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乡记 - xp1024.com
《上山下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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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标准的八百米跑道上再也没有即将毕业的混账小子们打堆、抽烟、胡闹,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个个方队。入口的地方大卡车上披红绸带红花,红纸上一边写着“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另一边写着“严防阶级敌人破坏□的伟大部署”。

尉迟山小淬口唾沫,舔了舔干的发裂的嘴唇,刚想要揉揉站的发酸的腰,学校大广播猛地传出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尉迟山小心里可算落了口气,这群王八蛋的龟孙子可算是把广播修好了。

那八辈子没讲过话的革委会主任总算是又逮着机会了,哪能让广播坏了这种小事给耽搁了,修!

这一修就是一个半小时。可怜着他们这些背包打卷的‘知识青年’,还没上山下乡呢,就已经练上了。

“听见没,还沙沙的带响呢!”站旁边的沈少游耸耸背上的铺盖卷,“要是哥们儿我来,沙沙声全无不说,还带着澳广台呢!半小时搞定,你说咱们赶英超美这事这么玄乎,全让这些王八羔子搅合的!”

尉迟山小笑了笑,沈少游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硬生生能组装个半导体搜出莫斯科的电台来,这小子这方面的理论知识怎么着也就小学科学兴趣小组的水品,这么些年来光动手也到积攒下不少本事。

“我兜里带着货呢!等咱们到了地儿,他丫就是喜马拉雅脚下,哥们也能弄出个‘自由之声’来……”沈少游的话还没有说完尉迟山小直接踹了他一脚。他摸着脚丫子还没站好,一列上着泛寒光的刺刀的解放军同志齐整整的从他们方队走过。

“得……”沈少游不怕死的继续嘟囔,“这解放军雄师百万下江南来,我还是闭上嘴吧!”

尉迟山小看着那些眼熟的鹅黄军装自然的想到那个人来。

“我要走了……”自己说这话时看见他鬓角的白发,记得小时候他一脚踹上不敢摸枪的自己时那是何等的英姿勃发,那时候衣裳没见得比这时的新,可就是带着那股子气。

“到哪儿?”他一抬头眼角的皱纹又让自己看见了,他真是老了。

“不知道,说是到时候分配知青点儿!”

“到了来信……”他也不担心,就这么交代了一句。

“爸……”尉迟山小到底叫出了声,他是真的怕了。昨天,隔壁楼的李伯伯趁着人武部革委会的王八蛋们进来的空,当着他们的面把子弹射进了自家脑袋。“李伯伯他走了……”

“我知道,老李向来孬种!”尉迟敬亭从兜里扒拉出两根皱巴巴的烟来,递了一只给自己儿子,“喏,算是给你送行了,你老子我十六岁出来扛枪,今年你十九了才出去还不算晚!”

“你……”尉迟山小心里算计着,从他爸进来算起已经有小半年了,他还没有那一天有这么想哭过。

“哟……你就放心吧!跟你死了的妈一个德行,婆婆妈妈的很!□五反都没有把老子整倒,换一拨扎红袖标的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点上,抽完了就滚,到了就来信!”尉迟敬亭一根火柴一气儿点了两支烟。

尉迟山小颤颤巍巍把烟塞进嘴里吸上一口,他还不能忘记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偷他烟抽被逮住的那顿打,现如今倒是都变了,他再也不说“你妈最恨抽烟”的话了。

两父子默默抽完两根烟,尉迟敬亭撑着桌子站起来,说道:“走吧,山小!”

尉迟山小他没有说话,‘山小’这名字他有多少年没有叫过了,爷俩谁都记不清楚了。

原因么,尉迟山小倒还明白。

一是他嫌这名字拗口,二是他跟他能见上面多半是因为班主任电话打到司令部去让他来收拾自己,到那种时候还什么山小,能叫个‘兔崽子’就说明他今儿心情不错了。他老说你妈给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儿,真不好听。自己也觉得这名字忒不得劲了,山就得高呗大呗,往后添一‘小’字,真不如人家那些建国、援朝、抗美有气势了。

小时候一发新书要写名字的时候,尉迟山小就得回家跟他爸吵吵着要换名字,怎么着也要弄个大山、高山来,他爸却死也不肯,也不能给他编个花儿似的话来诓他,他一伤心就只能抱着他妈生前的本子相片哭着诉苦,后来没事翻着了妈的日记了,他才知道这名字可是诗圣杜甫的句子化来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是?

妈呀,这名字可是比高山大山气派啦!丫儿都给我小下去!

尉迟山小可就心满意足了。

今天听着他一叫上,想着那从未见过的妈,尉迟山小就不争气了。泪珠子偷偷摸摸的就划拉了下来。“爸,我走了!”说着扑通的就跪了下去。

十九年爹妈都是他一人当着,这一跪,尉迟山小再混账也不觉得自己亏。

话唠的革委会主任总算停下了他的长篇大论,各知青方正开始缓缓登车了。尉迟山小觉着这学校平日里的喧嚣全都不见了,不管是大喇叭里高唱的我家的表叔还是那个宣传干事带着东北口音的每日社评都听不见了,学校安静极了。树梢上已经有了一点点的新绿,尉迟山小刚想着这冬天算是过去了,大卡车就开始往前奔跑,似乎火车站离这里有多远似的,没命的奔跑。

“得,这下子咱哥们算是上路了。”沈少游说完这一句矫情的看了一眼学校操场,“山小,咱还得回来是吧?”

“嗯……大概吧!”尉迟山小紧了紧脖子上的围脖,嘴里淡淡的回着,实际上,能不能再回来以及能不能再见到自家革了一辈子命到把自己革了进去的爸,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三天两夜在火车上摇晃下来,尉迟山小几乎分不清楚男人女人了。想吐得慌的时候,汽笛拉长一声,竟停了下来。这下可好,酝酿到位的吐意全无,尉迟山小丧气的一拍车厢铁皮,嘴里骂了娘。那边沈少游的招呼开了,“哥们儿,咱奉献青春再受教育的地方到咯!”

到了车站广场四周围还是那面无表情的解放军站着岗,尉迟山小少不了想到:他们这是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呢还是被押解到劳教所的犯人啊!到哪儿哪儿都他妈真枪实弹的包围着,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坦!

那路两边还有两腮上涂着血红脸蛋的大婶们舞者并不活跃的红绸,尉迟山小就没有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热烈欢迎的表情来。想想也是,这本来就不怎么好过的日子端端的还得再加些吃饭的嘴来,还不能说这不愿意来,换成自己也不乐意啊!就这阵势,也算对他们这帮小青年仁至义尽啦!

刚上车的时候他们这一拨就上了四节车厢,本来以为就这么些是到这地儿来的,到下车了才发现火车车厢上写着知青专列的字样,再一看呼啦啦下来的人那可不是五六百,就他们那节一个个挤得跟饺子下锅的情况看来这么一列好歹一两千吧!

正想着这人可多,沈少游神秘兮兮的挤上来说道:“山小,看见没,九节车厢下来的……那可都是漂亮姑娘!”

尉迟山小一抬眼,那一列叽叽喳喳的队伍可真是扎眼。

“早有哥们儿过去探过了,清一水儿的姑娘,全是成都上来的,你说这四川姑娘可真是水灵,怎么看怎么标致!”沈少游抹了一把下巴把手里装脸盆的网兜交给尉迟,“我跟你说我已经听说了,到青龙还得坐车呢,咱们往她们靠,争取和小姑娘们分一辆车上。”

尉迟山小笑骂着:“你小子想开荤想疯了吧!眼里全是姑娘!”他用手指指,“那不是大老爷们儿么?”穿件洗得发白的老蓝色外套,手里提溜着网兜以及朱色的皮箱子……那是小二胡吧看形状……

“你丫儿好好看清楚了,那些姑娘们可都是围着那小子说笑呢!你还有机会!”尉迟山小猛地想起沈少游这小子看上隔壁班那抠门丫头的事情来,就他这眼神儿这辈子恐怕是找不着姑娘了……

“……哼哼……这你就不知了,那小子是个闷葫芦,去探营的哥们把一车厢的姑娘逗得花枝乱颤也没见他抖出一声来,是个怂货,踢开就是!”沈少游把自己头发往两边拨弄了,轻轻拍拍,尉迟从旁边看去逆着阳光还真看见了些许灰尘抖落下来,这可真是风尘仆仆了啊!

尉迟也没再开口阻止沈少游的伟大计划,沈家少爷除了鼓捣半导体收音机后就剩这一个爱好了,他要是再不识趣的阻拦下去,可真就是不够哥们儿了,他们俩可是小时候尿布一块用的关系。

尉迟手里拎着两人份的铺盖卷儿站在十号卡车旁边看着自己的铁哥们儿眯缝着绿豆小眼在那极高的车箱上帮助阶级姐妹。

“真是好同志啊!”他朗声的说道。

“别别,咱大江南北汇聚到这儿来多不容易啊,这就是缘分,您可真别夸我!应该的,都是应该的啊!”沈少游一手再搭上人姑娘的肩,“同志,来来来,我帮你上来!”

人姑娘爽朗的一笑说:“谢谢啦!同志!”

“那能啊,这是我的荣幸!”沈少游在一只手握住了人家那纤细的小胳膊。

“就是,您可别夸他,这哥们真是好同志,这一路上他就没停下做好事,真就是活雷锋在世啊!”尉迟山小嘴里顺流的说着预定台词,突觉得身边有了人,一抬眼,喏,不是那九节车厢挺受欢迎的二胡青年么?

“……人可好,要是跟你们分在一个知青点儿,你们这些同志就享福咯……”尉迟山小一边说着沈少游安排的台词,一边观察这二胡青年,在他这话收尾的时候他看见这小子嘴角绽出一抹笑来,极为短暂,一瞬即逝。

一种被识破的窘迫感生了出来。

尉迟山小立刻的闭上了嘴,这小子不是找事儿么!

“哎哟,您可别着急,我拉你你上来!”沈少游这小子伸了胳膊就要搂人姑娘的腰,一细长的朱红皮箱子挡掉了他的胳膊,只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峡姐,帮我把琴递上去好吧?”

“要得!”姑娘笑开了花,尉迟山小眼看着那姑娘灵巧的拉着沈少游的衣袖就上了车,再回过头来欢天喜地的拿了那件乐器。

尉迟山小心里就完全明白了。这小子真是看穿了他们俩这蹩脚的小戏码,他也不生气。他们这是缺德在先,被人嘲笑也是应该。尉迟山小玩味的是这小子不是不说话的怂货么?看来沈少游这回事看走了眼。

一路上少了解放军的全程陪伴气氛那可就轻松多了。

他们这十号车上一番看下来,尉迟山小数了数统共就他们三男的。沈少游这是老鸟归了巢的舒坦,和姑娘们说的欢喜,硬生生把小时候瘦猴杨的自己说的人见人爱,差一点就选上取给咱们□献花的小学生代表。尉迟山小没有这兴致,他和那小子挨边坐着,他就想看看这小子能多久再蹦句话来。

这树大招风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这一车美美的姑娘,引得旁边并行的卡车上的小伙子们春心荡漾。一声“对面的同志咱们说说话呀!”直接抢走了所有姑娘们的注意。

两车开始靠吼交流以后,沈少游就受到了彻底的冷落,叹口气,灰溜溜的回到尉迟山小身边坐着,幽幽的口气说着:“人那可是人多势众,今天哥们没戏了……”

尉迟山小没搭理他,他一门心思都放着那小子的身上,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这无聊的旅途上,终于有了能上心的事。

“嗨……该你们唱啦!”对面的哥们提议唱歌以后这就陷入了歌声的海洋,一来二去几十个回合就在山路的颠簸中过去了,姑娘们一下子便没有曲子,对门的哥们可就不依不饶了,“想不出来就喊声好哥哥!”声音整齐,看来他们是志在必得。

姑娘们一下子就急红了脸,想着还有什么歌曲能对回去。

尉迟山小看了看旁边那小子,一挑眉张口道:“要不,让这位同志拉上个曲子?”

“对啊!”“就是嘛”获得了姑娘们一片赞誉声。

那家伙皱着眉头看向尉迟山小,尉迟山小也不装傻充愣,笑的极其和蔼可亲。

“会宁,就拉一个,灭灭他们那帮流氓的气焰!”那位被称作峡姐的女孩摇晃着走到那家伙面前叫出了他的名字,“就一曲……”

“同志,帮人帮到底嘛!”尉迟山小忍不住开口,看那家伙直直的盯着他,他就知道他算是替铁哥们儿沈少游报了仇了。

陈会宁知道这家伙是在抱负,他不想多做争辩,打开皮箱拿出了琴。

第二回

陈会宁早知道那个家伙在看自己,也知道这家伙在这里挖好一坑等着自己,琢磨着要拉个什么曲子,这时候对面的家伙们起哄喊起来“想不出来没关系,不叫哥哥也没关系,今晚哥哥们来找你!可等着哥哥我哟!”,陈会宁心中就立刻有了主意,低头给旁边的圆脸姑娘附耳说上一句。

那姑娘推开陈会宁说,“可不好!”这口音是那陕北的不是。

一拨姑娘就围了上去,不多时遍集体发出一声‘好’字。

陈会宁直起身来抖抖弓弦,摆好架势,看向旁边只管杀不管埋的尉迟山小微微点了点头,尉迟山小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期待感。

陈会宁拉动弓子,调子便夹着汽车的轰鸣以及飞舞的尘土传了出来。

尉迟山小越听这调子,越不对劲。他们家老娘的遗物堆里二胡独奏的唱片蛮多,怎么着也算是个入门汉吧,可这种类型的曲子他还真没有听过!这时候就听见姑娘们一个个粗了嗓子憋劲的唱了起来:

第一次我找你

你呀不在

你妈妈打了我一锅盖

第二次我找你

你呀不在

你爸爸打了我一烟袋

第三次我找你你呀不在

你家的大黄狗把我

咬呀咬出来

……

尉迟山小一听完一拍大腿笑得直不起腰来,比起刚才唱的那些正经歌来,这首陕北酸曲儿实在是出现的太惊人了,还夹带着怪摸怪样的二胡伴奏,再看对面那群喊着要夜里找妹妹的一个个傻了眼,这门子的曲子可从没有听过。

“接着唱啊……”轮到姑娘们起哄了,这车厢里一阵大笑。

“看不出来你文质彬彬的,肚子里坏水可多,酸曲儿也能想出来讽人家。”尉迟山小见着陈会宁收了家伙,殷勤的拿起皮箱递给他。

陈会宁也不推辞放好了二胡,关了盒盖,死也不搭腔。

尉迟山小心想着嘿这小子,这真会装逼啊,嘴上却说着:“哟~咱们萍水相逢……”

“……也是缘分?”陈会宁本来不想搭理他,一看他一身洗白了的将校服就知道他是京城里来的大院子弟,对于这些京城里的大院子弟早有耳闻,和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那不是一个圈里的人,可不知是怎么了,他就鬼使神差的接了他的话茬,还是硬顶上去的。

“看来咱们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尉迟山小一胳膊压到陈会宁肩膀上,“不交个朋友可不成!我是尉迟山小,大山的山,小人儿的小,北京的,你呢?”

陈会宁听着李商隐的句子,想着那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深院闺情让他的嘴巴这么一说怎么都像是茶馆里的评书段子,只管逗人取乐了事,他禁不住就笑了,回答道:“陈会宁,成都的。”

“怎么个写法?”

“会宁城的会宁。”陈会宁嫌他的手太重,可也不好给人摔下去吧,只好将就着。

“得,你可别说你上面还有一哥哥或者姐姐叫瑞金……”尉迟山小拍拍他肩膀,好家伙,这名字取得真革命。

“你怎么知道?”陈会宁挑了眉,奇怪的看向笑裂了嘴的尉迟山小,他家姐姐的确叫做陈瑞金。

“……这长征开头到结尾不就这俩地方么!”说完尉迟山小又补充道,“我家隔壁俩姐弟,大的叫抗美小的叫援朝,再隔壁三兄弟,老大叫平津、老二叫辽沈,老三叫淮海,这不三大战役么……还有……”

看着尉迟山小说的唾沫星子四溅,陈会宁这一路上头一次有了很开心的感觉。

青龙这地方山高林密,远看是雾气缭绕非一般的巍峨雄伟,顺着七拐八弯的山路行进的大卡车上传来一阵一阵惊叹声。

“我的乖乖……”沈少游把脑袋仰望着搭在车厢栏杆上,“山小,这山可是让我长见识了,咱们那香山什么的,感情那就是一小土包吧……”

尉迟山小顺着山势往上,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身上的气焰就小了下去,人啊,和着山山水水比较起来可真真就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存在啊……

陈会宁听见了他们的话,也抬起头来看了看这山,可他还没有望到顶上的时候司机一个急转弯成功的把他甩了出去,陈会宁觉着自己飞身起来了脑子了除了闭眼什都想不到了,以为要撞上对面的谁,哪知道一只手拽住了自己,还来不及在心里感谢一下,已经重重的摔倒了车板上。

“啊……痛!”陈会宁大家出声,也不怕谁来笑话他这么一大男孩儿还这么娇气了。

“知道痛还不抓牢!”陈会宁一抬头,尉迟山小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就在咫尺之间,这说话的口气觉得部分是那种幸灾乐祸。

陈会宁见他一笑,便窘了去,脸颊瞬间红了个透,半天也不敢开口了。重新坐好后,便死死抓住栏杆,两只眼睛也只盯着车板上那些纷乱的锈迹了。却不想那些锈迹的厉害的地方早就已经磨穿了,透过这些小洞就看见车正行驶在什么样的路上,陈会宁只顾低着头找着这些锈穿的小洞,一路目光移过,对边的焊缝竟有一指多宽,好家伙,下面那雾气腾腾的山谷可是不见底啊……

那……山谷……

陈会宁头开始发晕,他们现在行驶的地方,一边是万丈绝壁,一边是无底深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冒了出来,心里发虚,腿发软……

尉迟山小见陈会宁低下了头就知道这小子又哑了,便也不再招惹他,顾着和沈少游搭话,再回来瞅他,居然一副昏沉的样子。伸手碰碰他,摸了一手汗。

“你……”尉迟山小见他脸色煞白,嘴唇咬的没有了血色,心里的答案就越发肯定,“你……晕车又恐高了吧?同志……”

“哇……”陈会宁没有辜负尉迟山小的猜测,一张嘴全吐在了尉迟山小的身上。

司机只道是后面的知青们又来事了,放着可劲拍打驾驶室后窗的尉迟山小不管,嘴里倒是哼着小曲儿开得越发来劲了。

尉迟山小这下子可成了十号车厢座位最宽敞的人了。个个见了他逃的比耗子都快,那见色忘义的沈少游自是不用说了,趁着这机会博得了广大阶级姐妹们的同情,顺利的突入花丛之中,这就算了,这小子朋友也就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可是,作为肇事者的陈会宁怎么能这样一幅想要逃开的表情,他也不想想这是谁造的孽……

尉迟上校看着那肇事的陈会宁撑起了半个身子,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儿来,坏笑着说:“大爷你占了便宜就想跑可是不磊落了?来来来,咱们好好谈谈心,别忙着跑啊!”

他也不管这衣裳有多脏了,人家驾驶员同志不停车这也没有办法啊!反正衣裳厚,只要没让那个陈会宁跑掉,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唱个酸曲儿给我解解闷儿,快,你可是伤害到了最最亲近的革命战友,咱们的革命友谊可开始的不容易,要珍惜机会哟,小陈同志!”

陈会宁看着他的铁掌握着自家细细的手腕子,心想着这要跑得掉那就是世界第八奇迹了。

得,这自己干的坏事自己要收拾烂摊子。他也就认命的坐在了尉迟山小的旁边。“你要听酸曲儿?”既然人家已经开口,自己也不能光装傻子啊!

“对,唱个带劲儿的!”尉迟山小别的不清楚可这酸曲儿听别的哥们说可是有特带劲的那一种,一唱出来最低都得判个三五年的流氓罪啊!他今天可要开开眼界……

带劲儿的?

陈会宁一听就头皮发麻,果然还是这种流氓歌深得人心。自己有错在先,怎么着也应该满足人家的要求,何况人家的要求又并不过分。“嗯……”陈会宁盯着尉迟山小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嘴里哼唱开了:“**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量米不嫌哥哥穷,想你想成病人人,抽签打卦问神神,想你想你实想你,三天吃不下一粒米,白日里想你穿不上针,到夜晚想你吹不熄灯,前半夜想你吹不灭灯,后半夜想你翻不转身,芦花公**墙头上叫,想哥哥想得我睡不着觉……”

这曲子从他嘴里一唱,那本身就有几分的功底也用上了就更见的感染人,在这崇山峻岭间染上些苍凉后让一车的人听的没有了声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沈少游带头拍了巴掌,嘴里硬气的喊着一声好,七拐八弯的音调倒有些当年看京戏捧角儿的范儿。女同志们更见活跃,碍着尉迟山小那一身脏没有过来,可手里有什么果子就扔了过来,尉迟山小这才觉着这小子唱得真是好。他一唱,这吃的随手就来啊!

他就没有松开过陈会宁的手,就着再拉拉说道:“继续,争取再从女同志们手里唱点填肚子的东西来!”

“你……见好就收吧!”陈会宁使劲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无奈今天尉迟山小就小心眼上了,压根就没有松开的打算。

他一手握着陈会宁的手腕,一手吃着不知是谁扔来的苹果心情相当的惬意。

山路就那么一转,前面开阔起来,驾驶员同志终于高兴了一次,冲着窗外喊道:“到拉到啦!到青龙啦!”

知青们一阵骚动,个个趴在栏杆上张望着,这时候尉迟山小才发现他们浩浩荡荡一路出发的十几辆大卡车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他们这十号车了,看来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那些车都到了其他的路上,早就分散开来。

瞅瞅天和地,倒是青山绿水一片惬意,远处的山腰子上还看得见红墙的庙宇和奔腾而下的细长瀑布,尉迟山小对于这些景致算是满意。

嘎吱一声,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松开了吧?”

陈会宁黑着一张脸,盯着这个抓着他不放的尉迟山小。

“今晚上给我把衣裳洗了!”他到不含糊。

“……”陈会宁不开口算是默认了。

大家伙就开始收行李准备下车了,显然的,没有刚出火车站那会儿那么热闹了,几百人的队伍到达青龙的可就他们这近三十个人。

第三回

“啊,怎么全是女学生?”村支书肩上搭着老蓝色中山装,手里掐着半截叶子烟卷儿,只把这一车姑娘看尽了眼里。

姑娘们可就不乐意了。

“我说你这大叔什么意思啊!嗯?嫌弃我们女的啊!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知道么你?”峡姐拨开人群一马当先,“再说了,大叔你什么眼神儿啊!这活活的三个男生你看不见是吧?”说着一拽陈会宁,连带着死拉着陈会宁的不放的尉迟山小一块给拽了出来,这股子力道来得太突然,尉迟脚步下一个踉跄。

村支书一看这阵势哈哈笑着说:“我看呐这男学生还不如你这个女娃娃呐!行行行,妇女能顶半边天!”

“得,哥们儿现在算是半边天的一半了……”沈少游憋笑着向尉迟吐了半句话。

陈会宁倒也是熟络了,开口道:“让你松开我的。”

“偏不!你跑了怎么办?我可就这身光鲜衣裳都被你毁了哟!”尉迟山小偏不接招,嬉皮笑脸顶了上去,“叔儿,咱俩都是顶不了半边天的,你就让咱俩吃住一块儿凑合着顶上一半儿吧!”他也不嫌人家村支书惊着了,亲亲热热的叔儿就喊开了去。顺带着还把他俩牵着的手给举了上来,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你……”陈会宁顺着他的手往上,可究竟是矮他一截,没有办法只有踮起脚来,嘴里想数落他却被大家伙的笑声给淹没了下去。

“好好好,就照你说的办!“村支书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说了这句话便转过身去对旁边的一挺严肃的中年妇女道:“魏主任,麻烦你去把寒宁道长请来挑人。”

尉迟山小听着着寒宁道长的称谓,便恍然大悟了,刚才那半山腰看见房舍可不是寺庙而是道观。

大家就在原地枯等着,不时说说笑话。

陈会宁觉着这样始终不好,想了好久终于对着尉迟开了口:“尉迟山小!”

“嗯!?”尉迟山小笑眯眯的看着他,他可瞧了陈会宁好些时候了,这家伙皱眉又烦恼的样子真是可爱,看他的凝重表情,八成这是生气了吧!他就想知道他能说出什么重话来。

陈会宁把俩人的手连带着举起来,咬咬嘴唇儿,拧了眉头,起码过了半分钟说出了俩字:“放开。”

尉迟山小盯着他,嘴角慢慢上翘,弯下腰哼哧哼哧自顾自的笑起来。

陈会宁无力的垂下手,他刚才在心里预演的那些情节遇上这个尉迟山小是一个都没有出来。看见他笑的肩膀抽耸,陈会宁彻底放弃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个姓尉迟的男人。

被称作寒宁道长的人,既不是胡子乱蓬蓬的老头子,也不是衣裳脏旧目光涣散的小道士。相反的很,仿佛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那样,青灰道袍平整干净,颜色是罕见的鲜亮,头上的束发一丝不苟盘在后脑,年纪的话约莫三十出头的大好岁数,模样的话,尉迟山小环顾了四周的所有阶级姐妹们,估计她们全部都吞了吞口水。这种模样不当个电影明星真是大大的可惜了啊!眉目温润,五官深邃,笑起来那就是一笑百媚生啊!

尉迟山小微微摇头,讪笑着看向沈少游的目光里分明写着‘少游兄,你这趟的确是来错地方了’。

再看那沈少游蹙着眉头,那叫一个悔不当初。这时候可是后面一头狼——那拉二胡的艺术青年,前面一头虎——那气质上乘的青年道长啊!想要在这里有所作为真是难上加难了。

陈会宁也不纠缠于尉迟山小那不松开的手上,他看着那个青年道长手里拿着的柳筐,心里想着他们到青龙来到底是种庄稼开荒还是别的什么?

村支书看看这群刚才自己说了一句话就咋呼开的学生娃们闭了嘴,满意的咂了口叶子烟卷,开口道:“道长,你要哪些娃娃径直挑吧!”

寒宁道长点头转身,温润的目光在知青们身上一晃荡,他伸手指上了连在一起的陈会宁和尉迟山小,开口说了话,这声音也是好听的紧的那一型,“这两个我也不好分开,就留在山下吧!”说罢对着陈会宁笑了笑。

陈会宁吞了口水,总觉得这话听的含糊不清。

“其他的,都随我上山,住在茶厂的宿舍好了。”道长再说话时盯着高兴的快要疯了去的沈少游,“小伙子不错啊!就到工具房里住好了,姑娘多就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道长你就是那红星把我照亮!”沈少游这家伙有奶便是娘,直接拎着自家的包想着寒宁道长贴了上去,哪管他兄弟尉迟山小的死活。

“好,女学生们跟着寒宁道长上子虚观的茶厂,”村长扔了最后的烟卷屁股咳嗽了一声后在对尉迟山小和陈会宁说到:“你们俩穿一条裤子的,就到村里的保管室去平日里守着农具机器就是了,真要靠上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我们还种什么地!”

尉迟山小往前一步接了村支书的话茬,“叔儿,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人□说了,叫咱们来跟你们学习学习,您这话一开咱们这不是白来了么?”

“呵,你小子嬉皮笑脸的,一看不是什么好料!真想学种地?”村支书抖抖肩上的衣裳,挑了眉毛。

“学!真学!”尉迟山小也挑了眉毛,和村支书对上了笑眯眯的眼神。

“成,明天一早,河对面那一片地来报道!”村支书笑笑想着这孩子有意思,你瞧瞧其他的一个个皱了小脸,他倒好,当真跟来参加庙会什么似的那般高兴。“先搬屋里去吧,甭跟我磨嘴皮子!”

“叔儿,您说了算!”尉迟山小拎了自家的包袱,跟着村支书去,那手终于是松开了。

陈会宁算是松了口气,刚吐了一口气,那尉迟山小便凑过脸来说道,“待会记着给我把衣裳洗了!”

陈会宁甩甩被他捏的发酸的手腕,一眼把他瞪回去,扭了头快步跟着村支书往保管室去。

尉迟山小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家伙别扭起来还真是好玩的紧,刚才因为得和姑娘全体分离又让沈少游这头狼进了肉窝而产生的忧伤感瞬间灰飞烟灭到九霄云外了。

尉迟山小回过头对着沈少游说道:“哥们儿保重了!可要给姑娘们服侍好了啊!”

“你放心吧!我这对待同志那是春天般的温暖,咱们铁定在茶厂友爱精诚!”沈少游假惺惺的擦擦眼角,那伤感的模样就像那新婚离别的小夫妻。

寒宁道长拍拍沈少游的肩膀,“来来来,道友,帮姑娘们把行李拿上!”话音一落,姑娘们便大大方方毫不见外的把行李袋子往沈少游身上招呼。沈少游那是来不及呻吟便淹没在行李中了。

“道长,我这哥们什么都好,就偏好一个色字!要是再茶厂犯了这事儿,你可不用给我面子,老虎凳辣椒椅披麻戴孝十指连心,什么刑带劲儿上什么刑!”尉迟山小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声调越来越长,当然,身后姑娘们的笑声也是越来越大。

沈少游半天从行李堆伸出半个头来说道:“嫉妒,纯粹的嫉妒!”

身后姑娘们的笑声又排山倒海的压上来。

尉迟山小转身去追走远的村支书和陈会宁,背着给他们挥了挥手。

这时候,那个被陈会宁叫做峡姐的姑娘冲了出来,向着尉迟山小喊道:“喂,你可要照顾好我们会宁!”

也不回头,尉迟山小再挥挥手算是回答,心里却琢磨着,嗨,这年头果然不是黝黑皮肤革命健将受欢迎的时候了,最受姑娘们喜欢的还是那种白白净净的小书生脸!

“陈会宁,咱们可是睡一个铺的战友了,你等等我不成?”尉迟山小大喊一声,扑腾着跑上前去。

陈会宁看着那从房间这头一直铺到房间这头的木床,只有一张。刚才尉迟山小喊上的那话可就成真了。

这房子两米见方,要再铺下一张床,那就连门都打不开了。

尉迟见着可以躺的地方,连忙把自己的脏外套扒拉下来往地上一扔,自个往木床上一躺,伸懒腰说道:“我们家会宁啊!外面有水缸有水,盆子在这儿,快去洗!”说罢把脏衣裳往陈会宁照面上扔过去,“快去,不然,山小哥哥今天让你蹲门外!”

陈会宁条件反射接了那脏衣裳,却一动不动,盯着躺在床上的尉迟山小,怎么就有这么随便的人呢!

“别说我吓唬你哦,小会宁同志,我可是问了咱叔儿的!这青龙的晚上可是冻人的,能把小弟弟冻得尿不出来哩!要试试么!”尉迟山小想着要说出什么样的话,陈会宁的脸上才能列出一条缝来。

陈会宁愣了愣,弯下腰拿出盆子把衣裳放了进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话父母不知道交代了多少次,陈会宁现在是想明白了,端了那自己弄脏的衣裳去到保管室的小院里,从水缸里打来水认真的洗起来。

他也不去想那里面躺着的尉迟山小是个什么得意的脸色,这下子只剩他们两个了,不能就这么找些不自在。

陈会宁埋头洗着,听着屋里一阵倒腾,又听见尉迟山小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他想着尉迟山小又搞什么名堂呢?还没有把这衣裳拧起来,身后便站了那个尉迟山小。

“我来搭把手,衣裳有些厚吧?”他没人事儿似的站在后面,弯着腰盯着陈会宁手上的衣裳。

“……”陈会宁不做声响把衣裳一头递给他,两个倒也默契,淅沥沥的水就给拧了出来。

“我把床铺好了,用的可是去年的谷草,看在你小子满通情达理的份上,给你那边还多铺了一层啊!”尉迟山小铺床的时候,敲敲那床板,咚咚的想,为了自己的小身板着想,他出了保管室小院在人家的谷草垛上扒拉了一大捆给铺上,躺上去试试,哟,和着同那软软的弹簧床差不离了才歇了手。

尉迟山小自己说这话不见陈会宁搭腔,他便在心里叫开了,“这下子这日子没法子过了!”

陈会宁看了一圈屋里屋外,也没有找出个晾晒衣裳的地方,直接的便把衣裳给挂在了门角上。看了一眼尉迟山小嘴里说的铺好的床,陈会宁想村里明天会有人到处找自家的谷草垛么?他不会把人家一个谷草垛都搬到这床上来了吧!

一见陈会宁的眼神奔那床铺去了,尉迟山小一下子来了劲,飞快的跳上去躺着对陈会宁说道:“怎么样?不错吧!”

哪知道那家伙摇摇头,竟伸手把那厚厚的谷草往外拉,弄得好不容易铺平的床单薄毯全都皱在了一起,“喂,你这是干嘛啊人一片好心的……”

“我……”陈会宁见他心急的趴床上护着那些谷草顿了口气说:“我……还怕人家说村里来的知青拿贫下中农物资享资本主义乐子!你把人家大半个谷草垛都给搬进来了吧!”

“……我没有你觉悟高,不过……你想今天晚上睡着睡着就冻得像块冰似的么?”打掉陈会宁拉扯谷草的手,尉迟山小这话说得真诚至极。

陈会宁看着他澄澈的眼神,心里有些动摇,正想着一阵风从破窗户漏进来,陈会宁立马松了手。

人言可畏比不上天寒地冻。

名节这种事情再来吧……

陈会宁见着那家伙合衣一裹便躺在北边床板上睡起来,再看看自己手里捏着的搪瓷杯子牙刷把子,瞬间觉得作为到农村广阔天地来锻炼红心的知青自己有几分的不合格了。倒是他这么的大开大合让人觉得符合这身份的气质。

门外边漆黑一片,只有房间里那个十五瓦的小灯泡发出昏黄的光来,却照不到一米开外,陈会宁舀了水蹲在小院边上开始洗漱。

这会儿夜静,听得见哗啦啦的水声,风过树林的簌簌声,天上虽没有月亮可几颗星子透亮得很。

第四回

天还没有亮那**就叫了起来,声音的嘹亮程度让陈会宁直接惊慌的睁开了眼睛。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脑子里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在什么地方,腿上的沉重感倒是让他感觉明显。

试着抬抬腿,那暖暖的软软的东西就横亘在自己腿上,陈会宁发昏的脑子突然就清醒了。这是青龙,使自己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地方……而这条横亘在自家腿上的东西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惯于造孽的尉迟山小。

“别动……”陈会宁还没有张开嘴来,他倒是不乐意了,一掌拍在自己的肚子上像是对待地富反坏右似得。

陈会宁一掌拍到他的脑袋上,没好气的说道:“你压着我了!”

“哎哟我的革命战友嘞,您就让我压压吧!”尉迟没睁开眼皮倒是双手又环上了陈会宁的腰,把他半撑着的身子死命往床板上压,“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您这样睡觉的,不辗转反侧就不安生是吧!您倒好扭来扭去舒坦了,可苦了我们这些一个被窝讨生活的了。”

尉迟一番诉苦声调下来,没听见陈会宁有什么响动,便接着说:“人这不是没法子么?只好把你给压踏实了才能讨个安生觉啊!你说这劳动人民睡个觉我容易么?”

“你……”陈会宁见他半天都没睁开眼来,又想起自己睡觉是不怎么老实,也就乖乖让他给重新压倒下去,嘴里就放了软话:“对不起……”

“别别别,咱俩什么交情啊嗯!再睡会儿……你怕这儿没有周扒皮是不是?”尉迟嘴边凑合着露出个满意的微笑,挪挪身子靠着会宁选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去。

陈会宁带着些歉意又躺下了,但怎么也睡不着了。

农村里**一叫那一天就开始了吧!各种各样的声音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汇合起来,渐渐成势。陈会宁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隔壁锅里咕嘟咕嘟煮开水的声音。天光也渐渐亮起来……迷迷糊糊着快要昏睡过去的当口上,一声清脆的叫骂声吓得俩人一起打了个颤。

“哪个有爹生没娘养野种偷我家稻草……”

这一声好比晴天里一个响霹雳,尉迟山小腾地跳起来,奔到破窗户眼儿蹲下十分专业的偷窥起来。这家伙一离开一阵凉意袭来,陈会宁裹了被子,看样子人家可要骂上些时候了。

“……你个断子绝孙十八代祖宗全烂坟头的王八蛋,早晚抓住批你个坏分子的大帽子带带,游街示众,扒光了衣裳浸猪笼……”

“哎哟,这小媳妇真毒……浸猪笼都能想出来!”尉迟山小觉着冷了,连蹦带跳的回到床上,毫不客气的从会宁手中抢过被子一角来盖上,“你说……她这得骂道什么时候才算消停?”说完对着自己的手心呵一口热气,天儿真冷。

“你有把握她不知道是你干的吗?”陈会宁只有一个脑袋在被子之外,他能想到的最坏结果就是在还没有被指派工作的时候被被人揪出来开批斗会。

“……”尉迟山小心中一寒,这事情倒是没有顾得上,那稻草要是一路上散落着不是直接引狼入室么!看来刚到这就犯了这么一个大错误啊……

这时候又传来一脆生生的声音,“小姑,不要骂了,多难听啊!”

“我偏不……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家里没男人是不是?是哪个王八蛋啊出来给老娘出来!”一开始的那位没有要停下的痕迹。

“小姑……做饭吧,我还要上学校呢!姑……”那小姑娘的声音又响起来,听上去是撒娇的调子,果然,这一招奏效,被唤作小姑的人立马没有声响,想是跑去做饭了。

陈会宁一把拉开被子,又一脚把尉迟山小踹下床去,“给人家还去!”说着就把床单被子什么的一打捆放一边,开始收拾床上的稻草。

“得得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现在还得加上一根草……”尉迟山小被突袭跌到地上,他揉着屁股爬起来嘴里不忘唠叨,“今晚上就冻死咱俩吧!反正啊见了马克思同志也好!跟他说说咱们祖国现在一片形势大好让他老人家在那边也高兴高兴……”

“……我们跟村支书说说看有其他的办法么?动手随便拿是不怎么好!”陈会宁抱上一抱稻草向门口走去,“你也抱一点,给人家还去!”

尉迟山小看他凛然正气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他就想起以前语文老头讲那个什么成语故事来,说是一人快饿死了,一特有钱的大地主扔点吃的给他,他死活说人家不尊重他,死也不吃,最后饿死来着的事儿,这陈会宁还真有点儿那个意思!尉迟山小伸伸腰甩甩胳膊,抱起了那堆稻草,还没转身就听见嘎吱一声门开了。

“果然是你们!”脆生生小丫头片子的声音,看来今天是不能全身而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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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你们还了!”小丫头十四五的模样,剪着齐耳短发,败了色的军装腰间扎着软塑料腰带,一副革命小将的标准打扮,“偷都偷了,还回去还有什么意思?”说完一伸手挡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陈会宁的去路。

“诶……这位小同志说得好!还什么嘛我们革命青年是一家嘛!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只要是有利于革命的咱们都可以贡献出来!”尉迟山小一看这陈会宁难堪重任一把把他拉了下来,自己迎敌向前。

哪知道人家小姑娘不吃这一套,娇笑一声后说道:“我姑可不像我这觉悟,我姑说了,要是让她逮到偷咱家稻草,她先刮他两个打耳光,再拧下他的耳朵来……”声音是越来越狰狞。

“再煮熟了剁成渣喂给猪吃是吧!哎哟……说罢,要您老保密得是个什么条件?”尉迟山小摸摸鼻尖,这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啊!他拿这招吓唬别人开裆裤小孩儿时候的风光日子一去不返了,现在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拿这一招糊弄,还得乖乖上当自动送上门去,再加上一个被唬得白了脸的革命战友作陪衬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红旗杂志一本!你们这些下乡的知青都有!”小姑娘下巴一抬手一伸。

“得……”尉迟山小认命似的点点头往屋里转了一圈又跑回来,双手一摊开笑着说:“这书我还真没有!姑奶奶您再给说个条件?”

“噗……”陈会宁笑了出来,尉迟山小那一脸奴颜婢膝样他才第一次见识而已。

“什么破知青,连本红旗都没有!”小丫头也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可嘴里还是笑骂着。

“哪,要不这样,我们想办法给您弄几本,搞不好还能给您几本‘□’, 保证您能在班上显摆一时,就是时间上要推一天两天,怎么样?”尉迟山小继续微笑攻势。

“一言为定!”小丫头一巴掌打在尉迟山小的手掌上。

尉迟山小见她要跑连忙拉住了道:“你可要把你姑姑照看好,要是让他知道了哥哥们这小命可就没法保了啊,小姑奶奶!”

“放心吧!”小姑娘嫣然一笑,“把这些散落稻草捡干净啊!”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陈会宁弯腰捡起那些零碎的稻草顺便问那小姑娘。

“春巧,他们都叫我巧丫,我晚上找你们拿书别忘啦!”说罢她蹦跳着就离开了。

望着巧丫远去的背影尉迟山小长叹道:“早知道红旗杂志这么大用处,我背什么铺盖卷,背一捆红旗杂志要什么有什么啊!会宁同志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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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对岸的那片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新开出的。早有些人或蹲或站的等在那里了。尉迟和陈会宁到的时候正赶上村支书说什么引得大家伙一阵大笑。等到他俩近了,人们就不笑了,得,尉迟山小算是看出来了,他们俩就是那是唯一的生面孔。

“叔儿!”尉迟凑上前去甜甜的向着村支书来上一声,周围又哄然大笑。

“看吧!我说我这多一个大侄子吧!你们都不信!这不来了么!”村支书把烟袋在大石头上磕了磕,把烟灰磕出来,接着说道:“这啊是到咱们青龙的小知青,寒宁道长就剩了这么两个加起来能顶半边天的小青年给我们!”

“叔儿,看您说的,昨天这么说吧是为了给那群小丫头片子留面子嘛,今天您还这样说不对了不是!打击了我们一颗赤红的心啊!”尉迟山小拉拉村支书的胳膊,面上一片为难,“要不然,今儿给你留这一群姑奶奶,这带石头的河滩地只有您们劳累咯!”

“看样子,小伙子你是准备出大力气的那个咯!”一位三十左右男子手搁在锄头把子上笑问道,这些上山下乡的小年轻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逗着真是好玩。

“也不能这么说,我呢实践上缺乏经验,理论上还可以的!学嘛!总会有顶上一个天的时候,是不是各位叔叔伯伯大哥大爷?”

“得,现在我们村儿的都是你亲戚了,你这小子真够精怪的!”村支书点上烟叶,一挥手喊道:“老少爷们,动手吧!”说完分给尉迟山小一把锄头嘱咐小心着挖,别让石头卷了边,又给了闷不吭声的陈会宁一个篾条框让他把尉迟翻出的石头拣出来装框后垒到岸边去。

尉迟山小拿着锄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学着别人的样子握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来了七八下却总是挖不到预定地方,毫无准头可言。

在一旁的陈会宁每见他往下落一次锄头,心都会咚咚大跳一次,哪有这样抡锄头的。旁边的村支书也不吭声只是哧哧的笑。

“尉迟山小,让我来!”眼看着人家已经把自己的任务地开出小半米远了,他们这儿还没有好好挖出几块,陈会宁一下子着急出了声。

“一边去,看着我都抡顺手了,你别来捣乱。”尉迟山小挥挥手,心想着你个闷葫芦能有我力气大!

陈会宁不理他一手握住锄头把子把锄头夺了过来,狠狠看了尉迟一眼,轻巧巧的抡起锄头,一锄下去,挖的那块泥比尉迟挖的三块加起来都大,然后又熟练的用锄头铁刃把子把那块大泥敲碎,弯下腰把里面的石头扔出来,所有动作连贯熟络而且还不像用了很大力气的样子。

“哎……这是个好把式!”村支书竖了个大拇指。

尉迟山小愣愣的的看着陈会宁,半晌说了句:“看不出会宁同志你心灵手巧啊!”

“闭嘴吧你!”陈会宁横他一眼,“还不快捡石头!”

“听命!”尉迟山小作个揖屁颠屁颠的捡起石头来,还不忘说一句:“待会儿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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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伙默默的劳作着,村支书稳不住了,吼着:“今天来了两个小青年就都不放屁啦!给我唱起来!”

大家笑过一阵,刚才说话招惹尉迟的汉子扯开了嗓子:“在屋里莫事干,上街买本皇历看。看个日子上茶山 ,翻一翻看一看,一看看到三月三。三月初三上茶山 ,黄柏树紫柏丫,背起包包到姐家。不觉拢了姐家下 ,一来约姐上茶山,二来问妹仓盘餐,不知喜欢不喜欢……”唱到一半调子陡然升了上去,大家伙便一起唱了起来。尉迟山小觉着这个词有意思,便站着不动了专心的聆听,却发现大家伙都没有停的样子,单自己一脸资本主义享受艺术的表情立着,再看那正儿八经搞艺术的陈会宁……他竟和人家一起唱着。

“喂,你会唱这个?”尉迟山小没见识的问过去。

“上茶山,我爸教过我。”陈会宁微微一笑说道。

尉迟山小这下子打心眼里觉得这个陈会宁真是不简单。

这长长的‘上茶山’还没有唱完,天公就变了脸,哗啦啦雨就扑腾了下来,只好收工了事。

第五回

连着干了小十天那片河滩地总算是有了形。尉迟山小这下子真是知道了什么叫累。以前北京城里耍混的时候,在外面一天打三场架回到家里还能三遍忠字舞不带消停跳完不喘气儿不面红啊,现在哪儿行哇,一回这保管室往床板上一倒,连眼皮都懒得抬。龙精虎猛的尉迟山小已是过往了啊!

“会宁……会宁……哥哥这胳膊酸的快化了,你做饭去……明儿我连着做两天六顿饭怎么样?”尉迟山小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儿摸上边上陈会宁的腰身,扯着那衣角抖的那叫一个心酸。

陈会宁叹口气把脸撇到一边,“滚……”这话尉迟山小已经说了十好几次了,就没有兑现过。陈会宁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相信他。

“唉……你就不怕哥哥这发酸的小胳膊点个火都要三小时……?”陈会宁那心软的就像是当年的新棉花,多说两句怎么都成,“你瞧瞧啊……会宁同志,抬不起来啦!”

陈会宁撑着墙壁坐起身来,一脚揣在尉迟山小的屁股墩上,“懒、馋、刁……你什么都占齐啦!”骂归骂,打归打,陈会宁还是认命的起身做饭,要真跟他较真,饿肚子的可是两个人。

听着陈会宁往外的脚步声尉迟疲惫且无耻的笑了,嘴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哼哼上了小酸曲儿,心里寻思着那天还得缠着陈会宁再教上两首。虽说陈会宁越来越不想给自己好脸色看,可死缠烂打之下每日尚可讨得几句真言。想到这些尉迟山小就一阵心酸,遥望那半山腰的子虚观所在,想着那掉进肉窝的沈少游这时一定过着西门庆这个地主阶级典型代表的好日子,忍不住半夜里就磨起了白森森的牙。第二日一早人家陈会宁端端正正站在床前慰问他,“柴火堆里有些上好的楠木,要不要给你削一根来磨牙?免得自己牙齿受损划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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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晚上起的霜早上化了能把柴火打湿了。自从和巧丫混熟以后他们点火的柴花都是人家送来的。巧丫的姑姑早死了丈夫又没有一儿半子被婆家撵了回来,没过上几年娘家人儿也没光了,剩下巧丫一个跟着过,也就没有了再嫁的心,一门心思要把这侄女给养出来。平时可是凶悍了些,可对他们这俩小知青还是挺好的,时不时送两颗菜什么的,让那没心没肺的尉迟山小也挺暖心窝子的,更别说陈会宁了。

这会儿刚拿出火柴划拉了还没点上,门口一声啪嗒,准是巧丫没错。陈会宁抬头,巧丫一脸泥污、喘着粗气就冲了进来。

“会……会宁哥!”巧丫吞吞口水盯着陈会宁,眼睛里的惶恐陈会宁看得一清二楚。手里拎着的大皮箱也是脏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巧丫怎么了?”陈会宁顺手拿起边上的洗脸帕子给巧丫搽脸。这丫头今天却不怎么领情,一把打开陈会宁的双手,扔下皮箱,结结巴巴说道:“救、救救人……”嘴里反反复复就这两个字,陈会宁心里咯噔一下,兴许是出大事了。

慌忙着扔下手里的洗脸帕冲进他们的宿舍,跟尉迟山小说了一句‘跟巧丫去救人’自己就转身跟着巧丫跑出去了。

躺床上正在为自己今天又蒙混过光可以偷懒高兴的尉迟山小被他这么一喊,猛地就从床上跳起来,抄上外套衣裳,边套鞋子边朝外面跑去。

冬天里太阳一下山这雾气就起了。像今天这样的拖长了工时再回家基本上外面就是天地一笼统什么也看不见了。巧丫长年在这田垄上玩耍,往日里跑起来那是一个顺畅,今天却跌跌撞撞的,陈会宁不时的还要伸手扶住她,就这样这丫头还哭出声来,抽抽噎噎的听的陈会宁心紧。

尉迟山小出得门来已经只能看见那俩人的模糊黑影了,也不管鞋带有没有拴好,玩命往前窜去。这个陈会宁闷葫芦,难得听他那么快的说句话来,亏得他尉迟山小脑筋灵活换成那谁还只不定听得懂没有呢!这祖国山河一片红的好日子谁他娘的还会遭个血光灾啊!

“陈会宁,你小子慢点儿,等等我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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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也当自己是北京城里来的皇城子弟,骑着自行车到处惹事生非的事儿没少干过,打架斗殴也不含糊。可他今天看见这么个人儿,心里确实给吓了一跳。

狭窄的灌溉河沟里躺着一人儿,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楚了,满脸的泥泞,就一双眼睛因为有眼镜儿还能反点光出来,身子底下一汪的血水。这灌溉渠也就春耕一季用用,平时里都是干的,现在这人躺的这块全是血都能淌了。尉迟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哥们儿没救了’。

陈会宁嗓子眼发干,他没有见过这么吓人的场景,心里想着救人要紧,赶紧的跳下干涸的河沟双手搂住那人的肩头,头也不抬说道:“帮忙!”

尉迟山小也蹲下身子去,把那人的眼镜摘了下来,对着陈会宁道:“别动!你想他死得更快是不是?”

尉迟山小这么一说陈会宁反应过来,低下头在他身上找着伤口,止血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一路寻下去,左边大腿上拇指粗细的伤口两搾来长,血流如注。动脉伤了,陈会宁搂着他肩头的手紧了紧,缓缓的回头看向尉迟山小,可天色太暗。

“哥们儿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兄弟帮你!”边说他边把那人脸上的泥给拨开去。

“书……书,藏好……”那人当真的说出几个字来,“藏好……藏……”

“哥们儿放心,给你藏!”尉迟山小声音极大。

“放心。”陈会宁附和着,刚说完那人在他臂弯里的肩头一松,他觉得轻飘飘的,这人便没有了……小时候听老人说人一死就会变轻,那是因为魂魄被小鬼儿拿了去,管他什么封建迷信四旧糟粕,今天陈会宁,信了。

一听他两人的言语 “哇……”的一声巧丫放声哭了出来,“老师,老师……”直扑道那人身上嚎了起来。

这人陈会宁和尉迟山小不认识,这么一听理出些头绪来。这时候南边儿路尽头透出些火光和人声儿来,巧丫这儿嚎着,两人一看这真是没法了。一边一人架起巧丫往树林子里窜去。这三个人围着一死人,再来一群人给看见说得清楚么!还有临出门看见门前有一脏皮箱子,多半就是这人让藏的。不能再走田垄回去了,一整的平地,虽说雾大也有被瞧见的可能。

三人在小树林子奔命穿行,尉迟山小走的非常辛苦,脸上火辣辣的疼,去你娘的准是被小树枝划出口子了。那边陈会宁一言不发,渐渐的尉迟山小竟觉得自己是被他带着跑的,这陈会宁看不出来逃跑还挺在行的。“巧丫,别哭了!”这丫头嗓门儿可大别把人招来。

“死了……呜呜呜呜……”

尉迟山小松开陈会宁,一把抱着巧丫双肩压低声音说道:“是死了,死了就活不过来了,哭有屁用。你老师让你做的事儿你还没做是吧!我跟你说傻丫头片子,要是这事再做不成,你老是可就白死了!啊?明白没?”

巧丫像是明白了,横着袖子往脸上一抹,收了声儿,猛地往前冲去。尉迟山小拉着陈会宁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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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他们住的保管室,那箱子还在。巧丫这会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慌乱,一把提起那个大皮箱子就往外走。尉迟山小拉住她,“小姑奶奶,你这是藏哪儿?”这天色这么暗,这丫头再出去尉迟山小一点也不放心。

“我把这箱子书藏了!不能让他们抄了去!”

“你这一出去刚好撞上他们!”陈会宁蹲在巧丫身边,指指远处田野那一片光,八成是那一群人往回走了。

“我求求你姑奶奶,你把书搁我们俩这儿。你和你老师一块被他们追的?”尉迟山小心里想着可千万别有这姑奶奶什么事儿!

巧丫点点头。

尉迟山小差点没背过去,这不是革命小将吗?怎么又反上了?

“我老师说了,这是宝!不能让他们拿去烧了!我看了,写得可好了,真的!山小哥,你陪我把它藏了!走、走……”

“好巧丫,你听哥说,他们知道你是吧!哥现在就不能跟你一块儿去藏!”

“你不讲义气!”小丫头一把甩开尉迟山小的手。

陈会宁把刚才扔地上的洗脸帕捡起来,抖抖土拉过巧丫的手擦起来,“你山小哥的意思是现在他们满世界的找你,再去藏书不是相当于自动送上门去吗?你先把书藏我们这儿,回家去,就算被他们找到了给他们来个一问三不知也好打发不是?过几天我们再藏书那就更安全了!”

“对对对,就会宁说的这个意思。等他们来了,你还可以一口反咬,闹他个天昏地暗的不是?”

陈会宁拿眼蹬尉迟山小,教些什么!

巧丫一偏头,回过味儿来,“那你们给我藏好了,不许当叛徒!”

“不会不会!”俩人满口应了。

“好,我这就回去,跟他们拼了我!”巧丫好容易把皮箱子松开了,尉迟山小见了赶紧山前接过来。

陈会宁见巧丫的脸色,想要再开□代几句被尉迟山小使眼色给制住了,巧丫这时候奔出门去,几下不见了人影。

尉迟山小开口道:“你再交代几句,人就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藏哪?”陈会宁直接讲重点。

“那儿!”尉迟山小早想好了,这保管室里有不少烂了的农具,由于是集体的,也没有谁敢说烂了就扔,于是都堆放在西北角里,一人多高了,把那些东西扒开,把这个箱子填进去,再掩盖上神不知鬼不觉了。他们只有可能把巧丫家翻个底朝天,犯不着查他们这两个小知青不是?

陈会宁径直走过去开始把那些家伙什移开,尉迟山小见了赶紧的拉开他说:“会宁同志,这种既不光明又不正大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做吧!你老人家那双洁白如玉的小手还是做饭要紧!我这儿饿的已经前胸贴后背了啊!”

陈会宁不搭理他,一心想着赶快把这箱子给藏好。尉迟山小见人家压根就没有听他话的意思,赶紧的屁颠屁颠冲上去动手帮忙。再不说一个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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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蹿的老高,锅盖可盖不住大米饭香。等到那一阵白气冲到烧火的陈会宁脸上,陈会宁才觉着自己的胃已经咕咕作响了。对面的尉迟山小歪戴着黄呢子军帽,一双手在盆里来来回回的捣腾,过了一会,就听见笃笃笃的声响,连续的很有节奏感,原来这家伙有着很不错的刀工。

“得,知道会宁同志您不乐意了,受惊吓了!今儿你山小哥哥亲自下厨!”

嬉皮笑脸说了这话他就把帽子歪带,挽了袖子当真做起饭来。刚才那一出后陈会宁心口拔凉,看见他忙活着饭食心口总算有了点热气。

“尉迟山小,那人真的死了?”拨了拨火,陈会宁死盯着火苗细声问道。

“嗯。”尉迟山小哼哼一声算是回答。

“哦。”陈会宁听了这样敷衍的回答也没有什么不高兴,乖乖的也回了一个字,认命烧火。

转过头去找了一把上好的柴火再回头,尉迟山小一张大脸出现在他鼻尖,吓得他当下往后一仰,嘴里叫出声来。

尉迟山小一把把他抱进怀里,拍拍后背,嘴里说道:“哎哟哟,我们小会宁吓找了,来来来山小哥哥抱抱,不怕不怕啊!要不要捏捏耳朵坠子?”

陈会宁腰杆一僵,手里的上好柴火抽上尉迟山小的腰,咬牙切齿道:“滚!”那家伙吃痛才嬉皮笑脸的又跑到土灶对面,把米饭铲起来,涮锅炒菜。

尉迟山小一边炒菜一边偷瞄陈会宁,见他还紧绷着一张脸,正形的说道:“吃过饭给那人给拉上一曲,送送他!”

“嗯。”

6-10

第六回

对面端着碗的尉迟山小本来吃饭的地方是在土灶边上,听见了吵杂的响动往门边移动了半米。随着那厢边声音越来越大他老人家移动的距离也越来越长。双眼贼溜溜的直往那边瞧,碗里的饭是半天也没有咽下去一口。

陈会宁手里的筷子直痒痒,真想照着他的脑瓜给一下,这家伙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吃个饭搞这么多事情。把最后一口饭吃进嘴里,陈会宁用瓜瓢舀水把碗冲洗干净。走过尉迟山小面前道:“要凑热闹,赶紧吃饭。”

尉迟山小满眼兴奋,搁下碗说道:“会宁同志深知我意啊!”麻利的放下碗筷,抱住陈会宁的手臂就把人往巧丫家院子拖去。陈会宁几番挣扎,愣是没有能摆脱他。气鼓鼓的一脚踩在尉迟山小脚尖上这才出了口气。那小子边叫边跳,嘴里直骂陈会宁毒辣,十分的毒辣,简直就是渣滓洞白公馆里的国军特务。

陈会宁不搭理他,实际上他心里十分的惦记巧丫。

巧丫说那伙人知道她和他的老师一块,那么人家是清楚的。只是人家现在没有‘赃物’,就要看大家怎么个胡搅蛮缠法才能脱身了。又试着把身边这缠人的家伙挣脱开,再次无功而返,看他一副精神头儿,陈会宁知道这件事情缺了他还真不行。

土墙裂了两指来宽的缝子,尉迟山小怎么能放弃这个探看敌情的机会,熟练的拖着陈会宁毛腰子瞅了起来。

巧丫家院子灯火通红。举着火把的人粗粗一数有十好几位,一看陈会宁和尉迟山下脱了下巴。这群小子大的顶多十五六,小的怎么看也只有十一二的样子。冲着巧丫家门口叫叫嚷嚷,只见巧丫姑姑一人当先手上两把菜刀驾着,冷着个脸一句也不说就狠狠把他们盯着,这群半大小子楞没有一个赶上前去。

两人互看一眼心里有了底。这些家伙都是新起的武斗派,不敢跟高中派系斗又想出头,就拿自己老师斗起扬名。估计十有□都是巧丫认识的人。

“会宁同志你往边上去,看山小哥哥今日把他们全都料理了!”身边的人倏地松开了手来上这么一句,陈会宁满是惊讶,嘴里不留德的冷哼一句:“少装神弄鬼的。”

“装神弄鬼?党给我智慧党给我胆,万水千山只等闲,莫说是这几个小东西了,就是来他个百万雄师山小哥哥拿下也不费吹灰之力!”越说越来劲儿的尉迟山小说着一脚就踹开了巧丫家厚实的木板门。

“你们这谁说话算数来着?”尉迟山小大喝一声所有火把、电筒全招呼到他身上来,照出他一脸的戾气相来,“得得得,干嘛呢?”

见尉迟山小一脸狠样,人群中闪出一个姑娘来脚蹬大马靴,腰扎武装带,一头短发乌黑油亮,要不是那凌厉的能在人身上剜出个洞来的眼光还蛮漂亮的。

“我说了算。”

“呵,挺不错呀!”尉迟山小那一双贼眼在人家姑娘身上溜达,摸着下巴围着人家绕了一圈又一圈。陈会宁见他这模样,心里一阵抽抽,十分的想要噗一声笑出来。

“你们这儿斗谁呢?也不跟我们村上打个招呼,说来就来了?”尉迟山小继续装。

“你又是谁?”小姑娘也不是被吓唬大的,眼神一反,问了过来。

“村上武装队的。那个,会宁啊那个咱们队上的人出门了吗?”

陈会宁心领神会从暗处站到亮处来,也冷这个脸道:“到曹家了。马上过来。”

“别吓唬我……”小姑娘往前一步,鼻尖差点顶到尉迟山小的下巴。

“别别,谁敢吓唬您啊姑奶奶。哥哥也不多说,村头灌溉渠里的死人怕是你们干的吧?说了多少次了要文斗不要武斗,还闹出人命!”

“不、不……是我们!”人群里又闪出一个男孩来手里拿着火把,照出脸色发白,话一说完就被那姑娘一瞪眼给轰退了去。

“怎么不是你们!就是你们把老师害死的!你们这全没心没肝的王八蛋!”巧丫姑奶奶就这么从屋里窜了出来,“刘雪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烂女人!”巧丫姑姑意见这位尊神赶忙的架住她,瞧她的架势似乎要跟人拼命似得。

“我还当你装乌龟再也不出脑袋了呢!”被叫做刘雪云的短发女孩也不甘示弱,“把那箱子反动书交出来吧!”

“什么书!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少血口喷人!”巧丫此话一出,陈会宁拧了眉头,这丫头把尉迟山小的话可听进心里去了,“你公报私仇,煽动同学们私斗老师,把他害死了却诬告他私藏反动书籍!你们这群傻蛋,全被他骗了!”

“全部给我蹲墙角去!”尉迟山小大手一挥,陈会宁立马的把院角的青砖给他放到手心上。

“挑最下面的、最湿的。万一要耍狠砸脑门上断开也容易点儿啊!”临进院前尉迟山小这样交待的,陈会宁哪敢怠慢。

“别给哥哥添麻烦啊,哥哥最不想动刀动抢了。早说了不许私斗,闹出人命了还!没有王法了还?”尉迟山小一块板砖在这拨少年的鼻尖一一划过,一个个大气儿不敢出全部顺着墙根儿站好了,“闹到咱们春巧家了啊,知道春巧家怎么回事儿吗?男人都死光了,全都为革命的,烈、士、之、家!爹,死在解放新疆的的路上,俩哥哥,朝鲜战场,上甘岭,胆子大呀,闹到我们村来了!”尉迟山小来劲儿了。

“孬种!”小姑娘把那些被尉迟山小吓唬住的男孩儿用这两个字打了总结,回过头来盯着尉迟山小和陈会宁道:“她就是有书,反动书,全是外国小说,资本主义低级趣味的书!我要搜!”

“行啊!捉贼捉赃捉奸拿双,你去!不过,革命女将同志,话说回来,要是没有你可得跟着哥哥武装部走一趟!”尉迟山小抖着个腿,盯着人家皮笑肉不笑。

“搜个屁啊!咱春巧家要是有反动书籍咱们一个村儿都带走得了!”

浑然天成的脏话一句,沈少游同志从天而降,后面还跟着大队人马,呼啦啦的就沾满了整个院子。“我说妹子,你这不行啊!逮住咱们村有名的烈士之家搞斗争,这个不说你个向我党坚定的革命群众猖狂进攻都说不过去啊!是不是啊同志们?”

“那是。”“就是”“当然啊!”

这样的回答此起彼落,闹得墙根儿一顺溜的少年个个睁大了惶恐的大眼睛。

“我们……没、没……”其中一个男孩结结巴巴张开了口。

“没没没,没有你喔能搞出人命是不是?没有向党进攻是不是?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被人蒙蔽了是不是?”尉迟山小对着人家笑得那叫一个黄鼠狼给**拜年。

“是是是。”遇上人家孩子老实,一颗头点的跟小**啄米吃似得。

“的啦,你们也就是一个胁从,没事儿的走吧!主犯自己留下啊!”

那谁还敢留,这一院子的小青年少说也有二十个,他们哪是对手,一个个顺着墙角逃出院子去,不消会儿就只留下那刘雪云了。

“怎么,这么自觉啊!”峡姐推开沈少游和尉迟山小这俩流氓眼神的家伙,笑着对人家小姑娘问道。

刘雪云小姑娘见到自己力单势薄咬着嘴唇儿一言不发。

“听姐姐话,回家好好挣工分。跑出来瞎掺和什么呀!”说罢拍拍刘雪云的肩膀,被那姑娘毫不留情的躲开了去。巧丫见她和峡姐对上,跳过她姑的封锁,一耳光响亮亮的打在刘雪云脸上,狠狠的骂一句,“你不要脸!”

大家伙都是一愣,就看着巧丫一边大哭一边往地上坐了下去,“你个不要脸的死丫头!老师不喜欢你,你就把他害死了、害死了、害死了……”

这时候也听见刘雪云轻轻的抽噎声了,头发盖住了脸,谁也瞧不见她的表情。

再接下来,发现灌溉渠里死去多时男子的队长带着真正的革委会武装部来了,问清了情况带走了刘雪云,当然反动书籍事大,也把巧丫家抄了个底朝天,最终无功而返。

虽然陈会宁几次三番向着巧丫使眼色,可巧丫一句词儿也没有改,硬说是刘雪云诬陷老师,并用美色纠集一帮男同学私斗整死了老师。尉迟山小和沈少游这俩没心肺的还跟着符合,给人家姑娘扣上一顶‘美女蛇’的帽子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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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大家出马才摆平了这件事儿,巧丫姑姑非要留住大家吃吃才行。沈少游说巧丫她姑你别客气,他们是专门从山上下来打尉迟山小和陈会宁这两只土豪分田地的,您一个烈士之家的遗孤这么客气什么?

巧丫她姑噗嗤一声就笑了,边倒茶水边说他们家八代贫农,没人参军、没人入党,爹爹、哥哥全是病死的,跟‘烈士’俩字儿八竿子打不着,别净听尉迟山小瞎胡说。

一群姑娘全都笑着盯着尉迟山小说他一肚子坏水,把她们的陈会宁大兄弟都给教坏了。这样一说人家尉迟山小可不干了,站起身来,猛灌两口茶水开始喊冤:“好歹你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阶级姐妹啊,这话除了你们我还真犯不着跟别人说,真的。就你们陈会宁大兄弟的水平,压根儿就不用我教那肚子里的坏水都是咣当咣当的响啊!你们就是被他那小资产阶级文艺型的臭皮囊给迷惑了……”

峡姐听他这么一喊摇摇陈会宁的肩,笑着调侃他:“会宁,不会吧!你可是我们知青点儿最后的一颗红星了!其他的可都是些坏壳子!”

“嘿嘿嘿,峡姐峡姐,我知道昨天我说青青比你白来着,可你不用在这儿报复我吧!”沈少游一把扯开站着说话的尉迟山小露出半张脸来,“什么坏壳子啊!我沈少游这么长时间来可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啊!”

“……”陈会宁见他俩这人来疯的德性懒得说话了。倒是姑娘们越发的对尉迟山小的话题感兴趣。陈会宁言语不多,人长得俊,说实在的喜欢他的女知青不在少数,可无奈被尉迟山小这个魔王给耽搁在了山下,没有了近距离接触的可能,要想通过和他本人沟通,那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如今有人主动抖料,何乐不为呢?

“沈少游你给我闭嘴,尉迟山小大兄弟,你接着说!”也不知道是谁一声大嗓门儿直接把沈少游给灭了,把话语权直接交给了尉迟山小。

“嘿嘿~”尉迟山小得意的一笑,说了声:“少游兄弟对不住了,人家姑娘们想听我说!”

“切……”沈少游不齿,“奸人宵小,出卖自己一个被窝的战友来换取异性的关注,太奸人宵小了!不齿、不齿,沈某不齿!”

“……话说你们那玉树临风貌潘安的陈会宁大兄弟睡觉真是个惨不忍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炕上的阶级兄弟,被子一个人卷不说一晚上翻身好几十次,幸好我不是他媳妇哟,要不然早踢他下床了!”说着尉迟山小还掬了一捧劳苦大众的辛酸泪,逗得姑娘们花枝乱颤,连巧丫她姑都撒了手里的南瓜子儿。

“……”陈会宁闷头喝茶水,他到想看看他还能掰出什么瞎话来。

“……还有啊,一天夜里陈会宁同志非拉着我说要给我唱酸曲儿,你们知道他在行啊!那酸曲儿可带劲儿,比你们知道的带劲儿多啦!知道怎么唱的吗?山小哥哥给你们唱唱!”说罢尉迟山小清了清嗓子贼眉鼠眼的唱开了:“你要拉手手,我要亲口口,咱二人山圪崂崂里走……”

陈会宁一听这开头,差点没被茶水给呛死,这首曲儿是这个尉迟山小卷走了被子冷了他一个多钟头,才屈服他yín威下教唱的,这个无耻的家伙居然……

“你要亲口口,我要揣□,咱二人炕头头上走。 你要摸奶%头,我要揣板溜,咱二人被窝窝里走……”

四下里一阵寂静,尉迟山小相当满意,大家伙全被震住了。这时候陈会宁起身走人,一句话也没说。姑娘们却一改风向全部战到尉迟山小的对立面指责他低级趣味,当然见风使舵的沈少游这一次还是没有能够和自己哥们站在一起,他甚至起身相当失望的摇了摇头长叹道:“山小你丫这火候不对呀!”

当天夜里很多人听到村保管室那头一阵阵敲门声,一阵阵哀号。第二天开工,陈会宁依旧白白净净斯文的紧,那龙精虎猛的尉迟山小脸色发青,腿脚打颤全然那不如往日。知情者低声窃笑:咱青龙的冬天在屋外过不得啊!

第七回

巧丫过了好些日子才又来到保管室找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俩人。脸色不好自是不说,说话也是越来越yīn冷,完全没有了姑娘家的生气。

陈会宁端来茶水,道:“是茶厂送来的新茶。”

巧丫不端那茶水,冷不丁的哭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尉迟山小一下子扑腾起来,“别别别,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那‘美女蛇’有疯狂反扑了吧?你说你说,山小哥哥这儿带头再给你灭了他!”

“……”陈会宁一脚揣在尉迟山小腿上,啥话没说拖着巧丫出了保管室,来到外面宽阔的晒坝,找了个大大的稻草堆带着巧丫靠了下去。

“想说就说。”

“会宁哥!”巧丫那双大眼睛扑闪着泪光,说了三个字又呜呜呜呜的哭起来了。

听不到下文陈会宁心里大概猜出几分,这时候一抬眼尉迟山小那个高的身形已经在眼前了。他手里拿着装五节一号电池的手电筒,一束强光还不留情的就照到了自己和巧丫脸上。

“巧丫,你他娘的是不是心软了?”陈会宁把尉迟山小在门外关了一宿后,冷脸给了好几天。他尉迟山小也不是没有眼力劲儿的人,知道陈会宁气的是什么,自己主动上前检讨外带思想汇报。足足声情并茂的说了半个小时才得到陈会宁五个字的回答:“能补救最好。”

那晚上在外面冻着尉迟山小就有些后悔了。虽说这世道乱成这个样子,浑浑噩噩看不清楚前方,草菅人命的事情天天都有,自己确实参与其中又是另外一回事情。有仇必报的信条揣了好多年,没有人说过有什么不对。那天顺口说出的让巧丫‘反咬一口’也没有什么认真的思量,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巧丫在自己的‘教唆’下头也不回的就这么干了,冷风一激尉迟山真心觉得自家错了。

看看陈会宁盯着自己的眼睛目光清澈的紧,尉迟山小忍不住手电往他眼睛上一晃,谁知道对方就像已经预料到似得不慌不忙的闭了眼。尉迟山小心里失笑,老早觉得自己聪明的紧,早晚是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还处在水深火热中人民的正主儿,哪知道短短几个月同床共枕下来,人家会宁同志早把他摸得一清二楚了呀!

清清嗓子,尉迟山小拉着巧丫冰凉的吓人的手说道:“丫儿啊,这事怨哥,哥不该那么撺掇你,明天一早哥跟你一同去革委会,把这个事情说清楚。把你那同学给放出来,我听你姑说了正被关着呢!刘什么来着?”

“她有错!”巧丫眼泪一抹,开了口。陈会宁寻思着要说话了就是好事儿。

“是是是,可是,人嘛孰能无过。改了就是好同志嘛!那她错哪儿,你也教育教育哥?”接到陈会宁同志的眼色指示,尉迟山小继续开展思想交流活动。

“本来,我俩常找老师偷偷借书……”

尉迟山小借机拍上了马屁,“嗯嗯,看得出来咱么巧丫就是一饱读诗书之人啊!”

“一直都是两个人去两个人回的,有一天她说有事儿要先走,我就自己留下了挑了几本书也跟着离开了。可走到半道上发现文具盒落在老师家了,往回去拿。结果她正在老师家里呢!说些不害臊的话!我一听就吓着了,赶紧跑了回来。”

“巧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听了墙角就烂在肚子里呀!”

“我还没说完呢!”巧丫不客气的拉住尉迟山小的衣袖差眼泪儿水,“隔天她就对我说了老师的好多坏话,我就觉得她不对,就说‘就算老师拒绝了你你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姑娘就翻脸了是吧?”尉迟山小扯回自己的袖子,赶紧的往身后背去,免得再遭毒手。

“嗯……放学后我去还书,她就带着人来了,说老师这里有黑书,我和老师就带着书开始逃……”

“老师怎么受的伤?”陈会宁开口,这才是重点。

“逃跑的时候老师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是那个没收拾的把锄头扔在那里,老师正好撞在刃口上……”

“现在就去说清楚!”陈会宁站了起来,“已经枉了一条人命,不能再搭上一条。”

“晚了……她已经……没了……是我害死她的,会宁哥,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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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心急火燎的巧丫姑姑赶来把人带走了。留下他两人呆谷垛上傻坐,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尉迟山小咬着嘴唇怎么也感觉不到疼,他愧疚极了,甚至觉得自己的双手真的染上了鲜血。

“会宁,我错了……我真错了!”

尉迟山小扯着自己头发,嘴巴里喃喃着。陈会宁还是那副冷面的样子,一言不答,站起身来往屋里去,一会儿人又出来了手里提着二胡。

打从到这儿住下后,陈会宁就再也没有拉过二胡。直直的站在尉迟山小面前把二胡顶在在腰间,手腕一抖,调子便淌了出来。

曲子……凉飕飕的,凉的人心里起冰疙瘩。

尉迟山小就这么听着,听的一背的汗毛全部都倒立起来,末了,陈会宁收了弓弦,问道:“冷吗?”

尉迟山小赶紧点头。

“冷就回屋吧!”说罢伸出手来,尉迟山小揉揉冻得有些红的鼻子头,毫不客气的握住那双手,借力站起身后又是一副战天斗地的豪情模样,“这曲子真是不喜庆啊!以后别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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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好事儿自己偷着乐,祸事儿大家一块儿扛’的尉迟山小理论,在青龙某个春风刮的很是料峭的夜里,两人扛着一箱子黑书往山上茶厂转移。

虽说是茶厂,其实就是一座道观。推翻一切牛鬼蛇神以后,人民公社直接把它变成了茶厂。本来说要把太上老君什么的狗头统统砸烂,可是党委书记家代代都是十里八乡的有名的泥塑匠,这座子虚观更是祖宗们留下来的,此时不擅用职权什么时候用才好?

因此咱们子虚观的大小神仙头蒙红布,面上盖着主席画像,案上供着红宝书,早中晚三炷香在沈少游的怂恿下又死灰复燃了起来。大家伙吃完饭到这大殿里两排坐着,读读社论看看红旗,说说今日见闻,抖落点往昔笑话,临走了回宿舍前在主席相前深深鞠躬插上一炷香,可不比跳个忠字舞诚心兼省事儿多了。

当尉迟山小和陈会宁爬山涉水到达的时候沈少游真把姑娘们逗的花枝乱颤,一看来了这俩哥们儿,心里一沉,“娘的,终是看不惯哥们一人奔向社会主义是吧!也不怕山高水深摔了哟!”话说的可以酸掉一口牙。

陈会宁打开书箱子,尉迟山小兼任解说,一分钟之内这件事情被从头到尾讲了清楚。

“烧掉还是留下?”

陈会宁总是喜欢一句直捣黄龙。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眼角眉梢意味不明。

吱一声那挂着的主席像像窗帘一样被人拉拢了去,众人一回头,寒宁道长笑的温暖如春风。

“留下!”众口一词,不约而同。

沈少游为了团结组织当下制订了借书公约,还请寒宁道长带着在子虚观(现称青龙人民茶厂)里转了一大圈寻求一个藏书的好所在。最后,这些黑书全被藏进了三清尊神像背后的暗门里。

“你们这儿整个就是一个藏污纳垢之所啊!一个个的,干了坏事儿还这么高兴,全部都是反动分子!”尉迟山小像个老太爷似得的躺在太师椅中,看着一群人进进出出那扇小暗门,相当惋惜的对寒宁道长说道。那地方太小,一次只能进去两三个人,这队伍的庞大都足以假装革委会武装部了,自然轮换起来有的等。

寒宁道长轻轻喝了口茶对于尉迟山小的指责拒不回答,转话题问道:“还有粮吗?”

“还能吃两顿!”陈会宁难得接话。

“啊?!”尉迟山小跳了起来,他老人家双手不沾阳春水哪里知道当家的事情,“难道是因为常常吃干饭的缘故?”

寒宁道长和陈会宁双双点头。

“也没有人说给知青的口粮是以煮稀饭来衡量的啊!”尉迟山小怒了,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肚子饿得呱呱呱。

“所以嘛,我们正商量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呢!”沈少游从花丛中溜了回来。

“怎么个丰衣足食法?”这俩坏痞子一碰头准没有好事儿,“让你勾引人家小媳妇骗人粮仓里的粮?”

“切,那也得让陈会宁去做这个牺牲!”

“重点?”

“打狗!”

“肉?”

“肉!”

“就这么定了!”

“山小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尉迟山小和沈少游勾肩搭背往凳子上一站,大声嚷嚷道:“战友们,为了庆祝我们这个黑书同盟的成立,我们决定给大家打个牙祭!明天夜里大殿请早,有肉吃!”说完把旁边陈会宁一把拉拢来,成为三人组。由于陈会宁的加入,他们的信誉度一下子就上到了无人能企及的高度。

大家伙对于‘肉’的热情从掌声的热烈中就可以窥见一斑,几乎可以确定,这帮小知青全部都处于断粮的危机之中了。

陈会宁知道是骑虎难下了,回头问还沐浴在掌声中的两人,“是炖狗肉?”

“嗯嗯嗯……”尉迟山小心不在焉的点头。

“葱姜蒜香料我去想办法,狗肉就拜托你们了!”陈会宁面无表情说。

“陈会宁……你可知道你现在是在做逃兵!”

“知道。”

“是很可耻的!”尉迟山小再补上一句。

“可耻没关系,自从认识你以后已经习惯可耻了!”继续面无表情。

“噗……”沈少游的不够朋友从这声笑中更加确定了。

第八回

狗儿家家有,对于要向谁家的狗儿下手到成了最大的问题。

“魏主任家的彪子!”

最后被拍板的这条狗儿身强体壮,多亏了魏主任家疯丫头的照顾,自己吃的不够都要给狗儿吃,因此看起来要比其他家的狗肥了不少。

但最主要的原因,就陈会宁的短暂思考得出的结论是这家主人的不招人待见。魏主任三番五次的找知青们的麻烦是最主要的原因。

沈少游刚一上山,还没有来得及把半导体组装起来听听莫斯科电台,所有零件就被魏主任收刮干净直接补贴了广播室那帮龟孙子。就连村支书带着大家在河滩地干活没事吼两句山歌也要被魏主任冠上思想作风不正派的帽子,搞得大家一看见她来就闭口不言,把劳动的热烈场面直接冷却了下来。峡姐他们也没有少受他的苛责,辫子上绑跟红绳子她一定会亲自动手把它扯下来才算。一天到晚板着脸,一思想汇报就开始大声的宣读对于知青们的种种不满。经历了魏主任这么久的打压,终于找到了一个泄愤的出口,做起来绝对顺手。

连接着下了好几场雪,天已经到了极冷的时候。

尉迟山小为了捕捉彪子是煞费苦心,还做了场实验才善罢甘休。临睡前把一盆水小心翼翼的倒在了晒坝上,再把电线放在水中。为了不让水流干没冻上电线,还刨了个小坑后才把电线放进去泡着。弄完这些回来转进被窝尉迟山小一身冰凉。

他一双大眼楚楚可怜的盯着床对面抱着《约翰·克里斯多夫》第一卷的陈会宁。

对于他视线的瞩目陈会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会非常的敏锐的感觉到。现在尉迟山小那双大灯泡似地眼睛散发出来的意思太明显了。

“一块睡吧!”

当尉迟山小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陈会宁还着实在心里觉着这孩子脑子真好用。一人一床被子,两人一起睡的话就是两床被子,还可以相互取暖。实心眼的就答应了。后来就发生了某思想作风非常不正派的人卷走被子逼着他教唱小酸曲儿的事情。

陈会宁吃一堑长一智宁愿自己夜里在薄被子里瑟瑟发抖,也不要和这个臭小子进行什么‘暖被窝’行动。

现在又来,他哪会再上当。

尉迟山小见装可怜这一招不管用,直接爬到人家陈会宁大腿上说道:“我们身处一个悲剧性的时代,所以我们才不愿与它同台大话凄凉。浩荡灾难席卷而来,我们站在废墟上,开始重新建立小小的新容身之所,养育新的小小的希望。这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工程,没有通向未来的平坦大道,可我们还是迂回前行,或者翻越高山峻岭坎坷崎岖。因为我们总得继续生活,不管天地如何变迁……”深情并茂的朗诵着实惊讶了陈会宁。

朗诵的有多好倒是其次,重要的是这个家伙居然可以把《约翰·克里斯多夫》的开卷背的如此纯熟。

看出陈会宁的惊讶后,尉迟山小相当得意的说道:“怎么样,厉害吧?”

陈会宁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那是……初中时我尉迟山小可是有名的文学青年,你就说吧,你知道的什么文学名著就没有我没看过的!我告诉你,就我家没有被抄家之前那书柜,乖乖,大的吓死你哟!横着数过去光书柜门都是十好几扇,干脆我给你讲算了,这约翰·克里斯多夫那可叫一个长呀……会宁同志!”当尉迟山小说完这段话后人已经成功的钻进了陈会宁暖烘烘的被窝,自己那床军用被子也已经服帖的盖在两人身上。

尉迟山小心中窃喜,打入成功。

当陈会宁发现和这个家伙睡在一起时已经天大亮了。支书正在广播里喊着开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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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宁道长该不会是观世音下凡吧?”看着沈少游神气活现的出现在他们的劳动场地,尉迟山小不由得感叹。寒宁道长作为茶厂的直接领导人,作为我村我党培育出的第一代红色道士,可是相当开明啊!

“那是。寒宁道长说什么锅呀柴呀都准备好了,待会他就把刀磨好,让我们三下午收工后早点带着‘东西’来,不但放我一天假,还算一个工分!”

“……”陈会宁完全觉得这个主意的幕后操纵者绝对是动了‘肉’心的寒宁道长。

一看得力助手已经到了,尉迟山小也不想耽误,凑上陈会宁的耳边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正上工的时候,村子里没人呢!”

陈会宁还没说话呢,那尉迟山小就抱着肚子躺在地上嗷嗷叫着滚开了。

“哎哟,支书啊我们山小这病又犯了,我们俩把他抬回去吃药!”沈少游一脸的急切,像是自家老娘病倒了似得。

“这什么病啊,说嚎就嚎上了?”村支书磕磕烟锅子,没整明白。

“别呀,你别整明白了。山小这病他们家的人都琢磨了十好几年了,年年发病,就是不知道原因。北京、上海大医院跑遍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大和尚给看看,什么也没说给了一大包药,摇摇头就走了,我们都以为要给这小子准备棺材板儿了,谁知道那药一吃,嘿,又活过来了。这下好了只要吃药保管一年。这不,又犯上了!会宁,搭把手,把他抬回去!”

沈少游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终于抬着人在大家伙儿疑惑的目光中往保管室跑去。

尉迟山小一边敬业的嚎叫着,一边停下来小声的骂着沈少游,“你他娘的才准备棺材板儿呢!你小子找个理由怎么次次不离死呢啊?”

“哥们儿这不是没有你脑子活嘛!再说了,咱们贫下中农什么都捐国家了不就怕个生老病死吗?你没发现哥们回回都能说过去吗?”

“□丫的,下次给我吉祥点,啊……疼啊……哎哟……”

“别嚎了,都到了!”陈会宁一松手,尉迟山小差点摔在冻得硬邦邦的晒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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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陈会宁手里拿着一把石头子儿,非常的的不情愿。

“要不你来按电门儿或者把彪子背上山?”尉迟山小笑着把其他事情告诉陈会宁。

这两件事儿更见危险!陈会宁气结,慢吞吞的往魏主任家去。

魏主任家房子就在晒坝的另一边,直线距离三十米不到。陈会宁现在要做的是,把肥头大耳的彪子引导晒坝来。昨天夜里尉迟山小起来泼了好几次水,晒坝中间已经冻起了厚厚的冰。电线也顺利的和这个小小的‘冰盖’连接上了。只要彪子一踏上‘冰盖’那边电门一按下,彪子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魏主任这时候正带着‘妇女突击队’战斗在后山的梯田上,她家的门虚掩着,村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大白天的还关什么门呀!

彪子正在院子里转悠着呢!那身形那腿,拿尉迟山小的话来说的话:“整个一条资本主义狗!”

陈会宁一颗石子儿扔进魏主任家院子里,磕在青石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那彪子果然是精神抖擞的望着这边狂吠起来。陈会宁再接再砺,眼看着身形硕大的彪子就要出院门儿了。天可怜见的,这时候魏主任家的枣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他们家那远近闻名的疯丫头跑了出来。

“彪子,吃饭!”疯丫头乐呵呵的,嘴角就没有合上过。

眼见着就要出门的彪子二话不说立马掉头往疯丫头那边去了。陈会宁兀自思量这下子要把彪子再引出来可就难了。管他娘的,一不做二不休。陈会宁将手中的大把石子儿隔墙全部扔了进去,就听得噼噼啪啪一阵乱响,那跋扈惯了的彪子一声低吼双爪挠地跟着跑了出来。

陈会宁玩儿命的往晒坝跑去。他脑子里总想着自己怕是跟着尉迟山小混久了,思想上终于和他同步了一次。混账到这种地步了。

还来不及想到自己的行为是可耻的,就已经跑过晒坝“埋伏圈”。只听得彪子一声啊呜,便松了脚步单手撑着晒坝边的歪脖子麻柳树喘气,一回头就看见那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已经把彪子装进麻布口袋往子虚观撤退。

“会宁,快!”尉迟山小打着手势。

陈会宁刚才是跑的猛烈了,这会儿压根儿就没了力气,摆摆手,哑声道:“你们先走,我稍后就到!”

那俩家伙点头,沈少游收拾了电线电门儿也跟着往山上撤退。留下陈会宁一个喘粗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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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俩一走,陈会宁一屁股坐到地上,正消停着那疯丫头却从小道上走了过来。一边走着,一边喊着彪子。

陈会宁看见了,脸上不觉就红了去,连想着躲开去。谁知道疯丫头已经看见了他,飞快地跑过来,说道:“彪子?彪子?”

本来是自己干了亏心事儿,一时半会竟说不出话来。其实陈会宁心里明镜儿似地,这时候就应该学着尉迟山小心不跳来脸不红的说彪子往那边去了,可自己就是开不了口。

“哥!”疯丫头拉着陈会宁的衣袖,一脸的着急的摸样“彪子?”

“彪子……”陈会宁开了口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指了指晒坝边缘,那儿下去是三五丈的高崖,“掉下去了,死了!”

疯丫头愣了一下,嘴里重复了陈会宁最后的俩字儿,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撒开陈会宁,一声大叫冲向悬崖边,陈会宁一见慌了神,赶紧跟上去。那丫头眼看着就往崖下跳,陈会宁也管不了多少了往前一扑,把疯丫头按到了身下。

“彪子!彪子!”这疯丫头一边大叫一边对着陈会宁不住踢打,那股子疯劲儿一上来叫陈会宁险些吃不消,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会子已经拿了人家一条命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也跟着去吧!索性咬紧了嘴巴,任凭疯丫头踢打就是不松手。

这丫头天生一副雷公嗓,这么个嚎法不但惊动了村里的人儿,就连她那正在后山梯田突击着的妈也不知道得了谁的信儿赶来了。

刚来人儿的时候就帮着陈会宁把那丫头给拖到了安全地界,虽说还是又哭又闹着,但再也不用陈会宁一个人儿制住了。陈会宁这会儿躺在边上正擦着脸上的尘土,眼见着人越来越多也不是办法,赶紧的爬起来不声不响地往子虚观上去了。临了回头看看那丫头正抱着魏主任哭的伤心,眼泪鼻涕一婆娑,嘴里还不住叫着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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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陈会宁上山时已经是晌午了。刚进了观门,一阵肉香就飘了过来。这门口连一个警戒的都没有,早晚他们得被一锅端了。

溜到厨房一看,动了肉心的寒宁道长正伙同两外两位同志煮的烟熏火燎。

“会宁你真慢啊!”沈少游一抬头张口就是挖苦,“你小子不会是刚才被彪子一追跑的尿了裤子,回家换了才来的吧?”

“一边去!”尉迟山小一脸谄媚舀了一碗肉汤到跟前来,“来来来,会宁同志今天儿劳苦功高了,先喝完汤!”

陈会宁接过汤端到了厨房另一头去,放在桌面上没有喝的意思。

尉迟山小眼尖,颠颠的跑到面前问道:“咋啦?”

摇摇头,陈会宁不做声响。他怎么能告诉尉迟因为疯丫头的哭喊让他后悔了呢?

第九回

尉迟山小用苍蝇拍子打了沈少游第十九次手背,沈少游用他那实在算不上大的眼睛第二十次瞪了尉迟山小。就这么僵持着好歹等到了让这天黑下来。姐姐妹妹们浩浩荡荡的就开到了这三清殿中。沈少游一跃而起分肉端汤,好似那大观园里的婆子一般尽心尽力。逗得小姐们个个喜笑颜开。

寒宁道长一人独坐在旁,端着那晚肉汤大有品茗的架势。看的陈会宁微微笑了起来。尉迟山小顺着他眼光一看,瞅见了咱们气质上乘的寒宁道长这一销魂的模样便毫不留情的挖苦起来。人家寒宁道长哪会跟他计较,微微笑摇摇头,独自一人不做声响吃着自己那份狗肉汤。

大家伙混混闹闹一时不觉已经是晚上□点过了。这一顿后还不知道下一顿肉在何处呢!这边的肉骨头都还没有清理干净,那边已经在打算干脆偷宰那谁家的老母**好了。尉迟山小知道是时间不早了,要下山就趁现在,可贼心不死,嬉皮笑脸的问道:“哪位姐姐可收留咱们一晚上?”

自然是没有人应承他的。峡姐倒是大方,爽朗的说道:“会宁你要是想住下就睡我的屋,我跟青青睡一晚上。”

陈会宁默不作声摇摇头,抬眼盯上尉迟山小。那小子那肯失了颜面,一把搂住陈会宁的肩膀,嚎道:“还是我家会宁心疼我哟!走走走,咱们这就回那小破屋去,也比在这儿心似寒冬内腊月天的好啊!”

他这么一叫倒真也没有人留他们了。寒宁道长拿了一把生满了锈的小电筒给他们,还不忘介绍道:“这电筒啊不知道能管多久,要不咱们提灯笼?”说罢指了指墙角的白灯笼。

“道长,咱们现代化国家怎么还能用那灯笼!你自己留着用吧!”尉迟山小哭笑不得的看着那个破洞百出的灯笼实在没有用它的心思,“再说,咱提个白灯笼山路上走,指不定就吓煞了哪些个胆小的相亲,恐是这山上的冤魂下来了咧!这种混账事情我尉迟山小怎么能做呢!”

不想再听他聒噪,众姐妹将他二人轰出山门去。

一路无语,尉迟山小憋屈得慌,半晌想了句自以为打趣儿的话问了出来,“会宁大兄弟,我跟你讲个事儿,我上小学那会儿,班上有个二蛋子,这小子有一回写运动会赛跑比赛,说我们班班长一听到指令枪声就冲了出去,跑的那叫一个快,比我家的大黄狗跑得还要快!”

陈会宁知道他挤兑自己呢!不做声响不搭理他。那尉迟山小就知道陈闷葫芦会这般,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不但手舞足蹈的自说自话还拉起陈会宁的手来,“说说说说,今儿比彪子跑得还快那是啥样儿的心境儿啊?”

“滚!”陈会宁没好气儿把他的手一打开,得,拿手电筒就没了亮光。两人被这突然来的黑暗给惊得一愣。更倒霉的是这时候边上的林子里窸窸窣窣的传出声响来。陈会宁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胆子比尉迟山小的大,也不知怎么的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贴身靠了上去没正要喊一声尉迟,就觉着自己的嘴巴被他捂住了发不出声响,肩上再一沉人都被尉迟山小拉的蹲在了路边的枯草丛里。

“嘘~”尉迟山小在陈会宁的耳朵边悄声道。只见那竹林子里两道黑影慌慌张张的奔上路来,看身形就知道那一男一女。那两人像是被惊的不轻,也没有说上什么就双双往村子里去了。

这竹林子在村子的边上,一般少有人来。有条山道是上那子虚观的,夜里还有谁会走呢?可今天就不碰巧了,尉迟山小和陈会宁这俩小鬼儿就走乐夜路了。

“人家一对鸳鸯就生生的被咱俩给打散了!咱俩可又缺了一回大德!”待到那俩人没了影子,尉迟山小吃吃笑了一会儿才说道。

“亏你知道用个‘又’字!”陈会宁今天见了疯丫头的行状就觉着他们打狗这事儿太缺德了,可着这回儿尉迟山小说着了心里的愤懑顺着就出来了。

“呵呵呵,会宁兄弟,你可撇不干净了,山小哥哥干缺德事儿的时候可都拉着你呢!”尉迟山小还没有想到他家会宁兄弟的愤懑,只道是这家伙又独自一人站到了四有青年的高处去,只想着把他拉下来。

想也知道跟他说不明白,陈会宁闭了嘴巴。尉迟可没打算歇着,拖着陈会宁抹黑往前走,反正也瞧得见村里的亮光了,也不怕什么。

“你说这对鸳鸯他是野的还是家的,八成儿时野的,大冬天野地里可真是够烧的慌得!”

任尉迟山小念的满嘴不正经,陈会宁只是盯着俩人牵手的地方。黑乎乎的也看不大清楚,可陈会宁手上发烧,这个尉迟山小怎么总把自己当小孩子似地说牵手就牵手,说拉着往哪儿走就往哪儿走呢!

试着甩了甩,可那家伙就没有松手的迹象,再甩了甩,就听见“挣什么呀,乌漆摸黑的,摔了怎么办!小媳妇儿一样,不就拉拉手嘛!山小哥哥都搂着你睡过了,还怕牵个手呀!咦,小心眼儿!”他倒正气凛然的模样了。

一说到睡觉的事儿,陈会宁脸上一阵发白,也不知道是急还是气。

“你自己睡自己被窝,别跟我掺和!”

“耶?!别别别,我的会宁哥哥,那多冷啊!你可怜可怜你山小兄弟吧!一个被窝睡一个被窝睡!”这口气立刻转了风向。

“你嘴上可别乱说了!”也见不找他那张脸,心里想着是张嬉皮笑脸可见他下软话这么快,陈会宁向他应该是极其怕冷的吧!也就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这些话一过,那家伙似乎又恢复过来,嘴里直嚷嚷要查查这对野鸳鸯到底是谁云云。他说些闲话,陈会宁倒也不怎么上心,可谁料得到这野鸳鸯是谁的事情却被他自个儿给撞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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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眼瞅着便过了大年。说是破四旧过新年了,可咱这穷乡僻壤的谁管的着啊!祖先照祭,灶神一样拜,炮仗噼噼啪啪四处的响也没见谁谁谁不乐意来着。村支书带头,宰了村里的老水牛,家家户户分点,算是村里给的福利。这子虚观到底是群众根基厚实啊,大年初一一开门儿,门口是放上了好酒好肉。看得被叫到子虚观里来过新年尉迟山小眼珠子都快凸出啦!

“啧啧,年前山小哥哥挨家化缘,家家都说没粮啦!合着都是蒙人的,粮没了还有酒肉呢!”

“体谅体谅。”寒宁道长不含糊,只说这几个字便动手把那些供奉给收拾起来。尉迟山小何等聪明还参不透这点儿事情。也不计较搭把手帮忙,心里美的很,总算可以吃饱饭啦!

既然收了供奉,寒宁道长也不能马虎人家群众。带了一帮小知青大搞封建迷信活动,把子虚观里糊起来的大小神仙统统拜了个遍,做了法会。

谁见过这些阵仗,个个都觉得新奇好玩。一个年大家伙儿在子虚观欢欢乐乐的过了。十五元宵节时尉迟山小一鸣惊人,给大家好好讲了一段儿“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听的姑娘们一愣一愣的,对那些个封建地主阶级的享乐生活产生了无限的向往。

这夜一过就恢复平常的生活了。革命继续,生产依旧。冬去春来的日子忙的不可开交,直到一声响雷惊走了春天才稍微的闲暇起来。要说这一段儿日子有什么闹心的,只有那魏主任的疯丫头大病一场让陈会宁心神不安,总觉的是自己亏欠了人家。可这话也说不出来,一直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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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陈会宁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也收了尾巴,也不知道怎样的,那最后的话让他心里无限感伤起来。

“我曾经奋斗,曾经痛苦,曾经流浪,曾经创造。让我在你的怀抱中歇一歇吧。有一天,我将为新的战斗而再生!”

这前后见不着头的上山下乡让他们的心也冷寂了。是不是这一辈子终将在这个地方度过,不管做什么都不能改变,直到自己也歇一歇,终了余生……

陈会宁把这一句读给尉迟山小听,正不情愿洗着碗的尉迟山小听他那一阵鼻音,心里也跟着他酸楚起来。可不能俩人都这样吧!尉迟山小把洗碗的丝瓜布一摔,直起身来夺过陈会宁手里的书,朗声重读,气势卓绝,俨然的壮志斗士行状。

“看见没,你刚才读的那叫什么味儿!读书的时候没认真吧啊!”又见陈会宁眼圈有些润,他装作看不见伸手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往门外推,“去去去,给哥哥把衣裳洗干净了,搞不好小河边还看得见漂亮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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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小河边今日还真是清净。保管是尉迟山小动了邪念,这河边上除他陈会宁就只有这白铁皮桶了。一想到他那挺正经的色狼口气,陈会宁不觉就笑了出来。

这河边浅滩上大石头多,平常像今天这般天气好的日子,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姑娘们个个都挽着裤脚露出洁白的小腿来,一人占住一块石头打打闹闹的洗衣裳,那场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再来了他们这俩小知青,更是热闹了。胆小害羞的躲一边被自己闺蜜嘲弄是不是看上哪个啦?胆大泼辣的就敢上前来招惹他们俩,问这问那,问城里的电灯电话四个轮子就能飞跑的铁盒子呜呜呜冒着白烟往前冲的火车,什么都问。尉迟山小死皮赖脸惯了,仗着别人姑娘想问他些新鲜东西,花言巧语的连哄带骗他们俩居然都不用洗衣裳了。只管坐在河边yīn凉地方信口开河的讲了去就是,那衣裳自有灵巧的姑娘代劳了。

今天却没有那几次的运气,想着想着手里便松了些,那轻薄的汗衫就随着流水往下游去了。

他们俩可事情的叮当响了,要是没有这汗衫,这个夏天不只有赤身裸体的过了。陈会宁赶紧把手上的衣裳搭好在石头上赶紧的跟上去。

河滩上并不好走,石头众多,深一脚浅一脚,紧赶慢赶却总是慢冲走了衣裳的流水一步,怎么也捞不上。不知不觉已走了好远。这陈会宁心眼里是个实诚的人,眼看要是捞不着汗衫就着了急,傻乎乎的一下子就扑腾了上去,一把倒是抓住了汗衫,可是人也扑倒在了河里,一身上下湿了个透。

“谁?”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冒了出来,扑倒在河水里的陈会宁被这么一喝,动也不敢动了,只敢那斜眼偷瞄过去。

那河边的草蒿里站起个赤身的男子,精壮的很,他警惕的往四周一望,亏了河滩上的一片石头,竟没有看到陈会宁。这时候又一个娇滴滴的嗓子说道:“死鬼,就你耳朵尖,我怎么没听见声响,你做还是不做了?”说着就看见那白藕似的手臂缠上那男子的腰来。

“我是听见一声水花夹着人声来!”男子很是警惕,说罢要起身来看看,就伸手捡起一边的裤头往腿上套。

“王八蛋,干了一半把老娘撂在这儿,想跑啊!”立刻的草蒿里爬起来个□的女人,身段妖娆,那一个白花花的背影看得陈会宁脸红的滴的出血来,赶紧的收回目光,老老实实的趴在水中央再不敢动了。

第十回

尉迟山小看着自己把灶台擦得蹭光瓦亮,打心眼儿里把自己夸奖了一番。潇洒一挥手把洗碗的丝瓜布扔在灶台角落里,嘴里叹了一声:我尉迟天生将才,竟也如此这般了呀~呀~呀~地道的的京剧念白唱出来后,尉迟山小后悔的想起了家。得不偿失的感觉哗啦啦的生了出来。

见着外边阳光灿烂的很,他决定去河边跟陈会宁碰头,免得那文艺小青年再生出些忧郁的想法来,搞的俩人都心里头不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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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远的向着自家挥手的是魏主任的光棍弟弟魏九成。这小子长的牛高马大,人也耿直,比她老姐姐好多了,可就是娶不上媳妇。

尉迟山小也不奇怪,妈的,这年头穷的只剩一条裤子的人,除了他和陈会宁还大有人在呢!娶不上媳妇算个球事儿!后来一来二去和魏九成熟络了,他自己个儿倒是把原因说了。他就是看上村西头的小寡妇了,愿意上门去,他姐姐相当的不乐意。成,也不倒腾,反正就是一天到晚的混耍,成心的把自己往老光棍的路上推。

带种!尉迟山小就喜欢这样的。自然的就和人家称兄道弟起来。一天到晚拿着□说过的话鼓励人家魏九成革命到底!

这会子两人路上见了,多少也得说两句。

那边问到哪儿去呢?

这边说俺们哪一个铺上的兄弟在河边洗衣服呢,去搭把手,人不能太没有良心呀!你这是去了那儿?

那边摸摸头憨笑了说到河边滚了几圈水,正往回赶呢!

那就不耽搁你回去休息,咱们有空再耍。尉迟山小干脆的打结,俩人拜过就散开了。

不多会儿来到溪水边,却看见人陈会宁已经把端着盆子准备往回赶了。

赶紧奔过去,准备殷勤的接过盆子,却看见陈会宁一身的湿。

“咋啦?!摔了?”

一个要端盆子,一个死不松手,就这么来来去去的僵持着。

这边的尉迟山小问个不停,那边的陈会宁低头不语。

哎哟,这陈会宁不是都给教过来了吗?怎么这会子又变回原来那个了!尉迟山小心里老大不爽,手上一用劲儿,盆子到了他手上。陈会宁被他猛力一拽直接就摔坐到河滩上了。

尉迟山小这才见他满脸的红霞,咬着嘴唇儿。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陈会宁不说,他也不问。这小子打定主意不说话,敲了他满口牙也得不到一个字儿,坚贞不屈堪比江姐、许云峰,只上下打量,心里怕的是他被人欺负了不吐一个字儿。

衣裳、裤子湿了个透,没瞧见胳膊腿上有伤,只是那两腿之间……隆了起来

这一看,尉迟山小算是看出门道了!狼心狗肺的哈哈大笑起来,嘴巴上也不积德,“不是,这青山绿水的,你倒是怎么硬起来的啊?偷看洗澡的小媳妇大姑娘了?”

虽说自从来了青龙认识了尉迟山小脸皮渐厚,可碰上这么个事儿,陈会宁真是扛不住了,收腿、并膝、埋头,直接选择当鸵鸟。

这一来,站着的尉迟山小慌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事儿啊!赶紧的扔了盆子蹲到陈会宁面前,心里商榷了一下口气,道:“那个,你别不管它呀!这……咳、咳这不管,伤身啊!”

陈会宁不抬头,一动不动的呆在那儿,也不给一个字儿的回答。

“那、那个什么,我先回去,你看这河滩上,也没什么人,干脆你自己动手解决了啊!”尉迟山小拍拍他的肩膀,他别扭的躲开了。

“滚!”陈会宁终于出了声儿,这是尉迟山小从没听过的低哑,看来够呛。

尉迟山小端着盆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开,他没有偷窥别人自¥慰的嗜好,估摸着陈会宁也不愿意别人看着他自己撸管子。

等到上了小路,尉迟山小忍不住笑了起来。陈会宁同志是个正直的好同志,有知识有理想,怎么看都是一个小圣人的材料。在尉迟山小的心里怎么也得用个三贞九烈这样的词藻来形容一下才可以啊!可圣人也有硬起来的时候不是,瞧那满脸的小绯红,还有那一眼的杀气,呵呵,这回小圣人算是栽在自家手里了。于是,小时候小不正经,大了大不正经,以后老了一定老不正经的尉迟山小同志坚定不移的将自己送上了回程。他要瞧瞧陈会宁,咳,陈会宁同志到底怎么解决这个……啊,这个、这个隆起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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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耳边的那些小虫子怎么嗡嗡,尉迟山小都一动不动。前面河滩上的陈会宁,比起尉迟山小的‘不动’来,更甚一筹。

哎……尉迟山小满腔的热情瞬间灰飞烟灭。

陈会宁同志在这个破四旧的年代,还信奉着道教的养身之道?看来他老人家绝对不会伸手,绝对不会小嘴里飘出个小呻吟,绝对不会露出多一寸的雪白肌肤,绝对不会那个啥……

尉迟山小拍了自己一巴掌,作为一个上进的革命青年,再想下去就该被拉去当流氓批斗了!起身、端盆,尉迟山小决定要好好的对陈会宁同志进行一番深刻的触及灵魂的生理卫生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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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一半了。面上没有了一层红霞,寡白着的脸色真不好看。尉迟山小边想着便把准备好的衣服递给陈会宁,陈会宁没和他对上眼神儿,铁定是故意的。

尉迟也不讲究了,嘴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说着:“衣服都穿干了,得受多大湿气啊!”

回他的是嘎吱的关门儿声。

半晌儿那门也没有打开过。

尉迟山小坐在门槛上,觉得他那场触及灵魂的生理卫生教育应该登场了。起身去敲敲门,没人应,手上一使劲儿嘎吱门开了。

“要挖苦我你就挖苦够,别在人面前说一个字儿就行。”陈会宁瞧见尉迟的影儿了。两眼含霜的直视着尉迟山小。

尉迟哪儿吃他这一套,扑腾过去两人并排坐在床沿,一只手流里流气的就搭上陈会宁的肩膀。

“瞧瞧你这气度,我尉迟山小是这样的人吗?”

“就是。”

“污蔑啊!”

“裹被子要我教你唱酸曲。”

“那是意外!”

“……”其实这时候陈会宁脑子里想的是“不要脸”。

尉迟山小心想这家伙这会儿八成是想把自己挫骨扬灰好毁灭证据吧!得赶快让他意识到自己毫无敌意啊!

“是怎么回事儿呢?首先,山小哥哥现在不是来挖苦会宁同志的。明白了么?”

陈会宁罕见的邪恶的眯缝了一下双眼,“那你想要什么条件?”

听他这么一说,尉迟山小觉得自己平时做人真是太差了……

“没有!什么条件都没有!”尉迟就差跳脚了,“真不是挖苦!”

“你说!”陈会宁的表情明显是‘我看你想要怎么样’的感觉。

得了,一时半会儿要让陈会宁把自己当做知心姐姐是很困难的,能有机会说已经不错了。“第二,山小哥哥只是想告诉你,这事儿就不是个事儿,你别那么往心里去。每一个,注意啊,是每一个青春发育完全了的男同志,都会有这个……不小心勃¥起的时候,这个时候怎么办呢?”

一瞬间,陈会宁觉得尉迟山小幼儿园的阿姨附体了。想笑,可鉴于现在气氛比较尴尬,只能嘴角抽搐似地的扯动了一下。

“怎么办?对于广大的未婚男同志来说就只能选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对吧!所以啊,你别再耿耿于怀了!山小哥哥没笑话你!”

“说完了?”

“没有!”尉迟山小赶紧的压住陈会宁的肩膀,“现在是重点!重点!”

“接着说。”陈会宁拉下尉迟的手,看着尉迟山小别扭说教样子心下里早就已经释怀了,可面上还要装作不冷不热的样子。

“嗯,□这种事情,没有可以,偶尔最好,频繁不要……然后……”尉迟山小罕见的有点不好意思,调开头说:“……那个,嗯,最好释放出来呵呵呵,听懂了吗?”

“懂了!”陈会宁一双手拧上了尉迟山小的衣领,表情逐渐狰狞,“可还有一件事情我不懂,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你、能、说、说、么?”

尉迟山小回味了一下自己最后说的‘最好释放出来’,一行热泪只能往肚子里面咽,这不是不打自招自家折回偷窥的事儿了嘛?

响亮的巴掌声后,陈会宁没有再用语言攻击尉迟山小。端坐床沿边上心里边毫无气度的想着怎么把这个尉迟山小剁成块切成渣。

尉迟山小今天也老实了,看来今天不在状态,说句话自己就把自己卖了。言多必失啊!

正想着要不出卖一下沈少游同志,把他老人家小时候那些个糗事儿弄出来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一声惊雷,让俩人都哆嗦了一下。

“陈会宁,我尉迟山小亏心事儿干得多,哆嗦一下可以,怎么陈圣人也哆嗦了,想必也是亏心事儿没有少干吧!”

刺啦又是一声,白晃晃的闪电仿佛就落在他们这破房子的前面。

陈会宁脑门儿上一凉,伸手一摸,雨水不是?

“前天跟你说上房顶重新顺顺草你没干,白在家里偷懒一天是不是?”这杀千刀的尉迟山小,人家村支书老早提醒过了,房顶要重新整理,不然扛不住入夏的暴雨他一个劲儿的说这个事情他来做,人家支书还给他了一天假,结果就是这样?!

“啊……我忘记了!”尉迟山小刚说完,陈会宁坐的那块顶上哗啦一声儿落下不断线的雨水来。

陈会宁今天第二次从头湿到脚。

11-15

第十一回

这张用木板拼出来的床,长不过两米,宽不过一米八,长期以来发扬着坚忍不拔的革命精神,为两位小知青无偿地做着贡献。现在,这张木板床功能上有所添加。床上有一半的地方被各种盆盆罐罐占着,还有一半的地方勉强的干燥着能让他俩挤一块儿躺着。

两人挤一块儿这件事情太不稀奇了,整个冬天,尉迟山小每一天都盘算着夜里要怎么样才能睡一块。但是对于赤身裸体躺在一块这件事情就非常新鲜了。

尉迟山小用被子裹紧了自己,顺便抹了一下溅到他脸上的雨水,嘴里沧桑道:“我算是看出来了,陈会宁啊陈会宁,你小子平时对月伤怀、迎风落泪什么的全***装出来的!该对哥们下狠手的时候特别果断,已经果断到了武断的地步!你说说,刚才那盆雨水你是怎么狠心泼到我身上的?”

陈会宁嘴上不说,却不甘示弱踹他一脚,趁着他瑟缩的时候抢过一半被子来。

裹住、躺下。

“啊,我说吧我说吧!你没有一件干衣服了,我有啊!这下倒好,你这个鼠目寸光的东西把我的干衣服也给弄湿了。两人身上全剥下来,就只有我这条裤头是干的!你说明天早上我们怎么出门!”

陈会宁心里也正后悔着呢!

一共就三套衣裳,洗了一套,为了捡尉迟那被水冲走的汗衫摔一跤,再湿了一套,最后因为他偷懒没有整理屋顶,漏雨再湿了身上穿的最后一套。简直就是把他陈会宁推到了绝路上!

这一件一件的加起来,怒火中烧的陈会宁就把那盆接出来的雨水给尉迟山小兜头浇了下去。

尉迟山小还在背后瞎嚷嚷,陈会宁实在听不下去了,猛地一回头,挤出两个字:“报应!”

说完睁眼一看,尉迟山小那贼溜溜的大眼睛笔直的与自己的相对,鼻尖和鼻尖也是笔直的相对,接下来便是嘴……

“报应?”尉迟山小边说这两个字边嘟着他嘴唇,非要碰着陈会宁的脸才罢休,他反正是脸皮够厚,现在是能怎么窘着陈会宁他就怎么干!陈会宁脑子里一下子就晃过了河滩上那两条□的身子,像是被蛰了一下似地,撑着尉迟山小的胸膛就起了身,一脸的红霞飞。

“啊!”当然是尉迟山小的惨叫,陈会宁起身的着力点就在他那不怎么厚实的小胸膛上能不疼吗?

“我说……陈会宁同志,我错了,我对不起党国对不起政府对不起人民,你还有什么折磨我的招数,一次性的使出来吧……”捧着自己胸口的尉迟山小龇牙咧嘴,话音还没有落呢,一道白光在落在窗外,接着刺啦一声雷响,仿佛是要从他们窗外为起点把天幕撕开一样,吓的俩人不由自主的就靠在了一起。

说起来一块睡的日子不少了……这么坦诚相对还是第一次,接着闪电的亮光尉迟山小瞧见陈会宁一脸的红霞,嘴上立刻就嚷嚷开了,“你红个脸算什么啊?山小哥哥这冰清玉洁的身子算是被你毁啦!诶?”

这红脸好些熟悉的样子,尉迟山小一下来了兴致。琢磨了半分钟忽的想起来,今天下午那个谁谁……没心没肺的尉迟山小手就伸了下去。自然地,直接撞在了陈会宁半硬的火热上。

“呵呵呵……陈会宁,我看你是要憋死在这儿了!”尉迟山小嘴上缺德是不分时间地点,“你啊,背着山小哥哥都不会自己做的人,当着山小哥哥只有憋死了!”

陈会宁拧着眉头看着他那副幸灾乐祸的脸,想着刚才不知道是谁还吞吞吐吐的说话,这会怎么完全一个不在乎了!

尉迟山小完全是故意又邪恶的跻身上前,把陈会宁逼到角落里贴着墙壁了,缓缓开口说道:“要不要山小哥哥帮你?”

这话说得陈会宁心尖打颤,这个混蛋!腿一伸,尉迟山小整个就往外飞出去了……

这一下撞翻了好几个盆盆罐罐,摔得可不轻。造孽的陈会宁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可他马上看见尉迟站了起来,又故作正经的听了了腰杆。

尉迟山小站起身来,甩甩手上的雨水,看了自己一身的狼狈,也不知道是被折腾的昏了头还是真生了气,满脑子就想着今儿非要治治陈会宁了,越来越反了啊这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了床,手上没不计较轻重了,捉住陈会宁的右手往他背后一拧,整个人就贴到了墙上。穿裤衩那会儿就跟着他爹在训练场上混的尉迟山小,实打实的身手不错。

窗外雷光闪电不断,陈会宁那白白嫩嫩的小身板儿就在眼前,魔怔了的尉迟山小一双温热的嘴唇鬼使神差的就贴在了陈会宁后颈上,舌尖也把持不住动了起来,这一来还了得……星星之火直接燎原。

……(以下省略913字)……

内心中正在天人交战间,一个响雷在屋顶上炸开。

被雷声打醒的陈会宁同志一巴掌扇醒了魔怔了的尉迟山小的,就在巴掌和脸共鸣出声的那一瞬间,尉迟山小肯定了是那个地方!可惜战机已过,那一声惊雷硬生生的把他家老二惊吓回了原形,只剩嗟叹的份了。

陈会宁裹了被子靠在墙角,双腿间的黏糊提醒他刚才他们干的混账事。

尉迟山小盘腿坐在对面,背后是淅淅沥沥透过屋顶落下来的小雨,双手捂住刚被陈会宁打疼的地方。

两两无声相对,天上雷倒是一声儿比一声儿急了。

最后是谁也没有说话,挺默契的躺在一个被窝里,身子之间一直高难度的隔着一段距离,同床共枕这么艰难还是第一次。

懵了的的陈会宁和魔怔了的尉迟山小在闪电雷鸣中、滂沱大雨里完成了对彼此身体的第一次探索。后来每每思及此,两人总是艰难同步的用上同一个词‘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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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雷雨洗礼过后,天晴的可怕。

没有衣服穿的陈会宁裹着被子不下床,只剩裤头的尉迟山小大刺刺出了门,晒起了衣裳。

老天有好生之得,天晴带着风,半中午的时候陈会宁个终于有了蔽体之物,尉迟山小也终于能够把身体遮个完全。两人飞快的跑去田间报到,不约而同的把房子漏雨折腾到天亮的事情当了借口,不但博得了村支书的同情,还博得了上午的工分,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相互看着别扭那是应该的,因为俩人都没有琢磨出‘喜欢’来。只当是自己被对方糟蹋了一遍,也就心照不宣不再互揭伤疤了。

人类虽然不能每个个体之间心意相通,但是在某些事情上要无条件达成共识还是能够做到的,特别是在那种能让自己颜面尽失的事情上。于是事情过去三天后,默认一起忘掉这件事情的两人又开始说话。日子就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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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收工的时候,村支书家那个胖的妖娆的牛嫂来到田间,一双大眼直盯着陈会宁不放。好久才凑上前来说会宁来家吃个饭吧?

人那么多聚在一块,要想拒绝,那是不可能的,你这样多伤人的心啊!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会宁,你上哪儿啊?晚上吃什么?”尉迟复姓青年站在门口巴巴的望着陈会宁。

自然是半个字都没有的回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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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见着保管室没有烟火,巧丫她姑上门来,“哟,黑灯瞎火的?会宁不在呀?”

尉迟山小瞧见有人来关心她一蹦三尺高,“姑啊,那没有良心的陈会宁想饿死我啊!”

“瞧你那点出息样儿!走,跟姑家里吃去。”巧丫她姑拉了尉迟山小往家里走,嘴里还不忘数落尉迟山小,“你呀这就是报应,平时真就没有见你动手做过饭,也不怪人家会宁把你扔下,你真是个没良心的,活该!”

“姑你教训的是,打今儿往后,我一定对会宁好,一定不让他累着!今儿吃什么啊姑?”话说着,尉迟山小已经闻着一阵香味儿了。

“说你没良心吧,你还不信!看你那德行!怎么跟会宁比。”

“我跟他比什么,他没法跟我比,咱们不是一处的人儿。你说这小子上哪家吃喝去了,都不带上山小哥哥,什么品行!”尉迟见那灶里柴火还旺,知道还差火候,自觉地坐下开始看柴火。

“今天支书家的有天大的喜事儿跟会宁说,怎么能叫上你!”巧丫姑揭开锅盖,一阵肉香扑鼻而来,“人家会宁啊就得有媳妇了!”

眼见着从锅里捞上来的骨头又掉了进去,尉迟山小心里一下咯噔。

“呵呵呵。是羡慕还是嫉妒啊?”巧丫她姑用筷子把那块骨头再给尉迟山小捞起来送手里。

“是恨啊!”说完尉迟是把骨头嚼的嘎嘣嘎嘣的响。

第十二回

陈会宁后悔死了没有带上尉迟山小来吃这个鸿门宴。

自己是造了什么孽?

“会宁多吃点啊!”牛婶殷勤的给他夹菜,“你考虑考虑,婶儿没要你现在就点头,人家姑娘那边也没有着急!”

“呵呵!”陈会宁只能打哈哈。

“你说人家那个姑娘长得是真标致,哎,婶儿的意思不是说咱们会宁不标致啊!多登对是不?老牛你说啊!”牛嫂还不忘踢踢自家男人,要他一起来附和。

村支书一不高兴直接撂了筷子,开始骂人:“你个蠢婆娘,你说你干的这叫啥事儿!你缺不缺德!这么好一个小伙子,你、你……我抽你信不信!”

“你抽你抽!我怎么了!”牛婶儿毫不示弱,“你说说就这世道,能怎么着啊!你让这孩子在咱们这里玩一辈子泥巴!得了吧,要是成了,扶上去当个官儿什么的不比现在好上一千倍一万倍!你不知道他家大哥在乡上革委会啊!我这还不是为孩子着想。”

“会宁啊,吃,别理那老东西啊!”牛婶儿在气势上已经完全压倒了村支书。尉迟山小对于村支书是个妻管严的定论又一次完全正确了。

“哦……”陈会宁面上是埋头苦吃,脑子却是转得飞快,一定要找个说辞赶快走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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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巧丫她姑的嘴里知道事实真相以后,尉迟山小对于即将有媳妇的陈会宁没有了恨,只有满腔的同情。

陈会宁陈圣人啊,你雨泽万物,恩洒人间该有个分寸吧!别对谁都那个十万分的好呀!

是,咱们偷了人家的狗吃是不对,你干嘛还背着大家伙上门致歉,上门看望人家生病的丫头,这不,从丫头到丫头的妈全看上你了。这下子是唐僧进了蜘蛛洞了!

哎……

一声长叹后蹲坐在门槛上的尉迟山小瞧见了陈会宁的身影儿,赶紧的起身上前,“饭菜可好?”

“……”一见他的贼眉鼠眼,陈会宁就知道他大概齐晓得这饭是鸿门宴了。

“从了从了!”尉迟山小用膀子撞人家陈会宁,“这不啻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啊!”

“要不我明天跟他们说我想不了这份福气,让给尉迟山小得了!”陈会宁跨进门去拿了漱口杯子,可他也没有心思刷牙啊!

“别别别,这福还是会宁同志你自己想吧!别搭上哥们儿啊!”尉迟山小说完这话陡然正经了,问道:“我说真的,你怎么跟人家牛婶儿回的话!”

实际上陈会宁是想和稀泥来着,可牛婶儿哪会看不出来。满嘴上说的是你考虑考虑,可行动上就是要把陈会宁直接拿下,恨不得明天就抬轿子放花炮把事情办了。陈会宁到底没有尉迟山小会绕圈子嚼舌头,硬邦邦的就回绝了,搞得牛婶儿直接垮了脸色。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陈会宁抿抿嘴唇说了这话。

“怕他个球,爷还不信真就要霸王硬上弓把你押回去洞房花烛夜了!甭怕,有山小哥哥给你撑着呢!”尉迟山小豪气云干,抽了牙刷,拿了陈会宁手里的漱口杯子往外面刷牙去了。

看着自己手上空空如也,陈会宁寻思着这个事情要怎么才能圆满的推脱掉了才好。

漱口完事回来的尉迟山小看着发呆的陈会宁,捏捏人家的白净脸蛋,宽慰道:“别想那么多,我不信那魏主任让你当上门女婿不成,还能动用职权迫害你?”

“要是真迫害我呢?”陈会宁是不会看人,可他看得出魏主任那老女人眼里总有凶光来着,心里总悬着。

“正好啊!跟她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更是无穷哇!这可是咱□说的!”

“怎么斗啊!”

“捏他把柄!我就不信这女人还真就手眼通天了!”

“……”陈会宁真想起一件事儿来,“山小……我……”

“嗯?”尉迟山小真把凉水往自己脸上撒呢,赶紧抬头。

“我那天下午去洗衣裳,摔跤那天……碰见一对……野鸳鸯……那是……”

“啊,原来听壁脚把自己给听硬了啊会宁同志……”

“哗……”这下也不用把凉水往脸上拨拉了,尉迟山小全身上下都湿了个透。

尉迟山小赶紧的稍息立正,“首长你说这无耻的偷情的野鸳鸯是谁来着,小的洗耳恭听。要是您愿意,小的愿意直接带着兄弟把他们这对奸夫□灭了丫的,免得给咱么社会主义抹黑!”这事儿不能提呀,凡沾边之语句全部遭受陈氏的血腥镇压,无一次例外!

“魏九成和村西头的小寡妇。”陈会宁是脸红的快滴血了,可没聋没瞎,到底的把人认出来了。

尉迟山小抹掉脸上的水珠,心想这魏九成手脚够快啊,怪不得他不着急呢!臭小子,还说什么到河里洗澡,是到欲海里洗澡吧!

“这不就结了,五好家庭能出这等丑事儿,威胁啊!明天晚上咱们就去,山小哥哥替你把这事儿了结了,以后可不许打我脸了!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都还有手指印呢!下手真黑!”这几天来都挨了多少巴掌了,陈会宁这小子的手黑、真黑!

“我自己去。”

“会宁啊,你这话仿佛又兜头给了山小哥哥一盆凉水啊!咱们一块战斗这么久了,你还不把我当兄弟呀!”

“我自己去。”

“你说就你那张小白脸能唬住谁啊,保不齐人就不让你出魏家大门了。”

“我自己去。”

“我说……她要是真打击报复咱们俩人在一块儿也不寂寞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想明白了的,你就是想凑这份热闹。”

“你这是对山小哥哥人格的侮辱。”

侮辱就侮辱呗!陈会宁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件事儿了。尉迟山小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自己明天要做神兵天降。

这么想着嘴巴里自顾自的就唱开了:“在此同饮庆功酒,壮志未愁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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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插在地头上,尉迟山小和村支书并排坐在树荫下,在这偷懒呢!

“叔,不是我说你,你媳妇儿昨天晚上请我们家会宁吃鸿门宴这事儿,做的真不地道。这典型的为虎作伥啊!”

“唉!我家那个婆娘一根筋,教不会。我认啦我认啦!”村支书挺喜欢这俩小子的,尤其是这个尉迟山小,真喜欢。年初带他到乡上开汇报大会,这小子那瞎说的能耐真是,张嘴就来啊。愣是让他们他们这个革命不积极的地方居然还得到了半车日本尿素的表彰鼓励。这玩意儿好啊!用了里面的化肥,外面的尼龙口袋还能做一条裤子呢!这不,他家里那恶婆娘就给他做了一条,这个尉迟山小还编了顺口溜笑话他,什么什么尼龙裤,前面现日本,后边是尿素,再往裆里看,净重二十五。闹的村里一半孩子老跟在他屁股后面唱……

“这件事儿,是我家里那个做的不对!”村支书把烟锅子往石头上磕,“这事儿我也管不着啊!”

“叔,我是说您的罩着罩着我们家会宁啊!你看看,他这回是得罪了王母娘娘了,指不定哪天就的把他往死里整。再瞧瞧咱会宁,真的干活的好把式,哪儿找去!”

“是是,这孩子怎么招上瘟神的哟!”

听支书这么一说,尉迟山小也想抱怨一声。

“对了山小,山那边朱曜公社一大拨知青上山落了草了!乡上革委会组织人上山缴呢!你小子不许去凑热闹!收命的事儿啊!”

“叔,你放心,这吃好喝好的我干嘛做那事儿呀!不过你给讲讲,这怎么回事儿啊?我小时候可特别爱听水浒!讲讲、讲讲……”尉迟山小来了劲儿。

“是个女知青的事儿……长得漂亮……”

一老一少正大光明的蹲在田埂上偷懒,地里的人当然不干了,等到村支书把这从人家那儿听来的已经变成传奇故事的事儿说完以后,他老人家可悲的发现田里哪还有人,都跟他这听呢!一个个的贼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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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广播里通知大家伙收工回家,一群人各自收拾东西缓慢散去。

村支书一把拉住尉迟山小,细声的叮嘱道:“你们别冲动,晚上去好好解决,别搞得大家心里都挺凉的。”

“知道,我要是想搞的心里拔凉还跟叔你说什么。我们就是去解决问题的。带着批评和自我批评的严谨态度去的。我给您老通个气儿,不就是害怕人家那个不怎么买账,还得靠您老这张老脸去挡么!叔,您别这么担心,保证好好完成任务。”尉迟山小也细声的给村支书说上了。

远远一看这爷俩交头接耳的,仿若俩打入我党内部的敌特人员正在交换情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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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村支书说了?”陈会宁一早见他和村支书勾肩搭背的摸样,想他是去交待了。

“今日你我二人,入这虎穴,倘若有去无回,总有人知你我行踪啊会宁同志!”尉迟山小又是京剧念白味儿。

“是我一个人。“陈会宁还是不松口。

尉迟山小懒得纠正他,得得得,就您一个人呗!“那山小哥哥回家做饭,吃完了唱段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就走啊!”

“嗯!”对于尉迟山小《红灯记》全本会唱这件事情,陈会宁老早的就已经不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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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天还没黑,保管室上飘起了炊烟,巧丫她姑也就放了心,那俩个小知青是有吃的了。

说什么山小哥哥给你做饭的人今天难得一见的抄起了锅铲,当真做饭。那边上的陈会宁做了个烧火的伙计,也乐得自在。

见着柴火不多,交代了掌勺师傅说是去扒拉些柴火回来,这一走好一会了,仍旧不见踪影。掌勺师傅一扔锅铲大叫一声坏了,飞身出门。还不忘记用脸盆端了水往灶下一泼,做好防火工作。

这杀千刀的陈会宁真是铁了心要去演一出关云长单刀赴会啊!

第十三回

这一通小跑颠的尉迟山小腰子疼,冲到魏家院门口一看,好家伙人陈会宁同志早就登堂入室了。

也不招呼直接就冲了进去,大门一推,看到桌上饭菜俱在,酒杯也正经的摞着,人家一家几口人加上他的革命战友陈会宁正和和乐乐的说着呢!尉迟一下子还没有回过神儿,这正是什么地干活?

这魏九成啊见了尉迟山小,虽然着实惊吓了一盘,但又心里头高兴,赶紧的说:“山小哥你来得正好,会宁不喝酒呢,咱们来喝!”

那边上魏主任脸色一下子不好了,可疯丫头跳起来拉着尉迟山小就喊:“唱歌,大哥哥唱歌!”原来这不学好的尉迟山小到处唱歌招惹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破事儿都给疯丫头看在眼里,这一见还想不起来么?

尉迟山小这个人有一个特别大的优点,那就是对于胸怀激雷而面如平湖这种事情的掌控是十分的炉火纯青的。

他十分自然的接过魏九成送来的酒杯,高举过头,豪迈的说道:“首先,让我们共同敬祝:全世界人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的导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最最最最敬爱的□,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说完对着大家伙一笑,一口气将手中的酒咕嘟咕嘟全都到了下。

这么大的由头谁还敢怠慢,赶紧的跟上革命的步伐。放下酒杯一看,咱魏主任那张徐老半娘风韵还足的脸上不知咋的就添上了一层绿霜,怪吓人的模样。

倒是疯丫头来了劲儿,一把抢了他舅舅手上的酒杯,也学着尉迟山小的摸样举过头顶,嘴里喊着‘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就往院子里冲过去,一见自己家里的丫头来了劲儿,魏主任的脸上更绿了。赶忙的追上前去,要把疯丫头拉回来。疯丫头正在兴头上呢,不得已,魏九成也赶紧的冲了下去。这堂屋里就剩下一脸打了**血模样的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两人勾肩搭背。

“咱魏主任伸手不打笑脸人防的是滴水不漏,你一个字儿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吧?”尉迟山小看这阵势就知道脸皮薄的陈会宁已经被魏主任直接拿下了。

尉迟山小一个字儿没有说错,陈会宁不语默认了。尉迟山小再一次为他这不争气的革命战友长叹了一声。

“待会你就配合着我点头说是明白了吗?”

压根陈会宁就没有反驳的机会,人家姐弟两个已然合力把疯丫头拉了进来。这边两个正襟危坐,权当刚才没有勾肩搭背、低语密谋、使过眼色。

“哎呀呀,让你们见笑了啊!”魏九成今天倒是成了当家作主的那一个。

那边的魏主任也是相当的和蔼,赶紧夹菜。

尉迟山小小这时候不知死活的把筷子一摔,正色道:“我呢是来找九成兄弟商量些事情的却赶上一顿饭了,现就厚脸皮陪个不是了。魏主任你老和我们家会宁有什么话,尽管说啊!别管我们兄弟两个。”

“装吧你就!”魏主任脸上有些挂不住,可魏九成不吃他这一套,早就耍混惯了的人,摆什么谱呢!

“你前些天小河滩上快活了就忘记了?”尉迟山小再捡回笑脸,给魏九成杯子里满上,“不过我也知道,你小子那点心思,巴不得满世界都知道这事儿吧?”

魏九成一听,先是背上寒毛立了起来,这小子不会是来拆他的底子的吧!可再听他话锋一转,倒是有些意思了。干脆的就喝酒不答,让他尉迟山小继续说下去。

尉迟山小看不见魏九成眼里的慌张了,知道这小子明白自己意思了,顺理成章往下说着。这话虽然是对魏九成说的,可句句都抽打着魏主任的心。

“你那张破脸丢都丢了好几十次了,我就算把这件事情抖落出去也没有什么好!”尉迟山小端着杯子和魏九成的碰了一声,脆脆的。

“对,我们家,就我这张脸不值钱!”魏九成喝了酒,笑眯眯的附和上了。

“我就想啊,我也就不抖落你那点事儿了,反正不讨好!”说这句一双大眼贼溜溜的看向魏主任,“魏主任你老说说我这事儿做得地道吧!”

不等魏主任发话,魏九成先喊了一声儿地道,也不管他姐在桌面下把他的小腿都快踢肿了,就为了不能娶暖花这事儿,他和他姐不说话也小半年了,这时候要能一致对外那就奇了怪了!更何况,他就想着让他姐知道他和暖花那点事儿快死心让他们结了呢!有人抖落出来正合他意。

魏主任没的台阶下,只好咬着牙笑了一声儿。

尉迟山小知道她是明白了,继续往下说:“我们家会宁啊特别不懂事儿,经常做好事儿被人乱误会,你瞧吧那一张脸长得这么俊俏,哪个大姑娘小媳妇不喜欢呀!他是好心帮人家拉一把什么的,人家就以为他有意思了,那儿的事儿啊!嗨,我们那群小知青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儿了,也都不把会宁的好意看的那个了,可是这村里的姑娘不知道啊,还望魏主任多做做女同志的工作,别见天的会错意,搞得我们会宁就像是专门祸害阶级姐妹的害虫似地。”

魏九成真是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来,他听的入神全是因为尉迟山小的那一口说辞,你说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快这么顺的?

魏主任也是听了,感受就和魏九成的截然不同。显然的,尉迟山小他知道自己丢不起弟弟在河滩上和小寡妇偷情这个脸,在算计陈会宁当上门女婿这件事情上自己必须的收手。看看自家那个显然和别人一起算计自己的弟弟,魏主任咬咬牙,教自己疯丫头给陈会宁夹菜。

尉迟山小赶紧的说道,“哎呀,会宁在家你不都不吃这个菜的么?”

陈会宁点头。

疯丫头那一夹菜本来就是被他妈妈掌控着往陈会宁碗里去的,但见着陈会宁这么一点头,疯丫头笑笑伸长脖子把菜往自己嘴里嚼了去。魏主任一看,马上就打发自己闺女去了。当着三个人的面,捋捋头发,眼睛谁也不看,开了口:“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想着拿九成和暖花这件事儿威胁我,要我别提让会宁上我们家的事儿。可你也别忘了,你姓尉迟他姓陈,这件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来管?说破大天去,我就丢了我们老魏家的脸面让九成娶了那个小寡妇又怎么样了?碍着你尉迟山小什么事儿了?”

尉迟山小眼神儿里来了精神头,陈会宁抢先站了起来,拉起尉迟山小的手往门外面拽。

“怎么不关我的事儿,你老这泰山压顶下来,说小了是欺负人,说大了可是善用职权……”

这边尉迟山小还没有说完呢,那边魏主任倒是吧嗒嗒掉起眼泪来,“我们是家里人少想找个女婿上门,你们也看见家里什么样了,别人看不起我们当面回绝就算了,还找上门来欺负。我知道,平时工作上你们都不待见我,可我哪做错了,不都是为了大家能共同进步嘛!党都说革命是为大家过得更好的,大家都兴,就不兴我们为自己家奔点前程,添个人丁!最没意思的是外人欺负我们就算了,你个当舅舅的也合着外人挤兑我们,什么玩意儿!”

这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力堪比原子弹啊!陈会宁这没出息的拉着自己往外走就没有了气势,人家再声泪俱下,他们已经不是被逼上绝路的杨白劳,反身就成了迫害人民的黄世仁了呀!尉迟山小是不相信那魏主任会这么快示弱,这都是扮猪吃老虎吧……

魏九成一看还得了,打手势那意思是快走人啊!

陈会宁拖不动尉迟山小,只好在他耳边说:“撤吧!再说!待会嚎起来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尉迟一听,也对,今天本来是他们斗地主的,可现在已然变成地主控诉他们的不是了,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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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朝着北京的方向大声再说一遍三忠于四无限啊!人家都有人反映说我们大队的思想修养不够,不能被别人比下去了啊!”支书吧嗒吧嗒烟嘴儿,带头说了起来。后面一群没睡醒的男人,跟着就喊了上去:“忠于□,忠于毛泽东思想,忠于□的革命路线。 对□要无限热爱、无限敬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尾音还被谁给挑了上去。

说完散伙,到田里除稗子去。尉迟山小刚从陈会宁那儿知道这稗子和稻子的本质区别,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呢,沈少游这游手好闲的小子的破锣锅嗓子就响起来了:“山小,好消息,这回哥们有用武之地啦!”

尉迟山小腾地精神了起来,呼啦一声上了田埂。

“来来来,给山小哥哥汇报一个!”

“是这么一回事儿,隔壁一拨知青上山落草了你知道么?扛起了游击大旗啊!”你说沈少游这小子一天到晚子虚观里呆着消息怎么这么灵通啊!

“知道,咱支书还就这件事教育了哥们呢!怎么着,哥们你想入伙啊?我就不陪你了啊,我这命金贵着呢,我还要留着跟会宁同志热炕头呢!”尉迟山小揭开自家搪瓷杯子灌了一口凉水,“不是我说,这帮哥们成不了事儿,咱们无产阶级专政是不会被推翻的,真要搞游击队还得去解放国外的人民,看见没……”尉迟山小手指正西,“对过,一千三百公里,缅共,帮缅甸人民搞游击队才是正经事。”

“你就瞎想吧,啊,做梦摸枪去吧!小爷我这就去报名‘剿匪’,玩真货,荷枪实弹,也能显摆显摆!”沈少游美了。

“什么意思?”尉迟山小被彻底勾引了。

“乡上不是组织人去剿匪吗?我早跟你说过,这山里的小子脑子不够用,《论持久战》都没有读透过,能斗得过咱们小知青儿,上山剿匪的全被缴了械,衣服裤子都被山上的哥们扒光了,光溜溜的就回来了,乡上领导震怒啊,决定用知青制知青,广招人才。”

“这不是让咱们自己窝里斗么?缺大德,不去!指不定里面还有咱俩的发小呢。”这用心太险恶,跟当年皇军收白匪对付八路有什么区别啊!不当着鹰犬!

“清高个屁呀,听哥们把话说完。一天五个工分先不说,干粮、罐头管够,咱们上山跟落了草的哥们们商量商量剿他个一年半载的,大家都有好处嘛!你说是不是?”

“小人啊沈少游,这利国利民的宏图大业怎么能少了山小哥哥!走着,上哪儿报名去?哎哟!”尉迟山小抱头,这一回头不是老爷子的烟锅子么,打起人来真是很疼啊!

“走哪儿去啊?一个也不许去。死在我们这儿多不吉利。”支书的理由实在牵强。

尉迟山小哈哈一笑转移话题说道:“我说嘛,我们青龙是民风淳朴、革命气氛浓厚,就怎么连年没有评上优秀,好嘛,原来是有个这么不会说话的老支书呀!”

“老爷子,你放心,我们出来革命的人,就没有人会想什么落叶归根,死哪儿都一样嘛!只要是为革命的,都能够得到大家的敬仰。”沈少游接茬特别快。

支书喝水不说话,老早就晓得和他们两个打嘴皮仗赢不了。

“您给开个条子,咱们兄弟立马的报名去。”尉迟山小谄媚的挽了老爷子的胳膊。

“你个兔崽子,除稗子去,少给我在这瞎琢磨,我们村儿的一个也不许去!”

没戏!

“老爷子是怕我们俩立了头功,回头咱们把所有的优秀都抢回来了,老爷子不好跟他那些落后的支书们处。真是太计个人得失不顾大局了!”沈少游扁嘴,这大好的机会哟!

得了,还得顶着太阳除稗子去。

“那山小,哥们回山上去了!”

“那哪儿成啊!哎,各位同志啊,茶厂的知青沈少游同志利用休息日帮助我们除稗子来了,这种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值得我们大家鼓励啊!鼓掌啊!”

啪啪啪,掌声雷动啊!

沈少游一边挽裤腿下水田一边把尉迟山小八辈祖宗问候了一遍。

第十四回

整个知青点儿开会以后,尉迟山小真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太低下了,怎么就认识了沈少游这号人。

就沈少游一天前上山剿匪的提议,偌大的几个乡居然真没有人响应。这小子的想法太遥远、太社会主义了。

村支书吧嗒着烟,咳了两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都乖乖的,我呢就给上面说我们这儿人手紧张。挪不开,不就结了么?”这话说给村里的干部们听的。

“那可不行。这是上面来的任务,是为了我们这儿四乡八里的安危。”魏主任早忘记尉迟山小和陈会宁那档子事儿了吧!革命的光荣任务让她重新充满了斗志。

“那你找人去!这明摆着送死的事情,谁会去?你大兄弟?”咱们村支书的确不怎么会说话。

“这不是有现成的么?”魏主任看向沈少游,也不知道是哪个爱嚼舌根的把这事儿说了出去,积极的沈少游现在是人人敬仰了,“去一个人,咱们也好完成任务。”

沈少游一杯茶水端到村支书面前,“得了,老爷子,我想去呢!把您裤腰上的红公章给盖上吧!”

“你想死啊!”尉迟山小翘了二郎腿,摇晃着快散架的木椅子,嘎吱嘎吱的声音直叫魏主任皱眉头。

“哥们是想为社会主义建设做点贡献来着!到时候要是立功了,你可别羡慕!”沈少游这小子吃了定心丸了。

“我羡慕个屁,我是怕以后年年清明中元得花钱给你小子上坟祭奠。”尉迟山小也不是好鸟啊!

“滚滚滚,一个个的全他娘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散了散了,没人催瞎积极什么!”村支书一挥手,这件事情他们村的主要作战方略就是一个‘拖’字了。人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老支书又发话了:“那个你们姑娘家的甭给我想啊,一个都不许。”

许多年后,女知青里一位成了作家的姑娘不忘在自己的书里深情的说了一句“老支书是真真的好人!”这话尉迟山小和陈会宁是举双手双脚的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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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把两个玉米面馍馍用他的蓝格子手绢包好,递给尉迟山小。

“干嘛?”魂不守舍的尉迟山小面前突然多出了这么两个馍馍,一下子犯糊涂了。

“光在这儿磨蹭有什么用,还是上山跟他谈谈吧!这是明天早上的口粮。”青黄不接的时候,自己带上口粮,免得给人家茶厂添麻烦。

尉迟山小挠挠头,很没有气势的说道:“要不你跟我一块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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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小道曲曲折折,手上那把电筒被尉迟山小修理以后还不如当初寒宁道长拿给他们的时候亮了。

“历来都是他出主意,我附议。我从来没有说服过沈少游。”

听了尉迟山小说出这句话以后,陈会宁对沈少游的认识被迫着进了一步。聪明的师爷和混蛋果然是天地下最好的盟友了。

“不瞒你说,我觉得少游的主意挺好。”

“你这是惯性。”陈会宁丝毫不留情面。

“留在这儿倒是稳当,可没啥意思啊!稻子正长着,无非也就是拔拔稗子除除草,还不如上山运动运动呢!”尉迟山小是真觉得不好玩儿。

“那你干嘛还随着支书的话?”两面派啊尉迟山小。

“你看吧……主动请战的没有,总会发狠话下来的。咱们叔儿是那种公开的不能拿下,私底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绝对搞定的主儿。今天我一顺着他,明天后天再有什么变化我这不是就成了他可心的那一个嘛,做起工作来,形象好用啊!”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些不着调的小算计吧!”陈会宁的口气那是相当的鄙夷。

说是上山‘劝降’沈少游,结果推杯换盏之间,沈少游已经把尉迟山小顺利‘策反’。陈会宁看着他们蛇鼠一窝的样子,眉头拧的死紧。

夜游回来没过三天,知青点又开大会。

这一会老支书光抽烟不说话,魏主任一个人独角戏唱到底。也就尉迟山小聪明一般,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主动请战的没有,便直接下命令的每个知青点交三个人来。不交的,秋后算账是明摆着的,谁还敢嗨嗨,赶紧的报名去。

他们这知青点儿算来算去也就这三个男的,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其实也就这么大点事儿对吧!沈少游正沉浸在得逞中呢,突然小脚被尉迟山小踩了一下,还没有回过味来就听见那小子说话了。

“报告,陈会宁这家伙没有脑子没有胆量也没有力气,连孙子兵法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要是放任他和我们一块作战,那不是拖累咱们剿匪队嘛!严肃提议,换人!”尉迟山小一脸的周吴郑王。

沈少游那一脚也不是白挨,立刻的心领神会,附议,马上添油加醋,愣生生把陈会宁说做了没出息偷吃胭脂的宝二爷才消停。

听着他俩这一出,陈会宁完全的不明白了。可着不明白的还有附议了的沈少游。

就这时候魏主任终于把农村妇女的**肠小肚表现了出来。

“再没用也是个男人,有胆量上家欺负真心实意的人,就没胆量上山完成革命任务?”

尉迟山挟要糟’俩字还没在心里念完呢,那边陈会宁蹭得站了起来,“明天早上什么时候起程去乡上报到?”

于是乎,青龙知青点儿唯三的男人全都上了剿匪前线,造成了知青点长达三个月的全女同志状态。因此,凡半径一百公里以内的各个知青点的男同志们,全都打着参观茶厂的幌子来青龙串联了一番。等到他们三个再回来时,沈少倾注了巨大心血的青青姑娘,已经和隔壁乡上的眼镜男知青建立起了非一般的革命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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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青龙知青点儿里哪位男同志最受欢迎一向是毫无悬念的。但是毫无悬念到直白的程度还是很伤人心的。

这边上两位迎着晨风挺立着的都开始打哈欠了,那边上立在花丛中的被姐姐妹妹交待着还没有完。

“这什么时候才能走啊,老肖把拖拉机都擦了三遍了!”沈少游眼神空洞,已经挤不出什么羡慕嫉妒恨了。

尉迟山小伸伸懒腰,抬抬下巴说:“你没看见后面还有排着队的婶婶、大娘和姥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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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颠簸的拖拉机上,陈会宁一直都在想,一直都盯着尉迟山小在想,自己是不是把尉迟山小的好心直接当成驴肝肺了?

“看出花来了是吧?陈会宁同志,我脸皮薄,经不起你这么看啊!”尉迟山小的话里满是不舒坦。

“你长的本来就好看,我不这么看也是一朵花。”

“噗……”沈少游把嘴里的去年炒的南瓜子儿全吐了出来,“陈会宁,你这是□裸的调戏啊!”

尉迟山小本来是气这陈会宁傻呼呼的往人家激将法上撞,听这话风也来了劲儿了,赶紧的往陈会宁身上靠,“山小哥哥长的俊这件事呢,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知道,上幼儿园那阵,有多少姑娘成天拿奶油饼干讨好我呢!这么久你才发现,什么眼睛啊!”

“……可是,为什么……这个!”陈会宁掂了掂手上的包袱,那里面全是刚才送行的各年龄阶段女同志送给他的。陈会宁一笑起来眉眼弯弯,清澈的紧,好像从眼睛就能一眼望到他的心里,心里是跟朗日下的平湖一样透彻的。

尉迟山小最不后悔的,就是把陈会宁□的会偶尔抖个包袱了。“那是,那是他们不善于观察,太不善于观察了。伤透了山小哥哥的心啊,快,看看包里有什么,拿来安慰安慰山小哥哥……”话才说一半,那从陈会宁包袱里拿出来的果子已经啃了两口了。

陈会宁见到尉迟山小终于又恢复了平时死皮又混蛋的摸样,便觉得自己浪费他好心的事儿算是还上了点人情。也不再说话,只笑眯眯的把那包炒南瓜子抓出一把,一颗颗剥开了,又一颗颗的送到尉迟山小的手心里。

沈少游见他俩的粘糊劲儿,嫉妒。半道上劫了陈会宁给尉迟的南瓜子塞进自己嘴里塞,“呀呀呀,会宁同志,这真是你的不对了,我沈少爷也长得不差,怎么着也是一个向阳花,许给他剥,就没有我的份儿了呀!区别对待啊你这是!”

陈会宁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一颗给尉迟,一颗给沈少游,伺候好了这二位少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沈少游相当惬意的笑了出来。尉迟山小背地里抬脚踹了他一裤子灰,嘴巴上唧唧歪歪道:“还欺负上我们家会宁了,长能耐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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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上会堂里人不多,许是受了上一次的教训。上一次是锣鼓喧天的送上山,结果光溜溜的就下山了,乡上再也丢不起这张老脸了。这二次上山格外的低调。也没有多说什么,就一条,一定要把山上的□逮住了,回来交给人民审判。

尉迟山小挨个把人看了,其实也就十来个人,刚才问了一圈,嘿,还就他们青龙的老实,送了三个人来,别人都是一个、两个的。沈少游无不叹息:“这一次又得替咱们青龙长脸了,挡都挡不住啊!”

上面刚说分成四个小队,一队五个人,尉迟山小和沈少游的一双贼眼就开始晃荡了。

“那个带眼睛儿的不要,咱们已经有会宁了,要那么多斯文的干嘛!”尉迟山小开始跟沈少游咬耳朵。

陈会宁虽然听见了,但也认了,比起他们能文、能武、能折腾、能诡计多端、能损人利己于无形来,自己真的是稍显斯文兼没用了。

“你看见那个脸上有疤的吗?体格匀称,眼睛里一股杀气,是个好手,你去勾搭!”沈少游确定队员一,“好,哎哟妈呀,还有姑娘!”怪不得沈少游眼睛一亮。

“背了个药箱子……就是她了!”尉迟山小确定队员第二,不忘拍拍陈会宁的肩膀,“会宁待会儿你上!”

“我去!”沈少游见色起歹心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先看看会宁的长相,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尉迟山小撂狠话拿下沈少游,陈会宁听的翻白眼,这尉迟山小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上面讲完了,让同志们互相认识认识,然后马上组队。三个人各自奔向目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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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和沈少游俩人一起去了那刀疤的身边,两张嘴都是能舌灿莲花的主儿,哪有什么攻不下的山头?

倒是陈会宁走到人家姑娘面前还不知道说什么好,结果人家姑娘挺大方,说了句“同志,你好。”

陈会宁一听,这口音和自己挺进,就问了人家家乡,姑娘一说贵州,这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到最后终于开了口,说要不一起组个队,贵州、四川挺近的,咱们说话不费劲儿。姑娘想了想,再问问还有那些人,陈会宁把那两个‘匪头’指了,又交代说他们正在劝说那个刀疤脸的小伙子,姑娘一看便爽快的答应了。再聚头五个人就干脆坐在一块了。沈少游颠颠的先跑上去跟人家乡上的领导稀里哗啦说了一串,他们五个人就正式成队了!

就这时候,会堂前门又进来一队人,领导们说这是向导,陈会宁、尉迟山小和沈少游三个人盯住向导中的一位就傻笑了起来,

妈的,这哪是送向导啊,这是给他们送亲爹来了。

那也对着他们笑的温温润润的,不是寒宁道长又是谁来着?

第十五回

“爹!能看见你真好!”沈少游一把抱住寒宁道长的腿。

“好孩子乖啊,别乱喊,误了你爹的名节!”寒宁道长拎起沈少游,笑着对其他人说:“我是寒宁,青龙茶厂的,这三个都是我们村的知青,我认识,还没有请教两位的名字。”

那刀疤脸的青年看着孤僻的很,寒宁道长不失礼节的问了,也就突出自己的名字来,“杨战威,白溪的知青。”

“我是李惜缘,朱曜的知青。”姑娘说完又拍拍自己身上的药箱,“懂医,在医疗站做事。”

这三人也作了介绍,大家伙算都认识了。乡上给大家整了一顿好吃好喝,下午各队物资、枪械一发放,直接向山上开进。

一路上大家虽然是嘻嘻哈哈,可也没有耽误了正经事情。寒宁道长与他们几个相处惯了,知道拿主意的人是谁谁谁,再问问新来的二位,也没有多少异议,好多事情也就定了下来。总体来说他们走的这条线路,山不高,可整个山脉相当漫长。还没有等沈少游嚎出声,寒宁道长就赶紧安慰道:“虽说咱们抽的路线是最长的,却是最好安顿的。因为山不高,林子又好,所以林场最早开在这里,一路上守林人的营地都空着呢!咱们是住得好的那一个。”

“呜啦!”沈少游欢心鼓舞了,完全是因为他不用再背着那压死人的帐篷。

“那么,我们现在朝最近的营地去吧!”寒宁道长挥挥手,一路人跟着他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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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营地,其实不过是在几棵树之间扎起来的离地小木屋,十多天来每三、四天就换一处,都是同样的小房子。

尉迟山小初见了先是新鲜,然后跑到陈会宁身边咬起耳朵来。

“惨了,这比咱们那保管室大不了多少啊!还以为终于可以脱离你这蹬被子魔头了,哪晓得是出了狼窝又进虎穴啊!我这清白身子算是没有了!”

“……”对于那种能够睁着眼睛毫不含糊的说谎话的人,陈会宁真的不知道除了沉默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够对付他。

每到一处道长都会把每一个人都叫到,各自吩咐了事情,几人竟是十分的默契的。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打水的打水,这一天叫到陈会宁和尉迟山小的时候竟是去林子里拾捡一种好看的蘑菇。

尉迟山小这人只要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总是高兴得很,而陈会宁就不同了,习惯性的会做出些风险评估啥的。例如现在,听了道长的描述,尉迟山小这厮是跃跃欲试恨不能马上把所有小蘑菇采摘绝种搬回来吃个够,而陈会宁总觉得那样鲜艳色彩的蘑菇吃起来是有风险的,凡是颜色鲜艳的动植物都有剧毒,这不是常识么?

“红烧……”尉迟采回来的第一个蘑菇装在黄色的搪瓷盆儿里,这句话对着人小蘑菇说得情真意切,“清蒸……”第二个这一句更加情真意切。

“只能水煮。”陈会宁面无表情的走到尉迟山小面前,放进一个小蘑菇在他的盆子里打碎了尉迟山小的美梦,毫不留情。

“没意思了啊陈会宁。”山小哥哥一个不爽就把烂树枝捡起来往陈会宁身上去,陈会宁自打跟他熟了,运动能力见长。稍稍侧了身子就躲过了,也是无心的,嘴边上挂起了若有似无的弧线,这尉迟山小欺负人横惯了,今儿没得手不说,硬是把陈会宁嘴边那若有似无的弧线看着了,且认定那是笑,非要报复回来才算了。把搪瓷盆放下,抓起一个小蘑菇就往陈会宁身上招呼,嘴巴上还叽叽喳喳的。

“会宁啊,躲过去了心里乐是不是,吃哥哥一蘑菇!”

陈会宁同志今儿心情还行,看着那蘑菇飞过来不躲也不闪,抬手给接在手里,捏着向尉迟山小看着,面上是寡淡的,可尉迟山小这猴子精真从陈会宁眼睛里看出一丝讥诮,不干了,冲上去抓住人家不放,伸手就挠咯吱窝,忒不地道。

陈会宁没他力气大,躲不过,只好被他欺负,怕痒啊,咯咯咯的脆声儿笑惊飞了头上的小鸟儿。

把人给整到一屁股墩儿跌在地上喘粗气儿,尉迟山小同志才心满意足收了收,嘴里哼哼“跟尉迟老爷斗就是和我们无产阶级专政斗,丫儿这是作死!”

陈会宁仰望着他豪情万丈的模样心里想这哪儿是□的红卫兵啊就是一大马猴儿,德行!也不再搭理他,站起身来,把身上的枯枝碎叶拍拍干净,道:“把蘑菇捡回来。”

尉迟山小一看吧,刚才狂着耍的时候压根忘记了搪瓷盆,这下才看见好端端的蘑菇全都给撒了,还得重新捡。

这陈会宁说了话就去采新的蘑菇,再不搭理尉迟山小。这小子坐在地上,闲暇的看着陈会宁在这一片儿来来去去,越想越觉得这小子笨,就算这小子有心缓和关系也还是笨。一冲动就扑过去,抱住陈会宁的脚踝处箍的死紧。陈会宁被这么一突袭自然的中招,整个人就倒下去,尉迟山小利落的就压了上去,似笑非笑的嘴脸,“会宁同志,你咋就这么笨?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被人家几句话就给激的山上了,合着有必要么?”

“……”陈会宁被他压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晓得自己力气不如他的大,都懒得挣扎,手在尉迟山小肩膀上推推,“我笨,我蠢,行了吧?”

“不行,严肃点儿。”尉迟山小这拿着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整个人就警察同志了一次,“把刚才的话用痛彻心扉的表情再说一次!”

“尉迟山小……”陈会宁一巴掌拍在尉迟山小的脸上,“找抽!”

这巴掌说实话不重,可尉迟山小是谁啊,捂着脸嚎的跟杀猪似地,“啊啊啊……好痛……你你你好毒的手……残害革命同志,我不行了,蘑菇你采啊!”说罢从陈会宁身上滚开,双手枕在脑后,看着茂密树隙间的碧蓝天空,开始养神。

“……”陈会宁也不想要什么好脾气的名声了,一脚揣在尉迟山小的屁股墩儿上抱着搪瓷盆自己采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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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红旗招展,尉迟山小穿着深灰色的中山装一步一步往□城楼上走,嘴里还在叨念今天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云云台词儿,忽觉得面上一凉,惊得睁开眼睛,把脸上的一把草叶拨开,嘴里叫骂:“陈会宁你个不厚道的……”

“嘿嘿嘿,谁是陈会宁啊!”甚少有这厮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根儿,从上俯视他,“我是沈少游同志,你打从穿开裆裤起的好哥们、好同志,山小,少游哥哥看着你寒心哪,这才多久呢?心里就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一点点也没有……”

把从自家脸上弄下来的草叶摔在沈少游的流氓脸上,“少恶心我!哥们儿正做梦呢,开国大典讲话呢,陈会宁这厮想要破坏我们的人民专政,正……喂,天怎么黑了?”

“陈会宁这厮干的,把天捅漏了,太阳被冲向别的星系再也不照耀我们了,要取暖只能靠咱们自己的红太阳□了……”沈少游这满嘴跑火车的比之尉迟山小不怎么逊色。

尉迟山小可是琢磨过来了。刚才他耍赖偷懒,一趟吧就给睡着了,这陈会宁还真下的手,也不叫他就自己回了营地,都不怕这山林子里什么豺狼虎豹把他这么好一小同志给吃了。长叹一口气,搭上沈少游的肩膀,说道:“哥们儿还是发小来的亲,这些战友同志嘛的,都是过眼烟云。”

“哎哟,山小,丫儿长这么大对我说的这一句最温暖我心,好哥们儿。以后我吃肉你有骨头,我吃骨头你有汤啊……唔!”沈少游话说一半被尉迟山小捂住往地上一摁,沈少游好反应立马关了手电筒。俩脸挨着脸,尉迟山小指指对面儿的半山腰,沈少游一看,他娘的,真是不让人活啊!才来半天就能发现敌人老巢,这也忒他娘的顺利了吧?

“那山上有咱么的人么?”尉迟山小问。

“管他娘的,摸上去干一仗再说。”沈少游可来劲儿,“你说到青龙都多久了,都歇的没手感了,抡板砖儿的感觉都散了。”

“不对。”尉迟山小摇头,“你看那火光比咱们的大不了多少,摆明了人不做。不是说了么,那帮哥们儿十二三个人,咱们要放长线钓大鱼,跟上去才对。”

沈少游说罢要动身,被尉迟山小拉住,“哥们儿晚饭都没吃呢,你慌什么啊?回去回去吃饱了再说,看他们就是宿营呢,不会跑。”拖着亢奋的沈少游往他们的营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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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他们的营地恰好在一个凹下去的小山谷里,对于那边山腰的人来说正好是个视觉上的盲区。首先意识到这一点儿的当然是采蘑菇就没有采回去的尉迟山小,从采蘑菇的高地上摸回来,他老人家直接阻止了沈少游同志要灭掉篝火的行动。再前前后后把情况和想法说了一遍,没想到居然全体通过了,不过要除开心急着想吃豆腐的沈少游。

尉迟山小对于现在的决议结果很满意,再不搭理沈少游的嘀咕,把小锅盖子揭开找吃的,却是空空如也。

“不是……你们这种行为叫做搞内部分裂知不知道,陈会宁,一定是你小子对不对?”

陈会宁不说话,用烧火棍子拨开边上的灰烬,露出铝制的方形饭盒来,推倒尉迟山小面前,扔下棍子走一边和李惜缘铺睡铺去。

沈少游用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尉迟山小直摇头,然后蹦着活泼的步伐跑过去,喊:“惜缘妹子我也来帮忙!”见色忘义之毒中的要多深就多深。

尉迟山小看向他们亲爹似的寒宁道长,“不会他给我留的吧?”

寒宁道长笑笑点头,“害怕凉了埋在火堆边上的,吃吧!”

“那老子错怪好人了?可这小子都不叫我……那什么什么的……”尉迟山小话一出口就不敢大声说了,这可是自己偷奸耍滑躲懒的,倒也活该。

杨战威冷冷的看向尉迟山小,也点点点头,意思是你的确错怪好人了。这可不得了,连杨战威都这么个意思了,尉迟山小顿时觉得站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去,很不自在,干脆唏哩呼噜吃起饭来。

“沈少游说你玩过枪?”过了许久杨战威开口说话,转了话题。

尉迟山小用手背横擦过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呵呵呵,不满哥们说,打小就没有什么玩具,玩着枪长大的。”这话里的狂妄,尉迟山小自己没有体味出来,却让杨战威很不舒服的,眼神中的不悦慢慢增长,可这些尉迟山小统统没有看到。

“发下来的枪备在我这儿,你来看看。”虽然杨战威不喜欢尉迟山小说话的狂妄,但也不能小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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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倒腾着那荷枪实弹,嘴里忍不住鄙夷道:“哪,沈少游,就这破枪……打鸟呢?”

“别用你爹他们手里的枪来比,不错了。就几个知青兄弟,又不是美帝国主义,要那么好的武器干什么。尉迟山小,这只是我们阶级内部的问题,还轮不到用原子弹来解决。”沈少游苦口婆心。

“我看看。”杨战威伸手。

“大杨,你使使。”尉迟山小把枪扔给杨战威,他们这一队的主要战斗力还只有他们仨,尉迟山小想知道杨战威的实力。

杨战威利落的接过枪,四下里看看,举起来瞄了瞄准篝火上的某一束火苗,然后对着尉迟山小说:“没有那么糟,我会把它调整能够一下,兴许能让你们用的顺手。”

尉迟山小看到杨战威持枪的动作和专注,差点儿乐得笑出声儿来。就这水平,是老手啊!“我自己来吧,个人习惯不同。”尉迟山小心里有底了,拿起另外的枪开始调整。杨战威不说话也开始调整,一时间小树屋里只能听到他们摆弄枪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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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当然这知道这只剿匪小分队里自己是最没用的那个,所以能做的事情都抢着做。做饭、生火、叠被、铺床,努力不做拖后腿的人。

他静静看着屋里的人,道长筑基养神,李惜缘清点药箱,那三个摆弄枪支。也不知道怎么的,目光就落在尉迟山小的脸上,在火光的映照下,他显得那么专心致志。看惯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猛地这样一张认真的面庞还真的不习惯,陈会宁心里正想着好别扭之类的话,那尉迟山小却抬起头来,精准无误的和自己眼光相遇,灿烂的笑了一小下,惊得陈会宁赶紧撇开头去数小木屋角落里冒出多少团小青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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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说起睡觉,这是一个大问题了。他们这五男一女得共处一室,难哪!

想当时,五个人盯着李惜缘好不自在。蛮体贴人的陈会宁不说话,却站出来把自己的床单儿往梁上挂去,这么着隔出一小间来。

寒宁道长温温笑着说行。其他人也不说什么,杨战威抱着自己的铺盖卷儿去小屋离火堆最远的角落裹上就睡,留给大家一个背影儿。

沈少游站出来,把烧火棍儿捡起来,捏在手里,十分正经的说道:“李姐姐,您长得漂亮咱们都能看见。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可我自己不能不知道,我这人觉悟不高,要是没能禁住诱惑做了什么事儿,您千万别手下留情。”说罢双手横举烧火棍儿递给李惜缘。

惹得李惜缘笑得花枝乱颤,顺手把床单扯下来,笑道:“红灯记里李奶奶说的好,咱们拆了墙就是一家人,今儿咱们就拆了墙,是一家人。没事儿!”说罢把自己的铺拖到墙角又拍拍身边儿说:“会宁睡这儿吧!你们谁哪儿我管不着了。”

“喔……”这玩意儿太直接了,尉迟山小和沈少游俩直接傻眼儿,“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寒宁道长拍拍他们俩人儿,问道:“谁先轮值守夜?”

“陈会宁。”俩兔崽子齐声说道,这打击报复太明显。

陈会宁才不管他们俩,裹着被子搂着枪,在门口靠坐上。这就成了习惯,每天轮值守夜都由陈会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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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山里雾气很重,没被山风带走不说,还淅沥着下雨,夜里更冷,那尉迟山小辗转反侧差不多一个钟头了,睡不着。始终都是迷迷糊糊的样子,这些都落尽陈会宁的眼里。

陈会宁晓得他为什么睡不踏实,主要是这家伙怕冷。跟他过了一个冬天太知道他了,每天千方百计想要睡在一起就是因为怕冷。这时候虽然说是夏季,可山上不比山下,又是晚上,这薄薄的一床被子是顶不住的,何况尉迟山小这怕冷的人?

陈会宁想着自己没领尉迟山小的情跟着来了,说不定会给他们添上什么麻烦,心底的愧疚突然就源源不断了。脱下自己裹着的被子,走到尉迟山小那里给他盖上,刚走就被他伸手拉住,这家伙一双眼睛贼亮,把食指竖在唇前,撑起身子来在他耳边说:“我跟你裹一处好了,不然你又冷。”说罢果然起身把两床被子抱在怀里,拖着陈会宁到守夜的地儿,再把陈会宁拖着坐下,把两床被子好好裹在两个人身上,裹好了四处都没有漏风的地方,这才颇有满意的靠着陈会宁睡去。

“你撑不住了,就叫醒我啊!”说这话的人显然才是那个撑不住的。

果然不多会儿,尉迟山小均匀的呼吸声就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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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轮值守夜,陈会宁就没有起好头。他根本就没有坚持住,什么时候自己睡着了都不知道。等到天快亮有人摇醒他们,两个人正相互搂着睡的正甜。

“亲密战友真不是一般的亲密。”沈少游一泡尿涨得慌偏偏这两个人压住门,只有把他们俩摇醒,憋着尿说了这么一句赶紧爬下去,找地儿解决三急之一的大问题。

这两个抱着睡了一夜的被人家这么一说还就不好意思起来,烫着似地缩回手。各靠着一边不说话。

尉迟山小不知道陈会宁怎么想的,他是突然一下子想起下大雨那天夜里了,晦气。再稍微侧过头去瞄陈会宁,仿佛见到脸蛋而发红啥的。伸了手搭在人家肩膀上,吊儿郎当的掩饰心慌:“会宁同志,咱么继续抱着睡,让沈少游那孙子在外面进不来。□的嘴里说话真不好听!你看成不?”

“成个屁!”沈少游这厮拴着裤腰带爬进来,先是评点了尉迟山小的话,接着说:“快起来,人家那儿已经炊烟袅袅怕是吃完就的山上运动了,咱么跟不上不就丢了么?孙子,别内斗,快起来干革命事业啊!”

这一句说完屋里所有的人儿都清醒了,个个得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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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沟过了才是那边的山。从这条沟穿过去少说要用一个小时。”寒宁道长背个小背筐,手里捏着一把小锹,走哪儿有要的草药就弄上几颗往背筐里扔去。

“爹,您这是采草药来的?”尉迟山小嘴巴甜,虽然满是着急还有心调侃寒宁道长。

“顺便,不耽搁时间。”寒宁道长笑笑,不温不火。

这边上还没有什么主意呢?那边上杨战威和李惜缘已经一声不吭往山沟里下去。

“喂……”沈少游赶紧拉住他们,“别介啊,等咱们走过去,人家火堆的灰都凉了。”

“……”杨战威看向尉迟山小,“你说。”

“嘿嘿……”对于大杨同志对自己的肯定尉迟山小还蛮在意的笑笑,“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在明,一路暗。明处儿的大呼小叫、开枪喊话,爹,有没有小分队儿离咱们很近的?”

“有。”寒宁道长把一株药草上的泥巴给抖掉,手指着对面他们要去的山说道:“背后就有老林带的那个小分队。”

“那就好,咱么弄出这么大的响动,不怕他们那队不知道。明着的追,一定要主动。暗的那路要淡定,不到关键时刻千万别出来,这是藏招。”尉迟山小望着这茫茫群山,突然觉得他们变得那么小,“这几个人不多,可是咱们么要弄出大阵仗来惊动他们全体出来才行。哥们儿们明白?”

“太明白了。”沈少游一马当先,“我要热闹的明处儿去。”

“我也去。”杨战威这三字儿说的那叫一个坚定。

“我要跟他们一起。”李惜缘这姑娘拿主意也快,快得尉迟山小差点儿说嗨惜缘姑娘你家会宁大兄弟都没说要去那边儿呢!可看他们仨那激动的样子,尉迟山小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这阵营分的可真快。

本来也就没有打算把陈会宁丢给别人。这小子着实是个累赘,还得辛苦他尉迟大爷,尉迟山小正想说那我们剩下的三人一组,哪晓得他亲爹寒宁道长却笑眯眯的说:“那边背yīn的地方长着一种我要的药草,我也跟他们一起去了啊!顺便给他们领路。”

得,尉迟山小现在晓得什么叫有组织无纪律了。不说话,特自然的拉了陈会宁的手向着同一个方向稍微和他们拉开距离开始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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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打起来么?”陈会宁被尉迟山小拉着走在崎岖不平的树林间,眼睛看着枪口的地方,觉得这玩意儿真神,一颗小小的子弹就能要人命。

“挺不想的。”尉迟山小把枪从肩膀上拿下来扔给陈会宁,“山小哥哥洗把脸,会宁同志给拿一下啊!”

抱着枪,陈会宁觉得这玩意儿比看起来沉很多。上上下下仔细看看,又问正在溪水边洗脸的尉迟山小,“如果被击中会怎么样?”

“呵呵……”面对好奇的陈会宁同志,尉迟山小同志没有能管住嘴巴,“着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让山小哥哥好好给你做做教育啊!首先首这子弹他会在正面射入点皮肤上留下一个直径不到1 厘米的小口,而弹头在经过身体时形成的巨大力量会震伤脏器,然后以大约五百米每秒的速度穿出人体,震波形成的出弹伤口直径有可能达到十厘米以上!如果是打在头上,嘿嘿,它将掀飞你一小半儿的头盖骨……”

看着陈会宁脸色有变,尉迟山小相当惬意,就他从他爸那儿听来的这些,足以让普通人的陈会宁对枪支产生恐惧了。

“……”陈会宁死抿着嘴唇,不说一句话。

“还有,要是击中了动脉你想听么?”尉迟山小没心没肺继续折腾陈会宁,陈会宁把枪扔给他往前走。

“会宁,丫儿被吓着了是不是?嘿嘿嘿……”赶上去尉迟山小捉陈会宁的袖口,捉住了人还没站稳,陈会宁突然转身定定的看着尉迟山小,慢慢的说出一句“最好不开枪”这样的话来。

陈会宁说话那模样说不上害怕,也说不上什么良善。猛一看见,还真把尉迟山小给震了一下,嘴上却还是没心没肺,“山小哥哥要你说,咱都是知青兄弟,犯得着这样见血么?”

这一会话完结了,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前面比他们两高出许多的地方传来喊声为止。

侧耳细听,这说话的不是沈少游是谁?什么山上的兄弟,别再负隅顽抗了,咱们手里的枪是用来保卫无产阶级的红色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的,不是用来和同志们之间相互厮杀的,快放下武器咱们好好聊聊有什么委屈也不能搞游击啊,有委屈咱们上北京找□他老人家不就行了么云云……细细一分析全是***废话,不就是劝人家束手就擒么?

尉迟山小可不这么想,一掌拍在陈会宁的肩膀上嘴里喊他:“快,往声音的地方去,我们要保证那拨人在我们的视线里。”

陈会宁连忙跟上尉迟山小去,这家伙不管在哪儿好像都能健步如飞似地。也不晓得哪儿来的心思就不想落在他后面,陈会宁踉跄几次,似乎找到了在这山林奔跑的技巧,不但跟上了,还略有超过尉迟山小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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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四下里一瞄,瞅见一块青苔覆盖的满满的大石头,矮身蹲去,顺手拉回还要继续往前的陈会宁,被人突然一拉,陈会宁回过头瞪他,尉迟山小指指前面,不过十米远的地方有三个人端着枪同沈少游他们僵持着。

而他们俩,正在这些人的后面。

“……这就对了么?咱么有什么好好谈,政府永远是公正的,要相信政府相信党,党为了咱们小老百姓那么多苦都吃过来了还会坑咱们吗?走着走着,哥们儿见见你们头儿,好好跟他做做思想工作啊……走着!”沈少游说着说着还就笑了起来。

听这口气,完事儿了?这三个人准备投诚,带着沈少游他们见领头上山的那人?

陈会宁要起身,尉迟山小把他拖下来。

“别轻举妄动。我们还是藏着……”尉迟山小的语气非常严肃。

“他们已经……”陈会宁想尉迟山小是聋了还理解能力出了问题?

“他们能拿出上山打游击的决心,这决心这么快就没有了?我问你大胜之后会有灰心的人么?”尉迟山小眼见着那边要动身,也不想跟陈会宁多说,只问了这两句就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陈会宁着实被问住了。

他打心眼儿里不想出什么事儿,可是眼见着事情一步一步发展下去,陈会宁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少游他们一行果然开始移动了,向着山上快速移动。

第十七回

半个小时之后,沈少游他们几个被突然来的游击队知青给包围了的时候,尉迟山小特别得瑟的回过头去问陈会宁:“想跟山小哥哥说什么?”

满心等着表扬的尉迟山小等到了三个字“乌鸦嘴”。

“陈会宁,茅坑里的石头就是说你。”嘴里虽然唧唧歪歪,尉迟山小却突兀的站起身来,双手高举,走出去对着人家游击队知青儿们笑得的是点头哈腰。

陈会宁蹲在树丛后面,一时半会都没能反应过来尉迟山小要干嘛?

“别别别……”尉迟山小站在一块半米高的大石头上,大举双手,“我可是投降的。”边说着边把这一圈落草的知青看了一眼,想从里面挑出领头的来。

一圈人儿看下来,他看向左边上那个眼神锐利的家伙,对着人家笑。

那小子也不遮掩,也对着尉迟山小笑,往前一步对他说:“我认识你,你是八一中学的尉迟山小,有一回你到我们学校收拾陈跃进,出手挺利索。”

尉迟山小皱眉头,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他那风光的顽主生涯里还有这档子事儿。

“啊,你是师大附中的?”倒是沈少游先想起那马子事儿来了。那是他们俩在巷子里被陈跃进给飞了顶帽子,这他妈不是奇耻大辱么?拎着自行车锁链就找上门儿去了。

经沈少游这么一提醒,尉迟山小一下子想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李光武。”尉迟山小也不投降了,笑着跳下石头,一脸认亲的架势,“吴利华认识吧?那是我发小。”

“是我过命的哥们儿。”李光武伸出手来,尉迟山小也不推迟俩就握在了一块儿。当年北京城里也这样,每每两拨人得打起来了,这几十号人的群殴,总有不少人是认识的,两边一说和这架就打不起来。没想到到了青龙这乡下地方这招还他妈管用。

“华子没跟咱们一块儿,去陕北了,这小子走的时候还飙马尿舍不得呢!”尉迟山小接过李光武递给的香烟,抽上了才觉得不对头。

“妈的,怎么能抽你的,你这儿物资多紧张啊?”回过头来就跟沈少游要烟。

“丫什么破记性,哥们儿上主席台说话的时候就顺了一包还剩七根的烟,好像还是乡党委书记的呢!都糟蹋完了不是,这儿哪还有啊?”沈少游叫穷。

“得,那就吃饭。眼瞅着不得中午不是,咱们有吃的对吧?”尉迟山小一想,也是,那烟和大杨、少游早就抽完了,“咱么哥们见面不容易,吃他一顿!”说罢就和李光武勾肩搭背了,顺便还说对于哥们落草这事儿是又羡慕又嫉妒等等。

“吃的……”沈少游看了身边的自己人,一个个都茫然的摇头,“啊,陈会宁呢?”

尉迟山小就喊:“会宁大兄弟,咱们吃的呢?”

陈会宁还想着尉迟山小说的那事儿事儿的明暗两路,冷不丁被他这么一喊,还真不知道该出来还是不出来了。可那尉迟山小那是等得住的人,一声赶着一声。

陈会宁背着枪,慢吞吞地从矮树丛里站起身来,看了尉迟山小一眼,轻声说:“在营地。”

听了这话,尉迟山小和沈少游大呼小叫着,可人家李光武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思忖道:要是尉迟山小这家伙背地里出黑手,这还不知道是谁上谁家的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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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熊熊,烤肉飘香。吃得都是山上的野味,尉迟山小看得出他们这一拨人里能人不少。转回头就跟陈会宁说:“嘿,咱们今后可得吃香的喝辣的了。” 会宁同志心里正骂这尉迟山小是个粗鄙小人,人家却马上就开始弄月吟风了,大肆鼓吹这野山上的生活如此美好。

“咱们哥们儿商量的就是这么回事儿,山下呆着也就种种田,太闲。咱们定个密语什么,在这山上好好运动几年,互相演着玩儿呗!”沈少游这孩子一根筋通到底,只要是他自己想的事儿,怎么着也得把它办成了才是。

“这法子不错!”李光武一口扯下兔子腿上的肉,表示赞同。

沈少游一听这山大王都说是了,可见哥们儿多么的有水平,正想回头从尉迟山小那里找一点成就感,可着他们家山小大兄弟压根就没有看向他,原是正和陈会宁同志琢磨一个兔腿儿两人怎么个咬法才公平。

“一人只能咬一口!”尉迟山小捏着兔腿和陈会宁的手,眼神气势摄人,“只一口。”

“可是……兔腿儿是我先分到的。”陈会宁同志也是正经的眼神,丝毫不让,虽然手被尉迟山小捏着,可拽紧了兔腿儿的还是他。

“我觉悟高,退一步,咱们数到三,一起咬,只一口啊!”尉迟山小装的可认真,陈会宁一看他那讨人厌的样子,直接撒手,牙缝里飘出一个“滚”字。

尉迟山小凭借着登峰造极的厚脸皮夺来了整个兔子腿儿,美美的咬了一口,突然发觉沈少游和李光武看着他眼神怪怪的,“……”

“无耻……太无耻了。”沈少游狠狠咬一口肉,痛心疾首。

李光武笑而不语。

“不就是唱双簧么?成成成。”尉迟山小这厮算是明白这俩看笑话了,挥舞着手里的兔腿儿相当干脆,“这事儿咱们说定了啊,谁不做那是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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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尉迟山小抢走了兔腿儿,陈会宁没有真生气,转身道另一堆篝火边去。这里坐着寒宁道长、李惜缘和其他的知青。

李惜缘是这一大拨知青里唯一的女生,面容娇好不说,性子实在的爽朗,的确招人爱。身边的男孩儿一个个脸上都写着殷勤。陈会宁过来,李惜缘往寒宁道长身边挪去,给他挪出一个位子。陈会宁看了看这架势,惜缘姑娘是要借自己当人墙来的,这位子就是在地雷上也要坐下去才是。

陈会宁坐下,扯出个笑向边上的家伙笑,人家当然是立刻绷紧了脸,恨不得把陈会宁一掌给拍飞出去,偏着头、扬着笑看向李惜缘,继续嘻哈大笑。

李惜缘悄悄用手肘碰陈会宁的胳膊,陈会宁看向她,李惜缘不好意思的笑笑,飞快的说了一句:“辛苦啦!”

陈会宁这厮就是那种,只要你对他有一丝信任,他就恨不得掏出心对你的人儿。听了这话还能心里不敞亮,转回头就跟那边的哥们儿说道:“我们听大家伙儿把事儿都传的悬乎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上山落草?”此话一出李惜缘也仰着小脸很是好奇的样子。连寒宁道长都看将过来。

“好,惜缘同志要听,哥们儿就讲……”于是三五个小青年,一人一句,补充说明着,把他们上山落草这事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原是这么一回事儿。

李光武他们十好几个师大附中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全都到了朱曜,一丘之貉聚在一块这不是作孽么?不过,李光武这人有一点儿好,不像尉迟山小那么混,不惹事儿不招人。原先在北京城的时候,李光武也是有名儿的和事老,但凡整出个大动静儿,李光武都是最能够控制场面的人。朱曜有李光武镇着,知青们真没有出什么混事儿。

双十的年纪除了瞎折腾就得情窦初开了,叫叶湘萍的女知青和李光武好上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这姑娘长得漂亮,人缘也是极好的,但凡有点姿色的红颜都得薄命不是。叶湘萍的父亲是大知识分子,建国那会儿洋房、洋车全都不要了,领着老婆巴巴的从美利坚赶回来,吃苦饭、住寒窑愣是加入了建设祖国的行列。这大革命一开始叶老就没有了消停日子,见天儿的弄出去斗。叶老是搞物理的,硬脾气,从不低头,斗就斗,死也不认罪。等到闺女要去下乡,叶老还带着个高帽子跟女儿唱《哥萨克之歌》,就这么一老头儿到底也没能抗住,年底时候电报来说是不行了,要见女儿最后一面儿。

知青儿要走得经过插队所在的村支书儿和革委会主任签字盖章。叶湘萍一着急就没有跟李光武商量,也商量不着,李光武这时候正在山上林场伐树,还得等小半月才回来,就让人带口信儿去了林场说是回城送父亲最后一程。送口信儿的前脚到,隔一天和叶湘萍住一个知青点儿的姑娘就上山来报信儿说湘萍死了,留下一份绝命书要一定给李光武。

那天叶湘萍从村支书那儿盖了章找革委会主任再盖章,这个委会主任本是个青皮无赖,□一开始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这小子摇身一变竟也革命起来,可骨子里的劣根性可不是革命能革掉的,早就对叶湘萍垂涎三尺,可碍着李光武跟人家明着的关系没处儿下手。这一时,李光武不在,叶湘萍又有求于他,明说要叶湘萍陪他睡才盖这个章。叶湘萍也不是好糊弄的姑娘冷言冷语给主任说上去,比给他打耳光还难受,这家伙一时恼怒起了歹心,一个姑娘家家嘴巴再厉害哪里是男人的对手,被糟蹋了。

事后叶湘萍还体面的从革委会办公室回到知青点儿,没有一人知道这事儿。等到夜里革委会主任穿着个裤衩从着火了的自家房子里跑出来,就看着叶湘萍向着他凄厉的笑,吓得那畜生当场就尿了裤子,跪着磕头叫姑奶奶求饶。四乡八邻的人儿都来了救火不成,火势太猛。叶湘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从容的进了火场。

李光武连夜赶回来,已经有军代表插手查处这事儿了。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开始,革委会主任见着人死硬说是叶湘萍受不住艰苦的生活,出卖色相要他签章让她好回城,他不受诱惑拒绝了,叶湘萍就纵火报复。军代表也无处查审这案子,最后只是将主任革职。李光武捏着手上只有一句话的绝命书,二话不说,当夜翻墙入院一刀了结了这人,要逃,所有弟兄都跟了上来,一个也没有劝回去,得,***一不做二不休就上山落草,扛起了游击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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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服。”

尉迟山小他们听见这边讲,踅摸着就过来了。李光武却是一动没动,一个人在边上的篝火边,望着天上的星子,默无一言。尉迟山小沉了声音说这俩字,心服口服,拍李光武的肩膀,李光武笑笑还是看着天上的星子。

“哥哥是条汉子,嫂子也是巾帼英雄。”尉迟山小坐在李光武身边。

李光武这才动了动嘴,“她是个好女人,我值得。你知道她在信上写什么?”李光武顿了顿,也不等尉迟山小回应,径直开口,“你要好好活下去,到该死的时候再来寻我。”

尉迟山小一时无语。这个女人到最后想的是要她所爱的人好好活下去,她就那么走了,轻飘飘的。她就像一位女神,不管自己遭受什么样的苦难,心底里始终是带着阳光想着她所爱的人。

“……你不能死,你得听她的好好活。”蹦出这句话的人一点儿也不像尉迟山小,“光武,这山他忒小点儿了你觉不觉得?”这后一句又是正牌的尉迟山小了。

李光武看向尉迟山小。这个尉迟山小他是挺熟悉的,从华子的口中听来得熟悉。这小子在北京城‘联动’那时候,屁大的年纪,鬼点子却惊人的多。兄弟们吃喝无望,领头带着往各级军属大院动手,撬门溜锁,偷**摸狗;打架斗殴什么的身手利落不说,还颇有骑士风度,绝不下黑手;另外这小子,据说小时候没妈被他爸动用私人关系常年给锁在总政图书馆里,看书极多,精通□著作和外国小说儿,听他海吹别提多带劲儿。一直想要深交,却赶上上山下乡,失之交臂后能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李光武也觉得这真是缘分。

这会儿,尉迟山小说出这一句有深意的话来,李光武虽然不知道尉迟山小想的是什么,但心里有一种期望,这是那种企盼知音的强烈期望,李光武就是有一种预感,尉迟山小就是他想要的那种朋友。

“咱不能在这儿打一辈子游击吧?”那尉迟山小嘴角挑起的笑又精又贼。

第十八回

“咱不能在这儿打一辈子游击吧?”那尉迟山小嘴角挑起的笑又精又贼。

单这一句就问到了李光武的心坎上,李光武强忍住心中的喜悦,故作平静道,“那能怎么着?”

尉迟山小顺手捻起一根草芯来,叼在嘴里,呵呵一笑,道:“哥们儿,咱真人面前不露相,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过烦了。眼见着你们这么欢欣,我不动心那是孙子,千方百计的来了,哥们儿还真没有想过要下山回去再种地。”

“李光武,你丫儿就跟我装吧?没打算?真没打算。不说拉到。你不说我说,中国没意思咱不能换个地儿折腾么?眼前缅甸人民正热闹,咱们共产主义到缅甸去不错吧?咱们都***□、走资派、黑五类了,谁管得着?走不走,哥们儿一句话!”尉迟山小这一句着实大声起来,所有的人都听见了,一时间竟没有人接下茬。

这地方是山上的一个天然崖壁,尚能遮风挡雨,内里的石壁又十分的坚硬,回音效果十分良好。这一声儿说出去,都是不说话了。李光武这边的人不说话,是因为这新来的哥们儿这么快就晓得咱么的打算了么?陈会宁、沈少游他们不说话是惊讶于尉迟山小到头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少游那个激动啊,一胳膊肘打在陈会宁的腰间,“□的两个老贼,原来打这样的主意呢!比少游哥哥有志气,好!少游哥哥跟你们干了!”

不晓得说什么话的陈会宁没有搭理沈少游,抬眼看向对尉迟山小,可这贼厮说的那叫一个激昂,愣是没有朝这边看一眼。陈会宁张张嘴,想喊上他一句,到最后却没能喊出来。

自己是吃惊的。对于尉迟山小的想法一无所知,一点儿苗头都没有看出来,甚至到现在陈会宁都想不起尉迟山小在做这个决定后有什么征兆。陈会宁怀疑这是尉迟山小一时激动顺口说出来的吧,反正他满嘴跑火车惯了,也不差这一次。可是,尉迟山小说话的语气,不像闹着玩儿。一时间都听尉迟山小说话去了,陈会宁却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看着尉迟山小说话那一惯的手舞足蹈的样子,心里满是莫名的情绪,唯一清楚的是陈会宁对于尉迟山小没有知会一句很不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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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武是知道大家都听见了却不说一句的。他的内心是狂喜的,尉迟山小是他要找的人,此一时堪比得上伯牙遇子期,嘴上却是呵呵笑着道一句:“尉迟你揣着切格瓦拉的小册子来这边的?”这一句是泼冷水的话,谁他妈都知道老切出师未捷身先死的。

李光武眼里的那种平静就是欲盖弥彰,尉迟山小绝对没有会错意。李光武这老小子能以一个平头老百姓家儿子的身份在顽主圈儿里混的有模有样且人人忌惮三分,是有他的本事的。不是尉迟山小太看得起他们这拨半大的主儿,解放全人类这玩意儿早晚的干,在哪儿干他娘的不是干?今次咱们先去解放了缅甸人民,再回来收拾自家河山,这不也挺仗义的么!

本来,尉迟山小也是琢磨着山上好玩儿,找着了咱们玩他个《捉放曹》剧码也有意思。谁知道,这一会师,把李光武落草的事儿一听完,心里就空捞捞的了,他妈好端端一红色主义政权这会儿净出些什么屁事儿,尉迟山小心里一阵不耐烦,又兼上无能为力的感觉相当明显,不玩了,这地儿咱不玩了。蓦地,就萌生起投军缅共的想法了。

这想法来的不是一天两天。

当初和自己一个大院儿的哥们,在外面干了混账事儿,被老子轰出门去,一转眼人就不知道哪儿去了。过了三个月从云南来了封信,信里夹着军装照片,说是参加缅共人民军了,真刀真枪的干着。那是一九六七年,自己那会儿还小,虽然小,可整日里看着大人们忙来忙去批谁斗谁,贴大字报搞政治宣传,尉迟山小真觉得无聊。他长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无聊,看着什么都不顺眼。从那时候起,尉迟山小就想着,他这一辈子若是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怕是白投身做人了。心心念念,可老头子那一关是怎么都过不了的,这下好了,老头子被隔离审查,谁他妈也做不了尉迟山小的主,就剩他自己啦!这时候还不走干啥?等着祖国山河顿时清明么?

“老切在哥们儿眼里,压根就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被放大的美梦,他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就已经没了,哥们儿能吃能喝着呢。一句话挑明了,去还是不去?”尉迟山小看着李光武,“你要是没这打算,哥们儿脑袋给你当夜壶。”

李光武呵呵大笑起来,俩人狠狠地拥抱,几乎撞得胸膛嘭嘭响。

放开了各回各位子,尉迟山小瞅见他们家陈会宁脸色不好,笑嘻嘻就扑过去,在耳边上说:“会宁啊,山小哥哥错啦,早该跟您商量一声儿不是?哎哟哟,让您吓着了,小的该死,罪该万死的死!”

陈会宁听他这么磨嘴皮子,没能稳住,笑出了声儿,“尉迟山小,你说你说话怎么这么准呢?”说完这句陈会宁突然就反应过来,有多少次这个尉迟山小都把自己摸得透透的,有多少次自己的什么想法都逃不出这家伙的眼睛……

“山小哥哥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最贴心的那条。”尉迟山小边说这话,边从沈少游手里拽来一块兔子背脊肉,谄媚的放到陈会宁嘴边,“会宁大兄弟,咱们一块儿去?”

“我不去。”陈会宁目光没有闪躲,定定的看着尉迟山小,没有迟疑。

“别介呀!为什么啊?”尉迟山小着了急,嘿这臭小子还真是不去的那个。

“你不是我肚子里最贴心的那条蛔虫么?你一定知道。”咬着兔子肉,陈会宁也笑眯眯的回话,特招人恨的样子和尉迟山小如出一辙。

“我……”尉迟山小望着前面已经拍拍屁股走人的陈会宁说出一个字儿来,转回头跟沈少游勾肩搭背道:“陈会宁这厮不仗义,少游,咱哥俩……”

沈少游双眼脉脉含情状,“生不同衾死同穴……”

听的尉迟山小一个寒战,起身叫道:“会宁大兄弟,你听山小哥哥说嘛……”说着就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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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算不上皎皎,可山上虫鸣鸟叫的不少。

陈会宁翻来覆去,睡不着。

就在刚才,他们还那么愉快。他们唱《山楂树》、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在那遥远的地方》……要知道这些歌曲现在都不准唱了,是“黄歌”。可他们不管那些,现在是‘没人管’,短短几小时的时间,自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尉迟山小那极尽煽动的话说得每一个人血脉愤张,似乎每一个人都是缅甸人民军里所不可或缺的一员,他们可以跨越两个省参与其中就是因为这个。

陈会宁心里没有底,飘飘悠悠的。他的身后是尉迟山小,陈会宁极其缓慢的翻身过去,和正张着眼睛看星星的尉迟山小搞了个面面相觑。

“呵呵,会宁兄弟睡不着?”尉迟山小凑上他的大头来,厚脸皮还带着找打的笑容。

陈会宁眨眨眼,不理他,只问:“你在看什么?”

“银河。”尉迟山小稍微一抬手指,陈会宁跟着望过去。

巨大的天幕上,无数的星星聚集在一起,大大小小、明明灭灭,像一条河,装满着星星,使人想轻飘飘的飞升上去,尝尝在星海中畅游的滋味。

“很漂亮。”陈会宁喃喃出声。

“嗯。”难得尉迟山小没有反驳、没有抬杠,老老实实的应了话。

“我不认识星星,我们儿那儿一年没有几个晴朗的夜晚能让你看见这么多的星星。你要笑话我就笑话我,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银河。”陈会宁不再回头,只是两眼直愣愣的盯着天可能更,显得贪婪又可爱。

尉迟山小把手从自家脑后拿出来,伸到陈会宁的脑后,把人的头揽在自己的肩头,“听好啊,山小哥哥给你讲星星。”

“北斗星知道啊……山小哥哥给你指,咱们中国人民特有诗意,虽然这玩意儿凑起来怎么看也就是汤勺,人民还是给它们去了相当好听的名字,按顺序来由斗口至斗柄连线顺序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好听吧,听名儿都觉的是漂亮大姐姐,老外就不行了,想不想听听他们给取的名字?真没水平,真的,听听啊,还按刚才那顺序大熊座α、大熊座β、大熊座γ、大熊座δ、大熊座ε、大熊座ζ和大熊座η,全他娘的大熊了,干脆叫大熊七兄弟好了……嘿,别笑大声儿了,吵醒人家,你有点道德水准好不好?”尉迟山小听见陈会宁咯咯出声了就,赶紧捂住他嘴巴,在耳边嘀咕,“会宁啊,你说说你咋就这么没文化呢?啊?给你讲讲星星都能乐成这样,这孩子多缺知识啊!”

“你才没文化。所有文化从你嘴里讲出来都特别俗气。”陈会宁掰开他的手,抬起下巴在他耳边说话,淡淡的笑意落进尉迟山小的眼里招人欢喜,呼呼的热气吹得尉迟山小耳根子发软,“喏,那是北极星,我认识。”

陈会宁手指那颗最亮的,搬回点儿颜面,说实在的,要不是尉迟山小指出了北斗星,他压根在这密密麻麻的银河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绝对没认错……唔!”

陈会宁甫一回头,那尉迟山小就凑上来,轻轻一下亲在他嘴上。一下子就瞪大了双眼,嘴里就想骂开,那尉迟山小一把又捂住他的嘴,“你喊我就再亲你!”这话说的顺溜极了,要不是尉迟山小眼底下也划过不知所措,陈会宁几乎就要认为他是蓄谋已久的了。

陈会宁屈辱的点点头,尉迟山小松开手,心里正懊恼刚才怎么一见陈会宁说话那模样就犯浑了,就看见陈会宁一双爪子往自己个儿的脖子上来,连忙捉住那双手,在四目相对,尉迟山小分明瞧见了陈会宁眼里的杀气。这下还了得,把小哥彻底惹毛了!赶紧大力拉开陈会宁的手,翻身把人压在自家身下。

“会宁,你听我解释?”压着声音在陈会宁耳边说,边说边想起那一晚来,尉迟山小也懵了,这***两次都是自己着了魔怔。

陈会宁想起那一晚比尉迟山小还早,要不是想起那一晚,陈会宁才不会这么下死力气要跟尉迟山小撕扯。

“闭嘴。”陈会宁才不听,尉迟山小这混蛋,欺负人不能一而再啊!

尉迟山小可看的见咱们会宁大兄弟今天气色不好,着四处没招了,干脆接着犯浑。把陈会宁的两手往两边压下去,嘟着嘴作势要亲,吓得陈会宁赶紧侧头,“混蛋!”害怕吵醒别人只得咬牙切齿低声的再骂一句。

“你收手我就不亲,不然我就把你往死里亲。”说完这话,尉尉迟山小看见陈会宁眼里慢慢浮现不屈却又拿他无可奈何,心中大爽,“快说,你快说原谅我一时犯下的无知错误。”

陈会宁偏头闭眼,绝不原谅他!

“嘿,小蹄子,可真倔!那好,这可不是山小哥哥的错了,要错都是你的错。”尉迟山小一犯浑就收不回来,小流氓德行越来越明显,“你说你平时死绷个小白脸儿多好呀,干嘛刚才对我笑来着,笑起来还那么好看,这不是招人犯罪么?坏,太坏了你,还要不要人活了啊?啊……都是你的错吧你还不认,还要对山小哥哥下黑手,陈会宁,你小子心怎么这么黑啊?”

陈会宁猛地一回头本来准备说个血口喷人的,可以看见尉迟山小那得意又不要脸的样子,心里一堵,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咬着唇儿恨恨的看着尉迟山小。

“我说你这心肝肺啥的都黑成这样了,咋还不愿跟着山小哥哥投缅共呢?”这尉迟山小这会儿面上实在欺负陈会宁,可脑子里着实没有想明白这陈会宁咋就不愿意跟他们一起走呢?刚才知道他生气,追上前就顾把人逗回来,还真没问出什么。打心眼儿里,尉迟山小想要陈会宁跟他们一起走。你说寒宁道长不去那人是出家人,又是本地人儿,好解释。陈会宁不去,转回去怎么解释,这日子不是更难过了。还有,一回去魏主任正等这陈会宁自投罗网呢?妈的,这小子这么没出息搞不好真回去就被人算计成那老魏家的上门女婿,和傻妞再生一傻娃,等傻娃长大再生一傻孙子……哎哟,想想这日子,都替陈会宁不值,倒不如跟着哥哥来得好。

第十九回

当然尉迟山小没有得到一句回话,陈会宁咬着嘴唇儿偏着头,干脆看也不看尉迟山小了,爱谁谁去。

就这一招尉迟山小在陈会宁身上看了多少次了?要拿下还得下猛药,一俯身,就又亲上去,反正也不亏,这小子的嘴亲起来挺软和。这一次尉迟山还真有想法:你说陈会宁那坏小子干嘛咬自己的嘴唇儿,挺好看的一张嘴嘛……

这吻就这么下来了。

尉迟山小紧要的是要把陈会宁同志那好看的唇儿从他邪恶的牙齿下解救出来,他刚一碰着,那陈会宁就傻了,松了牙劲儿不说,面对着尉迟山小的舌头,竟毫无防守的就让他入了内里。

这俩对于吻都是雏儿。一个直接吓傻,一个就外国小说里看来的那点儿东西,一根舌头在人家嘴里绕来磨去,愣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从对方那里得到点什么回应。尉迟山小心里想着要遭,嘴上干的却是起劲儿。反正要遭,还不如讨点好处儿再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自己的舌头卷人家陈会宁的,用力汲着人家的舌头,跟吃人妖怪想把那谁生吞活剥了似的。亲了半晌,又觉着那唇儿真是好看,作孽的又用自己的牙轻轻的咬人家的唇儿,红红的、肿肿的样子,越看越好看,冷不丁的脸上一凉,尉迟山小这会子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陈会宁哭的是无声无息,泪珠子挂在腮上。

尉迟山小赶紧的撤,赶紧的后悔。真是想威胁他说原因来着,这一亲上就没了魂儿,真是该死啊尉迟山小。再一看这哭得,心里一慌就只晓得把人家的脸捧着往怀里抱,嘴巴上赶紧的下软话,“会宁、会宁,我错了、我错了,别哭别哭行不?”

没有回话,靠在尉迟山小怀里的陈会宁越觉着委屈,啜泣出声。

尉迟山小就更慌了,这崖面儿就这么大,躺着这么多人呢,还有轮岗的,这出声儿还得了?搂着人往一边滚开一点儿去,还一边认错,“我真错了。我以后不了,向□保证,会宁,你应哥一声成不?”

私下里瞅瞅他俩本来就睡在边上,再刻意的拉开距离,现在是够偏了。

“会宁,求求你,我真错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了,绝不,再犯你抽我,行不?”

陈会宁抬起头来看着尉迟山小,腮上挂着泪珠子,眼神却是狠的很。

“最后一次。”竖起一根手指在尉迟山小面前。

尉迟山小赶紧点头。

“我原谅你。”陈会宁同志大发慈悲。

“会宁同志你放心,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尉迟山小悄悄举起三根手指头,庄重的很。

陈会宁不再说话,就那么盯着尉迟山小。盯了好长时间,盯得尉迟山小都快顶不住了,陈会宁他老人家才开口说:“我不去,是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东西留在青龙。”

突兀听到这话的人儿,赶紧点头,“尊重会宁同志的选择。”如释重负,也看着陈会宁,看到他腮上挂着的泪水珠子,不觉笑了那么一点儿点儿,下巴一抬又亲了上去,这这一次是那面颊上的泪水珠子,轻轻舔舐在舌尖,刚体味到有一点点的咸,脸上就火辣辣的疼。

这一巴掌陈会宁打的毫不迟疑、毫不含糊、还有十成十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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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帮尉迟山小成为了一个说话算话的人。

因为尉迟山小说“再犯你抽我”,他刚一再犯,陈会宁果断击之且命中。

完事儿,陈会宁一把推开尉迟山小站起身来,迎着轮值守夜的人说:“山里蚊子真大,一巴掌都还拍不死。”

那家伙就说:“就是吸血蝙蝠我也认了,兄弟你来守吧,我想睡。”陈会宁主动的当上了轮值守夜人。

那边上尉迟山小吃了哑巴亏,瞪着大眼睛想了一宿,首先是没有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又亲了上去,然后是总结出陈会宁这丫心狠手辣这等语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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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要投缅共,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冲出这山上的包围圈。

寒宁道长这红色道士,已经是羊入虎口了,就完全没有了学习王二小的精神头,干脆地把这山上的各处地势和个剿匪小分队的路线分布给讲了个透彻。讲了个大概齐时,有人感叹这样就好躲开他们了。

尉迟山小和李光武纷纷摇头,这二人心意相通道如此地步,让沈少游这多年好友好生嫉妒。这俩的心思才不是躲开绕道,这俩的心思是各个击破,夺取物资和武器。一人一半说了个全,听的沈少游同志连连伸出大拇指称赞道:“光武和山小,狼豺配虎豹啊!”

这寒宁道长听了也是点点头,还说如果需要他可以带着他们走采药人的山路走到玄光公社的最北边,那里紧挨铁道,相信各位同志扒火车的功力一定炉火纯青,一定可以扒着扒着就到达云南。多年以来尉迟山小都觉得寒宁道长的思想豁达到了人类无所企及的高度,把他老人家作为自己人生的标杆实在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儿。

这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这两伙小知青过的可是神仙般的日子,白天过的是郊游生活,晚上过的是露营生活,一切都像上小学没闹□那会儿一般的快乐,合着乐够了、玩够了,把这几座大山踏了个遍,直接藏在心中变成了根据地,他们就要主动出击了。这下子尉迟山小和李光武这俩混世魔王充分的将□的《论游击战》运用到了实战之中。

夜里偷袭打散了离他们最近的老林带领的小分队,这一次尉迟山小他们一人没出,隐藏的十分巧妙。天方亮时还救助了人家逃亡过程中受伤的剿匪队成员,尉迟山小这厮拍着人家的肩膀一脸正色的说:“同志,你放心先回乡里吧!革命者是吓不倒的,我们从地上爬起来,擦干净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们呃尸体,我们会继续前进,沿着你们的脚步你们的鲜血一步步走向胜利,把丫的全都捉回来示众。”

“对,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有你这样的同志在,山上的□团伙一定会被捉住的。”对方那家伙也挺有意思,还真真儿的对上了。说完这么正气凛然的话,还不是夹着尾巴跑回乡里了。

这一出演完后,沈少游和尉迟山小就疯魔上了,时不时就把这一段儿给演出来看看,逗得大家伙笑倒一地才消停。

这之后是第二只小分队,被尉迟山小上门去报告突袭并请求赶紧打他们个回马枪,然后笑嘻嘻的包围人家一个个的灭了,这次不同是还有剿匪的知青干脆就入了伙,都是***黑五类子女,前途无望,还不如出去折腾。这两次一共死了两个人,这两人是一起逃的,尉迟他们追得紧了,这俩傻小子还真当成你死我活的革命战场,一激动当了狼牙山五壮士,捞都没捞住。

尉迟山小赶紧吩咐说回去可别说人儿没了,咱们这□队伍里还有女同志嘛!这事儿就谁也没有提。再来剩下最后一只剿匪分队的时候,却遇上了大麻烦。他们在明,剿匪队在暗。而且,这只剿匪队的人数已经不是以前的五人小分队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游击战,不补充他们简直是不可能。

整个一周的时间里,尉迟山小和李光武都命令不能生火,害怕暴露自己的位置。可是对方却一点儿动静没有,李光武有些焦躁了,而尉迟山小却是满眼按捺不住的激动,他的理由是势均力敌才是好玩儿的游戏,光自己赢,真他娘的没有乐趣。一周时间还不足以动摇大家的心,可是一周一过,沉不住气的就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李光武和尉迟山小一合计,这么下去剿匪队的不来他们自己得先内讧了。决定涉险突围。不跟他们玩儿了。

现在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被剿匪队盯上了,他们在等待时机。二是剿匪队的确没有找到他们的人,也是在山上转悠。这样的话早晚得碰上,这样一来他们就敌不过了,剿匪队这***是玩儿持久战呢!

于是乎突围就成了最好的办法。

寒宁道长没有忘记他给的承诺,答应带着他们往玄光境内转移,走的根本就不是道儿。尉迟山小一度怀疑他们道长爹爹是带着他们在瞎逛,可是进到一片从没有见过的松树林时,尉迟山小放下了心,他们家道长爹爹发现松树枝上新鲜的断口,道长爹爹建议绕道。

这一回不但李光武和尉迟山小觉察出了问题,连陈会宁也有所察觉。

在青龙时听人说过,玄光境内有一座山顶几乎都是松树,与周围的树林格格不入,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便叫那一片仙松林,最重要的,松树没有任何经济价值,这个地方从来人烟罕至。如今却有折枝且断口新鲜,岂不是太能说明问题了。

绕道成了必然。

陈会宁心中憋着的事儿一直没有说出来,人精似的尉迟山小总是精神奕奕的对着陈会宁眨眼睛,让陈会宁觉得被他一眼看穿了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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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道绕出的问题不少,一是人心惶惶,二是粮食补给。这时候寒宁道长说这里我们刚进山时驻扎的营地不远,当时为了追赶上李光武他们,把所有的补给都封存在树屋里,现在看来是给自己留了后路。于是众人就决定往树屋转移,李光武同意,只是说今日劳累,天又快黑了,还是先解决明天再去。这几句说得极入人心,众人就同意了。

第二日往树屋方向走不出一百米,又有新鲜的树枝断口,如此这般尉迟山小就笑眯眯的说这样兴师动众也不好,不如找两人单独去取补给,其余的继续往玄光境内走。李光武和沈少游趁机也说这样好,尉迟山小又极力推荐自家对这一片熟,大队人马往树屋撤就变成了他自己拉着陈会宁的小手往这边撤。

等到李光武他们见不到人了,陈会宁看向尉迟山小把自己心里憋了很多天的话说出来:“出内奸了。”

尉迟山小抱着他们家会宁同志的小手,笑嘻嘻的只说哎哟哟自从那天你打我后,就再也没有跟山小哥哥说过话了,今天可是再理我了,山小哥哥都快喜极而泣了看见没?

说的陈会宁脸色不好了,他才收起这嘴脸说道:“待会咱么俩就得被盘问,会宁大兄弟你可要稳住。”

“什么?”陈会宁只能算是听清楚,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尉迟山小拖着陈会宁的小手腕就开始在山路上狂奔起来。

“尉迟山小,你说什么……”陈会宁手上想挣脱他,可脚下又得跟着他赶紧跑,实在勉强。没多久脚下被盘根错节的树根一绊直接摔了出去。尉迟山小身手敏捷那是能看得见了的,瞧见陈会宁摔了出去,一手拉他的手臂一手抱腰,搂着人在山林子里顺着山势往下滚。一时间天旋地转分不清南北东西,陈会宁一颗心噗噗噗的狂跳起来,好容易停了下来,俩人皆是满头发的枯叶乱草,脸上也少不了。

“你跑什么……”陈会宁刚能看清尉迟山小的脸,就忍不住问。被压在底下的尉迟山小努努嘴,“他们啊!”

陈会宁回头,十一、二个人团团把他们围住,手里举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俩。如果不是尉迟山小在,陈会宁可以肯定,自己一定会吓得发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他在一起,这世界上仿佛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山小哥哥也不搭理人家,翻身把陈会宁拖起来,相亲相爱的扒拉身上枯叶乱草。

“我们等了很久,为什么只有你们俩?”终于有人说话,陈会宁松了口气,看过去,却被尉迟山小顺手一拉到了山小哥哥的背后。

“他们发现我了。”尉迟山小把裤腿上的树叶拍掉,“这事儿我干不了了,带着我兄弟跑了。他们来不来我就不知道了。给了你们这么多次机会,你们不珍惜,哥们儿也不知道说什了?磨叽什么啊你们在?”

一席话说得是委屈至极,陈会宁听出点儿苗头来,往前一步,指着身后大山,道:“我们逃出来以后,不知道他们会朝哪边走。不过他们人困马乏,说想要休整。”

这时围住他们的人中像是个头儿的大个子说:“他们的老巢在石磨岭。”

“哎哟,你还是知道点儿的啊!”脱下鞋子,把鞋里的小石子儿小土块往外边抖落,尉迟山小还扮演着跟他们合作不愉快的打入内部者,“人才没那么傻?回老家让你们捉。”

“你还知道什么?”大个儿不想听他的冷嘲热讽,直接问他,口气很是不善。山小哥哥这人就这点好,人越是待他不善,他还越有心思跟人玩儿。

“我还知道……你过来。”山小哥哥勾勾手指头,大个儿乖乖过去,“我们***就是夜里被他们突袭了才散的,要不然根本轮不到你们在这儿威风。你给老子收着点儿,少在哥们面前装说话算话的样子。”这尉迟山小出手极快,大个儿刚走过去,腰间的匕首就被尉迟山小拎了过去,等他发觉已经把小刀子搁在大个儿的脖子上了,“要捉人的话,就好好听哥们说话,把头低下来。”

第二十回

这时,尉迟山小的眼中闪烁着野兽才有的凶狠目光,字正腔圆的北京腔又带着些流氓气,这二者一叠加,陈会宁看见一个狂热的亡命徒。

如果这是尉迟山小演出来的,那么他一定是个演技高超的表演艺术家,如果不是……陈会宁想他这是认识了个什么人啊?(阿踢端坐喝茶悠闲状:会宁啊,您认识的咱党国的将军,正儿八经的将军哟!可不是小流氓加亡命徒哈哈哈哈……党国真不幸= =)

大个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强忍住恐惧,咬牙道:“你说。”

尉迟山小拍拍人家大个儿的肩膀,笑着把匕首放回去,双手抱胸,靠在一棵小树上,“他们要私自回城,想去百溪,百溪有长途客车经过对吧?你说他们会朝哪边走?”尉迟山小看看周围这几个人,光看他们端枪的姿势,就心底里长叹一口气,“废物,都是***废物。劝你们甭去了,就你们这些把式,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大个儿刚才领教了尉迟山小,再不敢小觑他说的每一句话,这话虽然说出来,确实没有十分的底气的。

“看不出来挺有骨气,兄弟哪儿来的?抱个姓名?”听出话里的硬骨,尉迟山小又来了心思,觉着这大个儿也是个不错儿的人儿。

“贵阳,王进军。”大个儿报了自家姓名,“我在动员会上见过你,不瞒你说,跟你一组的那个姑娘……”

“你说惜缘姑娘啊……”尉迟山小插嘴说话,可王进军并没有被他打断,“……是我的表妹。我来就是为了她,我得把她带回去。可你们这组散了,她人在哪儿?”

陈会宁想这下子难编了,人可是哥哥,总不能说人死了吧?要是说死了,这哥们儿就是耗上一辈子也要上前去寻。要说投诚了,结果也是一样……难办。

“那丫头看上造反的头儿,死活要跟着一起啦!”尉迟山小说着话的时候打过草稿么?陈会宁一听,差点变脸色露馅儿,“我说你这当哥哥的怎么看不出妹子的心思啊?”

王进军握紧了拳头,“我就是看出来了,才会进这个剿匪队的。”一声低喝,把尉迟山小都给震了一下,尉迟少爷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看见他们家会宁大兄弟嘴里正念地三个字绝对是“乌鸦嘴”。

“我一定要找到他……”王进军这个表哥看来当得也很纠结。

尉迟山小又一次成功的把事情越搞越麻烦,他不但不反省,还越来越亢奋,这他娘的好玩儿啊,越来越热闹了啊!

“怎么,惜缘姑娘看上李光武了?说实话,进军兄弟,咱们惜缘姑娘眼光不错……”

“闭嘴。”王进军看向嬉皮笑脸了又的尉迟山小,“去百溪一定要过双龙门,我们去那里守株待兔,你要跟来么?”

“免了。”尉迟山小摇头,“我才当了一次杨子荣深入虎穴,***还没干成,不想再玩儿了,我还是下山回去种田好了。我两兄弟就此别过各位了,你们好运。反正也没脸回乡上邀功请赏,这儿离咱们青龙蛮近,自个儿回去了。”说完就走,谁知道那王进军还很有义气,跟尉迟山小说:“天儿不好,要回去得快。”

尉迟山小拉着陈会宁给王进军挥手,“您顾自己吧,最多哥哥在住一晚小山洞,你们就慢慢剿匪吧啊!哥们儿保重。”

陈会宁一直跟在尉迟山小身后,硬是没敢回头看。走了快有十分钟了,才上前拉住尉迟山小的袖子道:“他们信了?”

“嘿,他们不信还能怎么着?”尉迟山小满脸没人事儿的,还夸陈会宁,“咱们会宁大兄弟脑袋瓜也不错啊!”

这一句陈会宁就不爱听了,再不理尉迟山小。人被他们调虎离山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这会子慢慢去营地背上补给,再回头追上李光武他们就是了。尉迟山小心里快乐得像是胸口装了只鸟儿,就快要飞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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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军的话说的果然没错,天儿不好。分开不过半个小时,老天爷说变就变,哗啦啦的就下起雨来。林子虽然大,树木叶茂盛,可雨水太大怎么也不能躲开。两人一身湿透。

说也奇怪,这雨来的这么厉害,去得却也是极快。尉迟山小还在骂娘变天快,人家老天爷都又晴天了,大太阳明晃晃的在天上。

这一下身上的湿衣裳又脱下不得,再难受只能咬牙穿在身上。等到衣裳几乎快要穿干了,终于是回到了他们当初的营地。现在看来,这离地三尺的小木屋真是最好的睡处了。

陈会宁一只无话,尉迟少爷不觉得奇怪,这家伙闷油瓶一只,要是他不想说,你就是踹也踹不出个屁来。

虽然天还没黑,但是衣裳湿湿的总不好受,尉迟山小赶紧的倒腾着点起火来,他要把自己的衣裳里里外外烤干烤脆。

很快日头落了下去,尉迟山小已经说了十三遍“陈会宁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山小哥哥给你烤干”,陈会宁还是埋着头没动静。

“嘿,你今儿过分了啊!再不满你给个反应啊!臭小子,一个字儿也不说,缩在那儿做乌龟啊!”尉迟山小伸脚揣陈会宁,就那么轻轻一下,谁成想陈会宁就轻飘飘的倒了下去,尉迟山小一看就知道坏事儿了。

扑腾上去,抬起陈会宁的脸来,脸上死白,嘴唇发乌,身上不住的抖着,一双大眼睛半睁半闭的毫无生气。

“陈、会、宁……”尉迟山小真想抽他几个大嘴巴,自己身体不对头怎么一直不说话,都这样了能有什么办法?

“冷……”可怜巴巴的嘴里说出一个字儿来,尉迟山小还骂什么人,赶紧的把他身上的湿衣裳扒拉个干净,走到对方补给的角落,把东西翻了个底儿朝天,找出一床薄被子来,把个光溜溜陈会宁裹在里面,放在极靠近火堆的边上。可那小身板儿还是抖啊抖,抖的尉迟山小慌了神。

干脆把人连被子抱在怀里,死死地箍着,想让他不再抖。尉迟山小估计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把陈会宁箍得死紧,终于费尽力气睁开眼,气若游丝的冒出三个字,“放开我。”

“会宁,还有没哪儿有问题?”有了声儿让尉迟山小不再那么心慌,有声儿就说明还没有到快死的程度嘛!

“头疼……”陈会宁挣扎着摆摆头,再说了一次“放开我”。

尉迟山小这一听,转乐了。松开他们家会宁兄弟,拍拍那绯红的小脸儿,“哎哟妈呀,吓死山小哥哥了,你这不就是个感冒么?”

都病了还被人这么折腾,谁会有好脸色,只可惜陈会宁现在挥不动巴掌,没力气,要有力气早跟尉迟山小扭打上了。

“我给你烧开水,咱喝够够的开水,把那病毒杀的玩意儿给尿出去了!”尉迟山小小心翼翼的把人又放开来,放在地上躺好,又把杯子给他裹好。把小锅翻出来蹦出小屋到水溪边打满一锅又回来。

再看看陈会宁,还那样,只是嘴唇没有刚才乌色了,裹暖和了还是有好处的。摸摸额头,烫手的很。瞅见陈会宁那长长的眼睫毛在微微动着,晓得这闷油瓶还清醒着。蹲在人家身边,一双贼手挺流氓的摸在陈会宁的脸上,拖长了声调,“哎呀~浪费呀,要是有个**蛋鸟蛋啥的,搁在我们会宁大兄弟的脸上,滋滋两声儿就好了啊~”

陈会宁听得见,也挺想笑,可是却做不出笑脸来,他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只鼻子里出了一声儿,就能有这么个反应了,尉迟山小也还不放归过陈会宁,捏他的脸还问:“痛不痛痛不痛?”

你说痛不痛!

陈会宁生气了,后果一点儿也不严重,因为会宁同志没有力气啊!微微睁开眼睛,目露凶光还是可以的。

尉迟山小赶紧松手,则捏着下巴,一副蒙古大夫哭苦思冥想的贼样子,“恶寒、发烧、肉痛……唉,会宁兄弟你这是重感冒啦!亏得遇上我尉迟山小,要是别人你就勤等着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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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把小木屋的门打开,从外面灌进来新鲜的山风。也许是下过雨的缘故,山风中或者泥土和雨水的味道。

小门正对着西边,一轮落日正好嵌在两座大山之间,鲜红的夕阳把大山染成红的,大树染成红的,把坐在门口尉迟山小也染成红的,陈会宁眯缝着眼睛看着一切,嘴角有笑,头上却狠狠的刺痛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是被雨水淋湿又不争气的发起了烧。这是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刚醒过来……刚理清楚头绪忽然就听见软软的调子传过来。

那尉迟山小斜靠在门框上,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双腿悬在半空里晃荡,双手捏着草叶放在唇边,吹出来的调子虽然断断续续,陈会宁却听清了,那是他教尉迟山小的小调《想亲亲》。尉迟山小半眯着眼,对于他吹奏水平的低下毫不在意,一脸的陶醉,那稍稍向上扬起的下巴尖在陈会宁看来那么骄傲,那张脸在夕阳中看的不甚清楚却让人觉得一定很好看……

“……雪花花落地化成了水,至死了也把哥哥你随。咱二人相好一呀一对对,切草刀铡头不呀么不后悔……”

那时候刚跟尉迟山小唱完,他就把这几句说出来,他说这一段儿好让人肝肠寸断。听过这首歌的有许多,能体味出肝肠寸断的未必,你说他是流氓吧,可他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至情至性,如同知音。

那时候背包打卷儿下乡,满心的迷茫和恐慌,遇见的幸好是尉迟山小呵,像一阵儿狂风一样把什么忧愁、迷茫、恐慌,甚至不公,统统吹个干干干净净、一点儿不留,有他即是心安处。

那时候尉迟山小油嘴滑舌,再实在的话也要变个油腔滑调才说出来,到现在却是已经习惯他张口闭口山小哥哥怎么怎么、会宁同志怎么怎么……

听着、想着、看着,陈会宁鼻子突然一酸:多喜欢尉迟山小啊,可是他却要离开自己了……

轻轻的擤鼻子,却打断了尉迟山小的演奏,咚咚的脚步声,突然就有手伸到陈会宁的脸颊上,把脸扳过来,陈会宁拧着脖子不愿意,尉迟山小两只手把他的头扳过来,满脸关心,“怎么了?鼻子塞住了?”

陈会宁摇摇头,这一摇,眼角藏着的眼泪就滑落出来……

“……哭……哭什么呀?死不了!”尉迟山小赶紧的擦了陈会宁脸上的眼泪,“一个小感冒,你能吓成这样,丢不丢人啊会宁同志?”

陈会宁的眼泪来的越发的多,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咸味里带着苦,张着有些发干的嘴唇儿跟尉迟山小说:“拖累你,对不起……”

“丫儿终于知道拖累山小哥哥了,山小哥哥十分的欣慰,不过咱么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说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会宁同志你不能被这点儿小感冒就吓得哭鼻子、流马尿啊?”看陈会宁哭的那么认真,尉迟山小笑着笑着就把人抱在自己怀里了,看着陈会宁的哭脸直乐,乐得非常没人性。

陈会宁还能说什么啊,本来就虚弱,真心实意的却被这挨千刀的笑过,再哭上这么一场就更浪费体力了,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想着“尉迟山小你不明白”就又昏睡过去了。

21-25

第二十一回

头痛欲裂,这是陈会宁睁开眼后的第一感觉,再看看,晓得这已经入夜了。

这时候,有个人笑得非常黄鼠狼给**拜年的端着小铁锅走上前来,问:“会宁同志,饿不饿呀?”

陈会宁微微点头,这一个动作牵扯着头痛,忍不住龇牙咧嘴。面前的小铁锅锅盖突然就被揭开了,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但是对于陈会宁来说却是天大的折磨,荤腥得味道让陈会宁更加的难受,赶紧别过脸去。

“嘿嘿,那这罐头山小哥哥自己吃了。”没良心的尉迟山小把小锅盖盖上,再从边上拿出半饭盒混着菜叶子的稀粥来,“看看山小哥哥对你多好,专门给你熬了稀粥,这菜叶子看起来很像道长上次摘的那种,应该没问题,来吧山小哥哥喂你吃。”

“你对我……可真好。”陈会宁虽然觉得尉迟山小很俗气很小人,虽然头痛,还是说了这么句。

“那当然……来乖,张嘴……”尉迟山小拿着勺子在饭盒边上舀了一勺稀粥喂到陈会宁嘴边,“山小哥哥可以为了会宁同志生,可以为了会宁同志死,哎,乖,再来吃几口,山小哥哥还可以为了会宁同志死而复生,还可以为了会宁同志生而复死……继续吃,真听话!”

一勺一勺,幼儿园男阿姨尉迟山小同志硬是绕有兴致的把一饭盒稀粥全都给陈会宁喂了下去。完事儿,用勺子敲着饭盒问陈会宁,“好点儿了么?”

陈会宁很老实的摇摇头,他不但没有感觉松点儿,而且还感觉头更痛了。

尉迟山小见了赶紧把自己额头和陈会宁的额头相抵,刚一碰上就开始叫唤,“完了,陈会宁你得发烧烧死了!”

懒得理他的大惊小怪,陈会宁闭上眼睛又沉沉的睡下去。也没再听见尉迟山小说什么让人很是郁闷的话,只是听得见他在后面一堆物资里翻来找去的声响。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陈会宁觉得有人从被子底面儿把他的脚撤出去,一露在被子外面,一阵凉凉的感觉,紧接着脚心上重重的一下直接让陈会宁叫出声儿来,“啊!”

用手肘使尽力气撑起来,一看,那头不是尉迟山小么?又出什么幺蛾子?可脚心上一下又一下的重刮实在很痛,陈会宁这会儿发烧着,哪还有什么忍耐,一声儿惨过一声儿的叫。那尉迟山小听着也不觉得慎得慌,只埋头用拇指刮揉陈会宁的脚心,好不容易放下这只脚了,又抓另外那只脚。

陈会宁知道疼,另一只脚就往上缩,这尉迟山小就回过头来骂,“脚拿来,再缩回去,我抽你啊!”

“痛。”陈会宁哪儿听,嘴里跟撒娇似的说了一个字。

“痛就对了。会宁同志,乖乖,快把脚伸过来……”尉迟山小一边说一边把杯子扯开,找陈会宁那挑逃跑的腿。

陈会宁马上爬下要往前爬,想躲开他,可尉迟山小早一把把他的腿儿给捏住了,看着他翻身爬了过来,干脆背着他一屁股坐在陈会宁的腰上把人压塌实,扳来那条腿,捏着脚踝,另一只手把身边的酒瓶拎起来将酒洒在脚心上,又用拇指搓揉狠刮。

身下的陈会宁只能惨叫连连,甚至叫尉迟山小放过他。尉迟山小就是个混世魔王,一听这还越发来劲儿了,还把人陈会宁压在屁股下面,转个身瞄上了手心,还那样洒上酒搓揉。这一回看见陈会宁那发烧发的通红的小脸儿回过来看着,眼睛里明晃晃的不是抱着泪水是什么?山小哥哥就发了一回善心,嘴巴里软软的说:“会宁别哭啊,咱们在手心、脚心、太阳穴上涂上酒搓搓,再美美睡上一觉,明天早上就不发烧了啊!”

“……”陈会宁就不说什么了,发烧什么的让自己很难受,既然尉迟山小有主意就把自己交给他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这尉迟山小的手上有浓浓的高粱酒的味道,在陈会宁的手心上弄完了后,直接拿着酒瓶往陈会宁的太阳穴上靠,沾上酒就算了。这下弄完,不再坐在陈会宁的腰上,把酒放好,闻闻自己一手的酒味,蹦跶着去溪水边洗手。

陈会宁脚心和手心都烧呼呼的,被尉迟山小压在屁股下面那么一小会儿却像快要散架一样,动也不动了。

等到尉迟山小甩着手上的水滴再回来时,就看见陈会宁还那么躺着,手和腿都露在外面,快步走过去就把被子扯起来要裹住他,这一扯却是扯错了被角,不但没盖上,还全拉开了。

陈会宁全身湿衣服被他脱光才塞进这被子里的,这一下拉开,春光没有乍泄,而是全他娘的泄了。可惜的是会宁大兄弟迷迷糊糊着,知道个啥?!

山小哥哥看着那白白得小胸膛、修长修长的腿,一时间也就脸上发烧了,赶紧扑上去把人给裹成粽子,不然还能把持住。这时候两人挨的是非常近得,近的能够听见相互的呼吸声。陈会宁微微张开眼,看见尉迟山小的脸近在咫尺,因为发烧和头痛,一下子没了什么克制,稍稍抬了自家的下巴,轻轻的吻了上去,嘴里喃喃念着:“……山小……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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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上的触觉绝对真实。

尉迟山小先想到的是被陈会宁轻薄了,再想的是……什么也***没有想出来,就伸手把人的头捧着,抬嘴就亲了上去。

满脑子是陈会宁那白白瘦瘦的身板儿,想得是心里发热,这热像止不住似地一下子流窜到四肢百骸。

亲吻陈会宁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一次却别有滋味。

发烧发糊涂了的陈会宁异常主动,小小的舌尖在尉迟山小的舌头上机巧的滑过,惹得尉迟山小除了深入想不到其他的事情,双手软塌塌的搭上尉迟山小的脖子,为的只是和他更亲近。整个身子都探出了被子之外,光滑肩头,微微起伏的胸膛无一不诱惑着尉迟山小。

……(又省略了o(∩_∩)o~)……

陈会宁不消说自然是累得瘫倒下了,疲惫的翻身,蜷起双腿和身体,刚才做时仿佛被遗忘得头痛又杀回来了,还气势汹汹,他抱着头,嘴里不住的哼哼。尉迟山小晓得他的那些症状,赶紧伸手把洒在被子上的那啥用手抹了,把被子裹上陈会宁。穿上衣服、裤子后,把火堆拨弄的更旺些。再回头看陈会宁,脸还是那么绯红着,手背抹抹额头,也不觉得烧有退去,倒是一头的大汗。替他把额上的汗水擦了,尉迟山小想的可邪恶:“他娘的,早晓得做做就能出一身大汗,还给他擦什么酒来出汗退烧!”

俯身去亲吻陈会宁的脸颊,“虽然你不爱说话对山小哥哥下手又黑,但山小哥哥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因为山小哥哥发现你挺招人喜欢的啊!”

陈会宁一字没听见,他正做梦,梦里,尉迟山小只一个劲儿往前走,自己怎么喊他都听不见,怎么追他都追不上。

第二十二回

“我刚出去转悠一圈,发现前边树上有个鸟窝,鸟窝里面有几个鸟蛋,正想掏两个蛋回来放你额头上煎蛋呢?你小子太不争气,居然退烧了!”摇头叹息、十分遗憾的是尉迟山小。

“……”一声不吭、穿衣叠被的是陈会宁。

人家不答话就受打击的绝对不是尉迟山小,厚脸皮上去从背后把人抱个满怀,“会宁啊会宁啊……”

一脚踩在尉迟山小的脚背上,成功听见某人惨叫并松开手。陈会宁面无表情的走到小木屋另一边,推开门,一束晨光急不可待的冲了进来。

尉迟山小抱着脚丫子坐在地上仰望着陈会宁,疼得整张脸相当的歪瓜裂枣,可仍然顽强的露出强烈不满的表情:“你别说昨晚上你发烧发糊涂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尉迟山小观察看来,陈会宁张嘴这么说的可能性太高了。主要原因就是这小子脸皮太薄,为了一张脸是宁愿进一步死,也不愿退一步生。

“……”陈会宁一点儿不惊讶尉迟山小拆穿了他的想法,他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所以,当陈会宁首先萌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自己就把它否决掉了。到了这个当口,要说什么?陈会宁心里没有底。干脆的,一字儿也不说,就那么僵着。

“陈、会、宁~”尉迟山小抱着脚丫子装可怜装惨叫没能博得陈会宁一眼的关照,不觉开口叫他。

陈会宁同志在这拖长的三个字完全落了余音之后良久才抬起眼来,看向尉迟山小,等着尉迟山小说话。

“感情是你等着哥哥说话呢?”尉迟山小没忍住,再戳穿了陈会宁同志。

“那就不说了。”陈会宁摆摆手主动打断这对话,低着头继续手上的事情。

那……咱俩啥都没做是吧?他娘的,就算是兔儿爷咱俩也有一腿了呀?这么平静算个啥?

尉迟山小今儿是彻底佩服陈会宁了。

这事儿他不小啊!他们俩做了,真做了,可陈会宁这兔崽子没人事儿一样……不是……山小同志内心的跌宕起伏还真没有表现在脸上。

于是乎从第三人的角度来看,这俩孩子怎么都是不相熟的感觉。

走路磨磨蹭蹭的样子被尉迟山小看在眼里终于琢磨出原因来,伸手去拉陈会宁,人咬着唇儿,好直接的就把手给隔开,让山小哥哥差点没挂住脸,满肚子嚷嚷着他娘的陈会宁找抽的陈会宁该死的陈会宁……牙痒痒却无处下口。

去他娘的,昨儿夜里还心说这小子招人喜欢,尉迟山小自己是瞎了雪亮的狗眼。

“你……”山小哥哥外表看起来是个坏壳子,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又能坏到哪里?这心里是骂的锣鼓喧天,嘴巴上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口,“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陈会宁身子一僵,明明是听懂了却扯出个寡淡的笑说:“我们这就去赶上李光武他们对吧?”问的事儿一隔就是十万八千里。

得!尉迟山小也不膈应了,陈会宁这死鸭子嘴硬成这样,他就是拿撬棍也弄不出一条缝隙啊!昨夜里那是一场旖旎春梦,朝阳一升咱们山小哥哥就只能是春梦了无痕了啊……

山小哥哥心里叽叽咕咕够了,脸上皮笑肉不笑着凑到陈会宁面儿前,故意又孩子气的“嗯”了一声,接着说“会宁同志昨晚我做了一大噩梦?您有空听听么?”

“没有。”陈会宁转身开始拿必要的东西,转身快了点儿头有点儿晕,果然只经过一夜是好不利索的。

刚伸手摸上一样东西,那后边的人就伸手来拿走,嘴巴里说的全部是不着调的理由,到最后,陈会宁就提溜了俩小铁锅站在尉迟山小身后。那山小哥哥背着小山多的东西,冰着个脸往屋外去。

对于那谁的坏脸色陈会宁怎么会看不见?

陈会宁心底里叹一口气。这一口气既不是后悔,也不是有怨,是给自己,给即将失去尉迟山小的自己。

喜欢他这件事儿,昨天夜里终于无比肯定。陈会宁觉得自己一定是还不够懂事儿,还很天真。明明知道尉迟山小跟自己一样是个男孩儿,明明知道尉迟山小铁了心要离开,还是没能防住自己的心,像个姑娘似的,以身相许是吧……到现在只跟在他后头,盯着他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往前去,只觉得要是跟他再说哪怕是一句话都能把心思露给他。

从今天早上醒来开始,陈会宁不止一次的想,昨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他可以把这一切都埋在心里,任谁都不知道。可是节外已经生了枝,陈会宁想要装聋作哑,一直到道尉迟山小离开,这样不会有更多的节外生枝。但愿……但愿尉迟山小也能……嗯……陈会宁看着前面停下的脚,突然被打断了思路。猛地一抬头,周围站着一圈儿剿匪队的知青。

头上一阵儿晕眩,人就有点儿晃。尉迟山小瞧见了赶忙扔了手里拎着的,拽着陈会宁的袖子站稳了,才看看那领头的王进军,非常的不高兴。

“哎,我说王兄弟,好好的贼寇你不追,你围着我们俩散兵游勇做什么?”尉迟山小边说边看陈会宁的脸色,咂咂嘴非常不满,这个陈会宁看起来很虚很浮啊!

“你可不是什么散兵游勇!”王进军拉开自家的枪栓,这个声响让尉迟山小直接皱了眉头,“调虎离山是吧?”

尉迟山小才不管他说什么,拧开跨在身上的军用水壶,里面是温温的水,举着放到陈会宁嘴边,挺沉声厉色的说:“喝。”

陈会宁吞吞口水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渴,接过水壶,慢慢喝起来。这时候照顾病号的幼儿园男阿姨尉迟山小才会转去看着王进军道:“我千算万算真没想到是你。”

陈会宁赶紧放下水壶看过去,王进军身后的大石头后边走出一个人来。

“大杨。”尉迟山小呵呵一笑,屁事儿没有的样子跟人家打招呼,还连忙放下了身上的东西,当然拽着陈会宁的手也没松开。

杨战威满裤腿的泥水印子,显然他和陈会宁、尉迟山小一样没能躲过昨儿下午那场大雨。脸上的刀疤在陈会宁看来从来没有这么可怕过。

也不需要什么感情交流,杨战威直截了当,“尉迟,我只问一句,你和李光武怎么碰头?”

“你是心虚了跑的?”尉迟山小答非所问,一脸痞子相,那眼里的神色十分的猖狂,活像别人中了他们精心设好的计。

“……”杨战威不说话,盯着尉迟山小冷笑。他的确是没能稳住。尉迟山小非要回转,李光武又一脸若有所思在路上走走停停,再加上道长是不是对着自己若有似无的笑……越想越不对劲儿,干脆逃了出来准备自己联络剿匪队。走到半路上,被大雨一激,又突然觉得不应该,但是已经回天乏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幸好走的是河谷,加上冒雨行路,在唯一的过河索桥遇上王进军一行。

“我要抓你们回去。”杨战威说这一句典型的避重就轻。

“有什么深仇大恨?得到这地步?”尉迟山小拖着陈会宁的手,说话的口气那叫一个和蔼可亲,合着要用一人之力把这紧张的气氛全部去掉似地,看着人家王进军要说话,山小哥哥赶忙就开口了,“进军兄弟你不用说了,兄弟我知道,您是要找妹子,大杨……”

陈会宁瞧得见杨战威冷酷的眼神,摆明了是不想说的。他都能瞧见,尉迟山小还瞧不见?拉尉迟山小的手……

“会宁啊,别动!”尉迟山小回过头来这么笑眯眯的一句,陈会宁权当没有听见,张嘴哑哑的说:“别问了……”

“怎么不问啊?”尉迟山小立刻得回过头去,把这一句吼向杨战威,“***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往你胸口上捅刀子,陈会宁你心胸宽大的海洋一样,我尉迟山小可不是,我小肚**肠着呢!”

这时候有不知趣的添一句“都死到临头了还小肚**肠什么?”尉迟山小一听就不乐意了,一只手高举着枪瞄着说话那小子,道:“同志你说这话可让哥们儿生气了!”他这一举枪,周围那谁谁一紧张还不把枪给端起来。

陈会宁淡淡看一眼所有的人,不禁有些头晕,双手握着尉迟山小的,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尉迟山小一看赶紧说:“地上湿……”后面说什么陈会宁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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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晕过去了。尉迟山小这满肚子的火气刺啦就窜了出来,把枪直接扔给杨战威,嘴巴里满是火气,“拿去!老子投降了,你们***爱怎么怎么!”说完把陈会宁拖起来,想背在背上,却是一点儿不容易。

杨战威收了尉迟山小的枪,径直走过去,托起陈会宁,尉迟山小也不推辞,回转身把人背在背上,嘴里还啰嗦陈会宁真是瘦到家了。

“怎么联系?”看见尉迟山小背上了陈会宁,杨战威继续开口。真是不错,俩都是不看脸色的主儿。

尉迟山小把轻飘飘的陈会宁背着没搭理杨战威,直向着王进军说话:“药箱。”

队伍里瘦猴样的小年轻把药箱从身后拉过来赶忙上前一步,王进军动嘴想说话……

“你说一句试试!”尉迟山小笑眯眯的盯着王进军。

王进军吞口水,他不确定特尉迟山小会不会动手,但他确定尉迟山小知道自己的龌龊心思。

瘦猴青年把药箱子抱过来,尉迟山小让他打开,一边翻找药片,一边跟王进军说:“你找妹子心切,我知道,你别跟哥们儿犯浑,哥们儿不吃这一套。”青霉素片儿终于进了尉迟山小的眼,他们家陈会宁要是在没有这玩意儿,就得在这山林子里玩儿完了,顺带的,自己也作上了孽的。

“杨战威、王跃进,你们俩听好了,现在是你们求哥们儿,别这么大爷啊!”尉迟山小怕个球,说话一如往昔的飞扬跋扈,“别的咱不说,杨战威,你调试的枪真是好用。李光武为啥上山落草,你也清楚。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非得把他弄回去?”尉迟山小说这话一激动,动着了身上的陈会宁,把人给弄出了声儿。赶紧的就把他放下来,拣块儿稍微干的地儿,半跪着下死力气拍陈会宁的脸,把人弄回点儿意识,往嘴里灌药。

“要不哥们再讲讲李光武等落草血泪史?”尉迟山小扫一眼众人,这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大有人在。

“你不用讲。这年头有多少事情是不冤的,我们都懂。”王进军被尉迟山小的话说的没有心气儿了,“可我要找回我妹子,我从小没爹娘,惜缘的爹妈把我带大,小姨和姨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让她跟他们胡闹去。我们只想跟着你找到他们的,你很厉害,被你发现了……事情才到这个地步。”

“王跃进,你的阶级立场有问题,你你你……”队伍中的那个谁就开始跳脚。

尉迟山小瞄一眼没看清人的脸,才不管他,看着王跃进诚恳的脸,笑道:“哥哥找妹泪花流……没说的,咱们一定齐心合力把惜缘姑娘给拉回来啊!”

“尉迟山小,我挺佩服你,说实话要单练我们没谁是你对手,我们就是人多而已。现在我他妈谁也不指望了,我就指望你,能找到他们,你们在哪儿碰头?”王进军也不管哪跳脚的谁,只当是自己跟尉迟山小商量事儿。

“哥们儿被你打动了。”

刚有点儿意识陈会宁模糊听到这一句,自然知道是尉迟山小,这声调……假话。

尉迟山小起身伸手问杨战威要枪,“你就把你不可告人的秘密藏着吧!”杨战威自然是不给,尉迟山小连忙朝刚才那搞思想政治教育的说话:“嘿,刚才那话挺多的谁来啊,这儿还有一阶级立场有问题的,我都说了投降革命队伍啦,还不相信人呢?不相信任就拉倒,不是说了要我他们联系么?”

王进军直接把自己的枪扔给了尉迟山小。山小哥哥一摸枪就双眼发光,拉开保险栓,啪啪啪三枪在山谷里回音响亮。准回身来,一看看见他们家陈会宁有了魂儿张了眼,高兴了,“就这三声儿,一边走一边放呗!杨同志都跟你们说了方向不是?他们听见了就会回三声,点上烟火等我们靠近。”

噼里啪啦说完就奔上去扶着陈会宁,嘴里又嚷嚷让他接着晕,这些人都他妈不好看,伤眼,晕了好。

第二十三回

三声枪响惊得树林中群鸟齐飞。

沈少游贼眉鼠目窜过来拉住李光武的胳膊,“李兄,可听见了?”

李光武点点头,举手示意大家伙停下来。自打少了杨战威队伍可是清明了,有组织有纪律得很。

李光武问寒宁道长这是什么地方?

寒宁道长捏着小锹四下里看看,看看对面的山峰,连着几步往边上去,掀开茂盛的草木径直到了悬崖边上,又看了一会儿,才肯定道:“这儿离我们刚来时的营地很近了,就在对面,隔着山谷能看见,要过去就得十几里山路。”

沈少游颠颠的跑过去看,嗨,可不是么?又折回来跟李光武咬耳朵。“这三声儿枪响,是什么来着?”

“求救。”李光武一点儿不含糊。

“你说这枪声是咱山小哥哥搞出的事儿么?求救的话是山小哥哥被人捉了,还是山小哥哥正折腾人家暴露自己呢?”沈少游挺能琢磨,就这么着说了上去。

李光武听着,脑子里也是转的飞快。

他和尉迟山小临走时并未碰过头,定下什么暗号、接头,这件事儿到现在都让李光武十分的后悔。这茫茫的山上,他们真的能够想到一块儿去么?尉迟山小走时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到现在李光武才回过点儿味来。尉迟山小说:“光武大兄弟,咱们俩心意相通的,你就放心吧!”那时候李光武心里想着有内奸,要找出来,苦于无法,尉迟山小这一走,他将计就计,些许言语、动作,一个和道长商量好的绕路果真就把杨战威给拔了出来。

这一刻想到这儿,李光武再不迷惑了。

他和尉迟山小本来就是一种人。那么此时他们回掉头来接应他和陈会宁,尉迟山小一定知道,这三声枪响,变得十分有意义起来。

沈少游还在说:“尉迟这家伙一定是被捉住了,还被人家揭穿了,哈哈,现在一定是想开溜的很,你说他这么个鬼精的人,都能被捉住,真是奇了怪了啊!想当年这家伙逃命那可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嗯,一定是陈会宁给拖后腿了。”

李惜缘听他这么说就呵呵的笑,说:“陈会宁才不会拖尉迟山小的后腿,陈会宁压根就不会跟我们一起走的。”

“什么?会宁不跟我们一起走?”沈少游大惊,不是惊讶陈会宁不走,惊讶的是妈的这事儿连惜缘姑娘都知道,为什么他这好哥们儿却不知道,不应该啊,太寒心了!想着想着就吐露心中的不甘心。

人家惜缘姑娘听了就骂他小气,“我听到的。”惜缘姑娘就这么几个字打发了沈少游的所有好奇,可又想到那一夜里有人又挨打有求饶真是好听极了,忍不住嘴角就露出笑来,看的沈少游啧啧称奇,心想他这俩哥们太不仗义,这事儿跟这妞儿说都不跟自己谈心,活该被人捉住往死里折磨。

咱道长又采了些药材装在小背篓里,缓缓说道:“哎呀,那个光武同志,他们追我们的话,我们这倒回去,不是刚好要碰上么?这河谷上就只有一座桥啊……”

李光武心中暗喜,他要打埋伏。

沈少游这哥们文艺气质颇重,一拍大腿说:“嘿嘿,不是咱学过那什么《飞夺泸定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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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沈少游猜中被人捉住,但并没有被人折磨的尉迟山小这时挺快活的。

他老人家装模作样的开了三枪,又说什么你们跟上去指不定就被他们埋伏啦你们这么样子的队伍是不可能的打赢的啊,什么破队伍啊一点革命积极性都没有,你看看你们这里面以权谋私找妹子的有,还有内心yīn暗到现在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这样不干不净的队伍能成什么事儿哦?又声泪俱下的说了一遍苦主李光武的血泪落草史,叽里呱啦说完还不解恨,找来刚才那说思想工作的,跟人家谈谈什么思想建设。明目张胆的搞破坏,搞分裂,硬生生的将好好一队伍分化成了好几个派系。

王进军找妹子心切,单纯直接了点儿,就这点儿私心被人家人格高尚的直接排挤,杨战威本来就少言寡语,再加上来路不明又让他加防范之心更重。这情况……

这情况看在陈会宁眼里,真是十分的好笑。

尉迟山小这个臭流氓,不单只身一人,还拖着自己这个累赘,居然就把人家搞得这样了。你看他那张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停……

“真的,我说曾副班长,我们这些同志的觉悟不高啊!”尉迟山小拉着刚才批评王进军思想立场有问题的知情突击班小班长说的言辞恳切,“我跟他们那些□混在一起的那两天,可是看出来了,人家那思想工作做得那叫一个好,从上到下抱作一团……”尉迟山小的目光中包含着一种叫做恨其不争的玩意儿,说得曾姓副班长频频点头,恨不得马上就展开红旗开个思想工作会。

陈会宁看着他在那儿舌灿莲花耍嘴皮子玩儿,一时就忘记了他们被挟持的身份,微微笑起来。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有尉迟山小在,就不会觉得任何事情糟糕,好像每件事情都原该如此,你不会去想他是否对错是否好坏。像现在,陈会宁本来应该担心会不会因为尉迟山小那么明目张胆的挑拨而被他们收拾了,可是你看尉迟山小跟人家讲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哪还有这个小心思去担心性命这种小问题。

在陈会宁看来,尉迟山小有一种魔力,这种魔力让你无法把眼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让你无法不接受他的任何说辞,让你无法不跟随他的步伐。

“看看看,眼珠子不累?”做完人家思想工作的尉迟山小,抱着枪砰砰砰朝天又开三枪,回来看着陈会宁就没好气,说话非常难听,“你现在鼓着大眼睛挺精神的啊?那你想想该想的事儿啊!”

陈会宁怎么会不知道尉迟山小这是在指责他早上的避而不谈?看他那气呼呼的模样,陈会宁没忍住,笑了。

这一笑就引来魔爪上身,尉迟山小伸手就捏他的脸,“给你脸了!现在晓得对山小哥哥笑了,我告诉你,迟了,一起都迟了!”说完这一句挺逼真的凑在陈会宁耳朵边上说:“待会儿哥哥自己就走了,把你这个病号臭俘虏丢给他们!”

“嗯。”陈会宁一边答应一边笑的更浓。

尉迟山小想他早上那一脸的正经,现在又是这样一个笑眯眯的样子,真没看出来是一个人啊!这陈妖怪,变脸比变天还快!

“……跟我走啦!”尉迟山小觉得他现在笑的挺好看的,看看能不能说动他。说真格的,就算是昨夜以前他也是不忍心把陈会宁丢下的,就他这把小身子骨,不够那些恶鬼填牙缝,更何况现如今他们俩这身关系已经他娘的不干不净了,就更不能把他丢下。

陈会宁摇头,这会儿心情大好着,头脑也清醒着,还说了一字儿,“不。”

尉迟山小听了,有些恼了,耷拉着脸色,“为什么?”

这脸色成功的甩给了陈会宁。陈会宁伸手拉着尉迟山小的手,道:“我的妈妈,一直病着,我不想她离开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我不能走。”陈会宁从来没有想过这句话他会说给别人听……

本以为尉迟山小会这算什么事儿,可那家伙却说“这是你该做的。”

陈会宁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握紧了尉迟山小的手,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就像是自己亏待了他的真心似地,喉头一热,陈会宁说:“我……”会去找你,这一句只开了个头,那边杨战威沉着脸走过来说:“休息够了,走吧。”

尉迟山小就跳起来对着杨战威继续冷嘲热讽没有再听陈会宁说话。陈会宁望着尉迟山小那神采奕奕的脸,只觉得一颗心为他是越沉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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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么?”李光武指给李惜缘看,河谷对面的野道上,果然是剿匪队的人。甚至看得见尉迟山小背着陈会宁走在最中间。惜缘姑娘几乎靠着李光武的肩膀了,这是她第二次如此靠近李光武,也许李光武不记得,可是自己却清清楚楚。

第一次是他们朱曜所有的知青逛年场,摩肩擦踵的街上,是李光武帮忙推开了招惹她们几个姑娘的小流氓,那一次也是那么近。李光武的手臂几乎贴着李惜缘脸颊把对面小流氓的脖子掐住给推到一边儿去。从那时起,李惜缘便不能把心思从李光武身上去了,虽然她有看见李光武的身边站着漂亮的叶湘萍。

“他果然在。”李光武招来沈少游,现在,也就是在他们前一步发现剿匪队行踪的现在,他们已经握住了制胜的战机。

“嘿,我要说‘来吧,飞过来吧!’过嘴瘾哈哈哈!”沈少爷明摆着不管尉迟山小的死活了,一心想当飞夺泸定桥里面以为拆了桥板儿就很了不起的国民党反动派。

道长听从了李光武的建议,带着大家走了更高的地方,这样不容易暴露,而对方却能一直在他们的视线内。天刚黑的时候,他们一行到了索桥这头。那索桥边上有巨大的石块立着,上面写的峰涛索桥,字迹很浅,一看就是很多年没有补过朱色新漆的样子。

早就知道要怎么做的人四下里开始埋伏,一直在稍矮一点儿高度侦查的人回来说剿匪队也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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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死活要喊着休息,因为他背上背着陈会宁,比人家走起来慢太多,也累太多。杨战威不允许,尉迟山小就开始对人家进行语言上的轰炸,还是王进军跑来说合,最后让别的同志轮着背又迷糊过去的陈会宁,紧赶慢赶天黑尽的时候赶到了索桥的旁边。

尉迟山小看看那铺着板儿的铁索桥,两边上就几根铁链子做扶手,走起来着实的危险。就开始举手报告组织。

压根就不等别人批准他说话,他就已经嚷嚷开。

“嘿,这桥这么险,天都黑了就别过了,咱么明天再走吧?反正人都在我们前面,追也追不上啦!”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人家对这座桥的恐惧就从埋在心里,转而直接变成了表现在面上。大家伙儿对这个提议时纷纷赞同啊!

杨战威不乐意,他说只有紧赶慢赶才有可能赶上他们,在这里耽搁不起。

谁他娘的同意啊,急火火走了一天儿,谁不想休息。

这时候,这尉迟山小又变过脸来说:“大杨同志说的对,我们一定要特别能吃苦的往前赶,才能捉住那帮□、坏分子,所以还是走吧!“

人都坐下了,没有一个想动,杨战威不但没能让大家赶夜路追上前去,还被尉迟山小生生的捅了一刀,成了大家伙最不待见的那一个。没有办法,守在桥头,只好再过一夜。

于是乎,这两队人马在峰涛索桥的两边各自安营扎寨,相安无事到第二日。待到剿匪队哥们儿们醒来时,每一个人都已经在李光武他们这边的枪的瞄准器里了。

第二十四回

在人的准星里站着,真他娘不是件高兴的事儿。山小哥哥咬着唇儿挺不高兴的回沈少游的话:“你别抖手啊!他娘的本来瞄手的抖一抖不就到胸口了。”

沈少游手里的枪端着能晃地画出圈儿来,“山小你就放心吧!咱们兄弟这么多年,让你死个痛快啊!”

“沈少游你个孙子,终于给你机会了是不是?终于可以报幼儿园那会抢你一颗大白兔的仇了是不是?”尉迟山小一脸悲愤的拉着曾副班长的手臂,讨伐对面儿的沈少游,回过头来还继续说:“哎哟,这孙子,可让他们逮住机会了,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咱们一个个都走在桥上,人可是在那头石头、大树的做着掩体,咱们没活路啊?!”

“闭嘴。”杨战威在后边对这尉迟山小的鬼哭狼嚎不为所动,金口玉言两个字让尉迟山小歇嘴,尉迟山小哪儿肯听,照说不误,满嘴的失败主义。

另一哥们儿也扛不住尉迟山小这么聒噪了,拽了陈会宁往前推开,想要上去说一句,刚动两步,角尖前儿就落下一颗子弹来,瞧见了,再不敢动。

陈会宁眼睁睁看着子弹穿过桥上的木板,吓得大气不敢出,别人推他,愣是一步也没动。这时候听见那边李光武说道:“别动。”

尉迟山小谁他娘的话也不想听,想着刚才这小子推他们家会宁大兄弟,径直转身,走到人跟前去,“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别碰他,人病着呢,你推出点儿什么跟你没完!”一双邪行透了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你,滋味真难受。山小哥哥哪儿管你难受,拉住了陈会宁的手,并列着站在桥上,看着陈会宁微微鼓动着的鼻翼,嘴里有没有正形,“会宁,这儿挺高的,你咋不晕了?”

陈会宁经他一提醒,居然不自觉的就开始往下看,泛着白泡泡的河水距离桥面几十米高,河水怒吼着奔腾而过,直往青龙方向去,哗哗的声响让人心惊胆寒,再加上了孤高的角度,陈会宁同志真是有点儿心虚了,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尉迟山小的手,他自己不知道,尉迟山小却是清楚的很,小手儿捏在手里,暖暖的,软软的,不想松开。

跟着,馊主意就起来了。

“跟上,死也别松手。”尉迟山小倏地在陈会宁耳边说道,陈会宁只来得及点点头,就觉得身子被人牵着往前,还是飞快的那种。

“让开让开,哥们儿给你们当挡箭牌的了。”这一句说的响亮又快,许多人面对着尉迟山小的横冲直撞,竟然条件反射的让开条道来,就这么一眨眼功夫,人人都还在反应到底怎会回事儿时,尉迟山小已经领着陈会宁走到了最前面。

忽然地,手上有股力气直往前冲,陈会宁知道是尉迟山小,不做多想跟着上去,竟是撒开大步跑起来。尉迟山小领着头往前跑,还回过头来对着陈会宁露齿一笑,手上一给力,把把人就拖到自家前面,推着往前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剿匪队的成员不知如何是好,王进军这时候猛地就抬起枪口来,瞄准了尉迟山小,没头脑的就是一枪,幸亏这一枪开的慌张,竟是不知道射往哪一处了。尉迟山小听见了赶紧慢下来,一把把陈会宁抱在自己怀里,护着他。

岸边上的李光武本来枪管是对着杨战威的,这一声儿后直接向着王进军去了。手指刚搭上扳机,李惜缘就冲出来,拖住他的枪,“那是我哥……别……”

杨战威害怕这一枪搞得两边枪战起来,他们没好处,也赶紧拉住了王进军。

那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在索桥上,两拨人的中间,这门一前一后看了,又开始口没遮拦,“这就对了嘛!不要冲动。”边说便开始往岸边儿挪,“好好说说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年前搞不好还是一辆车过来,一个锅里吃过的,你们冲动什么!进军兄弟我不怪你啊,你把枪拿好哈,哥们儿就走两步,又没怎么,你别那么激动!”嘴上说着没边际的,手上却是把陈会宁推着往前。

“尉迟山小,你下了桥,就没法回头了。”杨战威一手捏着王进军的枪筒,一边回头面对尉迟山小说话。

“哥们不回头,您费心了。”尉迟山小摆摆手,还说:“哥们是不明白……”说这话时,已然有沈少游等前来给陈会宁搭了把手,把陈会宁拖下了桥。尉迟山小后着几步,大刺刺站在桥正中,没有半点儿要躲的意思,就他们,看看端枪的手势就知道成不了气候,“你就放我们一马怎么了?你这是跟谁有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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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立在桥头上,跟一雕像似地,就这么着过去了好几分钟,杨战威还是一言不发。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气氛诡异的紧。

陈会宁刚才一阵儿跑动时不觉得难受,这会儿消停了,身体所有的不适感就席卷而来,顿时人就萎靡了下去,也没有精神关注他们之间的那什么,看见是寒宁道长摸他的脉象,一言不发,闭了眼,靠着树干侧过头去。

这边上还没有对峙出什么头绪,那王进军开始和妹子谈心了,“惜缘儿,跟哥回去,懂事儿点儿!”

惜缘姑娘站上桥头来,和尉迟山小并列着,看着她哥,缓缓却坚定的摇头,“哥,对不起,我不会回去的,爸和妈拜托你了……”

这孩子一句话说的可是快,快的王进军立刻就原地上发了火,把手里的枪一下摔在做扶手的铁链上,空空的响,“你们都疯了!简直不可理喻。”

曾副班长这一群人被他们来来去去说几回话给绕糊涂了。这是什么跟什么?跳出来要参合一脚,“王进军、杨战威,我以组织的名义警告你们,不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夹带私人感情。这是革命工作,是为了肃清我们的革命队伍,你们两个人问题太严重了,回去要好好交代。”

“甭回去了呀,就在这儿交代,曾副班长!”尉迟山小乐呵呵的凑热闹在前面,李光武在后边已经教人往后撤。

“你也闭嘴,尉迟山小,我也正告你,你的态度绝对有问题,一会跟他们一会跟我们,怎么可以做墙头草呢!革命者是要有坚定的信念的。你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尉迟山小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曾副班长你听我说啊,我是一心向着革命的,可是你们不给机会呀!你说说咱们这儿有你们这么坚贞的革命战士,还有我什么事儿啊?我就只能换地方去了不是,广阔天地任我行游嘛!这可算不上立场问题啊!再说了您就没看出来么?我们这儿可是内部问题,内部问题内部解决,就不劳烦组织了啊!你歇会儿。”绕了半天,尉迟山小就是想让曾副班长闭嘴。

“尉迟山小,是不是我说了原因你就让开。”杨战威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说话不解释的性格,已经被尉迟山小这贼斯给扩大成居心不良了。苦苦得不到解脱,干脆就来直接的好了。

“你不说原因,跟我干一场,也是可以为你让开的。”山小哥哥喜欢打架斗殴这事儿终于让自己给抖落出来了。

“我要李光武的命。”杨战威这一句话显然是规避了和山小哥哥肉搏战的选择。

这下子轮到尉迟山小吃惊了,回头看李光武,心想不是您是糟蹋了人妹子还是抢了人的婆子妞儿?结这么个深仇大恨。

李光武的反应却是一无所知。尉迟山小见了就开始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不知道为什么,这可真有意思。”

“湘萍真心对你,你却没有护住她,我要把你给她送过去。”谁也不能挡住杨战威了,举了枪往前来,这一行动正式宣布与剿匪队脱离关系。

一步步往前走来的杨战威气势惊人,无人能阻。尉迟山小见了不由得心生佩服,可这玩意儿也不能就把李光武送到他手里啊!山小哥哥讲义气重情义,向着沈少游招手,沈少游心领神会向他扔枪,刚接住,李光武就走上前来,两手空空。

“我顶着,你走。”尉迟山小说这话时,李光武根本没看他,双目盯上的杨战威的眼睛。

“尉迟,你带着他们走吧!”李光武好不容易回过头来说的却是尉迟山小最不想听到的一句。

“靠,要走一起走。一个走不成咱们谁***也别走了。”尉迟山小说完转身端枪,“大杨数到三,谁倒了就认,不再追了。”

“不管你的事。”杨战威不给尉迟山小机会,他的目标只有李光武。

李光武这厮也是早把命看透了的,几步走到尉迟山小前面,张开双手顶天立地的站着,说:“我李光武有过叶湘萍,无怨无悔。”

杨战威举起了枪,李光武笑了。

尉迟山小一看这样,哪儿行?

“大杨,叶湘萍的信上写的什么你知道么?”垂下枪身,尉迟山小不咸不淡的开口,这时候他不能激动。

“什么?”杨战威虽然说话,可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近。

“她说要李光武好好活着。我没有必要骗你。”

“你再说一遍。”大杨依然走,眼看着就到了李光武面前,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李光武的心口上,“你说。”

李光武摇头,微微笑着,“动手吧!”

“他要李光武好好活着,替她活着。”尉迟山小摊开双手,一脸的闲适模样,“你要再听一千遍都是这样的。”

“……”杨战威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游移。

就在这时候李光武伸出自己的手往大杨那边的扳机去,大杨被他这魔怔的行为给怔住了,收了枪。

“动手。”李光武还是微微笑着。

“大杨,行了,别跟小孩子没有得到第一就要找个借口一样。李光武先下手报了仇,你没有地方泄出那一口气,就找到李广武身上来。大家都是老爷们儿,得面对事实。你杀了李光武又能有多少快意,更何况,你看见了,他比你更没把自己的命当做一条命。醒醒吧!哥们儿是局外人,总看得清。”幼儿园男阿姨尉迟山小总是这么能说会道,一句句的都说中人家的心事,说得人家小脸儿泛白,表情死硬。

“……人没了,心里就空一块儿,一辈子都不补上,这滋味不好受。你们相互厮杀倒是痛快了,她若知道不难过?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儿,但我尉迟山小对你们俩都是敬佩的,今儿我要是拦不住你们,就给你们收尸,话就这么多,听不听得进去是你们的事儿。”尉迟山小说完了,头也不回往剿匪队那边去,嬉皮笑脸的样子,让王进军想把枪托子给砸到他脸上。

就这时候,枪声突兀的响了。尉迟山小回过头来的时候,李光武已经捂着自己膀子跌在地上,这他娘的还得了,两边人马一下就慌了,也不知道谁开的第二枪,紧接着第三枪,第四枪……不一会儿就枪声乱响一气,打成了一锅粥。

尉迟山小扑倒在地没忘在杨战威腰上狠踢上两脚,满嘴里全是脏话,顾得是去拖上受伤的李光武。头皮儿上子弹乱飞忙着救人的时候,没忘吼一声沈少游把陈会宁给老子护住了。沈少游那边也不忘损他你放心吧把会宁兄弟护住给你挖坟头儿!

呸!这一句听了尉迟山小就怒了,妈的,这一个个儿的都他娘的听不懂人话似地!手上解下裤腰带,给李光武上肢绑上止血,回头恨恨的看着杨战威,刚才混乱,被尉迟山小一脚狠踹了要害,杨战威半响还没有喘过气来,尉迟一扑过去,拎着枪,一枪托子往杨战威左脸上砸去,马上鲜血直流,“你***嫌这破事儿好收场是不是?”

杨战威没有多一个字的话,任眼角淌着血看着李光武,那李光武也是中了一枪还***笑,“还来上一枪么?”中枪还中上瘾这是?

杨战威摇摇头,努嘴向尉迟善小,“他得宰了我!”

“妈的!”尉迟山小一脚踹一个王八蛋,“你们***爽了,老子怎么办?”说着一子弹就在脑袋上面的墙墩上砸出一小坑儿。

三个人也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倏得哈哈笑出声儿来。

这一笑,是惊诧了两方所有的人儿。

沈少游那孙子就开始喊了:“对面儿的知青兄弟,别打了,咱们***是一家了,你们没听见那桥上笑的都蛇鼠一窝了么?收拾了收拾了啊!”喊着喊着,枪声就零落了。

“他妈你俩都是猪脑子,山小哥哥的那番话你们没有听懂不是?非搞的鲜血滴答心里才舒服。”尉迟山小看着他俩真想送一句‘兽类’这样的词儿。

“心里……”

“过不去……”

这俩一人一半还把这话给尉迟山小个说明白了。山小哥哥这人也不计较刚才落到枪林弹雨的落魄地步,挥挥手,“得了、得了,都是男人,山小哥哥心里明白。这下爽了,怎么办?”

盯着俩伤员,山小哥哥心里早拿定了主意,笑着上去,一手搭一个的肩膀,“咱们哥们堂堂中国男儿,只手可撑天空,一夫振臂万夫雄。身有宝刀,慷慨从戎,击楫中流,泱泱大同,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说着说着咱们山小哥哥就长了起来,左右二人瞧他的模样,心领神会。

于今之时,谁也无法阻挡他们投奔缅共。

第二十五回

“曾副班长……”尉迟山小直接跟然家勾肩搭背,“算了,兄弟们撤了吧!这都他娘的是上山下乡的战友啊,你这么卖力给你涨公分,给现钱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觉得这事儿好放平么?”

曾副班长不是傻蛋,摇摇头,看那两位大罗神仙,一个也是对手啊!

“这不就结了,找妹子的也死心了,你就在山上再转他几日,说是他们神秘失踪了不是更好?回去还过你的插队日子,阳关道、独木桥,咱各走各的,多好?都还指着回城当个工人呢不是?”

“不是……”

“不是什么呀?你回头看看……”尉迟山小把曾副班长的头扭转向后,他们剿匪队好说十来号人,现在站在桥上的就只有曾副队长、王进军和杨战威了,那一个个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就回到了那边的岸。

“看见了么?”

曾副班长泄气地点点头。

“要会做人,我保证他们没一个人儿会再出现在这一带。您要是回去说把他们全部击毙埋荒山上了都没关系。”反正是要远走异国,怎么让他放心怎么说,“别追了啊!你快带着人回去吧!何必呢?这件事儿说穿了也就是面子的问题,现在这股子人不见了……不就好办了么?”这一句句就说动了曾副班长。

小伙子看着这一拨怀揣着狼子野心的家伙也是没有办法,到现在,尉迟山小怎么说就怎么办?恨不得尉迟山小把他回去之后怎么和领导交代的话都一句句写在本子上,回去好照章办事。这一时说的这些岂有不听的道理。

那些知青虽然说一个个都划清界限似地躲开了,可眼神里看得出各种情态。有胆小怕事的,自然也就有羡慕嫉妒的,也会有持着观望态度,想着以后再打算的。尉迟山小当然是知道这些的,挥挥手跟对面的知青战友们,嘴巴里动情的话儿是一句接一句,说什么不打不相识咱们今后就是经过生死的弟兄了,以后要是路走窄了的时候哥们相互帮持那是应当应分云云,说得众人纷纷表示认识了他这么一有情有义的哥们儿。活络话说完了,也就***一件事儿了—一拍两散。

要说这人里惺惺作态装离别的大有人在,那王进军却一定不是其中之一。看看他妹子那神情就知道回心转意这事儿没戏了,拍拍尉迟山小的肩膀,“我妹子倔,就拜托你了。”

转身再往那边去,叮嘱自家妹子:“到哪儿捎信回来,别让爸、妈太担心。”

惜缘姑娘却是笑话他这好表哥,“我说什么都把信儿捎带给你,报不报还就看你吧!反正现在是你放了我,你就做了我的主。”

王进军横竖拿这倔丫头没有一丁点儿的办法,也只能听之仍之。只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小心。说话之余眼光不免往李光武看去,沈少游这多嘴多舌的就闲不住了,“哎呀,王大兄弟,你放心吧啊!我替惜缘妹子小心啊!”

尉迟山小就唾笑他还真敢把脸往上贴,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一点儿重量没有。

沈少游恼羞成怒,对着尉迟山小落井下石,“你还有空嘲笑哥们儿,快去看你那会宁大兄弟吧!瞧道长的神色,你家会宁大兄弟小命儿不好哟!”

这一句真是说到了尉迟山小的心上,风风火火跑去找陈会宁。

心里本来琢磨的是这陈会宁跟自己的屁事儿,转回头听沈少游一说,陈会宁的病还真是一件事儿。另外,走还是留,这事儿陈会宁还要计议。从心里说尉迟山小想要陈会宁跟着自己,怎么着他俩也是那样的关系了,陈会宁这么个没出息的留在青龙也是被人欺负,还不如山小哥哥带着他玩儿。但是,陈会宁留下的理由自己实在无法反驳,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他说动。一边想着一边也就走到了人面前,仔细一看,根本就没有睁眼的样子。直愣愣看向寒宁道长,张口就着了急:“这、这怎么了?”

寒宁道长不紧不慢的说道:“又昏过去了,我想大概是病入肺,高烧不退,成肺炎了。”

尉迟山小不多说一句,拉了人手就要往肩膀上去,寒宁道长连忙制止他,“你走吧!人我会带回去,一定治好。”

尉迟山小看着道长,又看看那昏睡的陈会宁,一时间明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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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说什么就说吧!”陈会宁双眼无神的看着火苗,火光照亮在他的脸上,看起来还稍微有点儿精神头的样子。

“我以为你得昏睡到明天呢!”尉迟山小才不接他的话头儿,笑嘻嘻把脸凑上去。

“……”陈会宁不是傻子,晓得尉迟山小说的是什么。

“会宁大兄弟啊,真是太不懂事儿了,自己犯错还要连带着道长。你以为山小哥哥看见你不省人事儿就舍得走了,你也太看不起你山小哥哥了啊!”尉迟山小心里想的其实是,你说陈会宁这孩子多单纯啊,就想用自己病的厉害不拖累你来告别,有这么简单么?

“我不会跟你走。”陈会宁当然知道尉迟山小要说得话儿不止这一句,赶紧的把自己的立场说清楚,免得被那个谁给动摇了还以为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山小哥哥被陈会宁这一句给弄得无语了,面上直发笑,你说这陈会宁有多了解他自己就有多了解他尉迟山小,严防死守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真是难为他了,“不走拉倒,别以为哥哥稀罕你!”这后半句尉迟山小贴在陈会宁的耳朵根子上说出来,别样的多出些亲昵。

陈会宁的脸本来就发烧着,也不会再烧到哪里去了。扭头、闭眼,他晓得尉迟山小得跟他谈心或者曲线救国了。

“……陈会宁,你别说跟不跟我走,你先告诉哥哥,你这样回去准备怎么脱身?啊,跟你一块儿去的革命战友全都没了,就你一个人跟向导回去了,丫不是叛徒也是一贪生怕死之徒啊!你就说说,说说你回去准备怎么办?说给哥哥听听,免得哥哥再半道上还得替你操心,快啊,说来听听!”

陈会宁哪儿有什么打算,自然是死不开口。

“……那点儿出息!”尉迟山小可逮住机会了,“没招儿吧!跟哥哥走,要不哥哥领着你走之前再流窜回成都看看咱们阿姨,走的明白点儿不是?也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陈会宁猛的睁开眼睛,又虚弱的笑笑,连连摇头。

尉迟山小这就不明白了,开始动手动脚,摸上陈会宁的脑门儿,装的恶狠狠的说:“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心里却是为那种温度吓了一跳。

陈会宁又闭上眼睛,闭得紧紧的,“尉迟山小,你走吧!我不走。我吃了称砣铁了心的。”

“呵呵呵……还会拿话噎我,陈会宁你长能耐了啊?!”尉迟山小就没有把这话当真,瞧见陈会宁的衣领口还可以把纽扣系上,赶紧动手。

“我没有,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这一句话听入尉迟山小的耳朵里,十分、分的不舒服。

“等我能走了,我会去找你。”

还没有等尉迟山小发作出不满来,陈会宁又说出这样一句来,这时候他睁开眼睛,看着尉迟山小的眼睛,笑了,是那种很难看很牵强的笑,说:“不是会去找你,是一定去找你,好吗?”

这样一句话从陈会宁嘴巴里说出来,尉迟山小已经不知所措。

纵然山小哥哥世间无双,但是这一句话里的意思也能让他三百六十度旋转个好几十回了。

这一句尉迟山小听出的是示爱。

陈会宁这个闷油瓶子说一定会去找他,对于别人‘一定’也就是个加强语气的词语,稀松平常,可是对于陈会宁,这是一个承诺,是这个一根筋的、只要你对他一丝好他就恨不得全身心回报你的陈会宁绝对的承诺。

霎时间,尉迟山小想吻他,问他绯红又发烫的脸颊,吻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吻他相当疲惫的眉眼,甚至是他刚才说那话时微微阖动的睫毛……尉迟山小不能这么做,他只能克制,粗糙的手指摸上陈会宁的脸,说:“睡吧!”

陈会宁乖乖合眼,再没有说其他的话。尉迟山小把身边的别人全部忘去了九霄云外,把陈会宁抱着往怀里揉,几乎同时的,胸膛里那颗扑通扑通的心,感受到快乐和痛这两种极端不同的感觉。

面前的篝火熊熊燃烧,今天夜里在没有什么剿匪队的了,不过是离开前最后的聚会,今夜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艰险的生活。有人低声唱歌,却没有人跟着附和,听着那人低吟浅唱,仿佛都坠入到那歌声里去了。

尉迟山小一概没有听见,怀里抱着陈会宁,像个离世的隐者一般。

沈少游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的尉迟山小,这么多年来,尉迟山小一直都爽利、果断,眼神坚毅又理智。那一天晚上,尉迟山小的目光里缠绕不去的是什么,沈少游一直没有清楚明白,直到许多年后山小哥哥非常大方的表明心迹,说:沈少游你***看见哥们儿坠入爱河的样子了还这么多年不识货,可见你情商之低无人能敌,瞧我这哥们儿交的真是不中用!说话间鄙夷神气十足,全然没有为自己的没脸没皮有一丝的害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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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说谎这事儿是明摆着的。什么发烧成肺炎的,一听就知道是陈会宁这种嫩雏儿编出来的,可信度相当的低下。天一亮,所有人想着玄光急行军,一整天的跋涉再加上道长他老人家带路的好手艺,在天幕即将合闭的时候一群人站在了锃光瓦亮的铁轨旁,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站,空落落的,看不见几个工作人员。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呵呵的就笑了起来,一拨人就瘫坐在铁轨旁,一个个的互相看着笑,似乎把今天一天急行军所隐藏的那些笑容都释放出来。

尉迟山小这一天从没有松过握住的陈会宁的手。

陈会宁这一天从没有过要挣脱的一点点动作。

似乎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合拍的一天,对于对方要做的事儿都能默许,对于对方的想法都能认同。

再也不会有比今天更美好的一天了。陈会宁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尉迟山小那在暮光有些暗淡的眼神,突然说:“想听你吹《想亲亲》……”

尉迟山小顺手撸下一片草叶,放在嘴边,吹……果然歌不成歌、调不成调。这些零落的声音自然引来其他人的挞伐,唯有陈会宁微微笑着,看着,眼都不眨。

那些奚落或者挖苦、讽刺尉迟山小当然是没有听进耳朵里,硬是拼凑完了一曲儿,对这陈会宁说:“还是你唱的好听。”

陈会宁还没回话,天上簌簌的开始落雨。一开始还是很慢的一点、两点,紧接着就招架不住了似地,连成了线。

就像是夹着山雨才来似地,火车的轰鸣声也来了,铁轨微微的震动,那种慢节奏的“况且、况且”悠悠的就来了,没听见几下就一声汽笛,停了下来。火车上的司机、工人冒雨冲进站里,等着他们的大概是热气腾腾的饭。

道长向着大家道:“是这趟,出省的煤车,往南方去的。一般要停靠二十分钟头,去吧!”

一行人默不作声,悄悄的往火车小站移动,找到一节带门窗的烂车厢,陆陆续续登了上去。

杨战威搭把手给李光武,带上了人,再把手伸给尉迟山小。

陈会宁开始收回自己的手。

一开始他只是想把自己的左手收回来,可是尉迟山小不松手。陈会宁便把左手往上抬,想甩开尉迟山小的手,可尉迟山小头也不回,死不松手。陈会宁伸出右手掰开尉迟山小的手,“走吧!”轻轻的一声儿却比右手更有作用,尉迟山小松了手,那边上杨战威一用力,他整个人就上了火车。

尉迟山小站在火车厢上,高高的看着陈会宁,是那种看,不带任何的想法的看,看着,想把那个人留在眼里一样。

陈会宁站在铁轨上,望着尉迟山小,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雨水不停的落在脸上,冲散了眼泪,谁也不会知道陈会宁这没出息的在雨里哭。

寒宁道长看见列车员们开始上火车,回来给他们打手势,所有的人都禁了声,猫了腰躲在车厢的yīn影里,把自己隐匿在夜色中。

汽笛突然就响了,蒸汽喷涌而出,火车缓缓的启动。

“后悔很难受,哥们儿,对不住了。”

李光武只听见这么一句,眼前的尉迟山小就轻盈的跳下了火车,回过头来冲他们一笑,开始挥手,这时候火车开始加速。

“妈的!”沈少游又是一句也跟跳着下了火车,落地了才开始后悔,“老子干嘛又跟着你!”可谁他妈也没有办法再追着跑上火车了。

“保重!!”尉迟山小就这么吼了出来,对着李光武他们一拨人,没有再多的解释。再回头就冲着陈会宁跑过去,一把把人搂在怀里,温热的嘴唇贴上陈会宁的眼,立刻就开始聒噪,“哭、哭,就知道哭,丢死人了啦!”

陈会宁双腿发软,可双手还知道把着飞奔而来的家伙给抱紧,“没哭,那是雨水!”

“你们家天上落下的雨水是暖的啊,陈会宁!”尉迟山小说的是咬牙切齿,“走走走,咱们进站去,又淋上了,这是作孽么!”

边上条件反射跟着跳下火车的沈少游本来是追悔莫及的,蓦地一回头,瞧这俩的架势,直接没了主意,靠上道长直叫亲爹,道长伸手把沈少游推着往小站里进,说:“原来就是应该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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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多喝点儿,有的是。”

看着尉迟山小大口灌酒,老头子一点儿也不心疼,这一句说给尉迟山小后,回转身就跟寒宁道长拉家常:“你们村的知青?”

寒宁道长点点头,“上山剿匪。”

“嗨,瞎闹。”老头子穿着败了色的制服,他是这小站唯一的铁道员,每天三趟火车外再没有其他的人来,寒宁道长却可以和他称呼姓名,谈笑家常。

“我也上了山,一两个月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上山,这一趟下来,就快要散骨头架了。”寒宁道长手里捏的也是一瓶儿酒,喝一口笑眯眯的说。

“爹,您可别说了。谁信啊?就属你最精神了好不好。你看看我们……”沈少游站起身来佝偻又猥琐,“谢叔儿,就你信我爹的鬼话。”

铁道员老谢听了呵呵笑,指着沈少游对寒宁道长说:“你儿子原来这么大了哈哈哈!”

“听他胡诌。”寒宁道长摇头,真是拿沈少游没有办法,一口一个爹还越喊越顺口了。

“爹……”尉迟山小显然是嫌他们做的孽不够,情深意长的伸过脸来又喊了一句,还晃晃陈会宁的脑袋又喊一声儿爹,嘴里叫着说这第二声儿是替会宁弟弟喊的。

老谢被他们俩这贫嘴逗得合不拢嘴,连连又拿些吃得出来,五个人挤在小站里有说有笑,外面雨再大也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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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游精神焕发也就那么一会儿,不到十一点,人就困了,裹着老谢的军大衣在椅子上睡。陈会宁没有好利索,一直很安静,这时候也是昏睡过去的。尉迟山小却是精神着的,跟老谢还有道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道长帮老谢搓烟叶,突然想到的是回去要怎么做?问尉迟山小,山小哥哥一掌就拍上脑门儿,叫一声儿没成想啊!寒宁道长就一句不说了,闷头还和老谢搓烟叶。

山小哥哥把下巴搁在桌子上,一双大眼睛贼溜溜的转着,最后还是给放到了寒宁道长的身上,“爹啊,咱们还得上乡里去,咱们剿匪这么成功,凭什么领奖没有咱们啊?”

寒宁道长一听这孩子还真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儿。

“要是王进军他们已经回乡上了咋办?”寒宁道长挑眉看他。

“还是这样办啊!”尉迟山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万一,“咱有进军兄弟,怕个啥?”山小哥哥也伸手扯过一片烟叶,学做道长和老谢的样子搓起来,嘴里还问这叶子烟抽起来跟纸烟比哪个更带劲儿?心想着有机会看他老爹带点儿这烟不错。

三个小青年到底不如这些老东西,终于全部都倒下了,寒宁道长这才对着老谢张口道:“还得仗你的面子明天让我们搭趟车。”

“呵呵呵,你不说也是这样的。听你把这山上的事儿一说,说得我这把老骨头都挺动心的,更别说他们这些肝火旺盛的小子。”老谢点燃一支刚搓好的叶子烟,指指尉迟山小,笑说:“这孩子我看着喜欢,有胆儿气。”

“不是凡人儿。”寒宁道长顺手把尉迟山小盖得薄毯子往上拉拉,眼里也是止不住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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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世界上除了□就属您对咱们最亲了。”尉迟山小看着眼前的拖拉机,真情流露。

陈会宁听他那么一说,挺替他害臊的。

道长才不理会他的真情流露,叫尉迟山小和沈少游赶快上拖拉机,把柳条筐挪一挪,腾挪出点儿地方来,好让他们四个人有地方坐下,搭上这趟顺风车回到乡上。俩一听,赶紧的上。

老谢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俩在那儿折腾,顺便还跟开拖拉机的大侄子说两句话。捯饬好了,四个人坐上拖拉机,老谢跟他们挥手,说让他们有空过来玩儿。

尉迟山小和沈少游这俩多会来事儿啊,对着老谢感恩戴德不说纷纷还表示等到秋收弄几个上等野味来看望谢大爷。

谢大爷一听顿时乐了,觉着这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也就是他们俩了。

拖拉机噗噗噗噗在山林间盘旋,不觉大半日就这么过去了。乡上的罐头厂也近在眼前,这些柳条筐是送到这里的,老谢的大侄子说等卸了柳条筐把他们送到乡上革委会去,尉迟山小懒成这样的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到下午,天气一改连夜的yīn雨,露出点儿晴来,一行人四个坐着拖拉机就朝革委会办公室去。

那一路上高天流云,路两旁绿树成荫,尉迟山小顺手扯了些柳条编做草环一人一个。给陈会宁戴上,这小子还不愿意,扭来扭去,尉迟大王怎么能放过他,捏着脸深刻的教育了一番,还是给套上了。

尉迟大王看着他们家陈会宁绷着个小红脸儿,带着个绿柳环,一时歌性大发,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就喊开了……那沈少游也是没心没肺,也不嫌拖拉机颠簸,还半扭着腰给他伴舞,唱啊扭啊的直接就到了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小样儿俩人还很敬业的跳上了新疆小姑娘的扭脖子舞。逗得陈会宁是乐不可支,连前面开拖拉机的师傅都不行了,这车是越开越弯来拐去,没有了走直线的本性。

一路欢歌笑语到了革委会大院儿,下车站定,尉迟山小就吩咐道:“悲壮啊悲壮!”

陈会宁一听没能沉住气自顾自开始笑,尉迟山小要不是想着他还生着病一定一脚给他踹上去,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会演戏呢?这样笑多容易演砸啊!

“会宁啊,不是山小哥哥说你,没轻重可不是件好事儿,像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尉迟山小还准备继续教育陈会宁,身后沈少游一嗓子就喊出来了,“战友啊~”

尉迟山小脸上立刻的就悲壮又哀痛起来,回转身抬眼看清前面出来的几个人,瞅准曾副班长的小身板儿就扑了上去,嘴里嚎得是:“老曾,我尉迟山小不才,没能完成秘密任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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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军、曾副班长和乡上领导班子一行五六人汇报工作,刚出大院儿就看见了尉迟山小他们。喉咙里即时就堵上了**蛋似地,个个眼神止不住惊讶。

王进军心里骂娘这小子怎么还没走?还要老子们敲锣打鼓送瘟神么?

曾副班长虚汗连连,小心肝儿狂跳不已,心下里长舒一口气幸好自己懂得夹着尾巴做人,汇报工作只说那波知青没了踪影,不敢贪功给报个全数歼灭,现在这人不知道怎么又冒了出来,真是凶险。

等等,曾副班长摸一把额上的汗,这尉迟山小又满嘴胡诌什么,什么秘密任务??

曾副班长吞着口水,看着尉迟山小,脖子僵硬的没胆回头看乡上的领导。眼神里焦急满地,眼看就要露馅儿了,小手僵硬的抬起来,缓缓向尉迟山小伸出去。

“……老曾,对不住啊!”这尉迟山小还在忏悔,一眼也没有看咱们的领导,嘴里噼里啪啦就开始讲,“本来我们一直跟着的,可是敌人太狡猾,虽然我们接受你们的建议假装被他们策反,可是他们还是一心防着我们,昨天把我们几个绑在大树上蒙了眼,就丢下不管了,幸亏人家一铁道员巡视铁路的过程中想撒泡尿,拐进树林瞧见了我们,不然,不然……”尉迟山小还一时情动,抽抽眼角,“不然我们就献身革命了……”

“老曾,我们有罪,我们没能完成这么周密的计划……各位领导,什么处罚我们都认!”沈少游同志也是一脸的悲痛,“希望组织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一定将功赎罪。”

这话一出尉迟山小就不爱听了,妈的这又上山去多劳民伤财啊,沈少游就是不会替领导打算。

王进军一听这话算是明白了,转回头去跟几位领导中相熟的一位细话,添油加醋的把这事儿给说得圆满了。各位领导又一合计,出来个慈眉善目一看就是管后勤的领导跟哥几个说同志们辛苦了先到招待所安顿下,这件事情要开会研究研究。

尉迟山小一听到要研究研究,就晓得有戏。一切听从组织的安排,跟着王进军他们回招待所吃香的喝辣的去。让那曾副班长在边上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儿也不给点儿安慰,倒是给王进军说一句待会儿详谈,然后就跑上去拉着陈会宁要去卫生院。都知道陈会宁病着也就没什么,让他二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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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看起来蛮有精神,可尉迟山小并不放心。

“走不动,我就背你。”

陈会宁果断摇头,这行为早在尉迟山小的预料之中。双手插在裤兜兜里,从后面儿看陈会宁,跟着他那拖拖拉拉的步子,不疾不徐。

俩人就像不认识似地,在大街上走着。隔了不知道多久,陈会宁终于忍不住站住,回过头来,看着尉迟山小,说:“别盯着我了。”

“呵呵呵……”尉迟山小这没良心的看着他因为发烧而红亮的脸蛋儿,说:“我以为你烧糊涂了,没啥感觉咧!”

陈会宁烧着脑子本来就浆糊,再被他那么怪怪的一直盯着,心里更加的七上八下。而且,这一时从山上下来,再不比从前的关系,陈会宁越发的拎不清楚该怎么办?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压根就找不到卫生院这件事儿,在街上就走起来,跟逃命似地。这时候双腿开始打颤,昏沉的感觉冲出来,陈会宁觉得要是再不说他就的倒在大街上了,终于停了下来。

“尉迟山小……”陈会宁看他皮笑肉不笑,心一横,说:“你看着办吧!”就站着不再说话,眼睛看着脚尖,看脚尖上有小蚂蚁爬过,就跟着那小蚂蚁转动视线。

找不着路是不是?走不动了是不是?心里别扭是不是?不甘心是不是?

这些得理不饶人又挖苦人的话在尉迟山小那流氓脑袋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儿了,转得都已经心花怒放、开花结果了。

“你看着办吧!”这多么丧气的一句话啊,可尉迟山小听着多么的悦耳啊!

哎呀呀,山小哥哥内心里长啸一声儿,想想当知青这么些日子,不是被陈会宁教育就是被陈会宁一句话给憋死,这么长时间来被陈会宁给憋屈的那些气儿全他娘的就散了。这薄皮白脸儿的陈会宁终于是向着山小哥哥低头了,哈哈哈哈!

山小哥哥一时得意忘形,就忘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前一步再陈会宁耳边说:“打今儿起都听我的?”

这话对于咱们陈会宁来说不啻于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啊!

死也不答应那就是最后的结果,抬腿走人,刚跨一步,手臂就被人拖住,轻飘飘的身子一旋,也不到怎么回事儿,再看清楚前面时,已经在尉迟山小的背上了。刚走起来时还要硬着脖子跟尉迟山小扯开距离,等到尉迟山小说陈会宁你那臭脾气不用改了山小同志可以宽容你啊!陈会宁嘴角扯出个笑,轻轻柔柔的把头搁在尉迟山小的肩膀上,什么也不想了。

背夫尉迟山小晃悠悠的把人儿背进卫生院,正准备甜甜得叫上一声医生阿姨好,那中年女医生劈头盖脸的就朝尉迟山小骂起来,“你们这家属太不负责了,你看看都烧成什么样子了?昏迷了你还嬉皮笑脸的?拖了多少天了?”

第二十七回

虽然曾副班长每天都坐立不安,哭丧着一张小脸儿,可事情还是按照曾副班长所想的反面发展而去。领导们不仅大张旗鼓的开了知青大会,隆重的表彰所有参加剿匪的知青,还特别的对个别知青点儿进行了嘉奖。其中就有咱们青龙知青点儿,老支书咬着个烟锅子坐在台下等着领奖状,脸色铁青。沈少游坐在他老人家的后面一个劲儿的提醒老支书和蔼可亲点儿,可是没有一点儿效果。

“……你晓得个屁。”老支书不想听沈少游这小油嘴儿说了,干脆粗话一句结束战斗,“这样的奖状拿多了,到时候有啥破事儿都找你,树大招风你们不懂啊?”这不思上进的老支书嗓门儿可不小,周围的其他村儿领导都看将过来。

沈少游憋笑,想他们家尉迟山小同志真是料事如神,早知道老支书要臭脸,说什么也要照顾生病的陈会宁,死也不来。

历来就不晓得什么叫做惺惺相惜的沈少游上赶着话儿递给老支书,“我怎么会不懂。叔儿,是那尉迟山小不懂,我跟他说了的,我们上山跑跑趟子,追追闹闹算了,这小子太贪功啦,非把人家撵出咱们县的地界去,都怪他,好大喜功啊这小子。”

老支书一听,心里浮现出尉迟山小那臭小子奸猾狡黠的笑脸来,生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正好人家要颁奖状喊着了咱们老支书,老支书烟袋锅子一收,弓腰驼背的就上去了,怎么看怎么不像一村之长,领奖状时,人家乡上的大领导满脸笑容,咱们老支书臭个铁青脸,两厢站一块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乐得沈少游在下面捂肚子。

这一老一少领完奖状就直奔卫生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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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的病完全是缺医少药给拖延了的,也是年轻身子还好,挂了三天点滴,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本来就可以出院的,可着领导们同志说要搞表彰大会,要他们继续留在乡上,又不能走,而且最重要的是尉迟山小听沈少游说招待所那床板儿硬,就打起医院床铺的主意了。已经恢复的陈会宁每天量体温它都还是在三十九度左右徘徊,这都是托了尉迟山小把体温计往暖水瓶出口上放的福。搞得女医生对自己的诊断就不确了定,留下继续观察。尉迟山小再睡了几天医院的软床,心里可是舒坦,对咱们陈会宁是好上加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晓得今天是要出院回青龙,俩人早早开始收拾东西。尉迟山小一如既往的偷奸躲懒,说什么给护士姐姐妹妹们道个别,一道别就道了个把钟头,等到陈会宁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出现再病房门口,还假惺惺的说哎哟你看我这人儿,人缘太好,道起别来和姑娘们就有说不完的话,这就耽搁了时间,让你一个人收拾了真是不好意思!

陈会宁懒得理他,指着窗户口说:“社论看了几遍啊?”

尉迟山小一望过去,哎哟妈呀,失算哪!这窗口正对着病房院儿里的报栏,自己不原形毕露了么!嘿嘿蒙混着笑过,尉迟山小讨好的说:“放心,回去的路上山小哥哥把行李包了,绝不累着我们大病初愈的会宁大兄弟!”

正说着门口来了人儿,这不是王进军和曾副班长他们哥儿几个么?原是他们要回朱曜,临走前顺道来看看陈会宁,撇开什么大道理,怎么都算是经过生死的兄弟了啊!

曾副班长胸前挂着大红花,映得脸色红润,憨憨笑着跟尉迟山小说:“那天你一出现,真是被你给吓死了!”

尉迟山小一听这话,没心没肺就又开始了,“哪儿能啊,我可不能把老曾给搭进去。尉迟山小同志我心里都是有数的,老曾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嘿嘿嘿嘿……”这话曾副班长听着受用,“你怎么又回来了,跳得最高的不是你么?”

尉迟山小一想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自己怎么就又回来了。摸摸下巴,挠挠头,看向他们家陈会宁,咧嘴一笑说:“嗨,哥们儿是想要走来的,可后来又放不下那相好的,诺……你们懂得哈哈哈!”

“哦~哈哈哈哈……”这点儿事儿谁又想不明白呢?都呵呵哈哈的跟着笑起来。王进军一听又想起他那倔脾气妹子来,说起来,要是尉迟山小是为相好的留下,那那他妹子就是为了个不知道能不能相好的走的,唉,当哥哥的没出息留不住妹子……王进军同志很是沮丧。

陈会宁先听这话心里知道尉迟山小有挤兑自己的意思,他也成功了,‘相好的’三个字成功的刺激了他,不过历来有容乃大的陈会宁同志才不跟尉迟山小计较,这就看见了沮丧的王进军。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李光武是好人。”一句话咋听起来没头没脑,却让王进军心里好受不少。

“我家光武是条汉子,你妹子是个好女人,会有好结果的。”尉迟山小也是个好心眼儿,也来安慰。

“倒不是说这个,你说一个女孩子……我当时真不该放她走。”王进军着实后悔。尉迟山小把他那难过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道幸亏当时跳了下来,不然……又看一眼陈会宁,不然自己也得这样后悔着呢!

一群人又说说笑笑一会儿,约着什么时候到朱曜去转转也就散了。这时候老支书和沈少游没等多久也来了。

老支书虽然臭脸,但想着他们青龙唯三的男知青儿一个不少的回来了,心里还是真的高兴,也不再臭脸,带着三个娃,脚踏实地的踏上了会青龙的路。

看不出来老支书心情变好的那就是傻子了,一路上张口叔儿叔儿的叫起来,叫的老支书心里跟天上的太阳那么亮堂。一高兴嘴上就吐露了,说今儿回青龙茶厂里吃香的喝辣的啊!说完了才想起来人家峡姐、青青他们对他老头子千叮呤万嘱咐要保密的,哎哟,老支书想自己真是坏了姑娘们一份儿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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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列队欢迎,但是有一锅美味的野菌汤,尉迟山小就劝自己不责怪这些好姐妹了,端着一碗唏哩呼噜的就喝下去,也不怕烫着自己。好吃好喝一顿,三清神殿上又合着沈少游把他们的剿匪经历用夸张的艺术手法讲解了一遍,除了收获姑娘们对他们的敬佩,还收获了寒宁道长不拆台的厚道。吃饱喝足又是月上中天的时候,此时是英雄了,当然有人愿意收留他们,也不着急下山回保管室的小茅屋,就着月光躺在三清神殿上继续纳凉。

峡姐把自己的屋子腾出来给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住,交代清楚去了青青的房间。大殿上,四个男同志一人躺一张太师椅,手拿各种各样的破烂扇子摇晃着赶蚊子,望着天上又大又圆的月亮,静的心慌。

“啊……回来真是好!”沈少游最沉不住气开了头,“山小啊,哥们不怪你了。”

尉迟山小一听心里气儿不打一处来,“孙子,又不是老子把你拉下来的,还敢怪我!”

“咋不怪你,要不是你跳下去,哥们怎么会跟着跳下去,这是惯性你知道不,咱俩在一块儿久了,做事儿都跟着你。”

“你是老子的小跟班儿哈哈哈!”尉迟山小突然想出这一层来,乐。

“……”沈少游极端的不想承认,可是事实上,他们俩流氓配师爷这么多年了,还真挺有这个意思的,“得得得,让你得意一回,也算是哥们心胸广大做好事儿积yīn德。不过话说回来,尉迟山小,你这孙子,关键时刻吊车链子,真***丢人现眼,怕啦?”

这话一出,最边上的陈会宁起身,“我睡了。”三个字晃悠悠飘出来,人就往后重厢房去了。尉迟山小看着陈会宁走人,知道人家的背影模糊不清了才转回头来,一个人细细的笑,哎哟这陈会宁是害羞还是别扭啊?

其实,不管怎么着,尉迟山小都打心眼里舒坦。陈会宁有意避开,那时知道留下的原因别无其他。尉迟山小就为这一点儿舒坦,很舒坦,非常舒坦

“你们慢慢聊。”道长一手拖一把太师椅,帮着陈会宁把椅子给拖回了大殿内里,“记得把椅子收回来,万一天落雨淋湿了坏木头。”道长爹爹也就这么着退出了。

沈少游愣是没有觉察出自己说了句什么样的煞风景的话,一气儿退散了两位好同志,还不屈不挠的要答案。

山小哥哥和沈少游这么多年兄弟,还真没有想过什么话不能对沈少游说,张口就来:“陈会宁,哥们要是走了,他怎么办?”尉迟山小看着沈少游,笑眯眯的说。

“……”

沈少游一瞬间脸上起了正色,看的尉迟山小啧啧称奇,“怎么了?”

“山小……”沈少游呼啦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尉迟山小,“你和陈会宁,不对劲儿。”

“不是……少游……”

“孙子,丫闭嘴,哥们儿看见了,别以为天黑又落雨……”沈少游紧张兮兮的看看周围,凑到尉迟山小耳边压低了嗓门儿说,“你亲他,跳下火车时你亲他是不是?我给你说,你要是不承认,抽你丫儿的!”

“噗嗤……”都说尉迟山小没心没肺了,这时候还笑。

“笑吧!我说你……等等,尉迟山小,这么些年哥们儿怎么就没有看出来,你怎么好这口……不是,你不是跟三班那‘公共汽车’什么都干了么?到头来你他妈……你、你!!”沈少游同志实在是说不出来了,干脆鼓着腮帮子狠狠的盯着尉迟山小不说话了,看着孙子怎么个说法。

尉迟山小瞧他那样子,停不下乐,隔了好一会,顺气儿了,张口,“少游啊……”

“你、你、你……那会儿咱们哥儿几个比谁尿的远,你小子心里是不是正偷着乐呢?尉迟山小……你……你让我怎么说你!”沈少游同志痛心疾首。

“少游啊……”尉迟山小再开口。

“别说了,尉迟山小,你这是……你这是作死呢,你就作吧……回头了啊回头……”沈少游同志言辞恳切。

“少……”尉迟山小还没死心。

“怎么会这样啊……山小,这不对啊,你看看咱们那些姑娘吧!这么着我把青青让给你,你看看哪个不水灵啊……别这样儿啊,陈会宁他不对啊!”沈少游同志牺牲小我为大我。

“陈会宁哪儿不对了?”尉迟山小觉得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沈少游他是拉不回来了,干脆就死了要让他听自己说话的心。

“哪儿都不对!”沈少游同志立马激动了。

这一会儿直接站在尉迟山小面前居高临下,伸出一根手指来,“他……”沈少游想说陈会宁和咱们性格不对盘,可脑子里又想起陈会宁和他们偷**摸狗干的那些事儿,也挺合群儿。

“他……”沈少游想说陈会宁这小子娘娘腔,可又实在想不起陈会宁什么时候伸过兰花指、落过伤怀泪。

“他……”沈少游想说陈会宁小肚**肠,可又想着他们家尉迟山小跟着人家蹭吃蹭喝什么事儿都偷奸耍滑,人家不是一句话也没说么?

“他……”沈少游说不出来了,收回手在尉迟山小面前焦急的走来走去,刚刚硬邦邦说那一句‘他哪儿都不对!’实在是找不到印证。

“他哪儿都不对,最不对的就是他带把儿,跟咱们一样,是个男的。”尉迟山小翘起二郎腿,抖啊抖的,要多流氓就有多流氓,乐呵呵的说这一句,拯救了热锅上的蚂蚁沈少游。

沈少游一下就不着急了,双手抱胸看着尉迟山小,“你***比我还清楚。”

尉迟山小点头。

“没了?”沈少游等着尉迟山小接着说,可等了半晌没有一个字儿,忍不住问出了口。

尉迟山小这一会没有光笑不说话:“少游,我喜欢他,跟他一块挺好。”

龇牙的沈少游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尉迟山小,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丢下一句“你作死吧!”气呼呼的冲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把门摔的震天响。

这声儿听在尉迟山小的耳朵眼儿里,一直暖到心眼儿上,沈少游这兔崽子啊话不会说却是最铁的哥们儿。

第二十八回

朦胧的月光把室内笼罩,蚊帐里面陈会宁的身子微微的起伏着。尉迟山小轻轻关上门,踱到窗前,没有捞开蚊帐,嘴角挑着抹贼笑,说:“嗯,睡着了。”

那床上的人马上翻身,盘腿坐起来,一双大眼亮晶晶。

谁也不动,就那么隔着蚊帐对望着。

个个的眼神都沉稳又厉害,互相看着,谁也不退让。

陈会宁理所当然的听了尉迟山小和沈少游的壁脚,所有的话一字儿没漏。该感动又死心塌地的,可是陈会宁全然没有,倒是把沈少游的话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不对,哪儿都不对。先不说人家沈少游觉得不对劲儿了,就是他自己也认为的确是不对劲儿。自己先觉得理亏站不住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尉迟山小理所当然的知道陈会宁听见了所有的对话,一个字也没漏。陈会宁这么个心重的人,听见了没有一点儿反应才是最奇怪。照这模样,那种皱眉头又死活不开口的模样,尉迟山小估么着陈会宁心里的退堂鼓已经敲的咚咚响了。尉迟山小同志就不乐意了,山小哥哥巴心巴肝的留下来为的是那个谁,那个谁现在却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要全身而退,美名其曰还要为了山小哥哥,啊呸,这么美的事儿不能让他干!山小哥哥不稀罕!这一句至关重要,得摇着那个谁的脑袋说两遍让那个谁记清楚才行。

“回头吧!”陈会宁望着尉迟山小的眼睛率先开了口。

“果不其然!”心里这么想着的尉迟山小,故意装模作样的大动作回头看,嘴里还说:“后面有什么啊还回头?没什么啊?”

陈会宁看他演,嘴里说:“少游说得对,是在作死。”

“人一生下来,就得往‘死’去,干什么事儿不是作死啊?”尉迟山小往前一步,半蹲着身子和陈会宁对视。

“你忘了吧,我开的头,我做结。”陈会宁清楚明白是自己先招的尉迟山小,自己不动摇,就不会有小木屋那晚的事儿,也不会让尉迟山小没有走成。

“会宁同志真是敢作敢为,尉迟山小同志甘拜下风。”尉迟山小没好气,抬手连蚊帐捏住陈会宁的下巴,手重的很,让陈会宁哼哼出声儿,却没有反抗他,微微向后倾了身子,下巴不觉抬起来像是个邀请,尉迟山小没有多考虑,吻了上去。

薄薄的蚊帐阻挡在两张唇之间,那细密的纹路和唇瓣一起被品尝。尉迟山小想伸舌头,这才发现自己没脑子做了孽,只得狠狠得吸吮。

在尉迟山小吻上来的那一刻,陈会宁就晓得隔着蚊帐,要躲开不难,却是舍不得。舍不得那家伙不算温柔的吻,明明是自己说了要结束,到头来放不开的还是自己。

吻呢,说不上有多浓烈,却该死的绵长,谁也不愿意停下来,仿佛这吻完了,他们也完了似地。

尉迟山小觉得自己的肩上有轻轻的触觉,不是抵抗,是情动了不自觉的碰触,脸上便微微笑了,嘴上缺德的很:“不是说算了么?碰我干嘛?”

被他这么一说还不收手就不是陈会宁,不但要收手,还要推开尉迟山小撤出这吻来,尉迟山小才不干,“陈会宁,你先招我的啊,这下子哥哥舍了你活不了,你要负责,负责到底知不知道?半道上想撤?你这是白日做梦!”

陈会宁可从来不是手软的人,直接改成拳头擂到尉迟山小的肩头,尉迟山小被这一拳打中大呼小叫的就往床下跌,陈会宁一看就心慌了,一手粗鲁的把蚊帐扯开,一把把那人抱住。

尉迟山小被这么一抱,更嘴欠了,“哎呀,勒死了、勒死了。”边说边起身钻进蚊帐,手脚并用把陈会宁抱在自家怀里,“说你这人心手不一,你还不信,喜欢我是吧?喜欢得很是吧?撒手啊,快撒手!有本事快撒手,别抱着我,山小哥哥热!”

“……”陈会宁说不出一句来,首先是陈会宁抱着他尉迟山小,可是尉迟山小却是手脚并用把陈会宁困在怀里,这时候陈会宁再撒手那也是撒不开啊!

“陈会宁,看见了吧?山小哥哥一点儿都不嫌弃你,你就好好把山小哥哥抱着吧啊,山小哥哥大方着呢!让你抱。”尉迟山小把下巴顶在陈会宁的头顶上,嘟嘟囔囔的说这些话。

陈会宁听着这些话,这些话那么的不靠谱,偏偏每一句自己都能听出力量来似地,心里突然就晴空万里,觉得什么事儿都不是个事儿,错了也要错到底,绝对不后悔。偏头硬脖子非想要看看尉迟山小的脸,见到那家伙奸笑的望着自己,也不晓得怎么了,什么丢不丢人的都忘记了,喜欢他就喜欢他,被他□裸的揭穿心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一时间就尉迟山小附了体一般,嘟起嘴亲在尉迟山小的胸膛,缓缓的说:“死也不撒手。”作为印证,果真伸手把尉迟山小抱住,一点儿一点儿的收紧。

“嗯,这句还听得。”山小哥哥点点头,下巴每一下都戳在陈会宁的头上,“再说句可心的话来听听。山小哥哥就是仗着你喜欢我欺负你呢啊!”

“我喜欢你。”陈会宁这个实心人,认定了就一点儿不会犹豫,尉迟山小要听他就说,反正这话也只会说给他一个人听。

山小哥哥被陈会宁的有求必应感动了,搂着人在床上滚两圈,伏在人家身上悄悄说:“山小哥哥稀罕的是你这个人儿,这话你要记住了?”

陈会宁听见了也不说一个字,权当自己睡着了,在尉迟山小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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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早晨,碧空如洗。

尉迟山小一大早爬起来,站在房檐下,双手叉腰,扯嗓子开唱:“我们是□的红卫兵,从草原来到了□……”一嗓子唱醒了所有阶级姐妹,立马掉头往房间里去,抱着陈会宁裹着被子装睡觉,等着姐姐妹妹们拍上门来。

果不然,不消会儿门口就噼里啪啦拍起来了。骂的、笑的、来吵他们的干什么的都有。

陈会宁为了不让自己和尉迟山小同流合污,在尉迟山小腿上狠狠的踢了两脚,穿上衣服、裤子,打开门,迎接各位被压迫的群众,“尉迟山小在床上。”大手一挥,姑娘可不客气了,冲到床前,誓要扒光尉迟山小的衣服,吓得尉迟山小直在床上喊救命说自己遇到女流氓团伙了。

等到厨房那边磬石作响,这边的混战才结束,一个个都穿戴整齐吃饭去。

尉迟山小和他们家陈会宁勾肩搭背来到厨房的院落时,人都坐好吃上了。给他们俩留了座位,放了饭菜。

沈少游嘴里咬着馒头,先是恨恨的瞪了尉迟山小一眼,再是很不悦的盯着陈会宁。陈会宁怎么会不知道?所以,当尉迟山小要拉开他自己坐在沈少游身边时,陈会宁偏偏不让,硬要自己挨着沈少游坐下。

“哼。”沈少游拿鼻孔出气,心想的是这兔儿爷蒙了他家山小兄弟算他有胆。陈会宁看沈少游的样子,晓得他正开罪自己,不说话,只吃自己的。

这时候道长端着一盆儿馒头出来,放在桌子上,让大家要吃的自己拿。陈会宁伸筷子,指向哪个,沈少游就抢先拿哪个,故意、刻意作对的相当明显。

陈会宁放下筷子,侧头看着沈少游,微微一笑,沈少游正摸不着头脑,陈会宁已经伸手从他的碗里拿了个馒头,一口一口认真的吃起来。

沈少游看了,只咬着牙说:“别客气。”

“不客气。”陈会宁还是那么淡淡的,说完还从尉迟山小碗里夹了一夹菜放在馒头上,连带一块吃了,吃得十分优雅。

尉迟山小被人夹了自家的菜,被人当着面糟蹋了穿同一条开裆裤的兄弟,十分的开心。忍不住噗嗤出声儿,抖着肩膀吃饭吃得很不容易。

“妲己。绝对的苏妲己。”沈少游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咬馒头的时候撒气。

陈会宁特别有美德,从来不痛打落水狗。

刚刚吃馒头刺激了沈少游,这会儿隔壁公社的眼镜儿知青颠颠的出现在茶厂和沈少游一直倾心不已的青青姑娘拉拉扯扯再一次刺激了沈少游。连尉迟山小都忍不住笑话沈少游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人家陈会宁却一个字儿也没说,还挺友善的拍怕沈少游的肩膀。

沈少游同志这一早晨受到的打击可谓巨大。茶厂的直接领导寒宁道长宅心仁厚,特批沈少游同志护送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下山去,以免再被青青和眼镜儿知青给刺激,说穿了就是给咱们沈少游同志放了一天失恋假。

走在熟悉的山路上,尉迟山小和陈会宁在路上沾花惹草,有说有笑,沈少游同志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又想想自己为革命上山奔忙两月余,回来后竟然痛失预备爱侣,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仰天长啸:“不公平啊~”

这一声长啸立刻引来咯咯咯咯银铃儿一般的笑声儿。沈少游他们仨寻声望去,之间路边小溪对面的大树上叉子上,一小仙女儿似地的姑娘,穿着碎花小褂子,散着一半辫子对着他们花枝乱颤,手里的竹篮子里装了不少鲜嫩的落葵叶子,这一笑脚上的布鞋就掉了一只下树来。

沈少游刚还悲痛着呢,这一时又精神抖擞上了,姑娘这鞋一掉,笑着就要脱自家鞋趟溪水过去,“我说的不公平是这么好看的鞋怎么能掉呢?我替你捡起来。”

陈会宁瞧沈少游那小流氓的样子,真是后悔自家刚才对他的遭遇心生了一丝可怜。

“嘿,姑娘,别客气,咱们这哥们儿是活雷锋啊,你让他做好事儿啊,要是你不让他做好事儿,他心里可苦可冤,他苦啊,跟小白菜那么苦,他冤啊,跟白毛女儿那么冤……”尉迟山小看他们陈会宁要动手拉回沈少游,赶紧的制止他,“别介,让他去啊!”

那姑娘看着沈少游要趟小溪,赶紧摆手,“你别过来!”

“我马上就过来!”沈少游边说边下水,扑通一声儿,整个人儿就下去了,在水里扑腾,水可深。

“呵呵呵……”姑娘一看又笑起来,“我就想跟你说这儿看着浅,实际上很深,呵呵呵……你这人怎么这么着急啊!”

“我们这哥们儿热心嘛!急性子,好人呐!”尉迟山小看着沈少游出糗不能见死不救吧!

沈少游从水里冒出来,抹抹脸上的水,对着姑娘傻笑。

那姑娘看着他的傻样儿,也是乐,突然像头小鹿一样从树上跳下来,穿上自家的鞋,要跑。

“他会拉琴讲故事,想给你听,你在哪儿?”陈会宁甩开尉迟山小的手,对着要跑的姑娘软软的说这么一句。

“真的?”姑娘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小河里的沈少游,沈少游立马点头。

“出云峰。”姑娘脆脆的说了三个字,转身消失在林间。

在溪水里看愣了的沈少游转过身来,激动的扑腾上岸,一把抱住陈会宁的腿儿,“会宁啊,你才是我亲爹啊!”

尉迟山小也是傻了眼儿,陈会宁一句话就把人姑娘家都掏出来了,他们哥们儿又说又唱又下河都没有这成就啊!你说这孩子是多有能耐又不招摇啊!看陈会宁一脸嫌弃的推开激动的一塌糊涂的沈少游,尉迟山小忍住内心的自豪给了沈少游一脚,拎过陈会宁迈开大步往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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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村儿时已经是中午午饭时间了。巧丫姑姑赶巧在村口菜园子里扯几根香葱,一看见他们三就赶紧招手。

嘴甜的尉迟山小走上去,姑啊姑的喊得亲热。巧丫姑姑一乐就挥手说:“走,中午姑家吃面条去。”于是中午饭又有了着落。

一行人乐颠颠的往巧丫家去,半路上听见有小孩儿一大群追追闹闹的声音,中间还夹着零零碎碎的琴声似地。

尉迟山小觉得奇怪,“咱们村儿除了会宁还有人家又琴啊!”

“没啊!”巧丫姑姑一边撕葱,一边回话,“我们这儿哪来会宁这般手巧的人儿?拉锯子还差不多。”

“那……怎么了?”尉迟山小瞥见陈会宁脸色不好,伸手拉他。陈会宁一句话也不说就往声音来处去了。

“哦……那个说不定是会宁的琴,你们那保管室下大雨,被山上洪水冲垮了墙,村里在重修呢……喂,跑什么啊?”巧丫姑姑这么一说完,那三个都没了影子,“嗨,这些缺德孩子,怎么能拿人家的琴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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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心跳不停的加速,神经绷的死紧。这声音他不会听错,是他的琴,他的命。

尉迟山小追不上陈会宁,看他那亡命跑的样子,心里预感挺不好。也只有跟着,转了几个弯,一群孩子果然手里拿着琴在哪里追追打打,为首的就是魏主任家的疯丫头。她年纪最大,个子最高,手上拿着琴在前面跑,后面跟着孩子们瞎闹,都想要那把琴。

尉迟山小定睛一看那琴,根本不是陈会宁的那把二胡,而是一把小提琴。还没等尉迟山小反应过来,陈会宁已经冲上去了,那就是一副急红了眼的模样。

第二十九回

疯丫头手上拿着小提琴一路上举得高高,后面跟着小孩子们想要又够不着,疯丫头玩的心满意足。这时候突然来了个比她高的陈会宁一把拽住琴,坏了她的兴致,疯丫头哪里干,死也不放手,和陈会宁撕扯。

疯丫头是不顾琴的,想怎么扯就怎么扯。陈会宁却是心疼那琴,害怕把琴怎么了,处处在下风。等到尉迟山小赶到的时候,那疯丫头一手捏着四根弦,一手扣住琴颈,往村西头跑去。陈会宁什么也不说只在后边跟着。

“陈会宁,琴是你的?”尉迟山小冲上去问他。

陈会宁一个劲儿点头,难过的都快要哭了,“山小,那琴不能丢……”

“知道了。”尉迟山小一跨步跳下路边的菜园子,“我从这儿下去,堵她。你接着追。少游,去找魏九成,叫他来弄他家侄女。”

“好咧!”沈少游说完就穿着湿衣裳往魏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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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乖,把琴给哥哥。”尉迟山小伸手一步步往疯丫头接近,嘴巴上说的话是软软的。这真是***背,这丫头怎么就跑到这边儿!疯丫头身边是流过村头的崇义河,宽大着呢,疯丫头脚底下没有个准儿,深一脚浅一脚的,搞不好就连人带琴全下去了,这还得了。

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也不敢追紧了,只能一前一后围着疯丫头,连哄带骗。

“响,好听!”疯丫头的脏手一把在琴弦上挠过,叮叮咚咚的传出些声儿来,听得她面露喜色,“听!”

尉迟山小看她挠琴的样子都替陈会宁心疼,更别说陈会宁了,眉头早拧在了一起,脸上已经不是难过能形容的了。

“丫头乖,想不想听更好听的?”看陈会宁已经没有了主意了,这事儿只能靠尉迟山小。

疯丫头又抓一把琴弄出些声响,“你会?”

尉迟山小指指陈会宁,“他会,你拿给他,更好听的。”

疯丫头这才看向陈会宁,几个月没见,可多少还有点记忆吧,竟对着陈会宁笑着喊:“哥,哥,响……”说着把琴递向陈会宁。

陈会宁一把接过琴抱在怀里,蹲地上,跟抱着什么宝贝儿似地,一时也就忘了疯丫头是要听响,不再搭理她,可疯丫头还惦记着呢,看见陈会宁只抱着琴不弄出声响,就要扑上去拿琴。陈会宁哪里舍得,疯丫头扬起手一巴掌就甩上了陈会宁的脸,尉迟山小脑子一热一巴掌给疯丫头甩了上去,啪一声脆响过后,就听见一女声高喊:“你敢打我闺女,我跟你拼命!”

魏主任推开托住她的弟弟魏九成,冲上前来,捡着个石头要跟尉迟山小拼命,陈会宁这时候站起身来,张开双手挡在魏主任面前,“不管他的事儿。”

“滚开,你们都是一伙儿的!”魏主任这时候管你天王老子啊,敢打他闺女就是不要命,尉迟山小和陈会宁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好坏了已经。推不开陈会宁,她一眼看见了陈会宁手上的小提琴,扑过去狠狠扯过来,手一扬把小提琴往崇义河里扔去。

陈会宁根本就没楞,琴飞出去,他跟着就跳了下去,尉迟山小看他下去一心顾着陈会宁,也是飞身就下去了。

这正是夏天暴雨过后,崇义河河水混着山洪暴涨,河面陡然就增加了很多,看着平静实际上下面水流湍急。突然的就跳了两个人下去,把跟着来的村民都吓傻了。

老支书气喘吁吁的感到,立马就开始跳脚骂娘:“***愣着干什么!救人!”大家赶快散开找竹竿什么的要伸出去把尉迟山小和陈会宁拉上来。

“魏永芳你这个疯婆娘,今天要是出人命了,我看你怎么办!”老支书已经口不择言了,看着魏主任抱着自己疯丫头坐在河岸上虽然可怜也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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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是不会游泳的,落水那一瞬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然向前游了一截,一把抓住了琴。心里刚安心,就发现自己是在水里,不晓得怎么办时人已经开始往下面沉,幸好这时候后边尉迟山小喊他一声,回过头,看见尉迟山小向着自己游过来,陈会宁居然不怕了。拼命把琴举起来,手脚乱折腾,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到尉迟山小游过来。

明明看起来那么近,尉迟山小却一直追不上去。光是看陈会宁的表情,尉迟山小就晓得这家伙不会游泳。着急上火却更是追不上,尉迟山小瞥一眼身边有枯树枝一根浮着,拿过向着陈会宁递过去,还算陈会宁机灵,闭紧了嘴巴,伸出手死命拖住树枝。终于和陈会宁连上了,却如此明显的感觉到他正在下沉,尉迟山小赶紧收手,一把捉住了陈会宁的手,一拖,陈会宁整个人和尉迟山小面对面抱着,脑袋终于可以露出水面了。

“抱紧我。”尉迟山小身上硬生生多了一个人,游起水来更是艰难。

“对不起……”陈会宁一手搂着尉迟山小的脖子,一手举着琴,嘴里连连说着这三个字。

“别着急说对不起,咱们回去了你再说啊!”尉迟山小看着岸边上乡亲们跟着跑,还喊他们往边上来,不再说话,驮着陈会宁往边上去。水流太急,效果不明显,尉迟山小渐渐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山小,桥。”魏九成拿着粗竹竿一马当先跑在前面,直接上了崇义桥。

尉迟山小听见了,也看见了。魏九成的意思是他别再费力气往岸边靠,顺着水向桥下去,他的竹竿在那边等着他。

乡亲们也跟上来,这时候十几根竹竿子从桥上竖着往下,在桥墩上架了一张网似地,就等着尉迟山小和陈会宁撞上去。这就好办多了,尉迟山小带着陈会宁慢慢的靠上那些竹竿中的一根,一人手里捏住一根,乡亲们就拖着竹竿往岸边去。不一会,终于靠了岸边儿。沈少游和魏九成扑通跳下来把两人拖上岸去。

两个人呈大字躺在路中间,周围围了一圈乡亲。

“呵呵呵……今儿真是犯水神了!”沈少游刚才就一身湿衣裳,现在又下去一次,看看他们俩还喘粗气,想着三个人这落汤**德行忍不住说出口。

尉迟山小累的连眼都不想睁开,嘴里就骂:“陈会宁,你个废物,不会游泳。”

“对不起……”喝水喝的饱饱的陈会宁正难受,听见尉迟山小骂他,撑着身子起来要道歉,却不料哇一口水就吐了出来,人就趴了下去,可手里还死命拽着那把小提琴。

听见他难受,尉迟山小赶紧起身把人拖到自己腿上压他把水吐出来,另一只手把小提琴从他手里拿下来,递给赶来的巧丫姑姑,“半条命都没有了,还捏着,命重要还是琴重要啊陈会宁?”边说手上边用力压的陈会宁哇哇吐水。

刚刚吐完,陈会宁幽幽看向尉迟山小,扯扯嘴角说:“琴……”

山小哥哥一听就下黑手,一掌又压下去,陈会宁同志只能惨叫,已经吐不出水来。

巧丫姑姑看他们还有力气互相折腾,就把身后的琴弓拿出来,“别心疼啊,断了,我在路上捡到的,可能是孩子不下心踩断的。”

怎么可能不心疼……陈会宁挣扎着结过琴弓,一句话也不说了。

老支书赶过来打圆场,把乡亲们散了,捡起琴弓和湿淋淋的琴,脱下自己的衣裳给陈会宁擦干。

“支书……”陈会宁赶忙拉住支书,“您别这样,我受不起。”

“我知道这玩意儿,梵婀铃,外国来的琴,要赔我们是赔不起的。”老支书推开陈会宁继续擦琴,“都是孩子,你们……别因为这个,魏主任一个女人带个疯孩子……”

“叔儿,你说什么呢?我们是那么不懂事儿的人么?”尉迟山小能体味老支书的难处。这琴是自己人给人家弄烂的,可弄烂这琴的又是可怜的人儿,能说什么。尉迟山小决定代表陈会宁同志表态了,“没事儿,您老犯不着这么啊!魏主任难我们知道。”

“会宁……”老支书看向陈会宁。

“没事儿。”陈会宁摇摇头,怀里抱着琴和琴弓。

“晚上,到叔儿家里吃啊!”老支书这人不会说,只会做,说完起身儿,“我去看看保管室修的怎么样?”

“叔你慢走……”尉迟山小把陈会宁从地上拖起来,三个人往树下一靠,都懒得说话了。

过了会儿,陈会宁才说话,黯淡一句“这是我爸的琴……”尉迟山小正等着他发泄,听他说这么一句,手臂搭上去,把人脸往自己胸膛上靠,“没事儿,哥给你做一新的琴弓。”

“你做个屁,这是外国货。”沈少游把琴拉过来,举起来指着上面的外国字儿给尉迟山小看,“看到没?这叫做制作者签名儿,会宁这把琴,金贵着呢!你人情到做的足足的,便宜魏主任那老娘儿们了!”

尉迟山小仔细辨认上面的外国字儿,nicola amati,无所不精通的尉迟山小同志脑子里出现那个有名的制琴家族,“尼古拉阿玛蒂,这琴名贵成这样,你到底瞒了多少事儿?我跟你睡那么久都没有发现这把琴,你藏哪儿的?”

“什么阿妈的啊,尉迟山小你给哥们儿扫个盲行不行?”沈少游不干了,听不懂这玩意儿了,还真被他说中了?

“什么阿妈、阿爹啊,这把琴上面的签名是意大利文,尼古拉阿玛蒂就是你说的制作者签名。这一家子是欧洲有名的做小提琴的世家,这个叫尼古拉的更是厉害,不过他做的琴不多,现在咱们会宁手里的这把就是这个外国人做的,这琴少说有两百年历史了。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摸人家刘参谋家,尽偷古玩了,秃和尚顺了刘参谋老婆的琴,那玩意儿也是这家子的谁做的,差不多,琉璃厂卖了三百多。老子肠子悔青了,缠着那买琴的老板问得呢!”

“什么?”沈少游突然就抓紧了手上那把琴,吞吞口水,简直不敢相信,这玩意儿就是个金疙瘩,古董啊!

陈会宁听了尉迟山小的话连佩服他博识强记和偷**摸狗这么正大光明都免了,很是在意尉迟山小说的瞒着他。拿着断了的琴弓,陈会宁也不打算隐瞒了。

“琴是我爸的,他那时候在欧洲留学,有个朋友送给他的。我下乡之前,我爸去世了,去世之前他给了我这把琴和一叠曲谱。琴身上有外国字,是崇洋媚外,曲谱他们不认识,可是上面有歌词,是我爸收集的山歌、酸曲儿,是黄歌。我妈不想我上山下乡,托关系看能不能留在城里,可人家知道我家这琴,一定要,这是我爸的命根子,我不给,就带着琴插队来了。我不敢把它拿出来,我害怕有一天它会被砸的粉碎,我甚至不敢拉琴,偷偷的也不敢,我不能失去它。我一直把它放在皮箱里,还带了二胡欲盖弥彰……”陈会宁就那么说着,手上摸着断了的琴弓,“我还是没能保护好它。”

“那么说……你是拉小提琴的?”尉迟山小拉起陈会宁的手仔细看,一直觉得这双手很厉害,会做那么多事儿,还能拉出那么好听的二胡,到头来,这双手还会拉小提琴的。

“嗯,三岁就开始拉琴了。”陈会宁把手从尉迟山小手里抽回来,张开十指伸在眼前,“真没用,除了拉琴,什么都不会。”

见不得有人这么糟蹋自家会宁,尉迟山小把手一把捏在自家手心里,道:“会拉琴就很了不起。”

说完尉迟山小从沈少游手里把琴拿过来,伸出指头在上面拨弄出几个声调来,“会宁,我要是给你弄好琴弓,第一首曲子要拉《云雀》。”

“这首曲子好难,我每次练习都会被我爸骂哭……你干嘛选它?”陈会宁的目光放在尉迟山小的指尖。

“我妈的日记上说如果我哭不停的话,只要放旦尼库的《云雀》就不哭了。”尉迟山小说得那么事儿事儿的,直接倒了沈少游的胃口。

沈少游同志从地上跳起来,“滚滚滚,少在老子面前卿卿我我的,哎哟,你俩还要缘起前生是不是?走啦,换件衣裳找饭吃行不行?”

第三十回

山洪泡垮的保管室两个星期以后修好了。虽然还是那么小小一间,但好歹把草房顶换成了瓦。走进去转一圈,尉迟山小蹦跶着跑出来,像个小孩子似地围着老支书转,“我的亲叔叔啊,你对我们还真好!清一色人民日报糊墙啊!”

老支书才受不了别人这么直接的夸奖,清清嗓子,挥挥手,“你们就搬进去吧啊!老在人家孤儿寡母家住着算什么,别人同志都有意见了。”

陈会宁微微笑着搬东西进房间,笑得是那镇上杀猪的马大叔吃飞醋吃到他们这两个小年轻身上。他们俩这两个多星期住的是巧丫他家,刚住进去一天就发现巧丫家伙食好啊!有人天天上门做好事儿,再瞧瞧巧丫姑姑脸上红润的光泽,谁还看不出来那做好事儿的想干嘛啊?尉迟山小一直不是个好东西,陈会宁跟他好了后也逐渐的不是个好东西了,见天言语上折腾人家马大叔,马大叔这不就把状告到老支书那儿去了吗?

“行,我们搬,马上搬,给咱马叔叔腾空处啊!”尉迟山小对着老支书挤眉弄眼。老支书用烟袋锅子指他,嘴上笑骂他是缺德鬼。骂归骂,心里觉得能给这俩孩子换间好点儿的房子也算补偿人家。一来是受了损失,那琴没有个手艺还真是修不好的;二来是受了委屈,魏永芳这老娘们儿真是一个人就能得罪完所有的人啊!这样也好,这老娘们儿最近收敛不少,都只做事儿不太说什么其他的话了。

“山小,搬完东西,过你巧丫姑姑家吃饭啊!我就先过去了。”老支书看这俩也没什么东西,就决定不打罢手了,先自己过去,反正就是隔壁。

“哎,叔儿您先去,我和会宁搬完就过来啊!”尉迟山小说这话的时候搬的可不是东西,搬得是他们家陈会宁。

“松开手,把箱子给我。”陈会宁拉着装小提琴的箱子让尉迟山小松手。

“香一个。”尉迟山小可流氓了,捏着箱子不松手,把脸支的老高。

陈会宁转身把脸盆架子上的洗脸帕一把给甩到尉迟山小脸上,拿其他东西去。

“没良心啊!”尉迟山小挨了一下立刻反攻,把帕子扔到脸盆里,冲上去扑陈会宁,“有人被蚊子咬的睡不着,舍生取义帮他拍了半宿蚊子的是谁?是不是山小哥哥?有人蹬被子,哪天夜里不是山小哥哥牺牲小我为他盖被遮衣?丫的这时候不承认了是不是?陈会宁,今儿不亲一个,我让你出不了房间!”说话间都把人压到了门角里,陈会宁咬着唇儿忍着笑,低着头就不让他亲。

尉迟山小两手分别握住陈会宁的手,也就剩嘴能欺负人了,亲来亲去就亲不着,一着急还就咬陈会宁,咬在人眼皮而上还要咕哝着说话,“给亲一口!”

陈会宁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啊,被咬着眼皮儿只好点头,尉迟山小这才松了口,龇牙看着陈会宁,嘟嘟嘴,说:“亲这儿!”

陈会宁同志用大无畏的精神支撑着自己抬下巴亲了尉迟山小同志一口,这就没躲过,被尉迟复姓青年压了个结实,亲了个结实。

舌头在人家内里横行得肆无忌惮,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亲完了,还不解气,非要在脸上再咬一口才甘心。

“让你躲,都说了喜欢我了,还躲,看你躲哪儿去。”尉迟山小把白白嫩嫩的陈会宁亲得面颊绯红才消停,小人得志的德行溢于言表。

本来还想再伸手轻薄一番,无奈何隔壁的巧丫姑姑声震长空,“山小、会宁,过来吃饭了,磨蹭什么啊?快过来!”

俩赶紧收拾出人模狗样往香喷喷的晚饭跑去。

#

一进门儿,本来憨厚老实但是被这俩缺德青年取笑的也有些小心机的老马师傅就端出了酒杯四、五个。

“马叔儿,什么时候办喜事儿啊,我和会宁给你抬花轿,把咱姑给你抬过去。”尉迟山小咋呼呼一声儿就喊了出来,惹得厨房里的巧丫姑姑拿着锅铲就冲出来了,“山小,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啊!找打啊?”说罢扬扬手里的锅铲。

“嘿嘿……”老马这老实男人憨憨的笑一声,对上了巧丫姑的眼神儿后就不敢再笑了,又老老实实摆碗筷、酒杯。

尉迟山小搭着他支书叔叔的肩膀叹息的说:“唉……叔儿,跟你一个德行,又是一怕老婆的。”

老支书抽口烟,“服老婆管的长寿。”他老人家真会替自己找台阶下。

陈会宁端着菜出来,尉迟山小要上前去接手,可是汤装的很多不好换手,陈会宁摇头示意他别来,尉迟山小点点头,端坐在板凳上看着他把菜放下,嘴上乐呵呵的说:“我也服管,好长寿。”

“……”陈会宁同志彻底无语,再进厨房去。转回来和巧丫姑姑一人手上端着菜,这就上齐了,再唤出在闺房里别扭半天的巧丫,六个人围一桌,开吃。

小姑奶奶也不知道哪儿不对,相当的不待见马大叔。从来没有给过好脸色,搞得姑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连连请俩缺德青年帮忙,结果缺德青年这一回事一个也没有帮上忙,只好让小姑奶奶自己生闷气,好在马大叔人心眼儿不多,不介意你这闺女闹别扭,天天照样上门来。

小姑奶奶一直都是甩脸色,所以大家也没有什么多的想法。谁成想,今儿这顿饭上,小姑奶奶还就拍上桌子了。

吃到一半,小姑奶奶把碗一放,筷子一甩,“马天贵,你给我听着。”这一声儿大喝出来,呛着了喝汤的尉迟山小,陈会宁赶紧给他拍背顺气儿。

马大叔也是天底下一绝的人物,小姑奶奶一喊他的大号,他还毕恭毕敬了,“哎,我在这儿,听着呢!”

这一句又差点儿没让尉迟山小喷出来,幸亏陈会宁掐他的大腿。

“听我姑的话,什么事儿都以我姑为优先考虑。你要是敢动我姑一根毫毛,我……我……”小姑娘见识不大,威胁人的话还没怎么连顺口。

尉迟山小特别好心的就张口教她,“把你碎尸万段扔出去喂狗。”

“对!就是这个。”小姑娘还是买他山小哥哥的账的,又义正言辞了。

“哎。”马大叔点头,诚恳地样子让所有人忍不住笑。

“死丫头。”巧丫姑姑一爪就捏上了巧丫的脸,“喊什么?这家轮不到你做主。你给我闭嘴,马天贵是你叫的么?”

巧丫一下子矮了气焰。

巧丫姑姑放下筷子,看着巧丫开始说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打小把你带大的,你那点心思还瞒不过我。我和你马叔婚是一定要结的,你不是多余的,别东想西想了。”

尉迟山小和陈会宁的用处现在就显现出来了,他们俩赶紧的把小姑奶奶摁住,不然小姑奶奶这被说中了心事儿的就要跑。

“我把你拉扯长大,对你好,都知道,你叫我一声儿妈不为过吧?我今儿和你马叔结了婚,你叫他一声爸不行么?”巧丫姑姑这话说的是字字铿锵,每一个字儿都打得巧丫找不着北。

“会宁哥……”巧丫没了主意,拉着陈会宁的手不知道怎么办?

“叫妈。”陈会宁才不含糊,摇摇这丫头的手就开始教人。

“这是爸……”尉迟山小不甘落后,指着那很是忐忑的马天贵同志也教。

“……”巧丫一句话也不说,看着她姑,又看着马天贵,再看她挺喜欢的俩知青哥哥。

“叫啊,你这孩子咋的啦?”老支书也急了。

“妈……爸……”终于是哭着叫了出来。

巧丫这孩子自尊心特强,想着她姑姑结了婚自己不能给她添累赘,就老想着要离开这家,气得她姑姑没办法。这缺德青年尉迟山小一天夜里搂着陈会宁腻,冷不丁的就想出这个主意来,一说,都觉得还行,就这么定下了。

因此上这一顿即是庆祝他们搬进了新的保管室,还是让老支书作证让巧丫认了爹妈,什么收养登记、结婚登记的吃完再说啊!

#

尉迟山小跟着老支书上家拿东西,陈会宁一个人儿回了保管室。没过一会,门口有动静,一回头,就看见巧丫站在门边上望着他。

“怎么啦?”陈会宁过去牵她的手。

“会宁哥,你跟山小一样坏了。都不跟我说,害我今天这么丢脸。”丫头还在郁闷刚才合伙算计她的事情。

“我觉得这样很好。”牵过丫头坐在床边,陈会宁继续整理东西,“复学了么?”

“嗯,我回去上学了。可都没有什么事儿干,每天在学校里瞎忙活呗!”因为刘雪云和老师的事情,巧丫受了很大刺激,休学了很久。

“那就多看书。”陈会宁当然晓得学校里面是个什么样子,毕竟自己也才离开那里没多久。

“你教我拉二胡怎么样?”丫头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儿。

“好。”陈会宁怎么会有二话,又把手里的一本儿《贝姨》交给巧丫,“你拿去看。”

巧丫接过书点点头,“那我每天夜里找你,你教我拉。”说罢奔出门去,又想想到了什么似地,扒着门框说:“我妈说给我改个名字,不□巧叫小暖,马小暖,会宁哥,你觉得这名字好听不?”

“好听。”陈会宁是真心觉得这名字好听,也配得上巧丫这人儿,不对,今儿起该叫人家马小暖儿了。

“会宁哥,我走了。”马小暖儿姑娘一蹦三跳出的门去,刚好碰见溜达回来的尉迟山小。

山小哥哥赶紧上去贴热脸,可人家小姑奶奶就不稀得搭理他,一扬小下巴尖儿就走了。

“嘿,这死丫头,有了爹妈疼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尉迟山小骂骂咧咧的进了屋,见着陈会宁把屋子里收拾的停当,伸手就要东西,“把你那琴弓给我,我给你做一新的,苏木我都搞到手了。”

陈会宁看着他,摇摇头,“算了,你哪儿有那手艺。”

“陈会宁,不许你看扁人。快拿来,快点儿。”尉迟山小见他不动,就自己在屋里找那大皮箱,“哥哥这么长时间没动是知道这琴弓的木料不一般,今儿我找到了木料,那就能替你做出新的琴弓,你放心吧!”

尉迟山小一边说一边在屋里转悠,不一会儿还真的把琴弓找出来了,把坏的拿着上下打量,高兴地很,“绝对是这个木料,呵呵呵,会宁……唔!”

温热的唇瓣就在眼前,尉迟山小把坏琴弓放到床上,伸手抱了投怀送抱的人,深深的吻下去,吻到一半发现那家伙张着大眼睛转都不转的盯着自己,一下子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情。

“陈会宁,接个吻你犯得着睁这么大眼睛么?还有,反天了,偷袭山小哥哥都不打招呼,越来越不像话了啊……唔,还亲!喂,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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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尉迟山小喜欢这吻的,聒噪说话那是要面子,这事儿怎么能被陈会宁给抢了先。吻得两人都气喘吁吁分开了,尉迟山小还不消停,“眼睛跟牛眼睛那么大,睁着多吓人啊?有你这么亲热的么?”

“想看你。”若不是尉迟山小说出来,陈会宁不会发现自己接吻还睁着眼睛,被他一说不好意思了,半低着头说了这几个字。

尉迟山小一听,愣了。扶额做的挺伤神的样子,没一会儿笑得抖起肩膀来。陈会宁一巴掌就拍到他胸前,“你笑……随便笑。”煞是不好意思的调调,还没不好意思完,有人那凉凉的手就摸上了陈会宁的后颈,陈会宁被他碰着,微微一抬头,那人就压了下来。

唇在眉骨上游移,一下一下的轻吻,每一下都饱含着情意。

“傻得很。”尉迟山小亲吻着陈会宁也不忘欺负人家。

“……”陈会宁并不说话,闭了眼睛,伸了双手把尉迟山小抱在怀里。

被陈会宁抱着不是第一次了,和他肌肤相处的地方如此滚烫却是第一次,“喂,再抱着就要以身相许才能分开了啊?”

“……”陈会宁才不松手,细细的笑一声儿,道:“嗯,又不是第一次……”

“陈会宁,你丫就是一流氓。”尉迟山小光听了个嗯字儿就开始扒人家衣裳,也不知道谁他娘的才是真流氓。

“不是。”陈会宁难得还嘴,撑着光溜溜的上身满不习惯,有些躲闪,尉迟山小心说这孩子刚说不是第一次躲得却是个雏儿,真是个妖精啊妖精。嘴上一没管住,就在耳边叫出来:“……妖精……”

“山小,关门。”被叫妖精的猛抬看见他们房门大开,哪还能妖精,马上就小脸红得滴血。

尉迟山小这流氓正兴头上,哪里想管那破门,瞅一眼,道:“三更半夜的谁来啊?不去。”说罢回头盯上陈会宁的裤头,那拉链上扣子都解开了,这是能停下的时候么?

陈会宁就知道他是个不靠谱,一巴掌打开他那解裤头的爪子,自己跳下床去,尉迟山小这丫的就没有好心眼儿,瞅见陈会宁要去,跪床上拦腰把人抱着往床上拖,“不准哈哈哈!”

陈会宁没有他的蛮力大,被他拖住了,先是挣扎了一番,后来憾不动那谁的坏心眼干脆就不动了,被那人拖上床去,抱在怀里,满脸被啃了一回。猴急、猴急的又要把手往裤裆去,这一回陈会宁就不合作了死命捏着裤头不放手,睁个大眼睛把人看着,意思明白的很。

山小哥哥可聪明,扬下巴指指门说:“不关没得做?”

陈会宁同志庄严的点点头。山小哥哥在床上站起身来,长腿一伸,可怜的小木门就被踹来关上了,挂在门背后那些**零狗碎的玩意忍不住的瑟瑟发抖。

山小哥哥很神气的盯着陈会宁,陈会宁瞧他那气焰嚣张的样子直接笑场,在山小哥哥看来这他娘的就是侮辱。蹲下身子和陈会宁对视想要整治这小子,那陈会宁扬着笑脸儿,就把手伸向尉迟山小的裤头儿,山小哥哥心说侮辱嘛就侮辱吧没事儿……这念头一完就压上去,得干正事儿。

#

“嗯……”

就这么一声儿,陈会宁就这么一声以后再没出声儿不说,人还僵在那了。尉迟山小刚进去还没来得及怎么动动,会宁大兄弟就罢工了。

“……会宁!”尉迟山小立刻就觉着身下不对劲儿了,叫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心下里一咯噔,操,出问题了。

陈会宁始终低着头,尉迟山小看不见他的脸,这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强忍着欲望和会宁兄弟先谈谈心,叫他不抬头,干脆就上手,摸着下巴尖往上抬,陈会宁却是死命挣扎着撇开头,尉迟山小双手并用,花大力气把陈会宁那张红透了的小俊脸给抬起来,死活不让他逃开去。

“怎么了?”尉迟山小说是这样说,心里早是垮了一座山似地,这玩意儿怎么能这时候出事儿?

“……”陈会宁光咬唇儿,就是不说话。

尉迟山小就晓得‘等’他娘的不是个办法,挺挺腰,陈会宁赶紧的架住他不让动,“疼……”终于说出话来。

“……”尉迟山小也不知道说什么,听这一个字,理所当然的心疼的紧。陈会宁现在是皱一皱眉他都要想半天给他逗乐了心里才踏实,何况是这么着小可怜一样的说疼,那还不得让山小哥哥心疼死。得了,这事儿到头还得自己解决,山小哥哥在下半身这件事儿上还真不是小流氓,山小哥哥小流氓也就体现在嘴巴坏上面了,“咱不做了啊!”说话间就抽着@身往外,刚动陈会宁便叫“……疼……山小疼……”

啊~山小哥哥太阳穴上突突的跳,这回是骑虎难下了!

“比上回疼?”尉迟山小想想上次在小木屋,自己没心没肺的横冲直撞,岂不是更让他难过。

陈会宁摇头,愣着想了好久才说,“上回……不怎么疼……或者是……”

山小哥哥自己在意琢磨,透了。

“……上回你发着烧、头痛、浑身肌肉痛,感情痛麻木了,就没觉着这事儿,现在好好的人儿,唯一觉着的就这事儿……哎……”山小哥哥叹气了,“陈会宁你这孙子,勾@引老子又半道上杀手,故意的是不是?忒坏了啊~”

陈会宁慢慢贴上去搂山小哥哥的背,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把自己嘴唇儿咬得死白,“做。”咬牙切齿做了决定。

“不做。”山小哥哥要当好人,还准备着往外。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陈会宁蹭蹭尉迟山小的脸又说。

“……这、这不是讲究得失的事儿!”山小哥哥要开始搞教育了,“这是……”

陈会宁身子里有那玩意儿,听他要说教的架势,忍不住害怕这事儿又要拖他个几个钟头,推推他,“你做啊!”

“……”山小哥哥听他这么一催,对这家伙的性@事观是如此的不豁达有了基础的认识,瞧他那紧锁的眉头,也不忍心让他再继续担心受怕,做就做。

伸手拉了陈会宁的手,十指相扣,亲吻他的额头,缓缓把人压倒在被褥之上,“疼就喊。”

“……”陈会宁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咬紧嘴巴,打的主意肯定是死也不吭声儿。

尉迟山小动起来,每一点点都极其缓慢,每一点点的动作都要看这陈会宁给出什么回应,让尉迟山小及其郁闷的是,陈会宁这厮接吻能睁大眼睛,这会儿却是紧锁眉头。闭着双眼还咬着嘴唇儿,这那他娘的是俩相亲相爱,不晓得内情的一看这模样,可不是说这禽兽尉迟山小糟蹋人陈会宁么?

再一下去,忍不住咬这别扭大王的耳朵,咬得他偏头了,尉迟山小道:“会宁,这是乐事儿,不是让你受罪。”

陈会宁哪儿还有精力想这话,还是那样儿,心里面更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完事儿,不再受罪,就算是耳朵被咬,听了这话,还是没能去心里。

尉迟山小看他那眼神儿,知道他是没听进这一句,也不多说,只身下缓缓动着,望他早习惯这样的感觉,能不火上房似地,慢慢能体味出些什么来。眯缝着眼睛看着陈会宁,小脸红扑扑的还不够,小身板儿都透着一阵粉劲儿,没忍住,就吻了上去,每到一处都是点到为止的吻,却有着煽风点火的功效。

陈会宁满脑子神经都紧绷着,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下,等到尉迟山小俏皮的吻落在身上,他立刻就敏感那处去,身下就变得好受些。被尉迟山小轻轻吻过的地方很久都能感受到那份触觉,舍不得让它散去,用尽每一个细胞去记着它。紧扣在一起的双手,手心上的温度也是越来越高,透过那份温度,好像能和他把心连在一起似地。

微微睁开的眼睛朦胧着,眉头也不再紧锁,甚至从那被咬得发白的嘴唇里发出些模糊的声音来……最明显的,腰身不再那么僵硬,随着尉迟山小的进退,都会有小小的动作跟上。

发现这些的山小哥哥嘴角自然是那抹贼笑,这一时凑上去在人家的耳边轻声问:“会宁,还疼么?”

陈会宁竟听出些他嘴里的关切,摇摇头,说:“不像刚才那样疼了。”

尉迟山小这时候亲上说话的嘴,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卖力的顶上去,陈会宁受了,十指扣得死紧,眼睛一下子睁开来,身子里面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陈会宁没有经历过,心底里却是明白无误的,想要尉迟山小继续。回应尉迟山小的吻,舌尖勇敢的越过他的牙关,越境去到他的嘴里,慢慢厮磨纠缠。

这样的回应太明白不过,尉迟山小想他们家会宁今天是开窍了啊!松开一只手,抱着他那白嫩的大腿往腰间靠,再挺身,这一次,直接让陈会宁叫出声儿来,虽然细弱,倒真是让尉迟山小为之一振,再接再厉自是不在话下。

陈会宁一手被尉迟山小握着还好,一只手顿时没了安放处,放在身边尴尬的紧。正想着身子里那奇怪的感觉蛮好,尉迟山小那张贼笑着得脸就出现在面前,那手不自觉就贴上了他的脸,挺使劲儿的摸着那张脸,一点一点的,摸个遍。摸到唇上,山小哥哥乐了,问他:“想亲亲不?”

窘得陈会宁又闭了大眼睛,这身下的感觉渐渐好起来,陈会宁也不再扭捏着身子,尉迟顶的厉害他就曲腿收腰,退出去时也有不舍,一来二去,两人竟是十分的合拍了。一声声儿的从嘴里溢出来,连陈会宁自己都被活生生的吓了一跳,这还是自己么?不是了,一定不是了,是被尉迟山小给勾出魔性了。

尉迟山小觉得这一回是亲够本了,没忍住,最后的吻又落了下去,封住陈会宁的唇,辗转吸吮不说,还威胁说让他闭眼睛,不然山小哥哥就亲成不松口了。

陈会宁太好被威胁了,乖乖闭上了自己的大眼睛,这一闭,啥都看不见,感觉又在身下。

……(哟呵,必须省略)……

这一去,人就被掏空了似地,趴在尉迟山小身上,山小哥哥摸摸他的头,又学做刚才问的:“这是乐事儿吧?”

陈会宁伸手摸上尉迟山小的下巴,又上去捂住嘴巴,“嗯”一声儿细的几不可闻。他可不想听尉迟山小再说些难开口的话了。

第三十二回

陈会宁一哆嗦人就醒了,门外边被拍的咚咚响,马小暖同志青春期的怪异声调特别跋扈飞扬:“尉迟山小、陈会宁,吃饭就快点儿起来,不然就喝西北风去!”

陈会宁赶紧起身儿,一阵凉沁进皮肤里,低头一看,自己光溜溜的躺在在光溜溜的尉迟山小的怀里。一时没能稳住,红了整个脸蛋儿。

门外面马小暖还在拍,陈会宁赶紧应声儿,“巧丫别拍了,起来啦!”这边说了,那边就叫尉迟山小,拉两下手臂还没反应,一巴掌就拍上肩膀了。

“那你们快点儿。”马小暖同志终于把这俩大懒虫叫起床了,非常的有成就感,蹦跶着回自家院子,先把稀饭给他们盛起来晾着,过来就刚好。

尉迟山小吃痛了,就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来。

“下黑手,陈会宁你又对你男人我下黑手。”说完翻身,留一个白花花大屁股的背影给陈会宁,倒头又睡。

陈会宁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他赖床了,往常都不想搭理他,今时今日不同往常了嘛,陈会宁同志耐着十二分的心,轻轻的趴在尉迟山小身上,在他耳边上叫他起床。

“山小,起来,待会儿没有饭吃了。我们的粮袋可空了的,听见没?”每一句都温柔又贤惠,能听得人酥掉一颗心儿来。

无奈何尉迟山小大魔王半点儿没有听进去,转回头在人脸上叭叭亲了两口,伸手把人往怀里抱,“讨厌得很啊陈会宁,为了点儿稀饭就把山小哥哥的好梦给搅了……”

“呵呵,你能做什么好梦?”被他抱在怀里也动弹不得,陈会宁干脆伸手摸他的脸,一根食指,若有似无的碰触。

“梦见酒池肉林,梦见我正在那儿躺着吃呢……”尉迟山小这家伙说话间手不规矩又带上脚不规矩,手摸上了陈会宁的小身板儿,一刻不消停的煽风点火,腿硬要塞到人家的腿间,膝盖曲起来顶上了那关键的啥,陈会宁刚才那还没消退去的小红脸是更红了。

“要……”尉迟山小没脸没皮咧嘴笑着说。

陈会宁低着小红脸直往他怀里靠,这样子都激发不了那啥,岂不是太说不过去了。两厢情愿挺好,谁他妈都不装犊子,该干嘛干嘛。这穷山恶水没事儿干,还是在床上折腾比较有建设性。

正倒腾得热火朝天,门外边一小悍妇就敞开嗓子了:“尉迟山小、陈会宁,姑奶奶还要上学呢,再不来吃饭,我就倒给我家老母猪了。”

尉迟山小心说这丫头真不地道,那陈会宁就跟被别人捉奸了一般,赶紧把他推开,抓起自家衣裳往身上套。

“陈会宁……”这没有坚定立场的!尉迟山小看人家都快把衣裳穿好了,磨磨蹭蹭的起身,对着窗外的小悍妇喊道:“马小暖,丫改了个名字还是恶丫头,长大了肯定不好嫁!”

“哼,我才不嫁。”马小暖同志直接扑窗,小手一抬就准备把窗户纸捅破,这哪儿行?多亏陈会宁同志有双雪亮的眼睛,立马出声儿制止,“小暖儿,别捅,哥给你开门行吧?”

“就是就是,哥哥们连擦屁股的纸都没有,哪儿还有纸糊窗户啊,你行行好吧!”听陈会宁说要开门,赤条条的尉迟山小就着了慌,不能给小丫头白看啊!赶紧的穿衣服。

陈会宁这一句就是说来刺激尉迟山小的。看见他火急火燎的穿衣裳,也就不着急了,带着腼腆的笑脸率先开门出去。

马小暖迎上来就要往房子里面钻,“会宁哥,有人懒的起不了身吧?我帮你收拾他!”说完就伸手拿了那长笤帚。

拦住他,陈会宁扯下长笤帚笑得那叫一个娇艳,“巧丫,你行行好,你山小哥连裤衩都没有穿好呢!”

“……”农村丫头面子薄,听他这么一说,不觉羞到了,便不说话。

“你回去,我洗漱完了马上过来。”陈会宁手上拿着漱口杯晃晃,马小暖点点头,往外走,走了一半还不忘回过头来叮嘱他:“一定要快点儿哟!不然我要迟到了。”

这时,小木门又被踹开了,尉迟山小一边拴着破烂的裤腰带(那全牛皮的皮带早跟老乡换**吃了……),一边对着马小暖同志嚷嚷:“马小暖啊,你做好事儿不留口德,早晚的遭报应啊!”

“哼!”小丫头俩辫子一甩,昂首回自家院子,心里想的是这不都是跟你学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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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子已经黄了,老支书吧嗒着烟袋子看着河谷这狭长的稻田,眼神里都是喜悦。尉迟山小察言观色,凑上前去,“叔,是个好收成?”

老支书不直接回答他,伸手摸过那一串串金黄的谷穗,满是笑意,一口烟吐出来,呛着了陈会宁。

陈会宁伸手捏捏那谷穗,回头看着尉迟山小,说:“是好收成。谷粒饱满,又是一大串一大串的。”

“嘿嘿……”尉迟山小把稻田看在眼里,那么多那么多,喜悦就直冲脑门儿来了,这可是他亲手种下的啊!一不小心就傻笑起来,嘴上还不忘卖乖,“叔儿,你看看我们一来,咱么村就大丰收,怎么着,咱□能掐会算吧?就知道我们行!”

“得得得,就冲你小子这张嘴,给你放假!”老支书看这是个丰收年,心里高兴,反正要收稻子还要等几个红火的太阳,把它们都晒得干干的、脆脆的收起来才好,这几天也没有事儿,直接给他们放假。

谁料到,人家尉迟山小同志还不干了。

“别,叔儿啊,这假我不要,换一样成不成?”尉迟山小要出幺蛾子从来没有预告,正把一粒谷子在嘴里咬的陈会宁赶紧回头来看他,眼神儿的里满是警惕。

“换?换什么你说!”老支书磕掉烟锅子里烧焦的烟叶,把烟袋子收了起来,心里也琢磨这孩儿要搞什么来着?

“我们会宁给乡亲们开个音乐会,你让大伙儿来听。”

尉迟山小就知道陈会宁这家伙没出息,一点儿小事儿都能让他大惊小怪,边说上面那句话边伸手把人给拉着,免得他脚下一滑就下稻田了,摔摔个狗啃屎倒是其次,压坏了咱们革命的稻田可怎么办?

“嘿……好。”老支书应了,“咱们村儿好久没热闹了,就这么着!明晚儿怎么样?晒坝上,我让全村老少爷们儿都来。不过听些什么音乐,叫个啥名儿?你说说。”

“这个啊……”尉迟山小摸摸脑袋,有看看陈会宁,才道:“叔儿莫着急,待会儿我回去给弄一大纸,把曲子名儿都写上,你尽管叫乡亲们来就是了。”

老支书听了放心,接下来三人巡视水堰头的事儿就按下不表了。但说咱们老支书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村子里大广播上宣传完□的总路线后还不忘说说这事儿:“咱们青龙的知青陈会宁会整一个叫做梵婀铃的洋胡琴,就是那天大家伙都看见的那个,明儿晚上给咱们整一回,这家家户户的都来啊,晒坝上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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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保管室里捣腾大海报的尉迟山小,听完这一段儿就忍不住乐哈哈,笑得手上跟村委会摸来的大毛笔不住滴墨下去,“会宁,你听听咱叔多好的人儿啊,还广播宣传呢!”

外屋正淘着借来的米的陈会宁听他这么一说,两边走进去,看着他画海报,半晌没说话。

尉迟山小早晓得陈会宁靠门口看着自己呢,画完一处,才抬头笑咪咪的说话:“陈哑巴,你要担心琴弓你就问呀?”

陈会宁果然就开了口:“琴弓是坏的。”

“不对吧?好着呢!”尉迟山小拿起另一只毛笔,在手上转出花儿来了,“刚才我还看见在皮箱子里躺着呢,那形状、那木料,好得没法说……”

陈会宁哪儿会听不懂,抿着嘴瞪尉迟山小一眼就跳上床伸手揭开放在房梁架子上的皮箱,踮着脚往里看。

一根崭新的琴弓,带着苏木原有的清爽颜色,静静的躺在那里,伸手拿出来,放在手心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光滑的触觉,还原度相当高的曲线角度,如果不是颜色,陈会宁几乎会认为这就是自己原来那琴弓。

“哼哼哼……”尉迟山小可得瑟了,转着小毛笔走到陈会宁跟前,抬着下巴仰望那站在床上已经高兴傻了的谁?

“你做的?”陈会宁低头看他,忍不住多看那双手几眼,真是太神气了,这才多少天?他还真的成了?到底有多少事情他会做?

“当然不是。”尉迟山小不贪功,“把你那破琴弓拆了,撞上弓弦这些是我干的,打磨出琴弓形状的是薛木匠,这老爷子手真巧,只要看一眼,一准儿没差。我前儿夜里看他打磨,他一手摸你那破琴弓,一手拿砂轮,脚上还踩砂轮,没多大会儿工夫,就成了,厉害真厉害……”

“你也很厉害。”

陈会宁又摸那琴弓,发现下边宽扁的地方,用篆书写着几个字,一辨认是他的名字,边上还刻着小小一丛兰花,细细看了,只觉得这人刀工可好。这样的图案在琴弓上却也不觉得突兀,配的蛮好。用脚趾头也知道是谁这样搞的,陈会宁喜欢,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对着尉迟山小说这么一句,听得尉迟山小也是心花怒放。

“第一曲是我的。”尉迟山小手里的毛笔一转便到了陈会宁的鼻尖,轻轻一笔,凉凉的感觉。

陈会宁点点头,转身再拿出琴,两样家伙什儿拿好了,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尉迟山小,微微笑了。

尉迟山小也是被他这笑迷住了,抬头望着他也是那样的微微的笑。

不知道对望着过了多久,陈会宁才搭上琴弓,放好琴身,手腕一抖,曲调就传了出来。

尉迟山小这辈子记得的只听过《云雀》一次。

那时候自己刚上初中,有天放学推着浑身响叮当的破烂自行车从一家旧书店门口经过,那带着老花镜的店老板坐在铺子门口,半是陶醉的拉响自己的小提琴,传出的就是这首《云雀》。当时自己总觉得这曲子应该和自己亲近的很,不觉就停住脚步听了起来,等到人家店老板一曲完了,竟上前去问人家这是什么曲子?店老板看他小小年纪,边开了言,哗啦啦一说好久,什么这是罗马尼亚兄弟的民间曲子,是让一个叫旦尼库的家伙编曲的,什么这首曲子高音e弦上绝无仅有的颤音名曲旋律明快欢腾要是有钢琴伴奏那就更美了……尉迟山小全都记在脑子里,一个字儿没忘,那是因为他老娘的日记本上写着“六月三日,晴,山小今天总是哭闹不停,害我不能打扫屋子,把《云雀》的唱片放上,他居然不哭了,我也能安心拖地……”

当然那时候的记忆是一点儿没有的,老娘去世,他爸把那些唱片和唱机都扔进了阁楼,说起来这是这辈子第二次明明白白的听这曲儿……感想么?一是真得挺好听,二自己家会宁拉得比那小提琴票友老板好太多了。虽说是外行,尉迟山小也晓得那手指压弦的颤音的算是上等技巧了,光看他们家会宁那双手的动作,就比那老板好看上一万倍。

第三十三回

那张海报的内容陈会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头顶上一朵向阳花开的那叫一个张牙舞爪,接下来写着‘献给伟大的□’,然后才是所有的曲目。

一开始的时候陈会宁想你要是写上什么浪漫曲、魔鬼的颤音、梁祝再加上g小调什么的,整个就是黄、资、毒加身啊,把想法告诉尉迟山小,山小哥哥摸摸陈会宁的头,表示这孩子还是有脑子的,并且给了一个安心的笑,于是有了下面的内容。

曲目一,《台湾人民盼解放》,实际上是马思聪老爷子的《思乡曲》;曲目二《贝多芬致钢铁战友毛@主席》,其实是小提琴浪漫曲g大调;曲目三《莫扎特永远想念毛@主席》,真身是莫扎特他老人家的第四小提琴协奏曲。接下来,山小哥哥不想再死脑细胞想名字,于是就有了《巴赫永远想念毛@主席》、《帕格尼尼永远想念毛@主席》、《门德尔松永远想念@□》……欧洲作曲委员会集体想念毛@主席!

等山小哥哥一脸严肃的写完海报,陈会宁已经抱着他的命根子小提琴笑得在床上打滚了。弄乱了山小哥哥叠好的被子、铺好的床单,山小哥哥很不乐意,扑上去把人家摁着亲了好几口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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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便是晒坝音乐会,果然全村老小早早地到了,拿着自家的小板凳、长板凳、高板凳、矮板凳,挨挨挤挤坐满了大半个晒坝。

魏主任她老人家黑着个脸,端着盖布的小竹筐直直的就走到‘后台’来。陈会宁本来紧张,一见来者就想人家不善,咬唇儿捏着弓弦,表情够呛。尉迟山小看一眼陈会宁,心想哎呀呀陈会宁和没出息的简直没救了。乐呵呵冲上前去,挡在陈会宁前面,对着魏主任说:“任咱妹妹呢?最喜欢听了你咋没把人带来呢?”

既然提的是自家宝贝闺女,魏主任也不好甩脸色给尉迟山小,偏头指指,尉迟就瞧见疯丫头拿着小板凳端坐在前排,小模样挺可爱,就像幼儿园听说阿姨要发饼干的小孩儿。

“咳……虽然你们拉得这个琴是洋人的,这种行为也是典型的迷恋资产阶级思想和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但是看到你们列出来的曲子都是写给主席的,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许这一次,下不为例。”魏主任说话时一个人都没有看,看得出来这段话让她觉得自己违背了底线,十分的不甘,“琴的事儿,是我家闺女不对,我给你们……”

“啊,这饼子一看就知道好吃,主任谢了啊!”这后一句魏主任说得极慢,好像每一个字都要用半天努力才能说出来,尉迟山小看他们村支书在不远咬着烟杆儿,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人嘛,见好就收,得饶人处且饶人,哇哇张口打断魏主任那艰难的道歉,伸手揭开盖布,拿出一薄煎饼子递到陈会宁面前,“吃一个吃一个,这是魏主任的心意。”

陈会宁就着尉迟山小递到面前来,张口咬了,吞下去笑看着魏主任说:“饼子真好吃,魏主任好手艺。”

魏主任始终看别处的眼睛这一回终于是落到这俩人身上来,目光‘水灵’的很,她是懂这俩原谅她了。顿一下说:“会宁要是喜欢,随时来家,我给你做。”

“哎。”陈会宁点头,魏主任把小竹筐放下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盯人放哨的老支书也装模作样的跟旁边人儿摆龙门阵。

“嘿,这老娘们儿还没死心啊!”尉迟山小看着魏主任去的背影,细嚼一下最后那句话,这话的意思感情是只要陈会宁你想吃,老丈妈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啊!

“别乱说,是诚心来……”陈会宁拿起一块饼子往尉迟山小嘴里送。

“嗯……陈会宁,你要敢上他们家吃饼子我跟你翻脸啊!”满嘴嚼着饼子还不消停,“当然了,你带着我去,哥们儿就不跟你计较。”

陈会宁再不跟他说话,再调调自家的琴弦,那抹着红脸蛋儿的马小暖已经站上台子挺正经的开始报幕了,声调尖尖,嗓门儿不小,“第一个节目,《台湾人民盼解放》,大家鼓掌欢迎!”晒坝上所有的乡亲哗哗哗拍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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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乡亲们听得是真的很认真,尉迟山小这才明白什么叫打动人心 。每一个人都会被打动,不管你是知识分子臭老九还是贫下中农大字不识,有些东西能够沁入每一个人的心。

尉迟山小坐在侧边,看着陈会宁站在那里。脑子里想着北京城里天桥剧院的模样,厚重的幕布,宽大的舞台,一束雪白的灯光就打在陈会宁的身上,还想着他穿着老外的燕尾服,彬彬有礼的模样,一动琴弦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如果说这时候的陈会宁和平时的陈会宁有什么不同,尉迟山小想说这才是真的陈会宁。

听着听着,尉迟山小更加遥远的幻想起来。他想陈会宁的身后应该有整整的一个交响乐队,前面有个也许有些癫狂的指挥,台下是数不清的听众,这些听众什么颜色的都有,高鼻梁蓝眼睛的老外,凝神静气的非洲兄弟,有点矫情的中国文艺爱好者……总之不管丫儿们是谁,都听得是陈会宁那把琴。

想到最后,尉迟山小眼前的陈会宁又清楚起来,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子和自家那条最不容易看出补丁的短裤,站在晒坝中间,让一村老小听得如痴如醉……

眼睛发涩,尉迟山小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为谁感叹命运不公,有冲动为谁什么都肯做,只要能让这人不再耽搁……

狠狠的擤鼻涕声儿传来,尉迟山小转回头,魏九成揉揉鼻子,眼泛泪光,看见尉迟山小看他,挺不好意思,嘴里只说:“这莫什么特的,想咱□是真情实意……”

尉迟山小拍拍魏九成的肩膀,“他们这些搞文艺的,能把咱们想的都弄出来,都是好人啊!”

魏九成不说话,直盯着前面的陈会宁,生怕漏了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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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人都实在,他要是觉得你好,八成是不会到你面前来花言巧语夸奖半天的。乡亲们散的时候,都跑到陈会宁面前看一眼,看看那能发出这么美妙声音的琴、看看能拉出这么好曲儿的人。不好意思的看了就点点头,也有冲上来说个好啊就走的,陈会宁能出每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出他们的赞赏来,站在那里,觉着心里得了天大的满足,望望那早已缀满星星的夜幕,陈会宁想也许父亲就是那许许多多星星中的一颗,“爸,你看见了吗?大家喜欢的……”

待到所有人散了的差不多了,陈会宁才看见对面尉迟山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沈少游、峡姐、青青他们站在对面,看着他笑的可乐。

“陶醉了,陶醉了!”沈少游最先说话损陈会宁,“陈会宁,丫儿觉得自己正站在维也纳新年音乐厅独奏呢吧?等着咱们叫再来一曲呢?”

陈会宁光笑不说话收起琴往他们那边去,尉迟山小特自然的和他拉手,站在沈少游面前,扬着小下巴特骄傲的对沈少游说:“孙子,到时候咱会宁去维也纳新年音乐厅演奏,一准儿不带你玩儿,到时候你别跳脚啊!”

“我……”沈少游说一个字儿就消停了,摆摆头表示很不屑,然后对着身边的姑娘说:“我不跟他计较,我大人大量着呢是不是晓沁?”

陈会宁这才看见,这姑娘不是那天他们回来爬树上摘落葵的那个么?

“呵呵呵……”晓沁姑娘笑起来还是那么可人心,他不理沈少游,看向陈会宁,“你骗我,你说他会拉琴讲故事,可他就会讲故事,会拉琴的是你。”

陈会宁脸皮见着红,的却是他撒谎了。

“不过没关系,我觉得他讲故事真好,一肚子故事讲都讲不完的样子。”晓沁姑娘看来是被沈少游拿下了。

“没关系,只要你想听,我讲一辈子。”沈少游这油嘴滑舌的,有机会就甜言蜜语淹死人。

这话立即被知青姑娘们挞伐,并且给沈少游沈公子说了不少坏话,可人家晓沁姑娘看沈少游的眼神还就没变过,就是那么甜甜可人的。

说是明天逢赶场,姑娘们想到镇上凑个热闹、买些东西,怕明天下山再去赶不上了,就提前下山来,要占用尉迟山小和陈会宁的窝讲究睡一晚上。不过就他们那小窝当然是睡不下这么多人的,到最后变成了在保管室前面的院子里篝火晚会。隔壁马小暖一家当然不能错过这机会,吃喝啥的全都拿了出来。这些没大没小的家伙虽然拿了人家嘴软,可还是不放过人家,吵着闹着要看老马叔叔和她姑吃交杯酒,一劲儿的起哄,这两口子终遂了他们愿。

不觉天亮,小院里倒头在稻草堆上睡着的一大片,峡姐一一把人叫醒,浩浩荡荡往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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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些时日便是秋收的时候,沈少游、峡姐他们都下山来帮着秋收。这一年好光景,收的粮食比往年多上一层,想着冬天里挨饿的日子要少几天了,大家伙儿都高兴。秋收之后正赶上红十月,镇上放电影,知青们又是浩浩荡荡半下午就往镇上去,这来来回回的途中又留下不少欢声笑语。最后一场电影又放《地道战》,都快把台词背下来的知青们在路上骂娘,满天抱怨不是说放《卖花姑娘》么?尉迟山小和沈少游就开始显摆,合着伙儿给大家讲以前看的内片儿《罗马之战》,两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姑娘们都给说得心儿醉。

尉迟山小为抢一句台词背过身来倒着走,台词抢到了,却是摔了一跤,大家伙哄笑他,这家伙却是半天没起来,见惯他油嘴滑舌兴妖作怪,谁也不搭理他,纷纷笑话着他往前去,唯有他们家陈会宁心疼他摔在地上了,等大家都走过了,伸手拉他起来,嘴里也是笑他,“你让沈少游讲不行么?”

“不行!“尉迟山小摔的的确是够呛,可还是龇牙咧嘴说话,“那臭小子还是我带着混进去看的呢?怎么能他讲?”

“起来吧!”陈会宁手上使劲,终于把尉迟山小拉了起来。站起来尉迟山小却一直叫自己头昏,陈会宁懒得听他说,干脆站在旁边等他不昏头。却不知道这一回,尉迟山小没说谎话,真是头昏,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也没有当成一回事儿,赶上前面的回青龙了。

十一月一过就秋天基本上就没了,天气越变越冷,尉迟山小也越来越瘦。陈会宁看在眼里不担忧是假的,倒是尉迟山小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照样每天在周围村子里偷**摸狗的事儿没少干。这天晚上,颠颠的回来手里捏着一包白色药片儿,乐呵呵的跟陈会宁说这是他上卫生所顺得安眠药,准备下給隔壁村儿支书舅子家的老母猪,然后叫上哥儿几个把老母猪抬回来宰了打牙祭。陈会宁一边管上保管室的门,一边感叹亏他尉迟山小想的出来给猪下安眠药,一回头,那尉迟山小咚一声儿已经躺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第三十四回

尉迟山小醒过来,看着陈会宁正睁个大眼睛死盯着自己,虚弱的笑,想抬手摸摸他,却怎么也抬不动。

看他醒了,陈会宁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给他倒一碗水来,把人抱到怀里一口一口的喂。

这时候尉迟山小觉着人中疼,回想一下,刚才是想跳上床去把安眠药搁房梁上藏着,没怎么啊双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摸摸自家人中,很受伤的模样,“你掐我人中?”

陈会宁点点头,“很痛。”尉迟山小继续嚎。

“很管用,你醒过来了。”陈会宁打开他的手,揉他脆弱的人中,“下手重了点儿,对不起。”

“……算了。”尉迟山小撑撑自家身子更往陈会宁怀里去,“我晕过去了?”

“嗯。”陈会宁眉头皱起来,眉峰间的担忧更甚了。

“唉,肯定是刚才没踩稳,摔了,我记不得了,呵呵,没事没事……”

陈会宁打断他的话,“山小,你越来越瘦,我想……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去,不就是摔一觉晕了会儿么?”尉迟山小扒拉被子,把两人盖上,“不去、不去,给哥哥抱抱就好了。”说罢还真把陈会宁往被子里拖,抱得紧紧的。

天儿越来越冷,陈会宁拗他不过,一直没能让他到医院去。十二月底得时候起了霜冻,村支书说这时候的断水了,村里老少爷们都上山整理水渠,明年开春雪水化了,水渠又不好修整了。两人头一天在茶厂混吃喝,而第二天下山来再去修水渠,可下山还没走进村儿,尉迟山小又晕了过去。

这一次没能像上一次一样把他弄醒来,陈会宁着了慌,背着轻飘飘的尉迟山小往保管室去,放下人找巧丫姑姑(现在是小暖妈了)说要寻医生。小暖妈正给家里打扫,听陈会宁这么一说也是慌,村子里除了兽医哪儿来医生。

陈会宁就说管不了那么多,兽医您也要喊过来瞧瞧,山小晕过去就没醒过来,不能让人没了。说着说着就开始眼红,小暖妈当然知道这哥俩感情好,赶忙安慰陈会宁,马上就出门奔村子南边李兽医家去。

李兽医是一赶干干瘦瘦的小老头儿,快七十了,被小暖妈拉进来的时候还在骂小暖妈胡扯,他一个兽医怎么能医人?小暖妈最快说那人都倒了您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李兽医被拖进来,又看见陈会宁跪在床边上捏着尉迟山小的手,心急如焚的看着自己,就不推辞了,走过去翻翻尉迟山小的眼皮儿,探探尉迟山小的脉,问陈会宁:“是不是无缘无故就倒了?”

陈会宁忙点头,还说上次也有一回是这样的。

李兽医就说,“上医院去,要是牲口这样了,咱们就得把牲口宰了。”

这一说后陈会宁却再也不慌了,看向小暖妈,“姑,把你们家板车借给我,我带山小去乡上卫生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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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车上先是铺了厚实的稻草,小暖妈又抱来自家的被子铺上,李兽医帮着陈会宁把尉迟山小背出来放到板车上躺好,小暖妈又给山小垫上枕头,裹好被子。

陈会宁看这样妥当了,不做声响走到前边儿,把拉带搭在自己身上,两手扶上车把子往村口去。小暖妈看他慌,忙上去拉住他:“会宁你别慌,路上慢慢走,我上山叫回你马叔,你们一块儿去,还有这是十块钱,你拿着,必须拿着。别慌啊,路不好走你别慌,山小命大着呢,你别慌啊!”

“姑,我不慌,你放心吧!钱我们会还给你的。”陈会宁当然知道没有钱进不了医院,他和尉迟山小穷得叮当响,这钱他不推迟。

“还说什么钱啊,人回来要紧。你去,我叫你马叔去。”小暖妈连自家门都没关往山上跑去。

李兽医也是仁义,赶忙上前去道:“陈娃娃,我帮你拉到公路上,有车就更好了咱们拦一辆。”

陈会宁点头,把拉带递给李兽医。一老一少拉着不省人事的尉迟山小走上出村的道儿,到能跑车的公路前全是沿着河谷上行的泥路,走起来很是艰辛。

陈会宁知道李兽医嘴巴碎碎说着的话是在安慰他,什么老头子是看牲口的说的不一定准儿,还是要白大褂的医生说了算云云,陈会宁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想着尽快上公路拦上一辆车,嘴里机械的回应着,终于是到了公路边上。停下板车,陈会宁望着空空荡荡的公路心里没底儿,他等得了,尉迟山小等不了,拉上板车要往前,李兽医眼尖,瞧见那边轰轰轰来了一辆解放,叫陈会宁,陈会宁赶紧挥手,可这车得司机当没看见似地,一轰油门从陈会宁身边过去了。气得陈会宁捡起石头朝车扔过去,却没能砸中出口气儿。

李兽医劝他说:“别着急,还有下一辆呢!你看,又是一辆……”

这来的还是一辆解放大卡车,跟刚才那辆大概是一个车队。李兽医大喊着挥手,陈会宁却不那么做了,抄起板车上压货的粗木棍,直接走到了路中间。

李兽医被陈会宁吓得够呛,开解放的司机当然也不轻,一脚踩死,公路上一条黑色的刹车线看的人心惊胆战,车刚一停稳这司机就伸出头来破口大骂:“神经病,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陈会宁二话不说一棍子敲上司机的车门,咚一声儿震得司机闭了嘴。陈会宁黑着脸,扒上驾驶室的车门,把粗木棍从车窗户抵上司机的头,这木棍子中间粗来两头尖,稍一用力就是戳伤的结果,“我就是不想活了的。”

“别别,兄弟,咱们有话好说……”都说横的怕不要命的,司机一看陈会宁这脸色,还敢说什么,一边下软话一边从包里摸烟。

“您这样说就好。没多麻烦,我就想搭一便车到乡上,我哥们儿病了。”陈会宁一字一字说的清楚,“您看看,麻烦么?”

“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司机觉着抵在头上的尖木棍力道有增无减,“我下车帮你抬人。”

“先谢谢您。”陈会宁脸上扯出个渗人的笑来,手上木棍一点儿没动,“车钥匙拔下来给我。”

“行行行。”司机歇火拔钥匙,递给陈会宁,陈会宁这才松了手,司机下车来,望见板车上的尉迟山小。赶忙过去把人拖起来背在背上,李兽医这时候回过神来帮把手,两个人把尉迟山小放上了副驾驶座,回过头来想问问陈会宁你看着成不?人家陈会宁已经扔了手上的木棍,换成司机车上的铁撬棍,抱着尉迟山小坐上副驾驶座,一句话不说就盯着司机同志。

司机同志连滚带爬上车,接过钥匙发动车子。

“李大爷,板车你带回去,我先走了啊!”陈会宁交代完了司机才敢把车子动起来,轰轰轰朝青龙乡上走。

“你看路就好。别老看着我。”陈会宁盯着尉迟山小平静的面容,说这话一眼都没看司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把我们送到乡上就好。”

“我还是把你送到医院吧!”司机同志也是看出来了,陈会宁白白净净的哪里像什么歹人,刚才那样儿不过是着急上了火,反正都做了好事儿就他妈做到底好了。司机同志这么一想也就想开了,车开的越发顺手,也不再老盯着陈会宁手里的铁撬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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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心里没底儿,难受的紧,像是有火在他心上烤一样。很难接受尉迟山小就这样倒下去,明明还活蹦乱跳的跟自己说话呢,说到下去就倒下去了,没有一丝儿声响。陈会宁心底里最糟糕的想法有,可他逼着自己不去想,满心里只有一句话:他要尉迟山小活。

有了车几十公里自不在话下,正是下午一点的时候,到了乡上卫生院。解放司机说话算话,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不但这样,还下车帮陈会宁把尉迟山小抬下来送进急诊室里。陈会宁心里想着一个钟头前自己那样威胁人家司机同志,想要给司机同志道个歉,哪知道司机同志还安慰他说:“同志,您们这兄弟不会有事儿的,放心。”说完了才戴上手套开着车继续走。陈会宁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再转回身,医生已经来到跟前了。

“嗯,上次是你吧?”女医生眼睛雪亮的很,对这陈会宁说:“怎么这回换他了?”边说边看尉迟山小的情况,不等陈会宁回话就叫护士准备胸外心脏按压,把人推进了抢救室。

陈会宁跟着上去,被拦在抢救室外面。有那么一会儿,陈会宁的心里像是落下了大石头,可没多久又开始着急:是什么样的病能把尉迟山小放倒?这么一想,陈会宁的心又着急起来。

没过多久,中年女医生板着脸出来了,“家属过来,我跟你说,人给你弄醒过来了,不过,我们这儿没什么设备能检测他的病,我只能猜测是……”

“你的意思是你们这儿不能治?”陈会宁单刀直入了就。

“可以这样说,首先要确定病因,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看到陈会宁点头,女医生继续说:“去省城的大医院治,路上不要让他激动了又蹦蹦跳跳再晕一次,如果再这么长时间的晕过去,人就没了。”

没了?

陈会宁怎么能没有尉迟山小呢?

没有尉迟山小那他陈会宁就不是陈会宁了。

“……如果你要去省城,我现在就开单子说明基本情况。”女医生看到护士把尉迟山小推出来,询问陈会宁。

“开。”陈会宁没有犹豫,直接拿了主意,他要带尉迟山小去省城。

第三十五回

马大叔马天贵和魏九成骑着自行车追到乡里卫生院,俩人又着急,一个嘴笨、一个像流氓,半天没跟人家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等到那个把尉迟山小抢救回来的女医生下班,看见他们跟这儿说不清楚亲自过问,这才搞清楚要找的是那两个知青男孩儿。女医生这才跟他们说那个复姓的知青病的不轻他们这小医院医不好,得上省城,另外那个白净的知青二话没说拿了她开的单子和简单的药带着人走了,估计是上省城了。

马天贵和魏九成马上掉转车头要去车站,女医生看他们着急的,又叫住他们,看看手表说你们俩瞎着急什么呀,现在去车站那俩小子早在车上了,现在都快要五点了,车站去省城的车已经没有班次了,你们还有什么人找,动动脑子啊!

这么一说马天贵和魏九成没了主意,俩人一合计,回村子大家伙儿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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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包里只有十块钱,买了来两张上成都的票就用去了一大半,看着虚弱的尉迟山小,心一横用剩下的钱又买了吃的,兜里最终只剩三块钱。

“去哪儿?”尉迟山小只觉得自己浑身没劲儿,醒过来时是在医院里,不一会儿陈会宁却背着他往车站来,这回儿更是上了车,汽车在路上颠簸,尉迟山小被这么一颠簸,脑子倒是蛮清醒了。

“省城。”陈会宁想他躺着舒服,把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怀里。

尉迟山小闭着眼睛微微笑,“去见咱妈?”陈会宁同志不就是省城来的知青么?

“……”都病成这样儿了他还能满嘴跑火车,陈会宁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说见咱妈就见咱妈吧!”

“那不行……”尉迟山小摇头,“就我现在这样儿,不得把咱妈吓着……等我好了再去啊!别心急嘛!”

“你也知道你让人心急。”陈会宁数落他一句就舍不得了,拧开水壶,送到尉迟山小的嘴边,这是尉迟山小的军用水壶,临走的时候陈会宁也就背了小军挎和这个水壶,“吃药。”

“哦……”尉迟山小这下子老实了,张开嘴,让陈会宁灌药。咕嘟咕嘟吃完了,拍拍陈会宁的手安慰他:“放心,山小哥哥作孽甚多,一时半会死不了。”

“……”陈会宁不说话,把尉迟山小的手死死握着。

车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省城还不知道在哪里,就这时候一声嘭的巨响,全车的人都颠簸了一下后,车子停了下来,车屁股后面开始冒黑烟,车上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车要爆炸了,一车人争先恐后的车门挤去,在路边站了一排。

等了好一会,黑烟都散了,大家惊慌失措的询问怎么回事儿,检查的司机扯开嗓子就喊:“车坏了,走不成,等修好了再走。”

这话一出整个人群就沸腾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陈会宁一听心里一紧,问后座的师傅,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后座的师傅说到省城早着呢起码还有二十公里,只有等呗,又不会有下一趟来可以挤上去。

陈会宁抱着尉迟山小,琢磨着走还是等?

“等啊!”尉迟山小先开了口,捏捏陈会宁的手。

“你不能耽搁……”陈会宁不愿意。

“漆黑的,你怎么走……再说,我只要不晕就没事儿,你瞎赶路算个啥?”尉迟山小就晓得这人想走,趁早打消他的念头,“等等,待会儿人就派车来了。”

这时候人们也不说话了,在路边或坐或站着,等着司机说的修好了才走的时候。

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路边上有空着的破房,让老人、女人、孩子还有尉迟山小这病号进了去,陈会宁抱着尉迟山小在这破房子的最外边,约莫坐了三两个钟头,尉迟山小没有精神再跟陈会宁说话了,停下嘴里的絮絮叨叨,缓缓闭了眼睛,靠在陈会宁怀里。陈会宁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生怕要是没盯住,尉迟山小就没了人影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会宁竟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听见噼里啪啦的烧树枝的声音。睁开眼睛才发现,天上下起了雪,在外面的人们正在一个铁桶里烧火取暖。司机看哥儿几个冷得难受,正叫他们回车上去。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叫那些等的睡着的人回到车上去。有人担心车子再冒黑烟,司机就说那随便你,这是今年头场雪,到时候冷的是你又不是我。就没有人在质疑,都往车上去。

陈会宁也起身,他要背着尉迟山小上车去,这时候他才看见,尉迟山小的脸上、眼睫毛上全是雪花,伸手一摸,冰凉冰凉,陈会宁赶紧叫他。

“山小、山小……”一边喊一边摇他的身体,半天都没有应。

这一天来所有的害怕、恐慌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了,陈会宁一下控制不住掉下眼泪来。嘴里不停说着会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一边哆嗦着手把尉迟山小脸上身上的雪花拍下来,解开自己的衣裳,把尉迟山小的脑袋往自己暖暖的怀里送,搓暖自己的手贴上尉迟山小的脸,尉迟山小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陈会宁脑袋嗡一声儿响,带着哭声儿喊了出来,“尉迟山小,你他娘的快给我醒过来。”

这一声吼,在夜里特别响亮,车里的乘客纷纷伸出头看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看见那上车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青年这时候声嘶力竭的喊着他怀里的那个小伙子,知道这事儿不妙,几个热心的小伙子跳下车,来到陈会宁面前,询问他。

陈会宁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丢了魂儿似地喊尉迟山小、尉迟山小……

小伙子们看这样不行,两个架起了陈会宁,两个抬起尉迟山小往车厢里去,把他们放到座位上。陈会宁看到满车厢人盯着他,这才还了点儿魂,横着手背抹干净眼泪,把尉迟山小身上的棉被裹了又裹,这时候他突然听见尉迟山小轻轻的哼哼了一声儿,赶紧附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儿,“山小……”

“……车修好了?”尉迟山小只微微动了唇,声音小的可怜。

“没有……”陈会宁说的明明是伤心事儿,可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很高兴。

“好冷……”尉迟山小又说,陈会宁立马把自己的袄子脱下来往尉迟山小身上穿,再用棉被把两人都裹起来,紧紧抱着尉迟山小:“山小,你靠着我,很快就不冷了啊!”

尉迟山小没有力气再说话,只微微的点头。

陈会宁感觉自己虚脱了一般,这一宿再也没敢睡着,过不了一会儿就要把尉迟山小喊一遍,非要得到尉迟山小的回应才算放心。搞得尉迟山小也没有睡好,早上一看眼圈周围有些乌青,陈会宁心疼又没法,只心里急没处说去。

早上七点过,第一趟往省城去的车终于来了,大家把这车拦下来要求上去,可上不了这么多人。陈会宁是无论如何都要上去的,他不能再耽搁尉迟山小。心一横,就请昨天夜里帮忙的那几个小伙子把尉迟山小抬上车顶装货的货架上,大家看他着急已病人,也都没有二话,直接把人抬了上去。司机看了一眼不好说什么,也就吩咐陈会宁把人抓紧,别被甩了下去。陈会宁连忙爬上去,对着帮忙的小伙儿和司机谢了又谢。

车子启动,尉迟山小眯缝着眼叫陈会宁,没有叫会宁,也没有叫会宁大兄弟,叫得是陈会宁,连名带姓,就像他以前被陈会宁惹得跳脚时那样叫他,“陈、会、宁。”

陈会宁低下头和他鼻尖相抵。

“我不会死,我要和你白头到老。”

陈会宁立马就哭,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尉迟山小的脸上,呜咽着开口:“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我要和你白头到老。”

“好。”尉迟山小闭上眼,“我向你保证,到了就醒过来。”

“嗯。”陈会宁抱紧了尉迟山小,让身体随着车子摇晃。

太阳已经升起来,只是大雾太浓,太阳怎么也照不透。那些雾气粘在脸上,冰凉冰凉,陈会宁已经习惯它们,不觉得冷了,因为他知道太阳就要升起来了,马上就会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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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果然如他说的那样,在车子到达了成都又脏又乱的北门车站时,醒了过来。不过,糟糕的却是虚弱到极点,若不是陈会宁认真的看见他缓缓的开眼,根本没有任何迹象能显示山小还有意识。

陈会宁不再多想,背着尉迟山小上了公交车。要上车的人很多,见到陈会宁被这个病人也没有几个相让的,一挎菜篮的大娘张嘴大骂,这才有人停下挤车,让陈会宁背着人上去了。陈会宁都没看清那大娘的长相,这谢是没法道了。

叫了几声山小没有回应,陈会宁就慌了。请旁人把尉迟山小扶着,自己回转身来,捧着尉迟山小的脸又拍又喊,人就是不醒,这时候旁边有人说你这都昏迷成这样了你还不送医院?

“我这是送医院啊!”陈会宁心里盘算,这到省医院还有多少站。

识路的知道他这是往省医院去,早帮他算好了就嚷嚷说你这个到省医院最少得个把钟头呢,到时候还有人。我说小伙子你赶紧送军区医院去,那最近……

旁的人又说你昏头了吧军区医院又不收老百姓,不对外……还没说完又有人接着道哼哼只要你里面有人有啥不能收的,我二姨夫的大表姑还是老百姓呢咋就进去了呢那边条件好得很呢……

耳朵里嗡嗡的响着大家的说辞,陈会宁脑子里除了军区医院不做二想。车刚到一站,他背着人就下去了。

站在路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陈会宁有那么一会儿的茫然。心下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只能要紧自家的唇儿,撑着、撑着……

对过一辆三轮车上拉着新鲜蔬菜骑过,陈会宁猛的冲过去,一把抓住蹬三轮的大爷的手臂,惊得人老大爷差点掉下车来。

“爷爷,救救命。”陈会宁把兜里最后的三块钱摸出来递到大爷面前,“只要您把我们送到军区医院门口,钱全给您。”

大爷看看陈会宁背上的人儿,叹口气道:“娃娃钱你收着,老汉我不要,我送你们去,把他放车上,你推着。”

“要的。”陈会宁赶紧的车上的萝卜往一边堆,腾挪出一处来,把尉迟山小放下,躺在一车菜上。满嘴里谢谢的话说不停,推着三轮车往军区医院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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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跟你说到了军区医院进去不容易啊!”大爷蹬着三轮,陈会宁推着在外面跑,“我听人家说要给票子才有机会进去,都还是食堂那边的什么人给领着进去。你到底晓不晓得就朝那边走,医不到咋个办?”

陈会宁图的是军区医院近,今天他是横了一条心要进去,别的还真的没成想。

“爷爷,没得咋个办,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医生医他。”

老爷子听得出这话里头那种决心,也不再多问些什么,只蹬着三轮车往军区医院去,正门口是不敢进的,那里有荷枪实弹的解放军站岗,老爷子知道这里头的名堂,载着尉迟山小直接走了后边,干休所和食堂那边的门。

嘎吱一声儿,老爷子把三轮车刹住,指给陈会宁看,那边门口挤着好些人,都在跟同一个人说话,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好烟、好酒。

陈会宁冲上前去,扒开人站到那人的面前,说:“我病人就在那儿,你要什么才带我们进去医?”

这一句话直接的就像一个炸弹炸平了这一圈儿人,一时半会儿竟没人说话都直愣愣的看着陈会宁。

那人手里捏着好些烟、酒,一听这话,满脸横肉的脸上抖出些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着陈会宁哼哼两声儿又跟旁边一个阿姨说上了,“那个吴嬢嬢你放心,明天就让你儿子进去医哈,轮得到,轮得到的。我们这儿的医生都是部队上的,好得很……”

周围的人又围上来,就像根本没有看到陈会宁一般,又把他挤了出来。

陈会宁站着,看了看周围,拳头捏的死紧。

“嘿……”有人这时候拍他的肩膀,“那个胖子一般不从你哪儿弄个一二十块是不会帮你弄进去医的。”

这是一个瘦猴样儿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没找着工作又拒不上山下乡的小流氓,陈会宁没搭理他。

“你兜里有多少钱?”瘦猴样儿的小伙子看着陈会宁,这种老实人他在这儿门口见多了,打眼一看就知道兜里没多少钱,“给我一块钱,马上找门路让你有三十块?怎么样?”

“天底下没这好的事儿。”蹬三轮的大爷一看陈会宁被这小子缠住满上就过来,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捏住瘦猴的小爪子,狠瞪他一样,叫道:“滚!”

瘦猴见陈会宁不是一个人,悻悻地走开了。

陈会宁这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了,转身赶紧跟老大爷说求他帮忙看着一会儿人,他马上就回来。

老爷子今天反正是送佛送到西,以为陈会宁有什么关系要去找呢,就答应了。把三轮车靠路边刹住,叫陈会宁放心。

陈会宁看一眼不省人事的尉迟山小,往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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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陈会宁喘着粗气排在队伍里,前面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第一次来?”

没行到有人跟自己搭话,陈会宁点点头,“喝点水去,多喝点。”中年男子皮肤黝黑,脚上穿着草鞋,还有一裤腿的泥点子,可言语之间却多是诚恳,像是把自己最宝贵的机密说给陈会宁听一样。

“啊?”陈会宁没能听明白。

“嘿,我说你个傻小子,你来卖血,多喝点水,血就淡一点,多一点,这个你都不懂?”中年男子把自己包里的土碗递给陈会宁,去吧,门口有水管,那自来水虽说方便但真难喝啊!”

陈会宁不知所措,明明知道这是无意义的,但却难以推辞人家的一番好心。他想开口说这没道理说不通……张嘴之前却想起尉迟山小乐呵呵的脸,如果是尉迟山小他会怎么办?

“叔儿,我谢谢你,马上喝去,不过,您能不能让我先卖,我急等着要钱。”陈会宁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土碗,还能扯出个笑脸。

“行,没问题。”中年男子点点头,“你麻利的,回来就让你先抽。”

陈会宁端着土碗往血站门口的自来水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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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头□手臂里,殷红的血液被抽取出来,奇怪的是陈会宁居然感觉不到一点儿疼。很快,一袋血抽好了。陈会宁拿着单据往另一个窗口领营养费去,领走前跟让他加塞的中年男子道谢,乡下人才不会收这种道谢,拍他的肩膀说你快去吧别耽搁病人。

领完营养费出来,陈会宁却看见那中年男子还在等着,过去搭话,中年男子说:“人家交班儿换人,让我们等等。”

陈会宁嘴上说对不起让你一让就让出这么长时间来,心里却是打得另一个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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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死人的。”中年男子压低声音,一边说还一边推陈会宁,“你不想活了,要等三个月后才能再来。”

“不会。”陈会宁左右看看,“这没人认的出我了,你不说就行,谁知道我是第二次。”

“要死人的,真的要死人的……”中年男子面对准备再卖一次血的陈会宁,赶紧的劝他。

“叔儿,不会,刚才抽了三百,再抽三百不会有事儿。一人只有一次抽了一千以上才会死,我这儿不够呢啊!你别嚷嚷了啊!”陈会宁见他还要说,赶紧伸手捂他的嘴巴。

中年人没有法子,只能看着陈会宁把左手胳膊又伸了过去。完事儿拗不过陈会宁还帮他领了第二份钱,“哝,钱。你这娃真是……救你爹还是救你妈?这么不要命。”

陈会宁笑笑,不答话,心里想自己救得这人是除开爹妈后最最亲得那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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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见着陈会宁回来,手里还有钱,琢磨这孩子还是有准备的,看看自己的菜已经不怎么水灵了,就忙着要走人,陈会宁非要给钱,惹得老爷子很不高兴,狠狠骂了他两句才走。

陈会宁背着尉迟山小目送着老爷子离开后,转身又来到小门前,看着那胖子,勉强自己堆出个笑,把二十块钱往胖子手里送,跟着周围的人叫他赵师傅,拍马溜须说好话他陈会宁跟着个中高手尉迟山小混了这么久,也会。好说歹说这胖子收了钱,做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样子把钱捏的死紧,“小兄弟,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领你进去啊……”

“明天一早?”陈会宁一听心里着急,他哪里能等到明天一早?“不能今天?”

“着什么急啊?明天保证你能进去,我们这儿的医生药到病除……”胖子说着把钱往自己兜里揣,陈会宁又不是二傻子,一把把钱抢回来,捏在手心里,“今天!”

“啊……”胖子可舍不得那钱,“你……”转回头一想这小子想看病还得求自己,忍住了,那斜眼看陈会宁,“你还横呢?有本事你自己去啊!”胖子挺来气,权贵这么长时间了,敢给他脸色瞧的还真只有这一个,顺手把小门啪一声给甩上了。

周围人一看今儿没戏,都过来埋怨陈会宁。陈会宁才不管他们,谁埋怨他,他就把谁瞪回去。周围人一看这也不是个好惹的角儿,便只好散去了。

陈会宁想不通,真想不通,怎么这世道就坏成这个样子!

把背上的尉迟山小背背好,他就不信了,直端端往军区医院大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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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总医院门口站岗的小战士,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跟面前这个人说:“我们这里是军队医院,不对外开放,你走吧!”可面前这个人就是不听。

“我要进去,我是救命,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这个人一听就是本地口音,小战士更加肯定他是当地群众,死活不让开。

陈会宁已经不想跟他再费口舌,他看着那个战士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定要进去,要不然你就一枪崩了我们俩。开枪吧,开啊!”

小伙子被陈会宁眼神吓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会宁背着尉迟山小往里面走,走多少步,这个小战士就退多少步。

“怎么了?”一辆从外面往里开的吉普车上下来一位穿军装的中年女子,看到这样情景过来询问。

陈会宁看她的肩章,知道她的官大,不等小兵说话,双腿一弯背着尉迟山小跪下去,一抬头那双大眼睛吧嗒吧嗒往外掉眼泪,“阿姨,我们是青龙的知青,我不是不讲理,我知道你们是军队医院,可是他耽搁不起,我已经叫不醒他了,你们这里是我能最快来的医院,我们走了好多路,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小伙子你起来。”中年女子赶紧扶起陈会宁,招手叫那个小战士小罗过来把他背上的人扶下来。

“你答应我,我才起来,阿姨……”陈会宁眼泪汪汪的看向这位女军官。

“我答应你。”女军官点头。

陈会宁这才松手,“阿姨,谢谢你、谢谢你……”一把从包里摸出所有钱来,递给女军官,“我有钱,我不会欠医院一分钱。阿姨你一定要救他。”

“小罗,背上人走。”小罗听了赶紧背上昏迷不醒的尉迟山小往医院里去,陈会宁在后赶紧跟上。

女军官先跑两步往急救去叫人,没跑几步听见小罗叫她首长,“首长,这个也倒了。”

一回头就看见那个求她下跪的小伙子已经一头栽倒在后面。

“小罗你背着这个继续走,我马上叫人出来。”女军官看见他的司机已经下车奔那个下跪的男孩子去,冷静的吩咐后继续往大楼去。

小罗是个老实孩子,既然首长说了让他们进来,就背着背上的人往大楼去,刚进大楼,急救的医生护士就推着病床出来了,小罗赶紧把人交给他们。又折回去和司机一块儿把陈会宁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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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校,你今天运气还真是好哟,来上班就捡这么大俩孩子,估计醒了得管你叫干妈。”化验室的刘芸一边把化验结果交给周清歌,一边打趣她,两人是四五年开始的老战友说些打趣的话不碍事儿。

周清歌没有搭理她,伸手要另一个的,刘芸又递给她,“这个是失血量过大,这孩子一左一右的胳膊上各有一个针眼,那么粗,肯定是卖血去了。早跟地方上说了血站管理要严格,还是不听,不知道抽了人家多少。”

周清歌想起那孩子递给自己的钱,一合计还真是血站收血的价格。那个昏迷不醒的相当不乐观,周清歌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被刘芸拉住,“别走啊,这化验单子上名儿都没写,我怎么交代?”

“你不是说我捡俩孩子么?昏迷不醒的那个叫周大娃,失血量过大的叫周小娃。”挥挥手周清歌就走了。心里惶惶的,那个昏迷不醒的怎么那么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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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歌今年四十八岁,鬼门关里走了三回。第一回是□,第二回是抗战战场上,第三回是渡江战役,每一回都是贵人相助又回转了来。

眼前这个男孩儿,那眉宇、那模样,像极她的贵人之一。

“主任,病毒性的。”旁边的小伙子高高大大,对周清歌却是相当的遵从。

“那就好。”周清歌嘴里念着,“病毒性的就能断根。那个孩子醒了么?”

“应该醒了,输了一袋血之后,大部分指标都回来了。”小伙子马上拿起另一本病历递给周清歌。这两个病人是周主任昨天从医院门口带进来的,钟恺特别上心。

“小钟,这个你继续跟进,我去看看那边那个。”周清歌迫不及待的想问些什么,交代完就往另一边病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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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梦都是乱糟糟的。

一会是从车上下来时那闹哄哄的北门车站,一会儿是侧边小门那让人憎恶的胖子,一会儿是脸上落满积雪不省人事的尉迟山小,一会儿是抽血针一次又一次扎进皮肤的画面……一时间越来越多的画面涌进陈会宁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炸掉了,惊慌不安的睁开眼睛,嘴里叫的是‘山小’两个字,到底最上心的还是尉迟山小的病。

惊惶的把四周看了看,陈会宁有些茫然,再过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卖血筹了钱,尉迟山小便再也叫不醒,自己背着他闯了最近的军区医院,虽然不对外开放,还是想要冒一次险,最后……

陈会宁的目光落到最亮的窗前,那里有一个带着军帽又套着白大褂的身影。

……对的,陈会宁想起来,最后一位女军官答应治疗尉迟山小。应该是她吧!陈会宁张开嘴叫道:“阿姨……”却没料到说出两个字会这样的难受,喉咙立刻像裂开了一样。

周清歌听见那孩子喊她,立刻回了头,见他摸着喉咙一脸难受的表情,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端到嘴边,说:“有点烫,试着喝。”

“谢谢。”明知道说话就难受,陈会宁还是张口。刚刚喝进一口,觉得有缓解,问的第一件事儿还是尉迟山小,“阿姨,山小怎么样了?”

“你们一个地方当知青?”周清歌还端着水,听到陈会宁说‘山小’人就顿了一下,可马上又没什么了,举举杯子示意陈会宁再喝一口,陈会宁乖巧听话的喝了,眼巴巴的望着周清歌,巴不得她马上就说那个家伙已经生龙活虎在护士站和护士们说说笑笑呢!

面对周清歌的问题,陈会宁马上点头。

“他还好,病因查清了。病毒性的心肌炎,引起心源性的休……”说到专业术语时陈会宁一脸茫然,周清歌就换了种说法,“你放心,他的病完全能医好。”

“一点影响也没有的那种?”陈会宁不放心继续追问。

周清歌点头,“只要他配合治疗。”

“他一定会的。”陈会宁一听这话,暂时就忘了尉迟山小是个怎样的人,早早的就说了这一句话。

“……你的名字,他的名字,你们俩都昏过去,我们连病历都没法填,更别说住院卡什么的了。”周清歌说这话时,想起和刘芸打趣说的叫他们俩一个周大娃、一个周小娃的事情,心里开阔,面容也不那么冷清了。

“啊!”陈会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尉迟山小给这位阿姨增添了多大的麻烦,刚到了就纷纷倒下,连个名字别人都不知道,赶忙自报家门,“我叫陈会宁,他他叫尉迟山小,我们都是青龙的知青……”

“尉迟山小,是北京来的知青?”周清歌这一问,让陈会宁侧目了,点点头,心里疑问挺大。

“鬼灵精怪的,什么事儿都敢做?”周清歌又一问,陈会宁觉得莫不是他乡遇故知了,可这故知年纪也太大了一点儿。

“他爸爸……”周清歌想继续问,转念一想,和他一起的知青战友不一定知道的这么多。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是他左腿根上有一个小鱼儿一样的朱红胎记,我说给您听,你就知道是不是了,对不对?”陈会宁看这位阿姨四十好几的样貌,又是军官,再想到尉迟山小家不也是军队的大首长么?也不遮遮掩掩,知道的都说了。

“……”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这一点好,他一点就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知道。周清歌听了这话,心下里无比确认。躺在那边病床上的那个的男孩儿,是她只在信纸上看见过的鬼灵精怪的大侄子。

尉迟山小是她亲手接生的,是她一巴掌打下去嚎啕大哭的,是她洗干净跟他爹妈说腿根上有个小鱼儿胎记其他没问题的。尉迟山小的母亲是她的并肩战友同金兰姐妹,至于尉迟山小的父亲尉迟敬亭,那是她最初爱恋的男人。在那个崇拜英雄的年代,被英雄所救再爱上英雄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这些弯弯绕的事情周清歌不想再提,她现在最高兴的是这个叫做尉迟山小的大侄子兜兜转转来到了她的身边,这一定是命,是尉迟山小的命,也是她周清歌的命。尉迟山小命不该绝,她周清歌一定会在生年报还尉迟敬亭的救命之恩。

周清歌是一定要倾尽全力治好尉迟山小的。

陈会宁看见周清歌眼里的激动之情虽然极力掩盖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心里才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山小,我没来错地方!

“好孩子,你好好休息,山小没事儿。你也要安心休息。”周清歌暖暖的手掌盖上陈会宁的额头,缓缓往下,阖上陈会宁的双眼,“你们吃了很多苦头吧……睡吧睡吧,一切有阿姨呢!”

听着这细细的话,陈会宁再撑不住眼皮了,沉沉的睡过去,那些乱糟糟的梦境这一次全部都没有来。

第三十七回

“清歌姑姑。”尉迟山小盯着上方这张脸,思考了两秒之后,小甜嘴儿张开就直接中了红心,虽说是初见面,尉迟山小就是认定了这人就是周清歌。

按理说周清歌得惊诧一下,不过又一转念,这是谁家的孩儿啊?会转不过这个弯儿!

“你爸肯定特别得瑟说他把一姑娘直接认了妹子断了那姑娘对他的非分之想是吧?”周清歌想尉迟敬亭的德行,不把这件事儿拿来得瑟那是不可能的。

尉迟山小点点头,他爸的原话是姑娘太多喜欢你的,要懂得脱身,当年你爸我云云……一番话就把他老人家怎么把他老妈骗到手怎么含蓄的拒绝一好姑娘还没断交情还给你接生等等事情说了一通,不下十次。

“我爸说你人可好可好,完全便宜宣传队那眼镜儿酸秀才了。”这话是尉迟山小编的,其实他爸说人家可登对了,尉迟山小想的是咱姑姑这把年纪不是你人可好就骗得了的,既然跟他老爹有这么段儿,说这话应该是戳中咱姑姑的心思了吧!

周清歌当然知道尉迟敬亭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笑给尉迟山小看了,“你啊~别一天到晚说的小丫头们咯咯咯的乐,都忘记了咱们科室还有别的病人啊!”

“姑姑说的是,我以后说的时候一定提醒她们别忘记照顾病人。”尉迟山小挪挪身体把床让出一块儿来,伸手拍拍,“姑姑你坐着问我啊,我估么着您就该问我怎么知道是你的了?”

尉迟山小抖机灵抖的这么直截了当,周清歌觉得要是不问还真对不起他。竟真的坐在他的病床上,笑眯眯的看向他。

“喝口水?”尉迟山小指指床头小柜子上的杯子,周清歌端起来递给他。

喝了水尉迟山小就开始说话,周清歌看在眼里,想这孩子是闷了几天终于找着说话的机会了。

“……老头子二野出生,在西南省份随便找一带衔的都是我叔叔阿姨啊,可穿着白大褂的这么有气质的除了我清歌姑姑还有谁呢?呵呵是不是啊姑姑……”

周清歌听他瞎白话,时不时点头应和他一声儿,末了,让尉迟山小休息,尉迟山小也听话真要闭眼呢,周清歌突然想起来:“山小,你的命是陈会宁给的。”

尉迟山小一听点点头,“姑,我知道。”

“你不知道。”周清歌从包包里摸出钱来,早已经整理好了,“一共六十二块七毛。”周清歌把那整六十拿出来,“卖一次血营养补贴三十,陈会宁一连卖了两次,一共六十。”周清歌看尉迟山小这么大大咧咧,心想着若是不说出来,陈会宁对大侄子的这份恩情,恐怕大侄子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尉迟山小看着那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说不出话来。

周清歌看尉迟山小的眼神,知道他是明白了,把钱放到尉迟山小的手心里,“时日还长,只要你知道人家的这份恩情就好。”

尉迟山小点点头,心里道哪是恩情呢?这是陈会宁的真心。

“过两天就回家养病,你可以让陈会宁先回去,姑姑照顾你……”周清歌想帮尉迟山小收拾收拾,打开床头柜子却看见所有东西都排列有序,整理的一丝不苟。

“还是会宁留下照顾我吧!姑你哪有时间照顾我?我都醒了三天了你才来接见我,你觉得你有时间来照顾我么?再说,会宁和我不讲这些的。”

“你们村儿的领导不说了?”周清歌关上柜子,想尉迟山小是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么?人家陈会宁对他这么大的恩情,他还把人家当使唤丫头用?

“嘿嘿,俺们村儿那支书是我亲叔儿,我敢打包票没问题。”尉迟山小说完看见陈会宁提着暖水瓶出现在门口,另一只手里还抱着铝饭盒,嘴角没忍住就扬起笑来,还特别夸张的挥挥手让陈会宁过来。

陈会宁输了血以后便没什么大碍了,没人拦的住他再躺在床上,非要守在尉迟山小身边儿,直到他醒来,便一直在身边伺候。提着点滴瓶送厕所、打水、喂饭、擦洗身子,每一件事儿都是陈会宁上,搞得护士站的护士长都笑话陈会宁赶得上尉迟山小的老婆了。陈会宁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笑,该做的事儿没一件停下。

那天上午陈会宁给尉迟山小排队拿药去了,许是人多一时没能回来,尉迟山小尿涨的慌自己拎着点滴瓶往厕所去,半道上熟识的小护士帮他拿了,人小姑娘垫脚举着瓶子在厕所外面站了三分钟,尉迟山小愣是没尿出来,心里那个慌啊总觉得外面人不对不敢放心尿。直等到陈会宁找人到厕所来换了小姑娘,尉迟山小才哗啦啦解放膀胱,尿完了出来,愁眉苦脸的把下巴搁在陈会宁肩膀上,道:“没你会宁大兄弟在,山小哥哥都尿不踏实啊!”乐得陈会宁忘记了点滴瓶子直接放了下来让尉迟山小回了血,心疼了半天。

这一周来头一回三个人聚齐,尉迟山小当然要重新介绍,“会宁,这是我清歌姑姑,据说是给我接生的人哈哈哈哈。”

“阿姨。”陈会宁没想到是这么亲近,轻轻叫了一声,尉迟山小马上蹦起来站着,对手上的针头毫不在意,让周清歌和陈会宁都叫出了声儿,哪知道山小哥哥挥挥手很不在意,“我知道啊,没事儿。会宁叫什么阿姨啊,你得随我叫姑!”说完看向周清歌,笑嘻嘻的问:“得随着我叫吧?”

周清歌觉着陈会宁是十分好的孩子,为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比得上她们当年过命的交情了,也不说什么看着陈会宁。

“清歌姑姑。”陈会宁张口。

“哎。”周清歌应了,伸手把那尉迟山小拖上床躺着,看看两个孩子,开口跟陈会宁交代,“会宁,山小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要静养一阵儿,医院住着也不方便,到姑姑家吧!最近很忙,没工夫照顾他,还得要麻烦你……”

“清歌姑姑不麻烦的。”陈会宁摇头,把暖水瓶儿放好,面上露出笑,能这么快离开医院代表着病已经没有大碍吧!

“那好,就这样,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们。”周清歌正说着,门口钟恺跑来一脸的急切,周清歌晓得又有事儿了,对着两个孩子点点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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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在半碗稀饭里不停的搅拌,陈会宁怎么也不抬头。

“反正又没人。”尉迟山小笑的那叫一个小流氓,他这间病房明显是清歌姑姑善用职权搞到手的单间。

“你不吃……饿肚子的人是你。”陈会宁一字一顿的说,心里想自己最近一定是对尉迟山小太好了,让他这么得寸进尺的。

“……可心疼的人是你啊!”尉迟山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还凑到人家陈会宁的耳边去说这话。

陈会宁蓦地就红了脸,微微偏头斜眼看着尉迟山小,被说中心事却不会掩盖的样子可心得尉迟山小满心欢喜和骄傲。

抿着嘴唇,陈会宁把饭盒往床头小柜子上一放,挺生气的样子,“你不吃就不吃吧!”尉迟山小一看这好啊,伸手捏着人家的下巴就亲上去,亲得不依不饶的。

陈会宁可慌了,一是担心碰着尉迟山小手背上针头,二是担心门外是走廊护士医生病患走来走去人可多,越想心里越慌,一慌就要把尉迟山小推开。这一推,那尉迟山小哪里愿意,非跟他死缠烂打,两人拉扯不下,陈会宁果然就碰上了尉迟山小手背上的针头,啊一声儿惨叫后陈会宁红着脸脱了困境。

尉迟流氓亲到了人却痛到了手,陈会宁被轻薄了还心痛那流氓,忙上去扶着那人的小爪子,另一手轻揉他的手背。

“你安分点行吧?”

“……嗯不能安分。”尉迟流氓摇头就像拨浪鼓,“好不容易被你捞回来,安分了岂不是对不起你。”

“……”陈会宁揉着他的手背,看他不再像刚才那么疼了,才道:“我喜欢你这样想。”

这一回不说话的却换成尉迟山小了。

尉迟山小的目光集中在陈会宁揉他手背的手上,心里生出的想法开心的很,他想这是他的陈会宁啊只有他才能有的陈会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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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小哥哥大雨夜勇斗三歹徒救下夜班女工身负重伤到咱们医院求医问药结果被周主任妙手回春共谱一曲军民鱼水情比天高比海深的故事,也只有尉迟山小这不要脸的才编出来。陈会宁扶着他在院子里转悠着晒冬天的太阳,人家楼上楼下五六个科室的小护士都知道他这号人物,谁见着他都笑眯眯的。尉迟山小这一有缝的臭蛋就好人家叮他,上去都这么编,把人家姑娘一个个都绕晕乎了还回过头来问陈会宁你看刚才那俩傻妞谁比较好看?

陈会宁小圣人的水平才不会对他有什么回应,尉迟山小就又问了你就不吃醋?小圣人这回就笑崩了,单抿嘴乐。

那边的就不高兴了,黑脸,还掐陈会宁的手背。

陈会宁还是不说话,心里就想:尉迟山小想要陈会宁吃醋证明在乎你,你自己个儿还要先赔进去勾搭人家小姑娘,你这么绕世界折腾你累不累啊?

当然小圣人很精明,看穿了这一点可就是不说,跟山小哥哥装糊涂,山小哥哥呢,一看小圣人抿嘴笑也不傻了,晓得人家把自己看穿了,心里没得逞就很不爽,就指着回病房看见没人死命轻薄人家。

俩傻子,一个是被戳穿了心事满心报复的,一个是好不容易能看好戏就私下里心里偷着乐的,谁也没注意咱们清歌姑姑回来‘查房’。

周清歌趁着中午下班前的一点儿空儿,把熬好的**汤给提过来,走到门口听病房里有响动,敲门的手就收了回来。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口有蓝色的小窗帘,可是拉不严实,周清歌抬眼往里看,缝隙里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正想方设法咬人家的小脸蛋儿。俩嘻嘻哈哈比疯耍多了几分亲昵,眉眼深处比好朋友多了几分缱绻情意。周主任手有些抖,心儿有些颤,但上过战场、险些死上好几回的人,还是稳住了心中那份儿乱。退一步举手敲门,敲得可是慢。尉迟山小在里面问谁,周清歌故意拖了又拖,说了一个我。又过了半晌门才打开,陈会宁乖乖巧巧站在门那边,一边叫姑姑好一把把门推开往里让。

周清歌看尉迟山小躺在床上,精神奕奕,一张口便是:“你别那么激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没激动啊我的亲姑姑,我的心就像一平湖,波澜不兴还没有一丝杂念,不信您老人家大可开膛验心!”贫嘴的无以加复。

周清歌不做声色看他两个,一个喂汤一个喝,目光交集时有若恋人一般,一下子就清明了当了。

第三十八回

病号尉迟山小带着专属小厮陈会宁很快移师军区大院儿。

初到那天,显然已经是军区大领导了得姑父还专程回来给大侄子接风,美得尉迟山小在心里谢他老爹好几十次:好歹当年您没上手咱清歌姑姑哟,不然我现在哪儿来这么一位高权重的姑父。

一住就是小半月。这军区大院儿里比外边清静多了,没有什么打倒牛鬼蛇神的呼号,也没有肝火旺盛的批斗大会,清净的好。尉迟山小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折腾枯树叶和陈会宁。也不晓得那天开始,尉迟山小对陈会宁家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兴趣。东问西问,问的陈会宁都没有心思说假话里蒙他,直接不说话。

换做别人,你不说话就不折腾了,可这尉迟山小啊似乎是病中无事儿,非要跟陈会宁纠缠这事儿。还就真死磕上了。

“你不说见咱妈嘛?走嘛走嘛,山小哥哥现在是面色红润,精神倍儿棒,咱见妈去!”这话从周清歌离开过后尉迟山小说了不下五次,陈会宁不是没有听见。而是压根就准备单做没有听见。

手上把一颗颗药片从袋子里拿出来归到一处,眼见着尉迟山小扑到面前了,就把这些药片送到他嘴边,还举起了水杯。

“我喝了咱就去?”尉迟山小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威胁也真够轻描淡写的。

“……”陈会宁也真够耐心的,被他问候了好几十遍还是万年不变的脸色儿一句话没有。

尉迟山小这回不依了,以最快的速度把药吞了,把水喝干净了,把人抱在胸口上死命着要和人家额头抵额头的亲昵,“陈会宁,山小哥哥跟你是个啥关系?”

“……”陈会宁看见尉迟山小的眼神,想尉迟山小离严刑逼供已经不远了。

“还不说?”尉迟山小把冰凉的手往陈会宁腰里伸,陈会宁扭着身子躲他,“快点说话。”

“孽缘。”陈会宁也不甘示弱,抬头就和他硬碰硬,额头撞额头,把尉迟山小撞疼了,把尉迟山小的手撞松了,才没好气的吐出这俩字儿。

“呵呵呵呵呵呵……”山小哥哥听了咧开大嘴就开始笑。

陈会宁见他捂住额头还笑,推开他撤出身来,“跟清歌姑姑交代一声明天再去吧!”

尉迟山小听了,捧着自家额头哭天抢地,“陈会宁啊老子算是看明白咯!你丫真是太会自己拿主意了,凡事儿谁他妈求你都不行,除非你想明白了,是不是?这事儿你终于想明白了是不是?”

伸手抬起尉迟山小正哭天抢地的脸,“嗯,我想明白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无比镇定的表情让尉迟山小撇过脸又开始哭天抢地,“哎呀我的妈啊,我尉迟山小的清白啊!”

“噗嗤”,陈会宁笑了出来,小手一抖差点儿没把清歌姑姑家的白瓷茶盅给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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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歌听尉迟山小说完,不但没有说什么,还拎着俩到商店买了一堆东西,看的陈会宁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要。尉迟山小却是一脸正好的样子,标准的女婿上门的嘴脸。

“阿姨不用拿的。我怎么好意思。”陈会宁这边一个劲儿的推辞,那边上尉迟山小就说话了,“这个好,要不是咱姑,还买不到呢!”陈会宁塞还给周清歌的东西,转眼就被尉迟山小拎在手里了,最还特甜的夸她姑姑想得周到。

陈会宁怨死尉迟山小却没法把话说,再着急上火也只能再周清歌眼前忍着。等到周清歌交待完上班去了,陈会宁才有机会在公车站上拿眼恨尉迟山小。

“我贪得无厌,我厚颜无耻。”尉迟山小瞅着周围人多,不动声色凑到陈会宁耳边,低低的说着话。

陈会宁这没出息的,脸上的笑是藏住了,眼里的笑却是表露无遗。

“能不能看在咱们的孽缘上,你也帮忙提溜些东西,好歹你山小哥哥我是个病号啊?”尉迟山小用胳膊撞陈会宁,这小子看见他手被勒的发白也不心疼么?

陈会宁叹口气,转身接过尉迟山小递过来的东西,再对上尉迟山小的双眼,说:“我真的觉得过火了。”

“哼!”面对陈会宁的那份儿自知自明,尉迟山小嗤之以鼻,“那是咱妈。”

话音刚落,公交车呜呜着就进了站,俩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流挤着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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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夜都刮大风,路旁树上残留的叶子落了一地,走在上面咔咔脆响。这条路临河,尉迟山小觉着这地方挺美,想着若是夏天时候蝉鸣惬意、绿荫深浓,再一河流水而过挺好。

“小时候我爸老爱带着我在这儿练琴,可以看见崇丽阁。”陈会宁指指前面,飞檐斗角楼阁一座。

“什么阁?”尉迟山小看着那楼阁再问。

“《蜀都赋》写的‘既丽且崇,实号成都’,所以叫崇丽阁。”陈会宁拉住还往前面走的尉迟山小,指指小小的红砖巷子,“我们要走这边。”

“那是公园吧?”尉迟山小跟上。

“嗯,望江楼公园,纪念薛涛的。”

“啊,这姑奶奶厉害呀!回来我要去瞅瞅。”

“嗯。”陈会宁点头,心说这尉迟山小就是一大孩子啊!

家院儿门是虚掩着的,陈会宁推开,连声叫几姐却没有回音,领着尉迟山小往里去。天井中心堆着各式各样的花草,不过赶巧是冬天瞧不出什么翠绿来。

“没人在?”尉迟山小东瞅瞅西瞅瞅,比陈会宁自己还放得开。入眼的是正屋前面的竹椅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等呗!”顺手拍拍另外一张竹椅子,“来坐这儿。”

陈会宁没搭理他,把东西放下,房前屋后转悠。这个时候能到哪里去了呢?

“你呆着,我去隔壁找找。”陈会宁说着要走。

尉迟山小不干,拉着人手不让人走,“别介啊,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多害怕啊!”

陈会宁看他那脸真想抽他,“没见人我心里慌。”

“连你都看不见我更慌。”尉迟山小摇摇他俩连着的手,“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

“等吧。”陈会宁想了想出去也是瞎找,还不如等呢!

等啊等,俩坐在屋檐下正说着话,门外就跨进来一个提着明晃晃菜刀的姑娘。要不是陈会宁叫姐,尉迟山小真要出口调戏两句。

那做姐姐的也挺懵,这弟弟就在眼前,一时竟说不出句话来,提着菜刀就冲了过来,一把把陈会宁抱怀里,“你咋回来了?都不说一声儿?”看的尉迟山小替他们家陈会宁捏了一把汗,这明晃晃的菜刀哟!

“我是有事儿回来,顺道跟家看看。”陈会宁这家伙脸皮还是薄,一想着自己和姐姐抱抱还当着尉迟山小的面儿,特不争气的就红了脸。

“都瘦了……”提菜刀的陈瑞金眼看着眼泪水就要下来,却终于看见了后面那站的端正笑得可亲的尉迟山小,“这、这……哪个?”

“啊,都忘了介绍。”陈会宁拉过尉迟山小,“这是跟我一个知青点儿的,尉迟山小。”

“大姐好。”尉迟山小笑嘻嘻就伸出手去,陈瑞金伸手就是菜刀,一看不对劲儿赶紧换手,“哎哟,还说普通话呢!”

“他北京的,对我挺照顾的,我们俩一块儿来成都的。”陈会宁结果他姐手里的菜刀,撒娇的口气,“姐,肚子饿了……”

“哎,瞧我,马上做饭。”陈瑞金失笑,“那个,会宁你先去李婶家把妈推回来,跟那儿晒太阳呢,我刚才磨菜刀去了,让李婶帮忙看着得,你去她一定高兴。”

“我也去……”尉迟山小主动请缨。

“去吧去吧,我给你俩做饭。”陈瑞金又拿过菜刀往厨房里去。

于是,俩便又出了门往隔壁李婶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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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别推我,我闺女打你啊!”

会宁妈说这一句,惊煞了尉迟山小。

“妈,我,会宁啊!”陈会宁倒是不惊不诧跟早知道似地,只是死握着***手不放,嘴里温温的说着我是“会宁啊”一遍又一遍。

李婶也安抚会宁妈,“吟香,这是你儿子会宁啊,你看看,你看看跟静江长得多像啊!”

“静江啊静江……”这一提还得了,会宁妈直愣愣的看了会宁有五秒钟,而后就拉着会宁的手不放,眼泪开始唰唰的掉,“静江,你回来啦,静江,你别怪我啊我被他们捆在树上走不动啊,我救不了你啊,静江……我不知道他们用钉了钉子的鞋打你啊静江……”

“妈……”陈会宁横了袖子给妈擦眼泪,“妈,不哭,妈……”

李婶好心办了坏事儿,也着了急,对着尉迟山小道:“我这老太婆糊涂了,净看着会宁回来高兴,忘了提不得啊!”

“婶儿,不怪你的。”尉迟山小刚劝一句,李婶也跟着红了眼睛。这下这面儿见得……

会宁妈拉着会宁不撒手,拼了命的哭着喊着丈夫的名字,陈会宁干脆就叫尉迟山小把他妈弄到背上,背着往家走。这招还行,会宁妈抱着儿子不喊了就哭,陈会宁在前,尉迟山小扛了轮椅跟在后,跟李婶道了谢就往家去了。

回去把妈放到床上躺着,还是不撒手。陈会宁就让她拉着,又似刚才那样温温的跟她说话,好久,会宁妈才哭累了睡过去。

会宁到堂屋来,陈瑞金和尉迟山小已经等了很久了。

“睡着了?”陈瑞金问。

陈会宁点点头,坐下。尉迟山小赶紧舀饭送到陈会宁手中,陈会宁哭过,尉迟山小看的出来。

尉迟山小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了,他这样撺掇着回来,搞成这样,不是找事儿么?

“还把你当爸呢?”陈瑞金问陈会宁。

摇摇头,陈会宁吃了一口饭说:“想起我了,说会宁最会拉琴了。”说完夹菜给尉迟山小,“盯着我干嘛,吃菜。”

尉迟山小看他一眼,埋头吃饭,想抱抱陈会宁,安慰他,是该死的自己把这伤疤又给揭开了,搞得一家人哭哭啼啼。

“想起了就好,我把爸的所有东西都收了,看不得,看了就闹。”陈瑞金神色也不对,可还是扯出笑对尉迟山小说:“尉迟啊,吃啊,别客气。”

“……”尉迟山小什么也说不出来,埋头吃饭。

陈会宁夹一夹菜送到尉迟山小的碗里,尉迟山小抬头看他,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别在意。靠,到头来却是陈会宁安慰了自己。

第三十九回

“你俩挤一块儿算了,免得再装被子。”陈瑞金站在凳子上从衣柜顶格上拿出棉絮装被子,“装两床合着盖。”

陈会宁点头,尉迟山小接过棉被就开始往被套里装。

“就是委屈尉迟了啊!”被陈会宁扶着下来的陈瑞金接着说:“我们家会宁最会蹬被子了。”

“哈哈,这个我早见识过了!”尉迟山小终于遇见知音了,陈会宁这个蹬被子大魔王果然是很有名望的。

双手各逮住一角,俩人一抖落,被子就装好了,“姐,你真跟咱们像一块儿了,在青龙那天儿更冷,我和会宁冻得不行,就把俩人的被子合一块儿用,这招好的很。”

“就属你们这些男孩子贼精明!”陈瑞金看他们俩装被子停利索,也不啰嗦,“我去给你们把水壶提过来,好好洗漱下啊!”

屋里就剩两个人。尉迟山小把被子叠好放在床上,趁陈会宁不注意,就把人拉在怀里坐上床沿,陈会宁立马紧张起来,“你干嘛!”

尉迟山小不接话茬,就把人抱在怀里,脸埋在他胸前,闷声说:“会宁……”

“尉迟山小……”陈会宁摸着那家伙的头,“别撒娇。”

“……”山小哥哥一听无语,甚至闷笑出声了。

陈会宁真讨厌,把他的心思都猜到了。

“是,山小哥哥我就是因为非要回你家惹得你们一家人揭了旧伤疤,我错了,我对不起你。”都被人看穿了,还装什么犊子,直接认错。

“松开。”陈会宁发话尉迟山小还不照做,“出来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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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木盆、竹椅子、一大壶热水,陈会宁和尉迟山小小天井里坐定,开始泡脚大业。

“哦哟哟哟……”尉迟山小最没脸没皮,一舒服什么声儿都能出来,“再加点烫水。”

陈会宁看他一脸享受的样子想笑。

“真舒服。”尉迟山小扭扭大脚趾头,笑着问陈会宁,“我给你揉揉?”

“揉什么?”陈会宁见他一脸笑容,没细想。

“呵呵。”尉迟马上就抬起自己的脚穿上熟料拖鞋蹲在老木盆边上,捉了陈会宁泡在水里的脚,像模像样的搓揉,嘴里还絮絮叨叨跟陈会宁讲捏脚是中医外治的一个组成部分,能治很多病,跟针灸、按摩一样不含糊你就好好享受吧啊云云,事儿事儿的样子,陈会宁都不忍心揭穿他是在乱搓乱揉。

“会宁,心里别闷那么多事儿。”尉迟双手摁住陈会宁的脚泡在水里,一抬头那晶晶亮的眼睛就看向陈会宁的。

“……”陈会宁咬唇儿,撑着椅子,目光就想移开。

“咱们谁跟谁啊!”尉迟山小抬起陈会宁一只脚,手指在脚掌底摁过,“难过就说出来,别闷着,你们出病来,山小哥哥可心疼。”

“……”陈会宁张了嘴,“……我……”

尉迟山小又望着他,鼓励的眼神,“说吧说吧。”

“……我说不出来……”陈会宁摇摇头,“……可我心里难受我知道……”说出来会好受些陈会宁当然知道,可他却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在他心里纵然想了许许多多,却真真的说不出一个字来。是累、是苦还是觉得委屈、难过,他真的说不出来。

“山小,我可以靠着你么?”陈会宁扑闪扑闪眼睛,这一句差不多是他能说出的最服软的话了。

尉迟山小哪里还有二话,起身端了自己的竹椅子和他并排坐着,把整个人都往自己的怀里拉,“你靠,随便靠。陈会宁你记着,往后什么事儿都有尉迟山小跟你一起扛着,记着啊!”

陈会宁点头,靠在尉迟山小暖暖的胸膛上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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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会宁妈第二日就不疯癫了,认识这是她的心肝儿子,嘘寒问暖舍不得,于是尉迟山小做主又在家里住了两天。俩把家彻底打扫了一遍,到处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了才停当。

陈瑞金听会宁说尉迟山小还病着,硬是弄了半只**合着家里存了许久的当归做了炖品给尉迟山小喝,搞得尉迟山小受宠若惊,姐啊姐的比陈会宁叫的还亲。陈会宁担心尉迟山小的病,当天他们离开清歌姑姑家本以为只一天来回,就没有带隔天的药,这几日耽搁下来,尉迟山小一片儿药都没吃,陈会宁更担心的紧。再不住了,跟姐姐说先把人病养好再请假回来看妈,陈瑞金当然懂的,只是会宁妈一听会宁要走,又是大闹一场,好不容易清醒的日子就又去了,人又疯疯癫癫的了。这也没办法,陈瑞金推着会宁妈一直把他们俩送到了河边,一个劲儿的嘱咐尉迟把病养好、又嘱咐在青龙踏踏实实好好干什么的,说得陈会宁忍不住又红了眼,要不是尉迟山小拉着他的手,那眼泪恐怕真的是要下来。

回到清歌姑姑家,人也没多问说你们这几天哪里去了,只说再复查复查,若是没什么明显反复,这病算是好上了一大半。这一复查还真老天保佑消停了,只是这半年内最好别再感冒发烧发热,不然就又勾出病来。这一些医嘱陈会宁句句听得认真,反倒是病号还没当一回事儿。

清歌姑姑定好日子叫自家司机送他们回青龙,头一天晚上陈会宁收拾东西,尉迟山小偷奸耍滑混到书房跟姑姑道别,那小嘴儿句句说得动人动情,没把周清歌的眼泪给说出来。

周清歌心疼孩子,可心里确实装着俩孩子的事儿。几十岁的人了,做事儿是讲究分寸的,姑侄俩什么话都说尽了,周清歌摘下眼镜,关了书房门,再回过头来看着尉迟山小。

这气氛,尉迟山小立马就觉得不对了。姑姑两字儿还没有说出口,那边周清歌就发问了:“多少人知道你们俩的事儿?”

尉迟山小一愣,这小小的愣怔没有被周清歌忽略,姑姑他老人家接着就说:“山小你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笨孩子,这种事情你能做出来你心里就得有数,但是你和你父亲太像了,你能严防死守这个秘密是不可能的,你是真心的就恨得不昭告天下。姑姑说的没错吧?”

尉迟山小没做声儿算是默认。

“从今天起,你也好、会宁也好,这事儿就要烂在心里,凡事都注意些、行为检点些。你懂姑姑的意思么?”周清歌脸上没一点儿表情,眼神也是平静,尉迟山小真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更别说揣摩出他姑姑心里的想法了。

“姑……”尉迟山小摸不着北,就开了口。

“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件事情的意义或者它是不是正常、是不是有道德,我只要你答应我刚才我说的你能不能做到?”周清歌现在的表情可算得上是严厉。

尉迟山小点头,不得不认了。清歌姑姑的气势和那份军人的魄力他这副小肩膀还真的扛不住。

“那就好。”周清歌重新打开书房的门,“上去帮会宁收拾东西吧!”

尉迟山小点点头,跨出书房门去,心里挺不甘心的,被姑姑三两句就收拾掉了,回过头来嬉皮笑脸道:“姑,您眼神儿可真毒,跟x光片儿一样,把我看得透透的啊!”

周清歌才不搭理他的油腔滑调,终于得到了结果,心里这才平静下来。尉迟山小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扛得住事儿,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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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嘴里哼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颠颠儿的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本来以为陈会宁还在收拾,哪晓得能干的陈会宁大兄弟已经收拾好东西了,许是累了,竟趴在床上,抱着铺盖卷儿睡着了。

家里一共就三人儿,都是心知肚明他们俩这孽缘的,尉迟山小就无赖了,本奔来还忌惮姑姑他老人家,现在姑姑都说明了,怕个球!混账尉迟山小就爱谁谁了,悄悄走到床边,两手伸到陈会宁腰间抱着,和他并躺在床上,拨开陈会宁的头发,扎扎实实一个吻亲到嘴上,亲得陈会宁惊惶的睁开了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清歌姑姑还在呢!”

“哼哼,山小哥哥和会宁同志是自由恋爱,谁也管不着。”尉迟山小可横了,话一说完搂着人亲得更加没完没了,陈会宁拗不过他,就让他亲去了。

第二日,吃了早饭,司机来接,本来说不送他们的周清歌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换了班同他们一起回青龙。还没离开城区时,尉迟山小瞅见路边有照相馆,生意蛮冷清的,决定照顾人家一回,死活闹着要去留影留念,谁还能难为一个病人啊!结果三个人跑去拍照,背景一水儿的□城楼,照了两张,一张是二童子怀揣红宝书簇拥观音姑姑,一张是陈童子正派面容尉迟童子抱着红宝书还是没能遮住流氓气质,这一张洗印了两份,还得麻烦姑姑老人家隔几日来去。拍完了浑身舒畅,上了车继续回青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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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青龙那可就热闹了。小吉普好身手,不畏烂路直接开到了村口。村里孩子在车后面跟了一路,老乡们无不好奇,也跟着一路来,知道车子在保管室前面的小院儿前停下来,才看清这不是他们村儿的小知青么?

最激动的莫过小暖妈了,一看他俩还活蹦乱跳的,眼泪水跟着就往下淌,一手抓着一个,到一边上上下下的看一遍,骂:你们俩天杀的小王八蛋,到哪儿去了怎么就不说一声儿?我和你马叔把省城的医院都找了个遍,愣是没见着你们半个影子,死哪儿去了啊,咱支书都愁掉了头发了,说你们是□送来的娃,说不见就不见了他怎么交代啊!

周清歌先听这妇人骂什么天杀的小王八蛋挺不乐意的,怎么她的侄子就成小王八蛋了,听到后面也觉得是情真意切,是真心关心这俩孩子,也就不说什么。还没说完呢,那边捏着烟袋喘着粗气跑来的老支书就更窝心了,一看俩胳膊手一样没缺好端端的,一句话也不说,拿出眼袋又抽起来,只是额头上再没有拧成川字儿了。

尉迟山小不含糊啊,拉着小暖妈、马叔儿还有老支书一一跟清歌姑姑介绍,说这些都是他尉迟山小在青龙的爹妈叔叔对他可好了,再说这是他的姑姑,跟省城军区医院当医生的,他就是让姑姑给救回来,所以小暖妈和马叔找不着人呗,他尉迟山小享受了一盘儿解放军待遇,在军区医院咧!

不管怎么样,这俩小知青又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老支书、小暖妈、马叔都放心了。更别说山上那拨同志了,晚上摸黑都下山来看他们俩。虽然沈少游开口第一句就是尉迟山小丫的坟头上都长树苗了怎么人才回来啊,可看得出是真担心啊!不过这只是当时那种热泪盈眶的场景下产生的幻觉罢了,没几天尉迟山小和陈会宁就得知沈少游和晓沁姑娘已经见了父母,上赶着就要说结婚布置新房的事儿了,尉迟山小就说□的沈少游哥们生死不明的,小子谈情说爱这么积极,不是个好东西!

后来不晓得哪一年,反正是晓沁姑娘已经变沈夫人的时候,说要不是看见沈少游那么着急没消息的尉迟山小,觉得这人对朋友都这么真心对自己绝对没错,才不会看上小眼睛的沈少游呢!要是没这茬,沈少游同志在尉迟山小同志的眼里就永远是个见色忘义的料子了。

第四十回

这一年冬天青龙不太冷,象征性的飘了几天小雪花就算瑞雪兆了丰年。群众基础夯实的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三十晚上吃的支书家,正月初一吃的是马小暖家,然后就又上了山,在子虚观里厮混到正月十五过大年完了才回来。

这一回上,尉迟山小没有了发言权,人家沈少游情场得意正谈婚论嫁,整个人就成了最大的演说家,把他和晓沁姑娘的恋爱故事从头到尾不厌其烦的说了无数次。可恨的是姑娘们还挺爱听,连寒宁道长也听的津津有味。总是笑眯眯的盯着唾沫星子四溅的沈少游,没有一点儿厌烦。

总的来说,这个冬天除了尉迟山小生病最大的事儿就是沈少游同志准备当晓沁姑娘家的上门女婿,果断的扎根青龙。用沈少游自己的话说就是八抬大轿也不能把他从青龙抬走了,他要和晓沁姑娘一起扎根青龙、建设青龙,早日完成青龙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并且绝不只当一块普通的小青砖,要当就要当一块闪闪发光的大金砖,说到做到。这么有志气的一番感言直接拿下晓沁姑娘家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的爹妈,也不嫌弃沈少游眼睛小了,开春儿结婚!

三月三,天上王母娘娘开蟠桃会,地上咱们沈少游正式嫁到了崔晓沁家。沈少游蹬着借来的破自行车载着媳妇在盛开油菜花的田间小路上飞奔,尉迟山小和陈会宁一人载了一点儿沈少游的行李,蹬着自行车在后面,最后头还有没有要着糖紧追不舍的小孩儿若干,一路上欢脱的笑声儿不绝于耳。

送到崔晓沁姑娘家后,尉迟山小硬要装作沈少游娘家人状,拉着沈少游他丈人崔老师的手苦心交代:“崔老师,我们这孩子看着贼眉鼠眼的可是真踏实,就磕碜这张脸了,您可要包涵。这孩子脾气可好,家里什么事儿都交给他吧!有他在咱们家就不要看门狗、不要犁地牛了,可好使的。”

说得沈少游向着他擂拳头,才笑着撒开崔老师的手。吃饱喝足回保管室去又是月上枝头了。尉迟山小累的够呛,刚床上躺下,准备使唤会宁烧水洗洗,就听见有人推开他们的门儿。

“我说你也是大姑娘了,随随便便闯人家房间,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哟!”尉迟山小眼都没睁就知道是哪个作孽的丫头,“马小暖,你说哥说的是不是啊?”

“呸!”马小暖这革命女将可不是能让尉迟山小给随便糊弄的,“你给我道个歉,我就给一样东西怎么样?”

“休想。”尉迟山小双手枕到脑袋后面,两腿还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会宁大兄弟,烧水咱好好洗洗啊!”

陈会宁点点头跟外屋去烧水了。

马小暖看尉迟山小那臭得意的样子就来气了,从包包里摸出一张纸来晃晃尉迟山小的眼,“哎呀,有人的电报也就不用看了,会宁哥我给你送来点火吧!”

尉迟山小一听,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拖住小姑***手,“哥错了,咱们小暖儿那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亏现在只有十五六啊,要是有个十□,那提亲的不得把门槛踩烂啊!乖,把哥的电报拿来~”

这一句说的是又快又谄媚,外屋烧水的陈会宁都忍不住笑了。尉迟山小能屈能伸的很呢!

“哼,这还差不多!”马小暖姑奶奶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大发慈悲似的八点报给尉迟山小,又去找他会宁哥,“会宁哥,我能把二胡拉出声音了呢,你教我曲儿吧!”

尉迟山小八点报拿在手里,上面写的是“有要事相商,速来成都。”落款儿周清歌。尉迟山小琢磨,清歌姑姑这话有点儿让人心颤啊!随即决定还是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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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暖没呆十分钟就被她妈给喊回家啦,陈会宁烧开了水盛在白瓷盆儿里,端进屋里放架子上,回过头来叫尉迟山小洗,叫了两声儿没人应,走到床边看他,手心里拽着电报,都闭眼睡着了。

陈会宁把他的洗脸帕子放进了盆里,拧起来,给他擦脸。一手抬着他的头,一手拿帕子在眼角眉梢细细的擦过,刚擦完眼角,就晓得自己又被他糊弄了。这混蛋尉迟山小那眉眼虽闭着也是笑弯了的。陈会宁见他装,干脆就把帕子给他敷在嘴鼻上,使劲儿压着,让他出不了气。不到十秒山小哥哥就睁开了大眼睛,“陈会宁,你嫉妒我比你有觉悟不用下黑手啊!”抓住陈会宁作孽的手张口就咬上去,不轻不重留下牙印子的力道。

“自己洗。”被狗咬了还不跑,陈会宁撤回自己的手,笑眯眯的拿帕子扔尉迟山小。

“哎呀……重伤了,刚才被你一整,浑身不得劲儿啊!负责到底……”尉迟山小还真好意思,把两手摊开,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哪晓得陈会宁同志这盘铁了心了,不搭理他,就拿自己帕子洗脸,不管他怎么嚎。尉迟山小装疯卖傻不见效,肯定是要报复人家,跳下床一把从后面抱了人,箍在怀里,小牙口就咬陈会宁那白生生的脖子,咬了不解气,还要亲嘴儿。陈会宁多大度啊,让他撒气。亲着亲着山小哥哥就要动手,这会宁大兄弟条件反射的身子一僵,一巴掌把山小哥哥的手拍开了,脸上蓦地就红霞飞,“不……”

尉迟山小吧挺听话,就松了手,“行行行,你说不就不。”端着白瓷盆到小院子里,用手捧着水往脸上,稀里哗啦把脸洗了。

陈会宁还在屋子里发呆,脸上的红霞飞就没有散去,人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就直愣愣的站着。

尉迟山小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回来,看他在那发愣着,不由得哈哈大笑,一把把人拉着往床沿儿上坐,“不就不呗,你发什么愣?哎,你提防山小哥哥报复你呢?你山小哥哥是这样的人么我?啊?我至于么?”

缓缓抬眼看尉迟山小的陈会宁想说你至于,可见他那一脸教育人的模样又把话压下去了。

“嘿,陈会宁,看看你那表情。挺不信得是不是?”尉迟山小盘腿儿在床上,“你听好啦,山小哥哥是个有节制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你……”

尉迟山小摸摸自家的唇,很严肃的道:“陈会宁,丫儿诚心勾引我是不是?这个不算哥哥没自制力啊!”说完扑上去扒陈会宁的衣裳,还说什么说。

陈会宁原本是没那意思的,可不晓得怎么了,听尉迟山小胡诌诌几句一时乐了,没控制住自己便亲了他,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伟大,实验结果就是尉迟山小果然还是胡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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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暖家的那只大公**相当的缺德,天刚亮就开始嚎。尉迟山小对这只大公**是动心已久,奈何陈会宁三番五次教育说不能恩将仇报又兼兔子不能吃窝边的草,这大公**才没有成尉迟山小的手下亡魂。

大公**它足足叫了半个多钟头,尉迟山小的耐心也告了罄。一把撩开被子,直挺挺的躺床上,眼睛瞪得死大,一肚子的起床气。

喔喔喔……又是嘹亮一声,山小哥哥从床上蹦起来,穿上短裤,光着个身子往外冲。看见灶台陈会宁正操刀切菜,黑着脸一把抢了去,吓得陈会宁低呼出声叫他名字。

“宰了丫的,炖了吃!”气势汹汹的山小哥哥眼看着就要踹开门冲出去了,陈会宁赶紧冲上去抱住他的腰:“山小……”

“别拦着我,这小畜生!”尉迟山小挣扎几下挣不脱,挥舞着菜刀对他们家陈会宁说话。

陈会宁见他那铁青的脸色,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这人怎么这样?这么大了还起床气、还跟只大公**计较,还……“哈哈哈……”

面对陈会宁突如其来的笑,换做尉迟山小奇怪了,伸手捏住陈会宁的下巴,“笑什么笑?山小同志这是为民除害!”

“哈哈哈……”陈会宁哪儿听得进去,还是笑。

山小哥哥就奇了怪,这孩子平日里踹三脚都没个屁,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会宁,丫吃错药了还是忘了吃药?”

陈会宁笑着摇头,把笑得发了抖的手抬起来指向尉迟山小的屁股墩儿处,尉迟山小挺迟疑的伸手摸去。

丫挺的,什么时候短裤屁股墩儿上已经磨穿了,成了俩窟窿,跟一对大眼睛似地,自家白花花的屁股蛋子正透气儿呢!

“笑笑笑,陈会宁你哥裤子都破了,丫还笑,快把你那两张膏药给我拿出来补上,还笑是不是?好,今儿山小哥哥穿你的裤子,哼!”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尉迟山小晃荡着俩窟窿眼儿的短裤,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屋,关上了门见四下里无人才开始长使英雄泪满襟。

他尉迟山小是造了什么孽哟,这最后一条短裤也开了天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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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果然穿了人家陈会宁的裤子。不但穿了,开门出来,还在陈会宁身边转了两圈,不停地夸赞说这裤子合身啊!陈会宁竟想着刚才那谁什么的了,就抿嘴笑,啥话也不说。

又把人惹不急,尉迟山小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了。端着碗开始吃早饭,陈会宁没拿筷子给他,他就着碗沿儿唏哩呼噜的喝,听得陈会宁皱眉头才得意的收手,“筷子给我。”

陈会宁起身给他拿,他才不嫌弃,拿过陈会宁的筷子就用,还吃的唏哩呼噜,“我听咱叔儿说的,说是洪家老爷子当年吃稀饭,就着碗沿儿这么一转、一喝,一碗稀饭就没了,把家吃穷的料。”

陈会宁又不争气的被他逗乐了,给他夹菜不说,还嘱咐他,“我给你做了馒头,你拿手绢儿包上,在路上吃。早去早回。”

“嗯?”尉迟山小端着碗看陈会宁,“这么贤惠?”

“清歌姑姑不是说要事么?我不是故意看的,你没收拾好,早上起来我在床边上捡到的。”陈会宁觉得自己挺不道德的,看了人家的电报。

“嘿嘿。”尉迟山小抱着饭碗继续喝稀饭,咂咂嘴,就这清汤里没几颗米的感觉,看来真是神仙难过二三月哟!“你把咱家最后的米、面都用完了吧?山小哥哥给你上省城搞吃的去啊!明天就回来。”

两个说话咋听都是没头没脑的,可心意却是通的。

吃完饭也不耽搁,山小和会宁趁着上工跑去跟老支书请假、开证明。这说话间的功夫就办好了,老支书又让山小爬上了去乡上装化肥的拖拉机,一摇一晃中尉迟山小就开始了再进省城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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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查完病房回来,就看一双腿吊儿郎当的在自家办公室沙发前晃荡,周清歌摇摇头。山小这孩子当真的缺锻炼。

“来了。”进门洗手、脱下白大褂,“走,食堂吃饭。”看也不看尉迟山小周清歌径直安排了。

“姑,还是你最懂我的心。”说话间尉迟山小就蹦起来抱着他姑姑的手开始溜须拍马。

到了食堂山小哥哥马力全开,好一阵风卷残云,完事儿嘴一抹,打这嗝问周清歌:“姑,我再买他二十个馒头带回去成不?我和会宁断粮啦!赶明儿就得吃草根、啃树皮了,跟过草地似地。”

“临走前我给你做好你带回去。”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周清歌是知道滋味的,太不好受。

“哎!”尉迟山小立马答应,站起来跟着他姑往家去。

一路上无话。尉迟山小坐了大半天的车人累了,靠在车座上就倒下去睡着了,周清歌只打量他。

满身风尘仆仆自是不说了,穿的衣裳所有边儿都发毛发白,就连肩上的小军挎也是缝了补丁的。就这么一样子,可他眼里还挺自在的,到哪儿都是乐呵呵的样儿。周清歌一时对尉迟山小生出好些怜爱来,那么小、那么小的孩子,真是长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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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昭元个子不高,斯斯文文的文职军官,搞文艺出身挺有文化的,三大战役后,进了空军航空学校,现在是空军指挥所的主任,也就是尉迟山小嘴里那位高权重的姑父。

“你拿回去填,在地方上逐级盖章,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去就成。到五月你就直接回成都,我和姑姑送你入伍。”武昭元把一叠表格什么的推到尉迟山小跟前。

尉迟山小看着那些表格、文件,一下子觉得挺讽刺的。

在家那会儿,他们这样的被揪倒的大院子弟统称‘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想当兵那是白日做梦。那时候心里多憋屈啊,老子的爹爹、妈妈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真刀真枪干出来的军人,到了这时候犯错误了,还不然儿子、孙子当兵了。尉迟山小和沈少游他们没少跑去征兵站找麻烦,这会儿自己就还得当兵了。一不留神就笑出声儿来。“姑啊,等我带上那个大红花穿上军装,得照一张,给咱家那边的革委会主任寄一张去,那老小子一字一钉的说我是个坏壳子呢!哈哈,我尉迟山小这下长脸了啊!”

周清歌晓得他又不正经了,递给他一杯水,“高兴就好,去了部队好好干。”

“那是。”尉迟山小想着那老小子鼻孔冒烟的样子,乐不可支。

“山小,今天累了,早点睡。”周清歌摸摸他的头,尉迟山小挑起来蹦跶着往自己住的屋去了。

武昭元看看妻子,“没像你说的那样啊?他哪儿想那么多啊!”

这时候噔噔噔的跑步声儿又回来了,尉迟山小伸了颗头进来,“姑,你这……”语调挺高,一下觉得不对,又厚着脸皮笑笑说:“反正我都后门兵进去了,姑姑、姑父你们就再整一个名额行吧?”

“就这一个名额。”周清歌给丈夫一个‘你看吧!’的表情后再回过来跟尉迟山小说。

尉迟山小还厚脸皮的笑,“得啦,姑姑,送佛送到西嘛!”

“山小,只有一、个名额。”周清歌又重复了一次,咬了重音。

尉迟山小可就笑不出来了,看看他姑姑和姑父那严肃的脸色,心里回转一下,明白了。挺直了腰,拉上门,心里愤懑,在门外喊:“姑,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周清歌跨一步拉开书房门,看着门外面已经变了脸的尉迟山小,平静的说:“我就是要你们分开。”

尉迟山小本以为她姑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呢,谁知道他姑直接就来了句这么陡峭的话,一时间尉迟山小竟不知道怎么想法了。

“不是……姑……”尉迟山小挺不能接受的。年前姑姑知道这事儿不什么也没说么?说变脸就变脸?!亏尉迟山小当时觉着他姑境界挺高啊,对她的喜欢差一点儿就跟老娘的一样了,感情她老人家在这儿等着自己呢!“……您见不得我、们,干嘛早不说!”

“你问过我么?”周清歌直直的看着尉迟山小,没有一句说得心虚。

尉迟山小这才在心里大呼小叫,被他姑给套住了。是自己蠢哪!见她没有什么言语就自动认为她没什么异议,这老狐狸精却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在这儿跟山小哥哥下绊子呢!尉迟山小的心里怒气三分,对自己眼睛不亮的怨恨占了七分去。

周清歌和武昭元把尉迟山小的表情看得真切。这孩子前一刻都还要跳脚的样子,这一会儿那表情却又是淡了下去,看着他们俩,没人事儿似地说什么姑姑、姑父我睡去了。

咔嚓关了门,武昭元松口气看着周清歌笑:“夫人您料事如神呢!呵呵呵……”周清歌坐到丈夫对面,也松口气,“你瞧他,前一刻还想跟你拼命的模样,后一刻就什么事儿没有了……”

“你说你干嘛当这个恶人?”

“与其被别人拿住整的惨兮兮的,还不如我亲自动手。”

“我觉得吧……”武昭元瞧夫人的样子,又想尉迟山小样子,“你们姑俩,像,真像,哈哈哈!”

周清歌不理会丈夫,径直离开书房去卧房。过了这一夜,她有十层十的把握,尉迟山小回毫不犹豫的答应入伍这件事儿。越是小孩儿家家的爱呀爱呀,越是坚决不可动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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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今天走?不多住两天?”武昭元看着笑眯眯的大侄子说,“要不跟姑父去看看,跟姑父这儿当空军也不错。”

尉迟山小摇摇头,“从小看到大,没意思了。再说了,就你们那几辆破飞机还不如看画片儿呢!”这缺德孩子任谁都不放过,“姑,馒头全给我装好啊!唉,姑你家冰箱里那几块腊肉、几根香肠我全拿走了啊!哎哟,姑父,给我个玻璃瓶子,那泡菜什么的我再装一罐走啊!”

“嘿,这臭小子,你打土豪分田地呢!”武昭元把罐头瓶子都给他拿出来,才回过味儿来,这小子这是□裸的报复呢!嘴上虽然是这么说,可手上把东西递给他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

周清歌抱着馒头出来,用绳子把布口袋系上,又一声不吭的把所有尉迟山小要带走的东西用粗绳子穿在一起,这样尉迟山小手上一拎就成了一串儿,往背上一甩就可以扛着走啦。

尉迟山小这厮弄了吃得还不消停,流里流气的笑着看向他姑父,道:“姑父,你这身形长得挺快啊,眼见着胖呢!那个你以前的穿不上的衣服裤子打发打发侄儿吧!你可不知道哟,我连裤衩的屁股墩儿上都磨出窟窿啦!”

哭穷、装花子尉迟山小可拿手了,连说带唱的不消停,还真真跟他姑过节上了,就不拿眼看周清歌。

周清歌晓得这小子对着武昭元说的话句句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转身进房间又把武昭元的旧衣裳装几套给他,出来把装衣服的袋子直接给他挂在肩膀上,终于说了话:“你要恨我也成。”口气淡的很。

尉迟山小这都咬牙了,可还是挤出笑脸来,道:“姑……我才不恨你呢!我只是叹息,你一个啊,虽然那时候没解放,还是一个大学生吧!狭隘啊!太不争气了哼!”

“那就是恨我,挺好。”边说边把尉迟山小身上的东西又整理了一下,挥挥手让武昭元把照片儿拿过来。

照片被周清歌拿出来,一张一张递给尉迟山小看。

“喏,这是你和会宁的,我全都洗的双份,记得拿给会宁。这是我给你们一起照的,你们还是一人一张。你要看着我不顺眼,要剪要烧随便你。”

“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儿呢!”

山小哥哥一把扯过照片装在纸袋子里,拎着东西大摇大摆的上了人家周主任的专车。在后座上大喝一声,“大兄弟,开车。”豪气得很,仿佛是自己给周清歌他们吃了瘪,而不是自己被算计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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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回到青龙的时候正是半晌午,不但在姑姑家弄了一大堆吃的,临下车时司机大兄弟的一包烟还被尉迟山小花言巧语给骗了下来。才两回已经跟人家称兄道弟熟悉的不得了了。村子里静悄悄的,都在地里干活,尉迟山小把东西放好,躺床上抽着烟左思右想:到底去不去地里呢?

思考的答案真是太明显了。山小哥哥就这么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陈会宁同志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会宁,尉迟山小大悦。把人往怀里抱,就算陈会宁说自己一身脏得很也不松手。

“我想你。”尉迟山小这孩子撒娇撒的明目张胆,说了这话还要抱着人亲。陈会宁想着自家一声的尘土死也不干,两个还就在床上厮打混耍起来。玩够了,才气喘吁吁的靠在一起歇气。

“陈会宁,丫真没意思,亲一口又不会少一块儿肉。”没得手的人这话说的可酸气。

“……”陈会宁不搭理他,只轻轻偏头考上他的肩膀。

“要是哥哥不在你身边儿了,你想找人亲都没人的时候,看你怎么办?”尉迟山小没好气,妈的,什么事儿都干尽了,还不让他亲咧!

“不会有这个时候。”陈会宁起身,拉着尉迟山小的手,声音小小的,“我做饭去。”

尉迟山小一听,心眼里酸了一下,用力把人拉回来,箍在怀里,狠狠的亲下去。咬住陈会宁的唇瓣不放,用力的吮吸,完了把人往自家怀里揉,“会宁,要是有呢?”

“不会有,我不离开你。”陈会宁想他这模样可真是少见,“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是不是?”

“没事儿。”尉迟山小又在陈会宁脸上亲一口,明显的敷衍。松开人,走出去,难得勤快,说:“我做饭,你要是饿了,哈哈,当当当当~”尉迟山小手上捏着两个大白面馒头冲进来,“先吃这个!哥哥上省城弄回来的哈哈哈!”边说边把馒头往陈会宁嘴里塞。

“我自己吃,你,做饭去。”陈会宁拿过馒头自己捏在手里,对尉迟山小下命令。

“得令。”尉迟山小笑嘻嘻的拱手作揖,旋身出去了。

陈会宁咬着馒头,靠在门边上看尉迟山小忙活,心下里十二万分的肯定:要出变故。

果不其然的是这往后,尉迟山小这厮一改往日没心没肺的模样。时不时会扑上来抱着人腻味不说,还变得异常勤快,偷奸耍滑、拈轻怕重的事儿陡然减少,最让陈会宁吃不消的是山小哥哥一不留神就十二万分深情的把你往眼神深处拉,常让陈会宁脸红的不知所措。可人家山小哥哥才不在乎你什么想法,一副“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儿?”的强势模样。

第四十二回

尉迟山小的怪异陈会宁看在眼里却问不出口,就装在心里,让尉迟山小那么别扭着自己。一晃却又是小一月过去了。这年春天好像特别短暂,转眼天气就变热了。

这一天,陈会宁端着碗上支书家借醋。他们知青儿都是这样,嘴上说着是借,实际上一碗醋,还能怎么还,这明摆着就是有去无回的买卖。人混熟了,老乡们根本不会介意,虽然知道这些家伙就是上门要来着。

胖婶子扭着粗腰给他倒了满满一碗,多的陈会宁都喊够了,婶子才收手,看着陈会宁无不怜惜的说:“哎……你这个傻小子,当初婶子给你谋出路呢你不要,你看看现在。人家沈少游倒插门了,尉迟开证明要参军了,就剩你这个傻小子了,上不挨天下不接地的,你傻不傻呀?”

本来就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想着该说的时候尉迟山小一定会跟自己说。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了,还让他不经意间知道了原委,陈会宁心里的那股惴惴不安却奇怪的消失了。

“参军是好事啊!你们不都说他坏么?到部队上好好锻炼他。”陈会宁笑着说这样的话,和胖婶子道谢,“谢谢婶子,我先回去了。”

“哎哟,你这个娃娃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儿都闷着,又不说话又不上脸色的,这样不好,闷多了事儿在心里要生病的。”

“婶子,我没有。我灶上做着饭呢,先回去了……”陈会宁端着醋准备夺路而逃,不然婶子不知道还要说他多久呢!

“叫你跑!”胖婶子胖归胖,伸手灵活着呢,一把拉住了陈会宁。

为了不让那腕醋洒了出去,陈会宁只好站住。胖婶子看着多稳当啊,巴拉巴拉就开始教育陈会宁。说什么赶明儿婶子再给你找个姑娘好好安顿下来云云陈会宁都没有听进去,唯独说尉迟山小五月四号就要新兵入伍,深深的扎进陈会宁的耳朵里。

五月四号、五月四号,再过三天就是五月四号,尉迟山小要什么时候才跟陈会宁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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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碗醋陈会宁走在村道上,没了魂儿。突然跟不会走路了似地,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的很。若不是掌灯做饭的时候,多半会有人大呼小叫陈会宁魔怔了。

空空的路上没有一个人,陈会宁满眼里是路面的石头块儿,脑子里嗡嗡嗡的,说他想些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岔口老树枯死了一半,下面的青石被大家伙坐的光滑,陈会宁走到这儿觉得累了。放下醋,坐在青石上,望着也不知哪家的炊烟,眼神儿跟着在半天上旋。

不难过是假的。陈会宁估摸着自己得哭吧,抹抹眼窝,果然湿湿的。可心里头没有半点儿糊涂,他是必须走的,一定要走,还有什么比参军更好的出路呢?陈会宁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都削尖了脑袋想怎么回城的时候,尉迟山小能去参军再好不过了。自己没有理由哭啊……

却是止不住,只能强迫自己不让那一圈泪水流下来。眼泪要出来时那种难受让陈会宁清醒,想流眼泪是因为要失去这个人了,就像尉迟山小问得我不在你身边儿了你怎么办……陈会宁这会儿除了难过更明白他不能开口说什么,说那些想当然的话,就像那天说的那些想当然的话“我不会离开你”“不会有这样的时候”。

陈会宁知道尉迟山小,如果他说这些想当然的话,如果他说山小你别走,毫无疑问,尉迟山小会留下来。

这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结果。

陈会宁要尉迟山小振翅高飞,能飞多高就飞多高,哪怕此生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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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路了是不是?”

等人借醋回来等了个把钟头,要是这山上有什么大型野兽出没,尉迟山小都得怀疑陈会宁被吞干净了。满村儿跑一圈到处找人儿,气喘吁吁着得尉迟山小看他抱着膝盖坐在老枯树下,嘴里顿时没了好言语。

陈会宁没多的动作,只抬眼看尉迟山小。

陈会宁眼里的尉迟山小:一脚踩在枯树根上,一手撑着老腰喘粗气,脸上是不耐烦。多讨人厌的家伙啊!没了他,陈会宁想自己也能在青龙过的好吧!

“我……”想说‘我没事儿’的陈会宁刚开了口,那边尉迟山小就过来拉他的手,气急败坏的口气:“哪个乱嚼舌根的说什么了?”

“没谁……”陈会宁的手被尉迟山小捏的死紧,疼。

“支书他老婆子是不是?”尉迟山小就说嘛,这老婶子对他们家支书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去盖个章还给端茶送水,呸,都他娘的是为了打探消息。得,还真给她知道了!

“……”陈会宁反握着尉迟山小的手,带着哭腔问:“你什么时候跟我说……”

“老子不说!”尉迟山小正气着呢,“走,回家。”拉着人跟拉牲口似地,一个人在前面横冲直撞,也不管陈会宁跟上跟不上。

陈会宁被他拉着在后面跌跌撞撞,“你走吧!”

这三个字儿一说出来,眼泪就淌下来了,陈会宁问自己这是第几次在他跟前哭了?多少次了,真是丢人啊!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可我还是想听你说,你说你要走就是的,你干嘛这样?拖拖拉拉算什么!”陈会宁一边哭一边把尉迟山小的手挣开,那尉迟山小捏的死紧,一直挣不开。

“哭,哭也不说。”尉迟山小一把把人拖到面前来,嘴上说话恶狠狠的,手上却是给陈会宁擦眼泪,“你怎么这么爱哭啊?是不是男的啊?”

“你不跟我说!!”陈会宁扭头不让他擦眼泪,声音陡然高上去。

“你越想听,我越不说。”尉迟山小看闷惯了的陈会宁耍横,一下子乐了,猛的沉下身子把人扛在肩上,“走,山小哥哥带迷路的小会宁回家去喽!”

被扛在肩上的陈会宁用拳头擂尉迟山小的背,“混蛋,醋!醋没端!”

尉迟山小有扛着人往回几步,放下陈会宁端醋,这空当陈会宁往前冲去了。尉迟山小端着醋碗,用手指沾一点舔舔,被酸的俊脸变了形。摸摸自家嘴唇,尉迟山小眼冒精光呵呵呵呵的笑了。

“会宁,慢点儿,山小哥哥追不上啦!”

谁还搭理他,陈会宁早走的没有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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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香醋到家门里面,早就洒了一半儿。尉迟山小把醋放在灶台上,看着那边正烧火的陈会宁,嗤嗤的笑。

听见尉迟山小的笑声,陈会宁也不多想抬头和他对视上。

尉迟山小那张脸啊!笑眯眯的样子,让陈会宁觉得自己忒没意思了。哭个啥?不就是“分开”么?又不是死了见不着!这尉迟山小一定是想陈会宁这丫的没出息呢!想着陈会宁被他那缺心眼儿的笑给感染了,明明眼角还泛着水光,又咧嘴笑起来。

尉迟山小挑挑眉,一手捏上陈会宁的下巴尖,抬起人家的脸:“又哭又笑,黄狗尿尿!”

“呵呵呵……”打开尉迟山小的手,陈会宁抹了眼泪水笑得开心。正想把一块木头扔进灶里烧,尉迟山小坐到了身边,把陈会宁紧紧箍在怀里。

“陈会宁,你记清:一个人的时候身体最要紧,山小哥哥你就不用朝思暮想了,你那么喜欢山小哥哥,想多了伤身咧!一个人的时候该做的事情哪件也不许落下,以后山小哥哥都出息了,你还是那样子,多不般配,到时候别怪山小哥哥不要你啊!一个人的时候别琢磨些有的没有的破事儿,就你那心眼,针尖儿那么大,能想明白什么事儿啊!别说山小哥哥看不起你,什么都别想啊!吃饭做事该干嘛干嘛,听到没?”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一句句交代的仔细,“……一个人的时候别怕事儿,别人欺负你,你可不许没出息,息事宁人算个屁,给哥欺负回来,有山小哥哥呢,甭怕!一个人的时候……”尉迟山小说不下去了。

陈会宁他抱着尉迟山小的腰,脑袋靠在尉迟山小的肩膀上,这轻轻的拥抱、轻轻的碰触,让尉迟山小心都碎了,陡然颤抖了语调,说不下去。就这样抱着过了好久。尉迟山小把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念头都打散的灰飞烟灭了,他才在陈会宁的耳边道:“会宁,要好好的。”

陈会宁点头,不看他,不说话。

灶膛里火光煜煜,映红了两人的脸。

#

他们俩离开的时候,故意的轻手轻脚,还是没把马小暖给躲掉。这丫头斜跨着布书包站在路中央,恨恨的看着尉迟山小。

“你混蛋!”马小暖冲上来骂一句,把用手绢儿包着的水煮蛋塞到陈会宁手里,“会宁哥,今儿晚上我们家吃饭,哼!”说完蹬着胶鞋一路小跑。

陈会宁捏捏手里的**蛋,笑着对尉迟山小说:“你拿去吃吧!”

尉迟山小摇摇头,手上是人家陈会宁的皮箱子,“我刚才要了你的皮箱子,这会儿要是再吃小暖儿给你的**蛋,我这不是找雷劈么?不要。”

“箱子我愿意给你,**蛋我也愿意给你……”陈会宁开始剥**蛋。

尉迟山小看在眼里决定不跟他计较了,抢过**蛋分作两份儿:“一人一半好吧?”

陈会宁点点头,俩傻笑着把**蛋吃了。尉迟山小在前面,拖着陈会宁的手,走在沾着露水的小道上。

“你誊皮箱的时候没把东西乱扔吧?”陈会宁拉拉尉迟的手问他,都出门了才说想要他的皮箱。

“我是那种人么?”尉迟山小回过头来灿烂一笑,“你也太看不起山小哥哥了。我跟你说待会不许哭鼻子听到没?让清歌姑姑看见多丢人!

“……”陈会宁只埋头笑,不说话。

“听到没?”尉迟山小不放心,又回过头来问一句。得不到陈会宁的回话也不气馁,“姑姑派车来接,咱们到路口等着就成。今儿下午的火车走……”

“去哪儿?”终于有让陈会宁想问的话了。

尉迟山小捏紧他的手,“中华人民共和国最伟大的首都北京!”

“那么远……”

“不远,才那么点儿……”

“远……”

“远又怎么着,山小哥哥还不是从那地方来你面前了。”

“……”

“别往下想了啊!陈会宁你给我打住!”

“……”

“我跟你说的你一点儿没往心里去是不是?”

“……”

“喂……”

“……”

“陈会宁!!”

“知道了!!!”

#

人家司机大哥老早在路边上等着了,见着他俩上来,直接就递了一支烟给尉迟山小。俩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混的可熟。巴拉巴拉说话间姑姑、姑父和俩就聚了头,中午一顿送行的饭吃得挺安静。到下午,小车又载着大家往火车站去。

“前几年都没征兵,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面了。”武昭元领着大家往车站里去。戴着大红花的军装青年到处都是,家里爹妈老少的来送行,一没忍住就是哭声一片儿,生生的像生离死别一般。

“我有跟人打招呼,整了个卧铺,两人间。另外那个小子也是个后门兵!”武昭元可不介意了,“人家还说认识你!”

尉迟山小哼哼一声儿算是回应,跟他知道那是谁似地。

他们来的不早,月台上教官开始整队,送行的被往后赶。周清歌和武昭元去和送新兵的交代,留下两人在边上站着。

“后门兵!”陈会宁指指人家列队的,又指指尉迟山小,“人家都有新军装,你没有,真是后门兵啊!”

“后门兵我光荣!”尉迟山小挺起胸膛,得瑟的很。这时候周清歌招手,他俩一前一后往前去,领着上了火车。

周清歌对着尉迟山小说:“还有五分钟开车。”

尉迟山小点点头,一把捏住陈会宁的手往自己的卧铺去,捏的陈会宁手腕疼。

“我就送你到这儿!”陈会宁说。

“不行,给我送到。”尉迟山小直接否决他的提议。

“……”陈会宁跟着他进了卧铺。

“把箱子放这儿。”尉迟山小指指火车上的窄床,小工陈会宁照办,把他的箱子放到上面,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就被尉迟山小吻个正着。

“唔……”陈会宁想收回手抱抱尉迟山小,这吻还没完呢,手腕上一凉,咔哒的声响。

尉迟山小不舍的结束了吻,陈会宁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给一双手铐,铐在了卧铺床的铁栏杆上。

“山小你干嘛?”陈会宁慌了,“放开我。”

尉迟山小没搭理他,捧着他的脸开始说话:“琴和二胡都在皮箱里。新兵训练只有三个月,很累很苦你要撑下来。和你一间的是王进军,我交代过他了,你可劲儿使唤他就是。到北京只有你下车,王进军会给你钥匙。”

尖锐的铃声响起来,车马上就启动了。尉迟山小往窗外看了一眼,继续说:“会宁,别想着回来。你去……”

“我不……山小你打开啊!”陈会宁双手拖着手铐,把铁栏杆撞的叮咚响,“我不、我不……山小我不……我不……山小呜呜呜呜……”陈会宁控制不住呜呜哭出声来。

列车开始动了,王进军一把推开门儿,“尉迟!”

“去……好好的。”尉迟山小摸摸陈会宁的脸,一撇头,出了门。

“山小,我不,尉迟山小,尉迟山小,山小你回来……”完全没有了顾忌,陈会宁敞开嗓子不停地喊他,手上用着蛮力想把手抽出来,一下又一下的把手铐链子和铁栏杆撞在一起,手腕很快就破了皮,渗出血来。

“山小……山小……”火车开始加速,陈会宁完全不晓得要怎么,除了想把尉迟山小喊回来。窗外边的站台开始飞快往后去,陈会宁彻底绝望,声嘶力竭的骂道:“尉迟山小,你王八蛋!”

第四十三回

尉迟山小从列车上蹦下来,脸色铁青。武昭元先看看尉迟山小,又看看自家老婆,那脸色也是一模一样的铁青。武昭元这军衔蛮高的同志马上就对其笑脸开始和稀泥。

“嗓门挺大的。”武昭元拍拍尉迟山小的肩膀,“小陈那么瘦挺有劲儿的啊哈哈啊哈……”

“你满意了?”尉迟山小就没搭理他姑父,盯着周清歌,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也满意了?”周清歌毫不闪躲。

武昭元一听,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能到中央乐团我就满意。”尉迟山小当然听得懂她的话。从一开始,他家周清歌姑姑就把他尉迟山小一步一步算的死死的,没法动弹。

当时入伍时需要填写的资料,一项项看下来,尉迟山小就再明白不过了。这去的地方是总政文工团,艺术特长还要填清楚,这后门他一开始就不是给尉迟山小走的。

要把他们俩分开的话,光靠嘴说那是没辙。陈会宁是个死心眼儿说几句话就能看出来,突破口呢还得在山小哥哥身上找。要让山小哥哥丢下陈会宁走,也是不行,到最后周清歌用的是逼着尉迟山小把陈会宁走。尉迟山小的德行太像他爹,为自己的人死上十回都可以,何况是这样的优厚的条件。陈会宁一手好琴,参军到总政文工团,武昭元手里有的是关系,进入交响乐队也是早晚的事儿。尉迟山小那天夜里刚躺在床上就明白了。清歌姑姑和武昭元姑父用陈会宁的闪亮前程换他们各分东西。山小哥哥压根就没琢磨,这套他就敞快的钻吧!于是乎这一步步的,走的是心甘又情愿。管他娘的,来日方长!

“中央乐团,那得看他本事。”周清歌才不松口,人都送了一半到解放局交响乐团去了,还挺不乐意的。

“姑姑……”尉迟山小突然有了好脸色儿,“会宁啊您还真说不得,早晚有一天的,呵呵呵。早晚有一天的。”

周清歌不说话,武昭元看着局势有变,赶紧上来,“山小,没问题,中央乐团没问题。”

“那当然,是我们家会宁的话,柏林爱乐都没问题,哼!姑父,今儿吃哪儿啊?”那口气尉迟山小终于是咽了下去,嚷嚷着要吃喝了。

周清歌跟在他们俩后面,望着那些和他们一样散了的人群,踏踏实实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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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一直没停,陈会宁也一直哭个没停。

一开始还有声儿,到后来只听见哑哑的抽泣声儿了。王进军把这从头到尾看了,甚是惊心。这辈子第一次见人能连续哭六七个小时眼泪水不带停的。更糟糕的是,陈会宁的两个手腕子被他自己伤的不轻,血肉模糊这词儿完全可以用。往列车员处要了酒精、纱布和白药那些想要给他包扎上,可陈会宁现在看他的眼神儿跟看敌人没什么区别了。

“陈会宁,你甭怨我呀!你恨我有什么用,这是为你好。尉迟说了,我要是放你回去了,别说我到沈阳当兵了,就是到美国当兵也得把我灭了。这是为你好,真是为你好。”王进军捏着酒精瓶子站在陈会宁面前,说的十分小心。就他观察,现在哭的没那么厉害了,害怕说错一个字儿又引发大洪水,“咱们消消毒,行不行?”

摇头,那些话陈会宁就一个字儿没有听进去,“打开……”说着把双手抬起来。

王进军一看那伤,忍不住侧头。

“王进军,打开……我要下去,不该我去。”陈会宁绷直了手铐链子想拉住王进军,却够不着。

“是你去。一开始就是你去啊!什么玩意儿都是你的名字,刚人来点名儿不也是你么?尉迟跟我说了,这后门儿是替你走的,你救了他的命!”王进军想着尉迟山小交代的话,千万不要跟陈会宁用说的,这孩子死心眼儿说不通。突然觉得不愧是好兄弟,这么了解陈会宁的德行,算了,自己也不说了,来硬的好了。上前去跪一条腿压住陈会宁的身子,捏着一只手,把手铐往上撸,棉签就往伤口上去。

“啊……”陈会宁惨叫出声儿,那可不是一般的疼。另一只手要去抓,被王进军给隔开了。

“你啊,真是不会想!多少人盼着走呢!有机会就走呗!你舍不得谁啊你?那地方有那么好么!”说完,撒上白药扯出纱布开始缠,“你听尉迟的,好好去,你去的是总政,人家招的就是交响乐团的,尉迟说你有这本事呢!你不去谁去?我和尉迟谁会拉什么小提琴。别那么闹了,闹长了没意思。”这只手处理完了,又开始处理另外一只手,“这是尉迟的心,你晓得他那个人啊!他要做的事儿,你拦得住么?山上剿李光武那阵儿,什么不是听他的,你想想?听他的落好儿,你别折腾了啊?手腕伤成这样,天儿又热,多久才能好啊?”

“……”陈会宁看王进军给他处理伤口,一时间竟不觉疼了。

尉迟山小这个王八蛋!从一开始就这样打得主意吧?他一定知道自己不会走,到最后才来这样一招。让自己有什么想说的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他的安排去。说什么你去,好好的,好个屁!要骂他什么呢?陈会宁一个词儿都想不出来。

满脑子浑浑噩噩的,到最后迷迷糊糊的躺过去,由于手被拷着也只能侧身睡,双手叠放在胸前,蜷曲了身子,跟着列车微微的晃荡起来。

梦里尉迟山小一脸流氓相的笑啊笑,嘴里总说你去,好好的,你去,好好的……陈会宁就开始在梦里掉眼泪。

一觉醒来,天都又快亮了,东方鱼肚白着。一会儿又进隧道,一会儿又在山峦间走着,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样子。陈会宁挣扎着起身来,摸着枕头,湿了一大片。

对面得王进军可警觉的很,一听见陈会宁有动静。立刻就翻身起来,“肚子饿了还是想上厕所?”

“……”陈会宁不说话。

“啪”王进军把灯打开了,看着陈会宁哭肿了双眼的样子,想尉迟山小说的话别可怜那陈会宁,可会装了,他要不吃不喝你就不管,反正两三天又饿不死人。唉,怕是被尉迟又给说中了。王进军也不敢睡,搬过被褥垫在身后,把陈会宁牢牢盯紧。

车厢里默默无语,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老高的时候,陈会宁突兀的开了口:“我要吃东西,我饿。”

“哎!”王进军连滚带爬下的床铺的,倒水,拿罐头。上火车十二个钟头了,王进军的小心终于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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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午餐肉罐头,陈会宁还问话,问王进军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什么时候跟尉迟合计好的?自己到北京还被怎么给安排了啊?问得清清楚楚,王进军说完了他也就点点头,不做一句话的解释,搞的王进军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一颗心惴惴不安的很。

好在这陈会宁除了不说话,其他都好的很,也没有什么难相处了。一路北上,除了总觉得时间慢以外,什么都好。就这一次火车之行让王进军伤透了心,总觉得坐火车难熬的很,到后来王进军儿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转业下海成了亿万富翁,干的第一件儿烧包事儿就是买私人飞机,瞧这事儿干的多不合时宜。

“你觉得什么叫好好的?”陈会宁非要把卧铺门打开,外面总有人来来往往,刚刚听一人说还有一小时到北京啦,陈会宁同志终于又和王进军说了话。感情他老人家是怕自己下车了没认识的人了,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话说了吧?

“嗯……”王进军揉揉自己挺朦胧的眼睛,想也没怎么想,说:“能吃能喝呗!再来就是有点儿事儿做着最好,也不能太闲了呀!”说完了才觉得自己这话太好逸恶劳了,简直不正面,又想着对面儿那是陈会宁咧,赶紧改口,“当然了,这种好好的那就是资产阶级了,或者好好的意思其实就是好好学习好好工作,那你说就是好好当兵,既然是文艺兵,就多练习琴嘛!是不是?”

陈会宁看着他,扯扯嘴角,笑了。一撇头,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村庄、田地,陈会宁在心里说:“尉迟山小,我会如你所愿的。”

这时候列车广播开始,说北京站到了云云。王进军相当的够哥们儿,宁愿帮陈会宁把所有东西收拾停当了,也不愿解开手铐。陈会宁就笑,笑他小心翼翼过了头。

“你笑我就笑吧!反正我听尉迟山小的,这会子是我替他卖命,总有要他还的时候。”王进军也笑。

“对,让他还,狠狠的还。”会宁大兄弟这么说的时候心里一阵舒爽。

车进北京站,等了一会儿,有人敲门,王进军这才打开了陈会宁手上的手铐,陈会宁一定要这玩意儿,王进军拗不过他,只好将这幅造足了孽的手铐给陈会宁装皮箱里了。这时候就又两个军官模样的人上车来,查看了所有文件,就带着陈会宁下火车了。

王进军靠在窗口,跟陈会宁再见。

陈会宁回过头来对着王进军笑、挥手。

王进军突然觉的心酸,他和陈会宁算是出来了,尉迟他们还要在青龙那边呆多久呢?还能再见面么?都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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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大摇大摆的进了马小暖他们家,看见马小暖抱着狗玩儿,也不给正眼看一看,嘴里嚷嚷:“姑哎,肚子饿了,给下碗水面,多放点猪油啊!”

里头小暖儿妈还没有回话,马小暖就扔了狗狗冲上来看着尉迟山小,眼睛瞪的牛眼睛那么大?“你怎么在这儿?”

“嘿,死丫头片子,山小哥哥不在这儿,在哪儿?你给山小哥哥指指?”尉迟山小捏人家马小暖的脸。

“那我会宁哥呢?”说着马小暖就往门外面去,要看看是不是他们逗自己玩儿呢?

“啊,会宁哥说马小暖这死丫头不思进取、不好好学习,不想看她啦,走了。”才没空搭理马小暖,尉迟冲进里屋去。

小暖妈正涮锅,瞧他进来了,指指灶膛,“要吃面,烧火去。”

“行啊!”尉迟山小二话没说,一屁股坐下,利索的拿柴点火,不一会儿,灶膛里就火光熊熊了。

尉迟山小一人吃着面条,四方桌的对面坐着马小暖,旁边坐着小暖妈,两个都看着尉迟山小想问的很。

“问吧问吧……”尉迟山小呼啦啦把面条吃完了,打嗝可响了。

“牛婶儿不是说你当兵么?怎么这会子你回来了,会宁去了?”小暖妈也是一个不懂什么较含蓄的。

“嗨,你听她瞎说。是我们都去呢!我们屁颠屁颠儿一看哪,人要的是会使乐器的,招的是文艺兵,陈会宁那小子只要能响的都成,我就不行了,我这一看就是打仗的好把式,才不是搞那些莺莺燕燕的角儿的呢?人家就说他们那庙太小,供不起我这尊佛……那不,我这尊佛就只有回您这儿来了呀!”尉迟山小摸摸自家嘴巴,说的挺顺溜。

“哼,没出息的。”马小暖本来就看不起尉迟山小,听他说没上,就更加的看不上尉迟山小了。回转身又到院子里抱着那小狗儿玩。

小暖妈听他说话没个准头,便想这里头有山小他自己的想法,也不多问。只伺候这混账吃喝、说话。没多久老支书找人就找到这一家来,看见尉迟山小正在,一句话单刀直入的好。

“会宁走了,你一个人在山下也没什么意思。少游又去了崔家,你呀就跟着上山吧!快快的收拾,人寒宁道长在保管室等呢!”

尉迟山小一听这主意好,一时乐了,说个行,就往保管室去了。随后便跟着寒宁道长往山上去,然后就顶了沈少游那厮的位子,在山上跟姐姐妹妹们厮混。

日子也就这么着过了。在山上什么没学到,对茶是越发的精通了;再来,心无旁骛跟着寒宁道长太极、五行的,寒宁道长不说,他也不问,学了一肚子,到年底还能道长拆上几招了。

沈少游上山来看望自家兄弟,瞧他竟瞧出些仙风道骨来,还说他看样子时将寒宁道长毕生精髓学到了手,看来是要在这山上扎根革命了。照理说尉迟山小是要和沈少游斗上嘴的,这一次却是相当的意兴阑珊,压根没接招的意思。沈少游也不多损他,只等没人了,才悄悄问起陈会宁来。尉迟山小不再隐瞒些什么,说完了,挺难过的样子。没良心的沈少游叫他这样的给批做了半片儿闺怨词,说是“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尉迟山小听了,哈哈大笑,直夸少游兄洞若观火。沈少游本想窘他,谁晓得人家山小哥哥才不装犊子,还夸说这词用得极好,惹得沈少游打自己嘴巴贱。尉迟山小他就不是个正常人,相思个啥的人正大光明的很呢!

第四十四回

打完开水,绕小路上连队的收发室去看信的习惯,陈会宁的几时养成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一封封信都去了,却不见有一封封的回。本来陈会宁那一手好琴就够让人惊的了,再加上这痴痴的看信的习惯,让乐团的其他人都爱笑话他了。

张湘瞧他又提着水瓶失魂落魄的进来,紧着琴弦还笑他:“会宁啊,你们家小小姑娘还没回信呢?别写了、别写了,搞不好你们小小姑娘已经跟别人成家生孩子了,你还念念不忘什么深情旧爱呢!听我一句,上次跳白毛女那姑娘不错,人看你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哟!”

“……”陈会宁不说话,把张湘的水瓶放下,径直回自己的寝室了。原是三个人住一间的,偏偏人少,横竖要单一个人来,谁也不干,陈会宁就去了。张湘他们几个常常把他拉过来,违规违纪的事儿也没有少干。还没有走到门口,张湘把他拉住了,“哎呀闷葫芦,明天休息,我请客吃一顿,去不去?”

“吃什么?”陈会宁倒不是有多想去,随口问问。

“老莫儿。”

这话一说,陈会宁想起尉迟山小来。听他讲过,这是最好的俄罗斯餐厅了,心里便觉得暖,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谁料到这一去就被张湘给卖了。那跳白毛女的姑娘带着小姐妹正巴巴的望着他们来呢!陈会宁想撤,刚一动就被张湘拉住,“会宁大兄弟,会宁哥哥,你瞧见白毛女旁边儿那个没有,没他哥们儿活不成的,你忍心我死?”

陈会宁挣他不脱,只好吃了这场鸿门宴。死抿着嘴一言不发,硬生生把好气氛给毁了个干净。回宿舍,张湘同志恨不得把自家的大提琴立在陈会宁门口拉他个一宿让他睡不着觉。往后,张湘这嘴上缺德的更是把陈会宁对他们家小小姑娘情深意切的事儿常常的挂在嘴边,惹得整个乐队都知道,陈会宁那时候插队认识一小小姑娘,爱的紧啊!

陈会宁听了,也不做声响,只是有时候看张湘跟人家说什么小小姑娘时,脑子里想着尉迟山小那张脸,这两边一合上忍不住就笑开来。这一小小的动作,又成了张湘等看在眼里的痴情症状。无一不好奇这小小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都想一睹芳容。陈会宁又哪里肯答应?张湘他们就更来劲儿了,对小小姑娘越发的好奇。

陈会宁问张湘干嘛那么说是小小姑娘,张湘说上回瞧他写信了,他紧张的一捂住,只剩一个小字,那不就是小小姑娘了么?若是猜错了,就让陈会宁把芳名说来听听。陈会宁光笑不说话,铁了心的要不了了之。

从此后小小姑娘芳名大振,任他是哪家姑娘,想打陈会宁的主意是没有办法了。

不到年底的时候,乐队里要选人参加柴可夫斯基国际小提琴比赛,陈会宁入选备战,一天到晚昏天黑地的练习,再不得空想他的小小姑娘。可是写信这件事情上,陈会宁是拧上了,定要写到尉迟山小回信为止,一封接一封,从不消停。却从来不曾想过这些信是不是到了尉迟山小的手里。周清歌手眼通了天,凡陈会宁发出的信是尉迟山小收的,统统就进了她老人家的手。眼见着这信是一天比一天多,武昭元心软想讨个通融话,被老婆直接盯了回去,从此以后再不敢为这事说话。

#

子虚观里采茶、制茶的山小哥哥深得寒宁道长的赏识,被夸的尉迟山小厚颜无耻的说干脆让道长收了他,给个道号什么的,山小哥哥就在这青龙陪您一辈子了。寒宁道长笑着说:您这尊神太大,我们小观着实供养不起。尉迟山小只当他老人家说笑自己,还没有还嘴,寒宁道长又说山小你志不在此留下又有何用呢?说了这话没过三个月,尉迟山小的老头子就放了出来。

周清歌和武昭元专门来了一趟青龙把这消息说给尉迟山小听。尉迟山小还因为陈会宁的事情膈应着呢,明明被通知了也不下山,非要人家两位长辈爬上山来。雨季湿滑周清歌还在山道上摔了一跤,尉迟山小看见他姑姑挺狼狈的样子,倒真是有了孝心了。泡茶、端椅子很是殷勤,这份情,周清歌领了。临走时把一大把信交给尉迟山小,看的尉迟山小目瞪口呆。人都走了,尉迟山小才发现自己这是被姑姑耽搁了呀,这些信发出的日子连起来都快一年了呀!

恨得尉迟山小咬牙切齿无处泄恨,只抱着信生闷气。

一封封拆开来,每一个字儿都看的他呼吸急促,心跳不已。

“我训练的时候摔伤腿了,所以才有空给你写信呢!……”

“……北京一点儿也没你说得那么好,天气不好……”

“乐队真好,每个人都挺和善的,除了老师……”

“你是懒得回信还是没钱买邮票?……我会把邮票、信封给你装在信里的……”

“……你故意的是不是?尉迟山小你给我回信!!”

“我是首席了……”

“……在排《白毛女》……”

“……要参加比赛,训练很紧,长话短说……”

“……明天起程去莫斯科参加比赛,嗯,我希望你……算了,你不会做这种事的,我会努力。你给我回信吧!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回信就好。”

……

尉迟山小花两天时间把信看完了,人都要哭了。妈的,到底要怎样啊!他的人啊!这么多事儿自己都不知道,算什么!

第三日山小哥哥抱着满腔的怒火上跑镇子上给他姑姑周清歌挂了一通电话,十分直接的宣泄自家的不满!清歌姑姑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让尉迟山小骂去,什么剥夺人性、什么窃取隐私,小子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呗!

守电话的姑奶奶觉着尉迟山小说太长了,喊着他快点儿,尉迟山小正愁没处泄愤呢这赶着上来找抽的正好撞在枪口上,就差没把她这小房子给掀了。沈少游跟他老婆赶场看热闹看到了关键,赶紧的把尉迟山小劝下来。这边沈少游还没有把尉迟山小给安抚平静,那边晓沁老婆又跟那姑奶奶掐上了。这不得不表扬沈少游同志了,自打结婚以来成熟稳重很多,赶紧的又去劝回自家老婆。好不容易把事情折腾完了,到了僻静的茶棚里还要继续教育这两个冲脾气。

“哎,你们俩是嫌弃这赶场的日子不够热闹是不是?懂事儿点儿行不?山小也是,你看那婆娘就是那种吃饱了找抽型的,你跟她计较什么呀!宽容,要有一颗宽容的心。”

尉迟山小哪儿搭理他,握住晓沁的手道:“弟妹,咱们这交情比跟沈少游的深了。”

崔晓沁一听来了劲儿,“山小哥,走,回去收拾那女的。”

沈少游一听悲从心中来,敢情他老婆跟尉迟山小是同一种。这事儿当然不能让他们俩干,赶紧的转移话题,问尉迟山小在跟谁打电话呢这是火急火燎的!山小哥哥向来有一说一,当着自家兄弟的面绝不说废话,当下把事情说了一遍。

沈少游听了十分不仗义,一点儿没讨伐周清歌所作所为的意思,还挺意味深长的道:“这样做为什么你不也是明白的么?隔那么远,你还能做什么?散了吧!”

这一句直接让尉迟山小跳脚,“没门!不散,就是不散!”

沈少游也是急了,指着尉迟山小脑门子就开骂:“你醒醒吧你!人都在北京了,快一年了,你还在哪儿啊?就算你蹦跶上北京了,见得着吗?那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愿意,我就牛郎织女一年见一回我也高兴。”尉迟山小铁齿的很。

“一年一次,你做梦吧!就这样子,十年一次都不错了。”沈少游亦是口不择言,“你醒醒吧!你姑没做错,这一年你都白活了是不是?”

“十年一次,挺好!”尉迟山小再不想听沈少游说话,站起身来要走。崔晓沁十分的一起,上去拖住尉迟山小的手,“山小哥,我请你下馆子!”丢下气鼓鼓的沈少游,俩走了不到五米沈少游就追上来。

“不管你了,要作死你就作吧!老子也要吃馆子!”三人当即享乐一次并且酩酊大醉,一路跌跌撞撞回村儿已经天黑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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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敬亭没了事儿,被明降暗升了一次,工作又多又急。等着想到儿子的事儿已经是秋凉了,再有十几天这一年的新兵训练都得结束了。后门兵就后门兵吧!立刻的跟周清歌他们联系,说把人弄回北京来。没成想刚一说北京周清歌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理由是十分的充分的。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要尉迟山小北上,让尉迟敬亭放心把孩子放在西南,有她和武昭元照看。关于陈会宁和尉迟山小的事情,周清歌一句话也没有说。正好赶上成都军区空军地空导弹第14团成立,武昭元直接管辖,周清歌的意思是孩子马上入伍,在连队里摸爬滚打一些时日,挫挫锐气,有机会就送学校,孩子耽搁不起了。尉迟敬亭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比谁都清楚。周清歌的安排滴水不漏,甚至比自己想的还要周到,尉迟敬亭就点下了头。

周清歌和武昭元又上青龙,对尉迟山小照顾有加的乡亲们一一上门答谢,礼数周到。尉迟山小晓得自己这回又被周清歌给掐住了七寸动弹不得,也老老实实了。拜别好兄弟沈少游和一干姐妹,尉迟山小流了眼泪。

沈少游笑话他这大丈夫横行天下的事儿才开了个头,就他娘的流马尿,尉迟山小你是个软蛋!

尉迟山小一拳头擂过去嘴里也不干净,你他妈懂个屁,老子这是觉得自己不仗义,你们还在这儿呢,我得滚蛋了,明不明白啊?

“明白、明白!”沈少游眼里包着泪上去把尉迟山小一个熊抱,“走吧!哥们原谅你!”

沈少游松开尉迟山小,把他推上车去,车轮刚动,沈少游书生意气,雄赳赳站在路边土台上,和着一干姐妹的哭声,喊那高祖的词儿: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

尉迟山小趴在车窗玻璃上,泪水模糊他的视线,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儿了,才回过头来。狠狠的抹干净脸上的泪水,不作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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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的回信在陈会宁回国后还是没有来。陈会宁把信投给了沈少游,再等来回信已经是好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打开信封还是信封,便签条子一张,上面沈少游的一手好字儿龙飞凤舞。

“会宁兄弟见字如面,你写信给我无非也是问尉迟山小那贼厮的近况,想当年你一句多话替我骗回一老婆,沈某报答你的时候便是到啦!尉迟山小已经光荣入伍,奈何被看管甚严,与你书信,多有不便。沈某好人做到底嘛,替你们转信好了。现有尉迟山小情书一封,会宁兄弟笑纳。”

陈会宁读完,简直不敢置信,一年半过去了,终于等到了尉迟山小的回信。摸着那信封,陈会宁手微微抖起来。

第四十五回

手抖的厉害,陈会宁干脆把那封信捏在手心里,等了好久,不再抖了,才把信拿出来。撕开口子时,一颗心蹦蹦的跳着,信纸折得还算整齐,一打开,陈会宁立刻升腾出一丝失望。

白白的纸上就那么几行字!

自己巴巴的写了几十封信,天杀的尉迟山小就回了这么几排?

再失落还是要把信给看了。

“十月十七日下午三点火车到北京,十八号晚上九点火车回成都。这一天给我空出来,我要来见你。给我写你们连队的地址。”

落款都没写是谁,陈会宁看了把信一扔,光脚下床奔日历去,钢笔捏在手里巴巴的开始划日子。

还有四十一天!

这个消息比告诉尉迟山小柴斯基先生家的小提琴比赛陈会宁拿了第二名还要金贵。陈会宁不晓得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这一个人的宿舍也是充满生气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那么可爱。这半宿里,陈会宁呆呆的再宿舍里走个不停,仿佛每走一圈日历上就要少好几天似地。

早上天没亮就把回信捏着等第一班的邮差,一定看到人家把信撞到油布防雨的信袋里蹬着自行车走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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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爱尉迟山小,除开他们班长林卫东。林班长是老老实实、脚踏实地上来的农村兵,对他们这些当初的高干子弟本来就看不上眼,再加上尉迟山小这个后门兵连新兵训练都没有参加就直接进了他们班,又及连长、团长轮着给他打招呼说照应照应尉迟山小。这下可好,林班长拿着**毛当令箭,心说你们不是让我照顾他么?好啊,我就好好照顾!

你说尉迟山小大小跟着他爹训练场上混耍的人,能有什么难得住他?可林班长就是能够**蛋里面挑出骨头来,没少让尉迟山小吃亏。一开始尉迟山小还跟人计较,嚷嚷着说林卫东你小子要整爷爷就明说,他娘的找个清净地方咱们单干,谁他妈输了谁也别说一句不是。可人林班长就说他这是小流氓脾性,正直又积极的往连队上汇报情况,说尉迟山小这新兵他照顾不了。

这篓子一捅还就往团部捅去了。团政委那是武昭元的左膀右臂啊!小少爷这会儿混成这样要想办法不是?武昭元和政委想了好几天,得,硬是没有想出办法来。人家林班长浑身是理,你尉迟山小是二流子气太重,是干什么事儿都有些吊儿郎当不是?

没办法,武昭元想护短也不成,还就像周清歌说的那般:管他的死活,他要是在这儿都活不出来,要他还有什么用?

政委呢婆妈惯了,把尉迟山小找来谈心,谈着、谈着咱们山小哥哥就开窍了。这林卫东人是班长咧,要跟班长斗自己这新兵蛋子还不成,还得羽翼丰满才行。

这一出后,咱们山小哥哥就有了新的人生目标:搞垮小班长林卫东。

有了目标生活就有了起色,尉迟山小再不当这是周清歌为了困住他设的局了,异常认真的做起新兵来。没事就拉着人家林班长汇报思想,没事儿就缠着人家林班长研究业务,没事儿就带着班里其他的新兵蛋子做些偷**摸狗的事儿还负责把屁股擦的干干净净。这连队附近接连掉**的神秘事件一直到新世纪都是悬案,你说这活做的多干净?

也亏这尉迟山小为人有趣儿,林卫东渐渐也觉得人家是个好同志了,渐渐觉得自己当初那么对人家觉得理亏。对尉迟山小也不觉好了起来。这一日还帮尉迟山小从收发室带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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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游这哥们交的不错。尉迟一看沈少游信里意思,就想把他老人家供起来一天敬三遍香烛。可写信哪儿能解相思之苦,山小哥哥滴溜溜眼睛一转,主意就上来了。

林卫东的名字取得意思就是保卫毛泽东思想,别看名字觉悟挺高,可人的文化水平并不是很高。

十月十二号,尉迟山小腮帮子上挂着几滴自来水,把眼睛揉的通红,巴巴的跑到班长跟前展开皱巴巴的电报,“班长,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老家来电报说我妈不行了,你说我出来这么些年了,老人家最后一面我也是要见的吧……”

“别啊,尉迟,你先别激动,有什么你说,我能帮你的都帮。”林班长一听,心那个软哦!别看尉迟山小平时挺混的,原来也是孝子的。

“军务科的老王是你老乡不是,给开个假条行不?报销火车票行不?”尉迟山小说着就把脸上的“泪水”摸下来,还用这湿湿的手去拉人家林班长的衣裳,如此动情的模样,林班长还说什么,直接拉着尉迟山小打包票,“尉迟你放心,你的假我一定给你批下来!”

就这样尉迟山小骗得了七天假期,来回首都的时间除开,恰有一天。就这一天,谁也别想阻挡他去见陈会宁!

林班长不但帮尉迟山小搞到了假,还把尉迟山小送上北上的火车。

尉迟山小在车厢里还嘱咐林班长咧,最近就别老提我了,也让政委啊连长啊什么的省省心吧!你就放心走吧!林班长等火车动了还挥挥手呢!

小火车咔嚓咔嚓一路北上,尉迟山小在车厢里都没招蜂引蝶,一路顺畅的就回到了北京城。回想那年插队离京,跟过了一辈子似地那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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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团长看着陈会宁,挺好的气色啊,不像有病假的样子嘛!

“我……”陈会宁一紧张,张湘给他想的那些词儿就忘了。看得旁边的张湘同志干着急,干脆自己就下了水,“团长,你给批了吧!会宁这一年来都没有修过半天假,上回食堂那隔夜的馊稀饭把人吃倒了都没请假呢!又没什么任务,团长……”

团长看看张湘这小油嘴儿,又看看陈会宁,伸手拍拍陈会宁的肩膀,“小陈,是得休息、休息。这假我批了,不过啊,抽空你得帮团长好好教育教育张湘。这小子业务不来劲,琴没练光练嘴了,他要是能有小陈你一半……”团长的话还没有说完,吹黑管的大王跑进来,看见陈会宁就说:“陈会宁,你哥来看你了,没介绍信,被挡在门口呢!”

团长一转头,笑了,“小陈你真是的,有人来探亲明说就是了嘛!走走走,看看去。”

陈会宁看看时间这不是没到点儿么?却被张湘拉到边上走,“怎么是哥,我还以为是你们家小小姑娘咧!”

陈会宁不晓得说什么,只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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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信丢了这种事儿一听就知道是瞎说。尉迟山小这趟跑的这么悬乎,还有探亲介绍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尉迟山小是谁啊,这点事儿还能难住他,到门口了跟人家站岗的战士演呗!

一脸着急上火的,把自己背的破口袋都快要全倒出来了,一看没有,一屁股墩儿就坐在地上嚎。

“哎哟,那个砍脑壳的哟,偷我的钱就算了嘛,还把介绍信给我摸了,我见不到我弟娃儿咋个办哟!”这一嚎就让人家站岗的战士软了心,刚好大王走哪儿过,就让他找陈会宁去。

等陈会宁和团长同志、张湘同志出来的时候,尉迟山小还在咒骂那偷他钱的贼呢!一口怪模怪样的川话蒙这些北方人是够了。

尉迟山小一回头,谁也没看见,就把陈会宁这傻蛋看进眼里了。心里倏地就冒出这家伙没吃饭吧?怎么看都是瘦了啊!这些想法。

这个目不识丁又被贼偷的乡下哥哥还得演啊!尉迟山小把破口袋往肩膀上一甩,哇哇叫着扑向陈会宁,“会宁啊,哥总算见着你啦!”

吓得张湘和团长赶紧闪边上去。

陈会宁被他抱住就傻了眼儿。他想了一个月见面该说什么话,可见面他连一个字儿都没有说,尉迟山小就把他给抱住了。浑身僵硬不说,嗓子眼儿里就像被堵上了一样,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那火车上的贼可厉害……把哥的钱都偷走啦!这下吃什么啊!……”尉迟山小越演越高兴,台词儿那是跟着往外冒啊!

团长可喜欢陈会宁这孩子了,这时候马上就跑出来给尉迟山小安心,“会宁哥哥啊,你放心,吃住都跟我们部队上!”

“你是当官的哇?你说话算数嘛?”尉迟山小被人抓着手臂,当然还要回过头来继续演。

“算数、算数。这是我们团长。”张湘这小子说着就往上贴,“团长啊,我们这儿最大的官儿!”

尉迟山小眯缝着眼看这小子,哼哼,有贼心啊!

“团长,你看看,该给会宁放假吧!哥那么远来一趟,不去□、不去北海公园逛逛啊?我熟啊,我带着去!”张湘这兔崽子怎能放过这个机会,说罢就替尉迟山小拿破包,“哥,别伤心了啊,走走走,招待所去,会宁走啊!”

尉迟山小看陈会宁那样子,知道他们家会宁兄弟傻了,拖着他的手跟着张湘往招待所去。团长看看这也是差不离的安排,就嘱咐张湘热情点儿也没什么说的了。

一行三人往招待所去,张湘呱呱呱在前面说话,尉迟山小和陈会宁谁听啊!尉迟山小偏着头看陈会宁,陈会宁死盯着尉迟山小不放,眼看着眼泪水就包不住了。尉迟山小咧嘴一笑,摇头叫他忍住,手上越发的捏的紧。

陈会宁也是死捏着不放的那一个,手上越来越用力,捏的尉迟山小举起手来,看着他皱眉头。听那张湘还在说个不停,退一步,附在陈会宁耳边飞快的说:“捏断了、捏断了!”

陈会宁每一个字儿都听见了,偏生不松手。

这时候张湘偏又回过头来,“大哥啊,你先休息,晚上我和会宁带你吃好吃的!”

尉迟山小觉着这小子多碍事,跑去跟人家说:“哎呀,大兄弟你太客气了,初次见面你就要招待我吃饭,咋个好意思嘛!不过喃看你这么有诚意,就去嘛!那个会宁,你们这儿有啥子好吃的,都带哥去吃一下哈!”

张湘同志一听这话,就肚子里骂陈会宁这哥哥一毛不拔啊!把领来的招待所门钥匙交给陈会宁,再不敢看他哥一眼,道:“呵呵呵,还是要看会宁怎么安排,会宁,你安排好了通知我,愿效犬马之劳啊!别客气!”得,这主沾不起,本来想跟着混点吃喝玩耍,被人家反将一军,还有要请客的危险,自己包里那点儿津贴还是捂紧点儿吧!

目送走张湘同志,尉迟山小拖着陈会宁走在招待所的走廊上,两边看着找房间,“陈会宁,就这小子占了你多少便宜,你跟山小哥哥报一报,哥给你吃回来。”

喀拉,门锁开了。尉迟山小先进去,把包往床上一扔,回头就被陈会宁给抱住了。天大的惊喜莫过于此吧!尉迟山小抬脚把门掩上,特腻味的抱上陈会宁,偏头亲他的额角。完事儿嘴里一样的不着调,“检点点儿行不行?成什么体统啊?门都不关……来来来,给哥亲一口。”

被他一说陈会宁却清醒了,手掌覆上尉迟山小的脸,“你怎么这么黑啊?”

“……”尉迟山小才不回答他,抱着人往床上滚,“那你怎么这么瘦啊?想我想的啊?”

“……”陈会宁摇头,抱着尉迟山小不说话。

“嘻嘻嘻……”尉迟山小摸摸陈会宁的头发,“说说、说说,刚看见山小哥哥是个什么想法?”

“高兴。”陈会宁嗡着声儿了。

“然后呢?”这么一个词儿尉迟山小很不满意。

陈会宁松开手,撑起身子来,笑着说:“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叔啊?”

“哈哈哈……”尉迟山小大笑起来,“知我者,会宁也。本来山小哥哥准备说我是你小叔占个便宜的,想想算啦,这么久没见我们会宁了,这点小便宜占着了又不长肉……会宁,我想你。”到最后是真情切意,一双眼睛跟带电似的盯的陈会宁浑身不自在。

“我也想你。”陈会宁那手摸到山小的脖子上。

“我想你。”尉迟山小跟陈会宁额头相抵。

“我想你。”陈会宁跟尉迟山小鼻尖相触。

吻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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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嘴比手快那是说尉迟山小的。嘴上先说人家陈会宁不检点,手后招就解扣子要扒衣裳。

陈会宁晓得他的,也不说话,乖巧的让他轻薄,实在不想听他那些聒噪的话了,抬抬头就往尉迟山小的唇上亲去,自己觉得这吻挺薄情寡义的,可就把尉迟山小给点燃了。

山小也不扒衣裳了,压着陈会宁的双肩,死命的亲吻,恨不得一个吻抵十天,把这一年半来的时间都给吻回来。结果一着急,把陈会宁的舌头给咬着了,正抱着在怀里腻,说着赔不是的话呢,那门就被擂的咚咚响,惊得俩赶快做起来整理衣裳。

陈会宁衣裳不整,衬衣扣子还有俩是尉迟山小给扣上的呢!

尉迟山小就晓得是张湘,打开门儿就没好气儿。

“大兄弟,你有什么急事儿么?”急事两个字咬的那叫一个重。

这张湘典型的没有眼力见儿,除开尉迟山小满脸不悦不说,陈会宁也是脸红脖子粗的样儿他还真就没看见,进来就扑过去抱陈会宁的腿儿。

“会宁,你得帮帮我啊!”

原是这张湘的姑娘跟他闹分手呢,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说要掰断,这哪儿行?张湘琢磨着就要出去面谈才能挽救啊,就凭他一个月请五回假的过往,这假要请得到才叫有鬼咧!张湘同志直接打上了陈会宁的主意。要是陈会宁说要带他哥出去,又不熟悉北京城,那张湘同志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当这个导游了,那不就出去了。所以才来抱陈会宁的大腿呢!

尉迟山小一听,又想着刚刚被这臭小子打断的好事儿,一下子就下了狠手。

“哎哟,张同志啊,俺听说着北京小吃九十九,大菜三百三,样样都让你尝不够,张同志啊是不是带俺去见识见识啊?”话说陈会宁你这表哥哪儿的人啊,刚才还是四川老表现在怎么就俺上了?

张湘一听就晓得自家荷包里的津贴要不保了,和着眼泪要为人民服务,“哥,您说吃哪儿咱就吃哪儿?只要您把小弟带出去!”

尉迟山小一听,yīn惨惨的笑给张湘看,“东来顺的涮羊肉,烤肉季的烤羊肉,白魁烧羊肉,月盛斋酱羊肉,这四大家咱们挨着吃行不?

张湘咬牙,点头。尉迟山小高唱凯歌牵着陈会宁的手,拎着张湘这说是当导游的,相当豪气的进了皇城。

四家轮着吃是没这肚子的,最后尉迟山小大发慈悲只吃了月盛斋这一家,已经把张湘同志吃得只剩公车钱了。这才打发张湘同志说:“小湘子你不用伺候了,见你们妞儿去吧!”

张湘同志飞也似的跑去挽救真挚恋情去了,剩下尉迟山小拉着陈会宁在城里逛,直逛得夕阳西下,直逛得说尽了经年累月的情话,这才拎着打包的酱羊肉和两瓶二锅头慢悠悠的回了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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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辣!”陈会宁红扑扑着小脸儿把酒瓶儿放下,“山小,这个不好喝,我不喝了!”摇头晃脑也掩盖不住迷离的眼神儿。

“不辣,一点儿都不辣。”尉迟山小这贼厮挑着眉毛跟陈会宁说话,挤眉弄眼的小鬼儿样,陈会宁真是喝醉了才一点儿没看出来。

摇头,陈会宁拉着尉迟山小手里的酒瓶,“你……我……”脑子里想的是尉迟山小为什么灌酒给自己,想要问,却舌头打结说不清楚一句话来。

尉迟山小见陈会宁眼神儿迷离却实打实的透着对自己的情谊,把人也灌的晕乎乎了脑子,再没有什么把持,手指捏了陈会宁的下巴,深深吻了上去。舌尖老实着,只两瓣唇上辗转。

这时陈会宁脑子却清醒了,一掌上来推开尉迟山小,眨巴眼睛红着脸,直盯着尉迟山小说:“你灌我……想的是什么?”

尉迟山小呵呵笑,凑上脸去问:“你说我想得什么?”

陈会宁呵呵笑了,这笑伴着十足的醉,抬头跟尉迟山小额头相抵,说:“你想这样的……”又轻轻笑了一声,没头脑的亲了上去。

往常做事儿陈会宁多老实啊,任那尉迟山小轻薄又兼上下其手。这一回借着酒劲儿生出些别样的风情来。亲上尉迟山小的唇儿,舌尖学着尉迟山小往昔顺着就入了口,却又是什么都不懂的横冲直撞,惹得尉迟山小心里更加痒痒,伸手抱人到自己怀里来。

没想到刚一抱着腰身,陈会宁就一把捉住了尉迟山小的手,直愣愣的看着尉迟山小醉笑。

“不许……哼哼哼……”慢慢的伸了自己的手与尉迟山小的十指扣住,“我抱你……”说了这三个字,把尉迟山小的手往他的腰后一带,便把尉迟山小包了个满怀。

山小哥哥这下子就乐了,琢磨会宁兄弟酒后大变性啊!这么……嗯……有趣的样子,那山小哥哥就从了吧!想到这儿,尉迟山小还真好意思,张嘴就是:“会宁大兄弟,别客气啊山小哥哥俯首甘为孺子牛,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啊?”

“呵呵呵……”陈会宁就笑,还跟着他说什么俯首甘为孺子牛,边说着边把嘴凑到尉迟山小嘴边,“我要亲你……”

“亲,别客气,麻溜儿的……”尉迟山小那是乐得口不择言,说完特别有牺牲奉献精神的把小下巴一抬,等着陈会宁亲上来。

俨然是醉鬼的陈会宁听了那些话儿也乐,这一回重重的亲在尉迟山小的嘴上,双手就上来捧着他的脸,嘴里嚷嚷着:“我还要亲……”

“行,没问题,依你,别说是亲了,啃都行。”尉迟山小赶紧的就把自己的脸凑到人陈会宁的嘴边。

陈会宁这一回却不醉笑了,捧着尉迟山小的脸,小心翼翼的,跟宝贝似地,一口一口细细的亲他。眼角眉梢、唇边鼻尖,一下一下的轻啄,到了,嘴里轻轻哼说道:“我的……”

这俩字儿说的尉迟山小心里开出花儿来,一把搂住了人翻身就滚上了床。那招待所的床铺上,棉絮能有多薄就有多薄,这一下滚上来膈的手肘、肩膀生疼,却是因为抱着那陈醉鬼什么都没觉察到。

“不……”尉迟山小思谋着扒陈会宁的衣裳,陈会宁带着醉一把捏住他的手说出了这个字,尉迟山小真相诓他呢,陈会宁却说:“我自己脱。”

没让尉迟山小乐得呕出一口血来。

“嗯……你、你别动!”陈会宁本来是被尉迟山小压着,说了这话接着他的劲儿翻身上来骑在尉迟山小的身上,和他一上一下对望着,一掌压在尉迟山小的胸膛上,又指指自己,“我……自己、自己脱衣裳……”

说完就颤着手指头解自家的衬衣扣子,刚一解完,就往下拉去,一把扔在了床底下。俯身就上来,亲在尉迟山小脸颊边,“我脱你的……”

尉迟山小光看他锁骨上先前吻上的痕迹,反应过来已经陈会宁朦胧个眼扒了衣裳,一时还生出了窘迫的感想。

“黑得很……”陈醉鬼要是平时哪能说出这些臊人脸红的话,今天喝了酒不但说了还伸出手一一摸来,很认真的说:“不好……糙得很。”

要不是被陈会宁骑着,尉迟山小就该咬他的细皮嫩肉了。

“嫌弃山小哥哥了还,真是被腐蚀了。”尉迟山小一左一右分别逮了陈会宁的手,一拉人就扑了上来,面对面着,又是亲热的亲了几回,山小愈发觉得自己身下热了。一手摸到陈会宁的腰上,柔柔的解了裤头,连哄带骗的把他裤子脱了。

想把陈会宁压到身下好好疼爱,今天他酒劲在骑在尉迟山小的腰身上骑出了瘾,死活不肯,尉迟山小拿他没奈何,只能好言好语哄着,手上也不老实把陈会宁给招惹的硬了起来。

“……你别绕我……”陈会宁压着尉迟山小作孽的手,一手去解他的裤头,解开来,没轻没重的就把尉迟山小的分@身掏了出来。那么热、那么烫,连醉眼朦胧着陈会宁也被吓了一跳,更别说尉迟山小了。

正想着今晚上不会被会宁大兄弟给霸王硬上弓了吧,陈会宁抬起自家的腰,半跪了起来。

“……我知道……我做。”这没头脑的不晓得是哪里想出来的,扶着尉迟山小的分#身,对着自己的后#庭冒冒失失的就坐了下去。

尉迟山小只觉得自己分#身一阵紧致的舒爽,回过神来却已经是入了陈会宁内里去了。

这一阵刺激还没缓过来,那陈会宁一掌捉了他的手,转眼间是泪眼朦胧了,嗯嗯说了两声,便滴下眼泪来,嘴里哭腔着说:“山小……好疼……”

我的天!

尉迟山小深吸一口气,先前还想今日得爽利了,这会子见他那样就晓得陈会宁啊陈会宁,借着酒劲让分@身入了去,这才觉察出疼来,没有不醉时的忍耐,这就撒娇这哭出来了。

“呜呜……疼……好疼……山小……”这一声声儿的叫的尉迟山小都不知道该心疼还是笑话他冒失。只敢捏了他的手,腰上缓缓的给劲儿,求着缓缓动动,让他没这么生疼。

“别哭……我的会宁哎,冒失什么啊啊?”捏了陈会宁的双手在掌中,另一只手扶了他的腰。

陈会宁这一回怕是因为疼迁出清醒了,再不疯魔,老老实实的一任尉迟山小做去,等到泻#去时,酒劲又上头,迷迷糊糊什么也不记得了,昏昏沉的靠在尉迟山小怀里睡了。

尉迟山小没喝醉却是清醒的,听着他家会宁兄弟的呼吸声,却是越来越舍不得睡。明天不多时便又是分开了,何时再能见,也是不能知道的。尉迟山小这就想:他***不知道他们俩这样的算不算被封建包办婚姻给害的?

第四十七回

“我说你用一个甜蜜的吻把我唤醒,比被你这小爪子拍那可好多了?”尉迟山小觉一掌摁在肩膀上,陈会宁的小爪子就被他抓住了,“再给你一次机会……快点儿!”那尉迟山小说完就把嘴嘟起来。

陈会宁看得直闭眼,撇过头撑着自己身子要起来,尉迟山小就不干了。两手圈在陈会宁的腰上,一使劲儿人就到了他的怀里。那嘟起来的章鱼嘴直接亲在陈会宁的胸膛上,伸出舌尖舔舔,说着就瞄上右边的@@。轻轻噬咬让陈会宁僵硬了身子。

“山、山小……”看样子不但僵硬了身子,还打结了舌头。

“嗯……”尉迟山小哪管他,只图自己有乐子。手上那是丝毫不停,顺着腰线往下,在臀尖上揉捏,“想要……”

陈会宁听了他囫囵的话,明了他的意思,突然的就臊了。自己和山小光溜溜的在床上,身上乱七八糟的裹着同一张薄毯子,怎么看都是酒后乱性的样子。尉迟山小昨天说买酒回来就没安好心。

“山……啊!”陈会宁这一声叫,恨恨的看着尉迟山小,那作孽的人抿嘴笑呢!手指头已经进了陈会宁的@@,瞧见陈会宁要扭身子开逃,那是手脚并用把人困在怀里,“不准跑。”

“……那、那你把手指……啊!”

既然陈会宁都说手指了,尉迟山小就更不消停了。手指过分的#插,陈会宁恨不得把他的手拉出来也不说话,尉迟山小就想对嘛对嘛,根本就不应该用说的,应该用做的。

一张造孽的嘴咬在陈会宁的腰上,整个身子就扑上去了,把人压在身子底下,腿一抬就用膝盖分开了陈会宁的两腿。收回自己的手,捏在陈会宁腰上,抬腰挺身,进了里面去。

陈会宁觉得他得#身入了内,算是没了盼头,有一想他们这样的身体相叠,自己在前趴跪着着,十分的丢人,只想拖个枕头抱在怀里,把自己羞红了的脸埋进去藏起来才是。

尉迟山小亲在陈会宁的后背上,嗤嗤的笑,“老夫老妻的你还害哪门子羞啊?昨儿晚上是谁说要自己做来的?”说着尉迟山小身下用力@送,让陈会宁低呼出声儿来。

“……”陈会宁一听这话还得了,脸上更红了,在枕头里埋的更深,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干了什么?

“呵呵……是谁自己坐上来又疼得掉眼泪来着?”尉迟山小从身后抱住陈会宁,“你哭了,山小哥哥可心疼咧!”正说着陈会宁伸出一只手来,拉着他的衣角,山小哥哥哪里舍得,赶紧把自己的手送上去,俩手紧紧握了,合着身下的律动,再舍不得放开。

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开始,陈会宁发出声声撩人的呻吟来,不再害羞,这形状让山小哥哥不能自已,更加卖力。

头一天夜里有人是喝醉的,□自然不能金星。这一早晨醒来,都是清清醒醒的人儿,久未相见的相思就像打翻了的酒杯不可抑制的泼洒出美酒来。

“啊……山小,啊……”这话还没说完,陈会宁倒自己尖叫着泄了出来,整个人趴在床上,尉迟山小慢慢停下挺入,握住陈会宁的脚踝,缓缓退出他的身体来。硬挺着身下的火热,抱着陈会宁,在耳边说那些烧人脸的情话,不一会儿把人抱着翻身过来,表情特别严肃,道:“会宁大兄弟,你又没等哥哥,这是不中用还是不地道啊?”

没等人家陈会宁红着脸说两句话,山小哥哥这边又提枪上阵,去了该去的地方。会宁大兄弟还说什么,只能双手紧抱着山小哥哥,再叫出声来。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精力,做了好几次,都不晓得累死的。到最后山小哥哥终于满足了,搂着已经累瘫下了的陈会宁躺在床上,很惬意得数着窗子外面的绿树叶儿。

“会宁……”喊一声儿没有人搭理他,伸手摸了别人的下巴,又喊:“会宁……”

“嗯……”细细的几不可闻的回答让山小哥哥很不高兴,把人家的下巴挑起来,在耳朵边上喊:“会宁,我喜欢你!”

“啊?!”这一句把陈会宁惊醒了,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跟听不懂这句话儿似地。

“我说我喜欢你。”山小哥哥精神好着呢,挑着眉毛又说了一遍。

陈会宁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乐傻啦?呵呵呵……”尉迟山小就喜欢陈会宁那个样子,楞得很呢!

“……”陈会宁伸手摸上尉迟山小的脸,挺害羞的道:“我也喜欢你。”

“哈哈,陈会宁,说话可得算数。哥哥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山小哥哥禁不住翻身蹲在陈会宁身边儿,“你话都说出来了,可收不回去了。我告诉你,这句话你说了就不许反悔。”

“我不反悔。”陈会宁可老实了,很郑重的说。

“我的宝贝儿,我的心肝咧!”山小哥哥把人抱了个满怀,“咱们以后见面的时间可少,得做好心理准备,你说了这话那可就不能退了。见面再少那都是山小哥哥的人儿,不许三心二意。”

陈会宁以为他要说什么,听了这话很不在意的点点头,这可惹恼了山小哥哥,“不许这么敷衍,咱们这是定情呢!严肃点儿!”

“呵呵呵呵……”陈会宁向来不争气的,笑了,“喔!”

“……陈会宁你这是笑话我是不是?”尉迟山小终于回过味儿了。

“不是……”陈会宁伸手抱紧尉迟山小的腰,“我以为早应该是这样的,你这时才说,那以前我不是犯傻了?”边说边蹭他们家山小哥哥,小模样招人疼。

“嗯……”这话让山小哥哥高兴了,又老老实实躺下任他们家陈会宁抱着,“这件事儿山小哥哥不如你啊……”

“……”陈会宁咬紧了唇儿,不多说一句。他心里乐的,终于听到山小哥哥个服软啦,可这话却一定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山小哥哥那得多挂不住脸啊!

山小哥哥根本没有察觉到陈会宁给他面子的苦心,心里还想浇树要浇根,育人要育心,嘴上就开始碎碎念:“陈会宁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可到了啊!山小哥哥可是为了你都没有正眼瞧我们卫生连的小护士们一眼,那家伙那些姑娘可野着呢,跟哥哥抛媚眼那都是轻的,直接上来就拖手要地址、电话的,在如此严峻的考验面前,山小哥哥我,拿出了大无畏的勇气,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你看看山小哥哥这份……”

“我不会,我心里只放着你好吧?”陈会宁听他说这么多话绕这么多弯儿替他累,仰头笑着看他,忽然就冒出这么句话。

尉迟山小看着陈会宁,咬咬嘴唇儿,还挑刺儿,“心里只放我是应该的,你那个‘好吧’两个字儿是怎么回事儿?不能去了吗?”

“呵呵呵……”陈会宁大笑,“嗯嗯,心里只放着你。”

“我告诉你陈会宁,你山小哥哥是块好肉,盯着的人多着呢!”尉迟山小边说就边想他们那儿卫生连的男医生,一个个愁眉苦脸兼五大三粗,要多晦气就多晦气,他们团从上到下连只母苍蝇都没有,还水灵姑娘咧,整个一‘和尚团’,那全是编出来说给陈会宁听的。不过这事儿可能让陈会宁知晓半个字儿,“等等,哥哥给你分析分析你这形势……”尉迟山小江山指既出,一时半会儿要收回来是不行了,陈会宁只能听他侃。

“……都不说你们这文工团的舞蹈队了,就你们乐团,多少女的,你给哥哥报个数……面对美色我们无产阶级的革命者应该是最能抗的……千万别站错队啊会宁大兄弟,不然你对得起山小哥哥对你的满腔热爱么?……”

侃完了一脸的忧国忧民看着陈会宁,陈会宁就想他是等着自己给他发誓呢!干脆的举起手来,“向□保证,对你忠贞不二,安心吧!”

“好同志。”尉迟山小一手握紧陈会宁举起的那只手,这三字儿说得是发自肺腑。本行目的有二,其一是慰藉相思之苦,其二是给陈会宁同志下紧箍咒,到这时候人家主动又积极的配合完成了,尉迟山小同志心中大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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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湘琢磨这姑娘是玩我吧?昨夜里好言好语哄到十二点,翻墙回来睡了十个小时,醒来接个电话还要掰开……我的姑奶奶别介呀!张同志电话里说不清楚,这玩意儿还得见面啊,可出不去啊?还得找他们家会宁啊!

嘚嘚嘚冲到招待所,门拍的是震天响,“会宁救我,哥们这回是到生死关头了啊!”

那房间里的两人还光溜溜在床上搂着腻呢,这声音一响,跟被捉奸似地,赶紧起床。山小哥哥提溜着裤子心里头对这孩子生出些恨来,走过去打开门儿,脸臭的跟什么似地。

哪晓得张同志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见门有缝儿一钻就进来了,抱着陈会宁的腿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陈会宁还没套上衣裳呢,光个上身被他拖着搞得心里很是惊慌失措,连忙答应了。那张同志变脸跟变天似地,马上就乐呵呵了,看看他们俩笑着说:“天有多热啊,都脱衣裳了,真是不扛热!”

谁搭理他啊!各自穿各自的衣裳都相当的老神在在。

结果张同志如愿以偿,午饭在食堂一吃就说出去。又是三人行,尉迟山小这家伙明明还在打嗝,也要拖着张湘买了好些吃得。在商场副食部里这个奶糖称二斤,那个香烟整几包,又把张同志活刮了一顿才放人,人刚走两步山小哥哥又改主意了,决定带着陈会宁参观参观小张同志家里的。

这一去,山小哥哥一看张湘同志那装孙子求饶又保证的样子就来气,直接跳出阵来指着姑娘的鼻子一阵好骂,说张湘这么好一同志你都看不上,你就等着在革命的道路上孤独终身吧!湘哎,这妞咱不要了。说完赶紧给陈会宁使眼色,拖着张湘就走,陈会宁也是被尉迟山小彻底带坏了,干着这好比挖人祖坟的缺德事儿也挺乐呵的,俩狼狈为奸将张湘同志的初恋彻底断送。

他俩在秋天的月台上依依惜别的时候,张湘同志像滩烂泥似地挂在凳子上。陈会宁送走山小哥哥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张湘叫回魂儿来。

回来连队的路上张湘在陈会宁的身后喃喃念着会宁你哥太狠啦云云,陈会宁一个字儿没听见,倒是想起自己跟山小说下回换我回去看你而潮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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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乐呵呵的抱着二斤奶糖回部队,刚进自己宿舍就觉得不对劲儿,眼睁睁看着林卫东这小子手脚麻利儿得往外溜。回过头来,奶糖一把一把的往同志们手里放,掏半天都没掏出一句实在话。

不好,这事儿坏了。还在琢磨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来个装病博同情的时候,门口黑压压的就来了一帮子人。

小林班长革命的手臂一挥,指着嚼奶糖嚼口歪眼斜的尉迟山小道:“他回来了,抓到团部去。”

哥几个可不客气了,猛虎扑食一般上来,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抬着尉迟山小就往团部去。团部那房子多大啊,尉迟山小还没有把团部看仔细呢,门就被踹开了。

“你哪个妈病重啊?怎么老子都不知道?”

一声雷吼从天而降,尉迟山小不由得一哆嗦,心里凉了半截。

歇菜了,这不是他重新工作了的爹么?

接招之前先恨恨的看了一眼林卫东,眼神的意思是卖我?林卫东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很无奈,等跟他老爹恶斗完了,尉迟山小才发现,林卫东已经被免了班长的职务了。尉迟山小这小子的险恶目的算是全部达到了。

笑嘻嘻转过头去,“爸,你来看我啦?”

尉迟敬亭一见他那烂笑的脸就知道这小子打得什么主意,不买账,还说呢!

“我过来视察工作,顺便就看看你,哪晓得人家说你那死了十几年的妈又病重了?你赶到yīn曹地府尽孝去了?咋回来了呢?留下呗!”

尉迟山小不接招,把他爹身后的连长、团长、政委、姑姑、姑父都看了一圈,心想他爹这是等了多少天了啊?

第四十八回

“说吧!”尉迟敬亭压根就不管这么多人在参观他教孩子。实际上,尉迟敬亭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教孩子来的。尉迟山小这小子就是有本事惹的他老子一个八路出身的老干部立时翻脸不认人,一点儿也不珍惜尉迟家的老脸。

哧……点燃一支烟,尉迟敬亭老同志二郎腿一跷上就等着尉迟山小对他老人家竹筒倒豆子。

尉迟山小太阳穴跳跳,这玩意儿,老子他老人家耐心不够啊?望向好人姑父,姑夫同志扯扯嘴角指得姑姑周清歌。尉迟山小的明眸善睐直接射向他姑,他的亲姑姑哟!周清歌就没把他那打动人心的眼神看进眼里,压根不搭理他,伸手过去毫不客气扯了他老子爹嘴里的烟头,冷冰冰说一句:“连队里禁止吸烟。”

尉迟敬亭吃瘪,人说的有理有据,这股子气只好全部撒向尉迟山小:“兔崽子……”尉迟叔叔的手指向尉迟山小了。

尉迟山小毫不犹豫的缴械投降,“您别着急,听我慢慢跟您解释,爸啊要心平气和啊!”

“说,说啊!”尉迟敬亭不想听着孩子绕了,特不耐烦的挥挥手。

尉迟山小面对他家老子爹,头脑相当清醒。目前的情况感觉着还好,唯一的变数是他家心机深沉的清歌姑姑。他一开始交代,清歌姑姑要么当场拆穿他,要么事后小报告……这两样她老人家要怎么做,尉迟山小心里没准儿。脑子里又一个回环过了,年轻人嘛就要有捅破天的胆色不是?无产阶级的铁拳可以砸碎一切牛鬼蛇神,他尉迟山小怕什么哟!

“爸,我……那个……回北京吧!见人的。”尉迟山小盯着他清歌姑姑开了口。

“是不是见你那些狐朋狗友干什么破事儿去了?”尉迟敬亭想想当年这兔崽子和院儿的孩子在一块儿时,拿开水浇花、砸人家玻璃、偷人家瓜果,什么破事儿没干啊?也就年纪小了那么点儿没赶上红八月什么的跑去身先士卒了。说这话的时候尉迟敬亭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着兔崽子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正事儿。”听这话头子,尉迟山小来劲儿了,清歌姑姑显然没有事前做工作,“我看……我看我心上人去了。”

尉迟山小眼不带眨的说这话,不见害羞,也不见失措。倒是团部里的人一个个都惊诧了。那些不明就里的,惊诧的是这小子如混世魔王一般却还是一天生情种?听他这么一说就明白了的二人,都是吓了一跳。武昭元一下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尉迟,心中急得是这孩子别缺心眼儿给全招了啊?周清歌面无表情,盯着尉迟山小,姑侄二人对视一秒,周清歌不着痕迹的摇头。真是服了这个尉迟山小了,周清歌也怕他直接就说了,就他那捅破天正好玩的性格,实在的摸不清楚他的脉,只能提前给他打招呼。

尉迟山小当然看见了,也明白了。自己这兵行险着,先就吓住了他的姑姑、姑父。这下好了,直接开吹。

“呵呵呵,哎哟,你小子本事见长啊?”尉迟敬亭斜着眼睛看他家儿子,“接着说,你那啊,你那什么心上人干什么的啊?”

“拉琴儿的。”尉迟山小可没撒谎。

“家里是怎么的情况?”

“一家都是搞音乐的。”

“在哪个单位呢?”

“总政交响乐团呐!”

“人怎么样啊?”

“好得很,姑姑、姑父都见过,让他们跟你说!”尉迟山小可开心了,顺便就拖了两个垫背的下来。

尉迟敬亭左右看看周清歌和武昭元,那眼神里的意思明白的很,“我这儿媳妇你俩都见了咋一个字儿也不提呢?一点不念旧情啊!”

尉迟山小反正都说了,看他爸挺高兴的就开始上去继续吹,“人长的还行,主要是能干啊。琴拉得好是小事儿,最最主要的是你儿子我看得上眼哩!”说的时候那表情陶醉的紧,就像人就在他面前似地。

尉迟敬亭听这话觉得有意思了,这么一个搞文艺的姑娘还真不错,继续乐此不彼的问。“这姑娘是什么态度啊?”

尉迟山小就想有机会了,连忙半羞半臊的瞪他爸,“有你这样问的么?这么多人咧,咱们家庭内部问题内部消化处理行不行啊爸?”

“哈哈哈,还害羞这孩子,行行行散了,咱们内部问题内部处理。”尉迟敬亭一下子来了精神,真把这地儿当他的地盘了。

周围一圈人都把武昭元看着,武姑父一时觉得责任重大,清清嗓子,尉迟敬亭回头看他一眼顿时明白了。

“别散,这个尉迟山小同志无故请假的事情也是要处理的。那个老武,你别管咱们的关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绝不姑息这小子。”

武昭元笑笑转身去跟连长沟通沟通,宣布尉迟山小同志可能要关上三天禁闭,他老子听说要有媳妇了正在兴头上,马上就说这么严重的问题三天怎么够啊五天五天,一天不许少啊!马上就关、现在就关。

于是,尉迟山小风尘仆仆回来没捞着一顿热饭菜、没洗一个热水澡,直接进了禁闭室,这一关还是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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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禁闭的第二天,尉迟敬亭就来做思想工作了。父子俩久未相见,见个面还在禁闭室里也挺新鲜。

尉迟山小还贫他爸说:“你们这股走后门的歪风邪气不刹住怎么行哟?关禁闭期间不准见家属啊!”

“特殊情况除外,你不懂啊?”尉迟敬亭要不是看他挺憔悴的早一脚抬上屁股墩子去了,“我今儿要走了,还得去沿海那边儿。咱爹俩这么久没见不说说话也过意不去啊!”

“你想教育我呗。说吧!”尉迟山小还用小指头挖挖耳朵,示意他老爹自己是洗耳恭听。

“我教育你干嘛?儿子大了就不管了。我听你武姑父说了,你小子混的还不错,各项业务都还凑活,我也就没啥教育你的了呀。就一件儿,儿子啊,你那爱情战斗的具体战况你不给我说说,我心里不踏实啊?”

尉迟山小差点儿就绷不住,他爹还想着这事儿呢?

“我说爸,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是一蹴而就的,更何况是爱情战斗,你以为现在的姑娘我妈似地被你哄着哄着就上手了?这……”

“等等,你的意思是人看不上你是不是?”尉迟敬亭马上总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还加了评论。

“我……什么时候被人看不上……”尉迟山小话到嘴边又想,这看不上是好事儿啊,能拖多长的时间啊,“……算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了,人姑娘是挺看不上的,不然我犯得着上赶着回北京么?”

“老子就知道,要不是有信儿你会这么积极。”尉迟敬亭听了更加郁闷,就像儿子不争气打了个败仗似地,“爹给你出个主意。”

尉迟山小心里打鼓,这玩意儿凶险了。

“你呢,也就是吃没文化的亏,一兵蛋子人姑娘肯定看不上你。我跟你清歌姑姑商量好了,还得把你送到大学里去,学医……”

尉迟山小一听这是清歌姑姑的主意吧?这学医未免也太不为尉迟山小考虑了,他哪时侯表现出过想学医?这清歌姑姑可真够毒的,一招不成生二招,一定要把他们俩隔断了才高兴是吧?这时候却是没办法不答应,还得应付他爹这尊神呢!

“……兔崽子说话!”尉迟敬亭一个人说了半天,这兔崽子却是没言语了。

“你觉得我是那妙手仁心的料么?”尉迟山小也不反驳,知他者莫若他爹了。

“……”尉迟敬亭也是这么着跟周清歌说的,他自家的儿子自家清楚,不是那种材料,可周清歌说他太野这地儿拴不住他,要么学医,要么去二炮,但是尉迟山小进二炮的话,学问是个大问题,够不上。最关键的学习期全部都闹革命去了,他肚子里能有多少用得上的。要去之前还得补习,够得上格才行。

周清歌这话尉迟敬亭可真听得明白了。

“那不就得了,爸我就这儿好好当兵,做一颗螺丝钉,献身世界革命!”学医这差事够了,能推多远推多远。

“你还有一个选择。”尉迟敬亭就想这周清歌真是太厉害了,尉迟山小怎么想的她都了如指掌,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等等。”尉迟山小举手打断他爹,“您这是助纣为虐啊爸!”

尉迟敬亭摇摇头笑嘻嘻的盯着儿子,“我愿意啊,这是为我儿子好。”尉迟山小总算知道自己这么犯浑的时候别人是个什么心情了。

“你只有这两个选择。要么学医,要么补课。”尉迟敬亭正了脸色。

“补什么课啊,紧要着解放全世界得闹革命啊,您怎么搞不清重点啊?”尉迟山小大呼小叫,尉迟敬亭一把捏住他儿子的手腕,沉声道:“山小,你觉得还要乱多久,动动脑子。”

单这一句把尉迟山小给镇住了,看着他爸道:“只能二选一?”

“只能二选一。”尉迟敬亭也不多说。

“补课。”尉迟山小退一步,“我选了,不过,我还要跟清歌姑姑谈,我就知道你把我卖给他们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这种像撒娇的问题尉迟敬亭不想回答,大手摸摸尉迟山小的头,低声说:“该懂事儿了……”

尉迟山小不做声,看着他爸,都忘了要给他爸一记你老放心吧的眼神。父子二人也就这么草草见了两面,算是重逢。

五天禁闭一完,周清歌直接让他回家里谈。摆好了鸿门宴。尉迟山小也不客气,直接就说周清歌妄图控制他革命小将的人生,这不公平。周清歌就抬手给他夹菜,嘴里说:“可以写信。”

尉迟山小一口嚼了那菜,被算死了的挫败感让他恨不得把碗也给嚼了。想胡搅蛮缠让他们解除封锁的想法刚一冒头,就被直接给允许了……完全高兴不起来。

尉迟山小一直想着孙悟空出不了五指山啊五指山接着就迎来了补课老师。和颜悦色那是没可能了,一个个的都活像尉迟山小欠他们钱似地。最苦的还是白天要训练晚上要补课,那些没有血肉的老师还他娘的布置作业,要不要人活了。尉迟山小琢磨要不是□把他们送到农村锻炼了一番自己还真扛不住了,感谢主席啊!

头脑好,且有遇强则强的缺心儿毛病,尉迟山小算是栽了。谁不给他好脸色,他就要让那人下不来台,就这样的心情伴着尉迟山小是越补课越来劲儿,还不忘在给陈会宁的信里得瑟自家的学习成果,还鼓励陈会宁同志要抓紧时间搞文化学习,不要耽搁。

第四十九回

通信是畅通无阻,一晃眼儿一年漏将尽,尉迟山小在信中埋怨陈会宁:喂,那谁不是说要来看哥哥么怎么连个影儿都没有了?

见字如面啊,陈会宁看着那些字儿几乎能看见尉迟山小那张痞痞的脸了。他却不能在纸上写‘我来过成都没见着你,却和清歌姑姑达成了协议’这样的话来,只能说自己很忙,走不开。

尉迟山小像海绵那样吸收知识的时候,陈会宁来了。刚一露面儿,不到十分钟周清歌就来了带人就走,基本上陈会宁就在连队门口站了那么一小会。坐下,周清歌就开门见山,对陈会宁是一点儿没瞒着。尉迟山小现在在干嘛将来要干嘛,所有都不是问题,问题只有你,现在你来,他就心猿意马,还问陈会宁你说怎么办吧?

陈会宁比尉迟山小好收拾十万倍,周清歌甚至没怎么说话,陈会宁就站起身来主动告辞了。周清歌就说会宁姑姑也不是坏人,要不这么着,在尉迟山小有结果之前,咱们不见面。

一心一意为尉迟山小好的陈会宁怎么可能不答应。

尉迟山小在信里说陈会宁你个没良心的,你连山小哥哥都不要了。去比利时比赛得了奖也不跟哥哥说,哥哥还是从军中内参里知道的,你把哥哥当什么人儿了?陈会宁抱着信把我想见你说了一万遍也没能在信上把心里的苦给写出半个字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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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年,澄清寰宇。

这一年尉迟山小开始在二炮钻山洞,虽然只相当于个小学徒,可这个小学徒还干的不错。调走之前跟林卫东他们喝酒,这时候都不是林班长而是林副连长了,好几年没征兵,他们这一批都升的快,山小哥哥也是个班长了啊!这时候哥几个都是好兄弟了,一喝醉哪里还有准头。林卫东说你小子得走,凭你那张花花嘴,你不走哥几个没有官升,又喝一口说的真心话,山小你跟咱们不一样,咱们肚子里没有墨水儿是来卖命的,你不一样,走吧,别忘了哥们们都在这儿呢!有啥事儿咱们都能一起扛。尉迟山小那天喝得烂醉,据说他喝醉了把哥几个抱着一句话不说,吓得大家伙都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七七年,小平同志复出,百废待兴。尉迟山小被送进了二炮所属学院深造,陈会宁亦是进入中央音乐学院,继父亲之后又有了老师。

不得不说咱们沈少游同志,五百七十万考生参加高考,他老人家直接考中不说,还干脆甩手咱不去。气的晓沁姑娘要跟他闹离婚,这才把沈少游给制住了。沈少游同志说老子不上学是担心因为上学离婚,结果还没上就要离婚,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来年三月崔晓沁押着沈少游进京报道入学,陈会宁自然是做的东。说着说着说到尉迟山小那厮,沈少游毫不遮掩的就往那事儿上提。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意思是都年轻着的时候做的事儿统统可以不算重来,这么些年聚少离多你觉得你们之间还有多少那个……爱……能够维系的,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该结婚结婚,该生娃生娃的,别这样了好不?

陈会宁一言不发,只吃饭,权当沈少游放屁呢,跟没听见似地。

隔半年,沈少游放假回青龙,途径尉迟山小的城市,兄弟俩好久未见说什么也要喝上一杯。沈少游这不死心的,又要说那番话,一句句的,跟说给陈会宁的不带重样。尉迟山小听了就要骂人,说沈少游你这贼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你这么丧心病狂的向山小哥哥发动疯狂进攻,有的是什么险恶用心、为的是什么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目的?

沈少游碰一鼻子灰觉着没意思,喝一口酒就骂尉迟山小,说起来小爷跟你还要亲近些,你***就不能给小爷留些情面?人陈会宁听了都只是不说话呢,你横什么横?

尉迟山小一听到陈会宁那三个字,心里就没火苗乱窜了。坐下来就掰指头,多少时候没见了,想着这个名字自己都心痛。一入军门深四海,身不由己还真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

沈少游两边都没讨着口软,思来想去都觉着他这俩兄弟的前途多艰险,是生生的把自己放到石中磨来油中煎,心中郁郁许久,被崔晓沁看出来。两口子半夜不睡觉躺床山就想陈会宁和尉迟山小的事儿,挨到三点钟,崔晓沁火了,一巴掌打在沈少游的大腿上,道:“咱俩操心有个屁用。我看哪,他们真心喜欢没什么不好。守得住,就有云开见日的时候。二十年、三十年,只要他们觉得值,那就值。沈少游,你要是再干什么棒打鸳鸯的事儿,老娘就跟你离,反正你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哼!”

半夜里被老婆一骂,沈少游却是拨云见日了。守得住,就有云开见日的时候。把老婆说的这句话细细咀嚼,沈少游心下顿时轻松了,从此往后再不说让他们散了的话,只撺掇着村支书分田到户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当年,小小的青龙上了全国农业的大会,被当做反面典型进行了十分严厉的批评,沈少游同志由此脱不了干系,大学亦因此事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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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着上着学就被通知不用来了,沈少游同志着实郁闷,又不敢直接跟崔晓沁电报说一声你男人被开除了,还就在北京家中呆着,去留不是。沈少游家的历史问题没能像尉迟山小家那样说得清,太复杂的关系,二老如今都在家中,工资照拿,工作是不会再有的,虽然二老都表示还愿意出来工作,组织上也说会考虑,可谁都知道那就是歇菜的意思。

沈少游在家闲哪,一股傲气咽不下去,分田到户怎么了,一年翻身,增产增收,整死也想不明白,少不了把在京的陈会宁拉出来醉生梦死。

醉酒醒了,还又找着了正事。

尉迟敬亭在粉碎□的过程中,是发力的军中老臣,最后的余温还要继续发挥。这一年亦是忙得脚不沾地,夜里回那空荡荡的家挺想尉迟山小这兔崽子的。这冷不丁的看到老沈家的儿子了,越发的想。当然了,老沈家的儿子是故意出现又故意提及的,意思就是老爷子你看你看,我这儿回来了呢,还有当年读书的同学、咱们插队的朋友,都跟北京读大学呢,把人弄回来,我们聚聚您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这巧言令色的一说,尉迟敬亭就动了心。

那时尉迟山小学生的假是放了,可谁让他优秀被抓壮丁到某部参与演习,塞外的天气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这时候一个电话让他立刻享受探亲假,他就差抱着他们那参谋长的大腿感恩戴德了,二话没说直奔北京去了。

推开家门只要在京的狐朋狗友都出现了,尉迟山小张开嘴就骂:“丫挺的,吃我们家呢!你们这些家伙当打土豪、分田地呢!不准动我们家的东西,都跟我吃馆子去!”

沈少游指指他们家那客厅桌上热气腾腾的火锅,对着他吼:“尉迟叔叔你看看你儿子啊,太不知道节约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得教育啊!”

尉迟敬亭就扬扬手里的筷子,叫他们还说什么屁话,快陪叔叔喝两盅吧!

尉迟山小把行李往门后一扔,大衣、围脖、手套全都扔了,朝着火锅飞奔而去。就这时候厨房里出来个身影,端着盆洗好的水灵大白菜,穿着驼色毛衣,盈盈的看着自己,尉迟山小的眼里再看不见别人了。直直的就走将过去,端他手里的白菜盆儿,看着他的眼睛,一咬牙才没让眼圈红了去。

身后那些人没等他,和他爹开始胡吃海塞起来。尉迟山小一手拿盆,一手拖人闪身进了厨房,把盆子扔水池里就把人抱的死紧。

“陈会宁,你是不是陈会宁?”尉迟山小这是憋太久了,说些话来自己都想扇自己大耳光。

“我是……”陈会宁更没出息,说了两个字儿就泣不成声,忍不住的眼泪水儿全都浸进尉迟山小的军装里了。

没人说话,就那么抱着。

尉迟家厨房的那个角落,那个时候似乎变成了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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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白菜呢?”沈少游吼,心里则是骂,这俩没出息的,闪进厨房就不见出来,懂不懂什么叫大隐隐于市啊!都傻了吧唧的。又吼了两声,那厨房里才一前一后走出两人来。

陈会宁在前把白菜放到桌子上,尉迟山小在后,手上拿了两双筷子,赶着递给陈会宁,夹了一块肉圆子咬在嘴里,吃的极其丢人,惹来大家伙的笑骂,说山小你丫在部队没吃过饱饭的还是诚心给咱部队抹黑脸啊?

尉迟山小就反唇相讥:你晓得个屁,这是哥们练出来的独门绝技。跟我们那儿吃饭,一盆菜往桌上一放,没有这快准狠的手艺,没有不怕烫的韧性,你就只有喝西北风啦!边说边把陈会宁拖到自己身边坐下,抢了一丸子放到他的碗里,指着人跟他爸介绍说:“爸,这是陈会宁,在青龙救过我的命。”

尉迟敬亭举起一杯酒对陈会宁说:“小伙子,我们尉迟家欠你一份情,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就是,没二话。”说完一仰脖子把酒吞下去,老爷子今儿兴致高。

陈会宁哪敢怠慢,左看右看没有酒,还就端了尉迟山小的那杯,什么话都没说上赶着就仰脖子喝了下去。喝起来才晓得他们是诚心整尉迟山小的,杯子比别人的大三倍,都喝到嘴边了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喝下去。

在座的某狐朋狗友就开始鼓掌,“小陈好气魄啊!这可是我从东北回来时带的烧刀子酒,六十度啊,一口就下去了,有气魄,来来来,喝喝喝。”

尉迟山小一听这还了得,这一杯下去少说二两多啊,忙看陈会宁,那陈会宁也在看他,俩眨眨眼都笑了。

桌上都是五湖四海插队下乡或是当兵的年轻人,这么些年在外面涨了多少阅历就多了多少话,边吃边说着,这顿饭吃的很久。不过得除了陈会宁,那二两多六十度的烧刀子酒喝下去,没到半个钟头人就倒下了。沈少游说这搞艺术得一般都容易被酒搞下去,叫尉迟山小快点发扬解放军救死扶伤的优良传统把人扛走,完事儿回来跟哥们们接着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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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床铺被褥蓬松,看来为了他回来,他爸没少做事情,老爷子是真想他这个儿子了。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尽自己房间去,把人放在床上,给他脱鞋、脱衣。

烧刀子是真厉害的酒,就这些陈会宁一点儿反应没有。尉迟山小把人安顿好了,瞅着他那红扑扑的脸和殷红的嘴心里就痒痒,就忍不住。埋头吻了上去,专心专意的亲他。陈会宁却是真的喝高了,没有一点儿的反应。

亲够了,拉上门儿,尉迟山小上书房转一圈儿才下楼,在他们家木楼梯上就对着那些家伙喊:“山小哥哥今儿高兴,来来来,整,这是我爸给我结婚准备的茅台,放了十好几年了,今儿便宜你们了!”手里酒瓶晃晃,大有要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架势。

爷俩都是一样的,老爷子一见也高兴,“喝,不就是茅台么?喝完了让人再拿!”

第五十回

这么着一顿酒就吃到了半夜,后半夜家里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尉迟山小眼前也有重影儿了,可心里还念着一件事儿,楼上躺着他的陈会宁啊!挣扎着爬上楼去,再挣扎着爬上床去,搂着暖暖的陈会宁,心满意足的睡去。

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高亢叫开,尉迟山小条件反射的睁开眼睛,当年青龙养得好习惯。可睁开眼睛一看呢,外面天都没亮,马上就一肚子的气,嘴里嘟嘟囔囔骂什么听不太清。

“还有起床气?”

顺着声儿偏头,尉迟山小能模模糊糊看清陈会宁的脸,伸手摸上,道:“梦魇啊!”

“呵呵呵……”惹来陈会宁的轻笑声。

“会宁……”尉迟山小把陈会宁的头摁到自家怀里,“我总想着有好多话要给你说,可你就活生生在我面前,我却说不出啦!你说说,是不是你这闷油瓶儿把我给传染啦?”

“你想说你想我、你想我想的心尖儿疼。你想说山小哥哥本来记恨你不来看我,可见到你不晓得记恨就到哪里去了。你想说你他娘的到底是不是心里还有山小哥哥?是不是?”陈会宁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愉快。

“成精了。哎,你们那儿是不是妖精修行的地方啊?”尉迟山小听他说完忍不住说道,这些话也太不像陈会宁的调调,到底谁把他给教坏了啊?

“呵呵呵……是不是?”

“是是是。全都被你说中呐,你真是山小哥哥肚子里的蛔虫。”尉迟山小在他额上亲一下,乐呵呵的把人抱得更紧。

这时候一双手也向尉迟山小的腰上抱去,陈会宁说话的时候,一点儿点儿暖触在尉迟山小的胸膛上,“真好,你想的我都知道。我害怕那么久之后我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那不是很可怕。”

“我就说你心眼儿比针尖小,一点都没变。”尉迟山小虽然嘴上笑话他,心里却也因为他说的话而感到轻松,“不管世界怎么变,尉迟山小还是尉迟山小,喜欢你的尉迟山小。”

陈会宁的手摸上尉迟山小的胸膛在心脏的地方摩挲不去,“这里只有我对不对?”

尉迟山小一把捏住他的手,呵呵笑道:“山小哥哥只有一颗心,放着你已经够挤够累了,还能装下别人,有这心也没时间啊!”

“那我放心了。”陈会宁到学会装模作样了。

尉迟山小想陈会宁这样都是自家的功劳吧?心下里越发得意去了,反正醒了又睡不着,捅捅陈会宁,“你行啊,得了那么几个大奖,俨然军中文艺战线上的五四杰出青年了,居然一声都不跟山小哥哥说,我看内参上有你都想哎哟这人可真像我们家会宁咧!你安得什么心啊,嗯?”

“我是谦虚。”

这话谁信!山小哥哥就动手挠他痒痒,“谦虚,你跟你男人谦虚,作死呢?说不说,把你那小心眼儿给我说出来……”

“嗯……呵呵呵……我说,呵呵,我说……”陈会宁被挠的没办法,赶紧投降,“你不是说我配不上你么?我得出息。”

“哈哈哈哈……”尉迟山小就晓得他,听他说了也不松手,继续挠他,“我说你这心眼儿比得上林黛玉啊。”

俩人在床上没脸没皮的撕扯,全然不顾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仿佛回到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还当身下是青龙保管室里那一张破硬板床。直等到都气喘吁吁了才面面相觑着傻笑,鼻尖挨的可近,就是谁也不愿碰触着谁?

尉迟山小极慢的伸出手向陈会宁去,却又是极快的搂住他的脖颈往自己处拉来。一朝狠狠的吻了上去便谁也不愿分开,极尽所能的亲吻对方,传达出所有的喜欢,也不顾手重是否舒服。到最后尉迟山小突然鼻翼间一热,睁开眼望向陈会宁,这没出息的哭了。

退出深吻来,用拇指失去陈会宁的泪水,这一回尉迟山小再不做那没心没肺的人。沾着陈会宁泪的指尖冰凉了,想着这几年不得一见,草莽又没心肠的似尉迟山小竟也红了眼眶。眼里那颗泪水顺着眼角滑下去还伴着陈会宁又哭又笑的声音……

“……你哭什么呵……”陈会宁扯起了嘴角分明是笑,脸颊上却又是不断线的泪落下来。

“哭不能见,哭我想你,哭我见着你……”尉迟山小总想把陈会宁的眼泪断了,一个手指忙不迭的抹开去,陈会宁那儿却是断不了线,“哭你想我……我总想着你想我一定是整宿整宿睡不着,哭着,再轻也得把枕头弄湿不是?所以才这么瘦不是?”

“……就只有一滴么?”陈会宁听他说哭的“你想我”再也停不下眼泪来。

“你山小哥哥的眼泪连玉皇大帝、阎王老子也要不到的,给你一滴还不够么?”尉迟山小温温的嘴贴上陈会宁眼,伸出舌头舔舐眼泪,“虽说我们无产阶级不论鬼神,但我还是想陈会宁上辈子你一定欠我,不然这辈子为我哭这么多?”

“你今儿也还我了……”陈会宁推开他的头,那湿湿的舌尖弄的人眼睛怪不舒服。

“不够,我还你的,这辈子都用来还你,谁让我欠你了。”尉迟山小双手捧了陈会宁的脸,在眼前细细的看,这时候外边天空泛白,光线有了,这么近,那眉眼自然是清清楚楚。

“不哭了……”尉迟山小喃喃地说。

陈会宁点点头往他怀里蹭,“天亮了,你们昨夜里散了么?”

尉迟山小摇头。

“那就是客厅里躺了一大片?”

尉迟山小点头。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尉迟山小抱紧怀里的爱操心,“管他们去死。”

“……”陈会宁不说话,过不了多一会儿就开始不安分,尉迟山小晓得他的想法,先是不愿松手,后也箍不住他,让他爬起来了。再一想自己躺这也说不过去,干脆跟着他爬起来,抱了家里的毯子、被子,下楼去‘救济’醉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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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所有家伙盖上东西,尉迟山小往厨房里去。陈会宁这时候正拿着勺子尝锅里的粥是不是到了火候。裹着毯子靠在门口的尉迟山小一看这样子,心便暖了去,“可以吃了吗?”

“还差点儿。”陈会宁听见他的声音忙回过头来,笑眯眯的,身子笼在朝霞里,一圈金光。

尉迟山小就想这模样的陈会宁他要记一辈子的。

“会宁……”不觉就开了口,其实尉迟山小根本没想好要说什么。

“嗯?”陈会宁又偏头看他。

“会宁、会宁、会宁、会宁、会宁……”尉迟山小只是笑,嘴巴里一次又一次的蹦出这个名儿来。

陈会宁笑,心里想的是尉迟山小是要把这几年的份儿全部叫回来么?并不说话哼哼着低低的歌词儿,尉迟山小听不清,便向他走过去,这才听见陈会宁唱,就在他身后细细的听。

“……忆往事,想未来,进退两茫茫,心上人啊快给我力量,破迷雾化冰霜,雨过花红,云开月朗,有情人情更长……”

“你什么都知道……”尉迟山小心里是这样的话。陈会宁唱这歌分明是借这个词儿打趣儿自己却又是给自己吃定心丸的样子。两手突然张开从后面抱着陈会宁,耳鬓厮磨,“……心上人啊快给我力量,破迷雾化冰霜……”山小哥哥好本领,过耳不忘,在陈会宁的耳边唱给他听,虽有调子不稳,总还是那首歌。

一手揽腰抱着,一手握了陈会宁的手,两手一起握着勺子在粥里浪荡。身子轻轻摇着,尉迟山小把那句“心上人啊快给我力量”唱了又唱,直唱的陈会宁忍不了他的走调,也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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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其他狐朋狗友,沈少游和陈会宁才显得特别,二位在尉迟家住下来。沈少游嘴巧心也巧,说是好久没有和终身的革命战友做思想汇报了怎么着要好好玩个几天,实则是衬着走不掉的陈会宁显得不扎眼。

就尉迟敬亭三番五次打听那拉琴的姑娘来看,老爷子挺着急。凭着尉迟山小的性格,这层窗户纸总是想要跟他爸捅破的。

就那天秋日高爽,老少四个在院子里香樟树下摆了小桌喝酒赏秋。老爷子又说少游啊媳妇娶了好几年了,看小陈这样子八成也是有女朋友的,山小啊你那拉琴的姑娘如何了啊?

尉迟山小端着小杯子轻啄上一口,嘴里先冒出个“嗯爸我跟你说实话吧那……”这句话还没有尾巴,尉迟山小就上下受敌。

陈会宁踩了他的脚,沈少游一把花生米往他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跟尉迟敬亭说:“尉迟叔叔,这事儿是挺丢脸的,就别让山小说了,我说吧,人家姑娘等不了啦,早跟学校的文艺青年好上啦,喜酒都请过了。会宁就去吃了的,是不是啊会宁?”沈少游那眼睛眨得叫一个明显,尉迟山小要不是脚痛又加上嘴里忙着嚼花生米,早给他暴露了。

“是,尉迟叔叔,人孩子都会叫爸爸了……没有山小什么事儿了。”陈会宁挺会编,表情也是到位。

尉迟敬亭端着杯子,顿了顿,一口喝尽了。盯着猛嚼花生米的尉迟山小缓缓开口:“搞艺术的姑娘就是不实在,照我说,回老家,屯子里找个老实厚道、真心待男人好的姑娘最好,山小你也别伤心,明天我就给你叔发电报,让你婶子们在屯子里给你物色、物色啊?”

尉迟山小喷了花生米渣滓,沈少游喷了酒,还就陈会宁好点儿,一乐抬腿把膝盖磕在桌沿上疼得龇牙咧嘴。

一见他们这反映,尉迟叔叔老不高兴了,瞪着大眼睛骂尉迟山小就等着打光棍吧!

尉迟山小不得不跟他爸讨论一下他是失恋了又不是没有人要,这种事关面子的问题总要有点儿正经味道吧!

三个小的一唱一和,帮着把尉迟山小那‘深受感情挫折青年’的形象丰满起来。搞得尉迟叔叔回屋里去一个一个给老战友家打电话,张口第一句就是那谁谁谁啊你们家还有没有没嫁的闺女、侄女的,弄得一拨老革命都为尉迟家儿子的婚姻问题操起心来。

那边老爷子搞电话战术,这边三个小的在院子里仰头看那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那青天下驯鸽的飞声。

沈少游说一句嚼一颗花生米,“山小你可别天真了,千万别捅破。”

“我也这么觉得。”陈会宁到底事情关乎自己,说这退缩的办法很是不上着力道。

尉迟山小又给他们依次斟上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端起杯子道:“行行行,听你们的。”很不情愿似地说了这话,一口喝了酒当做保证。完事儿一开口扯上了沈少游将来的打算,沈少爷这儿正不平着,自是十分的说得,说话间,高爽的一个下午就过了。

既然定下了“拖瞒”战术,后几天也不再有这么惊险的时候了,都过得省心。尉迟山小的探亲假眼看着就没了,又到了送他离开的时候。这一回在站台上依依不舍、洒了老泪的却是尉迟敬亭。老爷子半生戎马倥惚,独一人在血水里泡着都没洒下泪来,到如今老了,形容不在,步履蹒跚,送儿子回部队却淌泪了。

尉迟山小也觉着他爸真是老了,除了感慨时间飞快如宝驹过隙,其他的也没多想,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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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回

一年后的初冬,树叶都还没有落尽的时候,尉迟山小被告知他的父亲尉迟敬亭去世了。去世的时候还在书房里起草文件,很突然。千里奔丧,一进门看到老爷子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里,尉迟山小如五雷轰顶,人顿时就空了。若不是陈会宁一把捉住他的胳膊人就软了下去。接下来八宝山的遗体告别,老爷子棺盖上覆着国旗,草革裹尸老爷子这辈子没用上,和平年代身覆国旗亦是军人的荣誉。这前前后后这么多事儿,尉迟山小没有一件做了,全是陈会宁跑上跑下,不知底细的倒以为这才是尉迟山小。

火化,下葬,这些事儿做完又是十好几天。尉迟山小似乎还没回到状态。他有时候就那么呆呆的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望着他爸的书桌,好像尉迟叔叔还在那里。陈会宁先是不阻他,等到沈少游一并挺着大肚子的崔晓沁来了,夫妻俩点化陈会宁说快把人儿给叫回来,不然陈会宁还不知道怎么办?

那天夜里沈家夫妇厨房里做饭,让陈会宁叫尉迟山小。陈会宁看他在书房里埋头坐着,走过去,双手抱住他的肩膀。

“我小时候总觉得我爸是打不死的。他总跟我讲四三年他们部队跟小鬼子硬拼,一个团就剩他们三个人。我就想我爸是死不了的……我妈死得早,他把我拉扯大,虽然不是打就是骂,其实我很崇拜他。这辈子要做出个样子给他看看!我老早就这么想,我什么都还没有做,他就没了……”尉迟山小使劲的吸鼻子,一句一句讲给陈会宁听,“会宁……这世上与我最亲的……只有你了……”

“我在这儿,山小,我在这儿,我永远在这儿,我不离开你。”这些话把陈会宁惹哭了,抱着尉迟山小哭,嘴里胡乱的说着,自己也不晓得有没有逻辑了。

两个抱做一堆,良久都没有下楼去。崔晓沁拖个笨重身子再来叫,在门口远远见他们那么抱着就不再往前踏一步路了,又折回去,只叫沈少游把饭菜都盖着别让凉了。

放着尉迟山小没魂儿的样子谁也不敢离开,家里住的是知情的沈少游、崔晓沁,陈会宁和尉迟山小也不大避嫌,老在一处呆着。谁也不说一句话,就那么靠着,手牵着,十指相扣,看落雪了,看日出了,看枯叶被风刮走了,那么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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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晓沁自己做不动家务,沈少游做的她又看不上。择日找了位阿姨,姓孙,人虽不多言不多语,却也不是蠢笨的,只来家中三两天便把什么都看出来了,崔晓沁还想怎么跟孙阿姨做做工作。那孙阿姨听了什么都没说,家务事儿依旧勤勉,大家都看出来这是老好的人。

这一日,孙阿姨整理陈会宁的客房,睡的时候少是少,东西却是一直放在这一间的。装垃圾的篓子里新撕的文件让孙阿姨扎眼,捡起来,幸而也就是拦腰一撕,拼上看也容易。不看不打紧,一看看出紧要来。

这已经是一月底,二月初要过年的时候。孙阿姨拣出来的那些文件是公派留学的意见书。学校、部队、教育部、财政部、外交部,一个个部门的公章鲜红,上面都压着大大的‘同意’二字。再翻过来,最后一页分明写着于春节假期之前办理手续,否则作废的意思。孙阿姨又瞧见有陈会宁的名字觉得这个东西十分紧要,虽然她不太懂,但是这两年大学生们上赶着出国深造她是很清楚的。仔仔细细把这些个文件又粘好了,趁着陈会宁回学校收拾行李不在,交到了尉迟山小的手中,也不多说,还是不紧不慢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尉迟山小细细翻看,一个电话打给了昔日一个大院如今在外交部工作的玩伴,把事情来龙去脉寻的清楚。

原本公派留学艺术类的是没有机会的,但是拨乱反正日子不长,经过□学校老师严重不足、水平也不高,急着要人出去学了回来,于是才有这十几个的名额。这些都是学校推荐的,人都马不停蹄的把手续办了,过完年开春三月就走。那昔日的玩伴还开玩笑说不会是尉迟山小你走上艺术的道路了吧?我们国防战线岂不是少了一员猛将?当年玩儿打仗你总是当司令的那个啊!也该尉迟山小的,正好是这位玩伴做这件事情,尉迟山小一问二问的,便把手续怎么办一并搞清楚了,还顺口问本人不到能不能办?哥们是哥们,可规定也是规定,这不见本人是万万不可的。尉迟山小就说隔两日领着人来办,到时候再跟你聊,绕也是这么多年没见,怪想哥儿几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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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这一年大学毕业,本来是留校任教的。西洋乐器这一块儿缺人缺的恼火,校长、系主任一合计:陈会宁这么个在国际比赛屡有斩获的娃,不闯出去给咱中国长长脸太可惜了,一咬牙,纵然系上没教师,还是要了名额要把陈会宁送出去。

照理说,这么一天上掉馅饼儿得事儿谁得了都得乐傻了,可就这个陈会宁一脸的不为所动,还找上校长家去说换个人吧?这算什么事儿。校长、主任都是惜才的人,就不松口,你陈会宁不去办,我们帮你办啊,什么材料都给小祖宗跑了下来。陈会宁琢磨着这样就只有走了,便跟两位老师说剩下的自己办去,都以为他回心转意呢,欢欢喜喜的交给了他,没曾想到这孩子回家眼不眨就把文件给撕做两瓣扔了,还以为就等着给他开欢送会了。

陈会宁本来不想走,等到尉迟山小说了那一句‘只有你一个’,就更坚定了不走的心。一个字儿也没透露,只说回去学校收拾东西回来跟你们过年,就去了学校。拖着大箱行李回到尉迟家,没有一个人儿。

沈少游和崔晓沁回沈家去了这他知道,孙阿姨这时候不应该在家做饭么?把行李放在衣帽间,陈会宁上厨房转一圈没看见人,楼上找一圈儿也没人,心里就慌了,蹬蹬蹬下楼来,尉迟山小开着后院门廊子上的灯,站在灯光里笑眯眯的喊他。

“我刚才叫人你故意不答应我的?”见他在,也不着急了,慢吞吞下楼朝他走去。

尉迟山小往前走两步,来拉住他的手,往后院去。

前几日连着几场大雪未消,后院里原本铺着厚雪,这时候,陈会宁赫然看见香樟树下并排着两个雪人儿。大树叉子做手,一个是塑料小桶做帽子,一个是戴上了尉迟山小的军帽,黑土做的眼睛,红萝卜做鼻,恐怕是红萝卜不多,鼻子都短短的。

尉迟山小拉着他看,说:“戴红帽子的是你,那个是我,你说好看不好看?”

“好看。”陈会宁忍不住跳下还铺雪的院子,跑到那两个雪人面前,对雪人动手动脚,“你帽子要歪带,嘴巴笑时要裂开……”

尉迟山小捉住他造孽的手,抱他在怀里,咬耳朵,“以前你有唱过那个什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歌儿,唱给我听?”

“……是《泥人儿》,对着雪人唱,总不太对啊!”在尉迟山小的怀里扭过身子来看着他。

“差不多,反正都是做出来的,唱一个……”山小哥哥不在乎。

“泥人儿,好似咱两个。捏一个你,塑一个我,看两下如何?一时欢喜将他摔破,再来揉和了重新做,重捏一个你,重塑一个我;我身上有你也,你身上有了我……”陈会宁听他的,唱给他听。

唱着唱着,这尉迟山小就动了手,把两个雪人两三下推倒了,垮成一摊雪。

陈会宁还没问,他就喊:“咱一时欢喜把他摔破,重堆一个你,再堆一个我,要我身上有你,你身上也有我。”

陈会宁边在心里骂自己不该跟他一起疯,边又听话的动起手来,和他堆雪人。重新堆了陈会宁,重新堆了尉迟山小。

搓着冻红的手,看着两个重新堆好的雪人,陈会宁特别有成就感,满面的欢喜,还真是因为那句‘我身上有你,你身上也有我’。

“分不开了。”尉迟山小拖着陈会宁往廊子上去,把他的手往自己怀里放,要给他捂热,这一句话说了,到先把陈会宁的心给热了。

“分不开。”念着这句陈会宁脸上发烧的。

“那你就走,分不开的。”尉迟山小笑着说,这一句便惊动了陈会宁。忙要收回自己的手,被尉迟山小给拿住不放。

“……”咬着嘴唇儿,陈会宁不知道要说什么。那年为着让自己去当兵,他把自己铐在火车上,所有的历历在目,“我……不去。”

“又分不开了,你怕什么?”尉迟山小死命捉住他要逃的手,捉不住了,干脆撒手把人死死抱在怀里,“你去了我又不会去找别人,你也不会丢了我,为什么不去。”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陈会宁要推开他,可力气哪有他的大,“你说只有我一个,我说了我不离开你,我不离开你……”

“人居两地,情发一心,有什么不可以?”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往屋里拖,外面冷,他的鼻尖开始发红了。

“你为什么老是赶我走……我不走,我不走。”陈会宁心里一急,把早年间的账也拖出来一并算了。

“你有你要做的事,那是该你做的事……”尉迟山小听见陈会宁陡然提高了声调,反而软语轻言了。

“我可以不做那些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陈会宁没有被他的软语轻言给收买了,还是声音大得很。

“我也想……”尉迟山小点点头,“可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陈会宁满心被‘尉迟山小又要赶他走’的想法占据了,几乎要哭出来。

“我不要陈会宁放弃自己心爱的事情而呆在尉迟山小身边。这些话听起来也许绝情,我不敢肯定,你不做你心爱的事儿了,我还爱不爱你。我爱的陈会宁,是小心翼翼保存琴的那个,是一拉琴眼睛都放光的那个……”尉迟山小关上玻璃门,把他压倒在客厅的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会宁,你去啊,我舍得,我放心,分不开的,你中有我,我中也有你……你去,我最想看见的是你大放异彩,是你展翅高飞。”

“……”陈会宁果然还是哭了,咬着唇儿,不让自己出一点儿声音。

“哭什么呢?你是担心我不见了,还是你不见了?你是风筝,山小哥哥是线呐,今儿就把你放出去,想你的时候再把你捯饬回来不就好了。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可真会破坏气氛。”尉迟山小痞子上了,句句里都是看不上陈会宁的意思。

“你要是不想和我好,呜呜……不用把我赶那么远……”陈会宁后面儿得都没听进去,净想着尉迟山小说爱不爱的了,回话成这一句真真的没有了气势,早被尉迟山小压的死死的了。

“哎哟哟……不和你好,才不赶你,你那么死心眼儿,让你留在国内看着我和你嫂子恩恩爱爱、生一群娃,生米煮成熟饭,早点让你死心才好。赶你,那是为着和你好。”山小哥哥看他急了的模样越发的喜欢,陈会宁这人啊只有急了的时候才是真性情的直率又可爱,全不是看外表那般的。

“我说不过你……”陈会宁甘拜下风,“我只有一句,我不走。”

尉迟山小看他那含着狠劲儿的目光,噗嗤一声儿就笑了,“陈会宁啊陈会宁,想当初山小哥哥上山下乡的时候都能把你铐着走,现如今嘛好歹也是一团级干部了,还怕动你不得?啊,你给动动脑子去。”一根指头戳在陈会宁的脑袋上,力道可大。

“……我不去……唔……”陈会宁刚说一句,就被尉迟山小给吻没了。到后来,山小哥哥口口声声一句句乖、听话,顺带着就把人给剥干净把该做的事儿全做了,弄得陈会宁第二天没下着床不说,人家崔晓沁挺着大肚子来看他,还只好在床上装生病。

心里又急又气,被尉迟山小压着干了伤元气的事儿,隔一天还真不好了。孙阿姨觉得陈会宁烧到这度数上不好,尉迟山小却说极妙。一通电话,外交部的同志直接上门服务,发烧发得糊涂的陈会宁被尉迟山小连哄带骗签了章、盖了印,出国留学的手续一应俱全,单等着年过完就打包滚蛋。

第五十二回

尉迟山小给部队里说过完年顺便再请个婚假,首长们晓得这年头大龄青年搞个对象不容易,像他们这种常年不在家的,要找到媳妇更是难,随即什么都没问又准了他一个月假,还说等着你小子带喜糖回来分着吃。尉迟山小答应的是真真的,好好在家享受他的‘婚假’。

这人还有十几天就要走了,什么都妥当了,单有人没能妥当。

尉迟山小端着小汤圆弓腰在床前,那模样贤惠哟!勺子里一个圆圆的汤圆吹了又吹,直递到陈会宁的嘴边。

陈会宁却是一点儿情也不领,勺子在哪边儿,人就往另一边儿偏头去。山小哥哥脾气好着呢,晓得陈会宁给他脸色看呢!收回勺子,干脆把汤圆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会宁哎……”尉迟山小蹭他们家会宁,“还没生够气是不是?别生啦,山小哥哥把结婚假都冒请了,就想跟你好好呆几天,留下美好的回忆,然后再给祖国卖命,你行行好吧!”

说话间又舀了汤圆送到嘴边,挤眉弄眼的求他张口。这一回,陈会宁张了口,却不是吃汤圆,是说话的。

“尉迟山小,我们是不是相克的?”

“呸呸呸!”尉迟山小见他还是不吃又把汤圆送进了自己嘴里,“没啊,前儿还让陶然亭公园的陈瞎子给咱批了八字儿,陈瞎子说了,就我这八字儿旺啊,只有你能克,但一条,我不克你,我‘旺夫’的,你看看多好:你克着我,我还旺你!雷锋做好事儿也做不到山小哥哥这份上啊是不是?来,乖,吃两口。你看这两天光顾着跟我生气,人都瘦了,咱去了国外这么瘦一个人儿,不是成心给咱们社会主义国家脸上抹黑么?”

“我说正经的……”听着他开始扯瞎话,陈会宁忍不住开口要把谈话拉回正轨。

“正经啊!你看看!”尉迟山小端着汤圆马上立正、站好、抬头、挺胸,“你看看,我哪儿不正经?”

“我不会去。”陈会宁这一句说了一遍又一遍,尉迟山小该知道他的心思了吧!

“哎呀,风太大,我听不见。来来来,咱们吃汤圆儿……”尉迟山小装疯卖傻着又把汤圆递到嘴边来。

陈会宁闭眼,想哭了都。尉迟山小老是这样,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捡自己爱听的听,不想听的,听了也当没听见。一套‘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的路数自己是软硬都不得其门而入。

“喂……”

热热的鼻息耳边,尉迟山小终于放下了碗,躺上床和陈会宁并排靠着。

“睁开呗,你不稀罕我啦?”狼爪子摸上陈会宁的下巴尖,尉迟山小想这绝食两顿过后就要眼不见心不烦了么?看都不看山小哥哥啦?

“……稀罕……”陈会宁不撒谎的。

这两个都不是一般的人儿。一个是什么难启齿的话都敢问出口,一个是什么羞死人的答都敢往外应。

“呵呵,亲亲。”尉迟山小听了这话有劲儿,叭叭亲在陈会宁嘴唇儿上,本以为陈会宁不想搭理他的,可这会子自己的脖颈却被陈会宁抱住了。

陈会宁同志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深深吻下来,尉迟山小还真没有了应变,被他吻着吻着就被陈会宁压在了身下。

吻他的唇,与他的舌尖缠绵,伸手要脱他的衣裳,陈会宁全然不管了,所有的事情都先下手。

尉迟山小真是被吻的七晕八素了,光想着他们陈会宁对他上赶着动手动脚,身子里一股邪火噌噌的冒,还管那么多。他要的,都给他,要怎么着就怎么着?会宁兄弟您不就想剥山小哥哥的衣裳么?没问题,山小哥哥连裤子也给你剥!捏着陈会宁的手往自己腰间去,回吻在他的颈间,“脱,继续给山小哥哥脱了啊!”

陈会宁一巴掌打在他胸膛上不争气的笑了出来,终于给了他好脸色。

“哎哟……”尉迟山小叫得那可叫一个响亮,“疼啊,心尖儿都疼……”边喊边把陈会宁的被子撩起来,钻进去。陈会宁笑了场,裤子就劳累山小哥哥自己脱呗,三下五除二从被子下面给踢出去落到床下去了。

翻身压到陈会宁身上,尉迟山小把被子扯起来盖好自家的‘香肩’,忽然就觉得不自在,各抓了陈会宁的手分开在两边来,才说话,“哎!不是你先动手的么?来来来,山小哥哥躺在下面啊!”说着就往陈会宁身子一边钻,一边钻还一边抱着陈会宁的腰把人弄到自己身上来。更了不得的是山小哥哥一边变换他们的上下关系,还一边手脚利索的把陈会宁的睡裤给扒了。一连几天生病,头重脚轻根底浅的,就没有能下床,身上不过是一套宽松的睡衣,这儿会扶起来诓他吃东西就披挂了厚棉衣,这会儿,枕头、厚棉衣、睡衣裤带上尉迟山小的衣物落了床四周,要多乱就有多乱。

“你……你……够啦!”

尉迟山小还要摆正他们之间陈会宁上自己下的关系,一手捏住一条腿儿,一用力,人陈会宁就怕跪在他身上了。身下的和身下的蓦地相触,‘你你你’的就说不清了。

“哈哈哈……”尉迟山小笑得猖狂,在陈会宁腰上用力,把人压到自己身上服服帖帖的,还腾出一只手把被子盖好,免得做着做着,敞开了不是冷么?“不够不够,还没做正事儿呢!够什么够。”尉迟色狼可不在乎了,往陈会宁胸膛上吹热气,“我上辈子是积够德了的是不是?”说罢……省略多少字没看呵呵反正是省略了……也是脱力了,软着身子就倒在陈会宁的怀里,瞧陈会宁那汗津津的身子,心里下一阵慌,赶紧的捞被子裹人。

待会又烧了山小哥哥可心疼!

把自己和陈会宁裹的严严实实了,尉迟山小这才心满意足的闭眼,闭眼前瞧了瞧陈会宁早睡死过去,面上的潮红都退了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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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睡,再醒来外面风夹着雪刮的可厉害。尉迟山小是被树枝打上玻璃的声音闹醒的,抬眼看挂钟,俨然是下午四点了。

不经意又看见床头的小碗,就笑了。哎哟,今天这早饭喂的,从上午十点就喂到了下午四点。

旁边的陈会宁还没醒,尉迟山小小心翼翼的退出被子来,生怕灌进一点儿凉气惊着他的人了,绕着床捡起衣裳,套好。又看了一眼睡着的陈会宁,实在没忍住心里的痒痒,跪床沿上吻人家。

舌尖撬开唇缝,一点一点的碰触。一开始没能被阻挡,一不留神就变本加厉。咬咬唇儿,咬咬舌尖,尉迟山小满心的成就感。

蓦地,那双大眼睛就睁开了。没有前奏、没有预告,下了尉迟山小一跳,松口要逃,撑在床沿的手却被陈会宁抓住。

借着尉迟山小的力,陈会宁拖下他和自己面对面,眨眨眼,轻轻吻了他,说:“山小,我不走了好吗?”

“不行!”山小哥哥糖衣炮弹要吃,原则一点而不动摇,不愧是钢铁的好战士啊!不但如此,还嚣张的回吻陈会宁并告诉他:丫就死了这条心,乖乖的去出国深造,山小哥哥在家给你守身如玉。

“……”陈会宁摸着唇上尉迟山小的温度,看着他穿外套的背影叹气,“尉迟山小你这是在逼我啊!”

“……”闻言山小哥哥赶紧回头,他要看看陈会宁这兔子被逼急了要怎么咬人。

陈会宁知道尉迟山小在看自己,一点儿也不看他,盯着天花板,说:“你要我走,我就不回来了。”

看陈会宁面无表情,尉迟山小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维护现场的严肃气氛,其实心下里是笑得已经不行了。‘不回来了’这样的话从哪个小子嘴里说出来尉迟山小都信,偏偏从陈会宁嘴里说出来,他不信,一个字儿都不信。

“会宁大兄弟……”尉迟山小扑到陈会宁跟前,做泫然欲泣状:“这话听了好比寒冬腊月掉冰窖啊!”

陈会宁瞟了他一眼,又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

“你不会这么无情对不对?你舍不得山小哥哥对不对?咱们在外面学几年,就回来么,什么不回来啊,别吓山小哥哥,哥哥很胆儿小的……哈哈哈哈哈,得了吧啊,少说这些话吓唬你山小哥哥,哥是吓大的么?哈哈哈哈……”尉迟山小把陈会宁的睡衣拿过来给他穿,伺候的可周到,“肚子饿了,去看看吃什么……”给人裹上军大衣,拖着手下楼去。

陈会宁看他饿鬼附身的模样,心里禁不住难过:尉迟山小从来都只自己拿主意的,他要做的他便做,他不愿的你怎么都没办法让他做。于是,尉迟山小想要陈会宁怎样,谁也无法改变。纵然革命前辈前仆后继、抛头颅、洒热血推翻了压在身上的三座大山,可在陈会宁身上还有一座尉迟山小。他好像真的不懂有时候好的不是一定要得到的;就算自己喜欢他也不会对他盲目的听从;真正的相爱应该是你情我愿,而不应该是我觉得你应该……

“啊,孙姐估么着做好中饭就走了,怎么就走了呢?不是要自己热饭吧!”尉迟山小还鬼哭狼嚎,陈会宁已经拿定了主意。

第五十三回

“让我抱抱。”尉迟山小给人围好了围巾,冷不丁的就来了这一句。

陈会宁转转身朝他怀里靠,山小哥哥把人抱了满怀,脸蛋儿和脸蛋儿紧紧挨着好一会儿才松开,“走吧!”

开了家门,外面停的是沈少游那烧包的二手大奔,分产到户这事儿被平反以后学校招沈少游回去继续读书,沈少爷鼻子里哼哼两声,不去!从此后一头扎入商海,成了最初弄潮商海的成功人士。跟咱们第三世界黑兄弟做生意,一个月百来十万是简简单单,年轻人气盛的很,扎人眼啊扎人眼。

“会宁,过两年回来,哥们开林肯加长的接你去。今天将就了啊!”沈少爷把后备箱打开,抬下巴叫尉迟山小搬行李哪,没眼力见儿的。

“得了你,就一二手车,得瑟成什么样了!”尉迟山小见不得他那爆发户嘴脸,哎哟他那一身书生意气的小眼睛哥们儿哪儿去了啊!

“二手,那是因为没,爷才勉强要的,甭听他乱说,这车上个主人就没开几天,跟全新的没差。”沈少游生怕折了面子,上赶着给陈会宁解释。

陈会宁笑,“走吧,去接晓沁,等久了又要骂你。”

“哎……你真是太了解晓沁了,现在大着肚子就是皇太后啊!”

不练嘴了,沈少游开着车往自家去,接了老婆大人往机场去。

尉迟山小一直盯着陈会宁那看,陈会宁不但没害臊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沈少游在后视镜里跟老婆子眼神交流,怎么都觉得气氛不对。崔晓沁也摸着肚子开始琢磨,这俩是哪儿不对?怀着孕本来就脾气急了些,晓沁姑娘没能琢磨出来,就拉住尉迟山小奚落。说他从今后得形单影只了,还叫陈会宁放心,她一定做好监督教育工作等等,让陈会宁放一百二十万个心来。尉迟山小听了哪有不还嘴的,沈少游又岂有不帮老婆的,几个人说说笑笑到机场的路上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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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想,甚至连沈少游和崔晓沁都想这分别是不是太轻描淡写了。

尉迟山小把登机牌等给陈会宁办好交给他,又把他的命根子琴交给他,这玩意儿他死也不托运只好拿在手上,然后尉迟山小说:“路上小心。”

陈会宁不知道是看着自己的脚尖,还是看着大理石地面上的倒影,点点头。

广播里通知进入安检,陈会宁和早前约过的同去莱比锡音乐学院的女生双双进了安检通道,连头都没有回。

沈少游拍拍尉迟山小的肩:“不是说死活都不去的嘛?这哪儿像啊,这简直就是急着逃离你的魔爪啊!”

尉迟山小打开沈少游的手,顺便用手套掸了掸沈少游摸过的地方,“你那铜臭的手简直脏了哥们的军装。山小哥哥教育的好呗,深刻知道学习深造的重要性了。怎么着?不服气?”

尉迟山小哪会服软,虽然他心里也毛毛的,就是不嘴软。

崔晓沁拉过尉迟山小,看着他的眼睛,异常认真的说:“你啊,一定是把会宁伤着了,绝对。好好反省,想出来赶紧认错吧你。”

“杞人忧天。”尉迟山小嗤之以鼻,毫不在意。第二日就起身回部队,还当真大包小包的带了所谓‘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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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科研所要人,部队要人,学院也要人。尉迟山小简直成了一块香馍馍,三边的首长坐在一块儿,您看我、我看您,暗中较劲儿拼内力。

当事人尉迟山小同志正掸着军帽上的灰尘往会议室去,门口的小参谋看他老人家这一身土,恨不能把自己的军装脱给他。

“我的先人哎,你干啥去了嘛!找都找不到人!”

尉迟山小认识吴参谋,不对,话应该这样说,因为他们家陈会宁、因为在青龙插过队,只要是四川的人他都认识。

“赚了包烟,万宝路,分你一半。”尉迟山小把烟拿出来说着就抖了半包给吴参谋,“那哥儿几个跟我来散手,不是找死么?赶明没烟了跟我说啊老乡!”还勾肩搭背上了。

“你快进去吧!”小吴参谋看他屁股上面还有脚印,赶紧的给他拍。

尉迟山小弓着身子从门缝里看了看,哎哟,不得了,这些老冤家怎么都来了?

“说说说,今天人这么齐,批斗我啊?”尉迟山小不干了,要晓得清楚才进去。

小吴参谋现在是求人的那个,只好拉着他远离门口,开始讲缘由。

这尉迟山小原属于成都军区地对空导弹团,这是他老娘家。后来,进了二炮的三十一基地,当时是怎么回事儿只有周清歌和武昭元才知道,尉迟山小自己都不怎么清楚。再后来去了二炮的学院?……好,这么着溜达一圈以后,一直本着“雁过拔毛、人过留名”的信条过日子的尉迟山小已经相当的出名了。在部队,有将才,能领着手底下的人大出奇兵,在演习的时候让红军出大丑。在基地,是鬼才,想法多的一帮老科学家都认准了他是这个料。在学院,成了好兵头。就那么一次,被叫来顶缸带新学员,嘿,就他带的那群生龙活虎什么破事都能干,如今是无法无天只有他能收拾他们了。本来是学业一完就要回部队,结果学院的首长把这个人一借再借,怎么都不还,打得就是刘备借荆州的主意。

谁家的小算盘都打得当当响,就要尉迟山小这个人儿了,私下里搞来搞去也麻烦,几个大首长干脆就聚了头,今儿的意思就一个:把尉迟山小给定了,到底在哪儿家,定死!

“哦……”尉迟山小听了明白了,拍拍屁股,满脸堆笑的就进去了,“首长好、首长好、首长好!”赫然在列的还有他姑父武昭元,还是就首长好了。

也不要各位首长费心,尉迟山小就开始表心迹,从他当年在青龙插队说起,怎么怎么的,哪样哪样的,说到最后各位首长都听清明白了。尉迟山小这小子不挪窝,要回娘家。

武昭元就笑了,所有老首长都很郁闷。基地的老首长就很不高兴,“尉迟啊,你不会是看着云南有仗打,才不挪窝的吧!”就这小子在他们那几年,每天都恨不得弄两个弹头去人家国土上试试,真是太了解他了。

尉迟山小被说中心事了,罕见的挺不好意思,没说话。

他***,摩拳擦掌一十载,好容易赶上小朋友不听话要打打屁股,没自己的份儿岂不是可惜了。

各位老首长早约定好看他自己的意愿。山小哥哥这么一说也没什么争头了。个别领导虽不死心,也只有等再一次的机会。

武昭元姑父不负众望,带回了借出去好多年的尉迟山小,让一家都挺高兴。尉迟他爸走那年,武昭元和周清歌都没能过北京,还是后来才去凭吊的。如今终于又回来了,连周清歌脸上都有了不少笑容,常叫回家吃饭。反正部队上伙食又不行。回家吃尉迟山小挺高兴的,后来就越吃越不是滋味。回回跟家吃桌子上都多出人来,一会儿是清歌姑姑医院里的护士,一会儿是哪家亲戚学音乐的大侄女,尉迟山小算是明白这味道了,说他姑父助纣为孽后再也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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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中秋,尉迟山小请了假,提着各种节上的吃食往陈会宁家去。院子还是那个院子,老太太还是那个老太太。陈瑞金见了他很是亲热,跟老太太说这是会宁的朋友,老太太先还高兴叫小伙子,尉迟给他老人家削了个苹果啃了,回头来老太太就叫他会宁你回来啦,刚才你朋友来了,还给我削苹果呢!尉迟山小可不要脸了,连声就叫妈妈妈,还说没事儿儿子也给你削苹果。乐的老人家眼泪水儿都出来了。

陈瑞金的儿子瞧见了就跑去跟他妈说:“妈,叔叔把咱外婆欺负哭啦!”陈瑞金一直在旁边择菜呢,摸着儿子的头说:“风扬啊,你外婆那是高兴地,尉迟叔叔逗她高兴呢!”

尉迟山小马上就把一个削得特别漂亮的苹果递到吕风扬面前:“叫声儿舅舅,果子给你。”

吕风扬这没出息的,为了个苹果,露着小奶牙就叫:“舅舅……”

尉迟山小把他举起来抛,“好侄子哎!”放下孩子尉迟山小就冲着陈瑞金叫姐,咱今儿吃回锅肉啊!

陈瑞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真应了他,转回来跟他说这样不好,尉迟山小笑眯眯的问:“姐,你说这哪儿不好。咱妈都认了的。”

陈瑞金抬头看看老太太又向尉迟山小招手叫儿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了。从那天起,陈家便又多了一个当军官儿的儿子。隔三差五的回来,人能干嘴又甜,里里外外的把家打理的可好了。都说老陈家是积福了的,一个儿子在德国留学还不够光耀门楣的,又添这么一个,真是羡慕死人啊!

陈会宁原来的房间一直给他留着,只要尉迟山小一来倒成了他的房间了。

这天夜里,尉迟山小洗干净来睡觉,瞅见这桌子上放着几封信,随手看了看,这下不得了了,鞋都没穿就去敲陈瑞金两口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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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这信……”尉迟山小指指手上的信,说不出话来。

“哦……这信会宁寄回来,还有照片呢!我还说拿给你看的,结果忘了,是不是放会宁那屋的?”陈瑞金打开信找照片。

尉迟山小关心的可不是照片,他关心的是,一年来陈会宁从没给自己写信,往家里却是有的,心里一下就不是那个滋味是吧……

“喏!”陈瑞金终于在信封里拖出了照片递给尉迟山小,“他也是不定时的,可能学习也忙,很久很久才来一封信的。”陈瑞金借着灯光瞧得见尉迟山小脸上的失落,“他这人就是这样,跟人显不出亲近来,但是……”

尉迟山小没说什么捏着陈瑞金给他的照片儿转身回房。路过小天井,尉迟山小想到那年从姑姑手里拿到那一大包信的事情,不觉心中咯噔一下,看来被崔晓沁说中了,“自己一定是做了什么事儿伤着了他,所以这个狠心的才对山小哥哥不闻不问。”

举起照片,在亮堂的月光下,山小哥哥瞧见陈会宁这狠心贼坐在校园草地上,和他那些外国同学勾肩搭背笑的灿烂明媚。一下子刺得尉迟山小捏紧了拳头,却又找不到地方出气,甚是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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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些日子,尉迟山小开着连队的小车到看守所接沈少游。沈少爷这辈子如果不用曲折来表述简直太浪费了。沈少爷做生意风生水起,不到一年麻烦就上门了。抓他的都是哥们,哥们说少游你补交了九十六万的税,可他还是犯政策,这投机倒把罪说下来就下来了,人就锒铛入狱。可怜晓沁姑娘哺乳期都没过,男人就进了看守所,财产绝大部分被没收。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晓沁姑娘出来抗。沈家上下打点操作一年总算把他取保候审了出来。

这天出来,沈少游红光满面,见着尉迟山小第一句就是“哥们号子里又认识一拨朋友,咱堂堂男子汉横行天下,关几天就怂了,不可能!我沈少游还就把话放这儿了,出来老子还做生意,这辈子都做生意!来抓我吧!”

尉迟山小就笑他说:“你那点儿心思,晓沁全知道,你进去这一年,你们家摊子还真没停。谁敢抄啊,姑奶奶横的很,抱着奶娃跟人警察同志说要捉就一大家子一块进去,好团圆,愣没人敢动姑奶奶……”当然了,尉迟山小拉一车兵跟沈家铺子前真枪实弹站岗的事儿就不提了。

沈少游听了得瑟的很,你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媳妇儿!

车门拉开,小丫头片子伸手乐呵呵喊:爸爸爸爸爸……沈少游扑上去抱着媳妇、丫头就开始嚎啕大哭,全不似刚才那么得瑟神气了。

尉迟山小看他们一家团圆了,心里挺寥落。

他们家那别扭的陈会宁啊……

第五十四回

“……苏联政府声明全文:四月二十八日,中国武装力量再次侵入了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的领土。……北京首领公开声明,他们想“惩罚”越南,因为越南奉行独立政策,不仅拒绝协助中国向东南亚扩张,而且成了实现北京的霸权主义意图的严重障碍。中国上层分子不愿容忍……”

这段声明是陈会宁在吃晚饭的时候听见的,那时候他正在魏德曼老师家的客厅里。显然魏德曼老师并不想和中国青年陈会宁讨论政治,于是他认为太吵了把电视关掉了,回过头来和陈会宁继续讨论他的琴。

可是陈会宁的心,就像被投了一颗小石头的静湖,再无宁静可言,谈话显然不能继续。魏德曼老师不得不摊开手无不可惜的说到:“大人物又毁了我们一个美妙的夜晚!”

陈会宁为这个事感到抱歉,但是,他真的不能够静下心来。

尉迟山小所在部应该上了前线。

七九年那次,尉迟山小在学校,不止一次的表示过自己战友去了而自己没去成的遗憾。这一次,他一定如愿了吧!

想到这一点,陈会宁心惊肉跳了一宿没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风火火的给沈少游去信,一着急心里的疙瘩跟消散了似地,全不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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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尉迟山小早上了前线,他们是地对空导弹部队,不是和越军正面交火。被布置在了广西和越南交界的沿线。越南人民仗着苏联老大哥给的威风,米格-21p侦察机如入无人之境。越南人民空军才跟美帝干完几年啊?可比中国人民空军有战斗经验多了。这一条条的算下来可真是让人不爽利。

七九年吃了大亏,回来整个部队开始改革。这也是为什么尉迟山小这样的“老兵油子”从学校里出来不升官发财却直接下到基层连队干的原因。这一年又开战,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七大军区轮番上阵,跟检验这几年建军合不合格似地。终于等到摩拳擦掌的尉迟山小他们,山小哥哥高兴地差点儿没哭出来。

地对空导弹部队听起来多威风啊,其实那也就是个劳碌的命。钻林子、爬山涉水还得带着重型装备。用山小哥哥的话说咱就是打苍蝇的拍子,这一句说出来的时候,跟他搭档着带兵的林卫东直接把嘴里的水给喷了出去。尉迟团长很不耐烦的白了指导员一眼,心说这孩子越来越脱离群众了,转回来又接着说:“……这个广撒网,说起来容易做着难,现如今咱们就分开……”

“尉迟,你这……”显然对于要分别行动林政委是最后知道的,尉迟团长眼珠子瞪瞪,左右上来二人拖着林指导员就下去了,一会儿那俩小子回来和尉迟山小继续打堆。尉迟山小竖着耳朵一听,林卫东唔唔唔闷声叫着,补一句说:“捆紧点儿,别又跟上次一样让他松了。”

旁边那小子赶紧让团长放心,林政委跑不掉,我是把他当我们老家的**蛋那么捆的。尉迟团长拍拍这小子的头说:“和大全,你小子最让我放心哈哈哈!林政委就跟着我走了。你们两个小队注意流动,老子非让他下来不可。”

和大全就扑上去了,问团长要补给,尉迟团长白了他一眼,“老子白夸你了!漫山遍野全是肉,你还惦记后勤配的那些。”另一个小队的小队长提着枪走过来向尉迟团长谄媚道:“团长你说吧,后天咱们在c18汇合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打来。”

尉迟山小戳戳和大全的脑门子,“看看人高远的气魄!我要吃野**,我得尝尝我们那儿家养的**和山上自己跑的有什么区别。”

“还吃**,吃的驻地周围老百姓都不敢养**了……”和大全这老实孩子最看不惯他们团长这点儿出息了。

“快滚……”尉迟团长拿脚踹人。于是明目张胆着违背上级命的尉迟团长,把自己的部队化整为零,在漫长的国境铺展开。本来每次作业需要三层火力,尉迟山小为了尽量长得铺开战线好逮住那鬼出神没的侦察机,全部单车作战。尉迟团长说了:要什么辅助火力,一颗就喂它狗娘养的去见马克思他老人家,虽说都是共产主义战士,可他娘的也太不听话了啊!这么说了的尉迟团长两天后还没有跟手下在c18汇合,就得知高远的小队直接轰散了一架米格。

尉迟团长心情甚好,连夜就招呼哥几个吃吃喝喝,他们这一小队就把偷偷带来的庆功酒给喝完了。待到汇合,和大全和高远鼓着牛眼睛问他酒呢?他摸摸下巴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这时候通讯兵跟他说,首长要来慰问他们。尉迟团长赶紧跟俩左膀右臂说:“团长身先士卒替你们毁灭证据了,不然让首长撞见多不好!”说的是情真意切,听的俩手下都翻白眼儿。还想奚落团长两句,却看见他们团长叫拔**毛的同志赶快拔**毛给埋了,还一脸焦急的让同志们整理军容、给林政委松绑啊等等,事儿事儿的特别慈祥。

提拔尉迟山小是早晚的事儿,不说他那些叔叔、伯伯照顾他,就清歌姑姑这些年也看出来了尉迟山小是如此的适合在军队。合着这件事儿正好给了几回,几大军区的地空导弹团都没高下的事儿让他办成了。他自己的部队还没有撤下来,就被紧急派往昆明,用武昭元的话说山小这是考状元考到殿试了。

这之后又过了月余,才是四二八打响。战况最激烈的二十多天,尉迟山小和另外七位年轻军人在指挥部里无人过问。没有人告诉他们要干什么,也没有人告诉他们是否可以离开。直到十八天后收复老山、者yīn山一线,才有人对他们说元帅要见你们。

老爷子走路带风,进来横扫一眼,尉迟山小忍不住抬头挺胸正了军姿。

“有什么看法?”老爷子说了五个字就不再开口,凌厉的眼神像是要把每一个人都穿透。每个人都大声的开始向老爷子表达自己的看法。轮到尉迟山小的时候,他嗓子眼发干,老爷子看向他,“这只是一场老式战争的样板,却远远不是一场现代战争。”这是尉迟山小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觉得说话紧张。他说了三分钟,半个钟头以后,他的身份有了巨大的改变,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咱从作战部队的爷们直接变成技术部队的管家婆。

没有来得及对家里人做个告别,等尉迟山小从快压死人的工作中抬起头来时,发现已经是一九八五年。他从来不知道茫茫大山里会有这么多山洞给自己钻,有这么多山峰给自己爬。这个代号‘长城’的计划被尉迟山小昵称为‘竹竿’,因为当年陈毅元帅跟人外记说美国的u-2咱们是用竹竿捅下来的。为‘竹竿’操劳这么久了尉迟山小十分急切得想回人间转悠一圈,再不出现,保管认识他的人中已经出现给他烧纸钱的了(山小:沈少游,老子说的就是你!)。休假已经批准,临走前还要解决上一次事故中不懂事儿的烈士家属。(具体解决过程请参看《多娇》番外二,^_^,广告打成这样阿踢仔你可真要脸啊~orz!!)尉迟山小特意给自己刮了胡子,好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点儿。

这次事件解决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直接演变成了多了一儿子。尉迟山小也不在乎,带着儿子屁颠颠的回成都,吃了姑姑家吃会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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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老太太、老头儿都喜欢这孩子哟!清歌姑婆开始算计说军区幼儿园就在咱们家后门边上,尉迟山小横挑鼻子竖挑眼说我们那儿全是教授级别的,谁跟你那几个小阿姨玩,是吧奇文儿?小江同志抱着他爹的腿被拖着玩的正高兴,连连着点头什么话都没听清吧就被他爹卖了。从小没上过幼儿园的孩子长大得有多大缺陷啊!

陈家奶奶捏着人家脸蛋子就说会宁啊我的儿,尉迟山小就扑上去说妈你吩咐,老太太就接着说哎哟哟你看你看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可招人爱了啊!陈瑞金在边上楞没听懂他们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吕风扬可吃醋了,又哭又吼说舅舅不要他了,对江奇文是恨的牙痒痒。终于一天夜里逮着机会狠狠的在江奇文屁股上咬了一口才解气。当然,江奇文也没让吕风扬好过,左脸上从此以后硬生生多了一个小酒窝。

沈少游那边,出来后改行开了药厂,俨然是勤劳致富的个体户沈百万了。崔晓沁得知沈家三代单传就迷上了生儿子,沈百万破坏基本国策交了罚款生的还是女儿。尉迟山小领着小江同志上门蹭吃蹭喝,让崔晓沁姑娘又气愤了,“他随便捡一个都是儿子,我们这么努力怎么生不出儿子!”

这边尉迟山小落井下石说沈少游这辈子缺德事儿干的多了命里没儿子,那边江奇文拖着沈二小姐的手俩对望着直咯咯笑。(关于沈家没儿子的悬案,直到许多年后沈二小姐在美帝的普林斯顿大学读书,参加了一个研究项目才替他老子研究清楚了。关键在于他老子爱穿宽松四角裤,要是穿三角裤就能生儿子了。^_^)

一切都好得很呢,却总觉得少个人。

尉迟山小才不要谁提醒,缺的就是陈会宁。掐指算算这是他去德国的第三年,忍耐些吧!沈少游见尉迟山小抱着睡着的江奇文发愣,才想起来个重要的东西。回屋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一摞信来,“会宁的,你一天到晚神出鬼没的,全都寄到我这儿了。谁料想你老人家现在也是国家秘密人员了,我也找不着你啊,也只能跟他说你老兄作孽甚多,阎王爷不收的。”沈少游说完递给他,还纠正他抱孩子的动作不对,你要把娃的头放在你的左手弯上,让他贴着你的心脏等等可专业了,不愧是俩丫头的爹。

尉迟山小看着这信,那么久‘不知道’带给他的胆颤心惊,就在看到信的那一刻全没了。陈会宁纵然是带着气走的,可什么咽不下的气又比得过尉迟山小这个人重要呢?摸摸那些信,竟然没有拆开的冲动,尉迟山小自大又自恋,有什么看头啊还不就是我想你你好不好我很好之流,儿女情长的没意思透了。

转天要走的时候,把封好的信交给沈少游,吩咐说哥哥现在肩负国家使命、居无定所,信还就批准你收发了,你也是为国效力了啊!口气之大,让沈少游想把正搓洗的尿布扔他脸上去。冲动归冲动,沈少游这信差隔了多少年又给做上了。

沈百万常想要他俩是梁山伯和祝英台,自己得是那个不得好死的马文才吧?不然这辈子要为他们俩做这么多事儿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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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从沈少游的信中得知他们团去了前线就一心要回中国。使馆教育处死活不同意是原因第一,魏德曼教授领团到挪威出访一定要带上陈会宁是第二。收到沈少游的安慰信后忐忑着上了路,在路上仔细研读沈少游同志详细论证尉迟山小没有为国捐躯的‘论文’后,陈会宁稍稍有了些安慰。正是这一次出访,让陈会宁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站在了世界面前。

能够跟柏林爱乐乐团合作,陈会宁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一次,却奇妙的实现了。

因为冷战,柏林爱乐乐团在民主德国活动,而陈会宁所在的莱比锡学院属于东德。魏德曼教授与柏林爱乐的艺术总监赫伯特私交甚笃,对于陈会宁又是极力推荐,这才促成了这一次合作。

当陈会宁站在舞台上拉响琴的那一刻起,整个欧洲古典音乐界便为这个中国青年倾倒了。清俊的模样、神秘的东方色彩、惊为天人的技术还有那把充满着传奇色彩的尼古拉阿玛蒂琴。

后来陈会宁从杂志上才知道,自己手里的那把尼古拉阿玛蒂在它三百多年的生命中本生就充满传奇,曾经在二十代年出现过,后来又神秘消失在公众视野,现在在他的手里再次出现,引起的轰动可见一般。陈会宁闲来时算了算,他们所谓的消失时间大概合的上父亲回国。

在杂志的采访中,那位漂亮的女记者叫他宁,后来这个称呼便一直伴随着陈会宁了。

在他们离开的前一晚,魏德曼教授和赫伯特先生邀陈会宁共进晚餐。陈会宁有隐约知道二位先生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这么简单。但当他听见赫伯特先生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柏林爱乐时,还是惊讶的张开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可是……您知道……”陈会宁想自己直的是自己的身份,还有东德和西德的关系,好像没有一项可以能让他顺利的加入柏林爱乐,“我很愿意……如果有机会。”

“也许有点疯狂,但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魏德曼教授的话说完了以后,看着陈会宁,眼睛闪烁的光芒让陈会宁想起尉迟山小。世界上永远都不缺他这种人的,什么事儿都敢做,“宁,你觉得怎样?”

陈会宁脑子里突然出现当年在青龙大山里‘剿匪’的一幕幕,恍如隔世。那是真的自己的话,魏德曼教授的提议对于自己来说便不是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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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莱比锡平静的进行自己最后的学习时光,又隔了许久陈会宁收到了沈少游的来信,拆开来看,陈会宁非常可惜自己以前寄那些信花的邮费。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落款是尉迟山小。

陈会宁当即就把信纸撕了个七零八落。

当你满怀担忧他的时候,他什么消息都没有,这时候他却蹦出来,绝对是嬉皮笑脸的说搞什么啊不好好学习搞东搞西的!

你不抽他个大耳光怎么对得起自己的心。

陈会宁气得跳脚,在宿舍里走了两圈,抓起笔写了三个字的回信,装到信封里趁着夜色投递了出去。

那张信纸上赫然写的是:王八蛋。

经典国骂,一句永流传……

第五十五回

主席他老人家永远不会知道,他题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八个字可以让一位年轻人抛家弃夫十余年,完全投身到艺术中去,义无反顾。

陈会宁看着被他撕的粉碎的信纸,一时心软又把信纸粘了起来。对着这八个字儿,陈会宁首先想的是尉迟山小冥顽不灵,然后想得的是尉迟山小欠收拾,接着想得是自己白担心他了,最后想的是干嘛这么死乞白赖的……想着想着豆大的眼泪就落下来,一滴滴把信纸湿透。

也不要什么形象了,一边哭一边骂了五个钟头后,陈会宁顶着红肿的眼睛决定:翻越柏林墙,投奔自由西德。

魏德曼教授等人的越墙计划不是一天两天了。145米的隧道他们爬行了半个钟头,当一行人终于重见天日的时候,围在出口那边的西德人民掌声热烈,并高喊着“你们自由了,这里是西柏林!”

魏德曼教授夫人紧紧拥抱着陈会宁,泣不成声,“哦,上帝,宁,我们自由了!”说实在的那个时候陈会宁特别尉迟山小式的思考了一分钟,“这老外也太小题大作了,爬了个隧道搞这么严肃。”

赫伯特先生安顿下他们之后,陈会宁才开始后怕。带过来的东西不多,居然还有那张八字真言的信。陈会宁这时后怕的浑身发抖,抱着那封信,就像尉迟山小就在身边儿似地,最后才勉强入睡。

这一去,东方青年便风生水起。

排练、巡演、接受采访,在进入柏林爱乐四年后,制作发行了个人专辑。东方元素一用到底,选曲、封面无一不彰显东方特有的美,专辑的名字外国人读不懂、意不透——《一览众山小》。

遍查资料终于搞懂这句古诗意思的编辑们撰稿说宁的这张专辑是中国一位大师人的诗句,意思是站在高高的山峰之巅俯瞰群山,多少带着狂傲的意思在里头。但是这张专辑会像一个无可挑剔导游那样带领你去到神秘莫测的东方国度,体味来自世界另一边的玄奥哲学与微妙之美。当然毫不吝啬的说,这是一张就像他本人一样完美的专辑,就算名称带着狂傲,也是宁能够当之无愧的。这张专辑在全球二十五个国家极为畅销,在伦敦的为皇家举办的音乐会上,女王的私人助理希望宁能够在这张专辑上签名,说某个和蔼的老太太非常喜欢你,这可能会让她开心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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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收到沈少游的包裹,沈少游同志说这是已经投奔美利坚很多年的峡姐专门给我们寄回来的,一人一份,你要是没有能放这玩意的东西,哥们给你弄一台去?

彼时,山小哥哥刚给儿子开完了家长会坐着专车回基地,心说你这不就是一cd么,山小哥哥能叫手下人儿给你恢复成1和0的数据码,还有放不出来的机器?

翻过来一看封面,人就傻了眼。手指头没能忍住覆上封面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轻轻唤他的名字,忍不住心里骂他说投靠了资本主义世界也没见会宁兄弟你身上长肉啊?再细细看了封面,那飘逸草书来的中文名字,对于老外而言是抽象的图画,对于尉迟山小而言却像把扎上心的匕首,一下一下,捅的他心里血流成河。

他可以甩给你脸色不声不响远走他乡,他可以顾着你的安危几乎废掉学业,他可以一下子就忘了所有的怨恨绕世界的打听你的消息,他还可以一眼看穿你去信的嘴脸并且很生气,他一生气就可以把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他对你的思念踩在脚底,跨越千山万水给你寄来一封只写着‘王八蛋’的信后从此杳无音讯。杳无音讯以后他又会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在音乐专辑的封面上脉脉含情的笑着颠倒众生,用有你名字的诗句给专辑命名……

尉迟山小长长的叹气,一时间思念就山崩地裂铺排而来。想说自己错了,不该逼着你远走异国他乡、惹你生气都没有地方,只能心里反反复复的想:若是你现在在我身边,山小哥哥决计不会让你有半分委屈,什么都听你的。

全都迟啦!

像沈少游说的那样你就勤赶着把后悔药当饭吃吧!就峡姐说的这情况来看咱们会宁现在是多少王公贵族都在后面巴巴望着的人儿啊还有你尉迟山小什么事儿?

……还有尉迟山小什么事儿……

尉迟山小捏着专辑力道渐增,直到指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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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安娜穿上高跟鞋就比陈会宁高一些,陈会宁有抱怨过说经纪人您这样我很有压力,可是艾瑞安娜相当的“屡教不改”。原因是她喜欢宁挑眉向上看自己的样子。笑眯眯的检查宁是否有把所有的日程安排整理好,结果让她非常满意。于是她拿出一个厚厚的信件,“这件礼物来自中国,声称是你的老朋友,可是寄在了公司,显然是和你断了联系的朋友。我想你会很高兴是不是?”

陈会宁双手捧着信封,认出了沈少游的字。惊讶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拥抱艾瑞安娜,“谢谢你,这一周我都会很高兴的,谢谢你安娜。”

“噢……你一定是太高兴了。”艾瑞安娜回报陈会宁,“你慢慢看,我不打搅你了。”

陈会宁盘腿坐在椅子上,满心的以为会有尉迟山小这个人的出现。结果,厚厚的信件却是青龙知青点儿得同志们十几年后再聚首。这些近来的照片和大家写给自己的信,那些欢聚在一起的家伙中,唯独缺少尉迟山小。沈少游留下自家的电话,说知道您现在是古典音乐界有名的腕儿了,求您打个电话恐怕有点儿难,不过现在咱们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面子你要给吧?陈会宁想得出沈少游那张脸,这电话是一定要打的。

接电话的丫头跟沈少游喊爸是个男的要不要我替你盘查一下免得咱妈红杏出墙了?陈会宁没忍住就笑出了声,这丫头这么缺心少肺还真是沈少游才能教出的货色。那边沈少游来接电话了还跟丫头说咱们要对你妈充分信任,完事儿一接电话听那笑声就开始涮人,“哎哟,我说这声音这么千回百转的,陈会宁同志你这背叛社会主义的叛徒,终于给哥们来电话了!”

沈少游同志和陈会宁同志聊着聊着时间就超过了半钟头,到最后十分不解恨的沈少游说:“你们那儿墙壁推倒了,德意志民族比咱们中华民族先一步统一了,咱们得来取经啊!我下个月去勒沃库森的拜耳制药,完事儿沈总我有的是时间到柏林参观游览,演奏家您给我腾点时间好不好?”

陈会宁欣喜不已当然是满口答应。

再见面人是物已非,沈少游现今沈总当着自然是有了小肚皮,不但如此,青龙镇一把手的位子也是到了手。政商一体,简直给中国基层干部的选拨搞了个最坏的开头。沈总看看我们的演奏家,时光好像在他身上没有多作停留一般,看不出多少不同来。眸子还是那时候的清亮,说话还是那时候的淡淡,当然了,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比说话的时候多的多。眼角眉梢也没有让时光这把雕刻刀给毁了多少,让沈总有种他老人家一点没变的错觉,很是嫉妒和恨。

“还要他不?”沈总说自己的发家史说累了,冷不丁的就起了这么一句,问的陈会宁惊愕的抬着大眼睛盯着他,跟二八少女似地不知所措。

沈总闺女都多大了,还有这等含羞带怯的心思,嗓门儿大得很,“我说陈会宁你还要不要尉迟山小了,人还为你守身如玉呢?多少姑娘都近不了身啊!”

陈会宁抱着红茶杯,手指在杯口沿上摩挲,半响才低低的说:“是他不要我,是他赶我走的……”

沈总他老人家直接就笑了,典型的嘲笑:“你这是没消气是吧?我说你也真够小心眼儿的……不不不,话说回来,山小也是个眼里只有自己的,我只跟你说一件事儿啊,你听不听。”

陈会宁可是一直都在听他讲事儿,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杯中红茶。

“他肠子都悔青了,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信。你现在就是叫他跪下写悔过书那也是没问题的。那你还要不要他?你不要的话,我那生意场上干妹妹认得可多,我可就把山小哥哥扔给她们了……”

“……”陈会宁抱着杯子看着沈少游,“你的意思我……”

“别折腾他了,多少年了,你自己算算……我都替您们心疼这么多日子。跟一块儿得生出多少好来啊?不过……我跟晓沁一琢磨吧,觉着你做的也对,山小同志自认天资聪颖,要让他明白自己错了,很难。您这招苦肉计相当的狠,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万分有效。放过他吧!好歹是自己当年一心一意看上的人……”

沈少游还在呱呱说着,陈会宁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一边,他只晓得自己算了算能过去了的时间,心疼得想要时光倒回。

沈少游说了这半晌,那边没有回应,就放宽了心。这真心相爱的人儿啊,犯起傻来可真是不简单!

“我怎样联系他?”陈会宁不多说,直接一句问中了关键。

沈少游赶紧的回话,“当然是让他找你,人现在身居要职,哪儿能是我们小老百姓说见就见的。哭着喊着都不一定见得着呢!给我给你联系着,你放心,就你这事儿比两岸统一在我心中重多了。”

“……我联系他吧……”陈会宁这一时脑子里就想起自己写的三字回信了,想他们家尉迟山小同志收到了这信,心里头也是发了火的。他那样的人儿,自己这么不给他脸,是结下仇了吧?

沈少游才不把这话听进耳朵里,硬生生不答应,起身转陈会宁的房子,只夸说看不出来会宁同志很有品位么,再不提尉迟山小半个字,成心的急陈会宁。

陈会宁可不是尉迟山小,人家不提也不好意思再说,等到沈少游走了都没问出口。沈少游装模作样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回过头来就笑的不可开交。

这俩的情路走向怎么都让人欲罢不能啊!

一个知道自己错了,一改前半辈子的果断毛躁,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永失我爱,犹犹豫豫不知道要怎么做;一个早就没了赌气的心思,却是半点儿没变的薄皮小脸儿,拿给别人一糊弄就傻了眼儿,进进退退不知,只让自己心里难受。

这样子的现状简直就是给沈少游同志演了出上等的爱情剧集,看的沈少游同志不亦乐乎,哪儿还在乎自己大小也是个领导这件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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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盯着电脑屏幕上面的电话号码和地址足足三个小时,身边人都替他眼睛疼。

“老大你知不知道这是动用了国安在柏林的人,‘徇私’给您弄来的,行行好,要干嘛您动动手?”小崽子们趴在桌沿上星星眼看着他们家老大。

尉迟山小这才从漫无思绪的神游中醒过来,说:“嘿,你们不做正事儿,盯我干嘛?”他还有理了。

小崽子们把上面来的文件放到尉迟山小面前,一个个狗腿子似地围上来,揉肩的揉肩,捶腿的捶腿,意思只有一个那个什么柏林航展咱们这部分可以去三个人您老人家准备带谁啊?是捶腿的?揉肩的?还是千辛万苦给您搞音乐家地址电话的?

尉迟山小把文件扫了一遍,开口点将:“老子要带会说德语的……”

“是英语和俄语才对好不好,你以为谁在哪里卖东西多啊……”小崽子们就开始嚎。默默从后边站起来一挺年轻的小白脸儿:“英语、德语和俄语我都会。”又扑腾起一个,“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老大你是知道的。”尉迟山小琢磨不错,点点头道:“算上我三个人,刚好。”剩下一班鬼哭狼嚎后悔当初咋不练就一身英俄德法意西葡语统统能念顺口溜的外文功夫和独步江湖的好本领啊!

三人遂成行。

完56-58完结

第五十六回

陈会宁频频往窗外看去,手上略显焦躁的叩击着简易桌面。艾瑞安娜合上打发时间的无聊小报,看向陈会宁。

“宁,你很着急?”艾瑞安娜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这个内敛的家伙脸上的一些细节,没能察觉到他的烦躁。

陈会宁摇头。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了。但有一点清楚明白,自己现在心里惶惶的感觉已经让艾瑞安娜也觉得不安了,但是自己却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很着急……”陈会宁回过头来看艾瑞安娜,挺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艾瑞安娜摁住陈会宁的手,微微笑着说:“没什么的,不过是延迟降落,下面天气不好,我们也许要多飞一会儿。什么事儿都没有,你看!”她抬起自家的日程本,上面今天所有的项目后面都已经打上了小勾勾,表示完成,“也许你要晚回家一点、少睡一点,对于这样的结果我表示很遗憾。”

“呵呵……”陈会宁经过这短暂的对话,终于有了一点点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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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把手里的便条儿叠起来,交给和蔼的老太太。在人家的客厅里躲了两个钟头的雨,喝了人家一大壶的玫瑰茶,到最后还要请人家帮自己递个信儿,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可老太太才不这么想,因为是陈会宁的邻居,她对东方人有着天然的好感。何况这两位还是陈会宁中国的好朋友。

“老大,老夫人说欢迎咱们再来,还一定要把她做的小曲奇给咱们?”小年轻儿双手把那盒子抱的死紧,尉迟山小想教育他咱们部队里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都没机会。点点头,“要十二万分的感谢啊!”

“那是当然。”小翻译赶紧回过头去吧啦吧啦跟人家老太太道谢。

不得不走了……

尉迟山小望望天空,乌云开始散去,雨也停了。这是报应啊!临行前没能拉下脸给陈会宁约过,自己的事情办完了想跟他有个照面,无组织无纪律的跑过来,陈会宁就没在,不单这样天公还极其不作美下了起了瓢泼大雨。被陈会宁拜托照顾花草的邻居老太太发现并收留了他们,告诉他陈会宁今天会回来,要不到她家等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这个点儿他们必须出发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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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降落,陈会宁虽然心中还是不安,着地了总比在天空上悬着好很多。走下舷梯,望着雨后初晴的天空,陈会宁突然想起尉迟山小。那年尉迟敬亭去世,他们在一起,有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瓢泼的大雨在傍晚前停住,晚霞撵走乌云,金光笼罩大地,自己忍不住说很好看,尉迟山小就说以后有这天儿山小哥哥就陪你看。这时候你在干什么呢?陈会宁心里默着,进了计程车,年轻司机飞也似的开着,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变化,虽然来不及看清,却认定这夕阳下的风景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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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没心看风景,直直的盯着司机先生的码表,对于这样的速度相当的不满。终于忍不住叫小翻译同志让这大叔是快点儿啊!精通英德法语的小年轻就跟人大叔说了,我们这赶飞机,估么着大叔也想当一回白求恩同志帮助国际友人,猛的就甩盘子左拐进了小道,弄的对面的计程车忙不迭的踩了一脚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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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地急刹车让正神游的陈会宁直接撞在前座椅背上,艾瑞安娜赶紧拉住他,这时候年轻司机也关切的望过来,生怕自己的客人有什么闪失。

陈会宁摆摆手,朝那肇事的车看去,已经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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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伯特太太看到了计程车,端着茶杯就冲了出来,“这可真遗憾啊宁!”

陈会宁把司机从后备箱拿出的行李列好,这话听得有些没头脑。

“……你的中国朋友,等了你两个钟头,但他们不得不走了。就在刚才,十五分钟之前,他们离开了……”阿尔伯特太太满脸惋惜的告诉陈会宁,还不忘跟艾瑞安娜说那是一个英俊又绅士的先生,有涵养极了,还跟她讨论了巴赫。

陈会宁不由得浑身一震,毫无礼貌可言的打断二位女士的话,着急地问起来,这时候阿尔伯特太太才想起来还有一张小便条儿,从自己的花围裙兜兜里摸出来交给他。

陈会宁觉得自己的手已经颤抖起来,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肯定那个人一定是尉迟山小,自己一直的焦躁也得到解释。字条上端端正正的写着:陈会宁同志祖国母亲在召唤你,远方的游子也该回家了啊!落了名儿尉迟山小在最下面小小的写着:我想你了。心不甘情不愿似地四个字看的陈会宁没忍住泪水往下淌,猛抬头看见没拿着小费的司机还没走,一声不吭的往车里钻。

“我给你三倍的小费!你一定要快。”陈会宁这话一出司机眼睛当场就发了亮,“夫人,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今天回国了……机场。”年轻的那个问过阿尔伯特太太这里到机场大概要多少时间。

“机场。”陈会宁给自己系好安全带,这时候艾瑞安娜也跳上了车。宁的情绪不好,她害怕他会出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行李我已经拜托阿尔伯特太太了。”

陈会宁什么也没说,只请司机一定要快。他的心已经快要跳出胸膛了,尉迟山小和他在同一座城市,这么近,他要见到他,一定要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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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绅士风度有加的陈会宁下了车不但没有交代,还直接向着候机楼奔去了,艾瑞安娜被他吓到了。付清了车费慌慌张张的跟上去,哪里还有陈会宁的影子。

“我要进去……”陈会宁不晓得要怎么和安检人员解释,这一刻他还能说德语,可是当他透过玻璃看见停机坪上那架机身上有五星红旗图样的飞机开始滑行,忍不住就往里冲。人家捉住他,他就开始挣扎,嘴里大声嚷嚷着汉语,“让我进去,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办事严谨的德国同志们当然不允许这样冲关的事情发生,保全早就侯在旁边,这一刻见着陈会宁有动静都扑了上来,把他牢牢控制住。

陈会宁满心思都是尉迟山小要走了,不由得用起了蛮劲儿,和四、五个保全扭打做一团,瞟见飞机开始爬高,终于没能忍住哇哇大哭起来,也不跟人家德国保全扭打了,只哭,哭得撕心裂肺。吓得德国同志们一愣一愣的互相看着,没动手啊伤着他了么?

这一哭,吓得德国同志们不敢有动作了,手脚并用着爬到墙边,几乎是贴在玻璃墙壁上,望着飞升的飞机哭的越发凄厉。那么的伤心,一时间没有人关心他是不是个恐怖分子,也没有人上前去安慰他,都只是看着,似乎被他的哭声感染了,都深深的体味到他的伤心了。

艾瑞安娜在保全中心的画面上看到宁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斯斯文文的他居然跟保全扭打在一起,还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样了,艾瑞安娜相信这时候的宁非常需要有人在他的身边,连忙起身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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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呜呜……对不起……安娜……”陈会宁显然不能控制著自己,他双肩抽搐着,眼泪唰唰的往下,抽噎声中的道歉尽管不甚清晰艾瑞安娜还是听见了。

“没事儿的,宁。”艾瑞安娜紧紧的抱着陈会宁的肩膀,希望陈会宁能停下哭泣。

陈会宁的举动实在疯狂,艾瑞安娜一到就赶快在机场人员的帮助下,把他拖进了这间休息室。足足一个小时过去了,宁还在哭。

“没事儿的,都过去了,你想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告诉我……”艾瑞安娜已经打了电话,马上有人来接他们。

“我想……我想回家……”陈会宁似乎稍微能控制自己的泪水了,他扯出面纸擦眼泪,“对不起……”

回到陈会宁的房子后,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艾瑞安娜尽管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也知道,宁现在情绪很低落,肯定不会想谈谈。他需要休息。

好说歹说把他劝得休息,直到他睡去,艾瑞安娜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他的房间,刚走几步,听见细细的哭声,以为他醒了,又赶紧折返过去。去看到他双眼闭着的,是在梦里哭出了声来……

艾瑞安娜很难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宁最好的朋友,可是却没能明白他的心。他为什么这么的伤心,那种命都不要的样子,真的不像是艾瑞安娜认识的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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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特别严肃的看着自己,突然一咧嘴就开始嬉皮笑脸的说:陈会宁啊你听不见祖国母亲在召唤你呢?听不见么?突然那张笑脸又落寞下来,微微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轻轻的说:我想你了……

你想我了……你终于想我了……

陈会宁呢喃着,猛的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床头灯亮着,熟悉的天花板就在眼前。陈会宁心里难受极了,眼神在屋里乱转,突然看见了放在椅子上的琴,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过去,拉开,摸出弓弦来。缓缓的摩挲,摸尽了每一寸地方。这是尉迟山小给他做的,虽然这只弓弦显然有很多地方不够好,但陈会宁一直使用下来,并不曾修葺、调换。这一刻这支弓弦是陈会宁唯一的能然自己和尉迟山小联系紧密的东西……

艾瑞安娜不敢离开,深夜醒了再一次来到陈会宁的房间,看见他抱着弓弦终于睡了,面上的泪痕如此明显。艾瑞安娜终于想起来这支弓弦的粗糙曾经引起他们之间的谈话:“……它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弓弦,它再不好用我也不会舍弃。你们觉得它不够好,可我一碰到它才会想拉琴的……”说这话的宁的表情那么幸福,让人不免嫉妒那弓弦。

“那么,宁,你追到机场的那个人是给琴弓刻上兰花刻上字的人吧……他能如此轻易的让你失控,他是谁呢?”艾瑞安娜觉得这一点,自己绝对没有想错,那么幸福的表情是爱啊……宁爱这个人,那么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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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当然知道他的俩小崽子在调戏空乘的漂亮姑娘,他才懒得管他们。

没有见着陈会宁让他心里十分的郁闷,像一颗大石头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时时刻刻的不舒服。一双眼恨恨的看在窗外沉沉的黑夜

跟着他来的俩小崽子也是他手底下的老兵油子了,算上军校生涯在部队上混的也七、八年了,老大心里不舒坦自然看得出来。调戏的事儿自然不会出格,再说这飞机上还有军内其他部门的人呢!有特异功能的忍住撞精通三国语言的,开始咬耳朵。

“见谁去了,老大这么失魂落魄的?”

“……就是那音乐家,没见着啊……”

“怎么没见着就这样了?”

“……”

“那人谁啊?能把我们老大搞的死死的?

“……”精通三国语言的应该是看出来点儿什么,叹口气,把手上的《物理学》杂志递到尉迟山小面前,这小的挺操心他们家老大,决定转移注意力,这怎么都带点悲□彩的头头在你面前,你是真不好过啊!“老大你看这儿……”

尉迟山小回过头来瞟一眼,眼看着就要骂人,全他娘的洋文,看什么看

“作者……”小的赶紧指着,马上开始翻译,“清华大学白书岳,咱们的人啊,这论文太有分量了,老大这人得赶紧弄过来,赶明儿就投奔美帝去了……”

尉迟山小觉得有意思,赶紧把精通三国语言的招过来,“来来来,给念念文章,我听听……”

第五十七回

沈总公务缠身,对于自己没能当好红娘的事情相当内疚。特别是陈会宁一边咳嗽着一边打电话说要回来的时候,沈总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给掰成两瓣好让他撒气。赶紧的绕世界的找他那冤家兄弟尉迟山小。

“要不是老子生意做得大,认识你们上面的人,就找不到你了,到时候你就哭去吧!”沈总要找的尉迟山小已然是涉及国家安全事务的那一类,电话整了十几个,尉迟山小终于来了。

“请我吃二婚酒呢?听说你们这些大老板现在流行把糟糠妻下堂换个年轻漂亮的傻小妞。”尉迟山小缺德一辈子了,也不差这一次。

沈总一听就乐了,“那行,你就把陈会宁也下堂了,老子跟你一块儿娶漂亮小妞,不敢那是孙子!”这事儿好啊,一来他离了他们家母老虎崔晓沁,二来把尉迟山小给带回正道了,太积德了这事儿。

“……”现在提谁都好,提到陈会宁,巴巴赶着没见这人的尉迟山小马上就翻脸,果然不说话了。

沈少游听出他的不自在了,心里想这山小哥哥官做大了真是越来越背离劳苦大众了,动不动就摆官架子,“得得得,你那心肝说不得,下周三的飞机,我让他到成都。你能来就现身,你不能来咱也通知到了……”哐当当的,沈总也摔了电话,哼,你小子摆官架子,爷就摔电话,爱谁谁……

叮铃铃这电话马上响了,沈少游不屑的一笑,接起电话来,很老爷子的哼哼一声,“谁啊?”

“沈爷爷,我是您孙子尉迟山小,满意了吧?”尉迟山小那厮光声音里都能听见笑。

“孙子乖……”沈爷爷哈哈大笑心里爽得很。

“我……”尉迟山小那边哗哗哗的翻着东西,看他的日程,“我过来。你……那个……”

“懂,人归国艺术家,我把人招待好,一根毛都不少,你放心没?”沈总就想这人怎么变成这样了啊?真是不爽利。

终于挂了电话,尉迟山小跳着出办公室找他家的小参谋,他要安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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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镇镇长大人沈少游他老人家果然没食言,开着个晃人眼的林肯车来接陈会宁同志了。陈会宁看着他老人家如今裤腰往小了说都得二十七的身材,除了笑还是笑。沈少游就不干了,边轰油门边骂:“笑笑笑,老子不就是身材变样了嘛?有你这么笑得,你再笑,今儿晚上睡大马路去!跟尉迟山小一个缺德调子,老子上辈子欠你们了是怎么的?”

“……我不笑了。”陈会宁小声的说,“可少游你胖了挺逗笑的。”

“……爷这是富贵好吧,到你嘴里就挺逗笑了……”沈少游车开得风快,“你那人不晓得在哪个山旮旯里钻呢,他说了今晚上要过来。”

“哦。”

陈会宁就这么一个字儿的回答,让沈少游很是惊讶,把陈会宁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人平静的可好了,嘴巴一时没管住就说您这么淡定不是回来跟他分手的把?

陈会宁听了回过头来看着沈少游,说:“我没那本事啊!”

这一句说的是饱含沧桑,让沈少游同志笑得很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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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山小最后一身干净军装套上身子,往办公室外边去,一只脚跨出来,外边就跑来那精通三国语言的小子,苦哈哈的看着他们老大:“您别着急走,出事啦!”

尉迟山小太不乐意了,“你们老大的老情人儿多少年没见了。你们不兴这样难为我吧,这么大了,怎么总让人操心呢?自己解决了啊!”说话间尉迟山小顶着大校军衔就开始往外边溜。

“昨晚上暴雨,山洪下来路坍方了,这事儿不难为我们,难为你。”小子摇摇手里的车钥匙。

“不是……”尉迟山小瞪大眼睛,半天才能说出一句话来,“这才修通多少天哪……”话是这么说法,心里早就火烧火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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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游本来没打算住在省城,这房子是崔晓沁被她姐妹忽悠着买来赚钱的。结果孩子在省城上学又是丫头,崔晓沁一百二十万个不放心,成了陪读一族。

“……幸好像我,你想想丫头要是像沈少游,那不是贼眉鼠眼了哈哈哈……”崔晓沁这话着实伤着我们沈少游的心了,不过沈少游不计较,权当老婆大人提前进入更年期了。

“会宁,睡了吧,别等了。”沈少游看着座钟那是往十二点奔去了,琢磨着尉迟山小指不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这些年尉迟山小提升的飞快,常年没有个人影儿,他做什么的沈少游不太清楚,不过微微知道保密级别很高很重要。这一时没来,尉迟山小肯定是不会出什么事儿,只能是有事儿让他不能行。把这些话说给陈会宁听一是为了安他的心,二是为了劝他休息。咳嗽不停,崔晓沁把闺女的止咳糖浆都给弄出来了。到最后是什么也不管用,陈会宁倒还反过来让他们俩去休息,他自己等尉迟山小来。

两口子怎么能让他一个人等,于是又坐下来凑在一块儿摆龙门阵。回忆起当年个个都挺有精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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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冲上了二楼尉迟山小才发现自己一身泥泞,挺不好意思的愣了一下又没别的办法,径直去敲门。

沈少游一听敲门声一蹦三尺高,跳过沙发就去了,开门第一句本来想说‘你迷路啦?’结果把尉迟山小一打量直接换成了“您这是从山上下来的?”

尉迟山小乐呵呵的承认自己刚从山上下来,大跨步就进来了,一步一个泥脚印,心疼的沈少游嚎他的意大利进口地毯。进到客厅看着那个人了,尉迟山小心反而不着急了。

那个人就坐在那里,披着小毯子望向自己,眼神里有委屈还有欣喜。那个人一定想要来开门的,结果人反而僵在那里动弹不得了。那个人嘴又笨,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满脑子一定全都是自己。

尉迟山小胸口的欢喜又汹涌起来,嘴巴一咧,还是那么不着调子,“等山小哥哥洗洗啊!”笑眯眯的样子哪像久别重逢,熟稔的就像在此之前他们天天都在一起。

崔晓沁感叹他怎么跟泥猴似地?

沈少游给尉迟山小推开洗手间叫晓沁把他的衣裳裤子捡最便宜的拿过来救救灾。

等他们俩消失在洗手间陈会宁觉得自己才能动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晓沁进房间,接过找出来的衣裳,说我给他拿进去吧,他那么脏……

崔晓沁二话没说递给他,给他一个笑,笑容让陈会宁暖心。抱着衣裳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见沈少游说:“你这路上还见义勇为了?手上还这么多口子?”陈会宁猛的就把门推开,一双眼睛往尉迟山小的手上去。

沈少游见猛的进来个人儿是陈会宁,非常自觉往外边撤。

“……怎么了?”一把捏起尉迟山小的手,陈会宁问的可快。那些细细的口子翻着皮肉,看的陈会宁心疼不已。

“没事儿,翻山的时候给磕破的,我们那基地出来的路塌方了……要不然我肯定跟少游一块儿接你……”

“我可以等……”

“我不能等了。”尉迟山小抽回自己的手,把满是泥的衣裳、裤子脱下来,然后大手一伸把人抱进怀里,“我不能等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陈会宁边说眼泪边顺着下来,尉迟山小抬手就把那些眼泪抹开了,凑在他耳边说话,“别哭。你要在哭我也哭给你看……信不信?”

陈会宁抓住他的手,把眼泪蹭在他胸膛上,“……”一句话也说不了。

山小哥哥也不说话了,傻笑,终于能把人抱在怀里,心里别提多受用了。

“……我干了件傻事儿……”过了半晌陈会宁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尉迟山小说这一句。

山小哥哥想你都跟我纠缠小半辈子了还有比这更傻的?“啥事?”

“我有跟经纪公司签合同,八年,现在是第五年上……我回不来……”陈会宁和艾瑞安娜说了想回中国之后,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合同这种玩意,过去多少年他都不知道这玩意儿有这么多的意思。把手上的衣裳抖落开给尉迟山小穿上,又扶着他把裤子套上。

山小哥哥洗干净穿好了,说:“别担心,现在回来我这儿也处下手安排你啊!”这些年什么都没管过,一心扑在工作上了,奇文上初中都是直接住校,他这爹也就放假的时候当当,平时连影儿都没有。‘竹竿’系统可不是说一天就能完成的事儿,尉迟山小早想过这辈子怕是要给‘竹竿’献身了。

“嗯?”陈会宁没听懂,“你……不要我回来?”

“没没没!”尉迟山小赶紧否认,这厮钻牛角尖的,这种想法已然有了,要赶快给他扭过来,“我的意思是咱们得严肃地讨论一下未来怎么过对吧!”

“我想过了。在你方便的地方,买房子住下来,我住哪里都无所谓。我要和你在一起。”陈会宁早想过百十遍了。

尉迟山小听了就想起他手底下一小博士被女朋友追着结婚的事儿了,话跟陈会宁说的是没两样啊!心里一得瑟脸上就藏不住了。“你怕山小哥哥跑了?”

“……”陈会宁摇摇头,握住尉迟山小的手,“你说过,你是风筝我是线,我想你的时候就捯饬线。我想你了。”

尉迟山小就傻了,被陈会宁直接盯着盯傻的。有史以来第一次,山小哥哥不知道怎么回话,不知道怎么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直接傻了。

“尉迟山小,我现在是柏林的爱乐的首席小提琴,还超出你的预想发售了专辑,报纸上说是我引领起了古典音乐的新一轮时尚,我不太明白,反正他们是这样说的,还不够吗?还没有达到你的要求,还不能回来?……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不赶我走,是全球巡演还是被写进古典音乐史……”尉迟山小不说话,陈会宁就不作他想了:山小不愿意自己回来。

“……我不会放过你的。”陈会宁捡起他的脏衣裤,放进水池里冲洗。

尉迟山小靠墙看着他用力搓洗衣物的侧面,突然深深的感到,自己这辈子犯了最大的错。

“会宁……”伸手拉陈会宁的衣角,被陈会宁一巴掌打掉。

“我错了。山小哥哥错了。”一把抱上去,把水龙头关了,紧紧把人箍着。

“你错哪儿了?”陈会宁挣脱不开他。

“我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儿置办你,真错了,我已经严重认识到了错误所在。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行吧?”山小哥哥举旗投降了,认错认得可撒娇了。

“正经点儿。”陈会宁不吃他这一套,趁他松懈点,推开他,“你别说漂亮话。”

“你安排,我都听。”山小哥哥立刻收了笑,挺严肃的。

“……”陈会宁又不说话了,直愣愣的看他。

尉迟山小赶紧上前宽慰他老人家,“下面的话全是掏心窝子的,我发誓没一句混话,要有一句,就叫你移情别恋折磨死我。我想你回来,你要不回来我都得赶上门去哭着喊着求你回来。我就是臭得瑟,你这么懂事儿我得瑟,嘴上没好话,我又错了。我现在就一件事儿求你,求求你别放过我,千万别放过我,我等着你收拾我呢!真的……陈会宁我跟你说,你可别笑,你笑就是不相信我,就是践踏我尉迟山小一番真心,你别笑,你千万别笑……嗨你这没意思的……”

“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可能不笑!

门外边偷听的两口子都不行了,互相堵着嘴往里屋撤,何况陈会宁!

第五十八回(最终章)

第二日恰逢周末,沈少游两口子早早上菜市场弄了菜回来,一家四口带陈会宁、尉迟山小俩专心专意在家弄吃的。

小丫头们早上一看来了尉迟叔叔就喊着要见奇文哥哥,尉迟山小这才想起来自己好歹是一爹,抱着陈会宁的肩膀就开始得瑟,“你看看山小哥哥多仗义,这儿子分你半个,免费让你当爸爸。不是跟你吹,咱儿子在学校那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的料,喜欢他的姑娘海了去了……”

崔晓沁就给他脸上抹黑,一边把撕了骨头的鸭掌给小丫头一边说:“就是成绩不怎么好,打架一流……都不知道他怎么教的。跟他说了弄这边来我一块儿带,他还嫌麻烦。”

陈会宁也觉得尉迟山小不是个教孩子的料,觉得他该考虑晓沁说的,回头看他还没发表意见,尉迟山小就特别诚恳的说:“这孩子不是我的,会宁你别误会啊!山小哥哥对你忠贞不二着呢!”

“呵呵呵……”陈会宁就崩了,笑着说:“是你牺牲了的战友的,我知道啊!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嘿,你们两口子哪个多嘴的!”尉迟山小跳起来可不高兴了,这多好一表忠心的机会啊,生生被他们给搅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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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肯定是要回陈家。这一回可给尉迟山小长脸了。早通过电话了,进家门那牛高马大的吕风扬丢下推着的姥姥就扑出来。“舅舅舅舅……”喊得可亲热啦!

陈会宁正高兴的不知所措的时候,人吕风扬早扑到尉迟山小身上去了。尉迟山小终于又可以得瑟了,拉着他大侄子的手,指着陈会宁说:“这也是舅舅啊!你叫他两声,免得他哭了!”

吕风扬这二小子马上那个就红了脸,拉他们家亲舅舅陈会宁说:“舅舅,你是我亲舅舅我知道。别生气……”

陈会宁知道自己做的孽生什么气,大包小包的进屋去,娘仨抱着哭成一团,看得尉迟山小都红了眼。

在家住下,一大家子和乐融融的不得了。正赶上中元节,老太太也清醒,烧纸钱给陈爸,老太太居然说:“静江,会宁没给你丢脸,真的成了,成了呀!”打那后再没犯过糊涂,会宁是会宁,山小是山小,这么些年老天爷终于开了眼!

陈会宁要回柏林,成都这边不能直接到,干脆就上了北京。八宝山祭奠了尉迟敬亭又上母校看望了老校长和主任。陈会宁当然是犯了错的那个,什么都不要了翻墙去西德,这边哪儿还有回头路?不过事情一去这么多年,都响应号召搞经济建设呢,谁追究啊?何况陈会宁现今给母校脸上贴金可不止一层。

柏林那边催得紧了,陈会宁没能见着江奇文,挺遗憾的,尉迟山小送他上飞机还宽慰他。陈会宁临走没什么要求,就说自己隔两个月再回来。

尉迟山小马上就懂了,回去以后就跟小参谋说两个月以后你老大得有假,你给老大把日子安排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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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三两个月飞回来一次,成了陈会宁的必修功课。尉迟山小挺心疼这人的,终于准备自己飞一次柏林,到机场了被客气的请了回来,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说:“先生您这身份自己出国这辈子都不可能了,您不能为国家多着想么?您是什么身份啊,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

尉迟山小被气的不轻,在机场给陈会宁打电话就骂上了,“……老子才是卖了身了,你那合同算什么!……”还得陈会宁往这边跑。

跑着跑着,时间就到了一九九四年,这一年尉迟山小授了中将军衔。‘竹竿’系统初步成形,从无到有耗费了尉迟山小数十年心血。当初点将的元帅老爷子跟尉迟山小说现在你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啦!尉迟山小就装傻充愣说孩儿都要上高中了还什么个人问题啊,我就跟国防事业结婚了吧!让老爷子笑的喘不过气,差点儿厥过去。升了之后人就调往北京,尉迟山小中将同志手握共和国核弹弹头,不太老又有点英俊,作为中国军队中的鹰派人物已经屡屡在外媒露面了。

再一年,“竹竿”竣工后显示出的攻击性让西方热闹了一段儿,这一段陈会宁正跟着柏林爱乐在世界巡演,恰好在美国。那些政治小报上有关尉迟山小的都被他收了起来,越看越有趣。有的说尉迟山小对美国有着天生的仇恨,也许是因为他父亲在朝鲜战场上牺牲的关系;有的说这位将军是个钟情之□亡数十年不娶,而他的妻子是一位天才的物理学家;有的说尉迟山小如果深入北京权力中心,对美国来说将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艾瑞安娜说尉迟山小身上有种让人着迷的地方,让你不知不觉就会不停地看着他。艾瑞安娜的说法的到陈会宁的认同,山小就是这样的人,能让你跟着他。艾瑞安娜又说会宁你爱着他,你每次回去都是见他?陈会宁点完头才发现自己干了傻事,盯着艾瑞安娜不晓得说什么话。艾瑞安娜笑了,她起身亲在陈会宁的额头说:“你让我不得不答应迪克西特的求婚。我一直认为有一天这个中国人会发现我对他的爱,然后我们结婚。”

陈会宁更傻了。

“不过……我的一厢情愿让我没有发觉到这个中国人的心早就被爱填的满满的。”艾瑞安娜看到陈会宁的不知所措呵呵呵的笑了,“要是输给这样一个有魅力的人呢,我可以释然。”

“安娜……”陈会宁笨嘴笨舌不管到哪里都是一样。

“我不再挽留你,我只希望还能听见你拉琴,不管在哪里。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安排柏林给你收拾东西,托运回中国。当我们在东京的最后演出之后,我保证你可以直接回中国了。当然了,我这么说的目的只在于先去上海的演出你不要心慌意乱,我害怕你又偷偷的飞走了到时候我到哪里找人去?”

“我同意。”陈会宁站起来给这个老朋友拥抱。

“再见了,我的宁。”艾瑞安娜把这话说在心里,她愿意看到宁有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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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会宁在上海的演出,沈少游纠集一干老知青去看了,特别矫情的送了一巨大的花束。完了一起吃饭,已经不是姑娘的老姑娘们吃得眼泪涟涟。

散了聚会沈少游跟陈会宁咬耳朵,说你们将军让我找人给他装修北京的老屋,陈先生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我好跟下面人安排,要改的就改,这不您回来还有一个月么?陈会宁摇头,只要那房子里有尉迟山小在,就是山洞也没关系。

沈少游又说你们当年那‘洞房’,开年的时候我们拆了盖了大楼,我想得给你们留点念头啊,就把这房子里里外外拍了下来,这是照片。咱们青龙现在开始大变样了,乡亲们挺想你的。老支书吧癌症上了,有空就回来,医生说了老人家挺不过年关。马小暖这丫头都当寡妇了,你要是认识什么有为青年给咱们小暖妹子稍一个回来?还有寒宁道长让我给你带的茶保证还是那年的味儿……我跟尉迟山小说他也没脑子记,我都跟你说的,你可要记下了。你们团圆了那得回青龙的……

陈会宁晚上给尉迟山小打电话,把沈少游说的跟尉迟山小说,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尉迟山小就笑他又林黛玉上了,说一回来咱就开着小吉普嘚嘚的往青龙去,还跟当年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咱们要做的事儿还有多少啊,现在革命之路才走了一小半你就软乎成这样了,剩下的那一大半儿咱么要怎么走啊?

陈会宁这边听了都不知道是哭是笑,尉迟山小就又说了你现在别想那么多,快点儿跟小鬼子那儿把事办完了早点儿回来,要你干的事儿多着呢!别的不说了,清歌姑姑她老人家手眼通天的又瞄上我了,山小哥哥一人儿快是扛不住了,会宁大兄弟咱们甜蜜的革命事业才开头呢!

“我知道了。”陈会宁听他说完,觉着前面一片金光大道,走着绝对踏实,“我给你带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

“啊……”山下哥哥把双脚翘上了桌,想了一会儿说:“会宁啊你去靖国神社帮山小哥哥上把香,给东条英机啊土肥原贤二他们带个话儿,跟他们说说想要安生日子快点搬了,山小哥哥这儿给他们瞄着呢,万一抖个手就给错误发射了呢?是吧……”

陈会宁觉着吧,除了美国人民,日本人民也应该担忧一把,世界所有资本主义国家都得担忧一把,山小哥哥还是那个时刻准备着解放世界上四分之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劳动人民的热血青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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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注定要留下许多记忆了。

刚到东京,陈会宁便在酒店有一条留言,盛情邀约的人落款却是‘故人’。陈会宁想不出有什么故人在东京,犹豫不决的时候人家却找上了门。艾瑞安娜带来了一男一女,陈会宁惊异五秒终于认了出来,什么话也说不了,却是笑了哭、哭了笑。

来的不是别人,是当年青龙别过再无消息的李光武和李惜缘。参加缅共后,在枪林弹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十几年,一无所获,回国这条选项身背人命案的李光武自然是不能选的。去时的兄弟活着的只剩一半,一辈子没能过上好日子不说现在还是红不红白不白,李光武便一不做二不休领着头走上职业贩毒的康庄大道。金三角闯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年海洛因开始大量输出时,金三角极盛,这时候李光武讲极盛而衰说服兄弟们开始给自己洗底,到如今是做橡胶生意的正经商人,生意遍及东南亚和远东地区。李光武说他现在就他妈赚他们小日本的钱,赚了过手就在国内搞基金会给抗战老兵助医养老,丫挺的不认账就这么容易!

虽然老祖宗讲同姓不婚,凭李惜缘当年的劲头李光武被手到擒拿那是时间问题。李太太如今安娴典雅和过去那个活泼大气的知青丫头判若两人。杨战威七八年七月掩护李光武他们受重伤,缺医少药的丛林里没能把他救回来来。

听他们讲了陈会宁又讲,等到终于把这数十年讲完了,月已中天,吃饭什么的显然已经迟了。李光武夫妇说陈会宁的演出他们会去,完了再请吃饭,好歹要他到他们东京的家里坐坐认认门,以后哥几个老了全世界搞‘串联’时记得这儿还有一个李光武不是?

等到演出一切结束,知晓陈会宁这是回国定居,李家夫妇一定要送。李惜缘拉陈会宁到一边低声笑语,说:“这么多风风雨雨都没散,剩下的好日子更不能散,你要捉紧他的手,死也不放,就像我一样。”

陈会宁再不是那个薄皮小脸儿的文艺青年了,不害羞李惜缘这么的直白,不好奇李惜缘如何知道个中缘由,面对着李惜缘他点点头,说:“我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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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机的灰头土脸的年轻军官说他姓白,说他自己被将军家的儿子整成这样的要陈会宁别笑话他,说将军可想您啦……陈会宁没忍住就戳穿了小白军官的话,尉迟山小口无遮拦说出的可不是这么绵绵情思的话,若尉迟山小真要表达相思之情恐怕说得是:陈会宁,你这狠心贼,你就不想山小哥哥吗?

回到家里,楼还是那楼,庭中香樟一如既往的茂盛,孙阿姨也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小白军官爱说爱笑,半个归自己的儿子横眉冷眼,陈会宁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好。手机用户访问:m.hebao.net

这时候,有人推开重重的门,谁也不看就望着自己笑着说:“回来啦!”

陈会宁望着他,也笑着说:“我回来了。”

那人颠颠的过来拉陈会宁的手,说:“吃饭!”

陈会宁紧紧握着他的手,点头,跟着他去,看着他的背影想:就该是这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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