌旁一个旋身,取下晒在竹楼屋顶的竹篾。

竹篾里慢慢一层都是晒得半百的黄雚,青衣掂量着去了一些放入自己的竹篮里。

见介之还是十分好奇地看着她,便索性顺手将竹篾送回屋顶,坐下来和介之说起话来。

“这是药草?”介之也稍通药理,只是,从来没见过这种药草。不禁有些疑问。

青衣点点头,“不过,这是炼丹常用的配药,于人用的话,洗过煮水大概也能去去浮肿。”

介之听完,顿时颇感兴趣,手下不由自主地往胸口抹去,才刚至衣边,忽然想起,现在他的身上可没有他以前随身所带的书册。顿时满脸可惜之色。

青衣挑挑眉,“介之是想将他记下来?”

介之点点头,“嗯,我听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总喜欢记一下,长个见识又能告诫后辈,让姑娘见笑了。”

青衣笑了笑,不以为意。

“等会鹦哥回来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书册。”青衣安慰道。

介之笑了笑,“没关系,那东西估计也找不到了,在半路上就不见了。”言语中,不知为何有股萧索之感。

青衣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想了想开口:“介之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了?”

介之倒是没想到青衣看出来了,故而,有些惊愕,不过随即坦然一笑,低下头摸了摸一只跳到他膝上的麻雀,淡淡地开口道;“多谢姑娘,不过,都过去了。”

青衣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一时有些尴尬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舒服,一股叫做不满的感觉直溢心口。

介之也敏感地发现了,顿时有些无奈地对她说道:“都是些旧事了,我都不太记得了。”

却见听见他解释的青衣眼睛一亮,也不做声,就含着笑看着他,介之顿时无奈,只好接着说下去,“好吧,我说。”

……

耿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人家,耿家祖上出过几个朝官,虽然后来都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当地也却是算得上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耿介之是耿家的二少爷,不过,不是嫡出的。

耿介之的娘是耿老爷的通房丫头,从小和他一块长大的,本就是耿母给儿子安排的,在耿家主母迎娶之后,便让耿老爷收入房中。由于耿老爷是在介之他娘的陪伴下长大的,因此,虽然对他娘谈不上多喜欢,但却较之一般的的侍妾多一份感情。

主母自然是不喜欢的,没有谁希望自己的相公对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另眼相待,只不过,介之的娘是耿母亲自安排的,她也不好过问什么。

不知道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介之的娘自从被耿老爷收入房中之后,性情变得淡薄了很多,或者说,变得更加聪明,更加识时务,虽然有耿母的照应,但介之他娘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侍妾身份,耿母对自己多加信任,也不过是看中自己的识时务,但是,主母既然已经进府,这耿家的后院,最终还是属于主母的,因此,她很聪明地选择了不争。

而由于她的不争,耿老爷自然很快就被新进府的侍妾和丫头给吸引走了,主母也不再视他为眼中钉,耿母年纪大了,也不再管下面的事,这样下来,她的日子竟然渐渐地变得自在清淡了许多,虽然比不上那些受宠的侍妾的待遇,但是,却更加的平安和安心。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在主母怀孕六个月之后她随之而上的怀孕而结束。

那一段时间,她都觉得是她这辈子最难过的日子,主母的敌视,老爷的忽视,全耿府所有人都围着主母转,跟着主母的心意变动,唯有她,一个人默默在小院里孤独养胎,院子里就只有最开始赐给她的几个丫头和婆子,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那时候的她,甚至一度想过自杀或者杀掉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是,在每个夜深孤独的日子里,陪伴她的那永恒不变的从腹部传来的微弱的跳动感,却让她在寂静而孤独的夜晚感动安心,感动温暖,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渐渐地,竟然开始对这个孩子有了期待,不论她是男是女。

主母的儿子早她五个月出生,介之则是不足月而出生的早生子,由于早生,被一家人都觉得不吉利,只不过,由于是男孩,倒也受到了重视。

主母的儿子,从取名到请师傅,都是耿母和耿老爷一手包办,生怕有一点不好,而介之,名字还是他娘自己去求取的,正好那天耿老爷在读离骚,便从所读的诗句中随意撷取了一词,组成了自己二儿子的名字。

而从那一天开始,介之的娘就很聪明地意识到,有主母的儿子在,她的儿子是永远不会被看见的。

当然,她自然不会蠢到去害主母的儿子或者主母,她本来的就是个聪明人。

既然永远争不过,那么,所幸永远不要争。

在介之慢慢长大,到了蒙学的年纪之后,介之的娘便央求耿老爷给介之寻了一个品学不错的师傅,虽然说不上对自己嫡子的用心,但多少还是自己的骨肉,而且,介之的母亲,也是陪伴自己长大的人,耿老爷倒也做得不赖。

而从那时起,介之的教学,便一直在他们那个小院中进行,由于母子二人都默默无闻,府里的丫头侍从,知道他们的,都甚至屈指可数。

而这便也是介之的娘最开始的谋算,只有连丫鬟们都看不到了,主母才看不到了。

哪怕介之到了可以辟自己的院子住,介之的娘也从来不主动提,大家忘了,他们才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偷偷的,默默的,十分小心的。

介之从小便是一个敏感而懂事的男子,从出生没多久,父亲几乎没出现在他们的院中,似乎便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也从来不问,从来不抱怨,总是微微笑着,默默地陪伴着忍受着惊怕和孤独的母亲,介之的娘喜欢礼佛,他便也在闲余之时陪母亲一起钻研佛法,本就恬淡的性格,这样一来,便愈发的静默。

只不过,不是那种冷若冰霜的沉默,而是一种以宽大和包容的目光容纳所有人的无声。

介之自然也是聪明的,尤其是年岁的慢慢长大,在一年里屈指可数的几次家宴上,他从来都是沉默地找个角落,不说话,不出彩,只在一旁陪着自己的母亲,感受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喜悦和无望的期待,以及,默默的忍耐。

如此审慎而小心的心理,使得介之的娘在三十出头的年纪,都已如半白老妇般苍老衰弱。介之每一次在给母亲梳头时,都会将母亲不小心梳断的白发默默地收起来,不说话,他知道,母亲希望的,不是他的话,而是他的不说话。

母亲喜欢,便好。

只是,有些光环,是无法掩饰的,哪怕你已让自己蒙上尘土。

耿家嫡子到了考学的年纪,介之自然也到了。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耿家嫡子这人,耿家嫡子,字约法,很正派的名字,似乎还是耿家祖上留下给自己孙子的名字,在取名时被耿母拿出来的,只是,这个约法,虽然请的师傅一流,下得功夫一流,耿府的照顾一流,性格也温温和和,丝毫没有大户人家的嫡子的任性跋扈,却偏偏在读书这一门上,怎么教都不开窍。

不论请多少师傅,多么有才学的师傅,哪怕约法夜半读书昏倒在书房里,所有师傅对他的评价都是不约而同的摇摇头,此子无这方面的天赋。

介之却是不同的,虽然他的师傅说不上多有水平,耿府更是说不上对他有多关照,偏偏,他仿佛就是那个天生的适合读书的那个人,府里有很多书,但是,其实他大多没有看过,他也不敢去借,母亲说了,在耿府,他们只有低调,才能生存,他所有看到的书,都是托府里看门的小厮,用自己每个月为数不多的月钱偷偷买的。

《山海经?西山经》:“﹝竹山﹞有草焉,其名曰黄雚,其状如樗,其叶如麻,白华而赤实,其状如赭,浴之已疥,又可以已胕。”

第五十五章 情字不堪记

而这次考学,却是一下子让兄弟二人暴露无遗。

只不过,一个好,一个坏。

介之自然是好的,一直静心读书的他,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了乡试的第一,而约法却是堪堪挂在乡试所过之人的最后面。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整个耿府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不受主母和老爷待见的默默无闻如同隐形人的耿府二公子竟然在这次乡试中脱颖而出,连考官都止不住地摸着自己半百的胡须夸赞,此子天赋异常,他日会试,必得进士。

此话出了之后,整个耿府都陷入了半喜半忧的状态,喜的是耿家如今有人可以重振老祖宗的光辉,再次踏入朝堂之中,而忧得是,这人偏偏不是耿府的嫡子,而是一个通房丫头的儿子。

耿府的上位者对此特意开了一场紧急的家庭会议。

会议的内容,介之自然无从得知,这个时候的他,还是一袭半旧的白衫,站在母亲的背后,一下一下地,十分轻柔地给她梳头发,有些刺眼的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棂洒进来,铺在母亲依旧花白而不再柔软的发丝上,明明是很温暖的午后,介之却第一次觉得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悲哀。

母亲的悲哀,他的悲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悲哀。

耿府会议的结果还没有下来,介之的娘却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介之的脱颖而出,在她的心中,既是出乎意料,也确实在意料之中,介之会考中,她是他的娘,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考了第一,而且耿府的嫡子却差点名落孙山却实在是出乎意料。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介之考上了,还被考官亲口夸赞,这样一来,介之再也不再被耿府随意淹没,他也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立刻这个危险的地方,一个人,光明正大的,立刻这里。

不得不说,介之的母亲是聪明的,介之和她这些年的默默无闻,成功地让他们逃离了主母监视和敌视的视线,而府里那些恩宠一时的侍妾,在老爷喜新厌旧之后,无一不被主母以各种理由或杀之,或卖了,还有很多,连她都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而那些不论出生与否的妾生子,更是这么多年以来,她除了知道几个小姐外,少爷,除了介之,就只有主母所生的约法……

在这个吃人的府邸,多待一刻都是危险的,这么多年来,她的隐忍便是等待,等待在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让介之光明正大地走人大家的视线,走出耿府,站在所有人的眼中。

而如今,她终于做到了,介之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大家的面前,光风霁月,清风拂面。

午后的阳光还是懒懒的,介之沉默地听着一向话少的娘亲絮絮叨叨地像个欢喜的少女般一遍一遍地表达着她的高兴和期望,一遍又一遍,那么高兴,那么轻松。

介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是心思玲珑剔透的人,这些年的隐忍,他自然也是明白的,不过,他却也并没有放在心上,相反,这种岁月如水汩汩流过的日子,却让他从身到心都觉得愉快、放松。他本不是喜欢争斗的人,他喜欢的,不过是陪着娘亲,坐在院子高高的梧桐树下静静欣赏每一次日升日落。

只是,日升日落的实在太快,在他无言、无奈的岁月中,时间渐渐地走过,娘亲,也是渐渐地老去了。

那种无可阻拦、肉眼可见的衰老。

他心疼的只是,娘亲,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硬生生的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小院里,无人欣赏地错过了一个女子最美的花期,那么寂寞,那么苦痛。

……

耿府的决定最终还是下来了。

没有多么的出乎意料,介之,自然是被承认了,不仅如此,还被耿府亲自入了耿家的族谱,真正成了耿家的一份子,生是耿家的人,死是耿家的鬼。

自然,他也可以如他娘所期待的那般进京赶考,只是,却是在大后年,会考的前半年出发,而在这未能离开的两年半里,他将作为愈发的伴读,一起学习,并负责约法的考学。

这一决定不得不说对于介之的娘亲来说可谓晴天霹雳,她有张良计,可是,主母却有过梁梯。她一下子就慌了,难道这么多年的隐忍,还是徒劳一场,不可以,不可以!

介之也有些惊愕,也有些不喜,倒不是为主母的心思,而是他本是喜静之人,除了母亲,他并喜欢和他人有所接触。

只是,这却是耿府最终的决定。

他无能为力。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便独自搬离了那个他自小和娘亲一直待着的小院,搬到到了约法旁边的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小院,每日,他不再和以前那般自在,不仅需要日日早起和耿、耿母和祖母请安,更是在早膳之后到约法的书房中,陪他一起读书,并给他讲解所有他所不明白的,而约法本就是个用心的,对这个庶弟也没有特别的敌视,相反,也不知道是耿府对他保护的太好,还是怎样,对介之他倒是喜欢更多一些,毕竟,耿府子息太少,他兄弟姐们更是少之又少,和介之一样有才学的更少,故而,对于介之的到来,他自然是欢喜的,只是,他的苦读,却害了介之。

介之本是自然恬淡之人,就算以前读书,也从来是日出开始,日落便息,不强求,顺其自然,心境平静而放松,且介之和他娘亲之前每个月的月钱与花费都不过一般,这也让他的身体远不如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强,只不过由于他喜好锻炼身体,时常在早上伸展一下拳脚,故而显得挺立。

这样一来,这夜读了一个月,介之便明显地消瘦了下去,面色也变得苍白而病态,然而,介之自然是不说的,他知道,他就算说出一千个他坚持不下去的理由,他们也会找出一千个让他继续下去的理由,立场不同,多说无益。

偏偏约法也是个蠢的,只看出介之的身体不好,便想着法的让厨房多做些滋补的汤药给介之,只是,想法或许是好的,介之却照例是不敢用的,他怕万一有一天他不小心喝了这么一口汤,那么,会不会第二天,他再也看不到娘亲的那担心慈爱的面庞。

那么,这样下去,介之的书必然是读不好的,这也就罢了,又坚持了一个月,介之便在当天晚上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介之便看见娘亲双眼红肿的看着他,一脸的惊喜和歉意,便一遍一遍地说是自己没用,害了他等等的,可惜当时的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开合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他最爱的人,在温柔地抚摸过他的脸颊之后,第一次面上出现决绝和绝望的表情,万分留恋而不舍地离开了他,而他由于一时激动,再次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果然不再是娘亲那带着温暖的脸庞,而是用既惊喜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的小丫头,他没有问,也不想问,第一次觉得好疲倦,好累,好想就这么睡下去。

故而,在他所谓的父亲亲自来看他时,他第一次忤逆了母亲曾对他说过的,对父亲要尊重、敬爱的嘱咐,他淡淡的、冷漠的,连眼神都不愿意往他那边瞟一下地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看他。

不是赌气,只是觉得,对一个陌生人,他不想浪费力气让自己说话,尤其是对这么一个令他讨厌的陌生人。

或许是儿子冷漠的态度,一向高高在上的耿父竟难得地感到了一丝愧疚,又想了想那个从小伺候自己的女人声泪俱下地在自己面前的倾诉,耿父竟然没有生气,而是有些尴尬地叫了声介之的名字。

当然,介之是不会答应他的,现在的介之,满脑子想的都是娘亲昔日的音容笑貌。

耿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未曾跟儿子说的话全部补上。

只是,说者有心,听着无意。

……

在回到了那个装满他们母子的记忆的小院中之后,介之断断续续地病了将近一年,病好之后,便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般地恢复了以前一般的神貌,每日早起看书,锻炼,礼佛……

很多时候,若不是看见那个有些破损的铜镜前在没有那个温柔着眉眼让自己梳头的女子,他甚至一度怀疑他又回到了从前。

而不久之后,在主母召见他被他坦然而温和地拒绝后,他第一次主动去了那个叫做父亲的书房,拿走娘亲用生命给他换来的东西。

而在他离开之后,耿老爷第一次和自己的结发妻子发生了争执,而在这场争执不久,介之便带着对母亲生前的记忆毫无眷恋地提着包裹离开了耿府,投奔在京城为商的舅父。

娘亲第一次那么强硬地用生命给他争来的机会,他怎么可以不珍惜?

至于这个家,除了母亲,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

第五十六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只是,他或许想得简单了些,以为离开了耿府便烟消云淡了去。

很多事情,往往不是单纯的我想。

或许是顾忌到他姓耿,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耿府主母之前在他走的时候送给他的一名书童竟是暗暗下了杀心。

在意外得知的那一刻,介之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刻自己复杂的心情,也不知道是该为这伟大的母爱而感动,还是为自己的微小而感叹。

只是,世事弄人,他本想独自一人离开,避开这场无奈的祸事,哪知才走没多久,便有埋伏他们的土匪出现。

他们本是和商队一起结伴出发的,初衷是求着安全,如今看来,这个选择似乎是他所有选择中最蠢的。

不过,不幸中的大幸,他本就已经在商队的边缘,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大侠,更不是蠢人,自然不可能以一个书生的本事跑回去救商队,那不是去救人,那是去送死,他虽然怜悯,却不傻。

只是,或许是他太倒霉,也或许是他这人本就是被上天诅咒之人,才跑了没几步,就听见他的书童在远处死死地大声地叫着他,那声音,听着他都觉得凄厉,那一刻,他都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他没得罪过他,更别说害他,他是以怎样的心理,就是死,也要把自己拖进黄泉?

冰凉锋利的刀刃重重地切入自己的背脊时,介之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是要解脱了吗?就这样走了吗?

巨大的冲力迫得他的身子往前滚了出去,颇为湿滑陡峭的山坡让他一下子滚了过去,在最后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闻到了仿佛那个小院里夏草在炽热的太阳炙烤下散发出的懒散而迷人的痒痒的味道。

那个时候,娘总是搬个小蹬,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他蹲在墙角捉吵个不停的金龟子。

……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在介之讲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青衣都觉得讪讪的,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她逼人家说出这些本不该拿出来当故事讲的过往,对介之来讲,过分残忍了。

“青衣姑娘不必觉得抱歉,”介之本是一直看着篱笆墙外的,一回头发现青衣满脸讪色,顿时笑了,“相反,介之还想谢谢青衣。”

“谢我?”青衣呵呵干笑两声,谢她啥?

“嗯,”介之微微笑着,很认真地点点头,“本以为这些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与人说,可是,今日给青衣姑娘一说,反而忽然觉得心口一松,比之前好受多了。”

青衣见介之说得认真,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笑笑,点点头,“没事没事……”

她都在说什么……

介之见青衣愈发尴尬不甘,不知是由于心情放松的原因还是什么,竟然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容干净清爽,就如同他眼中的神情般,纯澈而愉悦。

青衣愣愣看着这个不再风轻云淡的男子,嘴角不经意地也勾了起来。

……

鹦哥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大了起来,屋外太热,青衣和介之都移到了竹楼内部,胡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修行了,阿三照例是忙活他自己的。

“姐姐,好热好热。”鹦哥一个飞身就冲了进来,伸出粉色的小舌头不断吐舌,额角的发鬓也湿漉漉的。

青衣赶紧站起来,一道水雾飘过,鹦哥瞬间就觉得清爽了,“还是姐姐法术高。嘻嘻……”

“公子,你看,这是我找出来的书袋,太多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的,就都拿回来了,你看看是哪个?”鹦哥身子一爽利心情也随之好了,转过头就对着介之说道。

介之看着鹦哥十分豪爽地扔在竹桌上的一堆书,笑了笑走了过去,“劳烦鹦哥姑娘了。”

“嗨,叫什么姑娘,那是人间女子的叫法,我听着怪别扭的,叫我鹦哥就好。”鹦哥一挥手,特别大侠地接话道。

介之顿时觉得有些乐,从善如流地叫了声:“谨遵鹦哥吩咐。”把鹦哥闹了个大红脸。

“你……你快看啦,有没有?有没有?”

介之已经走到书堆的旁边,一本一本地仔细查看,由于是在草丛和尸体间捡回来的,有些书本已经被刮得书页残缺,甚至还有一些被干涸的血液弄得黑黑红红的一片,看起来分外脏乱。

介之却依旧神色不变,仔细而认真地查看每一本书,看得一旁的鹦哥都觉得他胆色过人,青衣却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歉意和悲悯,只是,有些事,知道就好,不需要说出去,青衣十分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

翻过一边,介之找出了大概七八本本书的样子,而后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抬头对鹦哥轻声道:“这些便是我的书。”

“好的,”鹦哥双眼一弯,就要把剩下的书给扔了出去,却被青衣拦了一下,“就别扔了,太麻烦,直接烧了吧。”话音才落,安安静静地堆在桌上的书本便跳动着红色的火焰燃烧起来,鲜红的火光照应在桌旁的三人的脸上,一瞬间显得肃穆而认真。

鹦哥挠挠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刚刚火苗燃烧的时候,她觉得,气愤好严肃啊,她都一句话都不敢说。

火焰慢慢淡去,光滑而润泽的竹桌上没有留下一丝燃烧的痕迹,而那些燃烧后的书堆,仿佛而那些消逝的生命般,都随风而去了。

“多谢。”一声暗叹,介之俯身认认真真地给青衣施了一礼,青衣没有做声,静静地接受了他这一礼。

其他人都死了,他却活着,不论这事是否与他有关,这都是一件十分难以释怀的事情。

鹦哥却在一旁摸不着头脑,他们在干嘛?感觉气氛怪怪的,鹦哥抓了抓头发,还是选择出去玩了,虽然外面比较热,但总比待在这里舒服,他们,太奇怪了!

……

已经快到正午,青衣还不打算做饭,丹药现在炼制也有些来不及,干脆和介之做了下来,一人斟了一杯茶,说起话来:

“介之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青衣一直想问,虽然她是知道答案的。

介之却是眉目温和地看了一眼青衣,语气不辨地答道:

“到京城,找到舅舅,准备一年半以后的春闱会考。”

“哦~。”青衣应了一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知道这个答案的,然而亲耳听到之后,青衣却觉得有点不舒服。

介之也低下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静默良久,青衣抬头笑了笑,“都正午了,一会鹦哥他们该回家吃饭了,我去准备午膳了,介之就看会书吧,注意休息,也不要看太久。”说完也不待介之回应便转身而去了。

介之默默地看着青衣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不明,翻开搁置一旁的书籍,眼神一行一行地扫过,然而,却是不知为何,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青衣刚刚所说的一个词:“回家……”

“家……”

这里,真得很像家啊,真得,好温暖……

……

下午的时候,介之在窗边看书,鹦哥中午玩得累了,现在在楼上睡觉,而那个叫胡为比女孩还要漂亮的男孩子却依旧没有回来,青衣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一个人静静地和着清风在阳光下看书,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们,不,是妖,但是,介之却难得地有了一种最原始的平静和安心的感觉。

只是,书又向前翻了一页,介之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夏日的阳光透过硕大的梧桐叶片零零星星地洒在树下的石桌和石凳上,留下一片明暗不一的光点,篱笆墙边种着一排姹紫嫣红的凤仙花,不过,或许是这阳光实在太烈了,除了顺着架子攀爬的蔷薇,其他的花儿都蔫蔫的,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

青衣,不知道去哪里了,好久没有看到她了……

介之发了会呆,随即暗自摇摇头,笑了笑,低头接着看书,窗外蝉鸣愈发强烈,一个一个哑着嗓子嘶鸣。

而在灵山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一个青衣女子正如入无人之境地在一群男子战战兢兢地陪同下挑选着一堆沾染着鲜血的东西。

“没了,就这些?”青衣掂了点手里轻飘飘的包袱,不会吧,就这么点,满脸的不相信地看向这群土匪的头儿。

本来人高马大的一人被青衣这么轻飘飘地一眼吓得“啪”一下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诉:“姑奶奶,仙女大人,真得没有了,都在这里了,真得没有了,真得!小的哪敢骗你?”

青衣淡淡地“哦”了,有些不可置信地轻轻掂了掂手里的包袱,太轻了,就装银子,也太少了吧?

叹了一口气,青衣有些莫名的伤悲。

这轻飘飘的包袱里就三套半旧的换洗衣裳,一把老旧的掉了齿的梨木梳子,几两碎银子,然后就没有了,对,青衣低下头,还有一些散乱的书籍,也被土匪们当时和包袱一块抢了过来,不过,看是书,就随地扔了,书页都弄得又脏又破,青衣都有些心疼。

四下环顾了一圈,青衣也没看周围一圈大男人跟看妖怪一样恐惧的眼神,一心打量哪些是可以带回去送给介之的。

想了想,青衣眼睛一亮,满眼发光地扭过头,跟看到金山似的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还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土匪头子。

而跪在地上的土匪头子被这眼神一盯,直觉得自己的后背立马出了一层冷汗,全身跟落入冰窖一般,哇凉哇凉的,一想起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忽然出现在他们的山寨,话还没说就轻飘飘地一掌切掉了半个山头,他就觉得惊心动魄,那一掌把寨里心思都没转过来的伙计们顿时吓得腿一软全跪了下来。

话说这人还在心思百转,青衣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口了:

“你们,有钱么?”

第五十七章 桃花路安罗

第五十六章

这问题问得整个寨里都静悄悄的,不是他们不敢给,而是实在给吓着了,这女人,难不成,才是真正的土匪?

跪在地上的土匪的脸上狰狞扭曲的表情已经无法表达他此刻心中万马奔腾的感觉了,他竟然看走眼了,这不仅是暴力女,还是土匪女?

可是,土匪女又怎样?打不过啊打不过!

青衣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而是一心盘算着给介之拿多少银子比较好,她人间去得多没错,问题是没买过东西,至于银子这东西,她是一两都没有……

所以……

“到底有没有?”

见那人还在发愣,青衣催促道。

“有,有,有!”土匪头子忙不迭地答道,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去搬。

却说青衣这时候又纠结了,问题是,介之好像不喜欢拿别人的东西,那书本就只拿了自己,真要有银子,估计更不会要吧?

唉,思量了一边,青衣点点头,还是算了吧,银子她再想办法吧。

话说这时,寨里两个精壮的小伙已经哼哧哼哧地抬了一箱银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青衣面前。

而后,满脸期待地看着青衣。

话说青衣眼神转了个圈,缓缓开口道:

“算了,银子我就不要了,就这样吧。”

话音才落,那刚刚抬箱子过来的两个男子瞬间口吐鲜血地昏了过去。

青衣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怎么呢这是?她又没打他们?

土匪头子额角一抽,这女大王果然厉害,轻轻松松干掉他们两个好手……

“好了,今天麻烦你们了,我走了。”见也差不多,青衣颇为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刚转身抬脚,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穿云裂石的整齐的呼喊:

“女大王,求你收了我们吧!”

……

青衣那听得那叫一个心塞啊,抬起的脚差点摔了,满脸黑线了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那种充满崇拜和期待的眼神齐刷刷地注视下,青衣最终一个闪身消失在当场……

真是败给他们了……

回去的路上,青衣心思忽然动了一下,在上次发现介之的地方停了下来,仔细地查看那一带的草木缝隙。

已经下午了,阳光不如正午那么强烈,草木暴晒一天散发出迷人的青草香味,青衣拍了拍手中沾了不少灰尘的书本,十分高兴地笑了笑,而且,昨天没有采够的朝天草今日也让她采了个够。

青衣一下子觉得今天特别幸运,连带心情都轻快起来。

回去的路上,青衣也不急了,慢悠悠地在林间漫步,偶尔遇见小溪小涧,还能停下来逮上几尾新鲜肥嫩的鲶鱼,路边的香菇,更是采了小半篮。

回到家中的时候,光线虽说还没有灰暗,但朦朦胧胧看起来已经有种暮离的感觉。

“给,都是你的。”一踏进院门,青衣便看见介之正坐在打开的窗户旁边,目光温软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中的隐隐约约的期待和喜悦让本就心情愉悦的青衣分外高兴。

青衣才踏上台阶,介之已经不急不缓地行至阶前,十分顺手地接过青衣手中的两个篮子,一个篮子里面是两尾鲶鱼,一个篮子里则是洗净的还散发着香气的香菇。

青衣拾级而上,将手中提着的小包袱和放在乾坤袖中的书籍给拿了出来,最后右手一翻,一本有些磨边泛黄的稍稍破旧的书册出现在掌心。

青衣右手向前一送,语带轻快地递到介之眼前。

介之虽然不过17岁光景,然而身量却已经高出青衣少许,此刻青衣娇俏俏地摊着掌心将书递过来,介之不知道为何,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十分强烈的感动和喜悦的情怀,那么强烈,那么明显,像是东方的红日,马上便要喷薄而出。

“谢谢。”接过小册子,介之很明显地没有掩饰住语气中的愉悦,连看青衣的眼神都是带着笑意和感激的。

青衣眉眼一弯,没有说什么,但整张小脸都洋溢着一股叫做快乐的情绪,或许是受了感染,一向表情浅淡的介之也是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这是新鲜的鲶鱼和香菇,我去做个清蒸鲶鱼和鸟窝芡汁香菇丁,再做个汤,夏天天热,就做点清淡的吃,你身体刚刚恢复,晚点多吃点。”青衣高高兴兴地吩咐道,转身拿过介之放在一边的竹篮便要去清理食材。

却没想介之一下子抓住了一个竹篮,“你先去弄香菇,我去把鱼杀一下。”介之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腼腆。接过篮子就往外走。

青衣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他说他要干嘛来着?

杀鱼?

青衣嘴角微抽,不知道是该为他的体贴感动还是该提醒他外面没有地方可以杀鱼……

却没想介之还没走下台阶,就远远听见鹦哥边跑边叫的呼喊:“姐姐,公子,我逮了一只好大的鸡啊!好大!”

青衣……

介之……

等鹦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时候,青衣接过鹦哥紧紧抓在手里已经被他捏断气的那只可怜的鸡看了几眼,掂量了一下,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不过,乌骨鸡,滋补的好东西。”说完,用刚刚摸过肥鸡的手状似夸奖地摸了摸鹦哥的小脑袋。

介之……

介之自然后来也没让他杀鱼,院子里也没有杀鱼的地方,这鱼,向来都是阿三杀的,只是,阿三一向神出鬼没的,存在感太低,连介之都没有注意到,每次青衣进厨房之后,阿三都会随之跟了进去……

和鹦哥调笑了几句,青衣留下她和介之说话,便进厨房准备晚膳了,天色已晚,是该吃饭了。

“我去弄晚膳,你和介之说会话,晚点胡为还没有回去,就去溪涧那边找他。”

“诶。”

鹦哥应完,就高高兴兴地拉着介之,开始了她滔滔不绝地“奇异之旅”:

“公子,公子,我跟你讲,你猜我怎么逮到那只肥鸡的吗?嘿嘿,你肯定不知道,我是……”

介之……

“呵呵……”

而厨房内,阿三已经处理好鲶鱼,转头去准备米饭了。

青衣脱去较为宽大的外袍,随手挽起柔滑的丝袖,神情专注地开始做菜:

鲶鱼已经洗净,青衣将洗净的小葱切断,生姜切片,便提起鲶鱼的尾巴放进已经咕噜噜沸腾的热水里烫一下,一圈之后立即捞出放冷水里,洗净鲶鱼身上的粘膜,而后,将烫好的鲶鱼放在砧板上,起手切掉鱼头,鱼身上花刀,放入准备好的干净的钵中,加一勺自己酿的果酒,加盐、野椒晒干磨成的粉、葱姜,腌制一刻钟,而在这一刻钟,青衣倒掉刚刚烫鱼用过的热水,烧过洗净加入干净的温水,大火,在锅上架一个蒸笼,待一刻钟之后,温水沸腾,鲶鱼腌制好,将鱼块摆好放入盘中,一起放进蒸笼。浇上青衣自制的香酱和鲜油,盖上蒸笼,开始准备下一道菜。

如若没有鹦哥逮回来的这只乌骨鸡,青衣本是打算做一个勾芡的香菇丁的,可是,现在有了乌骨鸡,青衣改了主意。

既然有香菇,又又鸡,干脆就做个香菇乌骨鸡汤,又好又快。

鸡也早就被阿三处理好,青衣拿小刀片出一块肥厚的鸡油,切成小块放在一旁。

切掉鸡头和鸡屁股,青衣将洗净的香菇雕出一层简单的花纹,取出一小把红枣和枸杞,洗净,将姜切四片。

这些处理好,蒸笼上的鲶鱼已经开始散发出清单但鲜美的香味,青衣迅速在另一个锅上起火,真是,妖就是这点好,火不够,自己添添就好,青衣满意地看锅中开始冒出丝丝热气,迅速将早已切好放在一边的鸡油倒进去翻炒,不一会,原本金黄肥腻的鸡油便被炒成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油,起锅,同时,将已经蒸好的鲶鱼取出,用铁勺舀出一勺去掉浮渣的鸡油,热腾腾的浇在鲜香的鲶鱼身上,顿时,只听见一层滋滋的油炸声,原本软糯的鲶鱼表皮顿时起了一层淡淡的焦黄色小卷。

青衣满意地点点头,离天阵一摆,便让整盘菜保持在它刚刚出锅的最好状态不动。

如若有谁知道,这天地间具有绝妙的隔绝作用的离天阵竟然用来给菜保鲜,是不是有很多人会被气得吐血。

不过,青衣高兴,谁也管不着。

火起,青衣将半大的砂锅放在炉上,加入足量的清水,而后整只鸡放入,大火烹煮,待水滚,汤中泛起浮油,则将其捞起,姜片放入,同时,红枣和枸杞加入,放上锅盖,小火慢煮,待煮出香味之后,放入雕好的香菇,再慢炖几刻钟,到起锅的时候,加入少许盐和调料即可。

由于乌骨鸡炖起来十分耗时间,青衣想了想,又看了看厨房的食材,打算做两个清淡的素菜。

虾圆豆腐,盐卤豆腐去净皮,切成汤圆状,用滚水煮透,用竹筛抖成圆形,再下滚水煮,漂起后,舀一碗鸡汤衬菜烩。

焖葵花蛋,鸡蛋入盐酒打透,鸡油焖。

……

菜还没有端出,坐在大堂里的鹦哥和介之全都不说话了,没办法,整个大脑都被味觉占领,哪还有别的心思,至于胡为,鹦哥压根就没出去叫,一刻钟以前就自己掐着点回来了,此时,青衣还在厨房内做最后的装盘,屋外的口水都已经吃了一肚子,如果眼睛可以发光的话,现在屋外的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冒着绿光……

第五十七章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这样的日子,过得快,也很慢,每日便是如此。

青衣早起做菜,介之读书,给花儿浇水,鹦哥出去玩,胡为修炼,阿三……做饭的时候就出现了……

日子仿佛每天都没变,但每个入睡的夜晚,都会充满对明日的期待。

可是,有些离别,是注定的,哪怕你知道,你不愿,也无法阻止,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让介之就这么离开,青衣不愿,可是,让介之放弃考试,留在这里,青衣也还是不愿。

彼时的青衣并不明白心中的这种有些别扭、有些不舍,又有些说不出口的感觉便是萌芽的感情,那时的她,只是单纯地以为,只是因为,介之这个人不讨人厌的缘故罢了。

……

怕离别,但离别终究会来。

吃完晚饭,介之便说了出来。

一屋的人听完,顿时都沉默了,鹦哥和胡为不断地拿眼瞄青衣的脸色。

青衣的脸色确实是变了变,有些错愕,有些了然,还有一丝,未曾掩饰的难过。

而后状似不经意地笑了笑,“哦”了一声,清浅地说道:“明天早上走么?东西收好了么?”

介之沉默了一下,而后轻轻而缓慢地说了声:“收好了。”

鹦哥一下不满意,嘟囔着叫道:“姐姐,你……”

青衣轻飘飘扫了一眼鹦哥,鹦哥顿时不说话了,一般情况下,青衣真正生气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说,往往一个眼神就足够了,鹦哥小时候调皮捣蛋被揍之前都看到过这个眼神,故而,一见青衣眼神扫了过来,顿时就立刻“乖乖的……”

青衣她不敢瞅,鹦哥便将眼神瞪到最大,恶狠狠地看着介之,你竟然敢走,你没看姐姐对你多好?

你个没良心的!

哼!

也不知道介之是否收到了鹦哥的眼神警告,他一直平视着青衣,除了在青衣回答他时表情有些黯然,自始至终还是那副清浅若水的样子。

“收好了就行,明天早上走是吧,到时我要炼丹,就不送你了。”青衣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接着道。

青衣说完便淡淡地转身出去了,“我去拾些夜明子,你们早点休息。”

介之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莫名地地看着青衣离开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见……

鹦哥见青衣一走,立马跳脚,毫不掩饰地冲着介之问道:“你为什么要走?这里不好么?姐姐对你不好吗?”

气势咄咄逼人。

介之仿若还在发呆,许久,才转过头,表情略带歉意和包容地看着鹦哥轻声回答:“你们对我都很好……”

“那你干嘛还要走?”鹦哥抢过话头,不依不挠。

“呵呵,”介之低下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要走吧。”这一句却是喃喃低语,除了他自己和耳朵较尖的胡为,谁都没有听见。

只是胡为却没有做声,有些事,不经历,不失去,不比较,永远不知道它有多珍贵。更何况,胡为扫了一眼有些无奈的低着头的男子,对人类来说,久在樊笼中,很多事情便变成了自己给自己的束缚,无奈而已,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个,自己都理不清……

鹦哥还在气咻咻地拉着介之说个不停,然而,很明显,他拉着的那个人,已经完全走神了……

月下花明,青衣不知道她走在什么地方,脑袋里总是感觉闹哄哄的,不断有声音充斥其中。

幽幽发着绿光的夜明子招摇地在拂过青衣的裙角,花粉上淡淡的磷光将脚下的小径都映出幽幽光芒。

青衣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对啊,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青衣有些苦恼地找了块草地做了下来,林间的夜晚,露水挂满了尖锐的草尖,冰冰凉凉的,青衣觉得有些冷,可是,又不想回去。

青衣抱着肩坐在草地上,有些烦躁地揪了一把柔软的草,“他干嘛要走?”不知不觉,青衣竟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四处看了一眼,才忽然明白过来,这里不是竹楼,也没有其他人,顿时松了口气,是啊,他为什么要走呢?其实,她特别想问,可是,就算她问了,她也不需要介之回答,她自己就知道答案。

他为什么要走?

他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他是人类,还要进京赶考,会生病,会死亡,虽然他不敌视他们,甚至连他们是人是妖都没放在心上,可是,这又怎样呢?他很好,可是,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衣觉得整个脑子都乱糟糟的,烦得要命。

她总觉得有什么她说不出来的,可是,偏偏好像意识有意地避开那一块一般,越是想越是烦躁,青衣信手一挥,没料到带了灵力,旁边半高的土丘瞬间便被削平。

她不想介之走,这个,她很清楚,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却又说不出来,如果说胡为和鹦哥有一天要跑出去玩,她最多也就有些担心,可是,不会如同介之要走这般不舍,难过,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心里跟油煎火烤似的,煎熬得很。

不让他走!

不让他走!

……

青衣现在整个脑子里都在无限重复这句话,不让他走,不想他走,明明他在这里很开心啊,虽然他不说,可是,她就是知道,他很放松,很自在,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他们,他们也是这样,为什么要走呢?

她不想让他走,一点也不想,他想让他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一起在灵山,在竹楼,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散步,一起看着窗外的月光……

那么多一起,她不想和别人一起分享,只想和他,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呢?

这就像一个矛盾的问答,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却还是不肯承认,抓着问题,只想听到自己想要的另一个答案。

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青衣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她说不出来。

明明只是单纯想让他不要走,可是,越往下想,青衣发现,她想要的便越多……

月色愈发的清冷,湿淋淋地铺撒在青衣单薄的衣衫上,刚刚由于青衣的掌风造成的动静而寂静下来的虫鸣鸟叫,在躁动了一番后,又一个一个不甘寂寞地争先恐后地叫了起来。

青衣将下巴搁在膝上,双手环膝,忽然就化作了一株散发着五色幽光的兰花,兰叶舒展,兰花摇曳,在如墨洗过的林间显得格外梦幻。

……

同是不眠夜,竹楼里,鹦哥也说累了,眼见听她说话的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胡为几个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跺脚,扔下一句:“你……”就也跑了。

没有人的竹楼显得分外的清幽而寂静,介之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大半个时辰,回过神来时月亮都有些疲倦了。

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介之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由于没来及安置,他一直住在青衣的房间,后来,青衣又在旁边辟了一个空房间,说是这样也方便,他便也就那么住下了。

他还从没有这样自在、放松而豪不需要整天谨小慎微地生活过,在这里生活的几个月,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像活着的状态。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呢?

呵呵,他为什么要走呢?他也自己问过自己,可是,哪怕他自己可以给自己找到一千个离开的理由,却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那挣扎的心。

是啊,他不想走,他心里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他不想走,或许青衣还不清楚,可是,他却是很清楚,他一点也不想走,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他也不想再离开这里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们。

可是,他是人,只是人,青衣却是妖,人的生命弹指而过,青衣的生命却是长长久久的。他就算留在这里,又能怎样呢?不过数十年,他便将垂垂老矣,而青衣,或许还是如初见般那边温柔而美好。

这种未来,实在太过可怕,每一想起,他便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更何况,他是人啊!人啊,他背负着母亲用生命换来的期望,又如何能将之轻易抛弃呢?

说到底,他终究是只个胆小的人啊!胆小又自私的人啊!

……

介之躺在床上,双臂置于脑后,望着窗外清泠泠的月光,闭上眼睛:

“青衣……”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天亮的时候,竹楼里静悄悄的,介之睁开眼,揉了揉被自己枕了一夜的胳膊,苦笑着坐了起来。

青衣,昨夜,没有回来……

呵呵,不是应该如此么?

介之自嘲地想道,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想在走之前见她一面,一面,一面就好……

听了听楼里的动静,似乎没有人起来,或者,现在,这栋竹楼里,除了他,便再没有别人。

知道不该如此,可是,介之的心,还是难以忍受地微微难过了一下。

稀稀疏疏地开始收拾行李,介之还是轻手轻脚的,他不敢惊动别人,他害怕看见他们指责的眼光,呵呵,他真矛盾,既想看见大家,又害怕看见大家,这样的他,真是讨厌啊!连他自己都觉得……

其实行李大部分都收的差不多了,现在做的,不过是将这些行李再分分,整理一下。

然后,便是离开……

在原地盘桓了一会后,介之看着窗外忽然笑了一下,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提起有些沉重的行李,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第五十八章 涉江采芙蓉

“还没吃早饭怎么就急着走啊?”熟悉的声音,让精神有些恍惚的介之全身一震,转头一看,便见青衣衣裳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发鬓微湿的站在门口,右臂上挽着一个放着不少鲜菇和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而鹦哥,则一脸不满地慢吞吞地跟着青衣后面。

“青衣……”介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那一声,叫的他自己都愉悦起来。

青衣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先坐会儿吧,不用那么急,而且,在灵山中,你这样鲜嫩的人类,还没走出山林都被山里的妖怪给抢了。”青衣笑了笑,“我一会让木魈送你,而且昨晚摘了不少鲜嫩的菌子,我做个粥,吃了再走吧。”

介之点点头,呆呆地看着青衣进了厨房,脸上出现似喜似悲的矛盾表情。

鹦哥走过来,冲着他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十分神气地也转过身,倒是把介之给逗笑了。

原来,昨天晚上,鹦哥跑出去找青衣,结果青衣没找到,自己却迷了路,在林子里鬼打墙般地绕到天亮也没把自己绕出来,要不是青衣回来的路上发现,估计还不知道困到什么时候,此刻见着介之,自然十分不爽,满心觉得都是他害的,要不是因为他,姐姐也不会跑出去,她也不会跟出去,更不会迷路……

不过,鹦哥吸了吸鼻子,如果不是她迷路,也找不到那么鲜嫩的菌子,连姐姐都夸这菌子长得好,味道也肯定不错,哼,看在吃的份上,暂时就先原谅了他。

介之只能看到鹦哥的后背,自然不知道就刚刚这一会,小丫头心里已经千回百转不知道多少遍,不过,幸运地是,小家伙没有记恨自己。

介之笑了笑,索性将手里的包裹又重新放了回去,和往常一样,做到了窗边,静静地透过半开的厨房门,凝视青衣忙碌的身影。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就算青衣和介之有意拖慢时间,可是,吃个饭又能花费多少时间,吃过饭之后,气氛又回到了之前的沉默,青衣沉默良久才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串流动着紫色幽光的手珠给介之,“这是宁神珠,对我们妖怪没什么作用,你戴着,读书的时候倒是可以凝神静气,不受外界干扰。”

介之抿了一下唇,没有做声,接过了手珠,顺手就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圆圆的珠子并没有他猜的那般冰冷,反而微微散发着一股热气,戴上的一霎那,介之便感觉心里那丝难耐地躁动似乎平复了些。

“谢谢。”

介之轻声谢道。

想了想,介之从怀中摸出那把青衣替他找回来的断了齿的木梳,神情坦然地递给了青衣。

“介之现在身无长物,唯有此把木梳,希望青衣不要嫌弃。”

青衣却是一愣,如若猜的不错,这个应该是介之他娘亲生前梳头的那把木梳,他……

青衣愣了很有一会,直到鹦哥撞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接了过来。

“谢谢……”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鹦哥也有些抓耳挠腮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干巴巴地挤了半天才来了句:“公子,你一路走好……”

青衣……

介之……

胡为,切。

“一路保重。”胡为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这一转身,瞬间便有了离开的气氛。

青衣定定地看了介之好久,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路上小心。”

说完,指尖弹出一道幽光,离开便见竹楼一个花盆里一根长得像竹竿似的绿油油的东西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

“这是木魈,它会带你安全离开灵山,出了灵山,山下便有人家,往东走的话,不出三日便有官道,对了,这是一些除虫的药草,里面有你自己晾晒的明莫草,你可以卖给山下的人家,他们那边虫患比较严重,大概也能值些银子,到了官道,你再用这些银子请个护卫即可。”

青衣十分认真地,介之也认认真真地听着,之后点点头,“嗯,我会小心的,多谢青衣姑娘了。”

于是又无话说。

介之又暗自叹了口气,再多的话,也无法说下去了,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我走了,保重。”之后便拿着已经被青衣施过法术变得十分轻便的行李,出了竹楼。

青衣一直没动,也不做声,就站在楼中央,静静地目送介之离开。

推开小院的篱笆墙,介之忽然停了下来,走在前面的木魈顿时咻咻地提醒,介之冲着她安抚地笑了下,回过头来对青衣说道:“青衣要是有空,可以到京城看看,届时,介之也好一尽地主之情。”

说完这句,介之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正午的阳光晕出一道道金黄色的光圈,介之远去的身影很快便看不见了。

而青衣却还是静静地站在楼里,面上不再是之前的那种伪装的淡然,而是一股弥漫着一种清浅的,叫做喜悦的感情。

这句邀请,是不是代表,他也舍不得自己?他还是想见自己的?

……

三年的岁月,对青衣他们来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在介之离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会有意无意地想起他,但除了天生少根筋的鹦哥,很少有人提起,那个人,就好似是远行的朋友般,默默地扎根于几人的心底,却不会有谁特意去关注什么。

鹦哥也曾经一度冲动地想过要不去人间看看介之现在的情况,可是,每次她气昂昂地说出来,竹楼里没有一个人搭理她,这样重复了几次,鹦哥自己也没兴趣了,再加上天天跑出去玩,不断有新鲜的东西吸引着他,去京城看介之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她抛之脑后。

而这三年,巴蛇的胃口也越来越大,态度也没有以前客气,青衣开始炼制丹药还是出于兴趣,现在却是十分厌烦,但却也不好直言拒绝,只好每次一炼完丹药便找个理由离开竹楼,到灵山某处散散心,或者闭关修炼。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论是做什么事,青衣总是觉得不再和以前那样有兴致。反而有种得过且过的感觉,就像巴蛇炼丹这事来说,按照她以前的脾性,就算巴蛇的要求过分了些,她顶多也就皱皱眉,不会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事情一来,她都觉得很饭,做什么事都不来劲一般。

可是,若是老是闲着,她又觉得无聊,更烦。

就是闭关修炼,最长不到三个月她就会出来,原因很明显,她静不下心来。

静不下心来,她就是把静心咒念一百遍也没有用,而且,越是急,越是容易想起那个笑容温柔和清浅的男子。

介之,你真是我的劫啊!

……

就这样,青衣使劲压着心底那份躁动不安,在灵山硬生生地逼自己待了三年,三年,如煎熬着般的三年,那种总是觉得缺点什么的不满足的心态,让她很是难受。

直到有一天,鹦哥在某个玩累了的晚上回来对青衣嘟囔:“姐姐,灵山我都玩遍了,都没什么好玩的了,啊!好无聊啊!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青衣当时正在研究最新自己研制的丹方,于是顺口接道:“那你想去哪里玩?”

鹦哥可没有听出青衣口中的敷衍之意,一见青衣居然有反应,顿时兴致勃勃地说了下去,“不如去人间吧,人间有好多人,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上次听公子说,他们还有学堂,蹴鞠,骑马,跟天界都不一样,我们去了还能顺便去京城找公子玩,公子走的时候不是说过到时去人间找他的么?他最后一句是不是说要请我们吃饭的意思啊……”

青衣……

亏鹦哥记得这么清楚,连他说了什么都记得,只是,骑马?蹴鞠?介之连这些都跟鹦哥说了,还真是了解这小家伙,不过,青衣有些奇怪地看着鹦哥,为什么鹦哥叫他公子啊?她好像没教过她这么叫啊?

想着,青衣没想到自己就问了出来,这话一出,顿时就打断了鹦哥兀自的喋喋不休,鹦哥摸了下脑袋,很是不解地看着青衣:“姐姐,我们以前看的话本子里,长得好看又不讨厌的男人,不都是叫公子么?”

青衣顿时无语了,你那看的是什么话本子,那是郎才女貌、花好月圆的幽会的男女称谓,呸,不对,这都多少年了,你咋还记得这话本子这茬不忘呢?

青衣扶额,该是说她聪明记忆力好呢,还是说她傻呢,过了这么多年,就知道好看不讨厌的男人叫公子?

你这几万年都活到二郎神君那只狗身上去了啊,我看它都比你聪明。

不过,经鹦哥这么一提,青衣也确实意动了,一来,这三年,她自己过得也是十分无聊,再待下去,她不保证她会在某天忽然爆发把巴蛇派来催丹药的小妖怪打一顿,二来,这三年来,她也仔细地思考过自己的心思,虽然模模糊糊知道一点,但是,她却始终无法肯定,她需要去一趟人间,她要去见见介之,弄清自己真正的想法。

那时候的青衣,还没有真正尝过情爱,当自己已经陷入其中时,只是迷茫加难耐,却就始终是如同隔靴搔痒般,抓不到重点,那时候的她,只能凭借自己数万年来的所知进行判断和处理,但是,很多东西,你若是不亲身经历一把,你是永远不会真正了解其中真正滋味的。

第五十九章 梧桐三更雨

既然决定要去人间,青衣几人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

月黑风高,几人围桌而坐,七嘴八舌地就开始讨论去人间应该准备什么。

“姐姐,我记得上次去人间吃的那个葫芦串很好吃,我们明天再吃一百串吧……”

我们是说去的准备,你个吃货请不要参与,所有人齐齐抬头鄙视了鹦哥一眼,又陷入了火辣辣的聊天中。

一番商量和讨论之后,青衣最终决定,将所有的药材都放进乾坤袖中,身上就待一些装着药草的包袱,装作药农的模样进入人间。

毕竟,这次是打算在人间长住的,不是单纯的去玩的,那么,首先,身份很重要,妖怪,在人间是要被捉起来拿火烧死的,虽然,那火烧不死他们任何一个……

二来,钱,也就是银子很重要,在人间,可不像在灵山,想吃什么,用什么,自己去采,自己去做就好,人间,不管什么东西,都是要用钱这个东西买的。

有钱,就是大爷,没钱,你就是孙子。

他们虽然不想当大爷,但,孙子是决计不能当的,这身份不要,脸面还是要的,万一日后他们在人间扮孙子的事情给灵山的家伙听到了,那该多丢脸,他们还有何脸面再回到灵山。

不过,钱这个东西还是很好赚的,他们不偷不抢,灵山里的药草就能换不少钱,虽然不多,但保持他们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计划拟定之后,几人当晚便动身了,只不过,普通的药材他们身上并不多,便一边采药一边下山去了,到了天亮的时候,当他们一身露水的出现在山下时,还真没有人怀疑他们药农的身份,自然,那批药材,也换了不少钱。

然而,到了官道,才算真正遇上了问题,他们确实去过人间,但这个人间,仅限于灵山下的城镇,至于京城在哪里,他们压根就不知道。

一番沉默之后,他们无奈地又走了回去,向当地的山民询问,可惜的是,山民也鲜少有出去的,只知道大概的方向,连个具体的路线都没有,顿时让人很泄气。

不过,鹦哥却是高兴得很,她可不介意去不去京城的,可以在人间玩就可以了,再说,不是告诉我们方向了么?大不了我们走快点,路上再问,路程长了,我们还可以一边走,一边吃啊!

带着鹦哥这种心理,几人无奈地踏上了远途。

就这样,原本一个月的路程,硬是给他们走了将近半年,只是,在这半年里,他们也迅速地融入了人间的生活,懂得了在人间生活所需要掌握的基本规则。

到京城的那天,四人都已剥去了初到人间那份新奇和不同,除了异常出众的外貌和气质,三人倒也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而对于外貌这方面,他们在这近半年的日子里,已经将药农的身份转化为大户人家的小姐,来京城投奔亲戚的,他们利用药材和一路给人看病换来的钱买了一辆颇为宽敞豪华的马车,几人最后一个月,便是乘着马车到京城的。

汴梁三月正繁华。行路见双娃。遍体一身明锦,遮尘满面乌纱。车鞍似水,留伊无故,去落谁家。争奈无人说兴,新来憔悴因他。

到达汴梁时,正值三月春光,积雪初初开化,缓缓流动的汴梁河还泛着丝丝寒气,天气虽冷,然而,京城却是和他处风光不同,处处透露出一股繁华和热闹的气息,这让几人连日来赶路所带来的疲惫和厌倦也一扫而空,心情也不由地轻快起来。

穿着褐色葛衣的挑夫小贩和包着头巾、穿着麻衫的菜农都吆喝着至于官道两侧,三层高的酒楼里不断传来酒客豪气的点菜和争吵声,五颜六色的小玩意琳琅满目地摆了整整一街,青衣几人就好像乡下来的土包子似的,眼睛都看直了。

还是后来胡为最先醒过来,装作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才把几人惊醒,而一醒过来,鹦哥就几乎要欢呼大叫,看样子,要不是青衣拽着就要整个人扑上去了。

低咳了两声,青衣定了定神,”初来乍到,我们还是先找个客栈住下来。”然后,拖着死都不肯走的鹦哥进了近旁一家叫太平客栈的投宿,只不过,虽说他们穿戴相貌都不落俗套,但眼神中掩饰不住地新奇和欣赏(尤其是鹦哥),一眼便让人看出他们是外地人。

好在店家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估计像他们这样的客人也不少,再加上,开店做生意,迎接的自然是四方来客,倒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还十分亲切地询问他们的来处,习惯,可有什么吃不惯的,不喜欢的,另带推荐这汴梁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说得一旁的鹦哥眼睛都直了,吵着嚷着就要出去玩。

然而,京城什么都好,但是,好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花费也太高了,三间上房一定,几乎掏空了青衣身上一半的银两,青衣一边不动声色地肉疼,一边飞速地思考想个什么办法再挣些钱才是。

以前当妖怪不觉得钱有什么用,这到了人间才发现,一分钱都可以难倒英雄汉啊,真是没有钱,寸步都难行啊!

青衣兀自感叹了一番,想到这京城如此繁华,必然也有不少隐居其间的高人,自己现在还摸不清状况,还是不要和以前一样贸贸然给人看病,万一惹了不好惹的,这可是在京城,被赶出去还好,被发现了身份就不好玩了。

话说思考间,几人都已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鹦哥自然是和青衣一起住,胡为喜静,他与阿三便一人一间房,马车被店家卸了下来,有专门的小厮牵着马儿到马厩喂食。

青衣几人简单地在房间里洗漱了一番便到了大堂集合,随便点了几个小菜,一边吃着一边考量这边的情况。

早还没来京城之前,青衣就想过,京城比较不比其他乡镇,算是真正的天子脚下,不说能人异士,话说皇亲国戚或者说达官贵人必定不少,他们是来京城定居的,不是来游玩的,那么,不惹是非是他们可以在此定居的第一原则,这就好比他们初到灵山,巴蛇和那些打妖怪一般,只不过,这回是从力量角度来说,比他们弱小太多倍的人类罢了,可是,他们是以人类的身份在人间行走,自然也要遵从人间的规则。

只是,当初在灵山的时候,她还能用灵药把巴蛇当靠山,现在到了京城,权利最大的是皇帝,她可没那个本事抱住皇帝的大腿啊,更何况,她是来舒舒服服地生活的,不是过来烦恼的,所以,这是所有的问题,必须一次性解决。

青衣皱起眉头仔细地思索着。

鹦哥却是早就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了,一双晶莹的大眼睛四处乱瞄,且不断地向窗外瞅去。

……

青衣还在思考中,一转眼,回过神来就发现鹦哥已经不在身边了,而胡为则闭着眼睛在打盹,阿三……照例雷打不动地站在青衣的身旁木着面无表情的脸……

青衣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里不比他处,以鹦哥的性格,贸然出去怕是……

怕什么来什么,这才多打点功夫,青衣扶额,这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出了门,果然:

鹦哥已经和一个男子打扮的英气勃勃的女子吵了起来,那女子明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腰上所配的玉佩和以前他们见过的大有不同,再看她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这明显和鹦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绝对是从小被宠坏的孩子。

只不过,鹦哥虽然脑袋笨点,但就吵架和打架的本事,那可是从小到大数万年的经验,打遍天界无敌手,到现在为止,青衣所知的,唯一能和鹦哥吵架相媲美的,唯胡为一个而已,只不过,胡为的吵架方式和鹦哥大不相同,鹦哥是纵观古今、艺通三界,可以换着花样一个字不重复地吵得你想直接挖个坟把自己埋了为止,胡为则不同,就青衣自己观察,胡为每次和鹦哥吵架时,总是特别地厉害,从来不多说,向来都是三句话以内直接气得鹦哥动手。

很明显,这劲装的小姑娘别说胡为的水平,就是鹦哥的吵架水平,也是拍马不及的……

问题是,他们不是来比吵架啊!

青衣此时额角一抽一抽地跳着疼,只想把这混丫头拎回来好好揍一顿屁股,她不指望能懂点事,但你好歹听话一点啊,来之前叮嘱又叮嘱不要和人吵架,不要惹事,你……

青衣气得整个脸都红了。

鹦哥当然丝毫没有觉察,她此时一边心无旁骛地挑选自己喜欢的荷包,一边毫无压力地和已经气得全身发抖的女孩吵架。

“……你,你知道我是谁?”吵到后来,女孩子气得直接打算以身份压人了。

“哦,不知道,你是谁啊?”鹦哥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左右手为难地看着,到底是白色的好呢,还是绿色的好呢?唔,这个红色的也不错。

好苦恼啊!

”你……”女子都快气吐血了,一旁同样丫鬟所扮的小厮明显想帮腔,但都被这姑娘给拦了回去。

“我,我是……“女子吸了一口气,似是找到些许自信,头一昂,刚说了三个字,就被鹦哥打断了。

鹦哥明显是看到了在远处看着她的青衣,可惜的是,她没看出青衣已经气得面色全变的表情,十分高兴地挥挥手向青衣示意。

“姐姐!”

“青……青衣?”

第六十章 叶落更添寒

青衣看到这里,无端端落了泪,那些回不去的美好岁月,便如同在夜空熠熠生辉的星光一般,让她在他离开的日子里,一次一次肝肠寸断。

情字一事,奈之如何?

那个带着些许惊愕和满脸喜悦的白衣男子的面容还那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可是,那个会在自己痛的抓破自己掌心的也不要让她担心的男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神人,神和人,为何就不能在一起呢?

在和介之在一起的年岁里,在他的魂魄由此数次险些脱离本体的情况下,在他为了自己身体日渐虚荣,甚至到最后的一年里,连日常的起居都做不到,她无数次地思考过,为什么?为什么人,和神,不能在一起?

那样一个淡若清风的男子,默默忍受着数年的灵魂离体的眩晕和痛苦陪自己过了那么多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她真得不知道,这到底是对谁的残忍?

在每次他痛得昏过去的时候,她都想在他醒来之后告诉他,要不,就算了吧,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可是,每次他大汗淋漓地再醒过来,哪怕说不出话来,也会用执著而坚定地目光告诉她,不要放弃,他可以,他们可以的。

他都没有放弃,她又怎可轻易放弃,在他由于与神魂结缘而身魂剥离的最后几年里,她几乎走遍了人间所有的灵山,不断地翻寻先辈的丹书,可是,到最后,不过几枚可以保证他魂不立体的聚魂丹而已。

可是,魂魄已不安稳,由于她,让他明明八十三的福禄寿命,硬生生地减到了四十一。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自己,那么无奈,那么不舍,那么痛苦。

她还记得,他离开之前,用被疼痛折磨地枯瘦苍白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一如既往地温柔地对自己说:“青衣,我走了之后,你就剪断我们之间的魂引吧,我舍不得你,可是,我已经自私了一辈子,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人,和神,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这对你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青衣,下辈子,让我再见你,让我给你讲故事,但是,不要再和我在一起,你……你要好……”

“不……”

……

那么痛的回忆,让她每一想起,都忍不住心痛如绞。

四十一年,他与她初见,他十七,还是个刚刚没了家乡独自远行的学子,而她,已是在神界白白徘徊了数万年的上神。

相识不过数月,他带着怅惘和不舍离去,她带着疑惑和不解守在原地。

然而,三年之后,不论说是命运,还是两人冥冥之中是牵绊,让二人再好不准备地情况下在边梁河边重逢。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三年,他已是汴梁当年最招贵族仕女喜爱的白衣公卿,却为了一个无法忘却的身影和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梦而独自一人在汴梁等待,而她,却还是那副不曾改变的如兰花般的容颜和一身的清浅恬淡而略带惊喜地对他说:“介之,好久不见。”

是啊!其实,他们也拥有过许多美好的时光。

介之本是好读书之人,有着文人士子特有的嗜书的癖好,又由于生长环境的不同,对许多奇闻怪事又有着非常强的好奇心,每每桂子飘香的夜晚,他总喜欢煮一壶好茶,拉着青衣请她跟他讲述那些发生在乡野林间的奇闻异事,然后拿笔将他们细细地记录下来,而关于妖怪的某些事,介之总是很体贴地选择回避,也不刻意询问。

不过,很多时候,这听故事的不止介之一人,鹦哥总是搬张小凳坐在一边,一边吃东西,一边眼也不眨地竖着耳朵听着,讲到紧张或恐怖之处,甚至会忍不住偷偷地把小凳往青衣身边挪动。

而青衣的这些故事,说到底,其实都是她编的,她在天界的时候,天界的奇闻异事本就很多,她又看了不少话本子,再加上到了人间后所听所见,在脑里转一圈,青衣就能编一个人神皆可以接受的故事。

每次讲故事的时光,也是他们几个心情最为放松的时候,那时候,介之还在朝中做官,每日总有许多的事情要忙,回来也都已经晚上了,所以,对他们来说,晚上才是一天之中,最重要最值得期待的地方。

为官自然也有休沐的日子,而一逢这样的日子,介之就会如他当初所说,一尽地主之谊,带着青衣、鹦哥几人走遍边梁的风光旖旎之处,更是让那段时间鹦哥吃的连青衣都不认,介之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完全全被收买了去。

而没多久,介之便向青衣求了亲去,那个时候,除了胡为因为人妖有别说了一句,没有任何人反对,似乎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有意避开了他们在一起所有不好的方面。

而成亲之前,青衣也告诉过他,他们只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纸上夫妻而已,介之却是欢喜至极的,认为青衣这便是已经答应了,至于是否可否有名无实,他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最终不过青衣一人在他身旁而已。

而介之也确实给了所能给予她的最好的,他们的成婚,一度还成为了汴梁百姓口中的一则佳话,在娶亲当日,介之当着所有亲友之面,第一次大声宣称:“此生唯青衣一人足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可惜的是,他们未曾白首,便已经被迫分离。

青衣泪眼朦胧地看着画中的男子执手女子之手,小心而珍爱地一起爬过跋涉一个个高山险河,那是他们二人一同去镜山游玩,昨夜落雨,介之担心路滑摔跤,一路都紧紧牵着她的手……

女子穿着简单的褐色短打,腰系抹群,凝神静气地切着手下的芋头,而男子则弯着嘴角清洗着一旁的葱姜,两人都无话,但却氤氲出一团温暖的光环……

男女一身缟素,出现在一个低矮的长满杂草的山头,那是他们一同祭拜介之的娘亲,当然,只有娘亲,耿家的其他人,跟他们没有任何干系……

那是介之唯一一次任性,为了那个死后连墓碑都不曾拥有的可怜的女子……

男子鼻头一抹黑灰,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尴尬,独自出现在厨房内,而青衣、鹦哥等则一脸的翘首以待地坐在院中,那是鹦哥看见别家小娃生辰宴,回来胡诌说是她的生辰,非要让介之给她亲自做一顿饭,介之无奈却十分乐意地进了去,可惜的是,想象都是美好的,在厨房鼓捣了一个时辰的介之,除了把火升起来之外,什么也没做成,没办法,鹦哥“只好”改口说她明日生日,第二天拖着介之去汴梁最好的酒楼大大地吃了一顿。

介之做官,俸禄虽然挺高,但耐不住家里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尤其是鹦哥,那货一个就顶人家一家了,故而他们家到月底的时候,从来就没有过一丝结余,青衣本是想要不她开个小药铺给人看看病挣些钱,但介之第一次十分生气地反对,直言不准,她嫁给他,不是为了这些钱财之事操劳的,而是应该和公主那般,享受他所能带给她的安逸生活,虽然,他能给的并不多,青衣说了一次之后便不再提,介之自尊心太强,苦点就苦点,大不了让鹦哥以后少吃点,难得介之这么生气,他的那点老爷范,自己还是“乖乖地”当做不知道的好……

再后来,男子开始无故昏倒,气息全无,她怒而查,才知由于他们的魂引在一起,男子的魂魄承受不了她太高的贵气,竟硬生生的给逼出了体外。

男子苍白着脸醒来,十分茫然地看着青衣在他的床前哭成了泪人,惊慌失措地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由于气力不足,一下子重重地倒回床上……

而后便是无穷无尽地寻找,寻找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丹药,可是,这不是谁给的规定,上天赋予的生命规律,连神都束手无策,她又能奈若何?

他介之离开之后,青衣甚至一度想要寻到地府,却死活被胡为给拦了下来,不说身份被发现,就是找了回来又能怎样?难道让他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魂飞魄散么?

那个晚上,青衣哭得像个失去了最重要宝贝的小女孩,她是神,她神的身份,不仅没能救得了介之,还害死了介之。神,如何?神又如何?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明白,并不是她是不是神的缘故,更不是她神的身份的错误,而是,她明明知道自己是神,却依旧不肯正视这一点,不顾一切地违反天地规则和介之在一起。

这就如同水火不能共融般,这本是天地公知的基本准则,不分三界,不分贵贱,只是天地运行的准则。

而她,作为上神遗脉,本来深知此理,却罔顾天理,为了自己的欢愉,拖着介之和自己一同步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她不过是心神受损,而介之,却为此付出了生命和生生世世被诅咒的命运。

……

第六十一章 瑶池仙子舞青衣

那些翻飞的画面便如同过去做的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青衣捂着自己还微微有些颤抖的胸口,微微笑着说道:“介之,我爱你。”

一阵风轻轻拂过,吹得青衣微微觉得有些凉意,青衣笑了笑,是真的放下了啊!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她不后悔,介之,也不后悔,而那些逝去的美好回忆,她也将永远记在心底,无法忘记,无法取代。

介之,你将永远活在这里,只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谁,再是你,你,只是你。

我将带着我们的过去,一步一步继续向前走去。

画面还在继续,介之离开之后,她洗去了所有人对他们的有关记忆,记着介之曾经说过的玩笑话,在他们家的附近开了一家酒肆,迎接着四方的来客,感受别人的悲喜。

而那里,仿若是对所有过去的结束,又仿佛迎接着一个未知的新的开始。

他们安安分分地真得像人类一般经营着这个坐落在汴梁河边的食居,空了就和鹦哥一起出去走走,几年过去,他们仿佛真得忘了那段梦一般的时光。

只是每隔几年,他们都必须清除周围的人们对他们的记忆,否则,一去数年容颜不变,不论是谁,怕也是会看出不同之处。

直到他们找到介之的转世。

其实,自从介之离开后,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很少有人再提到他,那就仿佛是一个尘封的梦魇,谁也不想再去回忆。

当回忆太痛的时候,我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将它忘记,然后,等待它在某个相似的春日里,狠狠地给你一击。

他们并没有刻意地去找过介之的转世。

或许是大家有心回避,也或许,他们只是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理去迎接这个和他们一起共度了数十年的男子。

只是,有些事情仿佛是注定的。

那日傍晚,食客走后,青衣在清理食居时,发现厨房缺了味西域白胡椒,偏偏他们明日做菜要用到这个,青衣在做菜方面一向不肯将就,想了想现在不可能连夜跑到西域去买,而汴梁,除了皇家和官家,平常人家是用不起的,思虑半响,青衣便拿了些银两,打算去某个据说有白胡椒的官家去偷上一偷,留下银两做交换。

于是,在当晚,青衣谁也没告诉,施了个隐身咒便去了,青衣是不知道那官家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官的,但却知道他们府是离他们食居最近,就冲这一点,可以省掉多少功夫。

心情不错,青衣很快便出现在他们厨房,这个点,府里的厨房也都睡了,青衣悠悠哉哉地在厨房里晃荡,一个一个地挑选,白胡椒本就是十分珍贵的调味料,故而厨娘一般都将他们放在高处,以免被水濡湿毁了去,果然,青衣抬头瞄了几眼,便在碗橱的第三格找到了,高高兴兴地拿在手里,一低头,才发现有个不及大腿高的小男孩,鬼鬼祟祟地半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摸了进来。

青衣顿时一下子觉得很有趣,蹲下身子就看这小男孩是要做什么。

由于施着隐身咒,青衣并不担心这小孩子看到她,故而蹲着身子,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

小男孩应该是白日里没有吃饱,趁着厨娘走了进来偷偷找吃的,青衣顿时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小孩子的打扮,不像是府中的下人模样,怎么看都像是这府中的少爷,这孩子怎么会没给吃饱呢?

这时,却听小男孩嘟囔了一声,“该死,到底放哪了?饿死小爷了,不就是和人打架么?哼哼,不让我吃晚饭,哼,你看我不吃,死老头!”

此话一出,青衣瞬间明白了,也有些忍俊不禁。看样子,这小子是太调皮了被他老爹给罚了,不给吃饭,呵呵,死老头?青衣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这孩子的亲爹听到了估计又是一顿胖揍。

黑灯瞎火,那小孩子一直背对着青衣,青衣就能看见这孩子长得似乎蛮结实的样子,恩,跟人打架?身子骨应该不错,青衣暗笑。

却见那小孩在碗橱那边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个什么来,转身往青衣这边摸来。

青衣于是小心地往旁边让了让,打算好好看看这么混账的小男孩,到底生得个什么模样。

才一眼,青衣脸上的所有的好奇和好笑都凝固了。

小男孩还兀自借着窗外洒进的月光摸索着,有些微胖的小嘴不满地嘟囔着,雪白稚嫩的肌肤上明显几个被抓破的印子,好看的眉毛由于找不到吃的皱成一团。

青衣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吧,一脸跟人类看到鬼的表情般恍惚而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跟个地鼠似的小男孩。

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晶莹的泪珠就这么扑簌簌落了下来,打在冰凉的地面,在寂静的厨房,显得分外大声。

小男孩明显吓了一跳,佝偻着的小身子立马僵住了,拧着脖子四处看了一圈。

门还是他刚刚进来的样子,半掩着的样子,晚上,也没多大的风,窗子关得很严实,难道是老鼠?

小男孩眼珠一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人就好,要是让人发现他晚上出来偷吃,那脸可丢大了。

想罢,小男孩又撅着屁股往下面翻去了。

情绪崩溃的青衣女子用双手捂住脸,晶莹的泪珠全部无声地淹没在手心,孱弱的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黝黑的厨房里,失声哭泣的女子,摸进厨房偷吃的男孩,这一幕,让许多年后回想起她和转世后的介之初见的青衣,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太突然,太不同,太措手不及。

在这样一个静谧普通的夜晚,突如其来地袭来,这让没有丝毫准备的青衣一下子被击到最柔软的部分,带来最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不是没想过和转世后的介之重逢,或在一个不经意的夜晚,或许一个拥挤的人群,也或者是一次寻常无比的回眸,那些所有的能够被预想到的相遇画面,青衣都无数次地设想过。

唯独这个,这次,这样,让她如此的毫无准备,她甚至不知道她该拿什么样的表情去对待这个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介之。

青衣埋下头,抱住肩,咬着嘴唇,无声地哭泣。

这或许,不叫相遇,这只是,她看见了他……

小男孩已经将整个厨房翻了个遍,可很明显,厨房里并没有厨娘留下来的剩饭剩菜之类,他老爹是铁了心地要罚他,一点机会都没给他留。

小男孩顿时又是倔强又是懊恼地捂着肚子,可肚子还是忍不住地“咕咕“地叫。

“该死的死老头,饿死我了,哼哼,饿死我了,看你老了我不整死你!“青衣还在哽咽,忽然听到小男孩这无厘头的自言自语,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青衣并没有设音绝咒,故而,这噗嗤一声的笑声给还在沉思想主意的小男孩听了个正着。

小男孩明显吓了一跳,眼神一闪就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四处瞄。

“谁?”

声音听起来分外地严厉,但青衣还是听出来了,这警告性的质问很明显地打着颤音,而小男孩挺直的腰杆看起来也分外的僵硬。

到底是小孩子。

“谁?”

“睡在那里,给小爷出来!”

小男孩还兀自地四处警觉地看着,青衣却停下了哭泣,擦掉了眼角的泪珠,慢慢地显出身形来。

“我。”青衣轻轻地、十分温柔地回答道。

小男孩吓了一跳,一个转身就看见站在他右手侧边的青衣,哭红的双眼,莫名其妙的眼神,长及腰部的青丝。

还那么漂亮!

怎么看怎么像鬼!

小男孩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青衣愣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强忍着心头的酸意和不适对他笑了一下。

“你饿了吗?”青衣蹲下身子,准备摸摸小男孩的脑袋。

哪只手还没伸过去,小男孩就跟看见蛇似的一下子躲一边去。

“小爷才不饿了,小爷就……就出来溜达溜达,小爷……小爷现在溜……溜达完了,要回去睡觉了,你……你不要跟着啊!”

青衣被他弄得一怔,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不禁摇摇头有些好笑。

“我不是鬼,你不用怕。”

“谁说我怕了!”听见青衣说她不是鬼,小男孩明显松了一口气,身子也软了不少,气势也自然升了起来,“哼,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哪个房的?”

青衣被小男孩这一堆乱七八糟地问题弄得有些无语,笑了笑答道:“我不是鬼,和你一样,我是人,至于我是哪个房的么?唔,姑且现在你可以把我当做御膳房的,天上的御膳房哦!”

青衣随口胡诌道。

“天上的御膳房?是不是给天帝做饭的地方?”小男孩这个年纪,正是迷恋各种大侠鬼神的时候,一听青衣如此说来,顿时兴奋起来。

青衣顿觉有些头大,敷衍地“嗯嗯啊啊”了两声算是回答,接着赶紧抢话道。

“你不是饿了吗?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哦!我给你做.”

“真的?“小男孩眼睛一亮,从刚刚开始到现在,他肚子的打鼓声就没有听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响。

“当然是真的。”青衣点点头。

小男孩一下子就高兴了,报出了一大堆长长的复杂的花式菜名。

“苏殊途老是吹他们家的师傅给他们做这个做那个的,哼,就我们家老头,不知道从哪找的这么个厨娘,就会做些家常菜,也不会变个花样,天天都吃一样的,难吃死了……”

青衣笑了笑,那应该是由于你爹他是个清官的缘故,吃不起那么多的山珍海味,这孩子,还没长大啊!

“可以啊,不过,要多等一会,我要去拿一下食材。”

“好。”小男孩根本就没想过这些菜都有多难做,有些食材甚至是这个季节根本就没有的,任何一道菜所花费的时间和功夫都可能花去几个时辰。

青衣笑了笑,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等我哦,我马上就回来。“小男孩这次没有抵触地躲开,而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见青衣要走了,又忍不住开口道:“额,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嗯,你叫什么名字啊?“青衣愣了一下,抿唇笑了笑,回过头,轻轻地但十分清楚地告诉他:“记住哦,我叫青衣,是瑶池仙子舞青衣,飞花入梦待佳期。人间几番春夏去,天阙才只斜阳西的青衣哦!”

第六十二章 脉脉不得语

小男孩还有些怅然若失地念叨这首绕口的诗句,青衣已经飞快地一个来回回到了厨房。

信手一挥,一大堆琳琅满目地食材鲜活而满档地出现在厨房的案台上。

小男孩顿时张大了嘴巴,太……太神奇了!

“你……你是神仙么?”小男孩明显被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问道。

“呵呵,”青衣笑了笑,顺手处理了一下手中的鲈鱼,只见不过一个翻转,那鱼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干干净净地被摆到盘中,“我不是神仙,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叫青衣,青衣,再叫错,就没有好吃的呢。”

小男孩一听顿时闭上了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青衣如花开般的手指在各色食材之间翻飞。

蜜火腿、杨公圆、罗蓑肉、珍珠团、鸭糊涂、云林鹤、玉兰片、虾予鱼……

那些只有在大酒楼花大价钱才能吃到的菜,此刻竟是如不要钱般地一样一样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小男孩使劲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语道:“我是在做梦么?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在我眼前飞?”

青衣本来还在做菜,忽然听得这么一句,顿时觉得十分好笑,扭过头那一根卸掉的鱼骨轻轻地扔在小男孩头上,便听见小男孩“哎哟”一下叫疼声,“怎么?还是在做梦么?”

小男孩呆了一下,才颇有些不自在地扭捏道:“不是。”

不过几刻钟,整个厨房已经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小男孩使劲嗅了嗅,再一次咽下止不住往下流的口水,小心地扭头往外看了看,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可夜深人静,整个府里的人跟睡死了过去似的,没有一个人发现这边厨房灯火通明,菜香四溢。

“神仙……青衣,”见青衣瞪过来,小男孩赶紧改口称呼道,“他们怎么都不醒?”

青衣笑了笑,捋了捋滑下来的发丝,慢悠悠解释道:“因为他们看不到啊,也闻不到,我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嘛,就只做给你吃。”

只给你,青衣心口默念,介之。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有些不明就里,只是觉得十分神奇。

饭菜很快就熟了,青衣从乾坤袖中拿了个不大不小的竹桌,厨房空处不大,青衣便随手将它变得小了些,将数十份香气四溢的饭菜摆到了桌上。

小男孩早就饿傻了,菜一上桌,手一伸就要吃,被青衣一把打了下去。

小男孩顿时秀眉一挑,十分不高兴地看着青衣。

青衣有些好笑,但还是耐着性子,柔声询问道:“诺,我给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公平起见,你是不是给些什么我啊?”

小男孩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说做给他吃的么?还要钱?

小男孩抖抖索索地翻了翻衣服,可惜出来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就穿了一件里衣,钱袋什么的,根本没拿。

没有钱,小男孩可怜巴巴地看了看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又看了看好整以暇地等着的青衣。

无奈了。

“呵呵,”青衣有些忍俊不禁,决定不再逗他了,“好了,逗你,你要是想吃这些饭菜,告诉我名字就好了。”

“真的?就告诉你名字就好了?”男孩明显不相信,太便宜了,名字又不能换钱用,这人,傻了么?

“嗯,就名字,你的名字。”青衣十分肯定地点点头。

“我叫逐浪,风逐浪。”小男拍拍胸口,十分豪气地回答道。

“逐浪?风逐浪。”这仿佛是一道很有味道的菜似的,小男孩见青衣不断地低声呢喃。

“诶,青衣,那个,我可以吃了么?”

青衣被打断,看着眼睛都被饿绿的小男孩,有些恍惚地点点头,“嗯,可以啊!”

话音才落,青衣就见风逐浪跟饿虎扑食似的一下子几乎扑到了饭桌上,双手齐上,筷子一时都不知道伸到哪里好。

青衣不禁笑了笑,默默地没有做声,只是用一种远远地观望而沉思的眼神看着他,既沉迷,又怅惘。

逐浪,风逐浪,风追逐得上浪吗?

吃了一大半,风逐浪觉得半饱,摸了摸肚子,才想起来吃了半天就他一个人在吃,青衣一直在一旁看着,顿时就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

“额,你不吃么?”风逐浪摸摸脑袋,眼神又有些不舍地看了看还剩下的饭菜。

青衣也自然注意到了,好笑地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其实虽然她菜做的多,但每个的分量却不多,多多少少计算了一下,也就够风逐浪一个人吃。

风逐浪却似乎有些不相信,虽然将好吃的让给别人不是他一向的作风,但人家辛辛苦苦给自己做了这么多饭菜,还没收自己饭钱,自己怎么说也应该请她吃点才对。

于是忍痛割爱,咬牙推了一份给青衣面前,“给,你吃。”

青衣愣了一下,心头觉得暖暖的,但还是轻轻地摇摇头,“你吃吧,我真不饿,我来之前吃过晚饭了。”

风逐浪顿时面现喜色,但还是强力地想把它压下去,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嗯,是你自己说不吃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完全又是另一幅样子,看着一旁的青衣好是无语。

这是饿得有多狠!

看来,这一世,介之是摊上了好人家。

青衣这个时候不知道的是,风逐浪现在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的亲生母亲,由于难产,在风逐浪刚刚出生没多久便因难产之后的雪崩而去世了,而风逐浪的父亲本也是朝中一员,却不幸在政治倾轧中无辜倒下,惨死铡下,死之前,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自己生前朝中好友代为抚养。

风逐浪天生便是天煞孤星,与之有干系的亲人,皆会因此而死于非命,这是他出生没多久,从他们府前路过的一个疯道人所言,当时,风逐浪的亲生父亲还没有去世,自然不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可随后的事情,发生了,人们才渐渐意识到,或许,这孩子,还真是个灾星,可是,在怎么灾祸,他还是父母跟前唯一的孩子,没有哪个父母会愿意抛弃自己的骨肉。

故而,在那段时间,风逐浪的父亲找了许多人,却只有一人愿意抚养风逐浪。

而抚养风逐浪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在风逐浪父亲离世没多久,便有人弹劾他勾结贪官,皇帝念他多年辛劳,倒也没有多为难他,只是官降以及,罚了半年俸禄而已。

但好在风逐浪也是个幸运,至少现在。

他的养父,为了克制他天煞孤星的命运,到处去寻找能够改变或者缓解这种命格的方法,但这种命,本就是天注定的,改变是不可能的,缓解却是可以的。

那便是德善,也就是所谓的做善事,修德仪。

好在风逐浪的养父虽然是朝中大员,但好就好在还真是一名不折不扣地清官,为官多年,基本就是所谓的两袖清风,除了皇帝和朝廷所赐,他每年的俸禄也就将将够养活他们一大府人。

另外,养父家中本有一女,但在风逐浪进府没两个月,但得了天花离了去,从此以后,府中便再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再怀上孩子,不知情地都怜悯他肯定是得罪了哪路恶神,只有他们府中的人才知道,这都是因为风逐浪的缘故罢了。

不过,他养父不仅做官官品一流,治府也是相当不错的。

从把风逐浪接进府的时候,他便逐走了府中所有新来的下人,只留下一些在他们家干了十多年的老人,并十分郑重地告诫他们,关于风逐浪的出生来历和那些不好的谣言,都不可让他听他一丝一点。

至于家中的3个夫人,虽说都有些难过,尤其是失去了女儿那个,奈何风父在这方面是个说一不二的,几个夫人虽有不满,但却也没有谁将之捅了去。

而后来,府中本就没有孩子,风逐浪算是府里的独子,加上本身也是个讨人喜欢的,相处久了,几个夫人也喜欢上了他,倒也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养起来了。

若不是后来有人故意将此事捅了出来,风逐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外面静悄悄的,风逐浪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半躺在椅子上,舒服得不得了。

青衣笑了笑,随口问道:“好吃么?”

“嗯嗯,好吃,好吃。”估计是吃饱了,血液都进了肚子里,风逐浪整个笑容都看起来傻傻的。

“比福林楼都做得好吃,嘻嘻,”

青衣“噗嗤”一声就笑了,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吃饱了是吧,以后还想不想再吃?”青衣诱惑地问道。

“想!想!当然想!以后还有?”风逐浪一听以后还有的吃,本来已经有些倦怠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跟牛眼似的,满脸地期待和兴奋。

青衣不禁觉得十分好笑,介之小时候也是这样可爱么?

“嗯,当然是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青衣点点头,伸出小指头。

“好,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风逐浪豪爽地夸下海口,为了吃,他不管了。

“你还真是个憨货,”青衣无奈地打趣道,“嗯,你要答应我,不能把今天晚上和以后我给你做饭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你吃的东西,也不准告诉任何人,我就每天来给你做饭。”

风逐浪沉吟了一下,不就是不跟人说嘛,哼,不说就不说,只是,不能挤兑那几个坏家伙了,风逐浪有些遗憾,随即拿眼瞄了瞄看着她的青衣,就是说了,她也不知道啊!顿时眼珠一转,十分肯定地点点头,“没问题,我答应你。”

青衣十分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看得风逐浪心里毛毛的,还以为被她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便赶紧问道:“你……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别人啊?”

青衣此时不知为何有些跑神,便随口胡诌应付道:“不是你说的么?我是神仙,神仙下凡是不能被凡人知道的,好了,吃饱了就赶紧回去睡觉了,天也晚了,赶紧去吧。”

风逐浪有些不满被人忽视,但青衣都赶人了,他也只好无奈地转身离开厨房,心里却还在嘟囔,不能被凡人知道?那怎么让他知道?难道他不是凡人?难道他也是神仙下凡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风逐浪忽然觉得后脖子一凉。

第六十三章 花暗柳明

“你还是不要记得我比较好。”青衣收回手,身子又隐了去,她刚刚消去了风逐浪见到她的有关的所有记忆,除了保留他每晚要到厨房来这个模糊的信息,基本所有的都消去了。

那些痛苦,本不该再缠着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风逐浪此时恢复了意识,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凉意的后脖子,再一看,自己怎么站在这里?想了想,他好像是来偷吃东西的,可是,他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可是,他貌似已经吃过了……

唔,他吃过了吗?

什么时候?吃的什么?

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摸了摸脑袋,风逐浪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便朝房间走去,管他呢,不饿就好了,困死了,他要回去睡觉了。

眼睛阖上的最后一刻,风逐浪脑中闪现一个模糊的信息,他好像答应了谁,每天晚上都要去厨房的,谁呢?

……

还未等这个想法深入,他便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去了。

青衣坐在床前抚摸着他稚嫩的脸颊,一时不知道是何感觉。

……

以后的每晚,青衣都会提前到厨房里等待,除了年节,府里是要庆祝到很晚的,青衣都会准备很多好吃的给风逐浪备着,就这样一直到他十三岁,风逐浪还是每晚都会去厨房,但一旦离了厨房,便再也记不得什么,他曾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有夜游症。

十三岁之后,青衣便再没有去过府里的厨房,而是从容地接待了第一次结了案子来到拾味居的风捕头。

只不过,那句好久不见,青衣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数年的相处,哪怕已经被消了记忆,风逐浪却对这个对她来讲初次见面的女子颇有好感,那份缱绻的温柔,仿佛是他梦中见过似的,既熟稔,又陌生。

而拾味居的几人却是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多年之后,他们便这么见面了,唯独青衣,仿若那人一刻都不曾离去一般,十分熟练地开始做菜,布酒,只是不收饭钱,条件是只要你每一次在我看不到是岁月里,所发生的那些或惊心动魄、或温暖人心的故事。

……

就这么若即若离的关系,青衣本以为,他们会就这样走下去,不远不近,能互相看见彼此,就足够了,可是,世事难料,世事实在太难料。

青衣轻舒了一口气,那些无法忘怀的往事,如今却全部出现在眼前啊!

这是不是也叫世事难料?

画面慢慢地开了变了色彩,出现最多的人,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青衣有些黑线,又有些无奈,那个死皮赖脸、游手好闲,总是喜欢戏弄大伙的墨泽出现在她的记忆里实在是大煞风景啊!

只是,青衣挑眉,你出现也就算了,怎么会有这么多?

接下来的画面中,青衣只见几乎每幅一闪而过的情景里,都少不了他如同墨染的锦袍和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当然,得配上那张无耻的嘴脸。

青衣本能地抽抽嘴角,这人……

不,这神……

青衣觉得有些心烦,当然,如果这里还有外人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因为,青衣自己可能没看到,在这些画面出现时,她的脸上十分自然地出现了一种放松和信任的松懈感,嘴角也是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只是自己没有注意到罢了。

后面的画面很多,也很零碎,但纷纷杂杂看起来却分外热闹,青衣叹了口气,其实心情一点也不好,相反,现在的她心情十分低落,不说别的,就她估计,她现在在阵中,起码已经过了5天了,5天,距离7天就只剩2天,2天,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

青衣一下子更加不想看了,心情都没有了,还看什么?现在是要解决问题,问题是,她现在都不知道,她现在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

她知道,她要炼丹,丹成数至少要三颗以上,问题是,现在她丹材都没了,她拿什么炼啊?更何况,她要是之前不知道,没见过也就算了,这阵中三人,两个她都打不过,第三个她更是见都没见过,她现在自己在阵中,总不能自己给自己吃了吧?

一想到这些,青衣就觉得头疼欲裂,蠢笨得不行,为什么她就不能好好地解决这些问题,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介之和胡为他们还等着自己,这些乱七八糟不知为何出现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情太过压抑,最后一句竟是被青衣直接吼了出来!

吼完之后青衣也是吓了一大跳,心情由于发泄稍微放松了些,静了静神打算好好思考一番。

然而,仿佛是慑于她刚刚的吼叫,那些原本活灵活现出现在她眼前的画面一下子全部消失了,青衣是真得吓了一跳。

消失了?

自己刚刚吼了一声?

有人听见?

所以,青衣把之前发生的事联系了一番,眼睛一亮,这阵绝对是有人控制的,而且,不可能是兀应。

得出这个结论,青衣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时,青衣发现,身边的景物忽然飞快地倒退开去。

对,就是倒退开去,仿佛是新娘遮羞的锦帕被人拨了开去,一下子显现出真容一般,景物倒退开后,出现在青衣眼前的,竟然是一幅美轮美奂、连仙境都无法比拟的绝妙画面,青衣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又出现幻觉了?

可是,青衣没有验证,内心深处仿佛已经认定般,这就是事实,这不是幻觉。

没由来地相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有些谨慎地走了两步,说实话,这画面一出现青衣就潜意识觉得没什么危险,好像所有的危险都已经过去了一般,她本身理智不这么认为,可是,潜意识里,仿佛有谁跟她说似的,这里一点也不危险。

繁花似锦,花芬吐露,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间间或飞舞着许多多彩的斑蝶,四角麋鹿的身影也时不时出现在花木的间隙之间。

青衣用手摸了摸心口,很奇怪,这个感觉很奇怪。

像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潜意识或者旧习惯突然袭来,虽然有些生涩,但潜意识里却是承认并接受它的。

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这些到底是些什么?这里又是哪里呢?

青衣弯下腰,用手指细细地抚摸了一下手下如丝滑般的叶片,触感微凉,但却不似凡间的树叶那般带着一股大自然与生俱来的凉意,也不同于天界那种植物,带着天生的仙气或灵息,这叶片,触感自然,那抚之愈久,愈发觉得指下抚摸的不是一片树叶,而是一块古玉,古朴自然,自成大气。

青衣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惊奇,这种植物,不像是当世之物啊?

随即,青衣又小心地抓了几只蝴蝶和皎兔来印证,但事实仿佛就是如此,每一个她所能接触的东西,都十分自然地携带着天地间的一股古朴气息。

想了想,青衣起身环顾四周。

这,应该不是整个法阵,或者说,这里应该是一个封闭区域,否则,以这些东西的珍奇之处,这多少年过去,它们就是藏得再怎么隐蔽,也该被人传了风声出去!

这里,看样子就是这个阵主的私人领地,只是,他为什么要让自己进来了?而且,看之前的安排,应该是他从南岭怪叟手中救了自己,并让她看到那些遗留下来的记忆,只是,为什么呢?

青衣沉吟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明白,索性就找个地儿做了下来,这一坐才发现自己全身酸痛,之前打斗、行走、炼丹等消耗所产生灵力匮竭的后果一下子突然袭来。

青衣觉得眼前一黑,就要晕了过去,赶紧用手扶了一下,这还真是,紧张的时候不觉得,一放松下来,所有的疼痛都一下子奔来。

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管这里到底怪不怪异了,没有危险就够了。青衣闭上眼开始打坐,吸收甚至浓郁得让人都感觉不到的灵气。

可是当一丝丝灵气随着周转进入自己的身体之后,青衣却是惊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这根本不是灵气!

青衣大惊!

当然,也不是什么仙气或者妖气。

而是,一股她现在无法相信,无法解释的,不应该,不能够出现在这里的气息。

元气!

这里到处充斥的气息,竟然是天地初始便充斥在天地间的本源之气,相传,那是上古时期上神修炼所用之力,元气,元力,数百万年来,三界再也无人飞升上古界,不是没有对天道的感悟,虽然稀少,但每隔几百万年总是有那么一个两个出现,只是,却依旧没有一人能够跨入上古界,很多人都猜测,这是不是由于,他们修炼所吸收运用之力,是天地元气消失之后衍生的灵力,而非本源之力导致。

如今看来,不论是不是,青衣的亲身感受便可以得知,以元力修炼和以灵力修炼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刚刚那一瞬间,她不过是转了一丝元力入体,不仅她本体伤处迅速开始愈合,她的神识,凤神的神识,竟然一瞬间也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元力,竟是如此恐怖!

青衣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思量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竟然会有上古之时才有的元气,还毫无芥蒂地让自己知道,使用。

青衣凝眉,难怪一进这里就毫无理由地绝对没有危险感,怕是很可能是身体里的上古神识对元气辨识的缘故,自动认为其是安全区域。

青衣抬起手,看着已经洁白如玉的掌心,考虑要不要朝个空处打一掌,怎么也得弄个人出来,老这样猜来猜去,她觉得她不急死,也得给这种一会一次的突然状况给吓死。

太憋屈了,青衣抬起手……

第六十四章 间关莺语花底滑

“小友此举意欲何为?”一声淡淡的清幽的若空谷幽兰般的低沉的询问不知从何处悠悠传来。

青衣自然吓了一跳,本来就是用来唬人的手立马跟被火烧了似的缩到了背后,一张小脸也被那淡淡地质问弄得通红。

“我……我……额……”

青衣这个时候好想在地上刨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天哪,难道要告诉他,我是为了看看这里有没有人,试探一下而已,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蠢?不用问,肯定蠢。

“我“了半天,青衣也没说出了什么来,只能颇为羞愧地低着头。

索性那声音的发出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清淡地说了句,“小友想见我,何不先把伤疗好再说。”

此话便是很清楚地表达了他已经知道了青衣的意图,并给予了她答案。

你可以使用这里的元气,并且在伤愈之后,可来相见。

青衣闻言既高兴又忐忑,高兴是自然的,这里充斥着的可是元气,使用一次便可受用无穷,她毫不怀疑,她虽然本体和大部分神识并不在这里,但元气是作用于上古之神的,那么,她在这里吸收元气,她的本体和本体上的神识也是可以感应和吸取的,不过,青衣也不是贪心之人,更何况,这也不是自己的,是别人借给自己用的,而且不像衣物之类,借了还能还,故而,青衣所用,不过是刚好疗伤所用的分量,并未多拿。

至于忐忑嘛,也是可以理解的,青衣从当时那女子的回忆中可知,这阵法确实是有主人的,而且此人很有可能是一位上古大神,这对于拥有青鸟血脉的青衣来讲,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缘,很有可能便能解决为何天界不再有人飞升上古界的事情,另一方面,她也想知道,为何见她,还有一点,便是青衣自己的私心,她想知道,上神可否知道,胡为和介之那种情况,上古之时可有解决的办法。

毕竟,现在怎么看,她也不可能完全入阵之前用来交换解药和生魂的条件了。

一番调息之后,青衣明显感觉都伤愈的同时,自己的神识凝实了许多,并且比之前飘忽不定稳定多了,隐隐可以用其产生攻击能力,青衣有些高兴,她这里的一丝神识便有如此功效,那么天上的本体应该提升更大,唯一一次,她特别想立刻回天界看看,当然,也不过是想想而已,真要她为了看看而去,她也没病,干嘛回去。

不过,话说她还真猜对了,虽然朝凤殿内外都施了封印,在殿外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是,殿内紧闭双眼的青衣的本体,双眉之间却忽然闪现一个青色翅膀的标记,不过只出现了一霎,瞬间就消失了。

……

休息好了,自然就该去拜访阵主了,青衣微微有些激动,此刻也忽然明白,人间那些面见天子还能脸部红心不跳的人实属高手、面瘫加天才啊!

胡思乱想了一阵,青衣正在思考,阵主应该是知晓她已经伤愈了的,只是,他也没告诉她去何处找他,她是在这里等待,还是先找找看呢?

由于不知深浅,青衣也不敢随意走动,以免失了仪礼。

原地转了几圈,青衣便忽然发现,原本长满草木植被的花园似的中间忽然出现了一条白石小径,弯弯曲曲,不知通往何处。

青衣顿时大喜,这应该便是阵主让她进去了。

说实话,青衣本是心性恬淡之人,很少情绪过激,但这一段时间尤其是入阵之后发生和所见之事,实在是已经超出了她的所知和阅历,尤其是现在,她如今去见之人,很有可能便是那传说中的上古大神,这让她如何能不激动。

那条路看似很短,但青衣自我感觉她快快慢慢地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了过去。

路的尽头,是一个八角亭子,很简单的亭子,在八个亭角甚至亭子的顶部,也没有见到一只平常亭阁所特有的神兽。

亭下坐有一人,隔得稍远,青衣看得不太真切,只见此人一身白色宽袍,并不严谨地穿着,松松垮垮地,怎么看怎么有点像初次见到墨泽的样子,由于背对着,那人如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无一丝坠饰,在白衣的衬托下,显得分外的高远脱俗。

青衣敛了敛有些激荡的心神,恭恭敬敬地在亭外十步远的地方施了一礼。

“小神摩诃,拜见真神。”

由于不清楚那人真正的身份,又拿捏不准自己该用何礼仪相对,没办法,青衣干脆了拿出了人间小民朝见官员的那一招,怎么模糊怎么来,怎么简单怎么来,反正说自己小,对方大就可以了。

青衣这点小心思自然也没有瞒过那人,听见她的简短有力的“问候语”看见那人动作明星停滞了一下。

之后,那男子转过头,十分温和雅致地对青衣笑了笑,或者说,也不是对青衣,他一直都是这种浅笑的表情。

男子示意青衣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男子原来是在亭中煮茶,青衣来的时候,茶刚刚煮好,待青衣坐下,男子已经倒好三杯,其中一杯自是递给了青衣。另一杯自己取用,唯独剩下的一杯,青衣见他置于一边的空着的位置,不知何意,但由于不太清楚,故而也不敢多问。

青衣见那男子并没有高高在上地俯视或者怎样,便也没有之前那么谨慎,而且这男子给她的感觉如沐春风,十分温和自然,让人不由地就放松了警惕。

“多谢真神。”既然如此,青衣从善如流地接过男子递来的茶,浅酌一口,也不知道那人到底用的什么泡的茶,喝过一口,青衣一时间便感觉元气四溢,通体舒畅。

“呵呵,小友不必如此客气。”男人见青衣舒服的双眼微眯,倒是真真笑了一下,只不过,笑还是笑,却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喝过茶,青衣自然想进入正题了,沉吟了一下,她也没多少时间,便开门见山地问了开来:“不知上神为何唤我为小友?我们可曾相识?”

这也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在青衣看来,她从出生到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此等人物,若是她见过,哪怕一面,她也不可能忘记,那么,既然没有见过,此人为何唤自己做小友?

青衣知道,既然她能看到自己天界的回忆,那么必然此人也是知道自己真正身份的,如此唤自己,可是因为她的血脉的缘故?

那男子仿佛是料到了青衣有此一问,十分温和地注视着她,缓缓开口:“小友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青衣一惊,此人可窥人心事。

此一惊非同小可,没有谁喜欢将自己的心事暴晒在太阳底下,供大家欣赏。之前看到自己的回忆,青衣本就有点生气,但想那应该是借助阵法或某种神术才得以施展的,故而便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如今,一想此人随时窥探他人心意,青衣顿时觉得一阵胆寒,内心也不由地生出抵触情绪。

男子倒是给青衣的反应弄得怔了片刻,想了想便明白了青衣为何勃然变色。

在青衣将事情想得更加严重之前,止住了她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

“小友不必紧张,刚刚所言不过是行止的猜测罢了,小友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我不过随便乱蒙一下而已,倒是惹得小友不快了。行止唤姑娘小友,”

一番解释之后,青衣却是尴尬了,想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罢了,对方却如同隔岸清风,坦坦荡荡……

“我……”青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友不必介怀,我也不喜欢他人窥探我的私事,故而小友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至于为什么阵中为看到小友自己的回忆,这也是这个阵法一大作用之一,不过确实是为了我的私心,还为小友能够原谅。”行止上神言辞十分诚恳,说话间也略带愧疚地看着青衣,倒是让青衣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只好一个劲地说自己不介意,没关系……

“只是,”行止有些迟疑,他当然知道偷看别人的回忆是不耻的行为,可是,他当初设下这法阵,便是为了搜罗这天地间所有的可歌可诉可悲可喜的故事,既然已经开始,在没有解决问题之前,自然不可能停下来,更何况,他只是收集故事,并不伤人,这阵法,本就是对上古真神所开,一般来讲,这里所有的所谓的杀招,对于上神来说,都不能一次毙命,所谓试炼,只是提高和认清自我而已,正是因为如此,他当初创下此阵,才没有被由于窥探记忆一事而毁掉,毕竟,神,也是会犯错误的,也需要成长,可是,“行止对小友入阵之时所行之事有些疑惑,不知小友可否为行止解惑?”

行止问的认真,青衣没有多想便答应了。

“我记得摩诃入阵之后便开始炼丹,可是,所炼之丹并非最开始被要求炼得控神丹,那么,小友花费本就稀少的时间所炼制的丹药是?”青衣进入阵法之后行止便看见了他,自然也就知晓了她的身份和过去,故而对她炼丹控人倒也可以理解,只是,时间本就宝贵,为何要用这宝贵的时间炼制别的丹药,这丹药又有何稀奇之处,让她连控神丹的时间都挤出来?

青衣这时候才想到这个问题,随即有些失笑,其实,这是她最开始想好的最好的后招,解决控神丹问题最好的后招。

没错,那丹药,即是控神丹的解药,不知是上古哪个高人研制出来的,竟然遗失在人间界,还被兀应给得到了。

只是,这解药和控神丹的丹方是一模一样的,唯一的不同是,他们的炼制方法,刚好相反,且如果不知道真正的丹方,那么暗正常推算,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第六十五章 幽咽泉流冰下难

故而,当她看见兀应丢给她的记录着控神丹丹方的玉简时,着实被惊了一惊,她是看过真正的控神丹丹方的,故而,这玉简上所记,绝不可能是控神丹的丹方,她由于心惊,怕被人看出来,只好随意推算了一下,结果这一推演发现,这丹方,虽然不是控神丹,可竟然是控神丹的解药的丹方,这又着实震惊了她一把,不过,对她来说,这是好事。

故而,进入法阵之后,他第一件事情便是炼制解药,不论后来她是否能炼制控神丹,在事情没有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有控神丹的解药,总归是好的。

只是,青衣说道这里笑了笑,这练出的解药,根本就没用上,她一味控神丹也没炼成,还把丹方和丹材给人抢了去,不过,这样也好,青衣抬起头,看着结界里的蓝天白云,心中忽然觉得很平静,其实,她是不想那么做的,一点也不想,故而,在南岭怪叟发疯的时刻,她所想的也不过是逃跑,而不是趁机打败他,为她吃控神丹,她终归是不愿意的……

“原来如此。”行止点点头,“想不到这控神丹的解药也竟然被研制出来了,只可惜……”行止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青衣此时情绪有些不高,她确实是如她内心那样,并没有炼成控神丹,更没有控制他们任何一人,可是,介之和胡为的性命,都还在兀应手里。

说她不担心是假的,不难过也是不可能的,唯一的,不过是不后悔罢了。

青衣沉默了好久,终究是涩着声音开了口:“神君既已知小神所为,不知可有办法解救我的家人?”

行止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笑了声:“你的家人,自然是要你自己救。”

青衣的脸色一下子黯然下去。

行止却还是接着说:“你是上古青鸟遗脉,我观你神识,怕是血脉传承已被唤醒,如若你现在回到真身,那么,以真身现在的力量,是完全足以和兀应抗衡的。”

青衣闻言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了下去,眼神挣扎着得都是犹豫。

她不想回到天界,一点也不想……

血脉苏醒,其实,她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

只是……

“我,我不想回天界。”不知道为什么,青衣面对行止就感觉面对一个长辈,十分亲切的长辈,什么话都想跟他说,委屈的,不高兴的。

行止眉眼微弯,十分温和地安慰道:“我明白,可是,摩诃,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离开天界这么久,事情也并没有因为你的离开而得到解决,拖延,从来不能把问题缩小。我知你受了委屈,但是,你身为上古遗脉,如他所说,上神便应该有自身的风骨,愿意便是愿意,不愿意便是不愿意,受了委屈,说出来就是,不行就打一架,你现在血脉已然苏醒,回到真身之后,又还有何惧?”

此话简单直接却颇为大气,说的青衣都为之神识一颤,双手也不自觉地捏成拳,只是,这话里,似乎还有一个盲点,青衣一时激动,并没有注意到……

行止笑了笑,看青衣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孩子,“我现在还不能出去,你现在只能靠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你想保护你的家人,但首先,你必须具备,让世人不敢伤你的绝对实力。”

说道这里,行止眼神忽然微微暗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青衣咬唇,她确实知道,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走了这么多年,除了将问题拖大,并没有任何益处,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形,也该她好好想想这些遗留问题的解决办法了,正如神君所言,她具备了解决问题的实力,现在所需要做的,不是过拥有解决问题的勇气。

是啊!她总是这样,犹犹豫豫,缺乏勇气,患得患失,她害怕,她害怕失去,她害怕回到天界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她不想失去,可是,如果不解决问题,她现在所经历的,便是正在失去……

眼神暗了暗,青衣想了一会顺口问了一个问题:“神君,天界的青鸟遗脉已经数百万年未曾有人唤醒,我为何能够……”

行止闻言顿时笑了,笑容中有一股从容,一股清风,还有一股抹不去的傲然,“神,并不是不食五谷杂粮的,更不是高高在上只是用来被人供奉的,天地既给了你神的身份,那么,你便应履行神的职责,这么多年以来,上古血脉未曾唤醒,你们依旧无人意识到这一点,只享受了三界给你的权利,而不履行神的职责,天地也自然会剥夺你成长的可能,如果你不能脚踏大地,那么,你用何支撑你仰望天空的头颅。”

青衣闻言顿时愣了,她之前一直以为,他们之所以不能飞升,要么就是失了上神应有的风骨,要么就是缺乏元气,而神君的一番解释,却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让他幡然醒悟,不是客观的条件,也不是神格的缺乏,只是因为,他们没有走到飞升上古界的阶梯,而那阶梯,便是要你从神的位置走下去,而在扎根大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你愤而出走,在人间行善积德,倒也是阴差阳错唤醒了青鸟血脉,也算是因果循环,也许,你也会是三界最后一个能够飞升上古界的青鸟血脉了。”

行止说道这里,不知为何,有些遗憾,也有些认可。天界,如今,怕是也就剩下一个神所居之地的称号了……

青衣咬咬唇,原来如此,她这算是因祸得福么?

“不过,你虽然唤醒了青鸟的血脉,但本身的元力还不足以将青鸟的力量唤醒,故而,行止才会邀请小友才此一聚,也好让小友能吸收这里的本源之力,触发青衣力量的开启。”行止笑了笑,这么一来,我们就算是两讫了。

青衣点点头,想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神君,这法阵既然是上古之阵,为何会出现在……额,这里?还有,为什么兀应可以……”青衣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说控制此阵吧,可他也就能控制一点,很多事情,估计兀应自己也不清楚,说不能控制吧,可他确实也能控制。

“呵呵,”行止低笑了一声,“人间故事多,摩诃不是也喜欢听故事么?”

这个答案让青衣一愣,直觉是在忽悠人,可隐隐地又像是说了什么,青衣摸不清,也没敢再问。

“至于兀应,那是他的机缘,”行止点点头,“他也是有大悟性的人,可惜,天界留不住他,白白便宜了妖界,不过,力量需要制衡,他领导妖界,也是大势所趋,至于那冰介珠,它是我放在阵中的阵眼,平常的时候,我忙的话,便是让它帮忙控阵,那兀应身上的气息很独特,又是水属性,怕是吸引了这个小东西,所以看上他就跟他跑了,不过他也知道我的规矩,所以,这法阵,也没让他搅和得太过,我也就没跟着小家伙计较,只是,,唔,它给摩诃制造了不少麻烦吧。”行止说道这里有些尴尬,仿佛被自家法宝抛弃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摸了摸鼻子看向了别处。

青衣……

好吧,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看不住自家法宝而引发的一系列血案啊……

青衣顿时看行止的眼神便微微有些幽怨呢,行止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呵呵”笑了两声,“摩诃还是早些出去得好,你现在应该是在阵中的第十天了……”

青衣一听,顿时脸色全黑了下来,跳起来就指着行止道:“你怎么不早说!”

身形一动就要出去,这一动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咋出去了,于是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看着行止,“说,我怎么出去?”

行止闻言顿时一身冷汗,看着青衣柳眉倒竖的样子,心里暗自嘀咕,这女人翻脸咋比翻书还快,果然也就那一家子吃得消这样的……

“出去容易,你也别急,我刚刚看了一下,外面好像是打起来了。或许结果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行止把这话说完就再也不肯多说了,任凭青衣急的心口如百猫挠也一言不发,气得青衣真想把他揍一顿……

外面打起来了是什么意思?谁来了?总不可能是鹦哥他们突破重围,把妖界六将打死了,还跑到妖界和人打,那就太玄幻了……就是把鹦哥的真身拿来,青衣看也不一定打得过……

那还有谁?兀应的仇家?

青衣急的满头包,死拉活拽地让行止打开了法阵,出去的一刹那,青衣忽然想到一件事,转过头来看着行止,“那个梧桐树下的女子……”

行止面色忽然顿了一下,而后十分清淡地回了一句,“活着就有希望,不是么?”说完也不管青衣满不满意,长袖一挥,便将青衣扇了出去。

行止低下头,是啊!活着,才有希望,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听了这么多故事,你是不是也该醒过来了,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了……

不要再玩了,回来,好么……

云舒……

行止重新坐了下来,看着已经不再有热气的茶盏,呆呆地一动不动,如果我当年和这小子一样勇敢,是不是我们就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第六十六章 冰泉冷涩弦凝绝

青衣被甩出去的一刹那真得有点无语,有这样的上神么,当初看那女子的记忆时,还以为这位上神应该是一位庄重肃穆、至少面无表情的才是,这忽悠人、甩人又是闹哪样?

青衣有些无语。

只是,拨开浓雾,走出法阵的那一刻,青衣还来不及整理内心的郁闷、疑惑和惊讶,脸色就瞬间变了。

法阵之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

她一半身子还湮没在法阵的云雾里,又站得比较偏,再加上外面的状况,斗成一团乱的几个人压根就没人注意到她。

墨泽怎么会出现在这?

还有鹦哥他们,他们不是被围困在食居么?怎么出来了?还有胡为,已经好了么?

青衣忽然觉得她有可能还没出阵,而是又陷入了某种幻觉里。

“哼,墨泽神君,本王向来不喜欢做趁人之危之事,神君若是真想与我一战,还是养好伤再来?”兀应错身,右掌一击,墨泽没有直面相扛,而是迅速左移,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下。

青衣嘴微张,怎么可能?他受伤了?他怎么会受伤?在青衣认知里,墨泽虽然不着调,但是,论修为,以她数十万年的所见,他的修为,绝对在三界之中的佼佼者,就是与兀应对阵,青衣也没想过他会落败。

可是,他怎么会受伤呢?又有谁能伤到他?

青衣顿时心里有些焦躁。

“呵呵,妖王殿下果然比天界那些虚伪的家伙光明多了,唉,我也知道我受伤了,动一下就好痛的,”不论是干什么,墨泽脸上永远都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赖皮脸,这次也不例外,只是,青衣还是发现,墨泽的眼中出现了十分少见的凝重,眼神也紧紧地锁定在兀应身上。“要不,你打开法阵,让我进去,我就带青衣出来,绝不给你捣乱,你看咋样?这架打来打去多没意思,是不是?”

青衣一阵震惊,竟是来找她的?入阵?他竟然要入阵,他不要命了!这个笨蛋!突然,青衣心思一转,仔细查看兀应的脸色,忽然想起,这打开法阵也是十分耗费灵力的,虽然已经过了十天,兀应有三天的时间恢复,不过,看样子,他现在的情况也不见得比墨泽好多少,难怪,难怪不愿意和墨泽动手。

青衣凝眉。

“就是!你到底把我姐姐弄哪里去了?你给我打开法阵?”这是鹦哥,她法力不济,和胡为和阿三、桑娘一起对付明显伤重未愈的红袖,而血影,青衣咬唇,竟然被林静拦了下来。

至于那娃娃,则一直站在兀应的身边,时不时地偷袭墨泽。

“哼,已经十天了,十天之后,这法阵自己就会关闭,青衣姑娘既然出不来,那么,你们就算进去也不过是给她收尸罢了。”兀应和墨泽一击分开,冷冷地说道。

“哎呀,话可不能说绝哦,我们家青衣可不是普通人,一个上古七杀阵而已,有什么本事困住我们家小青衣?”墨泽笑嘻嘻地又朝兀应扑去,但心里不着急是假的,十天,已他所知,普通人进入法阵,如若无人指引,十天便会迷失在阵中,青衣虽然不是普通人,可是,可恶,他竟然无法沟通行止的神识,真是不被急死,也被气死了。

“你住口,你死了我姐姐都不会死。”鹦哥气死了,你这人会不会说话,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光了我姐姐也不会死。

鹦哥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都怪他们太没用了,不仅拦不住姐姐救人,还给他拖后腿,要是她能好好修炼,就不会只能让食居被他们困住,要不是墨泽那不要脸的,他们肯定被抓了,呜呜,她怎么这么没用。

鹦哥一个晃神,差点被红袖的鞭梢打中,胡为一个拉拽,将她拖到了一边,柔软的灵带与红袖的鞭子一击便退。

“专心点。”胡为抿唇,他其实现在心里比谁都难过,若不是因为他,他要不是不是去洞庭湖,不要什么引月珠,便不会害得姐姐,独身前往妖界给他寻药。

如果姐姐真得出了什么事,他……他……

胡为脑海不由地浮现青衣或浅笑、或无奈、或生气的生动的面容,青衣,青衣,摩诃!

墨泽反手一击,将红袖偷袭胡为的一鞭打回,面上还是懒懒的,但语气却隐隐有警告之意,“小心点!”

“小心!”

“小心!”

……

几声不约而同的“小心”冲着墨泽而去,原来刚刚墨泽回手一击,同时卸掉兀应一拳的力量,那一直躲在一旁的小胖子竟然趁机朝着墨泽冲去。

他们几个都是吃过这小孩的亏的,谁要是碰了他,轻则破皮中毒,重则全身麻痹,半天回复不过来,而此时此刻,这小胖子马上就要扑到墨泽的怀里了!

墨泽不由地凤眼一眯。

“姐姐!”

原来,刚刚的那声“小心”中也包含着青衣的声音,只是,几乎是同时,那小儿就冲了过去,大家跟本就没注意到这声熟悉的惊呼,直至青衣突然出现在墨泽身前,绿色的灵力瞬间凝结成盾,一把弹回冲来的小儿。

“青衣!”

“青衣!”

“青衣!”

青衣微笑地将小儿击退,并肩与墨泽站在一起,全身五色灵力环绕。

“我没事,你们放心。”青衣回过头,眼神微涩地对几人说道,让大家担心了。

“姐姐!”鹦哥一个欢呼就冲着青衣跑了过来,而由于青衣的突然出现,本来正在打斗的几人顿时都停了下来。

“鹦哥。”青衣抱住冲到自己怀里像个害怕的孩子似的哭泣的鹦哥,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这孩子,肯定被吓坏了。

抬起头,胡为几人也走了过来。

“你没事?”胡为仔细打量了一下面色如常的青衣,除了衣物看起来有些破损之外,好像没事……

“嗯,放心,我没事。”青衣微微笑了,看样子,他是没事了,只是,他怎么会?

青衣回过头,便看见一脸委屈的墨泽眼巴巴地看着扑在自己怀里的鹦哥,又是嫉恨又是羡慕。

“你拿到了不诹液?”青衣心仿佛被人揪了起来,难怪他会受伤,不诹液,可是被上古四大蛮荒神兽的遗魂所守护的,以保证天地之间力量的平衡的,这三界间,除了受命于天的天帝,和与天帝完婚后的青鸟后裔,是没有谁可以随意进出无极园的,更遑论取不诹液了。

“嗯嗯,我拿到了,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仿佛和四大蛮荒神兽的遗魂打架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墨泽笑得傻兮兮地,一脸的等待被表扬的神情,眼睛瞪的又大又圆地看着青衣。

“笨蛋!”青衣只说了一句话就想哭,那是蛮荒四大神兽啊,你当是小猫小狗啊,稍有不慎便会形神俱灭,他竟然一个人便跑去抢了,若是……,若是……,青衣都不敢想下去。

听见青衣的带着哭音的笨蛋,墨泽愣了一下,勾起唇微微笑了,那笑容,既温暖又包容,带着无限的宠溺毫不反抗。

“我不会有事的。”轻柔的语音,像是回答,更像是承诺。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林静原本看见青衣的眼神随着这一声瞬间暗了下去。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打断了几人的絮叨,兀应眼神既赞赏又微妙地看着青衣,嘴角微勾,“看来墨泽神君说的不错,本王确实低估了青衣姑娘的本事。”

青衣这才收起脸上的动容,温和而淡然地对兀应笑道:“殿下过奖了,青衣也不过堪堪从阵中全身而出罢了。”

别的什么也没有。

兀应自然也听出了青衣的话外之音,狭长的眼眸一眯便笑了起来,“那青衣姑娘的意思是不管令弟和这位……老相好了?”

兀应右手一挥,便见那镇魂塔又出现在他手心。不过,好像是由于时间的流逝和恶魂对阵法的侵蚀,那丝洁白的生魂便如同风中的柳絮般,身不由己地摇曳。

青衣顿时心口一紧,指甲也不禁掐进手心,面色虽冷却没有失了心智。

“殿下也是知道此阵的,我入阵不久便陷入了幻觉,丹还没炼丹材就被被人抢了,殿下是知道阵中三人修为的,以青衣所能,最多能做到的不过是全身而退罢了,我已尽力,但实难做到。”青衣这话说得诚恳,又挑挑选选地地叙述了一番入阵后的陷入幻觉的时候和碰见南岭怪叟的事情,其余地一个字也没说,真真假假地串在一起,说得几人都不由地皱眉。

唯独一旁的墨泽眼神一闪,嘴角不由地勾了勾,小青衣这谎说得真好,若不是他知道里面行止的德行,碰见南岭怪叟,以青衣的修为,一回合可能就被打惨了。

好吧,看在他这次帮青衣的份上,他回去之后定好好考虑考虑他的请求……

至于青衣,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从失去控神丹丹方的那一刻便已做好了失去的准备,如今胡为已经没事,介之……

青衣心口震颤,她终究要对不起他,她做不到随意操纵他人的人生,更何况,今日,这么多人为了她冒死冲到妖界,她如何能只为了一己之私,而置他人于不顾,她做不到,她不能。

介之……

介之……

介之……

哪怕已经释怀,可是,一想到介之清若幽莲的笑容,青衣的胸口就仿若被重锤击中,顿顿地疼着……

“呵呵。”兀应懒懒一笑,手指微动。

“抢!”

“墨泽!”

第六十七章 凝绝不通声暂歇

原来,在兀应手动的那一刹那,墨泽便如同离弦之箭般一下出现在兀应身前,灵力齐聚,直指兀应右手。

而与此同时,兀应有两个选择,要么松手,要么在毫无准备地情况下硬抗墨泽这全力一击。

兀应自然不是傻的,分毫之间便做出了决断。

松掉了握住镇魂塔的右手,同时,左手凝力,一掌打在墨泽的右肩。

墨泽此刻根本无法回身抗击,躲开也是来不及的,顿时被一掌打飞,青衣一声惊呼,凌空飞起,接住墨泽被击飞的身子。

墨泽落地便不由地呕出一口鲜血。

“呵呵,青衣,你看,我拿到了。”墨泽面色此刻十分苍白,嘴角更是涌出丝丝鲜血,但却还是傻兮兮地对青衣讨好。

青衣眼睛一红,便落下泪来。

“笨蛋,你何必……”何必如此拼命。青衣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感受,抢回镇魂塔,她确实是高兴的,可是,看见墨泽被打伤,却是她一点也不愿意的,她宁愿看见他天天嘻嘻哈哈、死皮赖脸地被他们欺负、打骂,也不要看见他因为自己而受伤。

“笨蛋!”青衣一边哭一边骂靠着青衣笑得一脸傻兮兮的墨泽。

“呵呵,两位谈情说爱也得看一下场合啊!神君莫不是以为抢回镇魂塔就可以了么?”见几人完全忽略了他,兀应顿时有些恼怒。

话音刚落,只见墨泽手上还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镇魂塔忽然黑芒一闪,那原本就如同风中残烛闪烁其间的洁白生活仿若被一阵清风袭过,微微一闪,便熄灭了……

整个妖殿顿时变得静悄悄的。

墨泽一脸呆滞地看着还抓在自己手里的镇魂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青衣则更加惊愕,是的,惊愕,所有的一切发生地太快,在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情况,它便发生了,青衣瞬间觉得胸口像是被谁挖了一个空洞,有风凛冽地从中一遍遍地刮过,疼痛得同时带来一阵阵空荡荡的回音。

介之,没了?

怎么可能?

青衣一把抢过墨泽手上的镇魂塔,灵力瞬间集聚在掌心,使劲一捏。

顿时,整个妖殿的空气为之一滞,而后无数的被镇压在镇魂塔下的恶魂呼啸着从中飞越而出,尖利的风声凛冽地刮在所有人的脸上、身上。

青衣半跪在地上,仰起头,满脸绝望地看着满目游荡飘过的恶魂,都不是,这么邪恶污浊的灵魂,怎么可能是介之的?

鹦哥几人都担忧地围绕在青衣,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公子,是真的走了么?

鹦哥仰起头,仔细地分辨着头顶上空那散发令她感觉不舒服的气息的恶魂,一个一个地看,都不是啊!没有一个灵魂,和公子得那般洁白。

那么干净、纯洁而温暖的生魂。

青衣呆呆地瘫坐在地上,而本来漂浮在上空的恶灵慢慢地开始适应,并一个一个试探地攻击妖殿的人。

“姐姐,我们快走。”鹦哥一羽抽开一个朝青衣扑来的恶灵,便使劲地催促青衣。

墨泽也眼神一正,站直身子,什么时候,这三个被他困在食居阵法里的家伙回来了?

真是,第一次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啊!

恶灵开始呼啸着无差别地攻击所有在场的活人,相比于他们几人的手忙脚乱,妖族那边则镇定得多,那边几人基本都没有受伤,收拾这些恶灵倒也不难。

墨泽有些谨慎地看着一直半靠在妖殿左边云柱上吧一个男子。

这人,不知道为何,总让他从灵魂深处产生一股极大地排斥感和厌恶感,当然,还有危险的感觉。

实际上,墨泽从进入妖界到现在一直提防的人都不是兀应,他早看出来了,兀应灵力耗损过多,比他还虚,但是,由于那个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男子,他根本不敢暴露他的真实实力,他怎么都觉得,这个男子,才是他真正该忌惮的人。

恶灵们越来越多,桑娘的右臂一不小心便被抓伤了,偏偏墨泽还在守着已经失神的青衣的同时防备妖族的偷袭,几人一时之间给弄得手忙脚乱。

“都靠过来!”忽然,胡为一声清喝,灵带一把抽在其上的恶灵,而后收回灵力,身形一动出现在青衣的旁边。

几人愣了一下便不再迟疑,迅速斩杀掉身边的恶灵,而后以青衣为中心围成一个圈。胡为虽然很少说话,却很少说一些不靠谱的话,故而几人虽然不太理解他想做什么,但还是十分信任地围了过来。

“桑娘,你受伤了,到中间来。”墨泽微微皱眉,他灵力在天界损失过大,此刻都还没有缓过来,一时有点顾此失彼。

“你们都住手,我来。”几人围成一圈之后,对于四面八方扑来的恶灵确实防御力提高了很多。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妖王和妖族六将都回来了,虽然这妖族的护法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帮什么,但这也是杯水车薪,一会斩杀这些恶灵将灵力耗了去,他们照样是瓮中之鳖,双拳难敌四手啊!

几人依照胡为之言全部停下了手,就见胡为收回了身边的灵力,双眼紧闭,一股圣洁而纯洁的白光忽然从他的额心散发开来。

这是一股完全不同于恶灵那种污秽、压抑、烦躁、窒息的气息相反的感觉,干净、纯洁、轻松而自然,被白光照射到的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而本还在半空中盘旋呼啸的恶灵却无一例外地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亡了去。

妖族那边却发出了一声冷哼。

这种圣灵的气息本就与他们天生的妖气相悖,此刻忽然袭来,虽然不是针对他们的,但就向光明对于黑暗一样,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

他们本打算利用这恶灵消耗他们几人的灵力,之后趁他们灵力衰竭将他们一网打尽,现在倒好,也不知道这个小狐妖哪来的这么纯洁的灵力,竟然在一瞬间消灭恶灵的同事还能伤害他们,让他们如何不气。

“哇,臭狐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鹦哥见刚刚弄得他们手忙脚乱的恶灵竟然一下子就被胡为消灭了,顿时激动得不得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胡为。

胡为压根就懒得解释,冷哼了一声,就防备着妖族看过来的几人。

“唔,原来这就是不诹液的力量,不仅可以平衡灵力,还能改善受用者的法力,这净化之光应该也属于不诹液的力量吧。”墨泽摸摸下巴,眼神有些高兴,说实话,他也不太了解不诹液的力量,只知道这算是天地本源之力之一,主要作用还是平衡天地间力量的失衡,当初胡为身上便是灵力的失衡,故而他才会有此一想,没想到不仅救了小狐狸,还提升了他的法力,这净化之力,他都没想到。

“嗯。”胡为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他之前也是不清楚不诹液的力量的,他离开狐族太早,很多狐族内部秘辛他都不曾了解,但是,他却很清楚地知道,不诹液入体之后,他受益的不仅是肉体,尤其是这肉体还是借题,他的神识,在那一瞬间强大了数倍,竟然隐隐有实话的趋势,而这种趋势,一般都是天界大能、神君、狐族大长老才会有的力量。

他还真是因祸得福,只是,他看看表情空洞的青衣,心忽然疼得跟万箭穿心似的,这代价未免太大……

“不诹液这么厉害,改明儿让姐姐也给我弄点。”听到原来是不诹液的缘故,鹦哥低头嘀咕道。

“呵呵,真想不到,青衣姑娘身边果然是能让辈出啊!”血影抱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说道。

只是,他们现在几个伤的伤,累的累,更重要的是,青衣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过奖过奖,真是,你们老夸我们,我都不好意思了。”墨泽摸了摸脸颊,颇为不好意思地道。

血影……

又不是夸你,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呵呵,墨泽神君,你身为天界堂堂大能,怎么整日和下界的妖怪混在一起?”血影笑意连连地开口道。

“唉,难怪修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妖怪,真是没有眼色,你没看他们几个都在跟本神君学习修仙么?”墨泽眼帘一撩,十分得意地宣扬道。

话音才落,只见鹦哥、桑娘、胡为、阿三都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而妖界众人更是压根就不信,修仙,怎么看他们几个都不像是在修仙,不过你跟着他们修妖倒是蛮像的。

……

“呵呵,”兀应抬眼笑了笑,“神君今日是打算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妖界吗?”

说话间,六大妖将身形一动,各守一角,瞬间围住了他们,在正对着林静的位置,则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凌风。

林静捏了捏拳,面上无一丝情绪波动,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一定要让青衣安全地离开这里,她决不能留在妖界。决不能!

第六十八章 夜泊秦淮近酒家

“林护法这是打算背叛妖王殿下么?”红袖早就想说了,自从这个叫青衣的贱女人出现,林静就开始摇摆不定,到现在,竟然为了她直接和妖界倒戈相向,”你别忘了是谁救得你?你这叫忘恩负义!“

这话说的林静脸色一白,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只要他今日帮了青衣他们,便是背叛了妖界,是忘恩负义、背叛妖族的罪人,但是,一想到青衣从此被困在这污秽不堪的妖族,林静便觉得这些没什么严重的,大不了,他把这条命还给他便可,他救了他的命,他欠妖王的,只有这条命而已,这些年,帮他做了那么多让青衣不耻的事情,已经够了,大不了,这条命,再还给他吧。

心思一定,林静面色又恢复如常,无悲无喜,淡淡地拦在青衣圈子的外围部分。

兀应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满脸视死如归的林静一眼,便懒懒地退回到之前的软榻上,一副好整以暇、瓮中捉鳖的样子,看得鹦哥几人分外来气。

可是,气归气,真打起来,他们还真是处处受制于人,那在食居的三人,虽说一路赶来,灵力耗损也挺大,但怎么说人家有三个,他们加起来才四个,唔,还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帮他们的护法,只是,那个护法好像被那个一直不做事的男子给牵制住了,根本无暇出手帮他们。

还好胡为也是精通阵法之人,在牵制住妖族护法的同时也困住了其余一名妖将,然而,也只是牵制,他的力量提高得再快,这个身体也就这点灵力,根本发挥不了。

而墨泽则一人制住了红袖和血影两人,鹦哥、阿三几人稍弱,便负责拦住那个看起来一脸天真的小孩子还有一个在食居出现过的妖将。

这下,整个妖殿便剩下发呆的青衣和一旁看戏的兀应一人,而很明显,兀应不过是在等他们灵力耗尽的那一刻罢了。

尤其是凌风根本就是在玩。

墨泽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现在他整个心神几乎都附在那个在一旁跟玩似的的凌风身上,就算急此刻也无他法,除非……

忽然,墨泽眼神一暗,忽然想到了一点,顿时看向凌风的眼神就变了,那眼神里有惊叹、警惕、怀疑还有戒备,而现在,他心里唯一所想的只有一点,那便是,不能再战,必须离开。

他们现在的状况,不能再留在这里。

“青衣!”墨泽一声清喝,声震神识。

可是,青衣也就是身子微微晃了晃,眼神还是呆呆的一动不动。

墨泽右手一番,拦住鹦哥他们那边的一个妖将。

“鹦哥,快叫醒青衣!”

“哦!”鹦哥虽然有些不明白,但见墨泽竟然少见地如此凝重,顿时十分乖巧地应了一声就跑到了青衣的身边,拉着青衣的胳膊就开始摇动。

“姐姐,你快醒醒,姐姐!”

……

仿佛是察觉到墨泽的心思,兀应忽然轻笑了一下,慢吞吞地从软榻上战了起来。

而后看着那个仿佛被摄了魂的女子,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这女人,总是能带给他意想不到的惊喜,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呢?

兀应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狂热,如此有趣的一个女子,是他的,只能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觉察到兀应的靠近,鹦哥的脸色都吓白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觉得谁这么吓人,可是,这个叫兀应的每次一见面,她都吓得不得了。

现在,他竟然冲着她们走来了。

怎么办?

鹦哥吓得腿都软了,只好愈发使劲地摇晃呆若木偶的青衣,可惜青衣此刻已然失了心神,任凭她怎么摇晃都没有一丝反应。

墨泽面上一急,一掌挥开挡在身前的血影便要向青衣而去,可是,堪堪转身,红袖的蝎尾就倏地出现,墨泽毫无防备,一个急退,那蝎尾便擦着他的衣摆而过。

红袖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哎呀,真可惜,让你逃过了,下一次可没那么容易了哦。”

墨泽顿时脸色一沉,真当他好欺负,面色一肃,双眼精光闪过,便见一股澎湃浩荡之气从墨泽身上喷薄而出,一把黑色的闪烁着暗暗幽光、望之即慑人心魂的玄戟出现在他手中。

“你们退下,我来。”玄戟一出,本在一旁玩着的凌风眼光瞬间一亮,而后十分玩味地一指弹飞不知死活的林静,不缓不急地斥退明显有些畏惧的红袖和血影。

“他不是你们能对付的,退下吧。”凌风邪魅地挑着眉,一步一步走到墨泽身前,笑容妖媚而凌厉。

“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见熟人。”墨泽懒懒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身体的姿态,却反应了他警惕的态度。

“呵呵,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竟然可以在这个地方看见故人。”凌风勾唇,一把缠绕着蓝色龙灵的长剑瞬间出现在他手中。“是不是,很有缘?”

殿中数人顿时都有些发愣,他们,还是熟人?

一个神,一个妖,熟人?见面就掐架的熟人?仇人吧?

几个都有些疑惑,唯独兀应眼神微鄂地看着二人,他是隐约知道凌风真正的身份的,那墨泽竟然是他的熟人,那么……

兀应瞳孔一缩,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看来,天界,也不是他想得那么无聊么?

兀应看了看对峙的二人,而后将眼光转向那个似乎还是没有动静的女子,真是没想到,这个女子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意思,那么,她是不是比他们都还要有趣。

等鹦哥意识到身前有人的时候,兀应已经来到了身边,并且在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将她扔了出去。

“啊!”鹦哥一声惨叫,眼看就要撞上妖殿的墙壁,一个白色的身影忽然一闪便出现在她的身边。

“笨死了。!”胡为将鹦哥放在地上,一个没忍住呕出了一口血,刚刚看鹦哥被扔了出去,他心里一急,就越阵而出,结果,本来被他牵制住的两人瞬间脱离,而那剑使更是一道剑光打在他后背。

“啊,臭狐狸,你没事吧?”鹦哥吓了一跳,见胡为嘴角流出的血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的人,怎么可以让别人随意欺负,袖子一挽便要冲上去.

“笨蛋,回来。”胡为咳了一下拽回就要冲过去的鹦哥,眼神几不可见地出现一丝怀念和温暖,“这里可不是朝凤殿。”

鹦哥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下来。

而这眨眼的功夫,兀应已经站在了青衣的面前,桑娘和阿三自顾不暇,鹦哥和阿三再次被那两人缠住,至于墨泽,他现在和凌风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气势一触即发,根本无暇分身。

“你真是一个奇妙的女人啊!”兀应弯下腰,慢慢地蹲在了青衣的面前,伸出食指,轻轻抬起这个绝色女子微微苍白的面庞。

柔嫩的肌肤,失神却依然干净的眼睛,如瀑的情丝散落在肩头,更有几缕软软地搭在白玉般的脸庞上,有些失色的唇瓣微微开合,露出一丝模糊的皓白。

这么安静,这么柔顺,这么美丽,柔弱。

兀应的心口瞬间升起一股叫做毁灭的冲到,这么安静而干净的面容,如果毁掉了,又该是多么美丽。

这隐隐的欲望就如同骤然爆发的火山,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兀应的手指忽然收紧,青衣白净的下巴顿时红了一块,虽然没有意识,但疼痛还是让青衣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只是皱了皱眉。

“真美啊!”兀应忍不住感叹道。

这事情,竟然还真有这么极致纯粹的美丽,美得他只想将之毁灭。

“青衣……”林静擦去了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双眼都要喷出火来。

他的青衣,怎可如此任人轻薄?

可是,本就受伤的他,每每向青衣靠近的步伐,却总是被一旁的红袖和血影挡去。

“呵呵,护法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们妖王殿下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你要是现在冲过去,哪怕这女人以前是你的,那也,啧啧……”血影调笑着又一次把冲上来的林静打了回去。

闲暇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依旧无神的女子,不仅微微摇头,这样活得纯粹的女子,确实是容易叫人难以忽视,活得干净,活得自我,活得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活着,就像活着。

那种姿态,确实美丽,难怪会引起妖王的注意。

墨泽几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可是除了墨泽之外,其余几人此时已经全部多多少少地受了伤,哪怕他们一个一个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有着急,然而,挡在他们面前的障碍依旧不曾减少。

墨泽更是心思飞转,如今看来,想要全身而退怕是不可能的了,他们这边几乎已经全部覆灭,不论是局势还是灵力,都不足以支撑多久,自己这里还有一个根本摸不清底细的传说中的人物……

青衣还是一动不动,兀应勾唇笑了笑,十分高兴。

修长的手指也不耐地从青衣的下颌慢慢摸索到青衣的脸颊、眉毛、眼睛、鼻子、耳朵,这柔嫩而脆弱的触感,一下子唤醒兀应内心的嗜血份子,兀应邪邪的一笑,忽然将手指按在青衣柔嫩得如同桃花般的唇瓣上。

有些苍白的、柔软的、微微冰凉的唇瓣上。

他记得,青衣刚来时,这唇瓣,似乎是粉红色的。

兀应饶有兴趣地使劲按了一下,果然,马上,指下原本有些苍白的唇瓣马上染上了一丝嫣红,红得似血,妖艳而脆弱。

然而,只是一会,那抹血色便又消失了,兀应有些不满,又使劲按了几下,可是,没几下又都消失了去。

兀应眼神顿时暗了一下,手指略略抬高青衣的下颌,让青衣柔嫩若兰的面容仰起,正对着他,那柔嫩微张的粉唇仿若邀请般微微张开。

兀应一下子觉得很兴奋,慢慢地俯下身去,手指也顺着下颌缠绵到脖颈、肩膀,慢慢探向衣襟……

第六十九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混蛋!”林静的眼睛瞬间红了。

“住手!”鹦哥几人更是气得血都要呕出来了,灵力也瞬间爆发,疯了似的朝青衣而去。

“姐姐,你快醒醒!”

可惜,青衣还是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处,任那邪恶的手指穿过衣襟抚向她光滑的肩头……

“青衣!”墨泽也正正看到,倏地眼神一暗,灵力汇聚,神识便朝青衣直逼而去。

而在墨泽出声的一瞬间,凌风也如同他的名字般,长剑一挥,一条泛着幽蓝的光芒的龙便嘶吼着朝墨泽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兀应终于碰到了令他分外感兴趣的柔软的唇瓣上,果然柔软,只是,太冷了,血,会不会让它温暖一点,好看一点。

兀应轻轻蹭了蹭青衣柔软的唇瓣,在感受到温度微微升高的情况下,张开唇,轻轻地咬了下去。

而墨泽那边,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他虽然没有受制于人,但却失了先机,此刻只好将玄戟朝地上一掷,灵力大开,以玄戟为中心,撑开一道半弧形的青色灵盾。

瞬间,蓝色的灵龙便撞在在弧形的灵盾上,激起一片刺眼的白光,巨响过后,盾碎龙灭,墨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而就在这时,也不知是因为兀应的神识逼压的缘故还是兀应咬痛了她,青衣瞬间醒了过来,这一醒来便看见面前有一张无限放大的脸,唇上还传来柔软的微痛的钝感。

身体反应向来比脑袋快,青衣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右手已经自觉地拍到了兀应的身上。

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兀应便这么被青衣给拍了出去。

而青衣此时也终于意识到她被人占了大便宜,唇上的痛感和有些散落的衣裳,都让她气得全身发抖,此刻羞愤瞬间沾满了头颅,脚下一顿便朝着罪魁祸首兀应冲了过去。

“青衣!”墨泽刚刚松了一口气,此时又紧张起来。

而一道蓝光瞬间朝他劈来,墨泽抬起玄戟迅速一挡。

“看哪呢?你的对手是我,可别东张西望的。”凌风微微笑了笑,似乎有些不满墨泽的心不在焉。

而鹦哥几个也瞬间又把心提了起来,姐姐,这也……

由于没有防备,兀应被打了开去,但随着青衣毫无章法地冲来,兀应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恼羞成怒吗?这表情,看着真是让他兴奋。

由于气昏了头,青衣此时完全是凭着本能对着兀应乱打一气,本来灵力便及不上兀应,这样打起来,青衣连兀应的衣服角更是摸不得。

兀应则向猫抓耗子般,围着青衣逗着她玩。

“啊!”桑娘的一声惨叫让青衣瞬间清醒过来,而后立马退了开去。

“桑娘,你怎么样?”青衣有些焦急,连忙止住桑娘被刀划破的手臂。

其余几人除了墨泽之外也全部聚拢到一起。

“呵呵,没事,你醒过来就好。”桑娘摇摇头,看了看青衣,微微叹了口气。

青衣顿时有些尴尬,原本她是被介之的生魂的消失给惊呆了,满脑子一瞬间都变空白了。而后一直都在发呆,对,就是发呆,什么都没想,满脑子都是空的,直到墨泽用神识强制逼入她的神识,她才反应过来,可是一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己竟然被人轻薄了,瞬间就怒意冲闹,哪里还记得别的。

“呵呵,你们没事吧?”青衣这一看才发现,除了她之外,其余几人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由于是灵力稍浅的阿三,此刻已经失了一个臂膀。

青衣看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口也气得一跳一跳的,此时已经顾不上所谓的悲伤,如若现在不止住悲伤,那么他们只能注定永远悲伤下去。

青衣将桑娘轻轻地靠着鹦哥肩上。

慢慢地走到墨泽的身边。

“殿下一定要闹得这么僵么?青衣自认为不过一介小妖,不值得殿下花如此功夫。”青衣抿着唇,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兀应说道。

事已至此,控神丹失败,介之生魂毁去,表面看来,二人都没有占到便宜。

只是,“青衣此话差矣,如若你愿意留在妖界,为妖界效力,本王自然也不愿意为难各位,但是,如今几位,身为堂堂妖族,竟然和天界的上神混到一起,这个,就不是本王喜欢看到的了。更何况,今日是你们自己闯到我们妖界的,可不是我们邀请你们来的。”兀应笑了笑,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青衣一声冷笑,如若不是你设下圈套,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安静的生活来到这里,甚至……

“不论是妖族还是神族,我们除了自己,不属于任何人,至于是妖界和天界,殿下难道耳聋么?我记得我刚来就说过我喜欢人界。”话已至此,青衣毫不含糊地讽刺道。

“更何况,既然是我们自己来的,自然要我们自己回去了,难不成,妖王殿下还想送我们一程?“兀应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愈发扩大。

“放肆,妖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红袖顿时被青衣这番狂妄的言论给气着了。

青衣一声冷笑,根本不搭理她。

倒是兀应,轻笑了两声。

“青衣真是巧舌如簧啊!不过,你生起气来的样子,确实比你发呆的时候吸引人多了。”

青衣顿时脸就气红了。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真想冲上去就把他那张邪恶的嘴脸撕下来扔在地上狂踩。

“怎么?不打了么?”一直和墨泽对阵的凌风见气氛变了,顿时饶有兴趣地询问道。

青衣对他也是颇为忌惮,见墨泽竟然可以挡住他,一时间,有些诧异,又有些担心,她好像记得,他受了伤,还没有恢复的样子。

“呵呵,老匹夫,等养好了伤再来打吧。”墨泽忽然伸了伸懒腰,原来,他刚刚和凌风对阵的时候发现,这人虽然确实如他所想,然而,他身上的一些旧伤却依旧没有痊愈。故而,在刚刚的情况下,他才能勉强抗住他的攻击。

凌风闻言顿时眼中杀机一闪。

“你没事吧。”青衣有些关切地看着面色不太正常的墨泽。

墨泽顿时眼睛一亮,抓住青衣的手就高兴地说:“青衣你是担心我么?真的么?”

青衣……

“青衣既然如此说,是打算死也要离开妖界么?”兀应慢悠悠地走回软榻上,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青衣浅浅地啄了一口。

“死?”青衣忽然笑了一下,这笑容完全不同于以前那种温柔浅淡而包容,而是带着上位者所特有的自信、骄傲和不屑一顾,就如同日日东升的太阳般,耀眼而温暖。

她可从来没想过死,也从来没打算死。

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青衣抬步走向由于受伤而扶着一边的云纹柱的林静,眼神愧疚而难过。

“对不起。”

她真的对不起她,明明与他无关,却偏偏将他牵扯进来。

“你没事就好。”林静笑了笑,说话间胸口都一抽一抽地疼。

深吸了一口气,青衣将林静扶到墨泽的身边,示意他扶住,墨泽自然是不情愿的,当然,林静也不见得愿意,但青衣都已经交给他了,总不能把他给扔了吧,撇撇嘴,墨泽十分不甘心地半抓着林静的胳膊,以免他摔倒。

林静……

“青衣这是何意?”妖界几人倒是搞不明白了,把人都放到一起,这是要干嘛?集体自杀?

兀应也颇为感兴趣,便任由她鼓捣,只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好像遗忘了什么,隐隐有些不安。

青衣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当然是走啊,刚刚不是说了嘛,我想走,就,走啊!”此话刚落,妖界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明明还清清楚楚地站在他们面前的几个人便如同烟雾般,忽然在他们眼前消失了去。

对,就是消失了去,一点征兆也没有,仿佛做梦一般,一下子,就消失了。

小儿都惊呆了,红袖更是不可置信地走了过去,转了几圈,“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他们去了哪里?”

凌风也有些微微诧异,在他看来,这应该属于空间移动的能力,可是,这个能力,只有上古界的某些天赋异能的家伙才能施展,而这个叫青衣的小丫头,别说上古界大神,连神都不是,怎么可能施展空间移动的能力。

兀应的脸色顿时也沉了下来。

他真是大意了!

他竟然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事情。

一直只是关注青衣的法术和能力,而被动地忽略了青衣本体的事情。

她可是秉承天地之气诞生的五色兰,自出生起便带有其所特有的天赋异能。

之前不论青衣的情形有多危机,也从来没见青衣施展过,他也就忽视了这一点,看样子,这是这小丫头故意的。

而这么看的话,五色兰的天赋能力,便是空间——域的能力。

果然是小看了她啊!

兀应忽然摸着下巴笑了起来,这么一个妙人,他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而与此同时,青衣也瞬间出现在食居里,而后右手一挥,墨泽、鹦哥、林静几人便都出现了。

几人都有些诧异,有些庆幸又有些兴奋地看着青衣。

还别说,兀应猜得一点不错。

青衣一开始就打的这个空间能力的主意,故而不论她当初情势有多危机,她都不曾想过使用这个能力,因为,使用这个不仅需要时间,更重要的是,如果是她一个人还好,如若还要带人,那么,那些人绝地不可以离她十步之远。

这一次使用成功,完全得益于出其不意,谁也不知道她有这个能力,就算他们开始知道她有听天赋异能,可正如兀应所想,由于她从不曾展示,使得所有人都忽略了这一点。

如若还有下一此,只要他们将人分开,并且不给她施展的时间,这个能力,基本便无法使用。

这次,还真是侥幸!

第七十章 往事只堪哀

几人听了青衣一番解释不禁有些后怕,稍有不慎,他们几个肯定不可能这么全手全脚的回来。

青衣此时的灵力耗损最少,故而一回到食居,青衣便迅速重新设下几大防护法阵,由于其他几人伤重,青衣也不敢花费太长时间,直接如天女散花般将剩余的所有的凤羽全部置于结界上,只要有妖灵想从外面进入食居,那么一碰到结界便会受到凤火的灼烧。

鹦哥几人中,阿三和桑娘伤得较重,桑娘是被刀剑划伤加上灵力耗损,阿三则是直接被斩断了一臂,青衣搬出上次给阿三铸身没有用完的灵石,施法重新给他做了一条臂膀。而桑娘,青衣则直接动用木之灵力进行治愈,二者本身都属于术之一系,故而桑娘的伤治起来也比较容易。

之后便是二人自行休整,胡为由于不诹液的原因,此时看起来分外精神,青衣搭脉看了一下让他立刻去房中调息,原来,不诹液虽然温和,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并不是一瞬间就可以完全吸收的,青衣刚刚查看他的脉搏发现,他的体内力量和气息忽强忽弱,很明显就是体内力量未曾被吸收,自行地往他脉络里钻行,如若现在不马上调息吸收,不诹液再厉害,以现在这幅身体,也可能把他的肉体撑爆。

至于鹦哥,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架打多了还是皮比较厚的缘故,回答食居没一会就活蹦乱跳了,看得青衣好生无语。

几人都按青衣的交代各去调息,青衣又站在阵心重新加固了几大法阵,她现在不担心妖界的人会来,而是担心万一又打算浑水摸鱼的妖魔鬼怪打他们的主意,虽然这些家伙的力量不足以恐惧,但蚊子多了咬着也疼啊。

还是防着点好。

等处理完这些,青衣也有些累了,扶了扶有些焦疼的额头,青衣回到自己房间。

柔软的床榻上,此刻赫然躺着哪怕打架都十分嘴硬的墨泽。

原来,刚刚几人一回到食居,一路上都嘻嘻哈哈的墨泽便毫无预兆地倒在青衣的怀里,青衣本来以为他又是借机占便宜,毫不犹豫把他往地上一扔,结果,墨泽就这么一下子砸到了地上,并且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青衣这才吓了一跳,忽然想起,他之前在妖界的时候就好像受了伤,于是赶紧又把放到自己的房间,用宁神香先稳固他的神识,而后处理了一下院中其他几人比较要紧的伤,接着才回到房间仔细查看墨泽的情况。

这还是青衣除了介之之外,第二次脱男子的衣服。(胡为不算,顶多就一小狐狸。)青衣有些脸红,如非要查看他到底哪里受伤了,她是一点也不想这么干的……

墨泽的衣服一直都是暗色,不同于介之喜欢穿白衣,青衣就没见过他穿黑色意外的衣服,顶多就是衣服上多一些祥云暗纹,青衣很有些不明白,你说皮肤这么好,干嘛衣服颜色老穿这么暗的。

脱掉外衣,青衣这才发现,墨泽里面的白色里衣上有一层血色的暗渍,而右肩处更是血迹为干的样子,青衣记得,在妖界的时候,墨泽虽然受了伤,但基本都是内伤,并没有受什么外伤,那么,这里的伤口……

青衣吸了一口气,手有点抖地脱掉了他的里衣。

衣服一脱,青衣顿时留下泪来。

原来,墨泽的右肩和左变肋骨、右腰部位赫然已经触目惊心的兽类抓伤和咬伤的伤口。

尤其是右肩部位,青衣看见那个被青龙神魂咬过的伤口此刻已经透出森森白骨,温热的鲜血也一点点地往下流。

至于肋骨和腰部,青衣没看出来,但看着像是朱雀的爪痕。或许是伤口比较浅的缘故,此刻已经没有流血,但皮肉却还没有长好,红红白白的看着十分吓人。

青衣一点点地触摸着这些入骨的伤口,这么深的伤口,该有多痛?

青衣想起他在妖界忍者伤痛,笑嘻嘻地和兀应打架要人,明明痛的要死却那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好像受伤的就不是他似的。

这个傻瓜。

青衣此时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有些心疼、有些不舍、有些不满和甜蜜的心情,叫做感动。

她被感动了,却不知道。

被四大神兽伤到青衣不知道怎么治,至少以她现在的身体是治不好的,青衣想了想,忽然咬唇,又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墨泽。

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在七杀阵里所吸收的元气绝大部分是温养了她的神识,还仍然还有一部分由于没有时间吸收而停留在她的体内,而这股元气,本就和天地的本源之力不诹液相当,她现在是拿不到不诹液的,但元气还是可以的。

既然下定了决心,青衣也不管之后会怎样,扶起墨泽的身体,先用木之灵力将他表面的伤口愈合,使之不再流血。

而后,青衣迅速布下结界,不让有人忽然闯入。

而后,青衣缓缓地调出体内的元气,一点点地朝墨泽体内输去。

元气,只要是有生命的灵类,都是可以吸收的,只是由于体质不同,吸收的程度不同而已。

而在青衣看来,墨泽本就不是简单之人,虽然他只说自己是一介上神而已,但是,在青衣眼中,他应该绝不是简单的上神那么简单,从他的言行中表现出的力量,远远高于上神这一级别的最高力量界限,且和凌风一战时,青衣虽然神智游离,但不知为何,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体内的神识因此而波动了一下,他们使用的力量,绝不是天界之力!而墨泽和凌风,力量却似出处相同,但是能引起他神识波动的灵力,那么,只能有一种可能,即,上古真神,可是,青衣又有些疑惑,上古界不是已经关闭了么?而且,那些上神不是传说诸神之战之后都已经寂灭了么?难道他们也是血脉的传承者?

青衣暂时有点不确定,打算等墨泽伤好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聊聊,反正,她也该做决定了。

事已至此,逃避不是办法,更何况,介之的问题,以她现在的身体,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有些事,是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等墨泽从昏迷中醒来时,他身上被神兽所咬噬造成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还余下的部分只需他恢复意识后自行调整即可。

而青衣却由于过分耗费心力,等墨泽醒来,已经面白如纸,有些虚脱了。

“你力量耗损过大,先休息下。”墨泽扶着青衣半靠在床榻上,而后竟然握着青衣的手直接给她输入元力。

“你?”青衣顿时有些焦急,你自己都没好透,怎么可以输入元力给我?

咦?元力?

“放心吧,我体内元力可自动复原,费点事罢了,你现在是灵力消耗过度,赶紧调息一下。”墨泽脸上难得正经地说话,微勾的嘴唇看得青衣一愣一愣的。

“你?你?”青衣有些张嘴结舌,一时不知道从何问起。

“有什么想知道的,等你上了天界,自然就会知道。”墨泽笑了笑,看样子,她是决定了。

青衣怔了一下,而后忽然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可是,如果我上了天界,你认不出我了,不给我了怎么办?”

她现在的身体是借体,之后回天界,自然是神识归体,而真正的青衣,她也在会在引仙台等她,可是,回归本体后,她便不再是这幅面容,他能认出来么?

不知怎么,青衣心中忽然有些忐忑,想说,可老感觉跟谁较劲似的,又不想说。

“呵呵,”墨泽忽然低低笑了两声,“你就是变成了男人,我也能认出来……”

青衣……

“你怎么知道的?”郁闷了半响,青衣开口问道。

他是怎么知道这身体不是自己的,如若看出胡为他们不是真身她还可以理解,毕竟那些身体虽然是刚死便被他们寄入,但再怎么说也会带有一丝死气,在某些有一定修为人的眼中,仔细一点还是可以分辨的。只是,她这幅身体,可是货真价实的活着的,她不过是借居一丝神识,再说,真正的青衣的神识也在,只是沉睡着而已。

怎么可能看的出来?

青衣有些不服气。

“额,这个嘛,”墨泽仿佛有些心虚,左手摸了摸鼻子,打了两个哈哈才颇为不好意思地说,“呵呵,上次你炼丹不是虚耗过度晕了么,我给你输入灵力的时候发现的,呵呵,不是故意的,就是,呵呵,不小心用神识探了一下……”

青衣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这还不是故意的,神识也能随便探入,你当她是鹦哥啊!

青衣没好气地一把把他推到一边,自顾自地开始调息。

墨泽一看青衣脸色不好,立刻涎着脸贴了上去,“真的,我就是看了一下,就知道这不是你的本体,可你本体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有那么多凤凰羽毛,你不会是凤族是一员吧,哎呀,凤族都是一些虚伪的老东西,以后求娶你一定会很麻烦的……”

青衣本来看他猜到凤凰有些紧张,再一听一口气顿时就上不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要嫁你!”青衣脸气得通红,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哎呀哎呀,小青衣这是害羞了么,人家也很不好意思的……”墨泽见青衣“羞红”了一张玉颜,顿觉自己的脸也烫烫的,真是,真不好意思。

青衣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他怎么不去死?

两人这么一打岔,结果就把话题岔了开去,至于青衣的本体到底是什么,墨泽的身份又是如何的问题则全全忘了去。

第七十一章 章台柳 章台柳

几日的修养,几日算是大概地恢复了过来。

青衣更是觉得体内的神识一跳一跳地似有破出的症状,桑娘则是养了两日就坐不住了,硬是不顾几人的劝告把拾味居再次开了来,几人看着桑娘高高兴兴地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无语归无语,也就由着她去了,高兴就好。

鹦哥和阿三照例和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不顾,鹦哥倒是长进了些,上次真真吃到了力量不足的亏,这几日晚上也是勤加修炼,虽然短期内是不可能有效果的,但总比她以前天天惹事好太多了。

墨泽的伤青衣不清楚到底恢复了多少,但看气色也应该是差不多了,顶多就是再修养修养就好,不过那日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和鹦哥是亲戚,压根就是一个躺不住的主儿,一能动,就跟着青衣走进走出,弄得青衣烦不胜烦,走了个鹦哥,来了个墨泽,青衣……

不过,几人中让人最吃惊的就是胡为,那不诹液的力量真不可小觑。难怪天界会由四大神兽看守,青衣都能看到胡为眉宇间按捺不住的元气波动,青衣猜想,若是回到了本体,怕是怎样一番震撼的情景。

只不过,现在青衣担心的倒不是这个问题。

而是风逐浪和林静的问题。

风逐浪其实一直就藏在胡为之前的那个房间里,他们两个其实就在一个地方,只不过青衣使了个障眼法,让人看不到风逐浪的存在罢了,而风逐浪也在青衣的施法下一直是昏迷状态。

已经半个月过去,在人间,风逐浪已然成了一个传说中如同神鬼一般的人物,并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由于风逐浪不在的那段日子,食居也没有开张,也正好避开了这个风头。

如今食居重开,倒是吸引了不少以前的老顾客。

对于风逐浪,青衣知道,生魂寂灭意味着什么,等他醒来,他不仅日日都要经受看到别人眼中不一样的世界而受人歧视,更重要的是,生魂的失去,其也会变成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周围人的福祉都会被他生魂的缺失而吸取,最后,便是生命,而他自己,也活不过30.

这是青衣不愿意看到的,也绝不容许发生的。

所以,青衣按住胸口,她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算逆天抗命,她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还有一人,便是林静。

林静的伤其实并没有大碍,然而,自从他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很沉默,除了青衣过去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淡淡地笑笑,平常总是坐在窗口,看食居几人在院中嬉闹。

青衣几次想跟他说实话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这个话,不应该由她说出来。

毕竟,她离开之日,也是青衣真正苏醒之日,而青衣苏醒之日,也是她真正的飞升之时,青衣不知道那个时候,真正的青衣是否会为了这“死而复生”的林静而放弃飞升,但是,青衣若是选择天界,她一定会助她平安渡过天界,平安抵达天界,这也是自己当初答应她的,而且,自己在是这几百年,这个身体的修炼也没有停止,如若现在让青衣再一次尝试飞升,成功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然而,如若真的如此,青衣醒来之时,也便是他二人真正分别之时。

她虽然害怕,担心,不忍心,然而,旁观者,永远只能是局外人,而局外人,是没有立场做决定的。

“这是早上桑娘熬得鸡汤,还是热的,我给你盛一碗吧。”鹦哥这几日闹着要修炼,天天拽着胡为让他跟他分享分享她平日修炼的心得,闹得胡为烦不胜烦。青衣本来刚刚在厨房给桑娘帮手,有点渴本来打算倒杯茶喝,一出门就见林静一身白衣静静地坐在窗边,眼神黯然地看着院中嬉闹的几人,那眼神无限落寞,看得青衣心神一紧,张嘴结舌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他早餐好像没吃,干脆又折回了厨房,给他盛了一碗刚烧好的鸡汤端过去。

“谢谢。”林静回过神来见是青衣,温和地笑了笑,眼神一下子柔和了许多,面上也多了些欢喜的情绪,青衣有些内疚,把汤递给了他就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把汤喝完了。

“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呆?”额头一下轻痛,青衣回神发现是林静轻轻那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摸了摸前额,青衣有些不好意思,呵呵笑了两声给林静把起脉来。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林静伤愈未愈的样子,表面上看没有伤了,可是面色却很苍白,青衣之前也给他探过脉,可是,除了气息有些弱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而且,林静的手一直都很凉。

青衣总觉得怪怪的,有点不放心地仔细地又看了一遍。

墨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白衣男子眉眼含笑地半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坐在他对面认认真真为他把脉的女子,眼中柔情无限,女子则咬着唇似乎为男子的脉搏而惆怅、担心,窗外洒金几缕微薄的日光,照射在眉目如画的两人脸上,看起来格外的和谐和美好。

墨泽顿时心口一阵气闷,虽然知道林静也算是他们的半个朋友(这个他们不包括他),也还在妖界的时候拼命保护过青衣,可是一看到他那种觊觎青衣的眼神(你确定那叫觊觎……),他就满身的不舒服,就算觊觎的是青衣现在的借体也不行!

“诶,诶,诶,男女授受不亲。”青衣还在凝眉探脉,墨泽实在是看不下去,冲进去就把青衣一把拽了起来,拉着青衣的衣服,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斜着眼睛对林静挤兑道。

林静和青衣都楞了一下,尤其是青衣,无比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后,额角直抽,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林静却是低头笑了笑,而后淡淡地看着他拉着青衣衣袖的手,不轻不重地回了句:“呵呵,嗯,神君说的是,男女,授受不亲。”而后,什么也不说,就十分清淡地看着他那只手……

墨泽顿时有些来气,又有些郁闷,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于是头一撇,干脆不理他,拖着青衣就要出去。

青衣自然不理他,一挣就把他丢到一边。

“一边玩去,我忙着呢。”青衣确实在忙,原来,刚刚他给林静探脉的时候,灵力往深处谈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怎么说呢?非常奇怪。

就好像一次宴会,你本来和他很熟,可是,在他的身边,你还发现了另一种不同于他的熟悉感。

也就是,林静的体内好像还有一股熟悉的不同于他自己的气息。

青衣刚刚还想再仔细探探,就被蛮横地冲进来的墨泽打断了,此刻,自然不想理他。

重新做了回去,青衣又按上了林静的脉搏。

墨泽顿时气得一口血含在口里,恨恨地看着淡笑地望着他的林静,墨泽一扭头,分外骄傲地走了出去,然后,一闪身,又不知道跑哪赌气去了。

等青衣发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你的脉搏里,好像还有一股其他的气息?”查探了半天,还是这个结果,青衣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嗯,”林静点点头,脸上没有一丝惊讶,“我知道。”

“你知道?”青衣讶然,内息中竟然有他人的气息,若不是知道这幅身体里的人确实是林静,青衣都该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给夺舍了,或者说,跟她现在这个情况。

“嗯,是妖王的。”林静看着有些吃惊的青衣,笑了笑,十分平淡地说道。

“兀应?”青衣更加吃惊了,“你的体内怎么会有他的气息?”这怎么可能?

林静笑了笑,看向窗外,以非常平淡的口吻说道:“因为是他救了我啊,只不过救我的方式比较特别,我当时法力枯竭,本体也在天劫之下奄奄一息,从外力来讲,这个时候,不论输入多少灵力给我都回头乏术了,所以,”林静顿了一下,轻轻地笑了笑,青衣听着却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所以,兀应将他的精血置于你的体内,用他的修为温养你的身体,但是,相应的,你的身体一旦接受这个外来的气息,那么,就相当于成了兀应的傀儡。

他伤,你伤,而由于只是傀儡,你伤,他却不会受影响。

难怪,在妖界的时候,不论是你如何,他们都不伤你性命,如此难得的一个傀儡,为何要毁了去……

“所以,”林静低头看着青衣,浅浅地笑道。“所以,我的体内有他的气息啊,青衣真聪敏,不用我说都猜到了,你看,平白捡了一条命回来,还能再看到小青衣,是不是很划算?”最后一句,林静说得极轻,不知道是在问青衣还是在问自己。

是么?是这样么?看看她,就好了么?

青衣低下头,鼻尖酸酸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地点头。

好么?

她不知道,她也没有评判的资格。

救了命,但命却在别人手里,青衣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傻傻地低着头,青衣的手还搭在林静脉间,林静低头看着青丝披散开来的女子,看着她纤弱的肩膀如今也能扛起一片开阔的天空,心头忽然划过一道狠狠的痛。

你已从过去走开,而我还在原地等待徘徊。

窗外大放的天光照应在还未化开的雪地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白光。

第一章 菩提本无树

下午的时候,青衣心情有点沉重,便在厨房里帮桑娘的下手,桑娘见她脸色不对,也就没赶她出去。

几人就这样摸摸索索,到打烊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吃晚膳的时候,青衣才忽然发现墨泽不在,随口问了一句,大家都说没注意,便也就没放在心上,估计又是赌气跑哪玩去了,他法力修为颇高,青衣倒也不担心他的安全,简单的吃过之后便各自回访睡了。

可怜墨泽再一次被食居的大伙给忘在脑后了。

第二天,天还早,青衣想着桑娘昨晚吃饭的时候说想做一尾新鲜的鲈鱼,可城里好像没有鱼贩有卖,遂一大早便起身了,打算去东海边看看,能不能逮上几尾鲜鱼,另外,再带点海鲜回来给大家解解馋,他们都好久没有吃了。

至于鹦哥和胡为,昨日在院中闹腾的桑娘都有些头大,今日一开张便将他们赶了出去,只留了阿三一人在厨房帮忙。

至于林静,桑娘没注意,估摸着应该还是待在房间。他一直不言不语地,桑娘也不好跟他说什么。

在后院忙活了一会,桑娘想着快到午膳的时间了,便去前厅查看有没有还没放下的条凳,刚进去没一会,便觉得眼前轻风微过,心头一惊抬头看,便见一个腰若流纨素、吐气若幽兰的美貌黄衣女子静静地立在她的面前。

桑娘心里有些讶然,这女子身上有一股特别清新空灵的让人舒服的气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虽然对她笑着,可桑娘总觉得这个笑容和她身上的气息有些不相容,感觉怪怪的。

暂时忽略了心头的怪异感,桑娘温和地问道:“姑娘是来吃饭的么?”

那女子闻言弯唇笑了笑,一眼看过去,似乎很开心的模样,可是,那股笑意却刺得桑娘心头愈发得不舒服。

今儿到底怎么呢?

“不用了,请问青衣姑娘是住这里么?”那女子笑了一会便开口问道,那女子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特别可爱,可是这说话的语气就不怎么让人觉得可爱了。

不过来者是客,桑娘也不清楚这女子的来历,便斟酌地问了句:“姑娘认识青衣?”

“算是认识吧,”那女子又笑了笑,模样很是娇俏,可桑娘一下子觉得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我和墨泽是朋友,他让我过来找青衣姑娘的。”

“你是墨泽神君的朋友?”这个答案更加让人拿不准,可是,这么奇怪的女子,估摸着也就墨泽那种人才会认识,二来,好像墨泽昨天闹别扭出去了,这女子,莫不是他找来气青衣的?

这么一想,桑娘忽然觉得刚刚那种怪异感找到了答案,偷偷地仔细地打量了几眼。

肤若凝脂、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还真是一个可以和青衣媲美的美人。

只不过,二人气质迥异。

若说这女子是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亭亭玉立,那么青衣便是山谷清涧间的一抹孤芳自赏的幽兰熠熠生辉。

不过,桑娘暗自比较,还是青衣看着比较舒服。

想通了这女子的来历,桑娘想着,这女子倒是可以帮助青衣和墨泽二人推波助澜一下,便很是大方地笑了笑,告诉了那女子青衣的去处。

那女子闻言很开心,道了声谢便离开去。

那女子刚走,便有一熟客来到店中,桑娘瞬间就忘了刚才的事,招呼着客人就去后院做菜了。

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曲,很高兴很满足的模样。

再看看此时的青衣,来了一大早,却还是赶了个晚集。

她早,有人比她更早。

住在东海边上的渔民在天光微露的时候便已经撒网出海,青衣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群衣裳不是很厚、面部通红、手部生着冻疮的男女在官家的监视下下海捕捞。

青衣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不远处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说是偏僻,其实是比较凶险,一般没人赶来的地方而已,不过,这些对于青衣来讲都不算什么。

逮了一筐新鲜的鲈鱼,又挑着捡着捉了一些看着比较鲜嫩的鱼虾,青衣有些高兴,想着刚刚见到的渔民,要不要施法帮帮他们?

刚刚想着,忽然就感觉到背后一阵异样。

“青衣姑娘?”一声十分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

青衣心里一惊,没提防地转过身,还没见到人便感觉脑后一痛,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

墨泽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十分熟悉但不是很讨喜的味道,心中微微有些紧张和疑惑,进去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青衣,顿时跑到厨房去找桑娘。

彼时桑娘正在切菜,见墨泽回来了,顿时嘲笑了他两句。

却说墨泽这次却没有计较,原来他这次根本就没有走远,就是在附近的酒楼、客栈晃悠,他就是想看看,青衣什么时候会出来找自己。

没想到的是,别说青衣,一天过去了,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实在是气不过,又不放心食居那个死树精,只好又跑了回来。

可是,一回到食居,就很明显地在前厅嗅到了一股不属于他们几人的,天界来人的气息。

他刚刚还想,是不是可能是天界派人找他追究他偷不诹液的事情。

可是,那气息就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仙女,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青衣又不在,他只好询问桑娘。

“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人来找过我?”

桑娘微微讶异,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随即笑了笑,“是啊,一个自称是你朋友的美貌佳人哦!”最后几个字桑娘故意挑着嗓子说道。

却不想墨泽脸色一下子变了,急急道:“我的朋友?”

见墨泽脸色一变,桑娘却是心底犯嘀咕,难不成那女子是墨泽的……顿时看墨泽的脸色就不好了,“是啊,说是你的朋友,还说是你让他来找青衣的。”

“我让她来找青衣的?”墨泽眼神一变。

“不好,”墨泽声音一顿,“青衣现在在哪里?”

桑娘见墨泽脸色不对,顿时也紧张起来,“她早上就去东海那边了,”对哦,就算再远,也不该这么晚还不回来啊,桑娘顿时也心里一沉,随即联系到那女子的神情,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我去找她。”墨泽话音才落人便消失在原地。

墨泽一走,桑娘也有些不安,就在这时,便听见鹦哥和胡为吵着回来了,却没想没一会,鹦哥便飞快地冲了进来。

“姐姐呢?你有没有看见姐姐?”鹦哥似乎十分着急的模样。

她刚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天界的味道,而且还是须提小姐的闺中密友,水坠仙子的味道。

他们不会是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吧?

姐姐不会被发现抓回去了吧?

“你们怎么呢?”桑娘愈发地不安,此时,林静也走了过来。

桑娘略一沉思,便将早上发生的事情跟几人说了一遍。

才说完鹦哥的脸色便不好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不好了不好了,完了,姐姐肯定是被抓回去了。”

“你说什么?青衣被抓回去?抓哪去?为什么要抓青衣?”桑娘被鹦哥这么一说脸色都变了,林静更是脸色沉得吓人。

“青衣去哪儿了?我去找她。”

桑娘看了一眼林静,张了张嘴,随即强忍住心中的不安和紧张,“不用去,墨泽已经去了,我们先等等看。”

却说鹦哥整个人都慌了,在院子转了几圈还不好,被一旁的胡为看得心烦,“你别转了,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胡为说这话倒不是完全安慰鹦哥,因为,这么久以来,他们确实没有暴露痕迹,天界也没有传来封印解除的消息,那么,就不应该是为了他们而来。

另外,胡为还想到一个可能,就是这次墨泽强取的不诹液,可不可能是由于不诹液的缘故呢?

可是,为什么要找青衣呢?不诹液明明是被他吃了啊!

“不是这个是什么?天……”鹦哥刚刚想说天界肯定是发现他们跑了,派人下来抓他们的。却被胡为一个眼神给堵在了喉间,硬生生地变成了,“天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嘛?”

这转的生硬,桑娘和林静都看了她一眼,鹦哥只当没看到,将头扭向一边。

却说这一句让胡为的思路更加清晰,也愈发肯定不是来找他们的。

不论怎样,青衣的身份都不可能让他们派一个女子过来,于情于理都不合,可是,一个女子来找青衣,为什么啊?

几个干坐了一会也没见墨泽回来,天也渐渐地黑了,林静等不住还是问了桑娘出去找青衣了。

却说墨泽一人赶到了东海之滨,找了一圈没见到青衣的身影,又化作普通人打听了一下是否有个青色衣衫的女子来过,没想到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过。

他心里记得慌,四处瞎转悠了一圈却没想让他看到了青衣提来的鱼篓,鱼篓里的鱼应该是早上才抓到了,虽然被青衣施了法,但此刻也有些蔫蔫的,可是,鱼篓在,青衣人呢?

墨泽眼神一沉,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便一个纵身消失在原地。

第二章 明镜亦非台

青衣一醒来就感觉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心里一惊霍的一下睁开眼睛,这一看心跳也漏跳了一拍,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之后,青衣慢悠悠地从地面站了起来。心中却是定了大半。

看来不是,真是吓死她了。

只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怎么被带到天界来了?

而且,还是水坠带的?

青衣现在满心的疑惑,可是却不敢表现,只好静静地站在那里。

这里应该是水坠的宫殿的某处偏殿,整个房间就只有水坠和她的贴身侍女,不过,青衣发现,门外或者说整个宫殿应该有不少人帮忙把手。

可是,青衣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名不经传的小妖,如何惊动了天界的仙子?

不过,这所有的念头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不过刚刚站起来便感觉到一股威压直逼自己而来。

青衣顿时笑了,这是要干嘛?莫名其妙地,来了就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么?

那也得挑挑人。

青衣本身的法力本就不弱,如今已经达到了可以飞升的地步,不过差一个过程罢了。更何况,里面还有摩诃的神识,故而,从实力来讲,青衣的法力并不弱,当然,这是飞升之后的,现在的,却还是稍差,但这点威压还是可以承受的。

见青衣竟然没有在自己的威压下跪下,水坠不禁有些吃惊又有些恼怒。

一个小小的妖精,也敢在她的面前直立。

“大胆花精,见到了仙子竟然不下跪?”果然是贴身侍女,水坠都不用开口,一旁的侍女便替她出言教训。

青衣哂笑了一声,没有理她。

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下跪?她为什么要给你们下跪?

“放肆,小小妖精,竟敢藐视天威?”见青衣根本不理她,那侍女顿时气得脸都红了。

青衣无语地看了两人一眼,实在是搞不懂,只好淡淡开口道:“天威在哪里?我怎么藐视了?”

“你,”见青衣终于回答了,但语气却如此清淡,水坠和她的侍女一下子觉得十分不舒服,她不应该现在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求饶么,“你,你见到了仙子不下跪,就是藐视天威。”

“哦,你的意思是,仙子就是天威?”青衣挑挑眉,这两人是疯了么?

这话问的直接也尖锐,水坠一下子觉得被冒犯了,顿时挥退不知道如何反驳的侍女,笑着开口道:“青衣姑娘果然伶牙俐齿、舌灿莲花。”

青衣淡淡地哼了一声,不卑不亢地答道:“多谢夸奖。”

这水坠到底想干嘛?莫名其妙地去人间,并“捉”了一只妖灵上天,这在天界来讲,是绝对不允许的,天界之人,不得随意干涉人界的任何事。

此乃天界自诞生起便诞生的约定,如今这水坠公然触犯,到底所为何事?

“想必墨泽神君就是被你这巧舌如簧的花言巧语给骗了,竟然还为了你去强取天帝的不诹液。哼,小小花妖,还不知罪?”水坠见青衣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表情,顿时有些火大,直接就想给她定罪。

青衣却是不敢置信地干了一件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她伸出手指,和人间女子听到不敢置信的话一样,挖了挖耳朵,然后,满脸的惊疑问道:“你说什么?墨泽?”

“大胆,墨泽也是你能叫的?”水坠言落一掌挥向青衣,青衣不防备,一惊之下被击中。

“呵呵,”青衣擦了擦从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笑了两声,而后眼神冷冽地看着水坠,“你凭什么打我?凭什么给我定罪?你是什么?”

原来不是莫名其妙,青衣现在满肚子的火。

竟然是为了墨泽,不知道啊,原来天界还有人如此迷恋他啊,呵呵,迷恋的一介仙子竟然不惜触犯天规,刚刚打她的那一掌竟然下了死手!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妖灵,她是不是就打算这样把她打死了,而后随意按个罪名扔了下去。

青衣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幽深,她都不知道,天界何时变得如此浑浊不堪!

“你那是什么眼神!”水坠本来就有点心虚,天界之人是不得擅自干涉人界之事,更不得随意夺取他人生命。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冷冽的女子,她实在是气不过,论姿色,这女子也不过是说的上漂亮,论法力,和她相比,更是不值一提,更遑论出身了,她是神仙,而她不过是一介小小花妖。

可是,水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嫉恨和杀机。

天界谁都知道她喜欢墨泽神君,须提也曾经说过她和墨泽神君十分般配,还说会为她向天帝提一提,墨泽神君对她也十分温柔(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只对我们家小青衣温柔的,不要胡说!),本来,她都觉得,再过几千年,天帝便会为他们赐婚,可是,她一次远游回来后竟然得知墨泽神君为了一介小小花妖向天帝讨要不诹液,天帝自然不给,这不诹液本是天地的本源之地,天帝和天后成婚之日才可享用一滴,岂能为了一介小小花妖给取出,被讨得没办法了,天帝便说他要是能自己拿到就给他。

天界人人都知道,这不诹液被上古遗留的蛮荒四大神兽的遗魂所镇守,除了天帝和成婚后的天后,任何人入内都会遭到四大神兽的袭击。

故而,这话一说,自是彻底拒绝了墨泽的请求。

哪里知道,听到天帝这么一说,墨泽竟是十分高兴,当天便冲了进去。

没有人知道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有人看到墨泽神君衣摆带血地离开了天界,而在他离开的一刹那,天帝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他离开的地方。

他拿到了不诹液。

一时之间,天界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墨泽神君竟然可以敌过四大神兽的袭击取得不诹液,天帝都没有这个力量,可是,墨泽这样冒死取不诹液竟然是为了人间的一小小花妖。

天帝被驳了面子,可是,那话也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如今,墨泽凭自己的力量真的取得了不诹液,他却是无法食言。

水坠自然是气得咬碎了牙,她不过是出去游玩一趟,竟然就有不知死活的小妖精抢她的夫君。

别人都在窃窃私语,甚至有些仙子公然嘲笑她自作多情……

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

故而,当青衣用那种冷冽而不可侵犯地眼神看向她时,她便不由自主地又一掌挥了过去。

这一掌青衣有了防备,故而还是挡了一挡。

然而,之前就被击中一掌,此时,水坠是起了杀心,这一掌更是不留余力。

青衣一下子被击到墙上,情不自禁地呕出一口血。

青衣撑着墙壁,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有些诧异的水坠。

“我记得,天规有载,凡天界之人,不得随意干涉、抹杀人界事物。仙子这是要违反天规么?”青衣嘴角噙着笑,一字一句地看着水坠道。

水坠被青衣说得心口发虚,但青衣的眼神却实在是让她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妖精,在她的眼神直视下,她竟然隐隐的心生畏惧。

“不过一小小的花妖,有何资格妄论天规?”也不知道是心虚的缘故还是什么,水坠竟然忽视了青衣为何会知道天规。

“不过一小小仙女,有何资格判我生死?”青衣冷笑一声,原句奉还。

“你!”水坠顿时火大,“来人,给我掌嘴!”

瞬间,就从门外冲进了几个素衣的侍女,青衣冷笑,看着这些人,她忽然想其她和鹦哥偷去皇宫,在后宫看到的一幕。

好,真好啊,堂堂的天界,真是好!

此时此刻,青衣气得都觉得悲凉了!

几个侍女已经把青衣围在中间,可是,青衣却一直眼神冷冽而傲然地看着他们,仿若他们才是等待处置的人。

于是,几人围了半天也没人敢上前动手。

“等什么,还不动手!”水坠顿时气得不行,站起来就指挥道。

青衣一个眼神过去,水坠顿时一噎,而后牙一咬,“把她的眼睛先给我挖了!”

青衣一声冷笑,这是仙子么?如此恶毒的手段,怕是妖精都没她毒!

见侍女还是不敢上前,水坠双指一弹,两道仙光便朝着青衣的双眼而去。

青衣一声冷笑,便抬手挡下。

这不是她的身体,她可不想让她受一点伤。

便在这时,一道墨光闪过,紧闭的殿门瞬间被撞开。

“青衣,青衣,你没事吧?”墨泽一冲进来就看见满脸苍白的青衣和袭向她的两道仙光。

想都没想,一挥手,墨泽便将那光直接弹了回去。

“神君?”水坠见墨泽出现,顿时又惊又喜地叫道。

墨泽眼神头一次不再那么玩世不恭,而是十分冷冽地扫了她一眼,而后转头看向靠在他怀里的青衣。

“呵呵,”青衣挣扎了一下,推开了墨泽,颤抖着扶着墙壁,“你看,天界是不是很好?仙子,是不是很好?”

这句话,青衣其实是问自己,却没想墨泽闻言脸色就变了,他本就想让青衣飞升天界,如今……

“青衣,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力量,需要重置和平衡。”墨泽垂下眼,轻声解释道。

“哼,”青衣只是冷哼一声,转身欲离开。

“站住!”见青衣要走,水坠顿时不由自主地阻止道。

顿时,墨泽和青衣同时看向她。

“神君,她……这小小花妖,以下犯上,目无天威,不……不能放她走?”在两人看似淡漠的直视下,水坠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青衣微微勾了勾唇,没有做声。

倒是墨泽又变得嬉皮笑脸,一脸的讳莫如深地开口道:“那依水坠仙子所见,该当如何处置?”

第三章 暗香浮动夜黄昏

水坠顿时面上一喜,墨泽神君果然是偏向自己的,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自是剥夺灵根,打入牲畜界,永世不得超生。”

青衣闻言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这女人,真恶毒。墨泽的眼神顿时一暗。

“水坠仙子,这……会不会太过分了?”墨泽挑挑眉,仿若有些不舍。

那眼神看得水坠心口一酸,顿时回口道:“哪里过分了,不过一介妖精,就是打入阿鼻地狱也是她活该。”

整个偏殿顿时静悄悄的。

墨泽低下头,十分歉然地轻声和青衣道:“吓着你了,对不起,天界……”需要重置。最后一句,墨泽没有说出来,一个界域的重建和毁灭,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决定的,然而,天地间的力量失衡,天地自行调整的时候,他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

“神君。”见墨泽如此关怀青衣,水坠顿时十分不悦。

“水坠仙子,我记得天规有言,天界之人,不得擅自扭曲、抹杀下界事物,水坠仙子如今此举应该算是违反了天规,”墨泽看着水坠,嘴角含笑,十分温柔地说道,“另外,我还记得,天界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妄言,恰才,仙子所言,好像也是犯了此忌。”

墨泽说这话时从表情和眼神都十分温柔,连嘴角都噙着笑,可是,站在他身边的青衣却感觉到身子一颤,他在生气,而且,很生气。

可惜的是,水坠仙子也不知是被墨泽的表情迷惑了去还是不把天规当回事,只是娇羞无比地低下头叫了声:“神君。”

“呵呵,既然如此,那么,”青衣浑身一震,墨泽身上竟然一下子迸发出了上古洪荒的气息,“水坠仙子,妄定他人生死,违反天规,从即刻起,打入凡间,九世轮回,尝尽世间百味,若得醒悟,才可重新位列仙班。”

最后一句,墨泽还在口中,就从殿外传来一声阻止声,“神君手下留情。”

青衣愕然,这是须提的声音,向外看去,就见须提和帝昊瞬间出现在殿内。

与此同时,见墨泽毫不理会,须提竟然直接出手向墨泽攻去。

青衣是有点搞不清楚什么情况,难道墨泽一言即可判定仙人的命盘?虽然不清楚,但青衣见须提竟然在此刻向墨泽出手,想都没想一下子挡在墨泽身前,用剩余的不多的灵力挡住了须提的一击。

昏倒的一瞬间,青衣好像听见墨泽暴怒和焦急的呼喊……

暴怒?墨泽?感觉好奇怪啊!

呵呵……

不过,确实,在墨泽发现青衣挡住自己身前的一瞬间,他又急又怒,可惜,等他回身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而刚刚被他审判的水坠也已经在一瞬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打入了轮回之中……

至于出手伤人的须提,在墨泽回身的一瞬间,被他一掌击飞了去,晕倒在帝昊的怀里。

如果青衣这时候没有晕过去,也定会为此刻的所见而惊叹。

一言定罪,当着天帝的面击飞他的侧妃(虽然还没成婚)……

这看着都不像个正常的人啊,不是,神啊!

“神君,随意伤害天界之人,您也算是违反了天规吧?”帝昊脸色阴沉地看了眼怀里昏迷的须提,虽然知道刚刚她的行为确实不合适,可是,这一出手也太重了吧,更何况,须提还是他的侧妃,当着他的面子,也太不把他这个天帝放在眼里了吧……

“呵呵,天帝怎么不说她公然强行打断我的天判违反天规?天规是你家的么?”墨泽冷笑一声,轻轻地揽了下青衣柔软的身子,小心地查探她的脉搏。

天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恼怒,这个男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天界,并以上神自居,然而,之前,却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就连他的法力深浅都不曾得知,自然,他派人试探过,可是,不论是谁,得出的结果都是——不知深浅,深不可测。

更重要的是,在一次一个神君由于醉酒犯下天规,墨泽竟然当场就给他“判了刑”——仅仅是用嘴说了出来。

可是,那位犯了天规的神君,竟然真的就被打入六道轮回,受轮回百转之苦。

那也是第一次,天界之人知道他的力量,他行事也从来是不按常理出牌那种,不论是谁,他也不见得多敬畏,玩世不恭,态度散漫,我行我素,完全不像上神作为。

可是,偏偏此人不论做何事,确实也符合天地规律,无任何违反天规的举动。

直到他向自己讨要不诹液,他本来是想利用那四大蛮荒神兽打击一下他,让他知道到底这天界是由谁主宰的,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可以破阵而成,顺利拿到不诹液。

他自己说的话,也不可能要回,可是,白白损失了不诹液,天界元老自摩诃之事后对他更加不满。

只是,之前,也从来没见过他对其他神仙动过手。

帝昊看了看怀里还昏迷着的须提,又看向墨泽怀里看不清眉目的女子。

看来,都是为了这个女人……

不,应该说女妖。

“哼,”帝昊背手,“须提不过是情急之下出手,又不是存心的,神君和一个女子计较,心胸未免太狭窄了。”

墨泽此时刚刚发现青衣的伤还挺重,心情相当不好,再听帝昊如此搬弄是非,顿时气笑了,“哦?按天帝这么说,要是有一天,我不小心把她杀了,你是不是也不会和我计较?”

“你!”帝昊大怒,“墨泽,注意你是身份!”

“身份?什么叫身份?我就是我,我的身份有什么问题么?”墨泽也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了,抱起青衣便离开了。

帝昊脸色气得铁青,而由于刚刚墨泽实施天规,天生异象,不少前来的神仙都看到了此幕,顿时,看向天帝的眼光都不好了。

本来就是,如今的天帝,功利心过强,太过自我,缺乏大局意识罢了,竟也失了神该有的神格。

天后一事,本是天界自诞生起便约定的天地盟约,而天帝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想要打破这一天例,再行纳娶凤族嫡女为侧妃。

这一行为,不仅如同人界的皇族般恶劣,更重要的是,青鸟遗脉,天后摩诃也因此封印宫殿,致使天界不平,还招来其余几界的笑话。

白白失了天界应有的立场和品行。

……

青衣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连疼痛都不见一分。

而床前,鹦哥、桑娘、林静等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乍一睁开眼,看见这么多双囧囧发光的眼睛看着自己,青衣确实吓了一跳。

随即反应过来后,没好气地问了句:“都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嘻嘻,姐姐脸上没花,不过,姐姐比花漂亮多了。”鹦哥笑嘻嘻地看着青衣道。

青衣……

“墨泽呢?”青衣看了一圈没看到墨泽,有些疑惑地问道。

“额,他啊,”桑娘抿嘴笑了笑,“在门外呢。”

“门外?”青衣顿时疑惑了,平常不是天天都黏在身前嘛,怎么今天这么反常,在门外干什么?

“好了,我让他进来,我们就先出去了。”桑娘又笑了笑,招呼几人离去了,林静看了一眼青衣的气色,看他没事了,才有些黯然地离开了。

他也找到了东海之滨,可是,等他到的时候,青衣早不在那里,而仅从那里残留的气息可以判断出,是天界之人带走了青衣,可是,他却连天界都去不了,又如何救得了青衣?

至于桑娘几个,墨泽抱着昏迷不醒的青衣回来的时候确实把她们吓得不行,只是,随后,墨泽也告诉他们,青衣只是本体之伤,未曾伤到神识,让他们放心。

随后,墨泽也不知道怎么治的,青衣的伤确实也很快好了。

而之后,在他们的逼问下,墨泽十分愧疚地跟他们解释了事情发生的缘由和青衣身上伤的由来。

众人听后,又是后怕又是生气。

独自一人和天神对抗,这比独自一人对抗妖界都还要惊险,到最后,连天帝都出来了,实在是凶险万分。

只是,怎么听墨泽一说,这天界还不如妖界来得光明利落。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所有的一切,这所有莫须有的伤害,竟然都是因为墨泽这个混蛋!

他惹祸,青衣却受了牵连。

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鹦哥几人放心的同时又恨的牙痒痒,太可恶了,姐姐竟然被那群人给打了,到最后,还为了你挨了须提小姐一掌!

你不知道,就是天帝,在姐姐面前都不敢如此放肆!

你!

你!

你实在是太可恶了!

墨泽当然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在治好青衣身上的伤口后就如丧考妣地靠在青衣房门前,不断地忏悔。

看得几人也是一阵无语。

不过,墨泽也只是大致如此一说,其间的细节,比如一言定罪,和天帝吵架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吓人了……

由于语焉不详,再加上墨泽说得一板一眼,十分认真,除了胡为,倒还真没有谁注意到他故意漏掉和歪曲的部分。

不过,胡为也只是觉得一切也太巧合了而已,怎么水坠仙子才打了姐姐就被人发现触犯了天规,这也太快了,而且,墨泽这公然去抢人,既然天帝出现了,怎么就如此轻松地放人走了?

帝昊可从来目中无人,不好相与的人啊!

但是,疑惑归疑惑,胡为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便也没有做声。

而鹦哥,在知道不是他们形迹败露的缘故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被发现也没有什么,可是,她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他们就是要回去,也要堂堂正正的回去,可不能向逃犯一样给人带回去,这也太丢人了!

更何况,人间这么好玩,她还没玩够呢。

墨泽进房的时候,青衣正在仔细地思索她在天界看到的墨泽的一言定罪,她是不是只是刚刚做了一个梦而已?

第四章 疏影横斜水清浅

“青衣……”墨泽低着头,一步三挪地往青衣床边靠去。

他是真的愧疚啊,本来青衣在妖界受的伤刚好,现在,又因为他,无缘无故地被带到天界被打。

怎么想都是他的错。

青衣才刚刚愿意接纳自己,现在,一定讨厌他了……

呜呜,他怎么这么倒霉,都是那疯女人害得……

“嗯。”青衣答应了半响也没见墨泽出个声,抬头一看就见墨泽还在离她数十步之远的地方挪,顿时一阵无语。

“你干嘛呢?”青衣招招手,她还有事问他呢,躲个什么劲啊!

“青衣,我错了……。”见青衣和颜悦色似乎不怎么生气的样子,墨泽愈发地忐忑了,慢吞吞走到跟前,蚊蝇般地应道。

“呵呵,”青衣十分温柔地笑了笑,拍了拍床边,“坐下说。”

“错哪呢?”青衣语气愈发温柔。

“我……”墨泽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笑眯眯的青衣,顿时从内心深处打了个寒颤,青衣好可怕啊!“我……我不该赌气走了的,我应该一直守在青衣身边,这样青衣就不会被那个坏女人给骗走了。”

墨泽自认为这错认得十分诚恳而认真。

而青衣在听到他的这番话之后瞬间无语,是这个么?是这么个?你这是哪门子的认错!

“坏女人?她哪里坏了?不是还传说天帝会为你们赐婚么?”青衣冷哼,想糊弄她,门都没有。

“啊?”墨泽一愣,青衣这话……墨泽眼珠一转,而后眼睛就亮了,“青衣,你是不是吃醋了?”

青衣顿时一噎,谁说她吃醋了,她只是生气水坠仙子凭什么无缘无故地给她定罪。

见青衣别过脸,墨泽更加兴奋了,双眼放光地解释道:“那女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帝赐婚关我什么事?我喜欢谁是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青衣不理。

“青衣,我喜欢你,你嫁给我吧……”

青衣……

“青衣……”墨泽顿时又恢复了以前黏人的模样,拉着青衣的衣袖娇羞无比地摇晃。

青衣脸一红,一把推了开去。

“咳咳,谁要嫁给你。”青衣也不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心理,说喜欢的话,可能也太过,因为和在一块的时候,并没有像和介之那般,一刻也不想离开;可是,若说不喜欢,她也有感觉,和他在一块,并不讨厌,他受伤了她会担心,别的女人喜欢他,她也会不舒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跟人有关,和他在一块的时候,也并没有那种想要朝朝暮暮在一起的感觉,偶尔他离开,虽然会牵挂,却不会那么挂心。

她暂时弄不清这到底叫不叫喜欢,姑且,先顺其自然吧。

“青衣……”墨泽的眼睛都要滴出水来了。

“好了,我问你,你在天界的时候,为什么可以一言就将水坠仙子打入凡间?”青衣一直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做梦发癔症了,怎么可能他说一句话就将人打入凡间?这太不可思议了!

“青衣想知道?”墨泽双眼一眯,笑嘻嘻地告诉她,“她确实是触犯了天规,打她入凡间也是没错的,至于为什么我可以一言定罪,青衣想知道的话,等飞升了我就告诉你。”

青衣闻言顿时无语,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她犯了天规,还用你说啊,她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可以直接打她入凡间?神君有这样的力量么?

他是不是有什么还没有告诉她?

青衣审视的眼神顿时扫到墨泽身上。

墨泽摸了摸鼻子,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时机不到而已,“青衣,你要相信我,你想知道的,只要你飞升之后,你就会全部知道。”

青衣疑惑地看向她,她飞升之后就能都知道?怎么知道?

她又不知道自己本体是什么,就算飞升,正常来讲,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仙子,如何就能知道这些?

墨泽确实笑眯眯地不做声,他随便不知道青衣的本体是什么,可青衣体内却确实有一股洪荒上神之气,不论如何,只要她飞升之后,他体内的上古之气都会多多少少地觉醒,那么,只要觉醒,她就可以感知真正的上神之力。到时候,很多事情,她也自然会知道。

只是,青衣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这么久,他还真没看出来。

“也好,就看你到时是否认得出我。”青衣笑眯眯地点点头,不告诉我是吧,我也不告诉你,我看你到时能不能认出我来。

……

这事过去之后,青衣便在思量返回天界的问题,一方面,她需要弄清楚她的上古血脉的问题,另一方面,介之的情况,也只有她回到本体之后才有可能解决。

只是,何时回去?青衣却是踟蹰万分,她也不清楚她到底在抗拒什么,天界,于她来讲,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实在是不想回去。

只是,世事难料,虽然她还在不断地说服自己尽快回到天界,可是,一触即发的大战却逼得她不得不立即重返天界。

“我不是青衣。”青衣直视着林静,温柔却十分坚决地回答道。

“你……你不是青衣你是谁?”林静呆呆地反问道。

“我?我不过寄居这具躯体的一抹神识罢了。”青衣笑了笑,有些抱歉地看了看桑娘。

“你?你……你不是青衣,你怎么会不是青衣!“林静忽然大声反驳道,一把揽住青衣,紧紧地抱在怀里。“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青衣!”林静语无伦次地抱着青衣说道,看得几人都不由地一阵沉默。

青衣怔了怔,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青衣没有死,她只是飞升时受了伤,神识昏睡疗伤而已。”

“什么?”林静讷讷地放开青衣,又十分仔细地看了看青衣的脸,这才发现,她并不是在赌气或者怎样,她在很认真地跟她解释。

林静全身发抖,怎么可能?

青衣竟然不是青衣?

他的青衣呢?

青衣呢!

林静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暗沉,青衣吓了一跳,墨泽则迅速一指点在他的额心。

差点走火入魔。

“你们两个聊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墨泽撇撇嘴,十分不甘心地说道,不过,看他们这个样子,他们还是不要站在旁边好。

桑娘几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应了一声便都离开了。

院子里顿时静悄悄的,青衣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不敢抬头。

她确实想过这种结果,只是,没想到会因为战事发生得这么突然,逼得她连缓冲都没有,如此直接而残忍地告诉了林静,更没想到的是,林静……对青衣,用情如此之深。

只是,青衣,从一开始,就不是青衣。

她占了她的身体,还利用了她的感情。

她觉得羞愧、难过甚至难堪。

明明她不想这样的,可是……

“青衣在哪里?”

青衣还在揪着衣角内心挣扎,林静却忽然沉声道。

“她,”青衣抬起头,而后看见林静沉静如水的眼光复又低下头去。“她还在这身体里,只是由于受伤在沉睡中,听不见,也看不见。”

“呵呵,”林静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无限悲凉,听得青衣心头一下一下的疼痛,“听不见,看不见。”

青衣不敢做声。

良久,青衣才听到林静涩着声音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青衣咬咬唇,有些不忍心,“她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离开的时候,她便能醒,只是。”

青衣顿住,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她离开的同时,青衣醒来,也是做决定的时候,她答应过助她飞升天界,那么,现在,天界,她是否还愿意去?

多年前,林静做了这个选择,而青衣却被一人留下,而今,青衣醒来,需要面对的,还是多年前不曾改变的选择,只是,这一次,选择的人成了她而已。

“只是什么?”林静其实心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而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当初,是他一意孤行,不顾一切地抛弃了青衣,而今,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活该,现在,青衣能活着,还有机会和她说话,他已经很知足了,不论最后结果有多坏,他都愿意接受,他再也不会立刻青衣了。

青衣抬起头,终是咬牙说了出来。

……

青衣都不敢再站在这个男子身前,从林静身上传来的巨大的荒谬感和悲凉感,让青衣都觉得她做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不过的事情。

“呵呵,你看,这是不是报应?呵呵,就是报应!报应!活该!”青衣看着那个原本明镜如雪的男子忽然仿若软了脊梁,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般地笑着。

“呵呵,报应,报应!”青衣鼻尖酸酸得疼着,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只是个外人,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无权置喙。

只是……

忽然,青衣一惊。就见白衣男子忽然一个闪身飞身向远处而去。

“林静!”青衣惊呼,伸出的手徒劳地想要将他拉回来。

不要走,她就要离开,青衣,青衣……

“这是?这是……”青衣轻轻抚上脸颊,明明很冰凉,可是触手的一刻,青衣却觉得灼手无比。

这是,林静的眼泪。

他,哭了?

他,哭了……

青衣唇瓣微阖,望着远去的身影抚下的梅花,久久无话。

第五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什么时候走?”桑娘把洗好的一截大葱递给青衣,“切一下。”

青衣也是刚刚从林静的事情里缓过来,冷不丁碰到桑娘这样,还真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讷讷地接过刀,有手无心地切起来。

“明日。”

“哦,还有这个,“桑娘又递过一把蒜,“那把这个食居给我吧,就当我给你做厨娘的工钱吧。’青衣傻眼。

刀捏在手里都不知道干嘛了。

“切啊!发什么呆呢,”桑娘有些好笑,“我不是林静,你干嘛这幅表情,难道你指望我给你伤春悲月,死去活来一把?”

“额,不是。”青衣干笑了两声,只是,你这反应有点出乎意料,她还以为你至少会骂她两句,毕竟瞒了她。

“那还不好好切,过会就有客人来了。”桑娘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青衣。”

青衣愕然。

你怎么会知道?

“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觉得青衣不是你这样的。你,嗯,不像一般的妖精,倒是像那种传说中的神仙,”桑娘歪着头想了一会,补了一句,“真正的神仙。”

青衣愣了一下,随后笑了。

“呵呵,那如果我是神仙,桑娘想当神仙么?”青衣问这话时,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只是想谢谢她,在人间的时候,桑娘真得帮了她太多,对她而言,她已经不单单是一个桑娘,她更是她的朋友,她的家人一般。

桑娘停下手,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青衣,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有时候那么聪明,有时候,却总是迷迷糊糊的,想对人好,还这么小心谨慎,“你看我像想当神仙的妖精么?”桑娘停下手里的刀,白了一眼有些讪讪的青衣,柔声解释道,“你不用觉得欠我的或许怎么样,你只要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这就够了,能遇见是缘分,缘分到了,我们需要珍惜,缘尽的时候,我们要学会释怀。更重要的是,”桑娘眨眨眼,“你这食居不是给我了么?我还没用过天界的食材,你在天界空了的话,给我弄点天界的食材下来吧,我做好了的话,第一个给你吃,可以吧?”

青衣开始还有些愣愣的,随着桑娘越说越乐,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整个心窝都暖暖的。

其实,这样也好,桑娘说的对,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好好珍惜,缘尽的时候,他们也要学会放手。能够遇见,就足够了。

更何况,又不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她只是,固执地不想分离罢了。

可是,经过桑娘这么一说,她一点分离的感觉也没了……

既然如此,青衣眯眼笑了笑,点点头,“送你是可以,食材也没有问题,只不过。”青衣微微顿了下来,拿眼斜桑娘。

桑娘好奇地接下去,“只不过什么?”

“咳咳,”青衣故作深沉地咳了两声,笑道,“只不过,你可不能把这家店开没了,万一我们某天下来找你,如果食居都没了,去哪找你玩啊!”

桑娘顿时脸色一沉,又气又笑地把刀往砧板上一剁,佯装生气道:“好啊,青衣,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竟然一直嫌弃我做的菜难吃,给我过来!”

话音才落,桑娘身形微动便要去追赶青衣,而青衣则扮了个鬼脸,转身就跑了。

“哈哈,就是就是,你来抓我啊!”

两人笑着就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起来,一时之间,都忘却了大战所带来的阴影和烦恼。

而青衣的真实身份,不知道桑娘是不在意,还是她在意的只是在她眼前的这个人,更或者说,桑娘不小心忘记了,从始至终,桑娘都没有开口问过。

而青衣,也仿若忘记了这件事,再也没有提过。

是啊,在我眼前的是现在的你,就够了,至于你叫什么名字,家人,朋友,都可以……

两人还在玩耍,青衣耳边忽然响起墨泽的神识传音:“青衣,妖界和魔界练手,天界战事吃紧,天界不能就这样被灭。我在天界等你!”

前面几句青衣都听得过耳不过心,最后一句,明明只是一句,却像歌女唱罢的舞曲,余音袅袅,不断在耳边重现。

“抓住你了!”青衣就这么一个出神,一转眼就被桑娘挠到了腋窝,一时酥痒难忍,情不自禁地开口大笑了起来。

“哈哈,住手住手,住手啦!”青衣素来怕痒,被桑娘这么一挠,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上气不接下气不说,整个天空在开始在眼前发晕……

……

中午的时候,桑娘和青衣还是合手做了个香满楼的大宴,太牢该用的羊、牛、猪什么的都给他们用上了,只是,少了墨泽和林静,几个人虽然还是以前的几个,但总觉得吃的时候少了点什么,空空荡荡的,开心是开心,但却瞬间吃出了离别的味道。

未及离别,已经离别。

下午的时候,青衣开始凝神,一点点地剥析自己的神识,由于是生而寄之,所以她的神识和青衣本身的神识与肉体融合得都比较深,这也是为什么不论是墨泽还是兀应都无法分辨出她不过是外来的一丝神识的缘故,只是,好是好,由于融合得太好,分离起来也颇费功夫,一不小心,不是伤了青衣的神识,便是摩诃自己的神识,青衣不得不万分小心,布下一个结界,便一个人呆了进去。

至于鹦哥几个,由于他们寄居的都是死体,离开的时候直接抽掉神识即可,故而现在悠哉乐哉地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尤其是鹦哥,现在整个,满脑子的都是人间的好吃的,糖葫芦、酥仁糖、麻团子……啊,太多了,要是去了天界,肯定又好久都吃不到,现在天界又在和妖界、魔界打仗,姐姐回去之后肯定也是没空给自己做的,怎么办呢?

鹦哥歪着脑袋一脸苦恼地发愁,怎么办呢?

而胡为则脸色比较凝重。

他很在意这次大战,也很担心。

他怕天界落败,哪怕天界已经发展至斯,可是,那个保留着他童年记忆的地方,他从不曾想过,会有消失的一天。

更何况,他跟着青衣,也算是天界的一员,没有谁希望自己的领域被别人侵占。

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狐族在这次大战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青丘之国,和凤族一样,虽然力量强大,但一向是不属于三界之内的,也鲜少参与三界之事,青丘不似凤族,是由于古训的缘故,狐族本身团结,疑心也重,对外族都比较排斥,且喜好和平,本身不喜欢争斗,这也是为何狐族虽然力量得天独厚却能保存至今的缘故。

只是,这一次会例外么?

凤族本就已经被帝昊所收买,这次大战,怕是有他们一份,那么,狐族呢?是不是也被帝昊说服?是不是,也卷入了这场是非?

那个人到底是以何种心理参加这次大战?他,又是如何想的?

他,是否曾经,想过自己?

或者,他,还记得他么?

记得这个被他亲自赶出家门的儿子,还是,他,已经只是成为他耻辱的象征,成为他人生难得的几个遗憾罢了,他,被忘了么?

是啊,胡为苦笑,哪怕曾经的日子那么痛苦,那么难过,可是,他还是忘不了他。

父亲大人。

毕竟,那个男人,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娘亲还未曾离去,他还垂髫的年纪,曾经那么那么地宠爱他……

他不是不爱他,只是,慢慢地让自己不爱他罢了。

他,很想他,也很担心他。

战事未起之前,虽然偶尔也会想到他,但多是怨恨的,怨恨在为什么在他最需要他保护的年纪将他放弃,为什么,不相信母亲离去只是不得已,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爱自己?

他既然已经亲手将他置于云端,为什么又要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打入地底?

他是恨他的,是的,他一直都是恨他的,他想让他后悔。

所以,他拼命地修炼,不断地修炼,他要强大,他要强大到没有任何人再可以随意欺辱自己,强大到,他后悔,将他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亲手推离了自己的身边!

他要他后悔!

是的!

后悔!

可是,为什么?

他现在,却有些后悔了……

狐族,如果参战怎么办?

他会受伤么?

他,会死么?

……

至于阿三,他想得很简单,这里的身体他用得实在不惯,又没有可以睡觉用的梧桐树,重要的是,每天都好多人,他其实真的很烦。

他只是一个安静的石妖啊!

桑娘正在房间计算今天食居的开支和进账,一分一厘都记得十分清楚。她喜欢做饭是一回事,喜欢热闹也是一回事,但是,再喜欢,钱也是要赚的,总不能为了这些喜欢,把钱给赔进去,她做菜买菜,也是要花钱的嘛。

正在这时,一直坐在树干上的鹦哥忽然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正在埋头苦算的桑娘,顿时眼前一亮。

她忽然就知道了她所担心烦恼的问题的解决办法了。

钱啊!就是钱啊!姐姐不做,她可以买啊!买好多好多,全部放进四方瓶里,然后带到天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哈哈哈,她真是太聪明了,她怎么这么聪明!

鹦哥高兴地跳下了树,一个闪身出现在桑娘身前。

……

“没钱!”正因为算账算得一头包,又发现今日亏了三钱的桑娘在听到鹦哥兴高采烈地所谓的“借钱”计划之后,非常干脆利落而毫无回环余地地拒绝道。

哼!

第六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天边刚刚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摩诃的神识便已经从青衣的本体中析剥出来,余下的,不过是稳固一下,并且,唤醒真正的青衣的神识……

本来,青衣所受之伤至少需要五百年才可能完全恢复,还是在青衣自己愿意的情况下,毕竟,天劫之下,所受之伤,不仅伤在本体,更重要的是,是神识之伤,而且一般来讲,飞升失败的妖灵,在这种情况下,多数都灰飞烟灭了,稍微好点的,像林静、青衣之类,虽不至于死去,但神识所受波及,却比本体所受之伤恢复起来要慢得多、也艰难地多。

当初摩诃碰到青衣之时,青衣本是无心恢复的,以当时她的情况来讲,她可能更愿意去死。

不过,死是没死成,到现在,也不用死了。

青衣神识沉睡,摩诃本体入主,在她的神识主导之下,青衣不论是本体之伤还是神识之伤,好得都远远快于预计,大约二百年的时候,青衣的状态便恢复到了她曾经最巅峰的时刻,而在这之后,由于摩诃自身的修炼,加上后来无独有偶的元气,使得青衣的本体和神识提高到妖灵所能到达的最大强度,对于现在的青衣来说,飞升天界,已经成为一件势在必行而且理所应当不会失败的事情。

只是,是否飞升,确实摩诃无法决定和判断的事情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命运,永远只存在于自己手里。

摩诃在稳定了体内的两股神识之后便出了房门,天才蒙蒙亮,冬末春初的天空看起来总是灰蒙蒙的,就像此刻漂浮在院里的寒气,阴沉沉得,只让人觉得寒冷。青衣紧了紧身上的裘衣,看着院中唯一静静摇曳的桑树,又看了看厨房里冉冉升起的炊烟,心口不由地生出一股涩涩的暖意。

还是,舍不得啊!

最怕离别,却又离别,怕是说得就是这种感觉吧。

“好了么?”桑娘一回头,便见青衣进了厨房门,顿时笑眯眯地打招呼。

青衣这才看见,平日窄小的厨房里,此刻满满的都是人,除去桑娘和她自己,阿三在一旁打下手,鹦哥,嗯,不知道在干嘛,满眼放绿光地看着桑娘的手,连平日一向惫懒于厨房的胡为都静静地站在厨房的西边角落里。

青衣挑挑眉,这是干嘛?就是要告别,也不该都挤在厨房吧?

见青衣眼现疑惑,桑娘笑了笑,指着一旁就差扑到她前面的蒸锅里的鹦哥说道:“这家伙找我要钱买吃的,说是回去怕没好吃的,我可没钱,再说,在我面前说要出去买吃的,这不是埋汰我么?”桑娘边说边用眼剜鹦哥,只可惜,鹦哥现在满眼满脑都是吃的,根本就没接收到桑娘传来的眼神,桑娘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就从昨晚上开始做,一直到现在,她说要把她的四方瓶给做满才行。”桑娘摊摊手,之后还是嘴角带笑地又忙活起来。

青衣明显有些无语,使劲白了一脸吃货样的鹦哥,无奈地加入了做菜的行伍,“要帮忙就帮忙,不帮忙就出去,都挤在这里,都没法喘气了。”

几人愣了一下,都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出去,只留下青衣、桑娘和阿三三人。没办法,说打架还是可以的,但说到做菜么,这个……

“林静呢?”鹦哥几个出去后桑娘才开口,从昨日青衣和林静说话后,桑娘就没见着林静,虽说那人跟他们并不熟,但好歹也是拼死救过他们的人,这忽然就不见了,她怎么也该关心关心。

“他……”青衣张嘴结舌,他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措辞得好。

“你把他气跑了?”桑娘眨眨眼,看昨天的情形,她猜到这林静应该和真正的青衣之间有一段过去,单看到这人在妖界为了青衣不惜和妖界决裂,奋不顾身地助他们离开就知道了,只是,昨天青衣到底是如何跟他说的?怎么说完,昨天就不见人影了?难不成,青衣还真把人给气跑了?

“你怎么跟他解释的?”桑娘想了想,昨天他们好像说的是青衣的身份问题,问题是,青衣是怎么说的?

“我……”青衣有些无奈又有些懊恼,“我什么都没说,我,我就告诉他我不是青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青衣看不见,也听不见,我,我,我就说了这些,他就走了。”

“就这些?”桑娘脸色顿时变得很怪异,你跟人解释,就这么解释?你不是青衣,但他一直把你当青衣的,你好歹给说点安慰的好听的话啊,你这忽然这么直接说出来,要谁谁受得了啊,还后面来一句真正的青衣既看不见也听不见,你这不是补刀么?

这孩子,平常也挺聪明的,咋一碰见感情的事,就变得这么轴呢?

真不知道这墨泽是怎么想的,唉……

“嗯,就这些,还要说什么么?”青衣有些尴尬,这些不就够了,没什么别的要说的啊,还要说什么?她又不是青衣,又不能代表青衣安慰她什么的。

桑娘一眼就看出青衣脑子里在想什么了,顿时朝天犯了个白眼,这人,脑子里是装草的么?安慰啊,安慰,就是旁观者,也该安慰安慰啊,更何况,你还顶着青衣这张脸,安慰起来,肯定作用更大啊!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一根筋到底的家伙,唉……

桑娘摇摇头,不想再解释了,傻孩子,“不用说什么来了,要你说估计你也不会,不过,你走了,真正的青衣就该回来了,这林静要是再不回来,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见.”桑娘将萝卜切成大块,又开始剁排骨,有些漫不经心地顺口道。

青衣闻言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发怔,是啊,她晌午就该走了,而她离开后,真正的青衣也该苏醒了,她自然会在神识之中告诉她关于飞升和她之前答应她的事,而她的修为,她只要恢复意识便可自行察觉,可是,林静的事呢?她该告诉她吗?当初那件事给她留下的印象那么深,她会相信么?

见青衣又愣在了那里,桑树无奈地笑了笑,那手指轻轻敲了敲青衣的额头,“想什么了,这些事又不是你该操心的,用你的话,该你说的你都说的,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青衣顿时笑了笑,摇摇头没有做声,到时候再看吧。

希望林静可以赶回来。

“诶,青衣,你是很厉害的神仙么?”冷不丁地,桑娘忽然回过头,蛮有兴致地问道。

青衣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桑娘忽然问出这么无厘头的问题,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装成若有所思的样子深沉道;“恩,这个嘛,谦虚一点说,天界除了天帝,就我最大了。”

桑娘闻言顿时啐了他一口,“呸,就你,还天帝第二了,这牛吹得。”桑娘明显不信,白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了。

青衣顿时摸了摸鼻子,她这说得可是货真价实的实话啊,不谦虚的说,论现在的实力,就是天帝,恐怕也在她之下,不过,这话说出来,桑娘肯定更加不相信了。

“那这么说得话,风捕头,你是打算?”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桑娘知道,青衣去妖界之前,便拟造了风逐浪假死的消息,而真正的风逐浪应该是被他藏起来了,这次回天界,桑娘便想,或许大战是一方面原因,风逐浪应该是也是原因之一,毕竟,风逐浪现在的情况,他们现在所有人,都确实没有办法解决,而看青衣的样子,或许回到天界有办法解决风逐浪现在的问题。

“恩,我是打算回到天界再想办法解决介之生魂丧失的问题,毕竟,以我现在的修为,实在没有办法可以帮他补魂。”青衣笑了笑,十分坦然,这确实是她一直的打算,只是,本来她还想再过一段时间的,只是,三界大战爆发,回天界这事,已经成为在弦之箭,不得不发。

“那你有把握回去之后一定能补魂么?”桑娘有些担忧,看现在的样子,青衣应该是从过去的往事中走了出来,只是,风逐浪这事,就像心里的一道结,如果青衣不解决的话,便会一直纠结在心头。

青衣淡淡地叹了口气,随即笑了笑,摇摇头,“不一定,但是,总得试一试,或许,就成了呢。”不试试,怎么可以轻言放弃,更何况,她现在应该是可以冲击上神了,那么,她如果突破之后,是不是就会发现可以解决介之问题的办法?

既然有可能,为什么不试试?

“嗯,试试。”桑娘点点头,笑了笑开始准备辅料。

……

到正午的时候,林静还没有回来,桑娘和青衣接连做了好几桌菜出来,当然,只有一部分是午膳用的,剩下的,全被守在窗户边的鹦哥收进了四方瓶中。

正午的光线透过斜斜铺开的桑娘的枝桠不遗余力地洒了进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冬末的食居之外倒是热热闹闹的,尤其是到了正午,各色叫卖的吆喝都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纷繁错杂的叫卖声,一下子冲淡了冬末雪霜带来的寒气,听在人心头,一下子都热乎乎的。

“要走了么?”

第七章 最是仓皇辞庙日

“嗯。”抬头看了看有些炫目的光线,青衣轻轻地点点头。

不能再拖了。

看了看食居之外的远处,他,还没有回来,叹了一口气,青衣心底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和青衣说关于林静的事。

说话间,鹦哥、胡为和阿三都围绕青衣而立,离别已经近在眼前。

“桑娘,我的四方瓶还没有装满,我下回过来一定还会找你要的!”鹦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樱唇弯弯娇俏地笑着。

“你做得菜很好吃。”这是胡为,唉,青衣摇摇头,这完全是个据嘴葫芦,指望他说出什么伤感离别的,怕是比登天还难。

“桑娘姑娘,再见。”这么中规中矩的道别,除了木脸的阿三,也没别人讲得出来。

几人话别完毕,便见白光一闪,原本表情生动的几人瞬间消失在原地,三团或白或彩的光团,在原地几圈之后,一下子朝中心的青衣冲去,并瞬间消失在青衣体内,而院中,徒留几个萎顿在地的躯壳,青衣睁开眼,看了看院中的几具可以说得上是尸体的东西,有些抱歉地看了看青衣,素手一挥,便将他们化作尘烟。

“尘归尘,雾归雾,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

“不过是几具死去的躯壳,亏你还把往生咒念得这么诚心。”桑娘摇摇头,笑着踱步走了过来。

“啧啧,不过,这人看着就忽然没了,还真是有点不舒服。”桑娘笑了笑,难得得面上现出一丝怅惘。

“呵呵,用鹦哥的话说,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不过是三界大战,这里的凤羽护阵,就是打到了这里也破不了阵的。你现在可是拾味居真正的老板娘,别下次再来,这食居就没了哦。”青衣浅浅地笑着,温柔的左颊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我是不怕的,倒是你,说的自己那么厉害,可别把让别人把自己给揍了,不然那可把脸丢大了。”桑娘点点头,看着青衣打趣道。

“嗯,不会的。”青衣眉眼微弯,忍不住又看向食居的西边方向,怎么还不来?

“唉,林静还不一定来了,你赶紧走吧,等青衣醒了,我到时看能不能跟她说说。”桑娘见青衣的神色便知她心中所想,知道现在不是逗留的时候,只好开口催促道。

“嗯,我知道了。”青衣点点头,难免有些遗憾和担心,只是,事已至此,她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将真正的青衣神识唤醒,而接下来的事,恐怕只能靠他们自己去面对和解决了。

闭上眼睛,青衣,不对,应该说摩诃,开始沉下心来,将所有的思想,浸入神识之中,而后,用意念联通神识,开始用灵力去唤醒意识还在沉睡中的青衣,真正的青衣……

沉睡了太久,摩诃都不知道这次是否能成功唤醒青衣,毕竟,那一次沉睡,不仅仅是由于天劫之伤,更重要的,却是由于情伤,由于爱而不得,由于,本以为已经看到了希望,可到最后,得到是却只有绝望。

她还愿意醒来么?

摩诃不知道,但她也必须努力尝试。

“青衣,青衣,青衣……”没办法,摩诃在最开始,只能试着用这个女子唯一告诉自己的名字去唤醒她。

不过,结果倒真得和预料得一样,青衣的神识果然没有一丝反应,摩诃叹了一口气,将念力凝成一根细线,如同索魂咒般,一点一点地朝沉睡的青衣的神识深处而去。

“青衣,青衣,青衣……”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这念力无法传达,而是就算传达了,如果无法引起青衣神识的波动或共鸣,也是没有丝毫作用的。

只是,由自己唤出的这声青衣,真得可以唤醒青衣的神识么?

她不确定。

而事实证明,青衣是真地听到了这声呼唤,因为青衣明显感到了青衣神识的一丝波动,只是,也只是一瞬间,过后,便又平静了,很明显,青衣并没有因此而从沉睡中醒来。

摩诃有些踌躇,她之前也考虑过这种情况,当时也确实想过一些对策,只是,说实话,没有一个,是最合适的。

要么,一个简单而直接的方式,直接神识凝力,实化地去伪装“攻击”青衣的神识,而后让青衣的神识从自动地保护中苏醒,只是,这是摩诃最不愿意用的方式,一来,这方式,带有攻击性,她一点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和这个帮助了她如此多的如薄荷般清凉淡雅的女子,二来,这种方式,一个控制不好,便很有可能真得伤到了青衣的神识,这是她一点也不愿意看到的。

但是,如果不用这种方式,摩诃想过用神识对话,即通过神识传言将信息传达给沉睡中的青衣的神识,只是,不说说什么的问题,这传达的话能不能让青衣听到就又是一种可能了。

其实,摩诃到现在也没有想好到底用什么方式唤醒青衣。

之前是由于不急着离开,便也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看,这是当时她的想法,她本来以为,还有好几百年的时光供她度过,那么,几百年过去,或许,青衣的神识就自动从沉睡中苏醒了,只是,世事难料,不过二百多年,她便不得不回到那个她最初想要逃离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青衣的神识的问题,便才真得成了问题。

现在,在青衣的神识之外的摩诃,是真得有些惆怅,她已经在青衣的神识之外游离了半天了,可是到现在,她也没想到一个可以使用的办法。

她是不是太笨了。

唉,如果墨泽在的话,他肯定会想到办法。

呸,好端端的,想他做什么,她有不是不行。

摩诃晃晃脑袋,像是要使劲抛掉依靠墨泽的这种想法。

“唔,没有墨泽,林静也行啊,他干嘛要走啊!啊!怎么办?”摩诃抱着脑袋,无奈地直摇头。

然而,没想到的是,本来没有一丝动静的青衣的神识不知为何却忽然颤抖了一下。

青衣顿时一惊,随即反应过来。

“林静?”摩诃试探地唤了声,果然,那神识的波动便又出现了,摩诃顿时有些心酸,又有些高兴,醒来就好,只是,哪怕在沉睡,你也无法忽略那个对你来说,依旧是为了飞升抛弃你的男子么?

“林静,青衣,你想见他么?”摩诃轻轻地,如同呓语般地呢喃道,那声音如梦如幻,又像是午夜精灵的耳语,细细密密地回响在整个神识空间。

顿时,青衣的神识波动地更加厉害了。

而正在这时,青衣却敏感地发现,这院中,拾味居的院中,多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摩诃顿时又惊又喜地松了一口气,林静。

还好回来了,不然,我现在就是跟青衣说了你没死,估计她也不信,可是,你回来了就不一样了,如果能第一眼见到你……

青衣抿了抿唇。

“青衣,青衣,是你么?你醒了么?”摩诃听到了身外传来的某人熟悉的、焦急的、害怕的、后悔的呼唤,凝了凝神,青衣先静下心来。

不管外面怎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将青衣的神识唤醒,外面的事情,也只有等青衣醒来才行。

“青衣,我是摩诃,还记得我么?”不知道什么原因,摩诃无端端地觉得有丝紧张,不同于第一次和青衣见面的那种初逃桎梏的快乐、自在和天真,这时的摩诃在经历过那许多的事情之后,在这个真正清淡入水、简单若纸的女子面前,忽然变得分外紧张。

顿了顿,“这二百多年以来,我一直用你的身份在人世间行走,”摩诃说道这里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之间,好像什么都想跟她说,但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知道么?我真的的很感谢你,真的,谢谢,你的身份,你本体,你所有的一切,或许这话听起来不太舒服,但是,我只是想表达我很谢谢你,你很好。用青衣的身份,我见到了我之前许多岁月都不曾见过的旖旎,人世间的情感,伤悲,人情,世故,都很美丽,很,”摩诃眼神有些迷离,“很怎样呢?我也说不清,这么和你说吧,嗯,我之前的生活,嗯,怎么说呢?就像是天池中日日被人进贡喂养的金鱼,日子虽说悠闲,但却是平淡而乏味的,生活中也没有一丝,能让我的生活起一点涟漪,用人世间的话说,就是日子过得百无聊赖了,我这算不算生在福中不知福?呵呵,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和你说的,你最开始就听我唠叨了那么多,这次我再多说这些,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呵呵,”摩诃笑笑,神情很是轻松,仿若又回到了初见时的美好。“可是,到了人间,就不一样了。人间,真的很不一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只属于自己的生活,只属于自己的,开心的,不开心的,悲痛的,心酸的,每一个人,都在为这些或喜或悲的情感而努力的奔波,人们,为了自己的向往而努力的样子,真得很迷人。而我一度也沉溺在这种迷离之中,或许,到现在,我还舍不得出来。人间百味,世态炎凉,世事百变,你说,为什么人间每天都会有那么多的变化?为什么,明明都是为了汲汲求生,每个人,都能迸发出那么多不一样的能量?创造出那么多不可能的奇迹?人啊,真是奇妙!你说是不是?”

第八章一朝天子一朝臣

说了许久,摩诃慢慢地说着,自己也慢慢地沉浸了自己所说的故事里去,这些故事,有些,是她自己的,有些是别人,有快乐的,也有悲伤的,摩诃都慢慢地,一字一句,悠悠地说着,说得到后来,她都忘了去看青衣神识的反应。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青衣的神识,由一开始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波动,变成了稳定的,如同呼吸般的起伏。

“……他一点都不怕我们,真的,哪怕三年之后,我们再见,他竟然也没有一丝惊色,满满地,都是喜悦,那也还是我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那么毫不掩饰地情绪,”说到这里,摩诃莫名地有一丝羞赧,明知道青衣看不见,却总觉得在她面前说这些,特别地丢脸,“呵呵,后来,我们就成亲了,可是,这是你的身体,而且,他是人,我是妖,我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是,那时候,我们都觉得特别特别的开心,满足,对,就是满足,我当时就想啊,如果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可是,一辈子太长,长到后来,我都怀疑,介之离开,我的一辈子,是不是也跟着他一块结束了?”青衣笑了笑,停了停,但还是继续讲了下去。

“后来,介之入了轮回,我也自己开了家食居,然后,我又遇见了他……”青衣从来不知道,再一次面对这些过去时,她竟然能以如此平静而淡然地心态面对,带点感激,带点心痛,还有一丝难以割裂的不舍,可是,那还是过去了,过去了,就是不能再挽回了。

摩诃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变得这么啰嗦。还是对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就这么说着,有时,感到难过了,摩诃也会停了停,缓一缓,等这一阵过了,便又接着说。

而这时的青衣,就像一个很好很好的倾听者,不做声,但规律起伏的神识,却让一直说个不停的摩诃也不觉得寂寞。

“……呵呵,我也没想到,在经过了介之之后,我竟然还能碰见一个让我觉得开心的男子,虽然,那个男子,和介之那般不同,”说到这里,摩诃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弯着嘴角笑了起来,“真得很不一样,介之呢,嗯,就像冬日的一杯清茶,温暖,清新,捧在手里,看着眼里,暖在心里。最重要的是,只要你想到他,就会觉得舒服而温暖,”笑了笑,摩诃忽然停了一下,而后状似随意地问了句,“诶,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只是因为贪恋介之对我的好,就不管不顾地把他拖进这场没有结局的赌局里,结果,我们得了一时的快活,介之却失了几世的福气,你看,我是不是很自私?明知道这样,还是不肯放手。”这话,像是在问青衣,更像是摩诃在问自己,“呵呵,不过,”摩诃的笑容忽然明亮了些,“我不会让介之一直这样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让介之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的,我欠他的,我一定会还给他,一定。”

“呵呵,”停了好大一会儿,摩诃才继续道,“好了,不说介之,说说墨泽吧,其实,说实话,我也不太清纯他到底是什么人,就像他不清楚我的本体到底是什么一样,但是,怎么说呢?我们好像都不太在乎这些,”说道“我们”的时候,摩诃的声音可疑地慢了一下,“我知道,他愿意对我好,真心地对我好,愿意为了我的事而竭尽所能地帮助我,也会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逗我开心,呵呵,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他实在是有些烦,”青衣眨眨眼,“他是个神君,不过,我一直怀疑,他不应该仅仅是神君而已,他那样的修为和见地,实在是不太可能就是一个简单的神君,可是,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也没跟我说,他说我上了天就知道了,呵呵,他还以为我是上界的一个小仙,也或许是一个和你一样的,飞升的妖灵,呵呵,他肯定不知道我真实的身份,”说到这里,青衣的声音忽然有些羞赧,又有些寂寥,“不过,说到身份,呵呵,我也没什么身份,身份啊,只不过是别人给的一个方便他们的名称而已,我只要知道我自己是谁就够了,是不?青衣?”摩诃说着忽然又高兴起来,“诶,青衣,你如果飞升到天界的话就会看到他的,你一定不会相信他这样的人竟然会是神君,说实话,要是以前的我,我也不会相信的,实在是……嗯,太迥异了,根本就不像是神仙,反倒是像妖魔,不过,我这种想法也不对,没有人说过神仙一定要正正经经、一脸死板整天吃斋念佛做一些莫须有的没有意义的事情的,我以前可能太傻了。呵呵……”

“对了,我还去过妖界,那还是我第一次去妖界,是有人带我去的,那个人,把我当成了你,或者说,他也确实没有认错,只是,那个时候的你,没有醒来而已,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么?”摩诃呵呵傻笑了两声,觉得话题转得实在是过于僵硬,只是,她能感觉到外界时间的流逝,更重要的是,她听到了身外林静闻之心痛的声音,她体验过所爱之人离他而去的感觉,她知道那种痛苦,如今,她不想再有人如她那般痛苦,“他跟我讲了好多你的事情,他说你小时候刚刚化形就敢冲上去腰他,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却连一句师傅都不肯叫他,脾气又倔,还不肯说好话,完全就是头犟驴……”

摩诃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摩诃也不再说下去了,她已经明显感觉到她现在所在的身体的四肢开始慢慢地舒展,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动作,那么,便是青衣,真正的青衣。

摩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知道青衣正在渐渐地苏醒过来,而神识此刻却已经完全醒来,“青衣,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是天上的凤神,或者说凤皇,当初借用你的身体时我答应过你,有朝一日,我回到天界,而你若愿意飞升天界,那么我自当助你一臂之力,如今,那人就在你的身前,你醒来之后即可见到,我在引仙台等你三日,三日之内,若你飞升,我定当在那里接你,若是三日之后,你,”摩诃声音变得温柔,“你若是不愿意再飞升,我便提前祝你幸福快乐,如今三界大乱,你们找个远离尘世之地,好好地生活,不要再回来罢,另外,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摩诃声音慢慢变快,因为她感觉到这副身体马上就要苏醒,而这身体一旦苏醒,她便不得不离开这个躯体,“他身体里有……,若是有异,……到天界找我,我……”

离开的那一刻,摩诃明显有些担忧,刚刚青衣苏醒地太快迅速,她话还来不及说完便被强制地弹出了这副身体。

叹了口气,感觉神识正在慢慢变淡,意识也渐渐地模糊,摩诃努力地想要看清食居的最后一眼。

真正的青衣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呵呵,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青衣啊,呵呵,好平静,好冷漠,倔强而沉静……

桑娘则是有些惊异地看着双目平静地青衣……

而青衣身前,揽着青衣双脚的那人,那人……

呵呵,她看不清了……

天,好像黑了……

等摩诃真正有了意识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如同打鼓似的突突跳个不停,而身体也像是一个火炉似的烧的生疼,体内似乎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体内肆掠不停。

摩诃咬住牙,血都沿着嘴角溢了出来。

现在还不能突破,不能,她还不知道突破之后会怎样,介之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还要等青衣三日,现在,还不能突破。

如若此时有外人在场,那么,摩诃现在的情况一定会让所有人惊愕不已。

摩诃本体是青鸾彩凤,由于脖子处有血脉传承的特征,故而是天生的青色的,然而,一般情况下,摩诃不论是法术还是护身法光,皆是彩色的,也就是五彩的。

而此时,由于修为的暴涨和神识的突破,摩诃的彩光之外开始弥漫着一圈淡淡的但始终萦绕不去的犹如流水般的青色光芒。

那圈青光围绕在青衣贴身的五彩神光之外,由于摩诃刻意的压制,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给我回去!”摩诃一声暴喝,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但那层围绕在身周的青光,却是终于隐了下去。

“呃……“压制下青鸟神光,摩诃挣扎着从地面爬起,青鸟神光,怎么可能就这样推下去,现在这样,不过是她强压下去的结果,她现在,必须利用神光再现之前的时间,找到所有问题的解决办法,至少,现在,她要找到墨泽,她相信,那家伙,一定知道什么。

由于是神识离体,摩诃此时醒来只觉得全身酸痛,再加上体内那股压制的力量,摩诃只觉得走一步都十分难受,刚刚推开殿门,才看见殿外青白的天色,天亮了啊!

就在这时,就听见鹦哥鬼哭狼嚎地叫唤:“姐姐,姐姐,你快过来看看,臭狐狸疯了!”

第九章 黄粱一梦醒来时

摩诃闻言顿时一急,房门一推就欲往鹦哥那边去,结果,本来身子就由于长久不动而酸乏不已,再加上四处乱窜的力量和刚刚归位的神识,整个人一歪就差点摔倒在一边去。

勉强扶住身边的门边,青衣稳了稳身形,又定了定神,吸了口气才一步一步地,朝偏殿走去。

不能快,她现在还是觉得头晕晕的。

故而,虽然只是十几步的距离,等摩诃走到时,鹦哥已经急红了眼。

“姐姐,你快来看看,狐狸这是怎么了?他一醒来就现了原形,眼睛也红了,好像特别痛苦的样子,姐姐,你快看看!”鹦哥语无伦次地向艰辛赶来的摩诃解释道,本来,他们离开朝凤殿时,他们几人就是分开的,摩诃由于要同时封印朝凤殿,故而必须在主殿坐镇,而鹦哥几人在全部聚集在主殿左边的一个偏殿里,刚刚几人神识归来时,由于也是刚刚归体,都有着不同程度头晕等症状,鹦哥稍好,不过片刻便稍稍复原了,只是,等她刚刚清醒,就猛然发现,身边气氛好像不对,仿佛有什么危险在身边似的。

一回头,就发现,原本应该和她一样正在复原的胡为此时竟然回复了原形,最重要的是,不是那种小狐狸的原形,不过几万岁的年纪,恢复原形,竟然变成了成年狐狸的大小,最重要的是,那只胡为化成的成年狐狸的眼睛竟然是红的,而且,似乎不是很认识他们的样子,不明所以靠近他的阿三竟然被胡为一爪子给打到了一边。

鹦哥吓了一跳,本以为胡为不过是由于神识没有归位的缘故而产生的异状,便有些生气。

“喂,死狐狸,你发什么疯啊!还把快变回来,你都把阿三打伤了。”

哪只,话音刚落,胡为竟然直接朝她吐了一团火,鹦哥这回是真吓着了,一个纵身避开了,凌空站在一边。

然后,那狐狸不知道是发疯了还是狂躁了,咆哮着就要冲出偏殿,那吼声,若不是有封印,估计整个天界都能听见。

而鹦哥自然不能让他出去,问题是,她也打不过他,只能和阿三一起,堪堪地将胡为堵在殿内,也不知道那狐狸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发狂,一会又好像跟自己生气似的,一会要出去,一会又冲自己咆哮。

鹦哥又害怕又担心,又不敢马上冲出去找摩诃,只能一边拦着,一边叫摩诃。

摩诃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况,一只浑身雪白、双眼血红、身形巨大的银狐张着嘴、龇着牙按着双爪冲着他们咆哮。

摩诃着实是被这突发的状况给震得有些发晕,哪怕有鹦哥刚刚的解释,她也搞不明白这到底是问什么。

好好的,怎么神识回体就会变成这样,现了原形就算了,这个巨大的成年红眼狐狸怎么回事。

他们家胡为,貌似,还没有成年吧?

摩诃还在发晕,那边胡为已经发狂地朝他们吐出几团三味真火,鹦哥急得不行,拉着摩诃的袖子就往后避,也还好摩诃反应过来,右手一挥,及时将已经近在眼前的火焰扇到了一边。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摩诃头大,怎么会这样?

“胡为,醒醒。”眼见胡为还在狂躁之中,摩诃一跃而起,一边吸引他的注意力,防止他离开偏殿,一边试图唤醒他,她是实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是刚刚神识归体,又没有人进来过,好好地,怎么会忽然发狂?

她血脉苏醒都没有发狂,胡为这是……

忽然,摩诃眼睛一亮,对哦,摩诃虽然没有传承血脉,可是,他可是服用了整整一滴不陬液啊!

难道,他现在现出原形,还是成年狐狸,不受控制,发狂,都是由于神识归体,不陬液的力量太过雄浑,一时消化不下的缘故导致的。

这么一想,摩诃倒是有些理解,只是,就算是这个缘故,老这样也不行吧,这不陬液,该如何消化?

摩诃抬手,躲开胡为尾巴抽来的一击,看着由于她的躲避被抽烂的上古烛台,不禁额角直抽,这等破坏力,一定不能放他出去,不过还好是在发狂,估计力量还没有完全掌握,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好对付。

刚刚摩诃和胡为的成年形体对了几招,虽然只是堪堪擦过而已,比较,摩诃没想过伤害胡为,但毕竟接触过,摩诃感觉,胡为和她对击的几下,力量有强有弱,强者,以及可以和天界战神媲美,弱者,也不过比胡为的原本的力量强上些许,但总归,力量确实提高许多。

摩诃一方面替胡为高兴,一方面又有些担心,力量提高是好事,可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啊,怎么办呢?

眼见眼前的这只狐狸越来越狂躁,鹦哥也有些跳脚,摩诃眼神闪了闪,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手下一顿,开始布设镇魂法阵和禁锢阵法……

与此同时,好巧不巧,妖界和魔界正好派人再次进攻天界,墨泽和战神擎天正带领天兵天将与之抵抗。

“真是,都这个时候,帝昊那小子还想着自己统领三界的野心,都打到家门口了,还想着先迎娶凤族嫡女,唉,天后未曾归位,破天例而迎娶侧妃,难怪被人欺负上门,唉,还真是,世风日下啊,唉,这仗到底打到什么时候啊,唉,我的青衣,小青衣……”墨泽一边嘀咕一边随手打开围上来的一群魔界魍魉。

“墨泽神君,天界危已,你就不能认真点?”擎天此时一人独挑妖界二将和魔界三帅,而墨泽则只管身边围上来的一群虾兵蟹将,根本就没有主动迎敌的想法,更气人的是,就是打虾兵蟹将,也是东打一下,西抓一把,来了就打,不来就一个人在那里瞎嘀咕什么,只要不越过天门,绝对地不主动上前攻击。

“哦,危矣,危矣,都危矣了还打个什么啊,再说,我很认真啊,不认真的是你们那个天帝好吧,唉,怎么兀应都不来啊,大家一起来,打一架我就走了,天天这么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好烦啊。”他好想念他们家小青衣啊,还是他们家青衣懂事,哎呀,到底什么时候飞升啊,他都在天界等了他好几天了,天天打,天天打,他都无聊死了,这么想着,墨泽忍不住朝引仙台放向看了一眼,这个点,青衣会不会飞升啊,话说,食居里好像还有一个不安好心觊觎他青衣的人,哼,烦死了,哎呀……

擎天一枪挥开迎上来的血影和四方妖将,回手击退打算从后侧偷袭的魔界三帅,气得脸都还红了,他刚刚跟墨泽说完,那家伙就只白了他一眼,嘴里不知道嘀咕着啥,依旧理也不理地自顾自地打他的。

而偏偏这不论是妖将的二将还是魔界的三帅,不知道是看出来墨泽的性子,还是约好了的,五个人围攻他一个,没有一个上前和墨泽对战的。

气得他怀疑,墨泽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天界的。

“诶,你小心一点啦,不用管我啦,这五个家伙虽然都不及你,但也不要太过掉以轻心哦!”扫了擎天一眼,墨泽见他一边和自己说话一边和人打架,似乎十分悠闲的样子,不禁好心地提醒他。

擎天顿时眼都红了。

墨泽顿时摇摇头,忽然,墨泽眼神一变,嘴角也有些微愕的感觉。

擎天不由有些疑惑朝他看向的方向看去,嗯?似乎还有一个妖灵朝这边来的样子,妖界还在派人?顿时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而墨泽也一瞬间将脸色沉了下来,这个气息,绝对不会错,怎么会这样,他在这里,那青衣呢?青衣在哪里?食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青衣呢?

墨泽的眼神一下子沉了下来。

……

另一方面,三界大战,帝昊为了联合凤族的力量,在朝凤殿还在封印的状况下,在摩诃还未曾同意,天后未曾归位的情况下,便不顾天界众人的反对,自行迎娶凤族族长的嫡女须提为侧妃,一来,是为了处理这次天界的危机,联合凤族的力量抵挡妖界和魔界的侵袭,毕竟,凤族的力量是有目共睹的,只不过,之前一直由于祖训而和青丘狐族一般独立于三界之外,另一方面,当然,就如同墨泽所猜想的那般,为了统领三界的野心,他,才是三界之最,三界之王。

只是,摩诃尚未归位,天后未归,再加上众神的反对,迎娶侧妃的仪式自是简单了许多,再加上如今三界大战,根本没有那个功夫和心思去布置,因此,在迎娶须提的今日,除了凤族所带来的仪仗,天界这边,几乎说不上多大的改变。

……

“礼成!”

……

时间一刻一刻地流逝,而胡为的狂躁却没有丝毫减退,却由于她布下的阵法,此刻暂时被困在阵中,摩诃有些头疼,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摩诃忽然心头一震,这个时候,引仙台!

引仙台!

飞升?

有人飞升?

青衣?

摩诃只觉得心头一紧,而阵中的胡为又是一阵咆哮,不停地拿头去撞击法阵,再这样下去,这阵法支撑不了多久不说,胡为甚至会因此受伤。

但是,现在,摩诃红唇微抿。

“鹦哥,看好阵法,我去接一下青衣。”

青衣飞升?她怎么会选择飞升?

那林静呢?

……

与此同时,一掌击开眼前这个完全失去了本来面目的男子,墨泽也是眼神一闪,随即毫不犹豫地扔下正在打得火热的几人,毫不犹豫地朝引仙台飞去。

青衣,是青衣,青衣来了。

“墨泽,你个混蛋,你要去哪儿?”擎天气急败坏地看见墨泽竟然抛掉他们,转身就跑了。

……

而几乎是一瞬间,在摩诃离开朝凤殿的一瞬间,整个朝凤殿一震,封印揭开,凤皇苏醒……

整个天界,也在这一刹那接收到了这个消息。

凤皇,苏醒了,可是,帝昊……

……

第十章 若是见面不相识

“青衣,真的是青衣……”摩诃最先到达引仙台,从引仙台望去,此时接引的正是木灵一类,天界也有几个专司下界飞升的仙者过来,只是,看见明显在等待飞升者的凤皇在此,并且似乎表情不虞的样子,没有一个敢靠上前来。

接引之光还在继续,看样子,青衣的天劫,应该是过了,只是,摩诃心头既有些迷惑,又有些心疼,青衣,青衣怎么会和当年的林静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么?难道,林静就没有解释么?青衣,不是还爱着林静么?怎么会?怎么会?

更何况,三界大战,此时飞升……

摩诃目不转睛地盯着引仙台。

而同时,从战场赶来的墨泽也堪堪到达。

摩诃转过头,墨泽也带着微微审视的目光看向这个自从他到了天界就一直自我封印的呆凤皇。

只一眼,摩诃转过头,墨泽却是心头一震,这眼神,这……

就在这时,整个引仙台五色仙光一闪,一道纤细的清影出现在仙台之上。

眼神清冷,身姿挺拔,整个人若风中斑竹,风姿自成却绝世独立。

“青衣!”摩诃眼神一亮,眼角含笑地迎了过去。

“青衣?”墨泽却是眼神暗了下来,这身形,这法术,这本体,确实是青衣无疑,只是,她的眼神,那种清冷,仿若世间凡事与之无关的冰冷,是真得冷。但这一点也不像他们家青衣的,他们家青衣虽然嘴上喜欢说得厉害,但是心却软的不行,宁愿自己吃点亏,也不肯欺负别人,傻傻的,呵呵,不过,他就喜欢。

不对,说远了,这女人,他不是青衣啊!

墨泽向来不是傻的,此刻一见这个叫青衣的不是青衣,顿时就想起了走之前“青衣”跟他说过的话,这么说的话,飞升至天界的时候就不是她了,那么,真正的青衣呢?或者说,他的小丫头呢?没有上来,还是,早就回来了。

摩诃还在帮青衣治疗天劫之下的伤,根本来不及说话。

却说墨泽一个人在那里纠结了一会,就走了过来,本来他是打算直接走的,可是,估计这个叫青衣的丫头会知道他想找的那个人的到底在哪里……

“你……”青衣此刻伤痕累累,基本上是刚刚能说话的样子,见墨泽过来,眼神冷淡地看了一眼,而后,无视。

她是知道眼前这个帮自己治伤的女子的,毕竟她的神识在自己的身体里共存了那么久,刚刚才一靠近,她就感觉到了。

不过,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她找她确实有事。

摩诃自然知道墨泽过来了,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又有些忐忑。

他没有认出自己。

但是,他也没有把青衣错认为自己。

可是,他明明说过,不论自己变成怎样,他一定会认出来的。

想到这里,本来还在一心给青衣治伤的摩诃就有些跑神,嘴角不由地微抿。

却不想,这让刚刚走到他们身边的墨泽心口一震,而后眼珠一转,联想刚刚两人对视的莫名的心跳和那有些熟悉的眼神,这嘴角微抿的习惯,实在是,太像生气时候的青衣了。

再一想,这丫头,刚刚好像有人叫她凤皇,可是,他刚刚来的时候,明明也有人叫了他的神号,不论这丫头封印了多久,性子又多么的执拗,也不该初次见面连个普通的神者见面的招呼也不打……

这么说的话……

墨泽的心顿时忍不住地飞快地跳了起来。

他微微偏过头,仔细地端详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原来,她生的这般模样。

不同于青衣的那种清灵和娟秀,摩诃的眉眼更加的温婉润泽,如同用灵气滋养而浑然天成的美玉,颜不修而美,气不疏而化,许是性格的缘故,面容在这方面的体现更胜于在青衣的身体之上的时候,柔唇微勾,眼神平静而专注,如同天界流淌不息的天河中的月光,又如同玉阶上散落的点点星光,深沉得温柔,明亮得干净。那由于担心微微蹙起的弯月眉,看得墨泽都不由地有些心疼。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哪怕之前在身边的一直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倔强而清冷的丫头,可是,二人分开之后,气质的不同则完全显示出来。

若把青衣比作是冬日里的一根修竹,那么,摩诃就应该是暗夜天河盛放吐芳的一株花莲,有牡丹之鬼,也不乏莲花之清。

几个人就这么静静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诡异地站着,原本围在一旁的几个引仙之人则呆在一边动也不敢动,这几个,都不是他们可能随意说说的角色,看样子,今天刚刚飞升的这一个,也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不过刚刚位列仙班,就找了凤皇这么个大树乘凉,以后在天界,肯定是横着走没人敢管的,看凤皇大人之前捡回来的鹦哥就知道了,也太护短了……

只是,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怎么搭上凤皇大人的,这凤皇大人可是由于天帝纳妃的事,封印了好几天没有出来了,这今天刚刚出来就……

哎呀,今日好像就天帝和须提神女的成婚仪式……

另外,这几人,也太奇怪了,凤皇大人给这丫头治伤看着她也就算了,这墨泽神君怎么老盯着凤皇大人看啊!

那眼神,也忒奇怪了吧……

话说别说他们这些看着的难受,这被看着的摩诃更是绝对忐忑的不行,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看?

难不成现在忽然认出自己了?

还是觉得这副皮相貌美,看上了?

想到这种可能,摩诃顿时就有些不舒服。

虽然,就算是看上了也是看得自己……

只是,“神君一直盯着吾是为何意?”这种盯法实在是把摩诃盯得头皮发麻,干脆头一扭,脸色不虞地直接问。

却不想,刚回过头,就见墨泽脸上一下子献出孩子般的愉悦神情,一把抱住她,而后高高兴兴地大声道:“哈哈,我找到你了!”

摩诃顿时全身一震,而后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眼角也瞬间温柔起来。

“摩诃!”

“姐姐”

“小心!”

几个熟悉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同时响起。

一个暴怒而隐忍,一个惊讶而担心,一个则是完全清冷地关心。

自然,摩诃和墨泽第一个反应都是同时向一边退开,同时看向向他们出声提醒的青衣。

这一见,却见青衣竟然直接飞升朝他们刚刚的位置之后的某个人迎了过去。

“青衣,你……”话还没说完,摩诃的双眼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林静,林静,他……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怎么会在这里?”摩诃双唇发抖地紧紧抓着墨泽的衣服,完全不敢相信曾经那个温柔静美的白衣男子竟然会变成如今这么个疯狂的模样,眼角訾裂,原本洁白的锦袍由于鲜血染得一片血红,而那修长的十指,此刻竟是变得又细又长,尖利的黑色指甲如今上面还一滴一滴地淌着不知道谁人身上的鲜血。

“没事,没事,别怕,我也是才知道,本来打算把他抓起来看看,还没来得及,这小丫头就上来了,我刚刚急着过来,就把这茬给忘了。”墨泽尽量简单了解释了一下,语言轻柔地同时用手背温柔地轻拍摩诃颤抖的后背。

而摩诃也在他的柔声安慰下慢慢平复,眼神复杂地看着兀自一人咬着牙拦在此时的林静身前的青衣。

却不想,摩诃靠在墨泽的怀里,一脸依赖而信任的神情,而一向邪魅的墨泽此时面上竟是难得的温柔和宠溺,两人若真正的神仙眷侣的神情深深刺激了在场的其他几人。

帝昊使劲地捏紧了拳头,额头不由地青筋暴起,那个女子,是他的妻子,是他的,那样毫无防备的信任的模样,是他的,只能是他,那么柔软的身子,怎么可以抱在别人怀里?怎么可以?

须提却是脸色一变再变,她回来了,或者说,她苏醒?当初由于她的事,她直接封印了朝凤殿,而帝昊却还是不顾众议地迎娶了自己,她本以为,她赢了,可是,看帝昊如今的样子,她忽然心头闪过一丝黯然,眼神也变得晦涩莫名,为什么还要回来了?

而跟着天帝而来的几个凤族长老和几个天界上神看到这样的情景,却是心思各异……

“墨泽,青衣一个人对付不来,我去帮她,你去拦住其他人。”青衣的伤本就没好,林静此时的状态更是以燃烧自身的生命为代价,如今的青衣和他对上,就算她如今已经升到天界,修为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此时这种情况下和林静对上,也根本是无法匹敌的。

“好,你小心。”墨泽说完,纵身迎上跟随林静而来的妖界二将和魔界三帅,下手狠辣而毫不迟疑,让原来一人和几人苦战的擎天一度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刚刚不是怎么说都不肯打的么?怎么凤皇大人不过说了一句,就这么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

话说这边,摩诃迎上林静之后,与青衣成包围之势困住林静,只是,由于又不敢伤林静,二人动起手来都有些束手束脚。

一时之间,也成了困局。

忽然,只听见朝凤殿那边一震,摩诃心头顿时一惊,脸色唰得就变了。

“青衣,把林静先关起来,先跟我回朝凤殿。”摩诃一声吩咐,施法阻住林静的步伐,青衣怔了一下明白过来,眼神一变挥手便将林静收入空域。

在青衣额角一点,而后走到还在好整以暇地对付几人的墨泽身边,右手一捞拉住墨泽的手腕,转身便朝朝凤殿方向。

“我们走。”

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帝昊几人一眼。

第十一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摩诃几人离开之后,整个战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也太突然了,也太诡异了。

刚刚明明不是还在战斗吗?怎么一会儿人全走了?

妖界几人有些诧异,墨泽此人他们是认识的,他的实力,早在他为了青衣擅闯妖界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故而,从他一回到天界开始,他们就很聪明地避免与他正面对敌。而他也果如妖王殿下所料那般,那人根本就不愿意参战,加入战场完全是为了浑水摸鱼、无聊罢了,基本上,只要没人主动招惹他,他根本就不主动攻击。

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个神仙。

这也给他们偷袭天界给了很大的便宜,毕竟,天界真正值得他们注意的,不过一个战神和久居高位的天帝罢了,其他人,他们还真没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这个天帝果然不简单,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打破天例迎娶凤族镝女,获得了凤族那群老不死的东西的支持,而青丘狐族,也不知被天帝那人许了什么好处,这次竟然也破例加入大战,难道他们也是想分一杯羹么……

说远了,问题是,刚刚那个女子是谁?看实力绝对不可小觑,天界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只是,如果是天界之人,为什么对赶来的天帝不闻不问,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而最诡异的是,一向“冥顽不灵、嬉皮笑脸”的墨泽,竟然对这个女子言听计从,他们可记得,在妖界的时候,墨泽可是对那个叫青衣的女子另眼相待啊……怎么这么快就换人了?而且,貌似,那个叫青衣的小妖刚刚貌似飞升了,就在墨泽的身边……

魔界三帅本来就是和妖界联合而来,此时忽然停了下来,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不打了?还有,他们妖界刚刚那个树妖呢?被刚刚的那两个女人抓了么?

整个战场顿时就这么诡异的安静下来。

却说天界这边,其实也十分古怪。

三界大战,凤皇苏醒,按说对天界来说是一件十分有利的好事,问题是,这苏醒的时间实在是有点……也不能说不对,毕竟,苏不苏醒,什么时候是苏醒是凤皇大人自己的事情,只是,这个时候醒来,天帝又恰好迎娶侧妃,这实在是太……

而且怎么说呢?本来这样,天界的众神心头就很不好过了,哪里知道凤皇大人出来之后,一眼也没看身穿喜服的天帝和侧妃,而是直奔一个刚刚飞升的小妖和那个谁都指使不动的墨泽神君而去,这也就算了,可是,那墨泽神君不是谁都不理?对什么事都袖手旁观么?为什么凤皇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他们?在场的几个大神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忽然有些诡异的兴奋……

再者,这墨泽神君在天界本来就深不可测,且喜怒也不同于常人,甚至连天帝也不曾放在眼里,此次凤皇大人出面,竟然可以使唤他,对天界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件喜事啊,只是,为什么还没打两下,就直接扔下他们就走了?

于是,好好的一场大战,此时就整个弥漫在一股诡异的气氛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各人怀着各人的小心思……

唯独一人,此时满眼阴霾,双拳紧紧握紧,周身弥漫着慑人的杀气……

“昊……”须提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帝昊的衣袖。

……

不过,此时此刻,满心担忧的摩诃压根就没心思管刚刚那些人在想什么,她离开的时候便看到战神和帝昊都在,而妖界和魔界一共不过出了五员大将,他们就算离开,如若真的打起来了,以他们几人,对付这五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的。故而,她走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此时只是十分担心朝凤殿里的几个小家伙。

到朝凤殿也不过眨眼的时间,墨泽十分“乖巧”地任由摩诃拽着他的手腕,任凭她拖着他走,一脸的心满意足,看得跟着一旁的青衣一脸古怪跟看到鬼的表情。

“青衣,你先去主殿恢复一下伤势,之后我们再来处理林静的事。”摩诃将青衣带到她平常修行常呆的主殿,简单交代了一下相关事宜便带着墨泽去了偏殿。

实在不能怪她不顾念青衣,只是事有轻重缓急,青衣身上的伤已经没有大碍,而林静已经被她困在空域,但胡为现在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她只能先带着墨泽去看胡为。

刚刚在战中她忽然带着他们离开也是因为感到了她走之前设下的阵法被震动。

“哇,这是……唔,小狐狸?”这句话说的时候,墨泽有些惊讶,又有些怀疑,他可不是怀疑他眼光有问题,看错了,看到鹦哥的那一眼起,墨泽就知道,之前“青衣”身边的几个人应该就是眼前的这几个,问题是,那小狐狸,咋?忽然变成成年发狂大狐狸了?

“是,你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他神识归为之后就忽然变成这样,力量暴涨不说,人也都不认得了,情绪还特别地不稳定,我怀疑是不是由于不陬液的缘故?”摩诃一边重新稳固法阵一边简单扼要地给墨泽解释了一番。

“不陬液?”实在是突然发生的状况很多,他就是再聪明,这一时之间也有些消化不良,青衣飞升,额,不是,青衣变凤皇,额,也不是,诶,反正就是之前一直认定的人忽然变了另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人,虽然他认出来了,可是身份扭转太大,他一时还没有适应,另外,这大狐狸就是他在人间所见的小狐狸,可是,是怎么变成大狐狸的?额,青衣说……不说,摩诃说是不陬液,是不陬液么?

摩诃微微皱眉,一回头发现一向精明的墨泽脸上难得地有些呆滞,顿时有些疑惑,推了推他,“诶,你想到没?是不是不陬液?”

“啊,啊!是,是,应该是吧,”墨泽的胡思乱想被突然打断,看到本来陌生的面容上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的担忧和温柔的表情,心里就忽然安定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呢?在他面前的那个人,一直都不曾变过,只不过,他,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应该是?那到底是不是?”摩诃无语。

“唔,我看看,”想通了之后,墨泽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拖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围着按爪咆哮的胡为仔细看了一圈,“小狐狸是青丘狐王一族?”

冷不丁,墨泽忽然回头看着摩诃问道。

摩诃愣了一下,着实没料到墨泽忽然这么一问,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十分坦然地点点头,“是,他是狐王嫡子。”

“唔,嫡子啊,”那就是还有庶子呢?这句话墨泽没有说出来,刚刚他看到胡为模样的时候就有些怀疑,银白色狐狸本就少见,服了不陬液就变成长毛发狂大狐狸的就更是稀罕,因为不管不陬液力量多大,其本身是用来平衡与温补的,并不是纯粹地增加力量,一般来讲,服用不陬液之后,仙灵之类则更容易开启体内还未激发的潜力或者修补还未曾被发现的力量缺衡,从平衡角度增加力量,但是,如果是狐族,天狐一族,还是狐王一脉的话,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天狐一族本身的力量便是先天赋予的,只是随着年岁的增加慢慢从血脉中开发出来而已,这也是为何,天狐一族一般只信奉一夫一妻的缘故,因为,一旦天狐与妻子缔结夫妻契约,那么二人血脉结合诞生出来的孩子就继承了上代狐王的先天力量,不论之后夫妻二人如何发展,都不会影响这个孩子的力量和血统,且天狐一脉,一生只能与一人缔结一次夫妻契约,故而,侍妾之类,其庶子一脉,是没有可能集成王位的,狐族,从来都是从力量定等级。

而现在,很明显,胡为便是天狐之子,王族继承人,其血脉中隐藏着无法估测的巨大力量,只是之前由于年岁的缘故,所能使用的收到限制而已。

然而,不陬液,可以说是损有余补不足,激发灵体内部的潜力,胡为由于阴差阳错服用了不陬液,不仅将体内由于冰介珠造成的力量失衡平衡,不陬液残余的绝大部分力量更是由于当时胡为的肉体无法承受的缘故,在其神识归体之后大肆地激发其血脉中隐藏的力量,这样一来,由于事发突然,而胡为本身的身体和神识的承受程度都还没有发展到位,如此强大的力量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由于无法承受,自然会造成胡为自己神智的迷失和力量的失控。

墨泽简单地给摩诃几人解释了一番,顿时就让本就忧愁的摩诃愈发烦恼。

“那现在怎么办?不陬液他在人间的时候就服用了,我现在就是想拿出来,也不可能啊。”

“拿出来倒没有必要,”墨泽摸了摸下巴,“其实他这个样子不是蛮好的嘛,现在天界不是在打仗么,下次那些什么妖魔鬼怪再来,直接把这大狐狸放出去,来一双我们杀一……”

墨泽还没有说完,就收到了从摩诃传来的吃人一般的眼光,顿时悻悻地闭了嘴,“好吧好吧,我开玩笑的,只是,确实没有必要把他取出来罢了,而且,也确实取不出来。”

“嗯,那你是意思是?”摩诃回头,十分好奇而认真地看着墨泽。

第十二章 花非花 雾非雾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小狐狸来说,在这个时间,把力量提前激发出来,对他来讲,还是好事,只是,由于先天原因,他现在的身体无法突然承受如此强大的力量罢了,”墨泽拿眼觑了一下还在暴躁中的狐狸,微微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所以,我们完全没必要把这股力量取出来,而且,这本来就是他的力量,外人也取不出来,我们只需要,在小狐狸体内找个合适的地方,向他身体以前一样,先压制起来,不让这股力量伤害到小狐狸自身,好的话,也许,这小狐狸还能用的上。”

摩诃听完之后有些发怔,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一开始她只是想着力量太大,伤害胡为,要取出来,倒没有想过,这力量本来就是他的,只是由于不陬液的缘故,突然激发而已,故而,并没有周全地考虑好,但是经墨泽这么一说,他们完全可以把这股力量向胡为以前的身体那般,先压制起来,不让它突然爆发,但是,如果处理得当,小狐狸完全可以使用这其中的部分力量,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刻……

墨泽见摩诃陷入深思,于是开始活动眼睛四下偷瞄。

这里,就是小青衣,哦,不是,摩诃以前居住的地方。

宫殿倒是够大,但怎么看都像是先辈留下来的,岁月沉淀下来的感觉太过明显,除了那边的膳司倒像是新的样子,其他的也太清净了些吧?还有那颗那么大的梧桐树,怎么看都像是比她大一轮还不止的样子……

啧啧,真是,难怪他的小青衣,哦,不是,摩诃,性格这么清淡,完全是被天界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给逼的,啧啧,唉哟。(这跳跃的思维……)“墨泽,那以你所见,如何才能压制胡为的这股力量?这股力量,又该置于何处?”摩诃沉吟出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墨泽回过神,倒是仔细地想了想,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摩诃,“你的青鸟血脉也苏醒了吧?”

摩诃一愣,随即低头查看了自己一番,有些疑惑地点点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墨泽顿时勾唇一笑,微弯的嘴角显得分外妩媚。

“青……,摩诃还记得在人间时,你有很多疑问我并没有回答你,而且,我之前还跟你说过,你只要飞升之后,便能知道一切?”摩诃看着墨泽原本如墨的眼珠此时如嵌入了月华,显得分外流光溢彩,顿时有些讷讷地点点头。

“嗯……”

完全是无意识的。

墨泽一声轻笑,摩诃瞬间回过神来,脸也一下子红了,白了一眼墨泽,啐了一口,扭过头不去看他,太不要脸了,竟然用男色惑人。

“呵呵,那摩诃现在看看我,看能不能看出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这话听着轻浮,但墨泽的语气却是正经无比。

摩诃于是回过头,想了想之前自己确实对他的身份和力量好奇过,顿时仔仔细细地开始对墨泽进行打量。

还是那样妩媚而妖邪的眉眼,光从外表来看,墨泽怎么看都不像是神的样子,倒是和她之前在妖界见过的兀应很像,同样的诡谲狡诈,同样的肆意妄为,但兀应她倒是看得明白,只是,这人,明明是不符合身份的行为,偏偏他做来,总让她觉得有股理所当然的感觉。

另外,便是他的力量,能从天帝那里取得不陬液,虽然受伤,然还是全身而退;能一言给上神定罪;还认识妖界连她都觉得可怕的凌风。

不管从哪些方面看,他都不像是神的样子?

难道,她不是神?

摩诃脑中顿时出现一副墨泽叉着腰,仰头狂笑对着天界众人宣扬:“哈哈哈,告诉你们吧,本王才不是什么神仙呢,本王是妖怪,妖怪,懂不懂?哈哈哈哈……”

摩诃想完才觉得有些黑线,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摇了摇头,摩诃想定下神来仔细思考,可偏偏一看墨泽就想起刚刚脑子里浮现的一幕,于是表情便有些诡异。

只是直直地盯墨泽看。

墨泽自是不知摩诃心中所想,见摩诃表情似乎有些为难,好心地提醒道:“你可以试试用青鸟的力量再看一次.”

摩诃顿时有些脸红,不做声地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着小心地分出一股先前压抑的力量,打开天眼,再一次朝墨泽看去。

“你!”

只一眼,摩诃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会?

墨泽一看摩诃的脸色顿时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双眼顿时都笑得弯弯的,“摩诃,这下知道我为什么可以了吧,哈哈。”墨泽有些高兴,之前不告诉青衣,不是,摩诃,也是希望她飞升之后,能靠自己的力量看到,毕竟,见他的真身,对修神者来说,可是大有益处的,只是,没想到,摩诃自己就是上古血脉,倒白白浪费了他一番功夫,现在看这吃惊的表情,他不由地有些自得和羞赧。

“怎么可能?”摩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青龙诶,青龙,上古真神,就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是上古真神?

没想到的是,摩诃本来只是心中想想,却一不小心给讲了出来,顿时让一旁还有些洋洋得意的墨泽一呛,扭过脑袋十分不满地盯着摩诃。

“我这个样子怎么呢?用人间的话来讲,就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这一夸起自己,墨泽就停不下来了,摩诃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倒是没了最开始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还是墨泽,是满嘴胡说、脸皮厚如铁板的墨泽,这就够了。

这就和自己一样,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青衣呢?

这一瞬间,摩诃也大致明白了墨泽为什么有能力可以从四大洪荒神兽中拿出不陬液,还能一言给神定罪,毕竟,他是上古真神,给低级神仙定罪,本是上神的天力之一,但是,这定罪也必须是附和天地规则,而不是随心所欲的,否则,必然导致天地力量的失衡,毕竟,上古真神的力量,还是来自于天地,所有的力量,都是禁锢在一定的范围内,以使天地之间所有的力量都保持在一个安全的水平。

毕竟,如果这其中,有一个力量组成部分失衡,没有谁知道这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但是,他的身份可以解释这些,那妖界的凌风是怎么回事?回想他们之前的谈话,他们似乎认识的样子,可是,凌风,不是妖界之人么?而墨泽,咦?也不对,他是上古真神没错,但是,上古真神不是在诸神大战中都寂灭了么?他怎么又冒出来的?这三界之间,除了他,还有其他的上古真神么?

“你……”摩诃念头一起便打算问下去,哪只胡为忽然发出一阵巨大的咆哮,而之前设下的法阵也迅速被撕开一个缺口,摩诃顿时心头一紧,从发现自己竟然刚刚忘了胡为,一下子心生愧疚,立刻赶过去补齐法阵,“先不说这个了,按你所说,我们是要用上古之力封印胡为体内的力量?”摩诃也是一瞬间想到的,他们刚刚说的确实是胡为的问题,但墨泽却忽然提到上古血脉的问题,她难免会联想到一起。

“嗯,他现在体内的这股力量,太过肆掠,且超越同辈的神者,天界除了几人或许没有几个人可以压制住,但偏偏都是相互敌对的,而你我的上古之力却是和胡为体内的这股力量同处于天地,且同样的精纯,故而,彼此之间并不敌对。”墨泽沉吟了一下,随即接着道,“你的力量如今也是没有完全解放么?”

摩诃愣了愣,点点头,她之前神识归体之时血脉之力便苏醒了,但由于不清楚血脉之力苏醒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再加上当时的情况她也不清楚,不敢轻易让它觉醒,便将这股力量给强自压了下去,没想到,倒是让墨泽一眼便看了出来。

“还好没有完全苏醒,”墨泽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明神色地看了摩诃一眼,转口道,“那就先这样,你的青鸟之力属于属于守护之力,我的青龙之力属于征伐之力,一会儿,我施礼困住小狐狸,你趁机将力量进入他体内,将他体内流动的这股力量缠起来,逼在一处,不让它分开,也不要让他乱跑,之后我介入,以青龙之力压住他们。”

简单了交代了摩诃几句,墨泽便开始着手布设上古法阵,摩诃本打算看看的,毕竟这也是学习上古之术的大好时机,更何况,从现今看来,胡为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回头就看见鹦哥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心口一噎,连忙跑了过去,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道:“没事没事,胡为一会儿就好了,不用担心,没事的。”

哪知鹦哥没有和往常一样一安慰就仰头大哭,而是过了好久才闷闷地埋在摩诃胸口问道:“你是上神,你是不是就要和这个不要脸的走了,不要我们了?”

摩诃明显一愣,随即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地柔声细语道:“傻瓜,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乖~”

第十章三章 夜半来 天明去

抚摸着鹦哥柔软的头发,摩诃一时间有些莫名的难过和心疼。

她都忘了,不仅胡为需要关心,鹦哥也是个小孩子。

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揉着鹦哥的脑袋,摩诃柔声安慰着鹦哥有些受伤的心灵。

“不用担心的,我力量提高之后,代表的不过是以后能欺负我们的人更少了,我们能欺负的人,更多了,这是好事,完全没必要担心,而且,你想,我要是成了上神,以后你出去耍人玩,就更没人敢欺负你了,是不是?”

鹦哥埋在摩诃怀里,有些闷闷地点点头,也不做声,看起来异样地乖巧。

……

朝凤殿几人一时之间都在忙碌着胡为的问题,基本没人还能想到天界的其他事情,而天界这边,却真得算是乱了套。

且说自凤皇与墨泽神君携手离开之后,妖界和魔界几人也纷纷退去,徒留天界众人面面相觑。

而后凤族四大长老赶到,天界众人重新回到天界大殿,就此次事情进行商议。

只是,对于凤皇大人突然觉醒和与墨泽神君携手离开之事,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作何是好。

“对于妖界和魔界忽然退兵之事,众位仙家不知有何看法或提议?”回到神殿之后,帝昊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须提作为天帝侧妃,其位置于天帝之侧稍矮之处。

“哼!”神殿仙家一时没人开口,唯独战神擎天不知是对何不满突然发出一声冷哼。

“战神有何高见?”见擎天似乎面有不耐的样子,帝昊淡淡地开口道。

“哼,天帝说笑了,”战神冷冷笑道,“臣不过一介武夫,除了知道天界危急之时打打架,还能有什么高见?”这话说的讽刺,拐着弯地指责天帝在妖魔界来袭之时只顾念自己的私欲,不顾众人反对地迎娶侧妃。

此话一出,神殿一下子变得更加安静了,众仙家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或低头,或沉思,或不知想着什么,没有一人出来指责战神此话过于冒犯。

而坐于天帝之侧的须提则忍不住捏皱了衣襟,满脸通红地看向帝昊,可惜此时的帝昊完全没有心思注意到他,一张不怒自威的玉容也被战神的话气得乌青一片。

见自家宝贝受了欺负,一直立于神殿偏处的凤族无大长老顿时看不过眼了,纷纷出言相帮道:“战神此话颇为无理,天帝得天界主宰,难道他娶个媳妇还要问问你的意见?”

“我们家须提哪里配不上你们天界了?要不是须提一心爱慕,我们还不想把她嫁过来呢?““再说,你不过天帝手下的神君而已,有何资格对天帝决议有异?”

这话说的无理,听起来更是让人不舒服,擎天本就是个直脾气,这话听到耳里顿时脸色都变了。

“口口声声说什么天界天界,你们几位好像不是天界之人吗?不过几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天界之事指手画脚?”受了气,擎天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你!”凤族二长老顿时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竖子无理,我族族长嫡女须提如今已是天帝侧妃,我等作为侧妃的长辈,你不过一介臣子,有何资格对我等大呼小叫?”

“侧妃?呵呵,我擎天活了数十万年可从来没听过天帝还能娶什么侧妃之类的,再说,侧妃?呵呵,众位仙家承认了么?天后承认了么?哦,还不能说是天后,应该说是凤皇大人,不过,”擎天忽然邪邪地笑了,“凤皇大人好像有自己的打算,这天后,指不定她还看不上呢。”

“闭嘴!”擎天话音才落,就见帝昊忽然一击而起,双目怒视着擎天。嘴唇都止不住地颤抖。

这话确实是戳着了他的痛处,他知道,从小到大,天界的仙家对自己继承天帝之位就颇为不满,尤其是摩诃,从小到大,她就从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更没有想过自己是他的未来的天后,这次觉醒,他知道迎娶侧妃对不起她,可是,他也是迫不得已,他不过是为了天界,为了能够在妖魔两界来袭时保住天界的安全和地位,他有什么错?为什么大家都不支持他?他对不起她,他日后自是会补偿她,她是他的妻子,为什么一点也不体谅他?竟然……竟然在他和众位仙家面前与其他他人携手而去,她,竟然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一眼也没有看过自己!(这绝对是误会,摩诃就是看到了他到了才十分坦然地拉着墨泽走了,只不过是匆匆一瞥而已,这也是看……)见天帝恼羞成怒,众人顿时一阵沉默,擎天冷哼了一声没有做声,神殿顿时又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才听见须提仿若压抑着什么似的隐忍的声音:“既然姐姐回来了,天界又处于如此危亡之际,何不完成天后之礼,姐姐的力量或还可助阵天界?”须提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这句话的,她知道天界众人对她不满,本来天帝就没有侧妃之说,更何况,当初由于她的事情,摩诃更是封印了数百年,如今恰好在他们礼成之日苏醒,而此时妖魔两界忽然来袭,没有谁会希望这个时候天后与天界离心,那么,迎接摩诃回归自然是大势所归,虽然,她不甘心。

是的,她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心心念念的东西,她只要动动嘴就可以得到,她不过是得天之幸继承了青鸟血脉而已,不过如此,为何大家都对她另眼相看?明明是冷的要死闷得要死的性格,为何连摩耶都对她念念不忘?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从她手里抢到了帝昊,当帝昊向她承诺会迎娶她为侧妃的时候,得意和胜利的感觉甚至超越了被爱的喜悦,她那一瞬间甚至觉得她赢了,随后,她得知,在得知此事后,摩诃直接打伤了帝昊,她一面心疼的同时一面洋洋得意,她认为,她是嫉妒了,她赢了,可是,随后,她竟然直接封印了朝凤殿,直接拒绝了整个天界,要知道,朝凤殿乃历代上古血脉所居之所,除非血脉传承者同意,没有任何人可进入其间。

那时候,她一开始是怀疑是摩诃为了让帝昊不能娶自己而故意封印自己的,这样的话,天后未曾归位,那么她这个侧妃不可能在天后之前迎娶,她那时候,又恨又悦,高兴的是,她是真的嫉妒,恨的是,这样她就不能尽快嫁给帝昊了。

虽然,只是侧妃,但是,她相信,就摩诃那样的性格,哪怕她贵为天后,也不会获得帝昊的怜爱,最终的胜利,只会属于自己。

而后来的事情,就仿若天助他也,三界大战忽然爆发,天界独木难支,一时式微,为了能保住天界的安定,帝昊不顾天界众神的反对将她的迎娶仪式提前,这几乎让她欣喜若狂,此时摩诃还未曾解封,就算此时醒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她赢了,她最终还是赢了。

当时的她,是那么想的。

可是,她还是出来了,出来得那么随意,那么漫不经心,那么的动人心魄,那么的,让人难以忘记……

她出现在她成婚当日,也在妖界和魔界来袭当日,由于两界来袭,神殿仪式上并没有多少仙家,只是,那一刻,她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因为,她没有出现,而且,就算此时她出现了,她也改变不了任何。

可是,在礼成的那一刻,她却真得出现了。

不得不承认,当感觉到朝凤殿封印解除,她的心口不是没有期待的与害怕的,就仿若偷了别人的东西,对这东西的主人的出现的那般情绪。

她紧张,帝昊比她更紧张,她清楚地感觉到帝昊在感觉到封印解除的震动时一瞬间松掉了握着自己的手,并紧张地回头看去。

可是,回头没有她,身后只有她自己。

那一瞬间,她忽然又觉得很难过。

可是,她还是赢了,不是么?他们已经礼成了,不是么?

她赢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见到摩诃的一瞬间,她却瞬间没了这种感觉。

她就那么出现了,举手投足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一向连天帝都不曾放在眼里的墨泽神君都对她俯首帖耳、嘘寒问暖,她亲眼看着她温情暖意地对着一个刚刚飞升的树妖轻言细语,看她信任和坦然地被墨泽神君揽于怀中,而自始至终,都不曾向她或者帝昊投来一眼。

是的,一眼也没有。

她不相信她没看到,她们一起长大,对于彼此性格相信对方比自己更了解,她绝对相信摩诃看到了他们,只是,却不屑再看他们一眼。

是的,不屑,也就是,并不放在心上。

她甚至关心一个似乎她以前认识的树妖都甚于对他们。

看她为了一个叫林静的树妖绣眉叠起,那样的肆意潇洒,那样的洒脱浩大,内心深处掩藏的浓浓的忌妒和羡慕如同天河之水直朝心头扑来,那一瞬间几乎将她淹没。

今日,是她的成亲之日啊,他们还著着喜服啊,为什么,一眼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们……

……

见神殿众人纷纷露出颇为满意而又有些担心的面容,帝昊眼角的乖戾慢慢褪去,于是朗声问道:“须提之言,众位仙家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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