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鬼道士 - xp1024.com
《三界鬼道士》


第一章,雨夜捉鬼

夜色如墨,沉沉的夜色下,是一座座深深的大山,即便白天也是人迹罕至,此时众山环绕间,有一处却是锣鼓喧天,灯火通明。

那是一片河滩,方圆约一里,一群道士高搭七座法台,法台正中有一顶红色帐篷,周围插满巨大的牛油火把,亮如白昼。

一杆大旗在帐篷上迎风而展,书一个大大的“御”字。猩红的帐篷,镶着金丝,异常华贵,有一男子,面白无须,身穿黑色蟒袍端坐在帐中。

“禀公公,法台已经准备就绪,子时将到,可否开始?”一个白胡子老道,手拿拂尘,来到帐前,欠身问道。

“那就有劳法师了,开始吧。”红帐里的公公眼皮微抬哑着嗓子慢慢说道。

“不敢。”

老道转身,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起坛!”

共七位道人,各拿法器,飘身登上七座法台。台下众弟子,手持桃木剑,严阵以待,另有一班弟子,吹起法螺,敲起法鼓。

老道挥动拂尘,望空中舞动,一道金色的灵符凭空而生。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灵符燃着金光,落入对面河中。

夜色下黑色的河水突然沸腾般,涌起一阵阵水浪,冲上沙滩,直扑法台。

台下一班道士,急忙加大力气猛吹法螺,猛敲法鼓,以法音构筑结界,与黑水相抗。

一个身穿红纱的女子,神态婀娜,脚踏红光从河中缓缓升起。

“哎吆,奴家刚刚要歇息。不知各位深夜造访是何意啊?”

朱唇轻吐,神态慵懒,说不出的妩媚娇羞。

纵然锣鼓喧天,这几句轻言轻语,却如同说在每个人的耳边。几名道人,一时把持不住,螺声乱了,鼓声散了,黑水马上淹没了几个道人的脚。

随着十分凄惨的叫声,接触到黑水的几名道人,像雪人一样慢慢化入了黑水。附近的道人脸色煞白,手脚发凉,裤腿一热,就想跑路。

“呔!”

白须道人一声猛喝,众人神情一震,法螺法鼓的声势渐渐恢复,黑水上涨之势再次被阻。

“孽畜,当真是不知悔改,到此时还在残伤人命。罢了,今天就让你在这九天冥雷阵下魂飞湮灭。”

“道长,你要怎样,奴家都依你,还不行吗?!奴家不要魂飞湮灭,奴家不要嘛!”

清脆温软,如同说在耳边,仿佛还能感觉到湿热的口气和芳香。

台下的道人不免又是一阵摇摆。白须道人余光扫过,知是众弟子修为不够,心中哀叹;突然看到,帐中总管大人,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刚要惊叹大人修为了得,心念一动,“罪过,罪过。还好大人是个公公。”

白须道人看到总管大人未受影响,心中一定,左手拿拂尘,右手划剑势,随着一声口诀,晴朗的夜空,突然天雷大作。

那女子不为所动,吃吃一笑,长袖翻舞,幻化出一阵阵红雾,其中有隐约有女子的笑声。

一时间,众道眼中满是红雾,雾中站着一位娇滴滴的女子,身着轻纱,轻纱很轻,仿佛随时会滑落。

“相公,何苦抛弃奴家,独自去修道。奴家和你一起修,岂不更美?”

对呀,何不一起修呢,这样既能不坏修为,还有美人相伴。

“好啊!”“太好了!”一时间同意之声此起彼伏,有一个胖道人掩面大哭,“你说,这么好的主意,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白须道人长叹一口气,整个三清观,除了自己这七位师兄弟,下一辈再无人才可言。

“五师弟,六师弟!”

另外两个法台,两位道人得到指令,一人捧起手中法螺,一人拿起一面小鼓,吹奏起来。

红雾中的美女,皮肤迅速变老,乌发变为白发,直至皮肉腐烂,露出白骨,最终化为飞烟,连红雾也没了,只剩夜风阵阵。

台下依然还有一些道人,大叫美人,痛哭流涕。

“三师弟,四师弟!”

再有两位道人,一拿月牙铲,一拿如意钩,两道青光飞起,月牙铲和如意钩猛地变长,一左一右卡住了那女子的双臂。

“哎吆,干嘛用这冰凉的铁器,弄疼人家了。”

娇笑声中,女子微微低头,背上再生出两个手臂,直扑拿月牙铲和如意钩的道人而去。

“二师弟!”

一道人翻出半截破旧的砚台,随手向女子丢去,双手比着繁杂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

黑乎乎的半截砚台飞来,女子神情凝重,急忙收回双手,用手臂上的红纱,层层去裹这砚台。

白须老道一直在划剑诀,天空从中裂开,露出一片异空间,一条银色雷龙从那裂缝从爬了出来。

“哼,牛鼻子。弄这么多破玩意儿,就想弄老娘。老娘见识男人的时候,你祖奶奶还没出生呢!”

女子张口一吐,一道红雾,缓缓飞出,伴随着一阵异香扑鼻。

白须道人,左手提起拂尘,万根银丝,迎风而张,一把裹住了那团红烟。右手一翻,“天雷引!”

“七师弟!”

一直没动手的那名黑发道人,从背上取出七星剑,念动剑诀,长剑飞天而起,却没有刺向那女子,而是刺向天上的银色雷龙。

雷龙不断腾空翻滚,怒不可遏,见到七星剑飞来,一口吞了,一声响彻天地的雷鸣,雷龙从九霄落下,直扑那女子而去。

那女子柳眉倒竖,丝毫不惧,玩味的冲众道一声冷笑。

雷龙将女子吞没,化为无数条耀眼的闪电散向空中。

淅沥沥下起雨来,黑色的河水,不知何时褪去了。台下众道被雨水一打,都醒了过来,神色还有些茫然。

公公依然安然的端坐在红帐中,就像端坐在他宫中的屋里一样。

“哈哈哈!”

一声凄厉的笑声,似是无限的欢乐,又满含着怨毒。

“牛鼻子,就算你召唤的出冥雷,又能奈何得了老娘。”

雨水打着火把,火光闪烁不定,半空中本来妖娆的女子,此时只剩一颗人头,但那人头还在笑,还在骂人。

虽然没了躯体,人头上还有那万丈青丝。一缕缕柔软的秀发,如银枪突刺,而道人们的脑袋,并不比西瓜硬多少。

说话间,台下十几名道人,就被人开了瓜,红白流了一地,惨不忍睹。

“孽畜!”

白须道人念动口诀,台下道人手中的桃木剑,纷纷凌空飞起,与秀发战做一团。

噗的一声,一柄红色小剑刺入了白须道人的胸膛,一口鲜血喷出,白须道人重伤倒地。

“师兄!”其余六名道人惊呼道。

刚才冥雷被引下来,那团红雾被白须道人的拂尘裹住,未受天雷影响,没想到那女子在其中设了伏招,趁现在白须道人伤心弟子惨死,一举冲破拂尘,重伤白须道人。

桃木剑纷纷跌落,在空中那颗人头的狂笑中,秀发舞处,众道人头,又化为朵朵血花。

白须老道,看到台下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忍住重伤,再次站起。

“众师弟助我!”

白须老道,咬破手指,在手心写下灵符,飞身扑向那颗人头。

一同飞出的还有,一柄月牙铲,一柄如意钩,法螺,法鼓,半截砚台,和七星剑。

众道最后一搏,白须老道更是做好了同归于尽打算。

山风飘过,空中的秀发如黑色的海水,将月牙铲和如意钩等法器,和白须老道一并吞没。

夜雨打在火把上发出呲呲的响声,公公安然坐在红帐中,就像在等着奴仆取来洗脚水,好伺候他洗脚。

仅剩的六名道人,悲愤地看着那黑色的海洋,神色凄然。猛然一道金色的光芒刺穿了这海洋,那是白须老道燃爆的真元。

月牙铲和如意钩断为数截,法螺毁,法鼓破,道人西去。

还剩一颗邪魅的人头,依旧悬在空中。

“哼,你先来了个魂飞湮灭,不过坏了老娘几年的道行。”

咬破手指,再写灵符。

“七师弟!”

五人异口同音的喊道,五人一起飞出。

雨更大了,即便是牛油火把,也开始熄灭;山风刮过,火光更显飘忽。

五朵金色的烟花闪过,划过这漆黑的夜,说不出的凄美。

那名黑发道人双手紧握七星剑,刺入了人头的双眼间,两双眼睛都充满了怨毒,无论是道人的,还是那女人的。

秀发卷上七星剑,马上化为阵阵白烟。

“没想到,你的先天罡气练得如此纯粹!可惜,你同门死伤殆尽,你回头看看,满地的血啊,肉啊,白骨啊。”

无论女人头如何鼓动,道人的眼神始终很稳定,他的手也很稳定,七星剑在慢慢刺入,即便很慢很慢。

入门最晚,最年轻,作为七师弟,他的先天罡气却是最精纯的。这是今晚最后的杀招,而且这也的确能灭了那女人。

“唉!”

夜空里响起了一声叹息,一个人捡起了地上的那半截砚台。

“公公?”道人问道。

“你七个师兄弟,死的壮丽啊!咱家会在皇上那里为你们请功的。”

“公公……”

啪!

半截砚台砸上了道士的头。

噗通一声,道士栽倒在了河里。

夜雨已经很大,河水也涨了,满地的尸首大都被冲走了,牛油火把也已全部熄灭。

在这深山中,只有那顶红帐里还有灯光。

公公很认真地在为女子梳理秀发,眼中充满了爱惜。过了好久,终于盘好了高高的发髻。

公公对着那颗女人的人头,附身跪下,“参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第二章,一百零一个儿子

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统三元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朱厚熜,是历史上一位著名的道士,他还曾兼任皇帝一职。

明朝时,神州大地上道教盛行一时。不同于汉初时崇尚的黄老之术,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道教已经从“无为”变为大大的“有为”。

在一个错乱的时空里,同样存在一个这样的朝代,相似却大大不同。

皇帝陛下自诩大罗金仙再临人间,朝堂内外以道为尊。

为了表达对皇帝陛下的爱戴与尊敬,各大地方藩王,也纷纷加入了伟大的修道事业。

修道,那是要讲天分的,何况皇帝陛下本乃大罗金仙再世人间,众王爷又怎么能跟陛下相比万一呢。大家只能一手抱着美貌的姬妾,一手端着满满的酒杯,面做痛哭流涕状,悔恨自己根基不够,只能如此酒囊饭袋了此一生,无缘清静高尚的修道事业。

既然,不能亲自参与修道,选一个儿子自小送入道观,代替自己出家,便是很时尚的选择,所谓:身不能至,子代往之。(此处面做痛哭流涕状x2)

……

……

永安为当时东南方最大的城市,繁华富庶,城中最大的官是知府,而最大最豪华的宅院,是润王府。

王府占地广大,有将近六分之一永安城的大小。不仅仅因为是王府,更重要的是,润王有很多儿子。

很多是多少呢,三天前润王的第一百个和第一百零一个儿子先后出生,而且是双胞胎。

这是一件大喜事,皇帝陛下亲自颁下匾额,永安城大庆三天,润王府设宴十天。

在王府后院的一个小院子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儿,身着翠绿罗裙,头绾双髻,脸庞清秀,一双大眼睛清澈透亮,她站在假山旁探头探脑,似乎在望风。

假山后,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儿,约八九岁,身穿紫衣,正攀爬在一个灰衣小斯的肩上,扒着一处窗棂,向里面观望。

只见那是一间大屋,布满了很多水桶,桶中热气腾腾,烟雾缭绕,数十名女子正在洗浴。她们一手挽起秀发,一手向身上轻轻撩水,水清肤白,丰瘦不一,有的大胆些,有的略娇羞,算的是人间奇景,难怪男童看的津津有味。

可是,这可是润王府,那个如此大胆,光天化日敢偷看王府的婢女洗浴?!

“少主!”

望风的小姑娘轻轻呼喊道,“好像是有人来了。”

“好像?那就是没有了,本王命你,再去打探。”小男孩头也不回,随手一挥,如指挥千军万马,挥斥方遒。

王府大开流水宴,数百婢女轮流伺候,出场前,都需沐浴更衣。因此这浴场,也算是流水浴。

流水宴那比得上流水浴,何况王府的婢女,虽不是各个倾国倾城,也具是上佳之人。男童当真是,如临仙境,如痴如醉。

“茹儿,你在这里干什么?小王爷呢?”

这声问的,吓得茹儿急忙匍匐在地,她只注意前面来人,不想一人从假山另一面过来。

虽然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茹儿附身之际便已看清,那人身着红色罗裙,二十四五岁,体态丰润,端庄秀丽,正是小王爷的奶娘:苏姨娘,而且身后并无随同。

“禀姨娘,小六儿陪着王爷在假山后捉蟋蟀。”

苏姨娘是小王爷的奶娘,在下人中算是有地位的。虽然茹儿对答入流,却不免心中有疑。转身绕过茹儿走到假山后。

小王爷身心陶醉,虽然听到茹儿的声音,从小斯身上爬下却慢了一拍。苏姨娘到时,两人还站在屋檐下。此处距离能抓蟋蟀的假山尚有一段距离。

“姨娘!”

小王爷乖巧跑过来,扑入姨娘的怀中,一脸天真的笑容。

“我的小祖宗,你在这里干什么?!”苏姨娘抱过小王爷上下打量,转过眼看到那个叫六儿的小斯神色慌张,又看到一旁明明是婢女的浴室,心中不喜,刚要问话。

“姨娘,我本来带六儿来这里抓蟋蟀,六儿却跑到这里望屋里看,不知道他看什么,看的很入神。我就跑过来,也想看看,我个子小,什么也没看到。”

小王爷一脸天真无邪,苏姨娘盯着六儿不怒自威,六儿一头扑倒在地,惊愕的哑口无言,茹儿躲在后面,不住的对小王爷竖起大拇指,一脸钦佩。

让六儿自己去账房领了十棍责罚,苏姨娘抱着小王爷带着茹儿回到了小王爷的书房。

伏在姨娘怀里,小王爷很是快乐,最温暖的地方,就是姨娘那温软的怀里了,毕竟是苏姨娘一口口将他喂大的。

书房不大,门口挂着木板上写着:朱炯,这是小王爷的名字。苏姨娘扶着小王爷坐好,“我的小祖宗,你母妃派我过来传话,她明天会来看你,你好好复习好先生教你的字。她明天看到一定会很开心。”

小王爷今年已经九岁,可是自他出生以来,见过她母亲不超过五次,父亲只有一次,还是他满月的时候。他对于母亲的观念十分模糊,而父王对他来说,更是如太上老君一般的存在——逢节对着画像拜一拜。

不过他做梦都想见到自己的母亲,在他并不清晰的印象中,那是天下最温柔最美的人。

于是乎蟋蟀也不抓了,流水浴也不看了,他足足练了一下午字,恨不得太阳从西面再出来一次。

茹儿一直睡在小王爷的外屋,近几年一直是她在照顾小王爷的饮食起居。半夜里,一个略微有些冰凉的小手,伸进了她的被窝,紧跟着一个人钻了进来,抱住了她。

“茹儿,你说,明天母妃看到我的字,会不会很失望?”

茹儿环臂搂住小王爷,轻轻的拍打,轻轻的劝慰。

他们都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母,已如之前很多个夜晚一样,相搂着,互相温暖着,就此睡去。

担忧了一夜,然而第二天母妃并没有来,只是派人送过来一个小锦盒,里面有一个月牙状的玉佩。

第三章,出家

……

永安城外三清山上有座三清观,最近一段时间忙的天翻地覆,因为永安城里的润王,要送一位小王子替父出家。

一大早,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沐浴更衣,罗观主步入大殿,他头戴龙纹紫金冠,身披瑞海青罗袍,脚踏绣金海云鞋,身后两个玉琢粉雕随身道童,清风手捧七星剑,明月环抱太极拂尘。

大殿中,各位道观的执事也都率领亲随弟子,等待多时。见到观主到来,大家齐步向前。

“禀观主,已派出五批人,沿山路设亭迎接。所有茶水果品也都备好。”一名年轻的道人说道。

“禀观主,授冠仪式所需事物人员也具备齐。”一名长须道人说道。

罗观主点点头轻捋胡须,望向另一名黄面无须的老道。

那人轻轻咳了一声,凑上前来,低声说道,“王爷的药,三十丸,已经封好。另外,为丽妃配置的春风百花露,共五瓶,也已备下。”

罗观主酱紫色的老脸,展露出满面的微笑,满意的拍了拍黄脸道人的背。

罗观主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一个灰袍道人在大殿门口探头探脑。

“杨菜头,你不在厨房候着,跑这里干什么?!”

“禀,禀观主,为王爷准备的饭食,今早发现其中七珍八宝鸡,不,不见了!”

一时间,大殿变得煞是安静,各位大小道士,无论有须无须,面黄面黑,此时具都面色发白相顾无言。

观里,常年素食,此次专门为王爷备下荤酒,本就不多,此时又少了一味主菜,如何得了。更为关键的是,他们都知道现在七珍八宝鸡在那里。

“观主,此刻那七珍八宝鸡怕已经落入那人腹中。”长须道人,苦涩的说道。

“我七天前就命人深锁那处院门,还派弟子日夜守卫,唉,还是出了事。”罗观主气的紫金冠高高顶起,更有观主的派头。

“禀师父,依徒儿看,此事为好事。”

清风清亮的嗓音响彻大殿,看到众人都望向自己,白嫩的脸颊微微发红。

“师父,你想,往常那人吃了东西,便会安静一段时间。今天吃了鸡,等王爷来了,便不会再闹了。今天我们不是还要给王爷和王妃献药嘛,何不……”

“哈哈哈!”

一番话说的大殿上,满是春色。各位清修多年的道士,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不错,不错。不枉为师这么疼爱你。”罗观主伸手捏了一下清风的脸,一挥手,率领众道出殿而去。

杨菜头依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今天中午,给王爷吃什么?!”

“老杨,愣着干什么,快去厨房呆着,别冲撞了王爷。”长须老道走在最后,看到杨菜头愣在那里,出言呵斥。

“菜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了。对了,多烧些汤水,好伺候王爷沐浴。”

杨菜头满头雾水的回厨房而去,心想,莫非道爷真的会法术,能用洗澡水变出菜来,嗯,一定是如此,清风观的道士法力高强,清修有德,数十年前便已经远近闻名!

……

……

经过一场盛大而隆重的仪式,终于将王爷父子迎入大殿,同行来的还有丽妃,但她并不是小王爷的生母。

替父出家,那是上迎皇意,下顺民心。经过王府师爷和罗观主两番宣讲,此番替父出家更显得很有格调。

“现在正式进行授冠仪式!”

长须老道嗓音悠远隽永,十分道家风骨。

小王爷在一个苏姨娘的带领下,一步步走上前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大胖子,心想,原来这就是我的父王,比太上老君肥多了!

拜过王爷和丽妃,算是拜谢父母,接下来便是入道门的仪式了。

帽子被苏姨娘摘了下来,他有些茫然,他并不知道这真正意味着什么。即便是很多年后,他每每想起,也总是难以释怀,不是因为王爷的名号和那份家产,而是有些东西就这么在不经意间流失,再也不会回来。

“姨娘。”

苏姨娘双眼通红,忍不住最后一次将小王爷抱入怀中。

这一直是他最喜欢的时刻,然而这次只是轻轻的一抱。

一旁清风道童从苏姨娘手中接过小王爷,为他挽起道士的发髻。

“授冠!”

随着老道一声清唱。罗观主将一顶银冠轻轻戴在了孩童的头上,一旁清风为他系上丝带。

“替父出家,贫道无德做小王爷的师父。贫道就替先师收个徒弟吧。赐你道号:天随子。”

天随子者,所谓添孙子也。此乃罗观主绞尽脑汁的杰作,心想王爷嘛,无非希望多福多寿,多子多孙,福寿不可以明说,否则会引来皇城的猜忌。

罗观主斜眼观瞧,王爷一脸肥肉,对此添孙子,似乎并不感冒。

“问学!”

此乃最后一项,师父要向徒弟发问,问他要学什么。

“大道三千,余者近万。有吞纳呼吸之术,可延年益寿,乃至飞升入仙。”

小王爷,不,天随子,嘟着小嘴,一脸不喜,毕竟这帮臭老道竟然将自己从姨娘怀中夺出,甚是可恶。

王爷也是眯着眼,丝毫不为所动。

“还有道法,炼制仙丹,不仅可以强身健体,增强身体机能,如若丹成,亦可飞升入仙。”

天随子别过头去,王爷却挣开了眼,目光闪烁,似乎颇为心动。

投石问路,问着了,罗观主心中一喜,“此外尚有点石成金,隐形匿踪,五鬼搬运,撒豆成兵等,外道小法。虽为小法,亦可行善渡人,广积德缘。”罗观主心想,既然已经知道了王爷的喜好,随便说点小孩子喜欢听的,将仪式糊弄过去。

果然,听到这里,天随子一脸喜悦。

隐形匿纵,是不是以后可以进屋近距离观瞧流水浴了?!她们再也不会看到我了,一想到自己能在众美色间恣意畅游,整个人都兴奋的不行,急忙举手高喊,“我要学隐形匿踪!”

罗观主微微一笑,今天攀上润王这个大金主,从此三清观有望恢复当年的盛况。

天随子朱炯,作为道士的第一天就十分的不开心。明明父王和丽妃没有用观里的午膳,自己想吃一道七珍八宝鸡,都没有。

在得知今天晚上自己要留在道观后,他直接掀翻了饭桌。好在王爷和丽妃都很忙,也无人敢惊动他们,不然必然要责罚他,最后还是苏姨娘出面劝住了他。

苏姨娘告诉他,只要他老老实实做个好道士,以后会被接回去的,母妃也希望他能够好好表现。

他听从了苏姨娘的劝告,虽然他知道,她在骗他,他可是喝着她的奶长大的。

第四章,逃跑计划

第一夜,乌云满天,月黑风高。

忙了一天,观中众道都已经昏昏睡去。

天随子朱炯朱道人,悄悄摸出房门。什么隐形匿踪,跟茹儿比,根本不值一提。他答应苏姨娘,因为他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计划,他相信等他见到了母妃,她会把自己留下的。

然而他的第一站并不是山门,而是厨房。那帮恶道人竟然不许自己吃奇珍八宝鸡,真是岂有此理。掀开铁锅,里面的米饭是道人明早熬粥用的,此时已经被朱道人抢先浇了些无根“圣水”。

尿完尿,不禁有些饿。翻了半天,尽是些青菜萝卜,一想到如果自己留下来,要天天吃这些东西,更加坚定了他离开的决心。

转出厨房后,他直奔山门而去。白天来的时候,他在轿子里观看沿途景色,此时还能回忆起来时的路。

这一直奔,直奔到了天亮,“怎么每间房子都一样,山门啊,你在那里?”

三清观虽然有些破落,但是十分广大,布局暗合八卦阵型,而朱道人毕竟只有九岁。

众道醒来,打扫庭院,准备做早课,看到天随子老人家,竟然起的比他们还早,背负双手,悠闲地在庭院中踱步,急忙收拾起哈切连天的懒态,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师叔,早安!”

作为观主的师弟,朱道人自然当得起这个师叔。他微微颔首,面带威严,似乎对众道起的不够早表示些许不满。

他转了一圈,竟然回到了住处,撩开被子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朱道人迷迷糊糊睁开眼,一个酱紫色的脸庞迎入眼帘,让饥肠辘辘的朱道人想到了乾坤烧鹅,烤乳猪之类的。

“师弟,昨晚睡得可好啊?!”罗观主努力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烤乳猪说话了!”吓得朱道人一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烤乳猪?”

“师兄别见怪,我尚不能习惯这里的饮食,梦到了烤乳猪。”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罗观主拉住朱道人的小手,温柔的说道:“师弟,你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可以找师兄说说,只是观里却是不能动荤腥的。”

看着酱紫色脸上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朱道人又吓了一激灵。

正不知道如何作答,罗观主继续说道:“以后就让明月陪你睡吧。”

一个面色粉嫩的小道士冲朱道人眨眨眼,微微一笑。

“妈呀!”朱道人再也忍不住,抽回小手,直接跳了起来。

罗观主含笑挥手告辞。明月打开食盒捧出一大碗稀粥,配着馒头酱菜,“师叔,明月服侍你用些粥吧。”

“粥?不不,本王,啊不,贫道从不喝粥。”

第二夜,星光点点,月色朦胧。

“师叔,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贫道要夜观天象,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法门,你功力尚浅,还是睡吧。”

“哦,哦。师叔好厉害。师侄为你泡壶茶,伺候你,夜观天象。”

“你说起泡茶,贫道想先去尿尿。”

“师叔,夜壶在这里,来我伺候你尿吧。”

“贫道要去出恭!”

“有,有,瞧,我早已经备下了恭桶。师叔请,师侄,为你焚香。”

说罢明月捧出一个紫铜香炉,点上了一炉香,虽然没有王府的好,但香气淡雅,显得清静悠远。

“你还有什么?”

“干果点心,瓜子,糖人,等各类吃食;扎纸木马,泥人玩偶,各种小玩意儿;还有今年新进的各类香茶;当然还有夜壶等晚上必备的用具。”

明月搬出一大堆,哄一般的小孩儿没问题,却那里入得了朱道人的法眼。

“你带春秋了吗?”

“春秋?”

“就是关老爷读的那本春秋,我要跟关老爷一样,夜读春秋?”

“……”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位二世祖,要读书,明月抓头挠腮,不知如何应对,看到师叔嘴角含笑,灵光一闪。

“师叔,您瞧这个,这可是我花了整整一两银子淘来的,您看过别告诉师父。”

一个绢布小包,里面是半个手掌大小的小册子,就着灯光一看,是一些男女小人画像,一页页翻来姿态各别,俗称,春/宫图。

刚看两眼,明月已经脸色发红,气息加重。

朱道人暗自好笑,要让你看一下流水浴,你还不得马上飞天。

“噫,这是什么修炼法门啊?”

“啊?修炼法门?”

“哦,我知道了,你自己偷学的,还不让我告诉你师父,对吧?”

“啊,啊,对的,对的。”

“来,来,让师叔也学一学。”

朱道人一把塞进怀里,还冲明月眨了眨眼,“我不会告诉你师父的。”说完扯过被子埋头睡去。

明月狠狠咽了几口口水,也只有苦笑的份儿,不过只要这位师叔不乱跑,也算完成了师父交给的任务。

没人敢叫师叔起床,朱道人这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饱饱的一觉,补足了精神。吃了点东西,他让明月带他在观中各处走了走。

罗观主今天并没有来找他,傍晚的时候罗观主听完关于朱道人情况的汇报,略略思索了一下,捻须一笑。

第三夜,明月高悬,银霜满地。

“师侄啊,我看你那个修炼法门似乎有些问题啊?!”

“啊,这,师叔,有,有什么问题啊?”

“你看,这里面都是两个人。我特别好奇,你一个人是怎么炼的呢?”

“这,一个人,一个人……”明月的脸,就像九月份的柿子,鲜红鲜红的,“禀师叔,师侄也是刚刚得到,尚未开始修炼。”

“哦,这样啊。”朱道人神色凛然的说道:“我看此书大为奇特,不若我们两人一起修炼一下如何?”

“啊?!我们两人……”明月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道完了,完了。

朱道人不等明月说完,掏出绳子,就开始捆明月。

“师叔,不要啊!师叔,不要啊!”明月不敢硬抗,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小师叔年纪不大,口味这么重,还要捆绑,又惊又急,他脸色酱红,快赶上罗观主了,“师叔,我实话说了吧,这不是什么修炼法门。何况里面是一男一女……”

“嘿嘿,我知道。这是春/宫图。”朱道人对着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明月眨了眨眼,转身出了房门。

趁着月色,朱道人这次真的直奔山门而去。

第五章,烤鸡

穿过这个回廊,前门就是山门,朱道人很是激动,只要穿过这个门,自己再也不是什么天随子,朱道人。自己还做那个小王爷朱炯。

远远瞧见一道微弱的灯光出现在山门处,罗观主端坐在太师椅里,正在那边夜读春秋。

“你好毒!”

低声咒骂了一声,还是只能做朱道人。

“拼了,本王一定要离开这里。”

朱道人转身向后门跑去,他并不知道后门之外是什么,白天听明月说,日夜有人把守,外面是禁地。管他什么禁地,只要能离开就行。

三清观占地广大,朱道人的住处本在后院,跑到山门处,再折返去后门,到后门时月亮已经下去,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两名道人,端坐在蒲团上,守着一个月亮门。

啪!

一个东西落在那边。

“谁?”

二人起身查看。

“噫?!”

“师弟,什么东西啊?”

“没什么,不知谁扔的纸团。废纸一张,废纸一张。”

“废纸?!来,给师兄看看。”

一把抢过,师兄大怒,“这不是春/宫图吗,你敢私藏这种东西。哼,我要交给师父。”

“师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自己留下。好东西要分享嘛?!”

“分享?!你刚刚有给我分享嘛?!”

朱道人,没想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离道观。站在月亮门外,听着里面的争吵厮打声,心情大爽。

“本王英明神武,岂会被几个道士困住。哈哈!”

走了几步,前面隐隐约约有一处火光。

“不是吧,不会又是罗乳猪吧?!”

空中隐隐传来一阵烤肉香味,已经几天没吃到肉的朱炯,嘴里早已经淡出一窝鸟来,不知不觉向火光处走去。

荒草已经将小路掩盖,朱炯摸索着前进,前面是个小屋,没有窗户。

屋前一人就着一堆火在烤鸡,一头蓬松的乱发,灰白相间,穿一身破烂的道袍,他仔细地翻烤着,融化的油脂,滴在火里,发出呲呲地声音,散发出一阵阵烤肉香味。

一回头,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个小道童,死死盯着火里的烤鸡。

“想吃?”

朱炯使劲点了点头。

“不给!”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论起来,三清观里,除了罗观主,其他人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声:师叔。”

“性罗的来了,也吃不到我的烧鸡。”

这个回答到让朱炯没想到,他上下打量见那人满脸胡须,神色倨傲,一身道袍样式古老破旧,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

“哈哈哈!”

朱炯仰天大笑,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银子约有三四两,“兄台你烤鸡技艺高超,罗观主哪有这个口福。给,拿着。交个朋友嘛!”

那人取过银子,掂了掂,“哈哈哈!挺上路的嘛,小朋友!”说罢,撕下半截鸡翅,递给朱炯。

朱炯大怒,自己那块银子,烧鸡能买几十个,对方只给自己半截鸡翅,分明是在耍自己。

“不吃?那我不客气了哦。”

那人索性将半截鸡翅放入自己嘴中,大嚼起来,还故意吧唧嘴给朱炯看。

朱炯正要发作,远远传来阵阵呼喊声,“师叔!你在哪儿?师叔!”

逃离道观为第一要务,他撇下那人,望屋后跑去,刚走几步,前面悬崖峭壁,已经没了路。

在荒草间瞎转了半天,又回到这处小屋,原来此地三面环山,只有道观一条路,周围满是荒草,连个树也没有。

此时东方发白,一轮红日已经探出了头。

再到屋前时,刚才那人已经不见了。众道呼喊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跟前。朱炯转身推开门,进入屋内。

屋子不大,满是灰尘,四处挂满帷帐,正对门有一个神台,他一低头钻入神台之下。

突然闻到一股烧鸡的味道。

“哈哈,原来他也躲在这里,牛皮吹的响,到头还是怕被抓。”

腹中饥饿难耐,朱炯顺着香味去摸烧鸡,心想先啃两口,大不了我一喊,大家都没得吃。

烧鸡没摸到,却从神台后面摸出一个小葫芦。油腻腻的,他还以为鸡腿呢。刚想扔了,里面似乎有东西,打开盖子,一颗花生大小的药丸。

当真是异香扑鼻,沁人心扉。

“师父,你看门开了,师叔,不会进去了吧?!”

众道将四处寻遍,却在小屋前发现了朱炯的脚印。可众道在门前徘徊,谁也不敢进去。

“师弟,你在里面吗?快出来,这里不是待得地方。师兄已经找出了隐身匿纵的秘籍,你出来我就传给你。”罗观主循循善诱,他似乎也不愿意进去。

咳咳!

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不一会儿,天随子朱炯朱道人,揉着眼睛从里面走了出来了。

只见他满身灰尘,脸上挂满蛛网。罗观主急忙上前一把抱住,轻轻一闻:噫?怎么有股烧鸡的香味?!

众道欢天喜地的将朱道人重新迎入道观,他在众人眼里,那真是镇观之宝,那是用不尽的柴米钱粮。

不知道明月是怎么跟罗观主讲的,反正现在朱道人又一个人睡了。而且看守后门的两位道士,被各打了三十棍,罚做苦役半年。

朱道人回到房里,不一会儿,一个道童送来两套干净的道服,还有一本《春秋》,那道童行过礼放下东西就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朱道人躺在床上,闷闷不乐,他知道经此一晚,再想逃跑,那是千难万难了,无人来烦他正好,他也不想搭理人。

昏沉沉睡去,梦到王府就在眼前,茹儿和苏姨娘也在,自己刚跑上去,天塌地陷,一切又都没了。

猛地惊醒,已是深夜,屋里亮起了灯,一人坐在那里,在看春秋。

“你怎么在我屋里?”

“哈哈哈!他把我的屋子给了你,你却问我为什么在我的屋里。”

那人正是昨晚后山烧鸡的那位,那人摇头晃脑继续说道:“活人不知即将死,却问死人几时活。哈哈哈!可笑可笑!”

“你在说什么?有什么可笑的?是你要死了吧!”

“我,我不会死。可是等一下,会有一个小道士,肚子胀大,腹裂而死,你说好不好笑?!”

朱道人腾的跳起身来,他何曾被人这样欺负过。

正要高声呼喊,大声咒骂。那人猛地扑过来,惨白奇长的手指,一把掐住朱炯的脖子。

“小贼,快快还我金丹!”

第六章,永安永安

……

永安城外,官道旁的一处林子内,密密麻麻站了很多人马,足足有五千骑,而环绕永安城,有五处这样的林子,每个林子里,都有人马。

“禀公公,城内的情况都已经探明,知府在醉花楼喝酒,已八分醉。刘武备,住在南巷小妾处,他手下偏将位置也已经找到……”

一名黑衣人,报着永安城里的情况。马上端坐一位蟒袍男子,面白无须。他听完后,对着旁边一名武将说道:“韩将军,除润王府外,其他交由你处理了。”

“公公,恕属下愚钝。虽然据报有人造反,可是似乎知府和武备都不知情,况且夜里强攻,恐怕会伤及百姓。”

“哎,韩将军。不斩了知府和武备,怎么叫造反呢。百姓嘛,不见到血光,他们怎么知道造反是不对的呢。你只管用心去做,功劳是很大的。”

韩将军身经百战,时常轮着几十斤的大刀,砍人如切菜,公公这几句话说的他冷汗直流,手脚发软,马鞭都险些脱手。

不远处,城门外,一声炮响,永安城外响起了震天的杀声。

只见一条由无数火把组成的火龙,将永安城密密围住,不一会儿,七处城门都被攻破,七条火龙冲进城内,一时间整个永安城火光四起,惊呼声,喊杀声,处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独独润王府还是一片安静。

王府大堂上,端坐一位蟒袍男子,身旁站着八位道士,身穿黑色道袍,手拿拂尘,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葫芦,外面院内也站满了兵丁和道士。

润王穿着睡衣,跪在当庭。

“黄天承运,皇帝诏曰:润王父子胆敢谋上作乱,起兵造反,斩杀永安知府武备,残害百姓,大逆不道,责令除却番号,就地斩首,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公公慢悠悠地念完圣旨,却并不等润王来接旨,而是又将圣旨放了回去。捏着手指轻轻一挥,“你们别愣着了,抓紧去办吧。”

永安城就像一个鸡蛋,润王府就像蛋黄,蛋清被搅碎后,没多久,蛋黄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八天后,皇帝陛下收到韩将军奏报:是夜,臣率兵突入,不料中敌奸计,数倍叛军从百姓屋内杀出,臣与之短兵相接。激烈处,砍人如割草,风吹人头落。战至五更天明,鸣金收兵,计头颅,得两万七千五百六十三颗。

公公奏报:逆贼润王并其子女一百六十五人,及和府上下共一千八百三十二命,于是夜三更,府内就地斩首。

永安城志记载曰:永安地处东南,战火多不曾及,繁华安宁,故而得名永安。曾计有人口十万八千七百四十三,平润王逆后十五年,再计,得人口九千一百二十一。

……

三清山紧邻永安城,那一声炮响后,无数人被杀,却救了一人。

听到炮声,那位古怪道人,松开了手,朱道人得救了。

怪道力量奇大,朱道人喘了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再看时怪道已经不知去向。

道观里的道人,陆陆续续也全都醒了。看到满院的道人,朱炯很纳闷,看样子不像是来救自己的啊。

他急忙去找罗观主,他要赶紧告诉罗观主:有一个疯道人要谋害他。

“竟敢要谋害本王,真是岂有此理!一定要重重的办,罚他刷恭桶一年,然后赶出三清观。”

想到得意处,朱道人暗暗得意,却发现大家一窝蜂跑到东墙边,趴着墙头向外看,而罗观主和几个年长道人站在观星台上,也在向东观瞧。

朱道人气喘吁吁的爬上观星台,向东一看,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通红的火焰,照亮了半个夜空,地狱什么样,看一看此时的永安便知,也许此时的永安比地狱更惨,至少地狱里还分个善恶。

过了很久,罗观主等人才发现朱炯也在这里,捏呆呆,怎么叫也不答应。罗观主急忙派人将他扶回房里,并送来很多救济的丸药,却怎么也敲不开朱道人的嘴。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前去打探消息的道人回来了。

听完陈述,整个三清大殿,寂静无声。

千难万难,好不容易攀上一个大金主,三清观复兴有望,润王造反了,还被灭门。

“他怎么会造反呢?不能啊,他喜欢的明明是我们的丹药啊!”

罗观主喃喃自语,他怎么也不相信,润王会造反。

“师父,事已至此。我们只好再想其他办法,好在之前的钱粮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眼前却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清风小心翼翼的说道。

罗观主猛然一惊。

“关于那孩子,各位道友有什么意见?”

罗观主环视四周,目光最后停在长须道人脸上。长须道人一捋胡须,转头望向黄脸道人,黄脸道人望向白脸道人,白脸道人低头端起茶杯。

“师父,那人既然是谋逆之子,朝廷要犯。不若我们将其献上,也许是一件功劳?”

罗观主望向清风,对他的建议有些心动。

明月心里轻轻叹了一口,上前小声说道:“师父,他现在必定是我们三清观的人,贸然献上说不定会连累我们三清观。”

是啊,来个连坐,哪受得了。罗观主小方步越踱越快。

“禀观主,师叔在外面,要见您。”

朱道人被人掰了半天嘴,后又被人扔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渐渐醒转过来,此时他看什么东西,都是红色的——火焰的那种红。

他打定主意,无论罗观主答不答应,他一定要回永安。

而罗观主是一定不会让他现在回永安的。

于是,几分钟后,几名道人扛着被绑起来的朱道人,走出了三清大殿。

朱道人不断挣扎,破口大骂,一名道人不耐烦,挥拳打向朱道人的后脑,直接将他打昏了过去。最终,朱炯被绑在了他之前睡的屋子里。

经过周密的考量,罗观主定下一条“妙计”。他派人守在永安城外,如果发现有兵马向三清观方向移动,说明朝廷要朱炯,自己立马献上朱炯;如果没有任何情况,那就避过风头再说。

此条妙计,进可攻,退可守,敌不动,我不动。想到此处,罗观主暗暗得意。

第七章,众鬼闯三清

(此章口味略重……)

一直等到天黑,永安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很久,依然没有兵马向三清观移动的迹象。

“朝廷并不知道有一个小王爷在三清观。”

众道对罗观主的结论无不拍手称赞,大喊英明。罗观主得意之余,命人销毁所有与润王往来的账簿信件,并盘点之前润王捐舍的钱粮,着手准备寻找下一个金主。

是夜三清观灯火通明,特意多加了很多菜,众道搬出素酒,大排筵宴。

只有一个人饿的肚子咕咕叫——被绑在屋里的柱子上,朱炯泪流不止,不再呐喊,不再咒骂,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滴滴的流泪。没了王爷,众道再无所顾忌,便将永安的事情告诉了他。

“哈哈哈!哭吧哭吧,等一会儿,你腹裂而死,想哭也没得哭了。”

不知何时,那个怪道再次出现,坐在朱炯面前,拿着烧鸡,边啃边笑。手快嘴大,一个烧鸡没几下就被他吃了个干净。

怪道搓了搓手,一把掀开朱炯的衣服,皮包骨头的大手在朱炯肚皮上又抓又挠。

“我的金丹就在里面,你竟然能撑了这么久都没死,索性干脆,我破开你的肚皮自己找吧。”

怪道正说的高兴,猝不及防,一口浓痰,啪的一声吐在了他的嘴里,怪道一惊,咕咚一声咽了。

“来吧,杀了我吧,本王一定化为厉鬼,将你们一个个撕成碎片,和酒吞了。”

朱炯双眉倒立,双眼通红,恶狠狠地说道。

怪道吃了他一口痰,也不生气,低头沉思,还吧唧嘴,仿佛在回味痰的味道。

“小子,再吐口痰给我尝尝?”

怪道将手捧在朱炯嘴边,小心翼翼的,像是等着接仙露。

朱炯别过头去,不理他,经此一闹朱炯不再哭了,满腔的悲痛,化为愤怒,仇恨如烈焰燃烧着他的生命。

怪道抓了抓头发,从怀里掏出那块银子,塞到朱炯怀里。

“大家朋友嘛!来嘛,小小的吐一口就好。”

看到之前自己为了吃烧鸡送出的银子,朱炯如同被人掏了心一样的难受,那是茹儿在离府时悄悄塞给自己的。

“痰来了,接住。”

朱炯仰头要吐,怪道举手去接,不料朱炯低头啪的一下,将痰吐在地下,还拿脚去蹭了蹭。

他挑衅的盯着怪道,不料怪道不以为意,反到俯下身来,闻了半天,还拿舌头舔了舔。

“真是一个疯子!”朱炯摇了摇头。

哇!一声怪叫,怪道跳起来,一把扯断绳子,将朱炯举起来,牙齿吱吱作响,双目暴睁,仿佛要吃人。

叮铃铃!一声清脆的铃声,马上,三清观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了同样的铃声,只是有的远,有的近。

正在欢宴的罗观主也听到了,几乎所有的道人也都听见了,大家一时目瞪口呆。

这是檐铃的声音,檐铃是挂在屋檐下的铜铃,三清观的檐铃是被施过法的,遇到恶鬼或邪物才会响。

这可是三清观,曾是南方数一数二的道家宝地。鬼怪避之不及,那个会主动送上门来给道士练剑,算来三清观的檐铃,已有几百年没响过了。

杨菜头一直在厨房,烧火煮菜,大锅里是一道莲子羹,他掀开锅盖想看看熬得怎么样,吹开蒸汽,沸腾的铁锅里,飘着一颗人头。

那人头还在喝莲子羹,抬头一看杨菜头脸色惨白的看着自己,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莲子羹不错!”

哇呀!一声怪叫,杨菜头冲出了厨房,刚到院里,一只大手从背后袭来,从杨菜头的后心刺到前胸。

只见一个高大的骷髅人手里抓着杨菜头的心脏,杨菜头像糖葫芦一样穿在了骷髅人的手臂上;骷髅没有头,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浮肿惨白的人头,嘴角还粘着些莲子羹。

听到铃响,从屋里赶出来的罗观主等人,正好看到这一幕。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半空中跳下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死了的女人。

黑发披肩,身穿红袍,胸前心脏处有一个血淋林的大洞。

“我说骷髅大哥,你喜欢吃熟食,这颗心看着满新鲜的,送给小妹怎么样呢?”

“瞧你说的,我这就是给三妹你准备的。来让哥哥给你按上。”骷髅将手里的人头按在自己断头处,却怎么也按不上,一急索性卡在肋骨和脊骨之间,好在那颗人头很浮肿,竟然卡的住。

按罢脑袋,骷髅拿着心脏向红衣女子的胸前摸去。

“呔!”

一道黑影飞了过来,那是一个小人,身材只有六七岁儿童大小,却顶着一个硕大的男人的脑袋。

半空飞来尚未落地,一脚将骷髅鬼刚安好的人头又踢了出来。

骷髅鬼没了脑袋,显得有些手脚散落,趁机杨菜头的心脏也被夺了去。

“我说大哥,你都死了几百年了,烂的就剩把骨头了,这好色的毛病还是没改啊!”

“吆,二爷来了。别闹,快把脑袋还我,我找一个脑袋容易嘛,别弄坏了。”

“脑袋?!”大头鬼一把将骷髅鬼的脑袋扔到了空中,“你看哪,满院子的脑袋,你相中那几个了,我摘了打包送给你。”

看到这里,众道面面相觑,好几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大胆孽障,胆敢闯我三清观。仙家宝地,岂容尔等鬼类放肆!众弟子听令,摆下法坛,收了这三个孽障。”

罗观主故意将“三个”说的很重,告诉众弟子对方只有三个鬼,自己几百个道士,莫怕莫怕。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凡是铃响处,影影绰绰一堆鬼怪纷纷冒了出来,将众道围在当中。

那些鬼怪,有的散发着乳白色光晕,是新死者被拘魂,做了鬼奴;有的浑身散发着黑色鬼气,是经过炼化而成的厉鬼。

鬼怪穿墙而来,影影绰绰看不清有多少。有些道人浑身颤抖,一股暖流沿着发软的双腿,淋淋洒洒流了一地。

不知谁喊了一声,“三清殿里没有鬼!”

众道一窝蜂的涌向三清大殿,罗观主喝止不住,在几名亲传弟子的协助下,踩着跌倒的道人也冲入了三清大殿。

大殿正**奉着三清神像: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看着这满地抖成一团的众道,依然保持着泥像应有的微笑。

除了泥像,大殿里面还有一个人在微笑。大殿当中太师椅子上端坐一位面白无须身穿黑色蟒袍的男子。身后站着四位黑袍道士,身后背着一个大葫芦。

第八章,清风明月

三清观的道士,狼狈的看着那五个人,罗观主酱紫色的脸本来吓得煞白,这会儿又有些泛红。

殿外众鬼在骷髅鬼,红衣女鬼和大头鬼的带领下将三清大殿团团围住。在众鬼眼里,三清大殿被一团紫光笼着,一般的鬼怪根本进不去。传承千年,这是三清的底蕴,也是最后的一点了。

“无量天尊!”

罗观主强自镇定,打了一个稽首礼,“不知尊驾,何方贵客?”

“先不忙,”一名黑袍道人一指三清神像旁的地上,众道的法器本来在各自房中,此时被堆积在此,“这是道长们的法器,道长可先收了恶鬼,再来叙话。”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惨叫声,那些没来得及挤进大殿的,和被挤倒的道士,如今都成恶鬼的吃食。

大头鬼负责摘头,红衣女鬼负责挖心,骷髅鬼看着满地的人头,摸摸这个,看看那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选择那一个好。其余众小鬼,****着满地的血气,发出一阵阵似笑似哭的鬼叫声,呜呜咽咽,听的人毛骨耸立。

殿内三清道士看到此情此景,顾不上有外人在场,纷纷向三清神像后躲去。

四位黑袍道人面色清冷,那位无须男子神定气闲,谁也不看。

罗观主脸色阴晴不定,猛然大吼一声,“众弟子听令,取过法器,随我杀敌!”

堂堂三清观,还是得保留一点脸面得,哪怕一点。

作为观主,无论如何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子被鬼怪屠戮,何况就在三清大殿前。

明月从一旁捧出七星剑和太极拂尘等一众法器交给罗观主,清风和几名执事回过神来,也急忙取过各自的法器。

互相鼓舞,众道战战兢兢,跟在罗观主身后,又冲出大殿。

只剩一名黄脸老道,站在一旁。待众人走后,他悄悄走到无须男子身旁,弯腰低声说着,目光闪烁不定,看到无须男子微微颔首,黄脸笑开花,一通拱手作揖,走过去站在一名黑袍老道的身旁。

殿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大头鬼身材矮小,行动甚是迅猛,一双娃娃手,上下翻飞,一颗颗道士的人头被扔上了天,杀的起兴,猛地扑倒一名道士,一通猛啃,活生生啃掉了道人的半个脑袋,白红之物流了一地。

骷髅鬼一只骷髅手臂不断从地上捡人头,夹在腋下,拿起一个,掉一个,永远只有一个在腋下;另一只骷髅手臂,前突后刺,每一下都能抓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心脏,还在跳动着,想去找三妹,一时找不到,只能夹在另一个腋下。

红衣女鬼,十指如钩,红衣飞扬,翩翩起舞,被她抓过的,无不开膛破肚,血肉纷纷,却一时也死不了,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是最惨烈的。

罗观主手持七星剑,运起罡气,猛砍猛杀,只能解决一些小角色。对方三大恶鬼,专杀其余道人,并不与罗观主接触。不一会儿,三清道士,被杀的只剩下二十几人。

长须道人,奋力击退几名小鬼,挤到罗观主身边,拉住近乎疯狂的罗观主。

看着满地的尸首,满院的哀嚎声与鬼叫声。一跺脚,罗观主下令撤退,他也知道再不退,三清观今天就彻底完了。

撤到大殿,清点人数,只剩下十几个人,包括罗观主,清风,明月和几个执事,个个挂彩,狼狈之极。

“道兄,看在同是三清一脉,请助我三清观一臂之力。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罗观主不得不向黑袍道人求救。

“唉,这是一场误会。如果罗观主能早一点,主动将那个人交给我们总管,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黑袍道人,冷冷答道。

听到这话,再看那身穿蟒袍的无须男子,罗观主心中一动,翻身跪在当地,“我有眼无珠,未能认出总管大人,罪该万死。那人已经被绑在房中,正要准备递送大人。请大人助我杀退恶鬼,我亲领大人去找那人。”

“唉,罗观主。总管大人洞悉天机,何况你的那些小心思。你既然派人盯着军营,所以总管大人才只带我们四个人来。”

罗观主大汗淋漓,无言以对,只是匍匐在地不住的磕头,那有半点观主的样子,还不如一只丧家犬。长须道人等,看到这个场景,低头不语,眼含泪光,想不到堂堂三清观,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

“劳烦总管大人亲自跑一趟,这罪可是不小。救下你三清观可以,但须一人出来担下罪责。”

“这。。。不知罪有多大。”

“不大不大,大小不过一颗人头而已。”

“啊?!”罗观主愣在当场,这是要让自己选一个人去死啊。

白须道人等听到这里,具都惶恐不安,翻身跪倒在地。

罗观主回头看去,这些跟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人,此时人人身上挂彩,一咬牙。

“禀总管,此事乃我一人决断,与众人无关。请总管解救我观危局,我愿凭总管处置。”

长须道人等无不声泪俱下,抱住罗观主哭作一团。

“好,好,好!”

大总管一直没有说话的,此时抚掌大叫三声好,“既然罗观主愿意担责,最好不过。不过我今天只带了四位道长。都是不杀生的。这样吧,你们谁愿意临时做一名行刑手,我保举他为新观主。”

罗观主愿意牺牲自己,可没想到,要让自己同门来处死自己。

三清道士神色凄然,却无一人应声。

“如总管不弃,贫道愿意。”一直站在旁边的黄脸道人,此时走上前来说道。

“你这个狗杂碎,你本是流浪道人,我看你可怜,收留你。”

“罗观主,这是哪里话。你收留我,还不是看我能做的一副好丸药给王爷和王妃。”

听到王爷二字,无须男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马上又恢复淡然的神态,慢悠悠说道:“你本不是三清观的人,你不算数。既然三清观没人愿意做行刑人,那我只好派兵士前来,你们全部一起吧,黄泉路上也好作伴。”

这是要全杀了,三清道人们只觉得一股凉水从头顶浇下,浑身酸软,提不起力气。

“禀总管,小道愿做行刑人。”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清风?!你……”

“师父,弟子愿助你成就大义。”

“嘿嘿,嘿嘿嘿!不枉为师最疼你!”

当啷啷!一名黑袍道人将一柄短刀扔到清风前面。

清风双手握住短刀,猛地冲向罗观主。

“不要!”

声音刚起,一人已经倒在血泊中。罗观主恍恍惚惚睁开眼,看到明月倒在自己面前,胸前插着一柄短刀。短刀直入胸腔,明月挣扎了几下,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就此不动了。

第九章,双体鬼奴

“傻孩子!”罗观主悠悠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明月的眼睛合上。

“这样也算可以,罗观主,带我去找那人吧。”总管大人弹了弹袍子上的灰尘,站起身来。

罗观主失魂落魄,在长须道人等人得搀扶下,再一次走出三清大殿。

看到总管大人走出大殿,满院的众鬼,飘飘然附身跪下,有些本就是半个身子的鬼,也趴在地上。之前满院的鬼哭声尽数消散,此刻静悄悄的,总管大人俯仰天地,气度宏伟。

还没等罗观主等反应过来,一黑袍道人取过背上的大葫芦打开来,手捻法诀,念念有词,一道白烟从葫芦中升起。

白烟飘向趴在地上的众鬼,众鬼丝毫不动。白烟中伸出无数条黑色铁索,不一会儿,栓了一票鬼魂。

“明月?!”

罗观主惊恐的看到,一条黑锁链,正锁着明月的鬼魂。再仔细一看,被锁住的正是之前死去的道人魂魄。而作恶的恶鬼们,趴伏在地安然无恙。

哇!罗观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明白过来了,总管等人和众鬼是一伙的,怪不得自己的法器被摆到了大殿中,而刚刚自己哀求,明月惨死,不过是被人愚弄而已。

那名黑袍老道,手势一变,铁链猛地一收,众道的魂魄都被扯到了葫芦中,满院恶鬼依然匍匐在地,有些对着三清道人,做着鬼脸,其实也不用做,本来就是鬼脸。

“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如此屠戮我三清观?”

“你何必多此一问呢。”

“嘿嘿,是啊。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了小王爷。三清观才是你们的目标。”罗观主神色凄然,一手扯掉早已破碎的道袍,“我之罪也,我贪图享乐,不肯用心修行,妄图借助旁门左道,捞取钱财。”

一口鲜血喷在七星剑上,罗观主抬起头来,眼里隐隐冒出紫光,“众师弟听令,你们速速突围,留存我观一脉香火。”

七星剑遥指天空,罗观主念念有词,一道紫色雷龙萦绕剑身,剑身翻转,罗观主直扑总管大人而来。

“不得无礼!”

大头鬼反应最迅速,他抓起两名恶鬼,挡在总管大人身前。

七星剑紫光闪过,两名恶鬼瞬间魂飞湮灭,大头鬼被削去了小半个脑袋,伤口冒着森森鬼气,幸亏身材矮小,不然也是魂飞湮灭的下场,即便如此,这一剑看去了他大半身修为。

三名黑袍道人,手持黑色铁剑,与罗观主战做一团,护住了总管。

骷髅鬼和红衣女鬼忌惮七星剑锋芒,看到总管大人暂时没有危险,扑向剩余的三清道人。

战斗没过多久就结束了,罗观主被制住,其余三清道人也没能跑得了,全被恶鬼撕得粉碎。

“罗观主还是有些功力的,虽然离你上一辈那七位还差得远。”总管大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略停了一下,“杀了你可惜,还是炼成双体鬼奴吧。”

听到双头鬼奴,黄脸道人魂飞天外,一脚坐倒在地。有法力的道士,无法直接将其魂魄炼成听话的鬼奴,但是用两个有法力的道士,两个魂魄反而可以。

两个魂魄彼此牵制,以怨报怨,恶念横生,从此堕入恶道,永无解脱之日。黄脸道人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一直留着他。

“公公饶命!我知道小王爷藏身何处。”

“我也知道!”一声清脆的声音,一个小道士慢慢站了出来。

黄脸道人彻底绝望了,那小道士,正是清风。

……

……

檐铃响起时,朱炯正被那个怪道举到空中,随着檐铃响起,一个个鬼魂穿墙过屋,向三清大殿飘去。

怪道一手将朱炯夹在腋下,一手攀着窗沿,翻身跳上房顶。放眼望去,整个三清观鬼气森森,四处都飘着鬼魂。

怪道夹着朱炯,来到三清大殿附近的一个屋顶上,将之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然而谁也没说一句话,一直到开始炼化双体鬼奴。

黑袍道人用三枚银针分别刺入罗观主和黄脸道人的头顶,人中和丹田,用以封住他们的魂魄。然后用短刀削去两人脊背的皮肤,直至露出脊骨,并用金丝将两人的脊骨拴在一起,至此两人整个脊背血肉相连。

整个过程,罗观主和黄脸道人,在银针作用下都保持着清醒,巨大痛苦使他们的脸变得扭曲,真的跟一张鬼脸一样。

朱炯轻轻叹了一口,看到这里,他对罗观主再也恨不起来了。

怪道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三清观道士一个个死去,仿佛跟他全无关联。

完成双体鬼奴后,清风即刻带领黑袍道人和众恶鬼,去抓朱炯。

而此时的朱炯被怪道夹着,在屋顶间飞跃,向着后山而去。

来到后山的那小屋后,怪道将朱炯丢在地上,指着一处地方说道:“想活命吗?赶紧挖开此处。”

朱炯没动。

怪道一手将朱炯拎起,盯着他的眼睛,嘿嘿一笑,“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

朱炯开始疯狂地刨地,不一会儿,碰到一块木板,掀开来,是一个薄皮棺材,棺材里面只有一身破旧的青色道袍。

怪道命令朱炯将道袍收起来。此时清风带领着人马,已经来到后山。

大头鬼已经重伤,此时骷髅鬼大步走在最前面,腋下和胸前里摆满了人头,每双眼睛都在滴溜溜的转动。

怪道也不说话,一把跳上前去,一掌拍向骷髅鬼前胸,骷髅鬼一手护住前胸,一手抓向怪道面部。

怪道一张嘴,一口咬住了骷髅鬼的手,同时一掌拍在骷髅鬼的前胸。

随着每个脑袋都发出了惨叫声,骷髅鬼身体一抖,脑袋纷纷跌落在地。

怪道双手卷来,像劈柴般,将骷髅鬼剁了剁,送进嘴里,不一会儿,吃了个干净。

随后而到恶鬼,惊恐望着怪道,吓得有些发抖。

黑袍道人望向清风,清风也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后山住着一位怪人,却不想是这么一个怪物,只好假装不知情。

“没想到三清观还圈养这么一个邪物。”黑袍道人边说,边从身后取过葫芦。

“三清观?!师兄,再也没有这个道观了。”

“哈哈,我差点忘了。”

照旧是白烟,黑色铁链圈向怪道,黑袍道人摇头晃脑操纵铁链,定睛一看,却卷了一个空。

“葫芦,越大越没用!”怪道一边说,一边一掌拍在那个大葫芦上,他早已纵身来到黑袍道人身后。

咔嚓!葫芦碎了。

第十章,九阴大转丹

无数白色魂魄,纷纷从葫芦里面冒了出来,其中相当一部分,是之前死的三清道人。

怪道放过黑袍道人,转身冲向恶鬼丛中,一双瘦骨嶙嶙的大手,抓恶鬼如抓包子,囫囵嚼几下,吞入肚中,就像饿了三天的人冲入了包子铺。

恶鬼们一发鬼叫,转身望回跑去,从来都是他们追着别人跑,今天却被追着跑。

棺材里的道袍太破了,好几个地方都是大洞,朱炯小心的将其卷起来。

一起身,周围人也没了,鬼也没了。提鼻子一闻,有股骚气。

旁边草丛里面趴着一名小道士,浑身瑟瑟发抖,地下湿了一大片。

对清风,朱炯没有一点好感。他抱着道袍越过清风,直接向怪道追去。

不远处怪道被三名黑袍道人围住,黑色铁剑闪着青光,怪道赤手空拳,一时间也突破不了。

另一名黑袍道人,操纵者一个怪兽也赶了过来。

那怪兽四只手,四条腿,两个头,正是连在一起的罗观主和黄脸道人,而此时他们浑身散发着血红色的邪气,面部狰狞,犹如大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

一声怪吼,双体鬼奴扑向朱炯,朱炯一愣神,一双鬼爪已经抓到了身前。

怪道用脊背硬扛了两柄铁剑,也赶了过来。双体鬼奴,前后两个身体,怪道与后面那个身体对了一掌,被震得连连后退。

双体鬼奴前面的双手,碰到朱炯抱在胸前的破道袍,猛然一阵金光,将鬼奴双手震开。

受金光所激,鬼奴手上的邪气渐渐褪去,眼睛竟然恢复了明亮,只是脸还是酱紫色,毕竟是罗观主的脸,金光暂时驱退了他体内的邪气,他暂时恢复了神智。

“师弟?!”

“……”朱炯看着罗观主,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对不起你,”罗观主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牌,“从今天起,你就是三清观观主!”

“师兄!”

“快走!”罗观主只觉得体内邪气重新冒出,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咬破舌尖,扭头一口血喷在自己身后黄脸道人身上。

带着罡气的血液,直接将黄脸道人充满邪气的身体腐蚀了一大块。黄脸道人痛不欲生,两人脊背相连,够不着罗观主,怨念与仇恨滋长为邪气,又重新笼罩二人。

以怨报怨,双体鬼奴,就是要互相怨恨,又相依为命。罗观主本想削弱鬼奴,不想因为激发黄脸道人的怨念,一时间鬼奴邪气更加凶猛。

怪道趁着鬼奴邪气正要爆发的一瞬间,抓起朱炯,纵身向后山飘去。

……

后山万丈悬崖边,总管大人沉默不语。怪道带着小王爷跳下了山崖,他们这边却没法追击,黑袍道人和鬼奴无法下去,恶鬼可以下去,却根本不是怪道的对手。

“启禀公公,那人有一百零一个儿子,目前到手一百个,按阵法来说是够得。”黑袍道人看到总管大人不发一言,急忙继续说道:“属下一定布下天罗地网,一定将漏网的这个擒拿归案。”

总管大人微微颔首,转身看着双体鬼奴,“可惜刚刚炼成的,不然他们绝对走不了。”

一个身影颤抖着,从草丛中站了起来,正要对总管大人附身下拜,鬼奴怪叫一声扑了上来,清风那清脆的嗓音,又一次回荡在三清山上,不过是最后一次了。

……

……

离三清山不远处的一个山涧,怪道和朱炯端坐在地,一双小眼对着一双大眼。

“你,不是人吧?”朱炯问道。

“对。”

“神仙?”

“……”

“你是鬼?!”

“唉!”怪道长叹一口气,“一切皆是命啊!只是万万没想到,是如今这样一个局面……”

怪道娓娓道来,他名李青木,乃是三清观一名道士,他和六个师哥并称三清七子,一身先天罡气练得十分纯净,算的是天下一流的道士。

后来朝廷下令让他们奔赴深山除掉一个凶灵,不想那是一个陷阱,三清观精锐全军覆没,这正是开头的那个故事。

李青木被法器半截砚台所砸死,魂魄带有一丝仙气,他虽然保留了生前修为,但鬼不能修炼三清道术,体内的罡气也无法再增长。他便以魂体为丹鼎,吞下恶鬼加以炼化,炼成九阴大转丹,同时将自己毕生修炼的先天罡气包裹在内。

罡气为天下至正至刚之物,是一切邪物的克星。这个九阴大转丹,鬼邪吃了修为倍增,但是里面的罡气却如同一颗炸弹,从内部爆炸,元神被毁,神仙也难救,这是他精心设计用来复仇的手段。

“我身为鬼,用鬼术将抓来的恶鬼吞入肚内,有时将恶鬼变为烧鸡,之前在厨房吃了一味七珍八宝鸡,真的鸡到底是比恶鬼变得好吃。

不曾想九阴大转丹被你吃了,那是至阴之物,凡人根本不能消化,必然会腹裂而死。即便是鬼,也只能炼化,具时罡气爆发,魂飞魄散。

没想到你竟然能将它消化了,鬼气和罡气全部吸收了,罡气倒还好说,那么多的鬼气,你的体质带阴气,当真世间罕有。”

“原来,那天我的七珍八宝鸡,是被你偷吃了。”

“喂,我说你能不能关注重点。”

“体质带阴气?!怪不得本王从小风流倜傥,喜爱美女。”

“喂!那是你那好色老爹传给你的,跟你体质一点关系没有。”

“哼,本王连那个什么九阴大转丹都消化得了,是比你还有天赋的修道奇才,不要嫉妒我,我只是不一样的烟火。”

“嫉妒?!嘿嘿,你现在体内的鬼气,比几个恶鬼加起来都要浓厚,而我毕生修为的罡气,犹如一颗炸弹,一旦与你体内鬼气发生冲突,你随时会爆裂而死。”

“嘿嘿!真正怕我死的,恐怕是你吧,不然你干嘛这么拼命救我?!”

“你个小兔崽子,”李青木举起手掌,看着朱炯发红的眼睛,又缓缓放下手来,“我救你,是感伤你的遭遇,那一夜,我在永安。”

“我,王府里面的人,都还有谁还活着?”

“……”

“哼,我就知道,王府那么大,你一个穷道士看不过来。现在快带我回去,本王派兵帮你报仇,怎么样?”

“你想看?!好吧,我成全你。”

李青木夹起朱炯,向永安飘去,他本是得道高人,修为化为鬼道。虽然大部分修为化为九阴大转丹,被朱炯吸收,可依然还是高手,而一般的鬼魂是根本无法托举起一个凡人的。

第十一章,和尚压的,我压不得?

经过一夜一天,永安四处是燃尽的房屋,焦黑的墙壁,期间散落着无数无头的尸体。

街道上不断有兵丁往来,不是巡逻,而是在搬运各种“赃物”。

润王府和几大富户的“赃物”白天已经搬出城外,剩下是一些白天有其他任务,没来得及加入搬运任务的兵丁,经过总管大人特许,连夜进行深入的“追赃行动”。

黑色的夜,黑色的城,黑色的烟雾里,无数妇孺老幼在哀号啼哭,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杀,房屋被毁,积蓄被人搬走,哭声阵阵,哀哀凄凄,鬼听了都要流泪。

穿过这黑色的一切,朱炯被李青木放在了一处地上。润王府几处楼阁还在然烧,朱炯自己的小院的火已经灭了,一片黑灰里,只有那个自己经常藏在其后的假山还能辨认。

四处翻找,朱炯很怕看到尸首,却又希望尽快找到什么。直到双手痛到麻木,一身烟灰,只找到一块残破的木板,上面写着:朱炯,正是挂在自己书房前的那个木板。

一路而来强忍了很久,此时再也抑制不住,一头栽在地上,放声痛哭。

直到快要天亮了,李青木有些不耐烦,走过去一把拎起朱炯,“好了,别哭了,当初我师兄弟七人被杀,我都没哭。”

“那时你都死了,你哭什么!再说,我又不是为我那些兄弟们哭的。”

“你那个色鬼老爹,你都没见过几面,不值得你哭。”

“谁说我为了他哭。”

“那我倒要问问,你这哭了半天,究竟是为了谁?”

“我哭,是为了茹儿,我那个温柔聪明的丫鬟。”

“……”李青木挠了挠头,倍感无语。

朱炯倒没说谎,毕竟是九岁的孩子,父母压根没见过几面,可是茹儿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十分眼泪到有七分是为了茹儿,两分是为了苏姨娘,一分是为了父母等家园被毁。

将那块刻有朱炯的木板塞在假山缝里,小心藏好,朱炯跪在当地,“我发誓,一定要手刃仇人!”

李青木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离开永安,向西,是一座小镇,有几条街道,也算繁华。小镇外有一座破旧的仙公庙,一个黑乎乎的小道士躺在稻草堆里,呼呼大睡,这一夜朱炯过的很是身心憔悴。

一个高大肥胖的和尚从庙前路过,他冲破庙提鼻子闻了闻,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他身后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眉清目秀,脸色红润,背着一个大包裹,吃力的追着大和尚。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朱炯出了破庙,不远处有条小河,喝了些水,洗去身上的黑灰,毕竟一天没吃东西,饿的难受。

四处瞎逛,只有这么孤零零一个破庙,只好回到里面,坐等天黑。

“不哭了?”天黑后,李青木现身。

“你快去附近店里,偷些东西给我吃。”

“这里是仙公庙,吕仙公,吕洞宾祖师。你我都是道士,你让我去偷东西,怎么对得起祖师爷!”

“当初不是你偷了我的奇珍八宝鸡!”

“那是在道观,那能叫偷嘛,那叫拿。”李青木看到朱炯洗漱过后白白胖胖,若有所思,“你听话,我带你去挣钱,有了钱带你去吃烧鸡。”

镇上一个繁华的街中,一个低矮的门面,帘子上画着两个大大的骰子,都是六点,里面传来一阵吆喝声,“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李青木嘿嘿一笑,拉着朱炯走了进来。一个赌大小的桌子前,坐着一个胖大和尚,身旁站着一个小和尚,之前背着的那个包裹,已经输了。

“我说大师,不下注的话,麻烦您让一让?”

“谁说我不下注!”和尚一摸,身无分文,转头一把拎过小和尚放在那个“大”字上,“贫僧压大。”

“……”荷官挠了挠头,和尚功夫了得,他不敢得罪,但这压人,从未见过,刚要说话。

“贫道也压大!”

李青木将朱炯也放在了“大”字上。

荷官眉头一皱,“道长,你来搅什么局!”

“怎么,和尚压得,我压不得?!”

荷官正要说话,身后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走过来替下荷官,那道刀疤由左下到右上,将脸劈做两半,他冲和尚和道士一摆手,“行情价,一人折合纹银五两。”

说罢双手按在骰盅,准备开盅。

“阿弥陀佛,贫僧悟明。”小和尚冲朱炯合掌闻讯。

“无量天尊,贫道天随子。”

同坐在“大”字上,两人一见面,很有好感聊了起来。

桌案边的大和尚瘦道士,谁也没理谁,紧张的盯着骰盅。

“一二三,六点,小!”

刀疤汉子一抬手,“道长,大师,得罪了。”

走过两个汉子,抓起朱炯和悟明向后走去,朱炯挣扎着冲李青木大骂,“你个死鬼,你不是有神通嘛,你坑我。”

刀疤汉子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李青木,李青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

砰的一声,一条粗大的手臂拍在桌子上,大和尚恼怒的看着刀疤汉子,“你为什么耍诈?!你看这明明是五五六,十六点大!”

刀疤汉子愣了一下,再看骰子,果然是五五六,十六点。

和尚一闹,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开始起哄,不过大家心里也都纳闷,“刚刚明明是,一二三,六点,怎么就突然变成五五六了呢?”

“和尚,我等一会儿就把小和尚还给你,奉劝一句:莫管闲事!”

“笑话,贫僧托钵化缘,一张大口吃四方,既然吃的天下百家饭,就要管的四方不平事。”

“诸位朋友,今日既然有人要挑我馆的招牌,先请回去,明日早来。”刀疤汉子发话,马上几个手下将其余客人劝走,插上门板。

屋子里灰暗的灯光下,只剩一僧一道,被赌局的人围了起来。

朱炯和悟明被人抓到后院,一名下人迎了上来,“怎么两个人?!”

“嗨,有个不长眼的和尚,带着徒弟来闹事。”

第十二章,小姑奶奶姐姐

“倒霉和尚!行了直接送给嬷嬷吧。正好当这个月地供奉。”

几人穿过一个天井,来到一栋老屋前,挂着两个红灯笼,上面是一个魏字。

屋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小脸粉嫩,对那几个人说道:“将他们先放在这吧,嬷嬷一会儿就出来。”

“好来!有姑姑在这里,一切都好办。”那人低头哈腰,谄笑着,“不过这个小道士,是上面要的,还望姑姑转告嬷嬷。”

一帮大男人,叫一个小姑娘姑姑,小姑娘坦然接受,点头道:“知道了。”

悟明冲小姑娘合十问礼,走到窗前一个蒲团上,盘膝坐下,念着佛珠开始诵经。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几岁了啊?”看到美女,朱炯突然觉得不那么饿了,怪不得有个词叫做,秀色可餐。

“你没听见他们叫我姑姑嘛?!你这么小,该叫我姑奶奶。”

“好的,小姑奶奶姐姐。”

“这是什么称呼?”

“你长的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无论什么称呼,也得加上姐姐两个字。”

“油嘴滑舌!”小姑娘脸色发红,伸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盒子,“饿吗?先吃几块糕点吧。等下嬷嬷就来了,她喜欢有精神的孩子。”

“小姑奶奶姐姐,来我们一起吃吧。”

“我不饿,那是为你们准备的。你们慢慢吃,我去请嬷嬷,不过你们记得不要出这个门。”

小姑娘转身进入里屋。

朱炯的确是饿了,别说十分香甜的糕点,就是隔夜的馒头也能吃五六个。

一边猛地往嘴里塞,一边坐到小和尚旁边,“悟明,来吃糕点。”

“阿弥陀佛,贫僧吃斋。”

“斋?!哦,你说吃素是吧,你看这糕点是米粉做的,是素的啊。”

“天随子……”

“你还是叫我朱炯吧。”

“朱兄,这糕点有股血腥气,我不能吃,我觉得你也别吃了吧。”

朱炯摇头,正要骂小和尚迂腐。脚步声响起,小姑娘搀扶着一个白发老太太走了出来。

老太太看到朱炯和悟明,咯咯一笑,吓得朱炯差点噎住。只见老太太满脸皱纹,老树皮一般,小眼如斗闪着精光,鹰勾大鼻子上,满是红点,咧嘴一笑,嘴里还剩两个门牙,有拇指粗细。

“好啊,好啊,太好了。这次的供奉绝妙的好,嬷嬷很喜欢!”

老太太颤巍巍向朱炯走去,有些急不可耐。

“嬷嬷,他们说,这个小道士,是上面要的。”

“什么?!”老太太狠狠的咽了一大口口水,恨恨的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的盯着朱炯,十指如钩,不断的抓挠着。

“嬷嬷,那不是还有一个小和尚嘛!”

“我看到了,丫头啊,你是不知道,这个道士有多妙,真是仙丹啊!”

老太太又咽了几口口水,又想到上面那位,只好恨恨作罢。眼中猛地精光一闪,双手暴涨,铁钩般的十指抓向在窗前诵经的悟明。

朱炯吓了一跳,瞬间明白,这老太太,她不是人。

一道微弱的金光笼罩在悟明身上,为他抵挡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悟明也吓了一跳,诵经更大声,更专注了。

老太太也是一时大意,咯咯一声冷笑,波的跳了起来,躬身凌空扑向了悟明。

赌场里,刀疤汉子看着眼前的一僧一道,“和尚,你跟这个道士什么关系,今天要管这个闲事?”

“错了,错了。和尚虽吃百家饭,却不曾吃的道士的饭。我跟他素不相识,我只是要要回我那徒儿和我赢得钱而已。”

“哈哈!大师你早说嘛,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刀疤汉子冲一旁一人使了一个眼色,“带大师去找他的徒弟,将大师赢得钱也带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你一片善心,等你死后,贫僧可以免费为你诵经超度。”

刀疤汉子脸色一黑,看着和尚起身转入后面,便不再理他。

“今天刚接到厂公的密令,不想今晚就遇到上了,看来这是上天送我的一份功劳。不过我还是要先问一句,道长你投降吗?”

“哈哈!”李青木负手而立,“只有投降的人,那有投降的鬼。”

“唉,不投降无非两个原因,钱没给够,苦头没尝够。对不起,我贪财,不然也不会开赌场,钱给不了,不过苦头管够。”

刀疤汉子一边说话,身体一边挣扎,不断发出咯吱吱的声音,脸上刀疤血光淋淋,被挣裂开来,一个血人从裂口钻了出来,像脱衣服一样,将人皮蜕在地下,浑身血红色的肌肉,不断涌动,没有了眼皮,一双大眼睛直接镶嵌在血淋林的大脸上,看起来十分惊恐。

“原来是一只,血尸煞。”

李青木双手在胸前划过半圆,一个太极阴阳鱼的图案出现在身前,这一招他用了不知道多少遍,活着的时候,他用罡气划出的图案是青色的,如今冒着黑色的鬼气。

“了不起啊,用鬼气演绎三清道法。青木道长,你如果投降,我保证厂公会给你一个很好的职位。”

血尸说话的时候,嘴里不断流出鲜血,特别是里面那条舌头,上面满是红色的疙瘩,流着深红色的粘液,在嘴角一卷,说不出的恶心。

李青木双掌推出,太极图案正撞在血尸身前,直接将血尸打出去很远,还撞翻了很多小弟。

众小弟一看老大被人打到,疯了一样冲了上来,他们眼中没有眼睛,全是一团黑气,嘴里面也是一团黑气,看不到舌头。其实这样挺好,总比看到一条长满红疙瘩的舌头要好。

李青木一手化剑诀,一道黑色鬼气从指尖冒出,凝练鬼气为剑,展开七星剑法,身姿飘摇,本来是道家仙法,如今用鬼气施展开来,也别有一番韵味。不过三清祖师看到,恐怕鼻子都要气歪了。

七星剑法,为三清观赫赫有名的剑法,虽然以鬼气施展,威力不减。

第十三章,血尸与妖婆(一)

众小弟那里是对手,不一会儿,都报销了。

一道红色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血尸双拳紧握,冒出红色雾气,一口气对着李青木打出七八十拳,只见拳影重重,铺天盖地而来。

化去鬼剑,一道黑色太极图案挡在身前,血尸一拳拳打在太极图上,暴烈的戾气,震得李青木体内翻江倒海,气息大乱。

以前做道士时,这等程度的血尸煞,李青木根本不放在眼里。死后虽然道术修为不能再提升,但他炼化了无数恶鬼,整体修为又增加了几倍。

奈何耗费几乎全部修为炼化的九阴大转丹,被朱炯吃了。缠斗还可以,一旦被迫硬拼,很吃亏。

近身肉搏是血尸煞的强项,越打越嗨,怪叫连连,血尸一跃而起,合身向李青木砸去。太极图已破,李青木来不及调整内息,双掌向上直接对上了血尸的双拳。

噗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李青木受伤不轻。血尸得理不饶人,半空中扭转腰身,双脚直接踢向李青木背部。

李青木直接被踢出屋来,落到了里面的天井里。

眼前一阵发黑,李青木暗自叹息,是自己太大意了,换了几天前的自己,方圆百里,哪有自己的对手。先是丹药被人吃了,后又被黑袍道人所伤,今天一时大意,要被一个血尸煞收拾了,真是阴沟里翻船。

一个纵跃,血尸跳到了李青木身边,激烈的打斗让血尸兴奋异常,浑身的鲜血像是沸腾了一般,不断冒出一个个血泡,血泡破裂是红色的煞气。

哗啦!哎吆!

一个大和尚抱着一个小和尚,砸破窗户,扑倒在地,落在离李青木不远处。

之前几个人领着大和尚向后面走,来到天井,大和尚对那几个人一拱手,“我说各位,看你们印堂发暗,面带死气,赶紧跑吧,不然就要大祸临头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内想道:大和尚你的死期到了才对,看一会儿嬷嬷怎么收拾你。

“大师不必多言,请这边走。”

和尚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捏起铜锤般的拳头,一套罗汉拳刚正威猛,那几个小弟尚未来的及变身,便被打成飞烟。

收手后,大和尚一声长叹,“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们怎么就不信呢!不好,妖孽休要伤我徒弟!”

一拳破开门,大和尚冲进屋里,正赶上嬷嬷扑向小和尚。

一拳虽然击退了嬷嬷,大和尚的手臂衣衫尽碎,手臂被利爪所伤,血流不止。

看到鲜血,嬷嬷眼中冒着红光,更加兴奋。修行人的气息血液,对邪物有克制作用,但邪物将其慢慢炼化,修为大增。不过伤害修行人,很损阴德,只有最恶的鬼怪才会这样做。

张嘴,一条沾满绿色粘液的舌头,舔了舔爪上的血,嬷嬷兴奋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挥舞着双爪,蹦蹦跳跳扑了上来。

大和尚罗汉拳虽然厉害,一时也奈何不了这个疯婆子。况且嬷嬷不为杀人,只为取血,她有利爪,大和尚只是一对肉拳头。

一旁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她看出那个和尚尚未出全力,不过也不敢直接出手相助,怕嬷嬷见怪。低头一看,小和尚盯着大和尚看,却不再诵经了。

小姑娘张开樱桃小口,一团红色雾气慢慢向小和尚飘去。

“不好!”大和尚猛地低头避过嬷嬷的攻击,附身一把提起小和尚。不料嬷嬷像是脑后有眼睛一样,跳在空中双腿后踢,正踢在大和尚的胸前,于是乎两个和尚砸破窗台,落到了天井里。

红色雾气没了目标,渐渐消散了。朱炯却闻着这雾气异常香甜,比手里的糕点还要香。

咯咯一笑,嬷嬷冲到了天井里,对着大和尚又是一阵疯狂的进攻。

“老婆,你别着急,等我收拾了这个道士就去帮你。”血尸顶着鲜血淋漓的大脑袋,关切的跟嬷嬷说道。

“这是你老婆?!”大和尚惊的跳了起来,一个是浑身冒着血泡的血尸,一个是满脸老树皮的银发老太太,竟然是一对儿!

“阿弥陀佛。施主,你们口味好重!”

大和尚一指那个小姑娘,“这不会是你们女儿吧?!你们两个丑八怪要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和尚我要还俗了。”

小姑娘眉头一皱,小嘴一张,又是一股红雾。

一旁猛地跳出一个人影,迎着红雾而去,那人主动张嘴一吸,将大部分红雾吸入了肚中。

“好香!好香!小姑奶奶姐姐,你吐出的东西好香啊!”

这下在场所有的人和鬼怪都石化了,那红雾是至阴至邪的一团气,普通人一触即死,即便是修行人碰到了,也要化大力气才能驱除到体外。

一个小道士就这么吸了,还活蹦乱跳的,这不是见了鬼吧?!

朱炯舔了一下舌头,真是回味无穷,想到这是出自眼前这个娇柔可爱的姑娘之口,一阵情迷意乱,径直走到了小姑娘面前。

小姑娘不想自己会被一个小道士轻薄,心中恼怒,丹田运气,樱口一张,源源不断地喷出红雾,这次的红雾十分粘稠,还不断翻腾滚动。

朱炯再次冲上前来,张口去吸,越吸越觉得浑身舒坦,小脸通红如喝醉了一样,脚下不稳,直接扑到小姑娘的身上,脸贴在了一起,这下红雾由小姑娘的嘴里直接吐到了朱炯的嘴里。

一旁的血尸,大和尚,青木道士,就连嬷嬷都看傻了,小和尚摸了摸头,不敢再看,低头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最过于震惊是那个小姑娘,她的修为不低于嬷嬷,此时感觉道自己的修为正在源源不断的被吸走。

“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是……”小姑娘感到一阵空虚乏力,脑中一阵眩晕。

还是嬷嬷见机的快,一纵身跳过来,一脚踢开了朱炯。小姑娘感觉像被掏空了修为一般,全身酸软无力,嘤咛一声软倒在地。

朱炯舔了舔嘴唇,回味无穷,又香又软,口感不错!

第十四章,血尸与妖婆(二)

李青木趁着刚才大家发愣,暗地里调息,恢复了些许修为,此时猛然跃起,抓过朱炯,跃上房顶向远处跑去。

血尸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还没回过神来。

“别愣着,赶紧追!”嬷嬷尖冷的嗓音喊道。

“哦,好的老婆。”

“真是跨越年龄跨越种族的一对儿!徒儿,我们也走吧。”大和尚提过小和尚翻过墙,向另一边跑去。

嬷嬷当然是发疯了一般,一路跳着,追和尚而去。

过了很久,小姑娘悠悠醒了过来,不知道是缺失修为,还是什么的缘故,她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发了一会儿呆,小脸十分红润,看起来很是娇羞可爱。

望了望四周,并指如刀,削下一缕头发,对头发轻轻吹了一口气,放在了地上,头发马上枯萎成尘土。做完这些,她化为一道红光,悄然远去。

第二天中午十分,两人来到小姑娘离去的地方,一人穿黑袍,一人穿白袍。

黑袍人附身从地上搓起一撮尘土,闻了闻,“想不到她竟然死在了这里。”

“可惜,正要打算提拔她。不过,能将她灭的这么彻底,对方很棘手啊。”

再说当时,李青木带着朱炯拼命的跑,一直跑到了城外那间破庙:仙公庙。

刚到庙里,一道红影砸破屋顶落了下来,正是那个血尸煞,此时他浑身的血肉仿佛已经融化,炽热的红气上下翻腾。

李青木将朱炯放在一边,双手捏成法诀,闭目吟唱道:“吕仙公,吕仙公,怜我忧患,借我法力,除魔卫道……”

“哈哈哈!”血尸笑得弯下了腰,“你一身鬼气,还请吕洞宾上身,笑死我了。我死了几百年了,从来没见过吕洞宾上鬼身。”

说罢,血尸一张口,一条布满红疙瘩的舌头,卷住了李青木的腰,将他一步步拉向血尸。

血尸得意地看着李青木,血盆大口里面没有牙齿,血红色的软肉布满了伤口,流着粘稠的黄色液体,他打算生吞了李青木,将其炼化。

李青木一连吟唱了三遍,都没有成功。请神附体,对手太强时,十分无奈才会用的招数,虽然想到了不会成功,但这是他最后的能用的法术了。

血尸的大嘴就在眼前了,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李青木举掌凝练鬼气,化为鬼剑,斩向血尸的舌头,连斩三剑,柔软的舌头完好无损。

血尸双臂暴涨,一把抱住了李青木,一张大口咬了过来。

“来的好!”

李青木另一只手,取过一个紫金小葫芦抵在了血尸眉心处,虽然血尸没有眉毛,差不多是双眼间。

嗖!

血尸的整个脑袋被吸了进入,包括那条满是疙瘩的舌头,双手还在死撑,不过看来坚持不了多久。

“幸亏还有这么一个法宝!”李青木长叹一声,心道侥幸,如果血尸不是想吃他,他也没有机会一举将血尸吸入葫芦。

虽然双手还在外面,血尸的身体像融化了般,慢慢被吸入了葫芦,此时看起来,双臂像是长在屁股上。

一旁的朱炯,一直在看着,这时脸上的红色渐渐消退,身上也不再发热,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开始浑身发冷。

只见血尸剩下的身体,血肉开始剧烈翻滚,屁股裂开,波的一声,一个血糊糊的小脑袋长了出来。

新生的脑袋比较小,而且像刚剥了皮一般,只是鲜血淋漓,没有红色煞气。小脑袋不断挣扎,慢慢的完全探了出来,好像要生孩子,不过却是从血尸的屁股部位。

“别傻看着,帮忙啊!”李青木对着朱炯喊道。

朱炯猛地一惊,反应过来。四周打量,见到泥塑的吕洞宾神像已经破败,特别是背上的宝剑断了半截掉在了地上。

朱炯拿过半截泥塑的宝剑,掂了掂,有成人胳膊粗细,对着血尸的小脑袋,也就是血尸的屁股,猛地捅了过去。

噗呲!

先是挤碎了一个西红柿,然后刺入一个西瓜,红色的血浆爆了一地,血尸剧烈地颤抖,特别是两条大腿痉挛一般,老实说那半截泥剑挺粗的。

血尸的躯体终于被完全吸了进去,红色煞气被葫芦吸去,而一小股黑烟飞天遁走。

李青木法力耗尽,坐在地上精疲力尽,摇头叹息道:“唉,杀个血尸还这么惊心动魄的,还让他的魂魄跑了。”

“哈哈!还不谢过本王的救命之恩。”

“……”

看着这个二世祖,李青木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吃了丹药,能弄得这么狼狈,很想把这个胖小子脱了衣服,暴打一顿,奈何现在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先不管朱炯如何得瑟,再说和尚这边。

大和尚夹着小和尚大步流星,飞奔而去。嬷嬷一跳一跳的追击,但是每一跳都很远。不一会儿就追上了大和尚。

“看那边,你老公来了!”

和尚伸手一指,嬷嬷停下身来转头望去,夜色下几点寒星,真是鬼都没有一个,再回头和尚已经跑远。

嬷嬷气的,双手一阵挠腾,一跳跳又追了上来。

“看,你老公来了!”

嬷嬷这次不再理会和尚,双手铁钩般的指甲,闪着寒光,没头没脑的扑了上来。

“唉,你是别人的老婆,苦苦缠着贫僧作甚!冤孽啊,冤孽!”

大和尚放下小和尚,右手化掌平平推出,口中念起不动明王降魔咒,“悉底伽罗罗耶俱琰”。

手掌发出一道金光,将嬷嬷笼罩在中,嬷嬷先是疯狂的四处乱撞,却冲不出金光的范围,趴在地上浑身筛糠般剧烈的抖动着,一阵阵黑气从身上冒出,被金光化解于无形。

一道黑烟飘了过来,焦急的围着金光打转,却进不去,正是那血尸的魂魄。

“老婆,老婆!”

“贫僧早就说过,你老公来了,你怎么不信呢!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求你放过我们吧,我夫妇二人从此躲入深山,再也不入人世。”黑影化为一道淡薄的人影,跪在和尚面前。

第十五章,拜师

金光中,嬷嬷已经支持不住了,显出了原型,是一只灰毛大兔子,一只前爪还是断了的。

“阿弥陀佛,”嬷嬷一身修为几乎被化去大半,和尚看着黑影恳切的目光,叹了一口气,收起了金光。

“多谢大师……”

话未说完,灰毛兔子猛跳了起来,一口咬住了黑影,兔眼血红透亮,她陷入疯狂,竟然要将自己的老公炼化。

“孽畜!”和尚反手拍出,用上十成功力,灰兔顿时化为化为飞烟。

“老婆……”那道黑影受伤过重,支撑不住,渐渐散去。

“人算不如天算,贫僧本无杀意。不过你既然真的要死了,一场免费超度法事,也算还了贫僧的诺言。”

大和尚盘膝坐地,开始诵经超度。

超度结束,带着小和尚转身离去。

“师父,他们真的超度到三善道了吗?”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死过。”

“……那你还超度?”

“傻和尚,超度如点灯,具体往哪里走,灯说了不算。要是都这么容易超度,早就天下太平了。”

……

仙公庙

朱炯还是第一次杀鬼,加上之前吸了那个小姑娘很多修为,现在精力充沛,拿着半截泥剑,在庙里走来走去,觉得甚是威武,洋洋得意。

“我说李道长,你不如做本王的护卫怎么样,我们一起巡游四方,斩妖除魔,增长修为。待到本王大仇得报,封你个官做做。”

“说起斩妖除魔,说不定救了很多千金小姐,看到本王英姿勃发,要以身相许。本王游历天下,带不走这么多啊。唉,真是命运啊,命运!”

想到以后种种桃花事件,朱炯都要忍不住流口水了:屋内床上,一个肤白貌美衣衫凌乱的姑娘,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腰,双眼深情的凝望着自己,而想到自己肩负拯救苍生的重大责任,只好忍痛穿衣翻窗离去,背后是一双痴痴的眼睛。

想到此处,朱炯正要摇头叹息,装一装大侠的无奈。一道身影猛地扑了过啦,一把拎起朱炯,将其按倒在地上。

李青木忍了很久,等到终于恢复了些许法力,马上按倒朱炯并脱下裤子。

啪!啪!啪!

哎吆!哎吆!哎吆!

“臭小子,你得意什么?!我差点被你害死!叫你吃我丹药,叫你得瑟,还让我做你护卫,还游历天下!……”

经过好一番啪啪啪(打屁股而已,别想歪),李青木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朱炯一脸委屈,眼色发红,默默提上了裤子。

“你知不知道,你要大祸临头了?”

“早就知道了,这不,屁股都肿了,哎吆!”朱炯小心翼翼的坐在地上,边揉屁股边说道:“自从遇到你这个瘟神,都没有一件好事。”

“你看看,你之前吃的那个盒子里面的点心。”

那是之前小姑娘给他的点心,他吃了很多,一直抱着点心盒子,此时取过来一看,那里是点心,是一团团黑乎乎丸子,又像粪球,“怎么变样了?不过闻着味儿没变啊!”

“这叫鬼涎丹,是鬼的唾液合着浮草制成的。浮草无根,故能引阴化阳。老妖死了,她的法力消了,因此显出了鬼涎丹的原貌。

此时一般人闻着,腥臭难闻,你闻着味道依旧,因为你体内的鬼气比恶鬼的还浓。这东西人吃了,化去过盛的阳气,留下精血,好供妖鬼食用。”

一想到这东西竟然是那个老太太的唾液制成的,朱炯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早先吃下的鬼涎丹,早就被他体内的鬼气化了,自然什么也没呕出来。

李青木摸了摸朱炯的脉搏,“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你体内鬼气浓郁不消不化,还有我毕生的罡气,同样不增不减,然而二者水火不容。

你性格狂妄,贪恋美色,好大喜功,因而罡气内敛,独守心脉,鬼气却在体内四处游荡,这才吸了那邪灵的修为,这才闻着鬼物香甜。”

李青木将之前从坟里取出的破道袍稍微卷了卷,让朱炯穿上,“这是我的衣服,他们放在我的衣冠冢里了,你穿上可以隐藏你体内的鬼气。不然在鬼怪眼里,你就是无上仙丹,而在修行人眼里,是恶鬼。”

朱炯没想到,这件衣服是李青木坟里的唯一的东西,给了他意味着,李青木再也没有什么坟墓了,成为一只真正的游魂野鬼。

“青木道长!”朱炯跪在地上对着青木磕了几个头,“你收我为徒弟吧,传我真正的道术。”

“说起来,事情是由我丹药引起的,我也不能不管。按辈分,你应该叫我师伯,不过我那个师弟,哼哼。算了,我就收了你吧。”

李青木从怀里取过一个小册子,“这是秘籍,能学多少,看你自己造化了。我要提醒你:如果你真的能修炼道法,增长罡气,来驱除鬼气,将是十分漫长而痛苦的过程;而如果放荡不羁,放任鬼气,用不了多久,你的身体就会真的变成鬼,你将成为一个活死人。”

朱炯拿过秘籍,皱着眉头,他最不喜读书了,喃喃道:“师父,这么厚一本,学完要花多久啊?”

“一夜吧。”

“这么短?!”

“我是说,我只教你一夜。”

“师父,你是不是嫌我没送拜师礼啊,”朱炯取过装点心的盒子,将里面的鬼涎丹倒出来,“师父这个盒子给你,你坟墓里没了东西,那它做个骨灰盒,也不错。你行行好,别坑徒弟,这么厚一本,多教我几夜。”

“骨灰盒?!”李青木扯过朱炯,又是几下啪啪啪。

“我的时间不多了,能有一夜,已经是不错了。对了,你不是有一锭银子嘛?”

朱炯急忙伸进怀了,却不拿出,他曾经拿这锭银子向李青木买烧鸡,后来李青木又向他买口水,“这不能用,这是茹儿给我的,这是唯一的一件茹儿的东西……”

想到朱炯的身世,李青木心里一声叹息,不再说其他,开始抓紧时间传授道法。

第十六章,元阳果

近千年的传承,就在这一夜,当真如长江流水,横扫星河,不管朱炯理会不理会的,就此一夜。

将近天明时分,终于结束了。

李青木让朱炯向西走,一则躲避追查,一则寻找一个僻静处,练习道法,不然正邪两道都会取他的命。

“师父,你那个紫金葫芦,传给我好不好,我一件法宝也没有,很丢人的。”

“那个不能给你。”

“师父,这有家烤鸡店,我们拿那个点心盒子换个烤鸡吃吧?”

“你等等。”李青木飞身进入烤鸡店,点心盒做工精细,换个烤鸡不成问题,可是当李青木看到烤鸡,他不舍得了。

不是不舍得换,而是不舍得分给朱炯吃,特别是想到自己从此后再也难吃到人间烤鸡。

李青木回到外面,沉痛的说道:“徒儿啊,不巧这家店刚换了主人,还没来得做烤鸡。”

西去的大道旁,朱炯依恋的抱了抱李青木,“师父,以后找你,是不是得烧纸。”

“烧纸?烧什么纸?!”

“你不说你时间不多了,你不是要真的死了吗?”

“我又不是……嗨,为师要先去一个地方,说不定我们师徒以后还会再见。”

“好吧,我会勤练道法,将来还要报仇雪恨。师父,我走了。”

黎明前漆黑的夜色下,一个身穿破旧道袍的小道士孤单的向西面深山行去。

李青木心下戚戚,差点流下眼泪,长叹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只烧鸡啃了起来。

“阿弥陀佛,”旁边大树后钻出一个胖大和尚,“此处偏僻小镇,怎么如此多邪魔鬼怪,除了一夜,还差一个。”

“和尚,你要怎地?!”李青木双眉一竖,冷冷地看着那和尚。

“山羊上山,水牛下水。鬼就该去鬼该去地方,何苦留恋人间。”

“你们和尚怎么那么多话,哼,多说无益,来吧。”

“阿弥陀佛,如此得罪了!”

“啰嗦,接着!”

半只烧鸡从李青木手里飞出,正好落在和尚手里,和尚马上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我徒弟都没舍得给。”

“道兄,你放心好了,我会想法补偿你那弟子的。”

“唉,他的命,藕断丝连,九死一生。”李青木突然一惊,伸手一摸腰间,“小兔崽子,偷了我的紫金葫芦,这可是一个天大的祸根啊!完了,完了,这下十死无生了!”

“哈哈,妙哉,妙哉。贫僧倒觉得,那小子天庭广阔,福泽深厚。”和尚咂摸咂嘴,吐出一块鸡骨头,“道兄,倒是你作何打算。”

“我为了复仇,滞留人间太久,如今我复仇的手段没了,只能暂且离开人间。只要我一灵不灭,纵受地狱之苦,也定要灭了那厮!”

李青木牙关紧咬,心中愤恨不已,回头看到和尚一脸不忍的看着自己,转而说道:“只是我们的赌约,怕是难以进行了。”

“道兄,你错了。我们的赌约可以进行,只是到时候道兄要认账啊。”

看到和尚指着西方,李青木恍然大悟,“和尚,你那徒儿太过木讷,怕不是我徒弟对手。”

“世间无常,五蕴无我。道兄何必早下论断。近年来那人不断收拢妖邪,势力已不可同日而语。道兄复仇,和尚不劝。只是到时一场大战,牵连甚多,希望道兄多体谅天下苍生,不要一意孤行。”

“哈哈,和尚啊,和尚。你明知,非只有你们佛家心念苍,我三清也以普救世人为己任。说是不劝,拿天下苍生来劝。你我心意相通,不必如此。”

和尚低头双手合十,不再说话。东方半空,一颗耀眼的启明星,冉冉升起。

天色变亮,李青木消失后,一个小和尚从树后走了出来。

“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不去哪里,就去镇上的百花楼,师父要找翠珠姑娘谈谈心。”

“师父,出家人怎么可以去百花楼呢?”

“百花楼里的人,就不是人?!佛法无边,普度众生,百花楼里的人也需要度的。当然,你修行尚浅,还度不得,让为师来就可以了。”

“师父,你怎么流口水了。”

“嗯?!悟明,你今天早课做了吗?去,加诵三遍《金刚经》。”

……

西面深山,朱炯摸着紫金葫芦,得意的哈哈大笑,“还是本王机智啊!师父啊,师父。你不让我吃烧鸡,我就拿你的葫芦,咱师徒俩都不吃亏。”

担心被人捉拿,朱炯专拣僻静无人的小路走,身穿大人的道袍,跟穿了裙子一样,看着别扭,卷了卷,倒是不怎么影响走路。

昨晚吸了修为,朱炯精力充沛,刚过中午,已经走了很远。抬眼望去,山猛水险,古木参天,别说人了,连一个鸟也少见。

山涧里,寻了一处小溪,溪水清凉甘甜,很是爽口解乏,喝完水,躺在溪边,朱炯打算小睡一下。

双眼朦胧,刚要睡着,耳边传来一阵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听起来比溪水还要清凉还要甘甜。

嗯?!朱炯坐起身来,睡意全无。

寻着声音七拐八拐,一棵歪脖子老松树下,绑着一名女子,年约二十,头钗凌乱,瓜子小脸,大眼睛楚楚动人,上半身衣衫被扯破,露出一段香肩,下面是明黄色的罗裙。

“救命啊,救命啊!”

朱炯走上前来深施一礼,“小娘子,不要慌张,贫道这就来救你。”

那女子上下打量,朱炯长的虎头虎脑,不过十岁上下,大失所望,“娃娃,你救不了我,赶快回去,去找个大人来救我,我送你松子糖吃。”

朱炯也不答话,转到树后一把扯开了绳子。

“小娘子,坐下来先休息下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子看着朱炯手里的绳子,有些发愣,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朱炯。转身从地上捡了几个松子,摇手一晃。

“真是一个好娃娃,来拿着这些松子糖,快回家吧。”

“你好坏,我替你松绑,你拿松子骗我。”

第十七章,你新来的吧

法术被识破,女子摆出一副凶狠的模样,“小道士,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赶紧快快离去。不要耽误本姑娘做事情。”

朱炯躺在一旁的大石上,枕着手臂,叼着一根稻草,望着天空,摆出一副深沉成熟的模样,“第一次?”

“你怎么知道?”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女子赶忙捂住嘴,想了想,赶紧说道:“娃娃,你快走了,这真的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大姐,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是不行地,你想引来男人对不对,来我教你。”

朱炯毕竟是王府里长大的,女人如何讨好男人,那是司空见惯。

那女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全神贯注的在聆听,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些事情。

“比如说,仅仅露出肩膀是不行的,要往下一点,对的往下。”

哗啦,女子将整个上衣扯开来,一对肉球颤巍巍的,直晃人眼,还向前挺了挺,怯生生的问道:“是这样吗?”

“啊?!”如此近距离的观摩,对朱炯来说还是懂事后的第一次,之前是偷看,即便是苏姨娘也都是隔着衣服,只觉得脑中一道惊雷。

“对,是,是这样!”

“娃娃,你怎么流鼻血了。”女子走上来要为朱炯擦鼻血,当然衣服还是原来位置。

这种迎面扑来的冲击感,朱炯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近了近了,很近了,都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了。

一个温柔的小手拿着手帕抹了抹他的鼻子,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这是茹儿经常做的事情,想到茹儿,朱炯心中一痛,冷静了下来。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

“啊?!你刚刚说,是这样的。”女子叉腰问道。

娇嗔一声,又让朱炯心神激荡,鼻中一热又一股鲜血流了下来。

女子再次伸手来擦。这次朱炯急忙跳开,捂着鼻子,转过身去,“你先将衣服穿好,穿好。”

女子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见他坚持,只好又穿上,期间朱炯忍不住又回头狠狠地看了几眼。

都各自整理了一番,重新坐在一起,开始聊起各自的身世。

法术被识破了,女子觉得不必再隐瞒,她叫媚儿,是一名小妖,出生在大山深处的一片小平原上。有一次贪玩走远了,被孙婆婆抓了过来。先是在洞中做丫鬟,后来被派到外面来收集阳果。

阳果,是男子的血肉精魂炼化所成,妖鬼吃了修为大增。男子出生时,含天地阳气,此时为元阳;身体开始发育,灵智大开,开始懂得人事,此时为少阳;待到破了童子身人,阳气亏的多了,少阳便转为老阳。

这是道法修炼的基础,李青木已经教过。元阳果,为男童,是最好的,可是媚儿见了自己,却很失望。

“他们是不是跟你说,要找成年男子啊?”

“呀?!”媚儿凑上前来,好奇的看着朱炯,“娃娃,你怎么知道的呢?!”

离得很近,媚儿口气里面,带着一股很特别的香气,闻着十分舒服。朱炯看着这个呆呆的小妖,心道,你真单纯,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

“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你为什么被派出来。”

媚儿更为惊讶,一把抱起朱炯,这次几乎脸都贴在一起了。

“真的吗,娃娃?”

这次贴的这么近,那股香味闻来更贴切,沁人心扉,浑身骨头都轻了。

“你呀,一定是做丫鬟的时候,不小心做错了事,被赶了出来。”朱炯得意的说道,这种事他自小见得多了。

长长的睫毛下,清澈的眼里满是崇拜,小巧的鼻子下,樱红薄唇张着,媚儿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

朱炯被抱在怀里,脸几乎贴在一起,一阵阵香气扑面而来,此时他浑身舒坦,飘飘然,如堕云雾。

猛然间觉得,体内鬼气涌动,有破体而出的迹象,“不好!有恶鬼大妖在做法,吸我的鬼气!”

鬼气涌动,似乎要破体而出,朱炯心道不好,难道是中了圈套。

再看媚儿,还在沉浸在被朱炯道破前事的震惊中。

不像是她啊,难道她是扮猪吃虎,伪装的太像了!想起那奇特的香气,朱炯不由得打定了主意。

张嘴对着媚儿的嘴吸去,来吧,看谁吸得过谁。

本来就贴的很近,媚儿猝不及防,待到反应过来,双嘴已经密不可分了。

媚儿脸颊通红,一把推开朱炯,怒嗔道:“娃娃你干嘛?!你好坏的!”

“……”

刚才那一瞬间,让朱炯百般回味,不过他确定了,确实不是媚儿。他现在体内鬼气虽然丰盛,奈何不懂得运用,除非别人主动做法,否则他吸不了。不是媚儿,让他感到很欣慰,很开心。

“啊?!对不起,你闻起来太香了。”装无辜,是他最擅长的。

果然,看到他“天真”的样子,媚儿顷刻间怒气消散。

一阵阴风,穿林而来。一排红灯笼,引着一团黑气,忽悠悠马上就要到跟前。

“不好,是文姐。娃娃,你快躲起来。”

媚儿四处看去,周围全是松柏,那有藏人的地方,一着急掀起自己的明黄色的罗裙,“娃娃,快躲到这里面来。”

一双修长滚圆的大腿,朱炯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真是太幸福了,嘎嘎。

红灯笼没人提,自己悬空飞来,瞬间到媚儿跟前,黑气消散,是一顶绿色的轿子,轿旁站着一个小丫鬟。

“见过文姐!”见到轿子,媚儿附身下拜。

“媚儿,鬼灯笼指引显示,这边有鬼气,你可曾看到什么鬼魂?”

“没有的,文姐,别说鬼了,人都没有一个。”

“嗨,傻丫头,婆婆让你去人少的地方,好做事。你来这荒山野岭,一年也见不到一个人的。天色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随我回去吧。”

“是!”媚儿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感到很好玩儿,谁说没人了,我裙子里就藏着一个,嘻嘻。

正在踌躇该怎么走呢,朱炯伸手盘腿抱上了媚儿的大腿。

“哎呀!”

第十八章,孙婆婆

媚儿身体一晃,感到有些发痒。

“怎么了?”

“文姐,我没事,脚崴了一下。”媚儿红着脸说道。

于是乎,朱炯一路抱着大腿,藏在裙下,一路向前行去。

“这手感,要幸福死了。”

他真希望,就这样一路走下去。只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们的目的地,正是孙婆婆的洞府。

孙婆婆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子的,特别是朱炯这种美味多汁型的,沾上酱料,一天能吃好几个。

此时的孙婆婆,正端坐在洞府中,等待着一天中最让她期待的时刻。

一路上不断有女妖,女鬼,邪灵等,来到文姐的轿子旁边。放眼望去,个个面容姣好,身材爆棚,一双双妖媚的眼睛,直勾人心。

“姐姐你今天采了几个?”

“唉,只是几个砍柴了,老阳果。妹妹你呢,离镇子近,一定大有收获吧?”

“那里了,几个色鬼,老阳果罢了。”

“唉,你说,这世上的好人越来越少了,都不够吃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媚儿,你今天采了几个啊?”一个女鬼不怀好意的问道。

“啊?!我,我一个都没有。”

“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这个结果众人早就猜到了,问她不过寻个开心而已。

如果她们知道了媚儿裙下的秘密,怕是哭都来不及。不过对于她们的嘲笑,媚儿也不以为意,被人紧紧抱着大腿,让她心里充满异样的感觉,心里痒痒的,却难以言说。

月波洞,大石上刻着三个大字。众人一到,大石渐渐消失,露出一个大洞,走了几步,里面十分广阔,灯火通明。

众人进去后,大石重新复原,山野间,夜风阵阵。哪里看得出,这里面其实住着很多人,不,住着很多妖怪。

树后转出两人,一个身穿黑袍,一个身穿白袍。

“总算找到了,没想到,那人跑到了这里。”

“这次跑不了了,总算给厂公有个交待了。到时候,你我兄弟,大功一件啊!”

此时洞内,大厅里点着数十个红烛,一个银发老太太坐在当中,笑眯眯的,看起来慈眉善目。

文姐站在一旁,年约二十四五岁,头戴纱巾,做少妇打扮。

那些出去寻阳果的,都跪在地上,包括媚儿在内,总共十五个。

孙婆婆一搓手,激动地说道:“来来,姑娘们,快让我看看你们今天的收成。”猛地拿鼻子往空一闻,“怎么有股人味啊?”

“婆婆,她们出去找果子,接触人多了,自然带人味儿,想必今天的收成格外好,自然人味显出来了。”文姐欠身答道。

“嘻哈哈!你个小妮子,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婆婆喜欢。那就呈上来吧。”

众人挨个站起身来,走到婆婆身前,从嘴里吐出一个个鸡心大小的红色丸子,色泽深红,有些发暗。

众人吐完后起身站在文姐下首,不一会儿,只剩媚儿还跪在当地。

一旁众人捂嘴偷笑,孙婆婆看起来慈眉善目,手段确实十分凌厉,媚儿这下有的受了。只有文姐面色不忍。

孙婆婆数了数盘子里的阳果,数量还可以,只是色泽发暗,全是老阳果。

不免心中有些不悦,小拇指轻轻一弹,一条青藤凭空出现在媚儿身后。

啪!

青藤抽在媚儿背上,直接破开衣服,一道红痕烙在雪白的背上,痛的媚儿浑身直颤。

众人捂嘴嬉笑,文姐索性低头不去看,明黄罗裙中,朱炯也是浑身一颤,他与媚儿肌肤相亲,深切地感受到了,媚儿的痛苦与恐惧。

呼的一声,青藤往空一抖,又是一鞭落下。

啪!啪!啪!

一连抽了十几鞭,媚儿双手伏地,眼中大颗的眼泪滚滚而落,身子却一动不动,不再颤抖。

看差不多了,文姐走上前来,在孙婆婆面前为媚儿求情。

“罢了,看在文姐的份上,今天暂且饶过你。起来吧,服侍我进去。”

媚儿擦了擦眼泪,深情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文姐有些纳闷,今天媚儿的状态有些异样,也没多想,转身领着其他人下去了。

媚儿站起身来,搀着孙婆婆走入了后面。

来到里面一间小屋,孙婆婆一把抓住媚儿,在她身上下猛闻,媚儿紧张的一颗心,咚咚跳,都到嗓子眼了。

“奇怪!怎么还多了一丝鬼气!”

孙婆婆摇了摇头,放过了媚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床上拉着帷幕看不清里面。媚儿将盛阳果的盘子放在孙婆婆跟前,又点了一炉香,俯身退下。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媚儿掀开罗裙,放出朱炯,见他一双手臂,布满鞭痕,全是一道道红肿。一把将朱炯搂在怀里,失声痛哭。

“娃娃,你干嘛要为我挡啊?!谢谢你了,娃娃!”

朱炯被死死按在两团饱满的肉球间,脸都被挤得变形了。顾不上胳臂疼,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要不要这么刺激啊,一切来的都辣么突然,不过本王喜欢!”

哭了一会儿,媚儿松开朱炯,“我来给你包扎一下吧。”

“那用包扎啊,你多抱我一会儿就好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朱炯大义凛然的说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说完抬过胳臂,对着伤口用力一吸,婆婆青藤施下的那些鬼气妖气,全被他吸到了肚中,不一会儿一双手臂恢复如初。

“耶?!”媚儿又被惊呆了,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还含着泪花,表情却是一脸崇拜。

朱炯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放下道袍盖住胳臂。

嘭!

门被撞开了,一道青影站在门口,嘻嘻一笑,“好哇,好哇,我就知道你藏了猫腻!这个小道士,白白嫩嫩,看的婆婆我直流口水。”

再也忍耐不住,孙婆婆合身扑了上来。

媚儿这次反应很快,挺身挡在了朱炯身前,婆婆毫不在意,一把将媚儿推开来,枯藤一般的双手牢牢地抓着朱炯的双臂。

朱炯感觉就要被捏扁了一样,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第十九章,阴阳二使

媚儿额头撞在墙上,跌破了头皮,此时也顾不得查看伤口,转身想要救朱炯。

婆婆看也不看,一条青藤凌空飞出,将媚儿捆住,丢在地上。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我竟然在你体内感知到了蓬勃的鬼气。”孙婆婆嘴里流下了暗绿色的口水,欢喜的满脸皱纹都展开来,犹如老树开花,“我一定一口口的吃,细嚼慢咽,仔细品味!”

看着眼前这个老巫婆,以及那流着绿液满是黄牙的怪嘴,朱炯一阵恶心。

“想吃本王,我先咬死你!”

本来从嘴里吸鬼怪的修为最佳,奈何孙婆婆的怪嘴实在太恶心了,朱炯扭头一口咬在了孙婆婆的手臂上。

一股蓬勃辛辣的妖气直扑咽喉,朱炯差点没被呛死,眼睛通红,流下几滴眼泪来。

这一下孙婆婆完全没想到,但她修为惊人,手一缩略微施力,便震开了朱炯的撕咬。

“你个小道士,竟然还会些鬼术,入了婆婆的肚子,便也算不得冤屈了。”

朱炯再去咬孙婆婆的另一只手臂,就像咬在烂木头上,满嘴碎木,这次一点妖气也没吸出。

朱炯虽然鬼气深厚,罡气也非一般道士可比,可惜修为太浅,完全不懂得运用。碰上孙婆婆这样修为高深,又经验丰富的大妖,完全不是对手。

“小道士,你还太嫩,不过婆婆就喜欢嫩的,嘿嘿。”

媚儿急得都哭了,她被牢牢捆住,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朱炯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从腰里取过紫金葫芦,伸手按在了孙婆婆眉心。紫金葫芦是他偷来的,曾经见李青木用过一次,此时生死关头,不管有用没用,只能放手一搏。

孙婆婆一声怪叫,全身的皮肉都向紫金葫芦涌去。

就像整个皮肤被吸了去,不过这次底下不是光溜溜的人,而是一颗老歪脖树。

孙婆婆幻化的身形被紫金葫芦吸走了,显出了她的真身,一颗枝叶干枯的树精,下面根系十分庞大,全是扭动着的触须一样的根茎。

朱炯被孙婆婆放开来,可是他再难找机会去吸孙婆婆的真身。

老树如触手般的根茎左右卷来,忌惮朱炯的紫金葫芦,也不敢硬上。

正在僵持不下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紧接着是一阵打斗声。

不断有女鬼女妖的惨叫声传来,孙婆婆也不理会,还是不断操纵树根,专注于朱炯。

入侵的敌人十分厉害,随着几声惨叫,孙婆婆洞中小妖小鬼,被杀了个干净。

此时一道白色身影,正在跟文姐打在一起。文姐不是敌手,连连遇险,再过不了几招,就会败了。

孙婆婆听到文姐的呼救声,心中开始慌乱,文姐的修为她是知道。

不得已,只好先放过朱炯,转身冲了出去。

外面大厅里,白袍人反手一掌,打的文姐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走上前来,正要解决了文姐。

一股凶猛的妖力,由背后袭来。

白袍人手化青光,头也不回,直接向背后打去。孙婆婆那巨大的树根打在青光上,嘭的一声,被击退。

白袍人也是身躯一震,转过身来。他脸罩白纱,看不清楚面孔。也不说话,双手捏着法诀,一道青色的剑光出现在右手上,挥舞着青光剑对上了孙婆婆。

白袍人剑法深沉老辣,大厅里烛光摇动,破碎的树皮树枝四处散落。

孙婆婆早已经收起了慈眉善目的伪面孔,此时牙关紧咬,拧着眉,瞪着眼,浑身妖力疯狂涌出,招招拼命,即便如此,依然连白袍人的衣角也摸不到。

“孙二娘,你修为增进了不少,但还不是本使的对手。我劝你速速投降,不然等我那兄弟来了,怕是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虽然看不到脸,不过白袍人声音清朗,很是好听。

孙婆婆脸如枯木,神情丝毫不变。无数条树根,扭曲着,如同章鱼的触手,疯狂的涌来,将白袍人层层包裹住。

无数触须一样的藤根,将白袍人裹在里面,白袍人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画,反手一掌拍出,耀眼的青光爆射而出,无数藤根,化为碎木,四处飘散开来,如同下了一场雪。

不等孙婆婆反应,白袍人手握青色光剑,揉身而上。轻飘飘的几招剑法,看起来轻松写意,而这几招剑法,直接切断了孙婆婆仅剩的几个树根和树枝。

孙婆婆颓然跌落在地上,大量根和枝叶被砍去,如今差不多就剩孤零零的一个树干了。白袍人身悬在空中,四周碎木飘飘而落,一副悠闲自得的神态。

“阴阳二使者果然厉害,不想我连一个都敌不过。让你那兄弟现身吧,我投降。”

“投降就好,这样大家都好做,至于我那兄弟嘛,嘿嘿,一会儿就来。”

孙婆婆心中一惊,猛然想到什么,怪叫一声,树干裂开来,一股黑色妖气狂喷而出,妖气中有一尊金甲骷髅武士,手提鬼头刀,往白袍人头顶一刀劈下。

白袍人轻轻一笑,左手捏着法诀,往空画了一个圆,一个青色太极图案凭空而生,轻轻一托挡住了鬼头刀。右手一瞬间变换了数种手势,中指对准金甲骷髅胸口弹出,一道青光击中了金甲骷髅的前胸。

骷髅武士连同黑色妖气,消散于无形。白袍人走上前来,伸手抓住孙婆婆,想要做法拘住她的法身,不想手一轻,地上只剩一张树皮,掀开树皮,地下一个土坑。

“遁地走了?!”

白袍人四处看去,那个文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他不为所动,不急不慢的迈步向洞府里面走去。

孙婆婆的卧室,东西散落了一地,床帏被扯了下来,床上是一块大青石,一个黑袍人站在床边,一手按在青石上正在作法。

一股股黑气由黑袍人手心钻入青石,青石中不断有一个男人痛苦的呻吟声传出。

卧室的地面,啵的一声,冒出一个土包,土包裂开钻出一个蓬头垢面,浑身伤痕的老太太。

第二十章,鬼书

此人正是孙婆婆,她嘴角流着血,一只眼睛受了伤,看到床上的场景,心中大恸,目露凶光,双手一起作法。

数条粗大的藤根由地下冒出,直接卷住了黑袍人,同时床向下塌了下来,青石落在了地上,随即没入了土中,消失不见了。

黑袍人索性收回作法的双手,双手凌空点了三下,空中出现了三个黑球,黑球连成三角形,一个黑色骷髅武士从三角形里跳了出来。

骷髅武士手拿锁链往前一抖,将孙婆婆捆在了地上。

孙婆婆挣扎了几下,铁链丝毫不动,同时黑袍人身上的青藤没了孙婆婆的法力支撑,也都消失了。

“孙二娘,你既然习得鬼书,你看我这招,用的还行吗?比你如何呢?”

声音嘶哑难听,如同两个铁棍在摩擦。

“哈哈,贤弟啊,她那里比得上你,我刚刚见她用过,比你差远了。”白袍人走了进来。

“嘿嘿嘿,”黑袍人声如夜枭,透着一股得意,“兄长谬赞了。”

“如何?”

“这妖婆作法,让那汉子土遁跑了。不过这妖婆在我们手上,而且他中了我的鬼气针,也活不久了,除非来求我,让我给他解了。”

“孙二娘,你听到了。再者你已经说投降了,何必再受苦呢,将鬼书交出,随我二人回东厂复命,我可以在厂公那里为你求情。”

“阴阳二使,妖见妖怕,鬼见鬼愁。今日落在你们手里,我也认了。不过鬼书不在我手上,你们动手吧。”

“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如此,尝一尝我的鬼气针,也算你的福分。”

黑袍人走上前来,正要动手,墙壁上岩石裂开,滚落下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石人,浑身都是青色的岩石,头顶和心口缠绕两团鬼气。

“尊使切莫动手!”

“兄长,你看,这不他来求我来了。”

“见过阴阳二使。偷鬼书一事,乃我一人所为,跟孙妹无关。请尊使放了孙妹,我愿呈上鬼书,随二位离去。”

“关大哥,不要。没了你,我绝不独活!”

“孙妹,你本是深山一颗青松,我是你旁的顽石。你我二人千年相望,终于开了灵根。本可以勤苦修炼,渡劫得道,道路虽然漫长艰难,我们能长相厮守,也是很快乐的。

我们不该贪心过盛,偷来鬼书,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偷书时,我已经身受重伤,若不是你耗费修为,细心照料,我早就魂飞魄散了。如今,你不可一错再错,让我随他们去吧,你自己安心修炼,他日必能成就正果。”

孙婆婆老泪横流,“关大哥,不要说了。要去我们一起去,要死一起死。”

关大哥见劝孙妹没有用,转而去求阴阳二使。

白袍使者叹了一口气,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孙妹已经习得鬼书上的法术?!而且豢养鬼妖为奴,残害人命,夺取阳果。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带她走的。”

黑袍使者冷冷一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偷盗鬼书,乃是大罪,断无开脱之事。”

“孙妹,你……?!”

“关大哥,我早知必有这一天,既然终究逃不了。我修炼鬼书,也是为了做最后一搏。”

“可是,你怎么……”

“关大哥!不必多言,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死,我们来世再续前缘吧!”

黑袍使者有些不耐烦,“鬼书呢?呈上来吧!”

“且慢!”

一道人影由外闯了进来,是一名女子,手拿一块黑色令旗,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无”字。

“无忧城主座下,巡游司文青梅见过阴阳二使。”来的正是文姐,她冲阴阳二使抱拳行礼,捧过手中的令旗,“奉城主令,即刻带孙关二人前去觐见。关于鬼书一事,城主已知,自会给东厂一个交代。”

“无忧城也忍不住出手了,”黑袍使者冷笑着说道:“我兄弟二人,千辛万苦终于破了此案,一道令旗,就想让我们拱手想让?!”

“无忧城距离此地有千里之遥,小丫头你手中的令旗虽然是真的,”白袍使者走上前一步,盯着文姐说道:“你可知假传城主令,是什么罪过?”

黑袍使者自负孤傲,根本没有把无忧城放在眼里;白袍使者心思缜密,刚刚文姐还在,这么一会儿不可能往来无忧城。

文姐听到此言,一时间沉默不语。白袍使者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看着她,也不再说话。

孙婆婆苦笑道:“文姐,你修为不弱,甘心为我做事,果然是有所图。嘿嘿,想不到你是无忧城的人,好啊,好出身啊!”

文姐骗取孙婆婆信任,自然也是为了鬼书,不过孙婆婆待她,还是有些感情的,如今这个局面让她也有些尴尬。

黑袍使者突然伸手点出,一团黑色火焰,凌空出现在了文姐头顶。文姐大惊,仰头张嘴,一只黑色小鸟从口中钻出,直扑黑火,黑火在小鸟的攻击下,随即熄灭。

看到这一幕,在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关大哥首先打破了尴尬,“文姐,你身为无忧城的人,想不到你也学了鬼书上的法术。”

文姐将黑色令旗挡在身前,双手作法,张口吐出一群黑蜂,密密麻麻,径直冲向阴阳二使。

白袍使者挥袖一挡,大喝一声,“哪里跑!”追了出去。

趁黑袍使者驱赶黒蜂,孙婆婆念念有词,一个头顶长着一对牛角的怪物,凌空出现,双手握一大锤向黑炮使者头顶砸落。

黑袍使者一声长啸,他喜爱打斗,每遇险境,都很是兴奋,不管黒蜂与牛角怪物,他一错身来到孙婆婆面前,飘悠悠一掌向孙婆婆头顶拍落。

“孙妹!”

关大哥举拳打来,黑袍使者也挥拳相迎接。

两声闷响,黒蜂和牛角怪化为了黑烟飘散,场中只剩下黑袍使者,一节树干,旁边是一块青石。

此时白袍使者一手提着文姐,一手拿着黑色令旗,返回屋内。

“死了?”

第二十一章,一松一石

“放心,想去轮回,那有那么容易。待我拘他们的魂魄来。”

黑袍使者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塔,托在掌间,念动咒语,不一会儿,两道黑影便由地下飘出,被吸入到了塔内。

白袍使者知道,这是孙关二妖的魂魄。本来他们可以去轮回转世,来世虽然没了法力,说不定还能叙一叙前缘,如今魂魄被拘,什么机会也没有了。

他低头不语,伸掌劈开了那截树干,一卷古色卷轴落了出来,展开来上面刻满了蝌蚪文。

“这是鬼文字,是鬼书,没错的。”黑袍使者猛然望向屋外,“嗯?!这里还有一鬼一妖。”

话未说完,已经冲出,几乎下一秒,便来到了媚儿的房间。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个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因为刚才朱炯和孙婆婆斗法还弄坏了那个桌子。

黑袍使者在床上床下翻了一遍,没能发现什么,他一捻手指,食指顶端燃起了一个小火苗,发着青幽色的光芒。

这是幽冥鬼火,能照出鬼和妖。对着屋子照了一番,只照出一些微弱的鬼气和妖气,气息是如此的微弱,无从判断究竟是之前留下的,还是现在藏有什么东西。

“看来是我看错了。”黑袍使者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迈步出了房间,却悄悄使用鬼术,将自己隐藏在门外的阴影里。

过了一会儿,屋里依旧不见有动静。这时白袍使者忍不住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到了隐藏起来的黑袍使者,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黑袍使者也不愿兄长等太久,于是现身和白袍使者一起离去了。黑袍使者心里有些疑惑,他确信他之前确实感觉到了一鬼一妖,不过这次任务已经完成,这些小事也不值得再仔细去追究。

就在黑袍走了不久,媚儿的房间,一处地面掀了开来,露出朱炯和媚儿,他们穿着很少的衣服,搂在一起,脸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还有些许热汗。

“实在是不行了,到极限了。”

“娃娃,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朱炯抖了抖洒满尘土的道袍,喘着气说道:“这袍子虽然能隐藏鬼气和妖气,但是太闷了。那人要是再晚走一会儿,我们今天就都完蛋了。”

之前他们试着,用道袍将两个人盖住,可是媚儿的裙子太大,怎么也盖不全,之后不得不都脱了衣服,就在脱衣服的那一瞬间,气息外露,被黑袍使者发现了。

道袍成功的掩盖了他们的气息,不然等阴阳二使拿到鬼书,打扫战场,他们谁也跑不了。

“娃娃,你太了不起了。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媚儿爬到朱炯身上,抬手为他擦去了额头的汗。

媚儿只穿很少的贴身的衣服,就这么将朱炯压在身下,特别是那对凶器,看的朱炯一阵眩晕,气血上涌,急忙捂住鼻子。

“媚儿,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媚儿有些不解,不过她现在很听朱炯的话,两人叠在一起,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免不了又是互相触碰。画面十分羞羞,让人遐想无限。

“娃娃,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媚儿低着头,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地问道。

看到媚儿这样,朱炯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哎呀,不会是看上本王了吧,一定是的,本王这么英俊,更难得是还机智聪明,难道说,本王即将迎来第一个王妃?!

“咳咳,这个媚儿啊,虽然我现在还小,但总有一天是会长大的。你有什么问题,放心大胆地问吧!”朱炯挺了挺腰身,故作成熟。

“那个刚才我们两个躲在里面,”媚儿的头完全低了下去,声音也小了,“我抱着你,你穿很少衣服,我也穿很少衣服。”

突然抬起头来,媚儿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娃娃,那时我们身体紧贴在一起,我,我,”媚儿眼睛有些湿润,显然十分激动。

朱炯注视着她,拿眼神鼓励她,心道:说啊,快说啊,放心大胆地说吧,你做王妃完全没问题的。

“我觉得你的体内,有一股很恐怖的鬼气。你是不是一个坏人啊?”

噗通!

朱炯栽倒在地,口吐鲜血,双眼翻白,似乎已经不省人事。

媚儿急忙去扶他,朱炯哀伤的看了她一眼,自己爬起身来。

短短不到一天,朱炯和媚儿可谓同生共死,几经考验,加上两人都是孩童心性,童心未泯,此时已经互相十分信任。

于是朱炯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一番,媚儿听的几度落泪,朱炯说完后,又抱着朱炯哭了一会儿。看到媚儿如此深情,朱炯刚刚那颗破碎的心,又恢复了些。

两人谈起终于摆脱了孙婆婆,又破涕为笑,手拉手在洞内四处转了转。之前的打斗,他们没敢出来看,不过交谈声都听见了。

想到孙婆婆和关大哥,一松一石,相守千年。媚儿提议将他们的遗体埋葬。其实也没什么遗体,依旧是一块青石,还有一段树干。

在洞外找了一处地方,将青石放在地上,将树干插在青石旁边,一如他们千年相守时候的模样。只是树干已经被白袍使者剥开,朱炯找了些绳子将其捆好,不想一块绢布由树皮里掉了出来。

绢布上满是蝇头小字,朱炯试着读了几句,十分深奥,难以理解。倒是跟李青木传给自己的三清道法有些相似,但是大多数地方又完全相反。

美人在旁,哪有时间研究这个,随手塞到怀里,便起身去陪着媚儿。

是夜月色娇美,一片柔光,笼罩大地。月波洞里,朱炯和媚儿,坐在天井旁,喝酒赏月。谈起小时候的趣事,开怀大笑。

朱炯每每开媚儿玩笑,她总要想一想才能明白,抓过朱炯,小拳捶他。有时候,媚儿想不过来,朱炯捂嘴偷乐,后来媚儿索性也不想了,看到朱炯笑,就捶他,朱炯感到非常无语,但是又非常开心。

再后来,都喝多了,媚儿搂过朱炯,温柔的月色下,双双沉沉睡去。

第二十二章,道术修行手册

一直到太阳高高升起,他们才醒来。

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慵懒的表情,相视一笑,又各自埋头睡了一个回笼觉。

差不多到中午,他们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陪着朱炯吃过午饭后,媚儿低着头,欲言又止。

“你想要回家,对吧。我也觉得你应该回去,我现在也根本没有实力来保护你。别说什么阴阳二使了,就连孙婆婆这样的妖怪,我都打不过。再说,你突然失踪,你家人一定也很想你的。”

朱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他不明白自己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关键是这些话竟然都挺正经的。

媚儿咬破手指,沾着鲜血在朱炯的手臂上画了一个符号,刚开始色泽鲜红,不一会儿便隐去不见了。

“这是我族人一种特殊的法术,我留了魂血在你体内,以后我们可以凭借这个标记来找到对方。”

媚儿轻轻的亲了一下朱炯的额头,“娃娃,我法力低微帮不了你,不过我会努力的。你报仇后,记得一定要来找我,我家就在大山西面的草原上。”

就这样挥手告别,有那么一瞬间朱炯有一种冲动,很想跟着媚儿就此离去,那将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可是他不能,想到家人的惨死,体内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然烧,这火焰在然烧他的生命,他毫不在意,直到杀光那些人,这火焰才会熄灭。

要开始了,从此刻起,刻苦修行,一定要成为绝世强者!

他曾经问过李青木,杀死他家人的仇人是谁,李青木只告诉他,主使的那个人十分强大,就连李青木都不是对手。

这种强大对于现在的朱炯来说,就像天与地的差别,就像巍峨的山脉与一颗小石子。

那就从一颗小石子开始,总有一天,我要刺破苍穹;总有一天,我要斩了这高山。

朱炯索性就在月波洞住了下来,里面各种生活的东西都有,而且十分僻静。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天地万物本是一团混沌元气,被盘古劈开。世间万物的最初本体,就是一团气,气本质上可分为阴阳二种气,然而可以出现无数种具体形态,比如:鬼气,妖气,灵气,罡气等。

盘古死后,肌肤化为大地,双眼为日月,他的一身灵气散落各处,才有的万物生长,繁衍不息。无论人鬼妖仙,修炼以吸收天地灵气为根本。然而天地灵气毕竟稀薄,修炼缓慢,即便懂得吸收日精月华,也快不了多少。

都想尽快修cd想弯道超车,于是乎炼化经过提炼的气,是公认最好的办法,比如:孙婆婆吃的阳果。这种夺人精魂的修行方法,伤了天地大道,往往报应惨烈。

万物中以人的修炼,最为快速。人为万物之灵,不断创造改进,演化出了先进的修炼法门。

人本是女娲捏泥所造,加上盘古灵气,以及水火二精。此处在佛家看来,是:地,水,火,风。

正常的人的死亡,分为四个阶段:风散,呼吸沉重直至停止;水散,最后一次排汗,排泄……等;火散,身体变冷;地散,周身筋骨变得僵硬。再之后,就是中阴身,也就是魂魄状态。

而修行也正对应着这四个阶段,吸引天地灵气入体,是为风;以风炼化本身的火精,让欲火,怒火,心火等去除杂念,凝炼为原本的火之精华;以火引水,人体生命暗含天地玄妙,火旺必然引出体内水之精华,此阶段调和水火;最后一个阶段,用水火之精,脱化肉身,就是那个泥身,也称为地。

不同于死亡,此时元神可以摆脱肉身,而存在于天地间,道家叫做成仙,佛家叫做涅槃。元神如果还有杂念,心念不够坚定,只能是地仙,要想成为不生不灭的真正上仙,尚需渡劫。

此为大周天修行法门,此外还有小周天。小周天,不需要过分依赖天地灵气,而是以本身灵气为主。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以身体为丹鼎,修炼元神,最终脱身而去,因此也称为,内丹术。

小周天好处在于,不需要大量引天地灵气入体,而且按部就班,比较稳妥。但缺点在于,丹鼎要好,必须童子身,且懂得修身养性才行。不然元神尚未练好,丹鼎有漏,神仙难救。有的修道人,希望通过炼化丹药来补充丹鼎,但女娲造人用的泥,岂是容易炼成的,此法只有理论,成功者凤毛麟角。

佛家却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以明心开始,消去无明,以明悟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本来清静无染,证得地水火风,四大皆空,进而涅槃成就正果。佛家以心开始,故而往往能够内心清澈通明,涅槃既能成为上仙,甚至更高。

其他物种修炼,大体相同。植物类,火之精华少,故善于引导日之精华入体,然而畏火;动物类,火之精华太盛,杀心重,易入魔道;水族类,善用水之精华,故而易变,心志不够坚定,成妖易,成仙难;飞禽类,体内灵气充盈,修炼开始容易,但水火之精都不足,必须勤加采集,需要较长时间。

人体,水火分布最为均衡,灵气也够用。按大周天修炼法门,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御气,炼火,济水,道体。每个阶段各有十个小层级,如白袍使者,能够御空飞行,至少御气八级。

小王爷朱炯,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引天地灵气入体,化为能够为自己所操控的罡气,罡气凝炼到十分纯粹,方为先天罡气,然后才能炼火,气不纯,炼得火不稳,是很危险的。

看着李青木给的书,想着李青木的指点,盘膝而坐,宁神调息,呼吸吐纳。

万籁寂静中,宁神静气,朱炯感知到仿若处在一片白茫茫的雾中,大雾时而浓郁,时而稀薄,起伏波动犹如波浪。

那些雾是由散发着朦胧白光的细小微粒组成的,这就是充盈天地间,万物修行的必需品,灵气。

第二十三章,然而O用没有

朱炯盘坐在地,五心朝天,即双手心,双脚心,和头顶心。渐渐一些灵气由五心进入体内,沿着体表往来循环,朱炯浑身的肌肤,散发着朦胧的白光,心内大喜,没想到第一步进行的这么顺利。

然后引导灵气,进入血脉,跟体内灵气融合,运行周天,慢慢炼化为罡气。

整个过程如大浪淘沙,吸收大量灵气,方才可以炼化成如金沙般珍贵的罡气。

朱炯用心引气炼化,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体内的某处血脉里,渐渐出现一点白光,这不同于灵气的朦胧白光,而是炽热耀眼的白光,那白光上下漂浮,游离不定,但是受朱炯的神识操控,没错,这就是,罡气。

朱炯感到浑身舒畅,这可是自己所炼成的第一缕罡气,他兴奋的用神识操控着那团罡气,上下飘动,又沿着血脉流向前行。

这时越来越多的黑气涌出,围上那团罡气,瞬间罡气消散于无形,慢慢的黑气也消散了。

“……”

得意了一秒钟都没有。

他体内充盈着的鬼气,比之于修为高深的大鬼都多,那可是李青木炼化无数凶恶的大鬼而得来的。

那一缕罡气,遇到体内的鬼气,犹如一片雪花落入湖中,犹如一滴淡水,落入大海。

四个字:卵用没有。

当初李青木设想的是,让他慢慢积攒罡气,等到罡气有些气候后,最好能与李青木的先天罡气融合,这样就可以慢慢驱除掉那些鬼气。

设想是没有错,可是就连李青木自己也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人体内有如此多的鬼气。

好在朱炯天生乐观,天色已晚,况且一天没吃东西了,今天就到这里了。

晚上就着烛火,仔细研读李青木留下的道书。

就这样,寒来暑往,一年过去了。

个子长高了,人也瘦了,道书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然而,体内依然一丝自己的罡气都没有,天天修炼,天天如此,辛苦炼化的罡气,存在时间不超过一秒。

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朱炯任由日光灼烧他的眼睛,有鬼气护体,阳光也伤不了他。这表明,他真的在慢慢变成为鬼,一只活着的鬼。

他掏出怀里的东西,特别是茹儿给他的那锭银子,他时常摸索,这是他努力下去的动力。

闭上眼睛,努力将眼泪压回去,怎么可以哭,可无边孤独感觉袭来,还是落下滚烫的泪水。

随手抓过一块丝绢,擦了擦眼泪。

起身一看,这正是从孙婆婆身上落下的那块丝绢。这一年都在专注练习罡气,却忘了这东西。

此时他已经通读道书,再看丝绢上的文字,已经能够理解个七七八八。

这竟然是一本关于鬼气的修炼法门。原来,孙婆婆虽然盗来鬼书,却看不懂鬼文子,便找来文姐为她翻译。文姐是无忧城派来,专门打探鬼书的。

看到鬼书,文姐起了贪心,她打算等自己先修炼,然后再通知无忧城。此时阴阳二使找上门来,孙婆婆被杀,文姐被抓走,真的鬼书被收回,但是翻译的鬼书却留了下来。

鬼气本非人间之物,十分阴重,一般人中了鬼气,如不请法师驱除,轻则伤残,重则送命。沾染已经是很麻烦的事情了,因此上几乎根本没有活人会去修炼鬼气。

“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都要成鬼,成为一个修为深厚的鬼,也能报仇!”

一声长啸,朱炯打开丝绢,开始按照鬼书修炼。

才仔细看完第一段,朱炯猛地跳起身来,一拳打在身边的大石上,坚硬的青石崩裂开来,朱炯的手鲜血直流。

“天呀,你玩我呢?!”

鬼书第一段云,鬼气者,天下至阴至重之气,运用得当,威力远超一般灵气,欲修鬼气者,先开幽府,由地吸入,气色幽黑,凝而不化者,森然鬼气也。

幽府就是心脏,要打开心脉,从地下吸入鬼气,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做的事情。心脉连同元神,贸然打开,别说鬼气妖气,即便是普通的灵气,也会使人元神动荡,魂魄受伤。

就像人不可能打开胸膛,将自己跳动的心脏暴露在外。除非是想要自杀,可是自杀的人,直接破坏幽府就可以了,谁也不会选择暴露心脏这样折磨人的方法。

但是鬼就不同了,鬼本身就有很重的鬼气,打开幽府吸纳鬼气,便如喝水吃饭般。

包扎好伤口,束起长发,朱炯决定,重新开始修炼道法。

打坐,引气入体,炼化罡气,罡气消散,继续引气入体,继续炼化罡气,罡气再次消散……

无论刮风下雨,无论严寒酷暑,他越长越高,却却来越瘦。一个白白胖胖,整日笑嘻嘻的小王爷,如今身材消瘦,目光坚定,前后判若两人。

他的身体受鬼气侵袭越来越厉害,即便暴晒在夏日的阳光下,也不会觉得温暖。之前有一次,他生火做饭,火焰烧到了手,他浑然不觉,等到发现了,他只是收回了手。

没有哭,没有喊,更没有打石头发泄,只是那天的饭,他一口没吃。

第二天,他不管饱还是饿,拼命塞下两顿的饭,开始加倍的刻苦修炼。日夜不息,直到精疲力尽,想起来就啃几口饭,想不起来,就一直修炼。

一晃,这次是两年过去了。

三年时间里,一千多次的引气入体,一千多次的炼化,罡气消失了一千多次。

那夜雷声大作,暴雨如注,狂风呼啸着,就连巨大的松树都快要被风刮倒。

一道闪电,天地一片雪亮,如同白昼,只见风雨中一个枯瘦如柴的少年,坐在那里稳如磐石,引气入体,炼化罡气,罡气消失,再次引气入体……

一道浑浊的洪流从他身旁流过,而他的双唇因为缺水,布满了裂口。终于,精疲力竭的他,仰面倒在了洪流中。

浑浊的雨水夹杂着枯枝败叶,吞没了他的身体。他感觉不到冷,虽然雨水让他无法呼吸,但也没有窒息感。

第二十四章,雨过天晴

任由暴雨山洪冲刷着身体,整个天地,仿若无物。

“唉,”一声叹息,“难道真的要我打开幽府?!”

闭上双眼,用神识感知全身经脉,肚脐下三寸,为丹田,后背正对着丹田处,为幽府之门,此处若开,杂气涌入,直通心脉。

那是一片连通元神的白光,没有罡气那么耀眼,但比之灵气更真实。那是人体本身的灵气,是守护幽府的门户。

随着神识一动,那片白光裂开,移向两旁,一道黑气由阴湿的地下冒出,夹杂着些许天地灵气,越过这道门槛,直扑心脉。

当这道鬼气撞上幽府,幽府中猛地爆发出一震耀眼的白光,那白光十分炽热,如同身体内出现了一轮太阳,在这团白光的照耀下,朱炯全身的鬼气,开始猛烈的翻滚。

“啊!”

一声剧烈惨叫,穿破风雨,穿过雷声,响彻深山,连野兽听闻后,都瑟瑟发抖。

洪流爆炸开来,一个人飞了出来,在空中翻滚了几下,远远的跌落在地上,砸起一片泥浆,朱炯双目圆睁,就此昏死了过去。

天明十分,云收风停,深山松林里,空气异常清新。阳光穿过树木落在地上,照耀着雨水清洗过的地面,处处是一片崭新的光泽。

一只蓝色知更鸟在林间穿梭,啄食着地上,那些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草籽果实。

翻开几个树叶,露出一双嘴唇,因为缺水开裂的嘴唇,被雨水冲刷了大半夜,裂缝里溢出的鲜血混着雨水,散发着淡淡如同刚开始腐烂的果实般的馨香。

侧头望了望四周,确认安全后,知更鸟轻轻一口啄在那嘴唇上,清凉的鲜血入嘴,仿佛蕴含着非凡的能量,飞禽对此尤为敏感。

这可比草籽有诱惑力的多,知更鸟也不管四周如何,低头开始猛烈的啄食。

“啊!”

一声痛呼,嘴唇张开,吐出一股黑气。知更鸟大惊,张翅想要飞走,被黑气一熏,跌落了下来。

地上枯枝败叶里钻出一个人来,一身破旧的道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满脸的泥污,目光明亮深邃,如同这大雨后的青山。

“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趁本王熟睡之际,调戏本王。”

擦了擦被啄的鲜血直流的嘴唇,朱炯看着手里奄奄一息的知更鸟,蔚然一笑,“这次轮到本王调戏你了。”

轻轻捧过知更鸟,用嘴对准它的喙,轻轻地吸出一缕黑气。

知更鸟马上恢复了活力,歪着小脑袋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好了,快走吧。本王又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

知更鸟那蓝色的身影,在朱炯头上盘旋了三圈,叫了几声,向西面大山深处飞去。

伸展腰身,仰天举目,大雨后的太阳显得格外明亮,晃得眼睛都有点受不了了。

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朱炯怅然一叹,“原来如此!”

当时,幽府之门大开,阴邪鬼气入体,直接冲入心脉,撞击幽府。这种剧烈的疼痛,就如打开胸膛,被人用粗铁棍直接捅心脏一样。

本来是必死之局,不想一直蛰伏在他心脉里的先天罡气此时爆发了出来。李青木天纵奇才,毕生修为岂是等闲。先天罡气牢牢护住了幽府,击退了鬼气。但这些罡气不受他控制,被鬼气刺激,开始剧烈动荡。

这个过程痛的朱炯差点昏死过去,身体已经没了知觉,只剩体内的神识还在。他就像一片树叶,被罡气的狂风刮得天旋地转,苦不堪言。

问题是他的体内不只有李青木的罡气,还有更为丰盛的鬼气。受罡气激荡的刺激,那些如大海般蓬勃的鬼气,也开始四处涌动。

罡气如狂风肆虐,鬼气组成的大海巨浪滔天,而朱炯只是这其间的一片树叶,一会儿被狂风刮到天上,一会儿又被巨浪卷入海中,海中水压巨大,压得元神窒息一般的难受,拼命浮出水面,又被狂风卷起,如此周而复始。

如果李青木在场,只怕会惊讶的又活过来,怎么会有一个人的元神如此强大,换做其他人早就魂飞魄散了。

朱炯只能死死坚守,他感觉自己的元神连一秒也撑不住,但他撑了一秒又一秒。渐渐的,他感觉出了海浪波动的规律,已经能够预先判断巨浪的位置,可是海中无处借力,怎么躲避,是一个问题。

答案是,风。于是朱炯学会了冲浪。他分一半神识搭上狂风,便能浮在海面,有了足够的浮力,就等于有了冲浪板。

这个过程差不多折腾了大半夜,终于熬到了风平浪静,也幸亏他元神一直保持着清醒,将幽府之门重新关闭了,不然再来这么一轮刺激,元神都要累散了。

待到重新掌控身体,他用神识检查了一番,发现那些先天罡气依然固守心脉,不过体内的那些鬼气竟然有部分能够被他操纵了。

一千多次的努力没有白费,辛苦炼化而成的罡气被鬼气所化,然而罡气上附带的朱炯的神识,如同魂魄般浸入了鬼气。虽然每次如同一点星光,微不足道,但一千多次努力,一千多点星光,终于点亮了银河。

黑夜并不可怕,那怕每次只能增加一点光明,早晚有一天,也会照亮整个夜空。

所以被知更鸟所伤,他下意识的便吐出鬼气还击。

再次睁开眼,顿觉天地一新,真可谓雨过天晴。

一夜大雨,溪水都有些浑浊。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朱炯脱下衣服跳了进去。

冰冷的溪水,难以浇灭那颗滚烫的心。虽然只能运用鬼气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总算止住了鬼气对身体的侵蚀,也给了他时间,来寻找一个根治的办法。

之前的衣服早已经不能穿了,只剩下李青木那件破道袍,青色的道袍,破了几处洞,洗了几次竟然没再破,如此坚韧的材质,也不知道之前李青木是怎么穿破的。

好在深山无人,只有飞鸟动物,即使走光了,也不担心会被其他人看到,深山无人,到也别样的自在。

第二十五章,小道士下山去

能够运用鬼气了,朱炯便开始修炼道书和鬼书上面的法术。早上依然引气入体,依然炼化罡气,罡气也还是消失,不过知道了真相,他做的更坚定了。

从此,他晚上开始修炼法术,鬼书上的法术自然不必说,用鬼气使出道家三清法术,竟然也练得有模有样。

更往西的深山里,在整个山脉的最高峰,半山处有一株巨大树,伟岸的身躯,是其他大树的数倍。树上有一座木屋。一个身穿紫色罗裙的姑娘,坐在木屋前的树枝上,手里站着一只蓝色知更鸟,在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原来这样啊,他受鬼气侵袭,你让我去救他,我看是你喜欢上人家了吧?”

知更鸟一听,激动的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对着紫衣女子又是一阵鸟语。

紫衣女子抿嘴一笑,“还说不是,你先轻薄了他,然后他又轻薄了你,你们这已经是私定终身了啊!”

知更鸟更激动了,头顶上的蓝色羽毛都立了起来,激烈的鸟语,引得远处飞过的鸟儿纷纷侧目。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按你描述,他可操纵鬼气,此事倒有些奇怪,他暂时不会有事的。不过他救你一命,我一定会还了这份恩情的,只是现在我还不能离开此地。岁月漫漫,我们记在心里,日后定有回报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知更鸟开心的绕着紫衣女子飞来飞去,最终落在她的肩膀上,拿小巧的鸟头,碰了碰她的耳朵,以示感谢。

紫衣女子站起身来,光着脚走到了树枝顶端,一阵风吹来,黑色长发随风起舞,她遥望着东方,沉默不语。

……

转眼又是三年。

朱炯终于将道书和鬼书上的法术修炼完了,虽有一些还不十分明白,不过已经足够了。彻查体内,能用的鬼气又多了,那片夜空中,除了那条银河,又多了一倍多的繁星。

“啃完这个烤猪腿,本王就要下山喽!”

这三年的日子,相比最初的那三年那是幸福多了。

六年前,白白胖胖,三年前枯瘦如柴,如今已是一个身材均称英气勃发的十五岁少年郎了。

在山溪里仔细洗过已经及腰的长发,盘了一个道家发髻在头上,又将身上道袍破洞都打了一个结,这样虽然丑了点,至少不会露点了。

“万一被小姑娘们看到,要以身相许怎么办,本王可是正经人。”朱炯颇有些心忧地说道,“再说,没看到她们,先被看,吃亏啊!”。

最后望了一眼月波洞,朱炯起身走下山去。

六年没有下山,之前的路早就忘了,他看着太阳辨别那里是东方,向前走去。

他打算先回一趟永安,然后去京城,查访当年的真相,自然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这风雨当然是对别人而言,他自己,每每想到那些横流的鲜血,都忍住想要歌唱。

走了半日,地势渐渐平坦,远处传来一阵山歌声。

尽管是个男人的歌声,朱炯依旧很兴奋,毕竟六年没听过人声了。

几步赶了过去,歌手是一个砍柴的樵夫。

“大哥你好,大哥贵姓啊?大哥你是砍柴的?大哥最近的镇子怎么走啊?大哥你唱的真好听!大哥你怎么不说啊?大哥,大哥你别跑啊!”

樵夫跑了几步,又被朱炯追上,对着朱炯一头跪倒在地,“大神饶命啊,我只是一个砍柴的,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要照顾。大神,求您千万别吃我!”

朱炯解释了好半天,樵夫才将信将疑的接受朱炯不是妖怪。

原来六年前这里闹妖怪,入山的人没有一个能回得来的,特别是男的。不过最近六年,这样的事情再也没出现过。朱炯常年住在山里,整个气质让人觉得不同常人,于是樵夫以为自己碰上了妖怪。

六年前,那是孙婆婆和她手下做的事。朱炯不再多说,问明了最近镇子的路,告别樵夫,大步向山下走去。

望着朱炯飞一般的远去了,樵夫赶紧朝另外一条路狂奔而去,“妈呀,回头跟老婆商量下,要换个工作了,这人脸色白的吓人,走路跟飞一样,肯定不是人啊!”

樵夫一阵狂奔,走下山来,来到一条小路上,前面一人一驴堵在路中央。

“小灰,你倒是走啊!再不走,今天不给你草吃了啊!”

一个身穿明黄色道服的小道士,正在努力地拉他的驴子,那驴子发起倔性子来,任凭小道士拖拉打骂,就是不动。

路被堵住了,樵夫急得不行。

“怎么又是一个小道士啊,唉,我说小道士啊,你不要堵着路嘛?!”

“老哥你好,在下茅一飞,我家小灰发犟脾气就是不走了,你稍等。”

“哎吆,要出人命的。”樵夫到近前,“驴子不走了,是吧,我来帮你。”

樵夫扭过毛驴的耳朵,在它耳边学了一声母驴叫声,小灰浑身一激灵,扭头向东跑去。

茅一飞急忙追上去,“不是这个方向,回来小灰!”

“就是这个方向,小灰快跑,山里有妖怪!”樵夫也跟着跑了过去。

一驴两人,就这么跑出了大山,一直来到小镇的郊外。

茅一飞终于拉住了他的毛驴小灰,转过头,又拉住了樵夫,“我说老哥,你刚才说山里有妖怪,真的吗?”

到了这里,樵夫心里平定了许多,看着茅一飞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做道士打扮,还一脸欣喜的问自己妖怪在哪里,当下一阵摇头叹息。

“我说少年郎,年纪轻轻,要脚踏实地的,像哥哥我一样砍柴度日不丢人。莫要学人家走江湖,坑蒙拐骗,最终丢了性命。我今天指点你一条生路,此处往西,往北,都走不得,唯有往东,那里是一个人口稠密的镇子,可以走。”

樵夫说完,不再理茅一飞,大步向镇上走去,嘴里还说着:“连个毛驴的搞不定,还学人家跑江湖,要是遇上毛驴怪,那可真是遇到了克星,就算不被踢,也要被犟的够呛……”

“……”

茅一飞感到甚是无语。

第二十六章,初次相遇

牵过小灰,可是小灰却怎么也不肯再向西走。没办法,茅一飞只好被小灰牵着,向北而去。

“小灰,你今天让我好丢人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名除妖降魔的道士,这可是我第一次独自闯荡江湖!”

小灰抿嘴打了一个响鼻,对他的主人很是不屑。

……

再说朱炯,在樵夫的指引下,一路走了下去,虽然已经下山了,可是四周还是荒无人烟,别说镇子了,连个村子都没有。

走了大半天,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一看太阳,心道:不对呀,怎么樵夫指给我的路是向北呢?!我记得镇子应该是在东面才对啊。

正在揣测不定时,遇到前面一条大路,一队人马由东北方向走来。队伍很长,占满了整个大道,前后加起来有几十人。最前面走着一个大汉,身材魁梧,手里举着一个锦绣的大旗,上书“平安镖局”四个字。

后面是几个身穿劲装的汉子,背上背着刀剑。再后面是一群身穿灰色衣服,下人打扮的人,抬着四个轿子,最大的那个轿子旁边还跟着两个身穿天蓝色道服的道士。

最后面是几个下人赶着十几辆马车,马车上放满了箱子,马车左右排满了兵丁。

这只奇怪的队伍,里面有镖师,道士,仆人,兵丁,该有的不该有的,总之都有。

一大队人,转过一个弯沿着大路向南走去。朱炯走到路上,打算顺便问下路。眼看着大队人马越来越近,从南边一道烟尘,一人一驴直奔而来。

“小灰,停下!小灰你给我停下!”

“什么人?!”最先举旗大汉一抖手中旗杆,大声问道。

后面的人一面抽出刀剑,一面让后面的大队人马慢慢有序停下。

只见一头灰驴托着一个小道士,狂奔而来,小道士在驴背上,拼命的拉着缰绳,毛驴不为所动,依旧迈开四蹄,撒欢儿般的一路狂奔而来。

这边大汉冲身后一个拿刀汉子使了个眼色,汉子会意站到一旁,看来是为了防止驴子冲入后面的队伍中,打算直接一刀砍了这头犟驴。

朱炯夹在中间,看到这里,拢在袖中的左手捏了个法诀,运了一缕鬼气在手掌。

等到毛驴跑到跟前,左手轻轻拍向了毛驴的头部,他打算用鬼气镇住毛驴的魂魄,让它平静下来。没想到,看到他手拍来,毛驴一低头,停了下来,朱炯急忙收回鬼气,顺手牵住了毛驴的缰绳。

“哎呀,小心了!”

驴背上的茅一飞,没料到他的毛驴突然就停住了,收身不及,被甩了出去。

拿刀的汉子一看,来的是人,不是驴,不敢贸然出手,急忙闪在一旁。

茅一飞一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尘土飞扬中,在大路中央画了一个“大”字。

“哎吆!哎吆!小灰啊,小灰!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一手喂大的,怎么一点情分也不讲?!”

“什么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茅一飞急忙站起身来道歉解释,同时谢过朱炯帮他拉住毛驴。

管家性胡,他们的老爷性魏,在外为官二十五载,如今告老归乡,那些兵丁啊道士啊镖师啊,全是老爷请来的护卫。

胡管家拿出两锭银子,分别给了朱炯和茅一飞,一人一锭,“二位一看就是法力高深的修道高人,护送我们老爷一段如何,就当做个善事了,”胡管家一拱手,做了一个揖,“当然,这是定金,等过了永安,每人还有三锭纹银。”

朱炯一听说他们也要去永安,正好同路,何况还有银子,他正愁怎么赚路费盘缠呢,便欣然同意了。不过对管家这种直接在路上拉人的行为,让他有些疑惑,再看这个杂乱的队伍,又觉的不奇怪了。

倒是这个老爷,他究竟在惧怕什么,请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做护卫,兵丁和镖师到可以理解,干嘛请道士呢?!

一听对方称自己为修道高人,茅一飞心中一喜,也同意了下来,他下山游历江湖,就是为的便是扬名立万,啊不,其实是斩妖除魔啦。

管家说话了,对于新加入的两人,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只是那两名大轿子旁边的道人,深色倨傲,对于新加入的道士,甚是不喜。

同行是冤家,真是一点也没错。

那名身背着长剑的道人还对管家抱怨着,随便拉人,简直是浪费银两,有他们二人在,再也用不了其余道人了。

管家含笑着劝解,见背剑道人依旧喋喋不休,非要跟茅一飞和朱炯斗一斗法,场面一度显得有些紧张,然而这在胡管家眼里根本不算事儿。

“道长,来,拿着!这五十两是给你们喝茶用的,等到了之后,老爷会亲自设宴请二位的。”

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都是可以用银子解决的,剩下的百分之一,其实是一件事情:银子不够了。

于是两人便跟在镖师后面,随大队人马继续前行。这次小灰竟然乖乖地跟在茅一飞和朱炯身后,真是驴心莫测。

“在下,天南山紫凌宫弟子茅一飞,敢问兄台?”

“在下散游道士,朱炯。”

茅一飞虽然身出名门,依然对于衣衫破旧的朱炯以礼相待。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主要是茅一飞在说,只有在提到道法时,朱炯偶尔回两句,他通晓鬼书,每每说出的观点,往往见解独特。

茅一飞暗暗惊奇,没想到朱炯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对于道法颇有心得,不由得对朱炯更加敬重,心道:自己这次下山游历,果然是对的。

茅一飞自己年纪也才十四岁,不过他自幼聪明,周围跟他年纪相仿的同门中,没有跟他同样修为的人,不想一出门,路边就遇到一个,感到甚是兴奋。

队伍一路慢慢前行,天快要黑时,来到了一处庄园。前后三座大楼,几十间屋子,旁边小河上还搭着一座水磨坊,磨坊后面一大片草棚,里面有很多牛马牲口,还夹杂着几头驴子。

第二十七章,花娘子客栈

外面大门上挂着一个大牌子,上书“花娘子客栈”。

“哎吆,各位贵客里面请!热腾腾的包子,酸酸的辣汤,还有数十瓮好酒,您歇歇脚,解解乏!”

一个二十七八岁颇风韵的妇人,领着几个略年轻的妇人,走到门前迎客。

赶了一天的路,众人早就又累又饿,见到客栈便一窝蜂的走了进来。路过那几个妇人时,这些跑江湖的糙汉子们,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喉结涌动,大咽口水。

安排好了车马行李,一众人来到大堂上。

“客人们要吃点什么呢?”

“不忙,您是老板娘?”管家拱手问道。

“小妇人性花,人称花娘子。”花娘子水滴滴的眼睛,仿佛会说话,看到管家的脸色,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客官您放心,我们做的是正经本分的买卖。你看我这店里,用的都是女子。不瞒客人,我们都是这里西北方向,西山屯里兵士的家属。”

花娘子打开窗户,指了指后院草棚里面的牛马,“我们在此开店,一为了好跟丈夫们团聚,二来帮他们喂养马匹,开店收些店钱饭钱,只为了讨个生活。”

西山屯,是唐朝时设立在此用来屯兵震慑南越部族的兵寨,后来历朝历代都有屯兵,到了明朝时候,这里的兵马虽然多次被削减,但是仍有编制,的确有兵丁在此驻守。

胡管家久经官场,他知道西山屯的存在,也对军中各项事务十分熟悉,兵士的家属特别是女眷搬到兵屯附近居住,也并不少见,再看店里全是女子,就放下心来。

既然放心了,流水价的包子馒头,各色菜肴,不一会儿摆满了好几桌。

一群糙汉子,听到“正经本分”四字,心中很是失望,只能一边看着往来送菜的妇人,一边狠狠地大口吃着又大又白的热包子,咕咚咚,狠狠地喝着酒。

吃的差不多时,一个富翁打扮的老头走了进来,身旁跟着胡管家。

“老朽敬各位一杯,谢过各位一路护送的恩德。”

众人见状也急忙起身陪了魏大人一杯。

门口一位身穿天蓝色道服的道士,走上前去大声说道:“魏大人,有我昆仑派李师兄在此,担保绝不敢有妖邪作祟。那些跑江湖的,只是混饭的,大人想要做善事还不如救济乞丐。”

说罢眼神不住向朱炯和茅一飞看来,讥讽他们混饭吃,还不如乞丐。另一位蓝衣道士,捻须微笑,颇感得意,虽然收了管家的银子,但他们依然要在老爷面前羞辱朱炯和茅一飞。

茅一飞心中大怒,就要走上前去理论,被朱炯拉住了。

魏大人看到朱炯和茅一飞也是一愣,这么多的护卫,他那里认得过来。

胡管家急忙走上前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昆仑派威名,谁人不识。然而最近风传这一带不太太平,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气。二位从京师一路护送,我们大人心里有数。”

胡管家久历官场,深通人心,他几句话就化解了尴尬的气氛。魏大人回了房间,胡管家又挨个过来陪话,路过朱炯和茅一飞,他又宽慰了他们几句。

胡管家走后,场面又是另外一番模样。兵丁们看不起镖师,接着昆仑道士的话头,不断对镖师出言讽刺。镖师们惹不起官府,只是闷头喝酒。

朱炯也不看那两个昆仑道士,一把拉过茅一飞,小声说道:“你的小灰,你要安排好。”

“你是说……多谢朱兄提醒,我这就去将它栓到我的窗前,他们要是敢对小灰下手,我定饶不了他们。”

茅一飞出去安排他的小灰驴,朱炯借机蘸着茶水,在一个之前装牛肉的盘子地下画了一张鬼符。一会儿,一个妇人过来收空盘子,也把这个收走了。

妇人捧着一摞空盘子,路过昆仑道士桌旁时,朱炯默默念了一句咒语,引动鬼符。

那名昆仑李道长,鼻子嗅了嗅,一把抽出宝剑,对准那名夫人,大喝一声:“你是鬼!”

众人一愣,恰逢茅一飞回来了,听到有鬼,就要上前,被朱炯一把拉了回来。

妇人脸色一红,“道长不要胡闹!”

“你就是一只鬼,你身上还有鬼气!”

妇人气的脸色通红,转身便走。众人在旁,李道长不便直接出剑,从怀里掏出一道神符,伸手贴向妇人的后背。

不料妇人走的很急,神符差一点,李道长一抓,撕拉一声,妇人的外衣被李道长撕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半截雪背和一个红肚兜。

众人一阵惊呼,兵丁们更是大声起哄。那妇人狠狠的瞪了李道长一样,抱紧身体急忙跑了出去,李道长尴尬的站在当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不一会儿,花娘子带着几名妇人,手拿擀面杖气势凶凶的赶了过来。

“道长,你一个出家人,大庭广众,欺负我们妇道人家!”

李道长急忙解释。

花娘子冷冷一笑,一把拉过刚才那名妇人,“来,道长,你现在贴符,看我这个妹子,是不是鬼?!”

花娘子左手藏在袖子里,扶住那妇人的腰,右手一指李道长的脸,“道长,如若我这妹子是鬼,任你处罚;如若不是,嘿嘿,留下你的宝剑,给我妹子赔礼。”

“宝剑?!这个不行,这是我师父……”

不等李道长说完,花娘子朗声说道:“众位军爷帮忙做个见证,我们家男人也都是当兵的,难道男人没在家,就也这样被人欺负嘛?!众位江湖兄弟也做个见证,我们妇道人家抛头露面讨生活不容易啊!”

花娘子一番话说的,无论是兵丁还是镖师,都站在她这边。更有几个兵士走上前来,围住李道长为花娘子等撑腰。

胡管家听到喊声,也走了出来,见到群情激愤,躲在一旁,也没急着上前讲话。

李道长一咬牙,将宝剑放入剑鞘中,放在桌上。咬破手指重新花了一道神符,口念咒语,伸手贴在了那妇人的头顶上。

那妇人一愣,眼神有些慌乱,却恰巧被神符挡住了。

第二十八章,夜半栓牛马

“来,各位看清楚了。我这妹子,是不是鬼啊?”

花娘子托着妇人转了一圈,众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是皮肤白嫩的一名少妇,那是鬼啊,不过头上贴了一个神符而已。

花娘子右手一挥揭下神符,在手里团了团仍在地下。

早有兵丁一把抢过李道长的宝剑,献给了花娘子。

那妇人似乎是被吓到了,眼神朦胧,有些痴呆。

宝剑被夺,李道长那里还注意到这些细节,他万没想到,会是如此得一个局面。正要起身上前抢夺宝剑,那可是比他的命还重要。

正在这时,胡管家站了出来。

“花娘子,这位道长是我家老爷请来的,还望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将宝剑归还道长。我家老爷一定奉上一份厚礼,替道长为这位娘子赔罪。”

虽然告老还乡了,可魏大人必定曾经是个官,人虽然退了,可威势还在。

花娘子拱手一笑,“胡爷,魏大人的人我们不敢得罪,魏大人的礼物我们不敢收。大人能在我们小店下榻,便是我们天大的福分。这宝剑我们暂留一夜,你们走的时候,会还给你们,也算还我们一个清白公道,还望胡爷体谅我们的难处!”

兵丁镖师,也纷纷为花娘子说话。

胡管家见到如此情景,也劝李道长且忍一夜。

一场喧闹就此结束,李道长饭也不吃了,恨恨的回房去了。

经此一闹,店里的妇人们很承兵丁和镖师们的情,一下熟了很多,一众糙汉子喝着酒,也开始大胆地开一些不那么正经的玩笑,夫人们也不生气,场面一下子热闹了很多。

朱炯和茅一飞吃完饭便回到房中,茅一飞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悠闲吃草的小灰,回身拉住朱炯,“朱兄,不对啊,刚进门的时候,我也闻到了鬼气。”

“确实不对,先休息吧,夜里再说,今晚有好戏看喽!”

说罢起身躺在了床上闭眼休息,他也闻到了鬼气,不过不是最初他做的手脚那里,而是李道长贴符的时候,那个花娘子的手法他认识,因为那一招鬼术,他也会。

到半夜,朱炯睁开眼坐起身来,对面茅一飞腾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有神,“朱兄,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一直坐在那里等,瞧着茅一飞热血沸腾的样子,朱炯心中叹息道:没见过世面,看把你激动的,难道本王会告诉你,我曾藏在一个美女裙下偷进过妖怪的洞穴。

茅一飞正要伸手去开门,被朱炯拉住了,“走窗户。”

二人翻窗跃出,窗外小灰抬眼一看是他们二人,驴眼一翻,又睡了过去。

不远处草棚里传来一阵响动,二人俯身潜行而去,见几个衣衫不整的妇人,将几头牛马牵进了草棚。

大晚上的还放牛?!放牛就放牛,干嘛衣服这么凌乱?!

茅一飞正要胡乱猜测,朱炯翻过草棚,来到河上的磨坊上,打开小窗向里看去,那些牛马就是从这里牵出去的。

茅一飞也跟了过来,往里一看,差点叫了出来,还好被朱炯及时捂住了嘴。

只见几名的半醉的兵丁和镖师,色迷迷的扑向几名妇人,妇人们嬉笑着跑开,从旁边里拿过一个小圆饼,去喂那些兵丁和镖师。

这些糙汉子赤红着双眼,冲上前去一把抱过妇人。马上就得手了,不想一个小饼递了过来,都急燎燎的张口吞了。

吞了小饼的兵丁和镖师,倒在地上,身体扭了扭,有的变成了牛,有的变成了马,被妇人们一个个牵到了后面的草棚里。

朱炯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抓住,转头一看,茅一飞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朱兄,动手嘛?”

朱炯抽回了自己的手,小声说道:“还不能,等摸清情况再说。”

茅一飞平时很冲动,真遇到了鬼怪,反而不知道怎么做了。朱炯比他大不了多少,经验也并不比茅一飞高多少,然而就是那一丝淡定,让他显得比茅一飞更老道些。

再看下面,牛马被牵走后,几个妇人又领着另外几个兵丁镖师走了进来。

等到最后一批牛马被牵走,手提一盏小红灯笼,进来的是花娘子。

一名妇人走上前去,拿过灯笼说道:“花姐,今晚总共二十一个。”

“好的,明天一早,你就带人将他们送到香肉磨坊。另外告诉郑屠子……谁在哪里?!”

花娘子一声厉喝,赶出门外,远处朦胧月色下,一个人影站在楼边窗台处。

朱炯和茅一飞对望一眼,各自擦了擦冷汗。

“咳,贫道出来方便,店家不必大惊小怪。”

“哎吆,我当夜里闹耗子精呢。原来是李道长啊。”花娘子声音一转,厉声喝道:“方便也给老娘滚远点,污了我的店,小心老娘拿你的剑切了你方便的东西!从此断了欲念,倒也好修行了。”

黑影里,李道长气的浑身发抖,他确实是打算出来偷他的剑的,没想到刚出来,就被发现了,还被花娘子骂了,为了自己的宝剑,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他暗下决心,等护送完大人,再折回此地,报仇雪恨。

回到磨坊里,花娘子继续说道:“今晚我们再加做一批,明天尽快一起解决了他们,以免夜长梦多,另外告诉郑屠子,让他明天派帮手过来。

那个牛鼻子虽然被我夺了宝剑,也不是容易摆平的,何况还有一个棘手的躲在暗地里。”

“还有人?”

“是的,不然今天小兰怎么会让牛鼻子发现鬼气。”

听到这里,众妇人不再说话,她们取过一个面盆,从水磨坊的石磨上,取出面粉倒入盆内,然后每人吐了一口口水,又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

将面和好,制成一个个小圆饼,花娘子双手捏诀念咒,小圆饼冒出阵阵热气,被烤熟了,一阵阵奇异的香气回荡在了空中,花娘子带领几个妇人一连做了好几批,装了满满一大食盒的小圆饼。

这一大盒小圆饼,又等于是一大群的牛马牲口。

第二十九章,香肉磨坊

这香气朱炯并不陌生,之前在赌坊,兔子精嬷嬷那里,他就吃过。这些小圆饼,应该就是鬼涎丹的一种,不过这种鬼涎丹,能让吃的人变成牛马。

回到屋内,朱炯跟茅一飞讲述了鬼涎丹。茅一飞激动的走来走去,他听师父说过,这还是第一次见亲眼见到。

“好了,你别走来走去的,不然会被人,会被鬼发现的。”

茅一飞急忙坐下,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朱炯,脸上的表情就是一行字:我们什么时候大干一场啊?降妖除魔,冲啊!

看着眼前这个热血小青年,朱炯不禁有些好笑,苦苦叹了一声,如果不是仇恨,以他自高自大的性格也会成为茅一飞那样的人,然而仇恨让他变得内敛而深沉,不过今天茅一飞却点燃了他心中的激情。

“哈哈!妖魔鬼怪,本王来也!”

这当然是在心里自言自语而已。朱炯凑到茅一飞的耳边,两人小声密谈,不时相视坏坏一笑,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李道长回到屋里,气的睡不着,看到自己的师弟还在呼呼大睡,上去把他摇醒。

“李师兄什么事儿啊?”

“你还睡得着?!”

“唉,师兄,花娘子不是答应明天还剑了嘛。”

“你,她,唉!等我一会儿。”

“师兄你去干嘛?”

“刚才只顾着生气了,忘了方便,我去方便下,马上回来,你不许睡!”

那道人抱着被子一脸苦闷的坐在床上,他不曾看到,背后的窗户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一个黑色小甲虫悄悄钻了进来,直接爬进了那道人的被子里。

道人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脸上了睡意退去,非常邪魅地笑了笑。

此时李道长推门进来了,看到师弟没有再睡,很是满意,“师弟啊,你听我说,我觉得此处甚是可疑,我担心那个花娘子也是一只厉害的鬼妖。

你别睡了,你不是有信号箭嘛,现在就出门往北走,到人烟密集处放出信号箭,自会有附近的同门前来接应。你多带几个人来,我在永安等您们,我们一起荡平此处。”

“好的师兄,我这就去。”那道人答应一声,拿起包袱,开门出去了。

李道长一愣,这小子这回怎么这么勤快?!

第二天,众人起早收拾行李马车,等老爷起床就继续赶路。镖师的镖头和兵丁的统领,来到院子里郁闷的发现,他们的人少了几个。

这时几个妇人赶着几十头牛马向外走去。

“店家这一大早是要去那里啊?”统领问道。

“禀统领大人,小妇人要送一批牛马给西山屯上的军爷,牛马行的慢,因此要早些出发。”

“小娘子,早点去,也可以和夫君多团聚一会儿。”几个兵士打趣道。

妇人脸色一红,抿嘴一笑,也不说话,尽力赶着牛马。

一匹马路过统领身边时,那嘴叼着统领的衣袖不住拉扯,统领正在郁闷他的手下去哪里儿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匹马,就是他的一名手下。

妇人举起皮鞭,一鞭抽在那马身上,马疼的浑身一哆嗦,只好放开统领,继续向外走去。

“小娘子,好厉害的鞭子。”统领整理了整理衣袖说道。

“小妇人命苦,自幼做惯了这些活计,熟能生巧吧。”

妇人将牛马赶走后,众人在庭院里面列队,清点人数,发现一共少了二十二个人,其中包括李道长的师弟。

李道长面带怒容,低声跟管家和统领以及镖头讨论着什么。花娘子看了李道长一眼,微笑不语,带领几名妇人安排早茶早饭。

茅一飞牵过小灰,说要趁早带小灰吃些青草,等众人出发,自会赶来。

众人正在苦闷,怎么一夜间少了这么多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胡管家只好进去请教魏大人。

过了一会儿,胡管家走了出来,“魏大人昨夜多喝了几杯,今天身体略有不适,命令我等在此多住一晚。”

这下好了,各路人马,吃过早饭,纷纷派人四处寻找那些不见的人。胡管家也派了家丁四处帮着找,他还特意拉过一人,仔细吩咐一番,那人牵过一匹马,出门远去。

不管他们怎么折腾,花娘子自顾自的打理店里,也不过问。

胡管家走上前来,跟花娘子闲谈,说起了不见了几个人的事,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

“胡管家早说嘛,此地向西北为西山屯,那里驻扎兵丁,他们不可能去哪里,而此地正北面,有一座大酒楼,名曰:香肉磨坊。我看呀,那些人八成去哪里喝酒赌博去了。”

“有这样的地方嘛?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啊?”

“哎吆,我怕你们早知道,就去哪里,不在我这里了。那里的酒肉比我这里要好,不过我已经派人前去采办,你们今晚就能吃上了。”

既然今天不走了,朱炯就直接出门而去,也不用找什么借口了,其余人都在忙忙乱乱的找人,谁也没在意他。

出门不久他就发现了茅一飞留下的线索,紧赶了几步,追上了茅一飞和小灰。

茅一飞指着一条向北的大路说道:“他们就是沿着这条路下去了。”

找了一地方,藏好小灰,二人沿着这条路,一路追了下去。不一会儿就赶上了妇人赶着牛马走在前面。

悄悄越过妇人,再向北直走,是一片十分茂密的树林,树林里不见阳光,寒风阵阵。里面却有一片建筑,前面是一栋酒楼,后面连着一排房子,像是厨房,厨房外有一条臭水沟。

一阵阵浓重的血腥气,迎面扑来,茅一飞闻着有些想吐,朱炯却丝毫不以为意。

酒楼前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香肉磨坊。

朱炯让茅一飞设法隐去呼吸,茅一飞直接掏出一个面罩来,“这是鬼衣服,比符咒好使多了,唉,你怎么不隐去自己的呼吸啊?”

鬼衣服为沾染过恶鬼鲜血的蚕丝织成,能够遮挡人的气息,让恶鬼妖物察觉不到,这种东西很是珍贵,只有大的门派才会有。

第三十章,郑屠子

见到茅一飞竟然随身携带这种宝物,看来他在门里一定很受重视。听到问话,朱炯回过神来,他体内鬼气充沛,那里用的着来隐藏人气,只好装模做样一番,二人就此从后门悄悄潜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只有很小的窗户,十分昏暗,几乎没有一点光亮。

茅一飞搓了一点磷粉撒到了空中,磷粉为鬼火,能散发出人能看见,而鬼不会在意的光,因为鬼在黑暗中也能看到东西,而磷粉的光对鬼来说如同白天的手电筒,有没有都一样。

一条长长的案子,上面满是鲜血,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排排的肉。

“哇!”茅一飞急忙捂住嘴,他几乎都要吐出来了。

擦过了鱼腥草的汁液,鬼类一般的幻术,在他们眼里不再起作用。

墙上那一排排牛的尸体,在他们眼里显出本来的面目,那就是人的尸体,鲜血淋漓,被扒了皮,露出一排排脊骨。

墙角大框里,什么牛心,牛肝,马肺,其实也都是人的。另一面墙上,一排排还在滴血的牛腿马腿,也全是人的胳膊和大腿。

架子上晾着整张的牛皮和马皮,是一张张的人皮,有的上面还有刺青,什么“小玉我爱你”,“小红我想你”之类的。

房间的最末端,一口大铁锅,堆满了牛头和马首,在朱炯和茅一飞看来,全是一颗颗死人头。

大锅旁边一个铜盆里,用酒泡着半盆牛和马的眼球。那其实是一颗颗人的眼珠子,一大盆密密麻麻黑白色的滴溜溜的人眼珠子。

茅一飞急忙伸手点了自己喉咙的穴道,不然他真的要吐了。

以前只是听说,恶鬼如何作恶,如何吃人。今天他亲身处在这肉林血海里,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在冒冷气,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半天迈不出一步。

原来花娘子客栈里面,那些人变的牛马,都被送到这里,被像真的牛马一样宰杀了。

二人正要退出去,远处传来了一阵铃声。当的一声巨响,就像一口大刀砍在铁上,铃声是在外面,而这声巨响,却是在他二人身边。

茅一飞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魂魄差点离体而出,朱炯也好不了多少,二人转头一看,一把大铁刀掉在了身边的地上。

紧接着,咚的一声,跳下一个人来,确切说是一个鬼。

那鬼十分肥胖,像一个球一样,圆圆的脑袋,像是一颗小球,脸上没有鼻子,上面是三只眼睛,两只小眼挤在左边,右边一只大眼,比两只小眼加起来都大,下面是一张大口,似乎怎么也合不上,永远露着一条缝,流着粘稠的黄色口水。

那鬼也不低头,可能是因为太胖,低不下头,好在胳臂够长,拿过地上的鬼头刀,望屋中央案子上一敲,又是一声巨响。

“小的们,来货了,别睡了,赶紧起来做活啦!”

胖鬼一声呼喊,咚咚咚!不断有鬼跳了下来。朱炯和茅一飞一抬头,原来房顶上屋梁上挂满了鬼,一只挨着一只,都在睡觉。

不一会儿众鬼都跳了下来,揉了揉鬼眼,跟着胖鬼打开门向外走去。

“喂?!你们两个新来的嘛?!快走啊,别挡道啊!”

朱炯和茅一飞回头一看,一只瘦瘦高高只有半个脑袋的鬼,睁着一只眼,咧着半张嘴,正在让他们让路,半颗头切口处,白色的脑子还一抖一抖的。

两人急忙闪到一旁,躬身做礼,意思是:鬼大哥,您请!

半头鬼,走了过去,二人刚要松一口气,那半颗脑袋又转了回来,不过他身体没动。

“喂,走啊,你们两个不许偷懒!”

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跟在众鬼身后,走出了大屋。通过对方身体颤抖的程度,两人都知道:对方都后悔死了,他们绝对不该托大,只是隐藏了气息,就闯入这里。

要不是进来的时候,众鬼刚好在房顶上睡觉,要不是众鬼,也都认不清共有几个鬼,只怕现在他们两个已经被挂在墙上了,头被放在铁锅里,眼睛在铜盆里泡酒。

“郑屠子,”赶着牛马的妇人对着那个胖鬼说道:“花娘子,让你派几个帮手过去,有几个棘手的。”

妇人和郑屠子在说话,一旁众鬼也不闲着,一鬼扛起一头牛或者马,转身回屋去了。

朱炯和茅一飞看到,那全是一个个活人,那些人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惊恐。

在半头鬼的监督下,朱炯和茅一飞也不得不扛起一头牛或者马,运回屋里,好在二人都是修行人,扛一个人,一点事儿没有。

回到屋内,先是用水洗牛马,其实是剥去人身上的衣服,众鬼围着案子站好,他们各自负责不同的部位,分工明确。

朱炯和茅一飞,被半头鬼带到了最里面。半头鬼告诉他们,他们的工作是从牛头和马头上挖下眼珠子。

半头鬼耐心地讲解,还告诉挖的敲门,伸手比划着,要怎么挖才能又快又好。

茅一飞和朱炯对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拼命跑,即便是暴露了,也绝对不会做,挖死人眼这种事!

朱炯手里运起一团浓浓的鬼气,看了一眼半头鬼那个半颗脑袋,心道:就你话多,本王忍你很久了,等着灰飞烟灭吧!

正要出手,郑屠子走了进来,挥手喊道:“先不忙,都跟我来,我们去花娘子那里,先帮她。”

众鬼一愣,不过既然老大发话了,撇下牛马,又走了出来。

那些牛马本是人,他们看到这个屋子的场景,吓得肝胆俱裂,要不是体内一丝鬼气拘着他们的魂魄,早就吓得灵魂出窍了。

密林里,朱炯和茅一飞跟在一群鬼后面,他们前面就是那个半头鬼。

快出密林时分,郑屠子拿出一面黑色的旗子,冲众鬼一摇,当先几个鬼,变成了几个小伙子,这是施加幻术。

瞅准半头鬼走上前去变身,二人急忙一低头钻入了一旁大树后。

第三十一章,山雨欲来

等众鬼变成人,出林去了花娘子那里后。二人才走出密林,来到小灰藏身的地方。

茅一飞再也抑制不住,一低头哇哇的吐个不停。

朱炯还好些,那些血腥气虽然对他来说没什么,然而那些恐怖的场景,想想都头皮发麻,不由得胃里一阵痉挛。

茅一飞吐的无可再吐,才停了下来,脸色惨白,看到朱炯竟然没吐,他坏坏一笑:“朱兄,你真了不起!今晚再来一盘牛肉如何?”

听到“牛肉”二字,一想到那些人变的牛,那些血淋林的场景,朱炯终于也忍不住了,也低头哇哇的开始吐了起来。

茅一飞一乐,想笑还没笑出来,一想到“牛肉”,他也低头开始吐,吐不出东西了,只是干呕。

一旁小灰看到这两个人如此狼狈,张着一张驴嘴,大笑不止,露出一排整齐的大板牙。

吐得筋疲力尽,二人坐在草地上大口喘着气,茅一飞沉痛的说道:“我以后再也不跟我师兄们吹牛了!我现在一想起自己曾经吹过的那些牛哄哄的话,我都恨不得抽自己。”

朱炯微微一笑,“你是说,吹牛,是吗?”故意将那个“牛”字说的很大声。

茅一飞惨白的脸,都要冒绿光了。

最终,二人一致认为,这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从此半年不吃牛肉,以示惩罚。

回去的路上,小灰远远走在前面,对于二人一身酸臭味,很嫌弃地不让二人靠近。

再次回到花娘子客栈,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大厅里灯火通明,摆着各类酒食,比昨天还要丰盛。李道长没了师弟,独自坐在那里,低头喝着酒。

众兵丁镖师也似乎有些心事,远没有昨晚那么热闹,饭菜虽好,气氛却显得有些冷清尴尬。

今天的大厅里,除了几个妇人在忙,还多了很多帮忙的小伙子,花娘子说,他们是香肉磨坊的来帮忙的。

一个圆脸,胖胖的汉子,一直跟在花娘子身边。

朱炯和茅一飞坐在那里,两人虽然肚子空空,谁也没动筷子。

“二位客官,来吃一盘牛肉吧!”

一个小伙子,放下一盘牛肉,还冲朱炯和茅一飞眨了眨眼。奇怪的是,他使眼色,只有一个眼在动,另外一个眼,连同那半张脸,都没动。

朱炯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半头鬼,他还以为自己和茅一飞假扮客人呢,看来半个脑袋果然没有整个脑袋好使。

他一边对着茅一飞使了使眼色,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倒在一个盘子里,跟半头鬼眨了眨眼,指了指李道长。

半头鬼一只眼急忙也眨了眨,表示理会的。端着一盘小圆饼,向李道长走去了。

一旁茅一飞紧张的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的看着李道长。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早上的时候,朱炯趁乱偷了几个小圆饼。他们计划让众人当中看到人吃下圆饼,变成牛马,戳破花娘子的计谋,让众人知道真相后,再率众突围。

无论从那方面看李道长都是那个最佳人选,朱炯正在思索如何让李道长吃,看到半头鬼,计上心来。

此时李道长看着一个伙计送来了一碟小圆饼,那个伙计一边脸笑着劝自己吃,另一半脸却十分僵硬,吓了他一跳,心中疑惑,用上法力定睛再去看那伙计。

李道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看出了伙计的真身,伸手一摸背上,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宝剑在花娘子那里,望四周一看,满厅的伙计一个个……

“客官,吃一个吧。”半头鬼劝道。

李道长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一不小心来了一窝鬼,后悔死了,早知如此,自己去搬救兵,让师弟等在这里记好了。一边想着,一边拿过一个小圆饼放入了嘴中。

一声牛叫,响彻了大厅,所有人都盯着地上的李道长,只见他痛苦的翻滚着,一会儿变成人,一会儿变成牛。

只有半头鬼,没有看李道长,而是对朱炯打了个眼色,朱炯回了一个眼神:半头鬼老兄,你好牛,你好可爱。

李道长还是有些法力的,虽然一不小心着了道,但他用手在胸前点了几处穴道,哇的一口吐出了一大滩黑血,竟然硬生生将鬼涎丹逼出了体外。

鬼涎丹入口遇到阳气,即刻融化,逼出体外就是一滩黑血。李道长擦了擦嘴,一指花娘子,正要说话。

花娘子抢先说道:“道长,你这是什么法术啊,怎么能变牛啊?”

纵然花娘子能说会道,此时兵丁和镖师们都不再像昨天那样跟着起哄了。特别是统领和镖头,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眼中都充满了苦涩。

想到不见的那些人,草棚里的牛马,这些老江湖也终于开始明白了过来。

然而谁也没说话,因为现在人为刀殂我为鱼肉,打人行,捉鬼还是算了,他们只能被鬼捉。

众人脸色阴晴不定,花娘子和李道长互相瞪着对方,郑屠子不知何时,从后厨拿过一把劈骨头的菜刀,直勾勾的看着众人。

场面一时十分诡异,朱炯和茅一飞手心都冒汗了,打斗一触即发,他们料到会打,只是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怎么又争执起来了,哈哈,我说啊,你们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呢?!”

胡管家满面春风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笑呵呵的走到场中,一手拉住李道长,一手拉住花娘子,笑眯眯的左说一句,右说一句,跟一个保媒的媒婆一样。

镖头和统领也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来,加入到保媒……加入到劝架的行列。

李道长和花娘子再次重归于好,连这样的场面都能被胡管家轻松化解,朱炯心中十分服气,那个胡管家虽然丝毫不会法力,但为人处世,不知道高过自己多少倍。

不过,胡管家怎么就不怀疑呢?难道……

“好可惜啊!”茅一飞轻轻叹了一口气,打断了朱炯的思路。

“不好!”朱炯大惊失色。

“朱兄,怎么了?”

第三十二章,第一战 溃败

朱炯一努嘴,茅一飞斜眼观瞧,花娘子和郑屠子,将那个半头鬼叫进了里面。

里屋,郑屠子握着菜刀有些不满的说道:“花妹,你干嘛拦着我,我看干脆硬来吧,早晚的事嘛。”

花娘子用手捏了捏郑屠子的圆脸,“郑大哥别急嘛,我们马上就能知道,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了。”

说罢一指半头鬼,“说吧,那些小圆饼是谁给你的?”

听到朱炯的分析,茅一飞也有些神色慌张,“朱兄,怎么办?既然暴露了,我们就跟他们拼了吧,虽然他们数量多,我们未必打不过。”

朱炯低头沉思,没有马上说话。

另一边,一个小屋里,胡管家,统领和镖头也在密谈。

不过他们的谈话有分歧,胡管家主张先突围,而统领和镖头不忍心扔下之前失踪的兄弟。

最终,胡管家承诺之前失踪的,每人多给三两银子,众人这才达成了一致,先突围。

刚商议完毕,李道长推门走了进来。

“诸位不要担心,昨晚我派我师弟去搬救兵,我刚刚收到他们的信号,表明他们马上就到了。”

统领等,听完李道长的叙述,无不大喜,胡管家也捻须微笑,大赞李道长。

李道长甚是得意,摆着头故作谦虚,心里却很是受用。

吱呀一声,门再次打开,进来一名道士,冲李道长一拱手,“师兄,我回来了,其他人也都到了,现在就在下面大厅里。”

李道长听闻大喜,急忙走下楼,去大厅里见那些人,统领和镖头也跟着下来了,只有胡管家去照顾魏大人了,没有下来。

来到大厅,果然有十几名身穿天蓝色道袍的道士。他们都是昆仑派的,昆仑派因为进献仙丹有功,受到朝廷大力支持,近些年来更是努力发展教众,几乎各地都有分会。

李道长身出昆仑山本部,一听到他有需要,当地的教众赶紧赶来,他们巴不得能跟昆仑山本部的人搭上话。

李道长这次小心了,跟每个人都握了握手,他确定这些人的确真的是人。

统领和镖头带着他们的手下,也来到了大厅,看到这些蓝衣服的道士,让他们的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花娘子和郑屠子带领他们的手下,同样也来到了大厅。两路人马分别坐下,中间却空出了一排,就像两军对垒,泾渭分明。

虽然各自一言不发,火药味却很足。朱炯和茅一飞,就坐在两拨人马中间。

点燃这个火药桶,开启这场战斗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一句话。

胡管家出现在楼梯上,看了一眼下面的形式,说道:“诸位,后院草棚里的牛马,都不见了!”

统领和镖头忽地站了起来,带领兵丁和镖头冲向了后院。其实他们的目的,到真不是牛马,而是马车,车上有箱子,箱子里有钱。

郑屠子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张开了嘴,完全闭住嘴,对他来说,是最困难的事情。嘴张开的一瞬间,他手中的菜刀就飞了出去。

众道没想到,还未开战自己的盟友先跑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飞来的菜刀提醒了他们。

两名道士抽出宝剑击落了菜刀。

郑屠子率领众鬼扑上来,李道长率领众道也扑了上来,他没有跑,因为在他心里有比钱更重要的多的东西,当然不是斩妖除魔的理想,而是他的宝剑。

有三个人没有动,确切说是两个人,一个鬼。朱炯,茅一飞和花娘子。

众道不是众鬼的对手,打了没一会儿,就已经有几个道士败下阵了。好在不知道为什么,众鬼行动有些迟缓,都没有下杀手。

李道长费力击退了几名恶鬼,没想到众鬼的实力如此强劲,特别是那个郑屠子,手拿两把菜刀,已经砍退了好几名道士。

几名道士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身来,道冠也掉了,头发散乱,拨开头发,迎面一把鬼头刀劈了过来。

不需要商量,众道不约而同的拔腿就跑,李道长也不得不跟着师弟,加入到了逃跑的队伍。

茅一飞有些不满的看着朱炯,他其实特别想留下来对付众鬼。

朱炯拍了拍他的肩膀,“救人要紧!”

茅一飞也走了,大厅里只剩下朱炯,被花娘子和郑屠子围在中心。

“尊驾到底是谁?”

朱炯留下来是为了拖住众鬼,不想众鬼围着他,并没有去追逃跑的人。

突然心念一动,朱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无”字。

众鬼一阵骚动,特别是郑屠子,倒吸了一口气,嘴里流淌着黄色粘液都被吸了回去,不过马上又流了出来,在鬼眼里,“无”字只有一个含义:无忧城。

花娘子看着朱炯的眼睛四目相对,扑哧笑了出来。她年近三十,为人干练,这一笑不同于小姑娘,也别有一番妩媚,然而她的双手一直藏在了袖中。

“既然是贵客,那就楼上雅间奉茶吧。”

一边说,花娘子一边站起身啦,走到朱炯身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一阵幽香传来,朱炯站起身来被花娘子拉到了楼上。

半头鬼摸了摸那半个脑袋,“原来他是无忧城的人,那我之前相信他没有错了。”

郑屠子狠狠瞪了他一言,“没那么简单,跟他一起的那个小道士绝对不是无忧城的。”

说罢一挥手,领着众鬼追了出去。

就在李道长他们下楼的时候,胡管家命令下人整理好马车,将魏大人扶到了轿子里,一切收拾妥当后,他回去说了一句话,然后就打了起来。

等到兵丁和镖头跑到后院,家丁们已经从后院出门去了。

胡管家还在等着他们,看他们出来,一招手,众人没命的从后门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群道士也跑了出来。

毕竟是练过的,不一会儿道士就超过了他们,追上了最前面的家丁。

茅一飞紧张的四处看着,突然在逃跑队伍的最前面,发现一道灰色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小跑着。

“小灰原来你在这里,我还很担心你呢!”

第三十三章,第二战 奔逃

小灰甩头冲茅一飞打了个响鼻,依旧悠闲地领头跑着。

拉满货的大车,几人抬得轿子,十分不适合用来跑路。没跑多远,后面阴风阵阵,当先郑屠子手提菜刀,脚踏阴风,领着众鬼追了上来。

除了修为很高的鬼,一般的鬼不能凌空飞行,但可以驾风,脚踩着阴风,几乎是贴地飞行,当然比人跑快多了。

茅一飞急忙解下背囊,抱在胸前,抑制不住一阵激动,想到朱炯又有些担心,“朱兄啊朱兄,这么快就让他们追上来了,朱兄,你还好吧。”

楼上一间小屋,布置的十分精致,挂着红色的轻纱,点着香,桌上摆着酒。

花娘子拉着朱炯坐下来,亲手为他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送到他的嘴边。

“来,公子,喝了奴家这一杯。”

朱炯只是痴痴的看着花娘子的脸,没有说话,也没有喝酒。

被这么近距离的盯着看,饶是花娘子,也有些受不了,放下酒杯,捂嘴一笑,耳根一热,双颊绯红,竟然有些心慌意乱。

花娘子暗自调息了一下,重新抬起头来,眼神比之前更加妩媚热烈,也更加大胆了。

“既然不喝酒,公子随奴家这边来。”

拉起朱炯走入了里面,一张大床,软软的锦被熏得香喷喷的,放下红色帷帐,一件件衣服被递了出来,先是罗裙,不一会儿,是肚兜等。

“公子……”

红帐中花娘子轻轻一声呼喊,那里是一个凌厉干练的老板娘,分明是一只温顺的小猫,而且是毛色很柔很暖的那种。

一张红唇贴上了朱炯的嘴,花娘子似有似无的一声轻呼,伸出了舌头,同时双手开始脱朱炯的衣服,外面桌子上,红烛闪了几下红色的烛花,红色的火苗轻轻地摇了摇,继续欢快地然烧着。

茅一飞看着越来越近的郑屠子等,小心的计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终于等到了,伸手从背囊里掏出一把树叶洒到了地上。

一边撒,一边护着大队人马向后退去。

细长的树叶有些枯萎发黄,与柳叶有几分像,飘荡荡铺满了整条大路。

不一会儿,郑屠子率领众鬼就踩上了树叶,干枯的树叶马上变得十分清脆,十分饱满。

众鬼只觉得脚下一空,一头跌落在地。托着众鬼前行的阴风,全被这些树叶吸收了。没了阴风,再也不能驾风而行。

郑屠子啵的一声,像一个球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看了看地上的树叶,他大嘴一张,吐出一大摊黏黄黄的液体,落在地上化为涛涛涌动的黄水,腥臭难闻。

众鬼闻着却很是欢喜,黄水盖住了树叶,众鬼再次驾起了阴风。不过受到黄水涌动速度的限制,众鬼飞的没有之前快了,但还是比轿子和马车快,慢慢又追了上来。

看到那些人就在前面不远处,郑屠子一甩头,飞脚将一只鬼踢飞了出去,紧接着扭转肥硕的鬼身,又是几只鬼被踢飞了出去。

茅一飞一回头,见几只鬼从半空中翻滚着扑向了人群。

又从背囊里抓出一个长长圆圆的果实,一把撕开,里面飞出一片片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的白色的小伞,呼呼飞了漫天。

这些漫天飞舞的种子,遇到了空中的鬼,纷纷粘在了他们身上,马上就生根发芽,一条黑绿色藤条团团缠住了那些鬼。

大量的种子落在了众鬼群里,一瞬间蓬勃生长的绿色藤曼吞没了众鬼,连一点鬼气都没有露出来。

看到这些,一众镖师兵丁不由得对茅一飞心生敬佩,一名武师问道:“小道长,你用的这是什么手段啊?一下就将那些鬼解决了。”

茅一飞整理了一下背包,得意的说道:“之前是我用药水炮制的阴柳叶,能吸收阴风,让那些鬼不能驾风。后面那是鬼罗藤,以鬼气为生,遇到众鬼后吸食他们身上的鬼气,生根发芽。”

兵丁和镖师听的津津有味,不住的大声称赞,众人正在回味这些东西的奇妙时,茅一飞已经向远处跑去了,还回头冲他们喊道:“这些东西只能阻止一下众鬼的追击,你们快跑啊。”

众人听闻呼啦一声,又开始拼命的奔跑,“小道长,你想个法子,解决了这些鬼吧,不然要跑到什么时候啊!”

茅一飞一边跑,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些神符,交给众人,“这些神符能破去鬼的幻术,你们将这些符贴在武器上,就能跟鬼打了。”

众人接过神符跑的更快了,“小道长,我们都还能跑,让鬼追吧,先消耗一下那些鬼的体力。”

茅一飞嘿嘿一笑,不再说话,好在受到鬼罗藤的侵扰,众鬼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刚要送一口气,看到前面一片密林,茅一飞心叫不好,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众人连夜奔跑,想不到竟然一路跑到了香肉磨坊。白天的时候,统领和镖头曾经派人来这里寻找那些失踪的人,可是派出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听到茅一飞说,这里就是香肉磨坊,统领和镖头都吓了一跳。

急忙拉住正在领头跑的昆仑道士,他们也很吃惊。领头跑的正是李道长的师弟,他一脸懵懵的,“我就只顾着跑了。”

“其他人继续跑,你们几个人跟着我进去救人,回头我们再回合。”茅一飞分派众人分头行动,此时东面是崎岖的小路,轿子和马车不能走,只能往西北,胡管家也同意往西北,那里是西山屯,众鬼虽然凶恶,想来不敢冲入军营,兵者国之重器,自古以来很少有鬼怪敢骚扰军营。

商量好了逃跑路线,众人分头行动,茅一飞当先冲向了密林,跑了几步发觉不对,一回头,后面只有一名昆仑道人跟着自己,其余人都屁颠颠的往西北跑去了。

“喂!来这边几个人啊!”

众人低头跑路,谁也不吭声。

“就我们两个人,拿不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啊!”

呼啦一下,跑过来几名兵丁镖师,还有几个昆仑道士。

第三十四章,茅一飞的道术

“你这个小道士,真是的!拿不了,你早说啊,我们来帮你,快走吧。”

茅一飞暗叹一声,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来到磨坊后门处,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把干枯的艾草,让他们塞在鼻子里,这样就闻不到血腥味了。用神符化了一碗符水,让他们进去后洒在那些还没有来的及宰杀的牛马身上,等他们恢复了人身后将他们扶出来。

看到众人依旧站着不动,茅一飞又说道:“先救人,你们放心吧,魏老爷说了,救人的他会给奖赏的。等救完人,我们再去前面搬运财宝。”

众人感到有些上当,不过救人也能拿钱,何况是救自己的同伴,也没说什么跟着茅一飞冲进了那间大屋。

几名昆仑道士想先去前面找财宝,一看四周鬼气森森,也没有了胆子,只好跟在众人后面进了大屋。

凭借着众人手里微弱的灯光,用符水解除了牛马的幻术,那些人虽然还活着,但是昏沉沉的手脚发软浑身冰凉。

茅一飞令众人将他们抬到外面,点燃一堆火,将地上散落的松针烧成了一堆灰,化了些符水,让那些人就着符水吃灰。松树属阴,能聚魂,松针烧成的灰能够化解鬼气,有点以毒攻毒的味道。

被救出的人喝了符水吃了灰,放了几个很臭很臭的屁后完全苏醒了过来。

远处阴风阵阵,一声声呜咽呜咽的鬼喊传来,好像是让众人别跑。

那里还顾得了什么金银珠宝,众人一溜烟的向西北方向跑了过去,那些刚被救醒的跑的竟然是最快的。

“喂,老张,我们刚救醒你,你怎么跑的比我们还快?”

“别提了,打死俺也不会再回那种地方了,俺的亲娘啊,真是吓死俺了!”

茅一飞跟在众人后面,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几个昆仑道士合力抬着一个大铜盆,上面盖着一块破旧的红布。

看到茅一飞看过来,昆仑道士急忙说道:“小道士,这可是我们发现的。”

茅一飞微微一笑,“那是,那是。看这铜色深沉发红,一定是个古物,铜盆里的东西肯定惊人。”

铜盆异常沉重,几个道人累的气喘如牛,听到茅一飞如此说,心里暖洋洋的,顿觉身上充满了力气。

再说之前被藤蔓缠住的众鬼,郑屠子两把菜刀左右劈砍,藤蔓近不了他,可他也无法再向前追击,而且其他鬼差不多都被缠住了。

这些藤蔓很是难缠,不断吸着众鬼身上的鬼气,化为更多的藤蔓不停地生长。

“火地子何在?”郑屠子大吼一声。

在一团藤蔓中传来一个声音,“我在这里。”

郑屠子一菜刀劈开了那团藤蔓,露出一个满身红毛的鬼,“别等了,现在开烧吧。”

火地子双手用力一掰,一张大嘴几乎将整个脑袋翻了过来。一道火焰喷了出来,原地转圈将四周喷了一遍。

藤蔓全被烧没了,红毛鬼火地子,看着被熏得黑乎乎的同伴,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郑屠子一吸溜嘴巴,招手喊道:“小的们,抓住他们剥皮抽筋!来一顿丰盛的香肉宴会!”

众鬼听罢,嘴里口水横流,仰天长啸,驾起阴风再次追了上来。

西北方向的大路上,逃跑的两路人马终于汇合了,看着之前失踪的同伴,统领和镖头都向茅一飞投来了感激的目光,虽然他们贪财,可是对于跟着自己一起混了那么久的同伴还是有些感情的。

众人来不及互相诉述离别后的情景,郑屠子等已经追到眼前。

跑了大半夜,众人的体力快到极限了,一个个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快了,就连拉车的那些马也慢了下来。

从背包里拿出一把短剑,茅一飞停下脚步,现在必须要来硬的了,只是人太多了,他也照顾不过来。

关键时刻,那些兵丁和镖师纷纷将之前茅一飞送的神符贴在了兵器上,生死关头这些糙汉子们表现出了应有的气度。砍人为生的大兵们并不怕死,但对于那些摸不着的鬼,难免心生恐惧,可是现在有了神符就完全不同了。

“跑不了,拼他奶奶的!老子砍了一辈子人,今天砍鬼,也不枉此生!”

本来逃命的众人,又都围了过来,连那几个昆仑道士也被这些普通人的气魄所感染,必定普通人都敢跟鬼打,他们这些修道之人再跑路,以后就别混了。

真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那还用得着叫阵喊话,双方一窝蜂的冲了上来,人群与众鬼厮杀在了一起。

茅一飞深吸一口,将体内罡气灌入短剑中,一时间青光大盛,对上了郑屠子的两把菜刀。一手天罡剑法,自幼受名师教化,攻守有度,郑屠子占不了半点便宜。

郑屠子两把剁菜刀,老辣深沉,加上力量奇大,也并不是好对付的。

其余众鬼的鬼头刀对上了众人的小片刀,一打起来看出了不同。鬼头刀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几乎没有人能正面抗住的。

但是这全是一帮老兵油子和老江湖,加上人数众多,他们三三两两组成一伙,围住一个鬼就是一阵猛打。什么剁脚,撩阴,小片刀游历不定,时不时的来那么一下黑招,打完就跑,互相接应。

捂着受伤的小腿,一个高大的恶鬼心中叹道:“论使坏,我们鬼理你们差远了!”

众人越斗越勇,诡计多端,连连使坏,杀的众鬼哭爹喊娘,十分凄惨。

连昆仑道士也看的心惊肉跳,心道:枉我们一辈子都在学如何如何与鬼斗,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打鬼的。还是你们狠啊,今天这帮鬼,碰到你们真是太倒霉了!

郑屠子一看这样下去不行的,虽然还没有鬼被砍死,但是受伤的越来越多,看到众人刀剑上的神符,郑屠子奋力挡开茅一飞的一剑。

“水牛呢?喷水!”

一个长着牛头的高大恶鬼,瓮声瓮气的问道:“老大,又不是洗香肉做饭,正打架呢,喷什么水啊?”

第三十五章,发疯的花娘子

“少废话,用水喷他们!”

“得嘞!”

牛头鬼长长的吸了一口,猛地用力两股水汽由两个鼻孔喷出。

鬼要搬动水等实物,需要耗费大量的修为,但是牛头鬼喷的不是真的水,而是水汽加上鬼气而成一团湿漉漉的雾气。

对于一般修道人来说,这些武器没什么杀伤力,只是凉飕飕的一股湿风,可是这股湿风将众人武器上的神符全都刮湿了。

“神符废了,快退快退!”无暇作法护住神符,茅一飞急忙喊众人撤退。

那些兵油子看到牛头怪喷气,虽然也没见有多厉害,但是常年混迹战场的直觉告诉他们,每当这个时候敌人肯定会出一些杀招来扭转局势。

茅一飞一喊,早就有所防范的兵丁们,如游鱼脱网,轻松地跑开了。镖师们见到兵丁跑了,虽然摸不清状况,也跟着跑了,可还是慢了一步。

一个受伤的鬼早就不耐烦了,举起鬼头刀见机对准一个镖师兜头劈下,那镖师抬手举刀想要去抵挡,结果连人带刀被劈为两半,鲜血四处喷散,爆了一地的血浆。

这下再也没有人犹豫了,全部死命的奔跑。众鬼呼啦啦追上,又有几个人死在了鬼头刀下。

茅一飞跟郑屠子打的难分难解,根本无暇顾及众人。眼看众人就要被众鬼屠戮,只听一声长啸,一人从众鬼身后杀了过来。

只见那人凌空踏步,一柄长剑左右劈砍,接连斩杀了数名恶鬼,直接将众鬼的阵型冲开来。

借此机会,剩余的镖师们才逃开了,从恶鬼群里捡了一条性命。

那人一步踏到茅一飞和郑屠子身前,也没有什么花招,对着郑屠子就是一剑劈下。

这一剑来势凌厉,郑屠子不敢大意,举起一双菜刀。

铮的一声!刀剑相交爆发出一阵火光,震得郑屠子手臂发麻,手中的菜刀被砍出了两个大口子,看着如同野兽狰狞张着狰狞的嘴。

一旁的茅一飞瞅准机会,斜刺里一剑刺来,郑屠子双手无力只得尽力躲闪,饶是他行动迅速,肩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茅一飞一把拉住那人,“朱兄,你总算来了……”

不等茅一飞说完,朱炯拉住茅一飞就向后跑去。刚刚趁着一场乱战,胡管家指挥着家丁带着魏老爷的轿子和马车继续跑,此时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

败退的兵丁和镖师没了轿子拖累,玩命的跑,一眨眼也已经跑了老远。

“朱兄,你来了正好,我们两个合力,定能灭了这帮恶鬼。”

“打不过的。”

“怎么会呢?”

“花娘子她发疯了,她就在后面!”

茅一飞一回头,看到一道火红的身影箭一般直冲了过来。花娘子身穿宽大的睡袍,一头秀发变成了红色,随风飘舞如同然烧的烈焰,双眼血红,双手是一对白涔涔的骨爪。

“花娘子?”看到情况有些不对,郑屠子想要上去问话。不想花娘子看也不看,伸手就是一爪,还很好郑屠子躲闪的及时,不然差点破了相。

花娘子谁也不理,一头直扑朱炯而来。

“我说朱兄,你把她怎么了,她怎么这么恨你?”

“唉,”朱炯一边跑,一边说道:“我其实什么也没干,你信吗?”

茅一飞回头看了看疯狂追在身后的花娘子,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花娘子身后,远远跟着她手下的一众妇人。这时也赶了上来,郑屠子急忙拉住她们问话。

“我们也不清楚具体的,等我们发现过来,花娘子,她已经疯了!”一名妇人幽幽地说道。

……

回到当时,朱炯一个人留在大厅里,花娘子见他写了一个“无”字,便悄悄作法对朱炯用了幻术。

她带着朱炯来到楼上,让郑屠子趁机去追跑了的人。在楼上喝了一杯酒,看着朱炯痴痴的眼神,花娘子心中有些异样,本来十分幻术,此时只剩下七八分,多了二三分别的东西。

等到在床上伸出了舌头,花娘子顿然觉得有些不对,睁眼一看,被她压在身下的那是朱炯啊,而是一个纸人,还是茅房里用的黄草纸做的纸人。

此时那个纸人的脸正贴在她的嘴上,而自己的舌头添破了纸人,这才破了幻术,现出纸人的真身。

自己脱得白条条的,抱着纸人亲,还是黄草纸做的纸人。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一手抓过睡衣,满头的头发已经是火一样的鲜红。

花娘子精明干练,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朱炯这个人类道士,竟然比她还精通那些鬼术里面的幻术。朱炯假装中计跟着她来到楼上,进入花娘子的卧房,趁机给花娘子也使了一个幻术。

趁着花娘子跟纸人喝酒调情,朱炯找到了之前被花娘子夺走的那把剑,那本是李道长的剑。朱炯故意假装中计,并且放走郑屠子,就是为了这把剑。

他没有兵器,在茅一飞面前又不能用鬼气施展鬼术,拿了这把剑后,就算不往剑里注入鬼气,就当一柄普通的刀剑,自己用力挥舞也依然会威力惊人。

拿到这把剑后他试了试,果然是一把宝剑,隐隐含着灵气,虽然这些灵气对于朱炯体内的鬼气很是抗拒,但朱炯运鬼气在手臂上,既可以隐藏鬼气,又能增加挥舞宝剑的力量。

朱炯正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万分的得意,为自己的机智而深深折服,里屋突然一声凄厉的怒吼,整个客栈都为之一颤。

朱炯一愣,便看到冲到外屋正要穿睡衣的花娘子。

看到朱炯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来回飘动,心中的怒火冲破了最后的理智,她衣服也不穿了,一头扑了上去。

朱炯一看花娘子如此疯狂,拿起宝剑就跑。冲到外面时,几名花娘子的手下冲过来为她穿上了睡衣。

花娘子气的柳眉倒竖,刚穿好衣服,话也不说向朱炯疯狂的追了过去。

其实朱炯当时正在查看宝剑,并不知道里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第三十六章,苦生大师

听完朱炯的描述,茅一飞摇了摇头,“朱兄,花娘子虽然是个鬼,可是被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她自然要找你拼命的。”

“可是我觉的她生气,是在被我看到之前啊。”朱炯仔细想了想说道,然而他心里想的是:之前如果自己愿意,花娘子貌似会很乐意给自己看的,毕竟本王这么帅。

“一个鬼被你气成这样,朱兄,你别见怪啊,我突然有些同情花娘子了。”

“唉,其实看到她这样,我也有些不忍心,不过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之前我曾想跟她沟通,不想她一上来就是疯狂的进攻,根本没有跟她对话的可能性。”

花娘子的怒火,让郑屠子等也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作为同仇敌忾的同伴,他们自然是支持花娘子的,对前面这群人恨之入骨,特别是那个叫做朱炯的不正经的小道士。

众鬼怒气冲冲,跟在花娘子后面迅速的追了上来。

“怎么办朱兄,这些人根本跑不过鬼啊?”

“事到如今,只有放开一战了,能救几个,看天意吧。”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冲向了众鬼。

花娘子不必说,自然是对着朱炯一阵狂攻,几名妇人也围住了朱炯,不时的出手相助花娘子。

郑屠子照例对上了茅一飞,因为心疼花娘子,郑屠子也憋着一股怒火,这次下手多了三分狠劲。茅一飞也展开天罡剑法,层层密密,跟郑屠子打的难分难解。

郑屠子手下的那些鬼提着鬼头刀,越过朱炯和茅一飞扑向了其余的人。

兵丁和镖师们早就跑到了轿子前面,连那些昆仑道人也跑了过去,只有胡管家还守在魏大人的轿子前面,尽管他机智无双,此时搏命关头,也没有了半点办法。

几柄鬼头刀高高举起,胡管家连同他身后的轿子,以及里面的魏大人,都会被斩为肉泥。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远远飘来,初始众人觉得像是一个人在很远的地方喊话,这声音越传越近,等到跟前宛如晴空霹雳,化为了雷鸣般的声响。

众鬼听了后,无不失魂落魄呆立在当场。就连郑屠子也停了下来,不过他依然保持着清醒。

花娘子一愣,这一声佛号清除了她体内一些怒火,她渐渐恢复了一点理智,抬头一看,那个小道士笑眯眯的站在自己身前,正在盯着自己看,而因为剧烈的打斗,自己一身宽松的睡袍,有些地方已经破烂不堪。

体内怒火再次被点燃,花娘子又扑了上来。朱炯苦苦一笑:本王明明一脸笑容,想要跟你好好说话,你怎么反倒更生气了,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一道灰影从远处飘了过来,一个身穿灰袍,须眉具白的僧人来到了当场,对着胡管家合掌闻讯,“阿弥陀佛,贫僧总算赶得及时。”

远处一阵马蹄声,一名下人领着几名年轻的僧人骑马奔来,有一匹马上面没有人。

“见过苦生大师,多谢大师救命之恩!”胡管家俯身下拜,魏大人貌似是惊吓过度了,并未出轿。

这位苦生大师,是永安附近最富盛名的佛门法师。朝野上下尊崇道教,因此佛门高僧比如苦生大师都很低调,几乎没有出过寺门。

三清观没了,苦生大师便是永安附近法力最高的人了,何况魏大人曾经帮助苦生大师重修庙宇,二人有过一段深厚的渊源。

那天胡管家见到那么多人失踪了,意识到情况不对,派了得力仆人骑马去请苦生大师,大师听闻情况后带领几个亲传弟子,骑着快马日夜兼程,总算赶上了。

刚才苦生大师远远看到情况危急,以佛门大雷音秘法,喊出佛号震住了众鬼。

站在当场,苦生大师抬眼望去,但见郑屠子领着一众恶鬼,旁边站着几个颇有姿色的妇人,另外还有一个红发秀丽的妇人在疯狂的攻击一个小道士,脸上怨恨冲天。

用法眼看完众鬼的真身,苦生大师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声佛号,“贫僧数十年没有下山,世上贪嗔痴三毒横行,多出了这许多凶恶邪物,苦了这芸芸众生,善哉善哉。”

听完大师的话,朱炯附和道:“大师说的太对了,就像这位花娘子,嗔恨心太重,发疯的跟我打,贫道还不知道为了什么,贫道心里觉得好冤好苦啊!”

这几句话被花娘子听在耳中,觉的是朱炯在挖苦他,虽然朱炯性格放荡不羁,不过这几句话还真不是挖苦花娘子的。

花娘子停下手来仰天哈哈大笑,回到郑屠子身边,一指朱炯:“郑大哥,今天不管谁来,帮我抓住这个人,我要剥了他的皮,生吃了他。”

随着一阵马蹄声,一名仆人带着四名年轻的和尚来到跟前,是苦生大师的四名亲传弟子。

“布阵。”

苦生大师不等众鬼有所反应,弟子一到即刻开始布置阵法。

胡管家率领仆人将魏老爷的轿子放在当中,兵丁和镖师也赶了回来,围在轿子四周,他们倒不是为了护卫,实在是其他地方不安全。

昆仑道士也回来了,他们经常跟达官显贵打交道,很不把和尚放在眼里,不过今天要仰仗苦生大师,问了一个礼便站在了一旁。

看到有几个昆仑道士还抬着那个铜盆,茅一飞扑哧笑了出来,看到朱炯一脸好奇,就跟他讲起来之前的事情。

苦生大师端坐在众人之前,四名弟子围在众人四周。念了一声佛号,苦生大师缓缓说道:“你们身为鬼类,不宜长留人间,你们可愿意放下屠刀,让贫僧为你们诵经超度?”

郑屠子和花娘子还没说话,啵的一声,从众鬼队伍里面跳出了一只鬼,半张嘴一张一合的问道:“大和尚你要超度,你看我只剩半个脑袋了,你能超度个头给我嘛?”

超度个头,听来像是一句骂人的话,不过半头鬼问的认真,苦生大师便开始仔细为他讲解因果报应。

第三十七章,魔婴

看到竟然有人抢先说道,郑屠子心头一股无明业火很是恼怒,嗖的一菜刀,半头鬼变成了无头鬼,“就你话多,超度超度,超度你个头啊!”

无头鬼挣扎了几下,慢慢化为了飞烟,消散在了空中。

苦生大师一段佛理还没讲完,要听的鬼就已经灰飞烟灭了,长叹一声不再说话,默默地为无头鬼念了一段往生咒,帮他积攒善缘,助他脱去一身业障,早入善道。

这厢一众鬼见到郑屠子发威,不敢怠慢,乌压压的冲了上来。

苦生的大师四名弟子盘膝坐地,合掌念佛,一道金色的光墙将众人围在了中心。

朱炯看到这光墙虽然不如罡气那么刚正威猛,但胜在绵软持久,十分适合保护这么多的人,看来苦生大师是有备而来的。

不过这光墙隐隐含有一丝净化万物的灵力,朱炯感到体内的鬼气在一丝丝被净化,数量很少但是引动身体十分难受,不一会儿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

“看来佛家法门,确实有独到的地方。”朱炯心道。

众鬼对着光墙劈砍扯咬,光墙丝毫不动,反倒是众鬼的鬼气被净化了很多。

郑屠子一把扯开几名恶鬼,双手抡起菜刀对准一处光墙轮番猛砍。

四名念佛弟子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急忙深吸一口气,坚定身心,念佛不止。

砍了半天一丝缝隙也没有,郑屠子张开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满嘴尖牙,一口咬在了光墙,咕咚咕咚一连吐了几口黄色粘液,将光墙融出了一个口子。

大嘴猛烈的撕咬,终于在光墙上破开了一个大洞,郑屠子当先一头钻了进来,但是他那球一样肥硕的身躯被卡在了外面。

苦生大师抬手扔出一串佛珠,轻轻套在了郑屠子的脖子上,双手合十开始作法降伏郑屠子。

“啊!”郑屠子怪叫一声跌倒在地,被佛珠发出的金光笼罩住了全身,而光墙上的破洞也慢慢的复原了。

花娘子在一旁冷冷一笑,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是众鬼没了头领,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花娘子对手下几名妇人吩咐了几句,那几名妇人四散开来,分成四队,每队对着一名念佛的和尚。妇人坐在和尚对面,双手捏着法诀放在胸前,跟和尚一样开始念动咒语。

附近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无数蟑螂蜈蚣蚰蜒等各种黑色小虫爬了出来,冲进了光墙爬上了和尚的身体。

不一会儿,四名和尚全身爬满了各种虫子,一条条蜈蚣在他们衣服里钻来钻去,有的还爬上了他们鼻子和耳朵,还有几条围在他们嘴边,探头探脑似乎想要钻进去。

茅一飞从背包里拿出一些药粉,想要散在和尚身上替他们除去这些小虫。

朱炯一把拉住了他,“不可,大师慈悲为怀,连蝼蚁都不忍杀害,所以那些小虫才能穿越光墙。那些小虫体内的鬼气怨气已经被光墙净化了,所以它们不会咬大师的。你现在用药粉杀了那些小虫,反倒违逆了大师的本意。”

苦生大师冲朱炯微微点了点头,茅一飞重新放回了药粉。

“既然这样,那么那些女人还驱这些虫子来干什么?”

“我想,她们是打算用这些虫子冲击大师的定力。”

“朱兄见识果然高明,不然我险些闯了祸。”

“过誉了,不过我想不明白,如此冲击定力,犹如蚂蚁啃骨头,虽然啃得动,却要啃到什么时候啊?”

话刚说完,呜哇哇!一声婴儿的啼哭让众人一惊。

荒山野林那里来的婴儿啊?!低头一看,被佛珠套住的郑屠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

一串佛珠紧紧套在婴儿脖子上,使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憋得小脸通红,大声的哭着。

婴儿那哇哇的哭声,在众人耳边萦绕不去,叫的人心碎,叫的人心焦,如同一千只蚂蚁在心里爬来爬去。

“大师,放过这个孩子吧,你看他已经快要死了,总不会再作恶了吧?!”

一名镖师走过来劝道,他离家时候,老婆刚生完孩子,听着婴儿阵阵哭声,心中实在不忍。

朱炯拉过茅一飞小声的说道:“现在是你出手的时候了,你画几张定身符,一会儿那些兵丁镖师忍不住干扰大师作法,就定丫的。”

茅一飞听闻大喜,他正抓耳挠腮,十分想帮忙,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当下拿出一沓纸,三下五除二就是几张定身符。

也不管那些人有没有干扰大师,就当是预防吧,上去伸手就是一张,一路贴了过去。

“唉,老兄你这是干什么?”一名昆仑道士挡住了茅一飞贴来的定身符。

“啊,不好意思,没太注意贴的太急了。”

越过昆仑道士,其他人一人一张,连胡管家都被贴了一张。

魔婴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惨,还夹杂几声快要断气似的呜咽声。

一名和尚在虫子和哭声的双重打击下,渐渐有些坚持不住了,身体开始发抖,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其实以朱炯茅一飞和苦生大师三人的实力,对付这些恶鬼不成问题,但是要护着这么多人,就难了,因此苦生大师布下的阵法特别重要。

“我相即是非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是非相。何以故?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

苦生大师低头诵经,声音清润,渐渐的那名和尚也平静了下来。

魔婴的哭声开始变小,同时也没有新的花样再冒出来。朱炯拉过茅一飞,二人紧紧盯着花娘子,她再不出手,她那郑大哥就要被苦生大师的佛珠降伏了。

如若花娘子出手,二人马上出手,绝对不能让她有机会来救郑屠子。

花娘子只是笑嘻嘻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对发生的一切浑不在意。

朱炯擦了擦头上的汗,心中十分烦恼,早知道就不在这和尚的法阵内了,弄的鬼气被压制,浑身难受。

第三十八章,千魔眼(上)

茅一飞看他流汗,还以为他受不了魔婴的哭声,悄悄准备了一张定身符。

不知道朱炯被定住,他会怎么感想,自己出的主意,用在了自己身上,这是报应嘛?!

事后二人说起此事,都叹息道,万幸那张符没有贴下!

就在茅一飞犹豫要不要贴朱炯定身符的时候,一名昆仑道士突然扭了扭腰悄悄向一名僧人走了过去。

“师弟,你要干嘛去?”李道长问道。

这一声惊呼,救了大家的命,李道长这样的人也是会做好事的,虽然他是无意的。

“不好!”朱炯听到声音,转头一看,急忙纵身赶了过去。

那名昆仑道士不理李道长,邪魅的一笑伸手往一名和尚的头顶拍落。

“我去你的!”

一个身影扑了过来,一把将那名昆仑道士撞翻在地。

“小道士,你踢我干什么?!”李道长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朱炯怒气冲冲的喊道。刚才朱炯见赶不上,一脚踢出李道长撞到了他那被花娘子附体的师弟。

“低头!”

朱炯一边说道,一边抓过李道长的发髻,一把将他按倒,李道长猝不及防,直接来了一个狗啃泥。

朱炯另一只手越过李道长的头顶,跟李道长的师弟对了一拳。

“花娘子,你真是好计谋啊!”

“又是你!小道士,我连吃你的时候蘸的酱料都准备好了。”

李道长爬起身来吐出了嘴里的泥,刚要爆发,突然发现自己的师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知趣的赶紧躲得远远的,确认藏好后开始大骂朱炯。

“想要吃我,不过你得先抓住我。”

“我虽然恨你,但我不傻,我不会上当的。我好不容易进来,自然不是为了跟你单挑。”

花娘子冲朱炯眨了眨眼,转身冲入了人群中。

朱炯急忙抽出宝剑向花娘子的后心刺去,花娘子没想到朱炯这么快,只好回身抵挡。

于是他们在人群中展开了激烈的打斗,之前是花娘子疯狂进攻,朱炯防守;现在换了过来,朱炯疯狂进攻,好让花娘子不能去伤害众人。

一群人被定身符定在当地,眼睁睁看着朱炯的剑和花娘子的利爪,几乎是擦着他们眼皮划过。

“天呐,真是太刺激了!”众人默默想着,“完了,跑的急,忘了多带条裤子!有了,一会偷老吴一条,嘿嘿。”

朱炯和花娘子身影飘忽,几乎满场游历,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伤到,茅一飞焦急的站在一旁,面对如此密集的攻防战,完全插不上手。

事实证明被定身符定住的都是幸运的,他们不会动,反倒容易被保护,这种情况越动越容易被击中。一名昆仑道人捂着被花娘子抓的鲜血淋淋的屁股,真是悔不当初啊,早知道就不阻拦茅一飞贴符了。

茅一飞撇了撇嘴,叹道,怪谁?!怪你自己吧?!

昆仑道人捂着伤口满场狼狈逃窜,留下了一件东西在地上。

嗡的一声!

盖着红布的铜盆被花娘子踢到了空中,向苦生大师头顶砸去。

朱炯大惊,急忙纵身挥剑去砍那铜盆,突然想到之前茅一飞的描述,抽回宝剑,改用双手去接。绝不能让里面的秽物沾到苦生大师,不然破了法阵前功尽弃。

他这一转念,已经慢了一步,光溜溜的铜盆从手指间滑落而下。

朱炯心中焦躁,顾不得许多,双手鬼气暴涨,手掌中形成两个黑色的洞穴,微微用力,将铜盆牢牢吸在了掌中。

向四周观望,茅一飞正在跟花娘子缠斗,没有看到他刚才施展鬼术,可是有一双眼睛看到了。

李道长冲朱炯满含深意的笑了笑,笑得朱炯心里直发毛。

“哎呀!”

一声呼喊,一名昆仑道人被花娘子踢了过来。朱炯将铜盆放在地上,一把抓过那道人的腰,将他横提在手中。

紧接着又是几声惊呼,又是几名昆仑道士飞了过来,阵法消磨体内的鬼气带来的浑身不适,让朱炯变得有些焦躁。

索性将飞来的道士一个叠一个放在脚边的地上,问题是道士们是人,他们会动,挣扎的时候,不知道谁不小心,一把掀翻了铜盆。

此处是一个斜坡,铜盆翻了,里面的东西会流经过苦生大师的身边,不过大师坐的位置略高,一般情况下,不会流到他身上。

为了保险,朱炯又抓起几名道人扔了出去,用他们的身体挡在大师身前。

铜盆翻了,密密麻麻有上千颗人的眼珠子滚了出来,像一盆珍珠,撒了一地,跳动着向坡下滚去。

最初在黑房里一心想着财宝的昆仑道人以为这是一盆珍珠,喜滋滋的搬了出来,路上怕被人看到要分也没敢掀开来看。

如今在场的人都傻了眼,被朱炯扔在地上挡在苦生大师身前的昆仑道人,看着上千颗眼珠子蹦蹦跳跳向自己滚来,吓得裤腿一热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

昆仑道人感受到一阵眼球撞在自己身上,轻轻的如同雨滴,可一想到是眼球,浑身的皮都翻了过来。

一哆嗦沿着斜坡向下滚了下去,直接滚到了郑屠子身边。

此时变成婴儿的郑屠子,气息微弱,哭声也早就听不见了,眼看着马上就要被苦生大师收复,不想一个个眼球跳到了郑屠子身上。

婴儿拿起眼球,想看到了玻璃球玩具一样,咯咯一声,乐了出来。

看着这里众人寒毛直竖,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众人汗毛掉了一地。那婴儿拿过一个眼球,吧嗒一口吞了。

一双白嫩的小手,不断的往嘴里赛眼珠子,也不见他咀嚼,张着小嘴像无底洞,吃眼球像吃炒豆子,到后来他干脆张嘴一吸,地上的眼球径直飞入了他的嘴中。

与此同时婴儿的头越来越大,本来他的脸上有三只眼,一边是一只大眼,一边是两只小眼,这时滚圆的头上不断冒出了一只只小眼,密密麻麻的一个挨着一个。

“哇!”的一声!

苦生大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同时套在婴儿脖子上的那串佛珠断了,佛珠四处散落。

第三十九章,千魔眼(中)

那婴儿翻身坐了起来,看到跟眼珠子一起滚落在身边的昆仑道士。甜甜一笑,伸出白白的小手,一把挖下来道士的双眼,当然是马上塞入了口中,留下几名道士捂着血糊糊双眼,不断翻滚哀嚎。

没了佛珠束缚,婴儿的身体不断膨胀,一直恢复到了郑屠子那球一样的身材,只是他现在少了两把菜刀,多了满头满身的眼睛。那些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有上千颗之多。

“没想到一出山门就遇上了千魔眼。”苦生大师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站起身来。

花娘子盈盈一笑,飞身过来,站到了郑屠子身边,一指朱炯,“郑大哥别忘了我要的那个人啊!”

郑屠子的嘴依然是那么大,依然流着黄色的粘液,吸溜溜的说道:“放心吧,花妹子,我保证他一根汗毛都不会少,完完整整的交给你,让你好好玩儿。”

花娘子开心的笑了笑,还冲朱炯擦了擦口水。

花娘子很早分了一缕神魂,化为黑色虫子钻进了李青木师弟的体内,这一招伏笔,关键时刻果然出奇制胜。

朱炯和茅一飞不知道那名昆仑道士什么时候中的招,不过想到众人逃跑的路线,以及被昆仑道人搬到这里来的铜盆,一切绝非巧合那么简单,局势紧张现在也容不得他们仔细思考。

“大师,你受伤了,你带领你的弟子们先撤退吧。我来拖住这两个家伙,其余的恶鬼有你在,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威胁。”朱炯冲苦生大师躬身行礼说道。

事到如今朱炯也憋了一肚子火,特别是不能放开手脚。他让其他人先走,就是希望能有个机会放开手脚大战一场,看看自己深山悟道六年,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茅一飞作法消去了众人定身符的法力,大家也都围了过来,等候苦生法师的决断。

这时李道长突然跳了出来,指着朱炯冷冷一笑,“哼,你个不正经的小道士,我都看到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众人一惊,纷纷望向朱炯。

朱炯深吸了一口气,正在思索如何找个借口,让众人尽快跳过这件事,毕竟眼下情况真是万分火急。

“把我的宝剑还给我!”李道长一伸手,恨恨的说道。

朱炯直翻白眼,原来这个家伙是说这个事,原来如此,他刚才看到我手里是他的宝剑,心说:李道长啊,李道长,你好可爱,你今天的表现真该搬个奖给你。

“这个宝剑的确是李兄的,情景太过紧张,我一时来不及还给李兄。”朱炯十分诚恳的奉上宝剑,“如此一来,那就有劳李兄留下来,对付这些恶鬼,来帮大家拖延时间了。”

李道长内心十分激动,之前看到对手如此强,他都绝望了,以为再也不能取回宝剑了,不想宝剑借由朱炯之手又转了回来,看到朱炯奉上宝剑,不由得内心一阵狂喜。

冷不防朱炯最后来了这么一句,看到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咳嗽了一声,喃喃说道:“暂且借给你用用,用完记得要马上还给我,在场的都是见证,这把宝剑是我的!”

众人一阵唏嘘,不过闹剧很快就过去了。苦生大师深深地看了朱炯一眼,“这位小道长,年纪虽轻,博学多才,而且心念众生,实在是难能可贵。”

朱炯心道,大师啊,大师,虽然你夸我,我很开心,但都这个时候了,赶紧说点有用的吧。

苦生大师看朱炯抓耳挠腮,一副又喜又急的样子,说道:“机缘已开,禅缘未到。”

众人听的都是一头雾水,苦生大师一指朱炯,“小道长你随贫僧留下来,其余人先退去。”

茅一飞和朱炯都很失望,一个想要留下来,一个想要一个人留下来。

不过苦生大师德高望重,他既然做出了部署,众人便马上开始了行动。

双手错掌,苦生大师宽大的袍袖鼓了起来,“小道长,我来挡住众鬼,你来为我护法。”

话未说完,两只袍袖迎风展开,一抖变得有几十丈长,一抖一收,将郑屠子和花娘子的手下全裹了起来。

念经的四名和尚停了下来,光墙也消失了,跟随茅一飞护着众人继续向前跑。

郑屠子身上千魔眼隐隐发红,射出一道道红光,几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那几个眼中的红光就聚焦在那个地方。

看到手下被裹住,郑屠子前半身上的魔眼一起盯在了苦生大师头上。

朱炯早就等在一旁,运起鬼气,对准这束巨大的红光一剑劈下。

实物宝剑对上了虚无的红光,爆发出如金属相击的声响。红光闪了闪,又重新生成,朱炯只觉得自己手臂发麻,宝剑上也多了一个缺口。

倒不是红光有多厉害,只是这宝剑是道家法器,对于鬼气十分抵触,朱炯不能注入罡气,宝剑反而对他体内的鬼气十分抗拒,使得宝剑威力大减。

朱炯略微调整了一下内息,提起宝剑又赶了上来,同时花娘子也赶了过来,一双鬼爪冒着黑气直扑朱炯。

以一对二朱炯丝毫不惧,运上自己体内所能调动的十成鬼气,凌空飞起,与花娘子和郑屠子打做一团。

宝剑与骨爪红光急速相击,瞬间过了几百招数,爆出一阵激烈的撞击声,如同一阵暴雨。

花娘子双眼含俏,微微发红,望着朱炯似乎柔情万种,下手却招招狠毒,稍有不慎便是肠穿肚烂;朱炯定下心来沉着应对,虽然没有认真学过剑法,一柄长剑舞的倒也有些门道。

苦生大师抬头一望,朱炯竟然能够飞行,看来他至少是御气八级,而花娘子和郑屠子也至少是八级恶鬼,特别是郑屠子,身具千魔眼,只怕已经是鬼士级别。

对应道人修炼,御气,炼火,济水,道体,四个段位,鬼类按照实力也分为:恶鬼,鬼士,鬼将,鬼王。

恶鬼为开始修行的鬼,而且大多走的都不是正途,依靠采集元阳果或者炼化生魂来修行。

第四十章,千魔眼(下)

而一般的人死后的魂魄虽然也有些法力,却不属于恶鬼之类的。

鬼士等级,已经等同于道士炼火级别,都是能够独霸一方的存在。

朱炯跟花娘子和郑屠子对打,丝毫不落下风,更为奇特的是,并未见他使用任何道术,被道袍遮挡纵然开启法眼,依然看不清朱炯体内的具体情形,苦生大师只觉得朱炯体内鬼气蓬勃仿佛无穷无尽,不由地为他暗暗担忧。

表面看起来风光,朱炯自己却是苦不堪言。之前修炼的时候,开幽府用鬼气引动心脉里的罡气,调动鬼气。如今完全反了过来,自己大量使用鬼气,反倒引起心脉里的罡气震荡不已。

一颗心滚烫滚烫的,简直就要将自己的身体烧出一个大洞来。

低头一看,苦生大师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不住摇头叹息。我说大师啊,大师,别叹气了,再不动,我就要挂了,就只能念往生咒了。

根本不容朱炯说话,郑屠子的红光后发先至,花娘子的骨爪如同万点梨花,能用一柄剑挡住二者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小道长,你暂且让开。”

朱炯听闻砍碎一道红光,远远跳开。

一轮金色的太阳出现在了苦生大师双眉之间,那轮太阳虽然只有眼球大小,金色的佛光普照大地,双袍一抖,放出之前被裹住的恶鬼等。

在一片佛光里,众鬼匍匐在地,再也无法做恶,身上的鬼气慢慢消散,被度化只是时间的问题。

朱炯虽然已经跳的很远了,但是被佛光的余光扫到,体内鬼气翻腾,心脏也越来越炽热,急忙凝神静气吐纳调息。

在这庄严的佛光中,花娘子也受不了了,她盘膝坐地,暗暗运起鬼气对抗着佛光,苦苦支撑,完全没有了反击之力。

郑屠子落在地下,浑身的眼睛向上翻出,一道道红光将他围在一个圆柱内,他走过去抓起花娘子,让她骑在自己头顶被红光护住。

两人叠在一起一步步向苦生大师走了过去,越接近苦生大师,所受到的佛光的压力越大。郑屠子浑身的眼睛已经变为血红色,娇艳欲滴,仿佛随时会流下血泪来。

朱炯稍作调息,将体内的鬼气渐渐平复下来,用不了多久心脉里的罡气也会平复下来。站起身来,他看到十分震惊的场景。

苦生大师散发着庄严的佛法,恶鬼们匍匐在地,被一点点化去浑身的鬼气。

即便是郑屠子和花娘子也举步维艰,好半天才迈出一小步。

有这么一招,为什么不早用呢?!

朱炯正在疑惑时,郑屠子也已经走到了苦生大师身边,流着黄色粘液的嘴,兴奋的张了张,但是却没能说出一句话,他一身的修为全部用在对抗佛光上了,现在已经是生死关头了。

郑屠子浑身的眼睛本来是向上看去,此时都慢慢转了过来,红色的瞳孔对准了身前的苦生大师,直面佛光,这些通红的魔眼爆发出了最炽热的红光。

朱炯紧张的看着,他知道决定胜负的时刻要到了,马上他看到了两行血泪。

这血泪不是来自于郑屠子眼睛,尽管他有上千颗眼睛,尽管那些眼睛也都很红。

佛光下两行鲜红的血泪由苦生大师双眼中流了下来,仿若佛祖在哭啼。

几乎与此同时郑屠子身上的眼球有些承受不住佛光,直接爆裂开来,像烈日暴晒下的葡萄般,整个裂开流出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

有了第一个,马上紧跟着一大片眼球全部爆裂开来,此时的郑屠子仿佛浑身满是脓疮,流着一股股黑色粘稠的脓液。

再有一小会儿,千魔眼将全部爆裂在佛光下。就在此时,一双骨爪抓向了苦生大师的头顶。

朱炯站在苦生大师身后,见到花娘子出手,早有准备的他一剑砍去。

花娘子的骨爪并没有退缩,而是抓住了宝剑,既没有灵气支撑也没有鬼气支撑的宝剑,被花娘子两手骨爪捏的扭曲变形。

暴露在佛光中,花娘子也不好受,本来锋利如钢的骨爪,慢慢腐化显出原型,是一截骷髅手臂,受到佛光照耀,冒出阵阵黑色鬼气。

看到宝剑不给力,朱炯索性放开宝剑,双拳推出用上了十成鬼气,无论如何要在这最后关头,打赢这场仗。

终于,花娘子的骨爪抓住了朱炯的双拳,她总算得偿所愿,只是她可能没想到,是在如今这样一个局面下。

此时朱炯的手暴露在了佛光中,手上的鬼气被佛光压制,还要抵抗花娘子,只得不断的催动体内鬼气,体内那颗刚刚有所缓解的滚烫的心脏,又变的炽热难当。

如同那雨夜里,他的元神化为一片树叶,在罡气的狂风和鬼气的大海间,飘摇挣扎。

他怕他真的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自己体内的罡气和鬼气的冲突振晕,只能默默祈祷。

就在此时,郑屠子又一只眼睛睁开了。他脸上本来有三只眼睛,后来展开的千魔眼都是跟小眼一样的大小。

他那只黄澄澄浑浊的大眼,不知道何时变得十分清澈透亮,如同孩童的眼睛,只是十分巨大。

那只眼睛微微转动,仿佛带着很深的情绪,喜怒哀乐流转不定,转了几下那只眼睛冲朱炯看了过去,恰巧他也在注意郑屠子的变化。

三眼相对,朱炯猛然惊醒,暗道:糟糕,这就是传说中的,幽冥灼目,鬼书曾经有记载,有一种十分厉害的幻术,必须由幽冥灼目来施展。

一般的幻术都是施加给对手神识的,让他们产生精神上幻觉。高明的幻术,无非操纵被施加幻术者时间更长,幻术更不容易被破解。

而幽冥灼目所施加的幻术,能够绕过神识直接作用于法力。这种幻术,能直接操纵对手法力,用对手自己的法力杀死他,一般的手法就是直接用法力碎裂幽府。

没想到浑身流脓的郑屠子,还会这种粗暴残忍的鬼术,不过粗暴残忍这四个字,倒也符合他浑身流脓的气质。

第四十一章,幽冥灼目

不管是法术妖术,还是鬼术,都有破解的方法,只是几乎所有的破解都是有条件的,然而这些条件现在朱炯都不具备。

坐以待毙明显不是朱炯的性格,最后一刻他拼尽全力,越过苦生大师,向花娘子郑屠子两人撞了过去。

此刻毫不保留,体内所有能调动的鬼气,尽皆爆发出来,如此近距离舍命的一撞,就算不同归于尽,至少大家都会晕过去。

你都晕过去了,还怎么操纵本王的法力啊?!论机智,我只服我自己。

身在半空,他感知到一股神秘的力量纠缠上了自己体内的鬼气,那力量试图牵引自己体内的鬼气,一拉却没拉动,似乎被这无比庞大的鬼气吓得愣了一下,又开始拉,这回略微拉动了。

胜负真的就在一瞬间,就是这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

一人二鬼已经撞在了一起,有所预谋的朱炯,几乎将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了肘部,径直凿在了郑屠子的脸上,那些还没来得破裂的小眼睛,吓得赶紧闭了起来,整个脑袋被砸出了一个大坑。

朱炯很开心,因为眼睛闭上了后眼球碎裂的黑色粘液不会沾到自己了,而且看着这么大的一个坑,郑屠子脑浆子都要被挤出来了,除非他脑浆子没在脑子里。

马上又大叫不好,因为他的脑袋直接撞向了花娘子的腹部。唉,对不住了,花娘子,谁让你坐在这儿呢?!

看来计划成功了,有苦生大师在,就算自己晕过去了,也没有关系,这样算下来总归是自己这一边获胜了。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那股牵扯自己体内鬼气的力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大了,蓬勃的鬼气并没有直扑幽府杀死自己,而是由背上溢出,冲向了佛光。

此时朱炯体内,一个婴儿在冲朱炯的元神笑,这个婴儿有三只眼睛,一只大眼,两只小眼。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身,郑屠子,不,三眼魔婴!”

朱炯的元神看到这个婴儿,这才明白了过来,郑屠子的脑浆果然没在脑袋里,他的真身一直藏在那滚圆的肚子里。

“你也算了不起,竟然能想出撞人的招数,我的杀招差一点就真的被你翻过来了,”三眼魔婴冲朱炯的元神得意的笑了笑。

“不不,其实你才算真的了不起,要知道我体内的鬼气我自己都操纵不过来,你竟然能操纵得了。”

三眼魔婴大笑不止,他虽然是婴儿形态,但是已经修行了数百年,死在他幽冥灼目之下的对手,不计其数,用对手的法力来折磨对手的元神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朱炯体内蓬勃的鬼气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然而现在已经是胜局已定,三眼魔婴终于开始操纵朱炯体内的鬼气去冲击他的幽府。

朱炯的元神在一旁微微冷笑,果不其然,一道猛烈的罡气从他的心脉爆发出来,刺穿了那些鬼气,直接打在了魔婴身上。

“唉,老实说,连我自己都摆不平我体内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气,确切说:连我自己都杀不死我自己。”朱炯的元神貌似很无奈地笑着说道。

朱炯体外,苦生大师突然站起身来,一掌拍向了朱炯的后背。

身形移动后,佛光消失了,众鬼和那些妇人都恢复了自由身。

而苦生大师闭着眼睛,脸上两道血泪。他不理会那些由朱炯体内涌出的鬼气,那是三眼魔婴攻击他的手段,而是直接运起佛门大手印,一招灵台归照,直接打向朱炯体内的魔婴本体。

佛法不似道家罡气那么刚猛,而是十分圆融,因此那一招灵台归照能够穿过朱炯体内的鬼气,击向魔婴本体,不巧的是,正赶上朱炯幽府里面罡气爆发,将魔婴击飞。

于是佛门一掌与心脉里的李青木的先天罡气来了一个硬碰硬。

苦生大师拼着身受重伤,打算击退魔婴,救下朱炯的性命,但他没想到朱炯体内还有极为丰盛先天罡气,别说他了,这一点连魔婴也没想到。

一切就发生在火光电石的一瞬间,朱炯撞出,苦生大师对着他得背拍了一掌。

苦生大师之前降伏魔婴时已经受伤,又不惜牺牲双目,召唤佛光,最后又硬生生受了朱炯体内鬼气的攻击,尽管那些攻击是受魔婴操控的,他受伤最重昏死了过去。

魔婴千魔眼被佛光所破,幽冥灼目只是打伤了苦生大师,本体受了罡气一击,身受重伤,还保持着清醒,但是一身法力几乎用尽,暂时不能行动。

最倒霉的是花娘子,之前其他的攻击还好,被朱炯狠狠的撞在腹部,体内鬼气翻涌差点被朱炯吸了修为,毕竟朱炯的嘴贴在了她的肚子上,她只是被撞昏了,法力还在。

那一招佛门掌法与罡气的对撞,鬼气也不甘寂寞,三者在朱炯体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的元神被各种力量卷的七荤八素晕头转向,要不是元神不会吐,早就在他自己体内狂吐起来。

凭借着强大的元神,他竟然没有昏过去,感觉过了好久,体内的气息终于再次平定,罡气依然恪守心脉,只是在罡气和鬼气之间多了一层金色的薄薄佛门法力。

重新控制了身体的朱炯,感到十分的憋闷,但是身体像是散架了一般,使不出一点力气,毕竟刚才三股大力在体内横行不是闹着玩的。

动了动脑袋,感觉自己的脸压在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上,闻一闻还有点香,挺舒服的真是有点不想起来。

睁眼一看几名恶鬼和妇人正在看着自己,朱炯挣扎了一下,没能坐起来。

反倒吓了那些恶鬼和妇人一跳,刚刚一场大战他们全都看在了眼里,朱炯跟他们老大旗鼓相当,虽然朱炯不动了,谁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姐姐,那恶贼醒了,如何是好啊?”一名妇人说道。

“不管他,先救花娘子再说。”

“可是你看,他把花娘子压在身下,这可怎么办啊?”

“有办法的。”

第四十二章,黑松观

那名妇人召唤了几个妇人过来,割破手臂收集了一碗鲜血,走到朱炯头上,喂给了花娘子喝。

朱炯这才发现,他枕在花娘子的胸前,而那团软软的东西,其实是……

花娘子被灌了几口鲜血,悠悠醒了过来,感觉有东西在自己身上,低头一看。

“嘻嘻,你醒了啊,别生气,你听我解释,这完全是一场误会,我完全是无意的。”朱炯一张嬉皮笑脸,那有一点“无意”的意思,非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花娘子怒目而视,也不说话,只是暗地里调整内息。

“其实这个姿态我也不愿意的,”朱炯做出一副委屈相,“主要是我的身体不能动,不信你看看。”

朱炯的手在花娘子腰里放肆地摸了摸,“噫?!刚刚明明还不能动的,真的!”

只感到花娘子身体越来越热,终于赶在她出手前,朱炯也能动了。

朱炯飞起身来,半空中说了一句抱歉,起身抱起苦生大师,看到之前被丢掉的宝剑也顺手捡了起来,向之前众人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现在气息不定,身体也受了伤,哪里还打得过花娘子,虽然错过了解决郑屠子的机会,毕竟逃命要紧。

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强忍着跑了一段距离,已经是汗流浃背,体内鬼气的流转跟之前完全是两个样子,想要作法此刻连一丝鬼气都运不出。

正在忧心要被追上,前面跑过来了一个人,是茅一飞。

之前他护着众人一路奔逃,来到一片房屋前面,赶过去看是一个道观,名为黑松观。将众人暂时安顿好,他便返回去接应朱炯等。

茅一飞背着苦生大师带着朱炯来到了黑松观,路上朱炯简单讲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听到郑屠子的真身竟然是三眼魔婴,茅一飞十分懊恼自己没有留在那里,毕竟三眼魔婴算是稀有品种。

三人来到黑松观,朱炯抬头一看,果然名副其实,观内一棵树高大的古松高高耸立,通体黝黑似铁,直入云霄。

观不大只有一名道人,他即是观主,自称玄明子。

一路上茅一飞已经为苦生大师检查过伤势,发现他是因为受到大量鬼气侵袭而受的伤,“想不到三眼魔婴竟拥有如此蓬勃的鬼气!”

面对茅一飞的赞叹,朱炯摇了摇头,那些鬼气其实是他体内的,只是这却不能说出口。

“李道长。”看到李道长一直向自己望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朱炯便主动叫他过来。

“你们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就好啊,我的……”

“我叫你,就是要还给你宝剑,给,拿好了。”

望着朱炯手里这把严重弯曲,而且满是豁口的铁片,李道长挠了挠脑袋,“小道长你搞错了吧,我那把是宝剑,宝剑啊!”

“大家来看一看,这是不是李道长的剑啊?”

听到朱炯的喊声,大家都围了过来。

“李道长,这就是你得宝剑啊。”统领拍了拍李道长的肩膀,“你这把宝剑救了大家的性命,你应该给它一面锦旗表彰它的功绩,然后找个风水好的地方安葬了它,清明的时候记着烧香。”

“这的确是你的宝剑,”镖头也点了点头,他看到李道长一脸痛惜继续说道:“不要紧的,你想留着也行,回头你拿给村头的铁匠,花个二钱银子,还能弄直,切个萝卜白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这时李道长也看出来了,这就是自己的那把宝剑啊,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李道长痛哭流涕,真是悔不当初啊,要是脸皮再厚一点,自己早就拿回自己的宝剑了,于是他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无量天尊。”

一名高高瘦瘦的黑须道人来到众人之前,“小观房屋狭小,各位尊客暂且将就一下吧。这位大师似乎受伤了,请抬到贫道的屋里吧,那里还有些伤药。”

跑了这么远,此时已经快要中午了,给受伤的人包扎了下伤口,众人烧水随便吃了点东西,寻个地方就睡了,朱炯茅一飞和苦生大师的弟子,在玄明道长得屋里,等着他诊断苦生大师的伤情。

再说花娘子,眼睁睁看着朱炯从自己身上爬起了,玩命地跑了,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失落,略微愣了一下也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召集手下打扫战场,扶起了地上的郑屠子。

郑屠子脸上一个巨大的深坑,不过确切说,那并不是他的脑袋,听完花娘子对情况的描述,郑屠子咧着他那七扭八歪的嘴说道:“唉,我们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我只恨,恨不能亲手杀了那小贼。”

“这有何难,你去求那人,那人说不定会给你的,实在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求。”

“你能不能先把你得脑袋复原了?你现在丑的跟一个鬼似的!”

“大家都是鬼,何必在乎这些外在呢,我是很有内涵的,你是知道的。”

花娘子不再理他,令恶鬼抬起郑屠子,领着各自人马,一路回了香肉磨坊,一路回了花娘子客栈,不知道接下来入住的,会是什么样的客人。

玄明道长将苦生大师小心的放在自己的床上,仔细的查看了苦生大师的伤势,轻轻地为他盖上了被子。

这才转身对朱炯等说道:“侵袭大师的鬼气很奇怪,虽然很浓郁,但是攻击的手法很简单,像是一个新手,但新手怎么会有如此浓郁的鬼气呢?好生奇怪。

大师真正的伤,是强行召唤大量佛光,极大的耗费了目力,损伤了神识,恐怕需要静养十年,才能完全恢复。我这里有一个方子,能帮他调整内息,安抚五脏,等他内息稳定,法力逐渐恢复自会驱除体内的鬼气。”

又仔细嘱咐了一番,玄明道长起身去了后山,说要采几味药材,为苦生大师煎药。

留下四位徒弟照顾苦生大师,茅一飞和朱炯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

“朱兄,你是说……”茅一飞看了看窗外,指了指地下。

第四十三章,半夜女鬼

朱炯点了点头,他们说的正是黑松观。

“他们一路追击,似乎是故意将我们向这里赶。如今郑屠子虽然重伤,但花娘子还有法力,我们这边只剩下一飞你还可以战斗了,马上就能的手他们没道理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

“而且,一般的道观都是建立在灵气充盈之地,特别是年代久远的古观,三清灵气化身紫光日夜卫护。我从没见到有一个道观像这里一样,灵气如此淡薄,而且一丝三清灵气也没有。”

“我看玄明道长为人清雅亲和,不像是坏人。不过,我现在虽然受伤不重,但是体内气息受到了很大的震荡,需要调息很久才能恢复。其余只是一帮普通人,只有你一人那里照顾的过来。”

二人商议了很久,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在这里暂且住一晚,小心行事,明天一早立马离开此地。

傍晚时分,玄明道长带着几味草药回来了,马上就进入厨房,亲自为苦生大师煎了一碗药。

茅一飞和四名弟子用了各种方法检测,发现确实是一副调理内息的药,这才喂给了大师,吃完药苦生大师沉沉睡去了。

前半夜茅一飞负责警卫,后半夜是朱炯。夜半三更,茅一飞摇醒朱炯,二人要换班时,一边的屋子外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

“小女子拜见道长。”

“今晚我这里有客人,你进来说话吧,别吵了客人。”

那女子随即进入了玄明道长的房间,那本来是一个客房,因为他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苦生大师,所以住在了客房,反倒离朱炯的房间很近。

女子跟道长进房后,他们谈话的声音很小,再也听不到了。

朱炯正在发愁如何探听消息,他们肯定不能过去偷听的,法术也不行,玄明道长修为深厚,这些肯定会被他发现的。

此时茅一飞从背囊里取出了一块绣有太极八卦图案的锦缎。

圆形的锦缎在手里一抖,一施法,变成了一个金属大喇叭,他将喇叭倒扣在墙上,拉朱炯过来听。

竟然真的听到了那边的谈话,还很清楚,朱炯不由得对茅一飞竖起了大拇指:小伙子真有办法,有本王的风采。

他们漏了前面的一段谈话,这时听到道长说:“你不必再说了,你告诉她也不必派人来做说客,能给的我自会给,而这个恰恰是我不能给的。”

那女子说道:“道长何必如此决绝,难道一点也不念及旧情嘛?”

“此事不必再提。另外,那名僧人是你们打伤的吧,对修行人下这么重的手,不怕惹来天谴嘛?!”

“道长放心,我回去一定惩罚他们。”

“不过,你们竟然有一个鬼气如此强烈的帮手,我实在没有想到。”

“鬼气?帮手?道长,这个我真的不清楚,您是要……”

“有谁在你们那里,我并不在意也不想知道。只是几天前天象有变,我占了一卦,很是凶险。劫缘已到,与鬼气有关,你告诉她,不要招惹是非,静心修行……”玄明道长停顿了下来,似乎心绪翻涌不能自已,稍微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各自珍重吧!”

“真是谢过道长了,连奴婢都看的出来,道长心中对她到底还是有所牵挂的!你们这是何苦呢?!”

“牵挂?那都是些无用的东西,一切如梦似幻终是虚妄,徒增悲伤而已,你走吧。”

轻轻的开门声后,那女子拜别了玄明道长,从后门悄然而去。

茅一飞拿过一个纸叠的蚂蚱,吹了一口气放出窗外,蚂蚱在女子走过的地方跳了几下,又跳回了屋里。

茅一飞打开那张纸,上面有一道淡淡的黑气,小声说道:“这是鬼气,不过很淡,几乎觉察不出来。”

“没想到玄明道长也是他们的人,怪不得他们不再追了,其实是不必追了。”

“怎么办,叫醒他们,我们连夜走?”

“不妥,这边很是荒凉,我们都不认得路,带着这么多人,还有伤员,跑不远的。”

“我不明白,如果是一伙的,为什么直到现在也不下手呢?糟糕,难道是苦生大师喝的那碗药?!”

“我们太大意,本不应该让大师喝那碗药的。既然他们没出手,我们只有以静制动了,且走且看吧。”

二人都没有再睡,守了一夜,之后风平浪静反倒没有出现什么事情。

次日天明,朱炯和茅一飞首先赶到苦生大师的房间,大师还没醒来,脉象比昨天稳多了。

朱炯想要吸走大师体内的鬼气,发现大师体内还隐隐有一股煞气,隐藏在腑脏之间,情况复杂一时也不敢贸然动手,只好作罢。

听到茅一飞的描述,苦生大师的弟子也坐不住了,他们也希望早日离开此地,回到寺里让大师好生调养。

太阳刚刚升起,玄明道长端着早上的药,正要送往苦生大师那里,却见众人已经整理好了行装,马上要走了。

玄明道长将药碗放在一旁,捻了捻胡须,从一旁那个黑色古松上摘下了一根松针来。

“山里多雾气,如果认不准路时,将此松针放在掌中,沿着针尖指向的方向行走便是。”

朱炯接过松针,谢过了玄明道长,胡管家硬是代魏老爷留下了一包银两,众人拜别道长出观而去。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经过休整众人体力充沛,沿着山谷向南而行,希望能够尽快到达永安。

没走多远,果然一阵阵白雾由山谷里冒了出来,开始还好,又走了一段时间,白雾变得十分浓厚,只能看清眼前几步远的路,一回头,连黑松观都看不到了。

茅一飞拿出天地玄盘,青铜的盘身刻着一圈圈各类字符,中间是一枚石针,这玄盘可以用来堪舆风水,测定灵气邪气等,用来指示方向,有点大材小用,不过为了小心起见,茅一飞直接用出了最强手段。

只见盘中那枚石针左右摇摆,根本停不下来。

“有东西在作法,干扰了我的玄盘。”

第四十四章,白日提灯徐徐行

朱炯深吸了一口气,在体内运了一下,感到一股辛辣的鬼气,还夹杂着妖气。打开手掌,放入那枚松针,只见黑绿色的松针,针尖竟然指向了他们身后。

“朱兄,怎么会这样?这是要让我们回头嘛?”

胡管家走过来,问清了状况也十分忧心,沉吟了半响,说道:“这条路是为附近西山屯专门修建的兵道,年代十分久远,我早年跟随大人回乡曾经走过,如果能确定我们一直走在这条路上,我有把握带领大家走到永安。”

听到胡管家如此说,茅一飞心中一喜,“这个好办,你等着。”

他取出符纸,折了几个灯笼,吹了一口气,灯笼亮了,发出微弱的白光,虽然照不远,但能看清脚下的路。

“这是清气灯,虽然照不远,但能确保照到的路不是鬼的幻术。”

商议了一下,众人决定:由朱炯茅一飞带着胡管家提着灯走在最前面,苦生大师的两个弟子提着灯走在最后面,队伍中间也分派了人手提着灯。

朱炯看了一眼手里指向身后的松针,提起灯笼跟着胡管家向前走去。

白色的雾气微微飘动,道路四旁的参天古树,在众人眼里是一道道巍峨耸立的黑影,一切都是那么似真似幻,白日里提灯徐徐而行,气氛十分诡异。

胡管家很仔细的辨别着路,带着众人拐了几次弯,越行越高,看来是上山了。朱炯悄悄看了看手里的松针,不管他们如何拐弯,松针总是指向身后。

山上的路竟然越来越平坦,四周还出现了石头雕刻的路标,众人渐渐松了一口气,看来胡管家没有认错路。

前面浓雾里闪出一片阴影挡在路中间,众人走上前去,在近处观瞧,那是一道寨门,由一棵棵粗大的松木排在一起制成,上面架着一座木制的楼台,台上挂着一块古旧的匾额。

匾额上是三个黑色的大字:西山屯,他们终于到了。

胡管家清了清嗓音,用京城口音大声说道:“我家御史大人回乡,迷了路误入此地,请军爷行个方便!”

连喊了两声,无人作答。推了推寨门,竟然推开了,胡管家回头说道:“八成这里的守军巡边去了,我们暂且进去吧,穿过西山屯,往南不远就是直奔永安的大路了。”

进入兵寨后,也许是因为此处地势很高,雾气慢慢消散了,众人便收起了清气灯。

木制的寨门往里走不远,是一座夯土做的土门,其实没有门,只是两段土墙夹着中间的路。

胡管家在官场做了大半辈子的幕僚,也曾经跟随魏大人在兵部任职,熟知兵事,便给朱炯等人讲解起来。

原来西山屯,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碉堡类的军事建筑,而是依山傍水修建的一系列军事工事,特别是在交通要地,以及水源附近都有防御工事,还要在高处设立瞭望塔和烽火台。

军士们住的地方大多在山腰处,那里建有阁楼,阁楼后面挖着山洞,作为藏兵洞和物资仓库,各处军事建筑之间都修建有宽阔的大路,各处人马物资布置要合理,既要考虑到进攻,也要考虑到防守。

西山屯经过各朝的整修,工事更加复杂,仅仅北面的寨门就有三座:一座木门,一座土门,还有一座石门。

说话间众人来到那座石门前,石门已经破旧不堪,只剩下两段青石垒成的断墙,矗立在路旁,仿佛两位身经百战的老兵,依旧孤零零的守在那里。

胡管家叹了一口气,“我朝开国已久,此地处东南内陆,久无战事,军备松懈已是常态,不过此地应该还是有驻军的。”

众人越走越高,来到兵寨腹地,抬眼望去但见沿着山体,一座座寨门断墙,烽火台,阁楼,藏兵洞,屯粮所等军事工事星罗棋布错落有致,深合兵法气度森然,怪不得历朝历代都在此屯兵驻守,果然是上佳的屯兵之所。

不过此时各处建筑具都破败不堪,那些宽阔的大路上长满了荒草,周围空无一人,让人不胜感叹。

走了大半天此时已经是中午了,众人来到一处阁楼,借地生火做饭,打算稍微休息一下。

朱炯和茅一飞在破旧的屋子里找了一处干净地方,将苦生大师扶过来放在地上,几名弟子拿过热水喂他喝了一些。

“谁?”

感到窗外有道人影,朱炯急忙冲了出来,茅一飞等也跟了出来。墙角满是杂草,却没有一个人。

朱炯等看了半天,没什么发现便起身回屋,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身材高大的人,正弯腰趴在苦生大师身上。

众人惊呼一声冲上前来,那人头也不回扭头从另一道门冲了出去,茅一飞起身追了上去。

朱炯急忙查看苦生大师,虽然依然昏迷不醒,但也没什么其他的状况,想来他们回来的还算及时,那怪人没来及做什么。便留下苦生大师的弟子守在此地,他转身去追茅一飞和那个怪人。

那个怪人十分熟悉此地,在破旧的阁楼里钻来钻去,一会儿就不见了。

茅一飞追着那个怪人冲进了一个屋子,一个人迎面走来,整撞了一个满怀。

那人捂着胸口倒地大叫,茅一飞揉了揉额头,一看,原来是一名昆仑道士。

正要说话,只听里面传来了一声痛苦的惊叫。此时朱炯也赶到了,两人急忙冲了进去。

只见李道长被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紧紧抱住,那怪人一身极其破旧的盔甲,双臂和小腿已经暴露在外,披头散发满脸杂乱的胡须沾满了杂草,张着大嘴,满嘴焦黄的牙齿正死死咬在李道长脖子上。

茅一飞一掌拍在怪人的肩膀上,没想到那怪人浑然不觉,依然咬着李道长不放,朱炯用力一拳打在怪人肋下,怪人疼的松开了嘴,叫一声,冲破窗户跳了出去。

朱炯再追,破楼外荒草漫漫,不见一个人影。

茅一飞扶过李道长,见他脖子上的伤口很深,血流不止,急忙取出伤药为他包扎了一下。

第四十五章,玉娘

李道长愁闷哭脸,担忧的问道:“小道长,那东西不是僵尸吧?我会不会尸变啊?你有没有防止尸变的药丸,给我一颗吧?”

茅一飞只得给他解释,他的伤口没有什么异常,不会尸变。

朱炯心中疑惑,李道长功力不弱,一般人是打不过他的,那怪人竟然一下就制住了李道长,而且受了茅一飞一掌,没事儿人一样……

叮当当!

一个镀银的烛台从李道长怀里跌落在地,李道长看了看地上,脸色通红。

朱炯等摇头不语,怪不得李道长会出现在里,原来看到四处没人,来偷东西。

担心其他人安危,朱炯向前厅走去,李道长急忙跟上,当然,他没有忘记地上的烛台,又捡起来塞到了怀中。

走到前厅胡管家正和一个人相聊甚欢,那人朱炯却不认识。

看到朱炯来了,胡管家起身介绍道:“这位是西山屯的参军将军,崔志远崔参军。早年间我们曾在一个书院读书,乃是我同窗知交好友,后来崔兄赶赴军中谋职,一别数十年,不想今天在此见面,真是他乡遇故知人,生一大喜啊!”

崔参军头戴纶巾,相貌俊朗,黑须飘飘,一副儒将的气魄,拱手说道:“这两位就是朱道长和茅道长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多谢你们一路相助我的好友,若没有你们,我们怕是再难相见喽!”

朱炯跟崔参军客气了几番,坐下来聊天,说起此处情形,崔参军神色很是潇冷,“六年前平定永安之乱时,调走了大部分驻军,后来一直没有补充。这几日将军领兵巡边去了,所以军寨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人。”

军事屯所,平时会组织数日甚至数月的巡边,所谓巡边不一定是巡查边境,而是做一次远距离行军,不然兵士常年居住在兵寨里,会变得慵懒懈怠。当然,巡边期间按规定肯定要留人马防守军寨,但西山屯这里,各种人事早已经废弛好久了,巡边期间,竟然没留什么人。

朱炯说起之前遇到的那名怪人,崔参军苦苦一笑,“那是老古,他得病疯了,本来要遣返回家的,可是他家乡路途遥远,他自己怎么回得去,我便留他在此,不过他从不伤人……”

李道长本来以为这里没有人,突然冒出了一个崔参军,心里早就慌了,这要是被发现他偷东西,就完了,毕竟这是在军营里啊。

此时急忙说道:“不打紧,不打紧。也是我看他有些怪异,相问话,可能冲撞了他,不打紧的。”

崔参军捻须一笑转而说道:“听闻你们有位佛门大师受鬼术所伤,我们这里正好有一位高人,一定可以帮得上忙。”

苦生大师跟魏大人关系非同一般,听到有人能治苦生大师的伤,胡管家急忙请教,朱炯茅一飞等也为此感到高兴。

崔参军微微一笑,“说起来,也不是外人,乃是我们将军的夫人,人称玉娘。”

按照朝廷律法,军寨里本来是不可以有女眷的,后来破例允许高级将领可以携带家眷。但是领兵在外,工作以砍人为主,携带家眷也不安全,而且也需要正房夫人留在老家照顾老人养育孩子,于是将领们大都会选择带着小妾,这样就算死了也不可惜。

一般人家再苦,那个父母愿意送女儿来送死。因此那些小妾很多都是被抄家官卖的女子,身世凄苦,不同于家乡的正房夫人,她们被称为如夫人。

崔参军解释道:“我们这位将军夫人很了不起的,她曾跟随高人学习道法医术,一手金针出神入化,时常为大家治病,又精通兵法,很得将军的倚重。

兵士们也敬重她,都称她为夫人,而非如夫人。她知道将军家里有正房,为了顾及将军的脸面,她让大家称她为玉娘。”

崔参军提议即刻带领苦生大师去见玉娘,胡管家请示过魏大人,带了些银两为谢礼,命人抬着苦生大师随崔参军而去,朱炯和茅一飞也跟了来。

他们一路上山而行,转过一个山脊,前面是一排精致的小楼,不同于前面破败不堪的阁楼,此处还有一条小溪从小楼一旁流过,人工挖了池塘,修了花园,布置的十分雅致。

崔参军领着众人直接来到里屋,将苦生大师放在了榻上,起身去请玉娘。

不一会儿门帘响动,一名妇人走了进来,她驮着背,脸上瞎了一只眼,歪着鼻子,嘴上突着两门大黄牙,很是丑陋。

妇人走到朱炯面前,盯着他左右观瞧,被这么一个人站在跟前盯着看,朱炯心里一阵慌乱,不会吧,难道他就是人见人爱的玉娘?!她盯着我看什么?!

茅一飞也很吃惊,这离他想象中的玉娘差的也太远了。

“哑婆婆,不得无礼!”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两人挑动帘栊走了进来。当先一人身穿百花褶裙,手拿一柄圆扇,头上插着一对镶珠凤钗,皮肤白皙,一双柳叶眉,眼角微微上翘,高鼻梁,薄薄的嘴唇,说不上十分艳丽,却很有魅力,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另外那人就是崔参军了,他笑道:“诸位,这就是我提到的玉娘。”

茅一飞长松了一口气,这才对嘛,似这等风韵款款的人物才称得上:玉娘!

那位驼背丑陋的妇人,被玉娘说了一句,不再看朱炯,而是提起手里的食盒,为众人放下几杯茶水和一些点心便转身离去了,临走时又忍不住回头望了朱炯一眼。

“道长,让你受惊了,她是我的奴仆,我命她来送茶水,不想对道长有些失礼了。”玉娘走到朱炯面前盈盈欠首,一双眼睛水波流动,看得朱炯有些痴醉。

他急忙凝定心神还了礼,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玉娘先后跟在场的众人都见了礼,最后来到苦生大师前,开始为他诊脉。

众人心中都十分赞叹,怪不得连那些糙大兵都折服,不愧是一代风韵佳人。

第四十六章,茅一飞的初恋

“大师体内受到鬼气侵袭,而且隐约还有一丝煞气,不便直接拔出鬼气。可先服汤药,令腑脏气血通畅,再用金针慢慢拔出鬼气和煞气。此外大师目力和神识也有损伤,待拔出鬼气后,服用我这里的百花安神丸,三年可以痊愈。”

玉娘娓娓道来,大家听后都露出了笑容,玉娘清润可爱,很有魅力,加上诊断的十分清晰,比之前的玄明道长高明太多了,众人无不叹服。

朱炯想不到玉娘也看出了苦生大师体内的煞气,惊讶之余,也叹服于玉娘的诊断,苦生大师有救,让他也松了一口气。

留下两名弟子照顾苦生大师,其余人都出离了玉娘的住所,离别之时纷纷对玉娘交口称赞,玉娘笑着说,等救好了再谢不迟。

回到前面众人听闻了喜讯,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一路提心吊胆,现在终于可以安心了。特别是胡管家,遇到旧友,苦生大师得遇良医,真是双喜临门。

崔参军让胡管家带着仆人去库里取了些酒肉粮食,众人打扫了一下破旧的阁楼,生火做饭,炖肉喝酒。

刚刚从生死线上逃离了出来,顿然觉得肉是那么的香,酒是那么的甜,活着是那么的开心。

傍晚时分点起了高高的篝火,众人纵情欢乐,欢声笑语飘荡在荒凉的西山屯上空,久久不息。

朱炯和茅一飞也喝了不少酒,躺在草地上,任凭夜风吹来,感到无比惬意。

胡管家早已经命令仆人打扫出了一座干净的阁楼,用于安置魏大人和他的家眷。西山屯房屋甚多,人烟稀少,护送魏大人的兵丁和镖师们也各自找了地方休息,李道长带着昆仑道士看了几处后,也找了一座阁楼住了下来。

喝酒至深夜,一个小丫鬟提着灯笼找到了胡管家和朱炯等。

“玉娘吩咐我,来请胡管家和几位道长去那边安歇,洗澡水已备下,床铺也准备好了。”

小丫鬟年纪十三四岁,相貌秀丽,声音娇嫩可人,提着灯笼看到茅一飞,低头抿嘴扑哧一声笑了。

崔参军站起身来说道:“你带这两位小道长去吧,我要跟胡兄秉烛夜谈。”

经过一番交涉,朱炯和茅一飞跟着小丫鬟往玉娘住处走去,而胡管家随崔参军去了。

“小丫鬟你刚才看着我笑什么啊?”茅一飞边走边问道。

“小丫鬟我呀,不告诉你。”小丫鬟故意扭过头不理茅一飞。

茅一飞看了看朱炯,脸色有些窘迫。

朱炯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对小丫鬟拱手问道:“小姐姐,谢谢你给我们带路,贫道朱炯这厢有礼了,还未请教小姐姐芳名呢?”

小丫鬟转过头来笑着对朱炯说道:“我叫青儿,你们叫我小青吧。”说完回过身去,还不忘斜了茅一飞一眼。

茅一飞又看了看朱炯,朱炯叹道:本王向来风流倜傥,想不到也有做媒人的一天。

只好继续问道:“青儿姐姐,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乃是天南山紫凌宫的正牌弟子茅一飞,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道法高强。”

青儿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哦,好厉害啊。”

“不知道他刚才做什么了,惹青儿姐姐发笑?”

青儿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指前面一座灯火通明的小楼,“这就是玉娘为你们安排的住处了,东西都在房间里了。”看到茅一飞一脸焦急的样子,笑了笑说道:“名门弟子,连问话也需要人代劳吗?”

朱炯心中一动,一飞啊一飞,你小子的春天来了,就冲这个,你这一次下山绝对值了。

茅一飞还傻愣着,他觉得青儿这话似乎是跟他说的,又似乎是跟朱炯说的,急得直挠头,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朱炯看着他的傻样,微微一笑,伸手悄悄在茅一飞背上一推,茅一飞啊吆一声冲向了青儿,朱炯也不看他们,说了一句,“茅兄弟,明天见!”说罢迈步走进了面前的小楼。

朱炯前后略微查看了下,楼上有两大间屋子,屋子很大,还分为外屋和里屋,这自然是给自己和茅一飞准备的,楼后是一个小花园。

他站在窗前望着花园怔怔出神,他自己就是生长在园林里的,当然比这个要精致的多得多,可是一夜间什么都没了。

正在出神,花园里假山后走出一个人来,一个年轻的妇人。

“苏姨娘?!”

朱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会再见到自小养育自己的苏姨娘!

他几乎都要喊出来,径直从窗台跃下,冲入花园,一把拉住那人,仔细一看,那人瞎了一只眼,鼻子歪着,露着大牙,却是哑婆婆。

哑婆婆被朱炯抓住,很惊慌,她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只能使劲挣脱,那里挣得动啊。

朱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同时手上运出鬼气,在黑松观虽然休息了一夜,但他和茅一飞差不多都在守夜,此时体内拼尽全力只能运出一丝鬼气。

刚要施法,猛地一惊,鬼气岂是人受得了的,万一伤了她怎么办?!

正犹豫间,身后有人喊道:“哑婆婆,快放开朱道长!”

一阵莲步声响,玉娘走了过来。朱炯只好放开哑婆婆,急忙解释道,不怪哑婆婆,是自己认错人了,哑婆婆挣脱了朱炯,转身下去了。

二人索性边走边聊,玉娘借机问起了朱炯的身世,朱炯说,自己家里之前是经商的,后来遇到变故,父母双亡,自己只得去做道士,后来被人排挤开始游历四方,刚才看到哑婆婆很像自己家以前的一个老佣人。

玉娘听朱炯说,他错认的那个老佣人四十岁上下,淡淡笑了笑,也开始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他父亲本是一名知府,她十岁那年父亲被人陷害,抄了家,她被官卖,做了丫鬟,几经辗转来到了这里。

二人身世倒有些相似,看到玉娘神色凄凄,差点流下眼泪来,朱炯有点后悔没说实话,不过他的身世也不便对外讲。

第四十七章,无处莫是卿模样

聊了半夜,玉娘起身执意先送朱炯回房,两人分手告别,此时二人互相相惜身世,又都对于对方加了几分敬重。

朱炯回到住处,发现里屋大木盆里面的洗澡水还很热,看了看一旁的房间,茅一飞还没回来,会心一笑,赞叹道:茅兄弟行啊,第一次下山,第一次接触小姑娘就得手了!

六年没洗热水澡了,朱炯脱下道袍,泡在水里,觉得自己比茅一飞还舒爽。

他不知道,房间里一个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墙上有一道缝隙,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他看。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这一晚睡得十分舒畅。

朱炯坐起身来伸了几个懒腰,昨晚他洗完澡就穿上了道袍,此时直接起身来到了外屋,发现一个人正坐在那里等着他。

茅一飞有些黑眼圈,但是一脸兴奋。

“少年,要注意身体啊,你记住,来日方长啊!”

朱炯坐下来,到了一杯茶。

“朱兄,我想请教你……”

“什么?!你们昨夜只是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确切说,也不是一夜,后半夜星星没了,她去睡了,只剩下我在看了。”

“星星都没了,你看什么?”

“我看什么,都是她的样子。”

看着茅一飞痴呆呆的凝望着自己,朱炯心里有些发毛,站起身来,摇醒茅一飞,沉声问道:“你来真的啊?!”

“真的?!什么真的?”

茅一飞一张娃娃脸红扑扑的,朱炯故作深沉的捻了捻胡须,尽管他没有胡须,幽幽的地叹了一口气,“十几年一直生活在道观里,唉,看把孩子憋的,真是,罪过啊罪过。”

说完迈步出了门,茅一飞一时没有明白他说的话,看到他出门,急忙跟了上来。

二人刚下楼,青儿已经等在了楼下,见到二人道了万福,说玉娘请他们去吃早饭,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朱炯,看都不看茅一飞一眼。

茅一飞感到莫名其妙,又不知道怎么办,一颗心忐忑不安,真是百爪挠心,那里还有一点修道人的样子。

朱炯心中暗笑道,真是一对年轻人,幼稚。尽管他也才有十五岁,可是相对于茅一飞和青儿,在这方面他可是高手之高高手了。

一路上任凭茅一飞如何问朱炯怎么回事,他只是告诉茅一飞要沉心静气,要淡定,茅一飞那里淡定的起来,都快要飞起来了。

吃过早饭后玉娘来了,告诉他们今天要为苦生大师行针,邀请他们在一旁观看,朱炯连忙说,有自己就够了,茅一飞悄悄谢过他急匆匆的出门而去。

留下玉娘和朱炯相视一笑,二人来到苦生大师的卧室,早有弟子将苦生大师的上衣退去。

玉娘手占兰花指,轻轻一弹,也不见她如何取针运气,苦生大师的背上已经多了一枚金针,那金针细如牛毛,如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除了中午稍微休息了下,施针整整进行了一整天,鬼气化为一点点黑血由苦生大师脊骨上的金针流出,玉娘用一个翠绿的玉碗接下了这些黑血,接了足足一碗。

傍晚时分,拔除了金针,苦生大师悠悠醒了过来,只是双眼紧闭,神情十分萎靡,哑婆婆送来一碗药,由两名弟子服侍大师喝了下去,大师又沉沉睡去,呼吸明显有力了许多。

众人少不了对玉娘又是千恩万谢,中午十分胡管家亲自又送来了一包银子,代替魏大人表示感谢,玉娘让崔参军从库里取出了数十坛好酒,分给了众人。

朱炯趁玉娘跟胡管家说话,返身回到苦生大师身边,运起一丝鬼气探查了一番,发现苦生大师体内的鬼气几乎已经除尽,似乎是几日以来受到鬼气的侵袭,大师的法力愈加十分微弱,而那些本来隐藏在腑脏之间的煞气全部变换了位置。

这种体内腑脏穴位之间的气血变换,本来就不是朱炯的强项,他体内鬼气充沛,都是直接用,那会像其他道人修炼罡气,一点点修炼储藏,用的时候再沿着穴脉运出。

可惜茅一飞不在这里,唉,他已经深深坠入了爱河,即便在也不一定能起多大作用。

这一天晚上倒一切平常,花园里再没出现苏姨娘的影子,朱炯觉得也许是自己眼花了,回忆起以往种种,心中苦闷,早早的倒头睡去。

睡到半夜,一个人影来到朱炯的窗外,看了看四周没人,那人轻轻推门进去了,一直走到朱炯床前,伸出手来轻轻摇了摇朱炯。

“小道长,小道长!快醒醒,不好了!”

朱炯正在做梦,他梦到了苏姨娘,姨娘在前面走,他苦苦的追,终于追上了,刚拉过姨娘,一个声音传来,“小道长,不好了!”顿时眼前的一切都没了。

睁开眼,只见那人头戴道观,面色有些发黄,是个昆仑道人。看到朱炯终于被自己摇醒,昆仑道人压地着声音说道:“小道长,大事不好了,我们李道长他,他疯了!”

被吵了好梦,朱炯有些不快,看那昆仑道人急的一头大汗,还是跟他走了一趟。

一路上听昆仑道人讲到,李道长被咬的伤口本来已经好了,今天晚上听说苦生大师醒了,过来想代表昆仑派给苦生大师问安,一去就没回来。

等到很晚,其余昆仑道人放心不下,出去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李道长,但是他已经完全疯了。

大半夜的,昆仑道人不敢去叫玉娘,毕竟人家是女眷,他们找到了茅一飞,茅一飞让他们来找朱炯。

看着一脸傻笑的李道长,朱炯心情很复杂,他不喜欢这个人,可是也多亏了这个人的宝剑,想到宝剑,朱炯伸手搭上了李道长的脉搏。

李道长虽然贪财怕死,他的修为并不弱,全力施展,即便是郑屠子也不能轻易解决他,但如今他体内的修为变得十分微弱,而且本来藏在各个腑脏穴脉里的罡气,位置变得十分诡异。

第四十八章,迷局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应该疯了啊,再查他的魂魄,三魂七魄并未受损还安然在体内。朱炯心中吃惊不已,闭上眼睛用元神的神识去探查,李道长的元神跟他的本尊一样,只会傻笑。

竟然有人能够绕过魂魄,直接攻击李道长的元神。元神为魂魄之上的一种意识,比如鬼可能三魂七魄不全,但是鬼还有元神,简单说:元神才是一切修行者的根本。

就在朱炯跟随那个昆仑道士走出小楼时,他不知道他早被一双眼睛看到了,而在另一栋小楼里,一间很深的房间里,一个床上躺着一个女人,盖着厚厚的棉被,神情消瘦,床边一个老妇人,拿着一个翠绿的玉碗,在一勺勺喂着她黑色的液体。

离开李道长的房间,朱炯去找了胡管家,他知道胡管家虽然毫无修为,但深沉多智。没想到胡管家和崔参军竟然双双喝醉了。

走在夜色下的西山屯,但见夜风阵阵,四处荒草丛生,静悄悄的,连一个虫鸣都没有,朱炯心中升起一股十分不详的预感。

本来打算去李道长被发现的地方探查,但他突然改变了注意,运了运体内的鬼气,经过昨日的休息,他能运用的鬼气,又增加了几分。

来到一处断墙边,他拿起石头在地上画了一只壁虎,咬破手指在壁虎的额头滴了一滴血,一只黑色的壁虎摇头摆尾钻入了草丛中。

这算得上是他第一次实际应用鬼术,这个鬼术名叫鬼虎子,以富含鬼气的血液为引导,能够找到附近的鬼类,无论对方隐藏的再好。

一直等到天明,鬼虎子也没有回来,朱炯暗暗心惊,难道对方实力这么强大?!

来到外屋,又是茅一飞坐在那里等他,这次他的眼圈彻底黑了,瞪着雄赳赳的一双熊猫眼。

“少年早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朱炯轻轻拍了拍茅一飞的肩膀坐了下来,一杯茶水还没到完,茅一飞将一张符纸放在了桌上。

“朱兄,此地有鬼,你看这个!”

符纸上有一个黑色鬼气形成的壁虎图案,头上有个红点。

“这,这你那里得来了的?”

“昨晚,我和青儿在看星星,突然我的宝剑亮了,表明有鬼物,我写了一张符,便收了这个东西。”

“……”

朱炯直抽自己的脸,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个鬼术会折在茅一飞手里,也难怪,他毕竟是身出名门,身边的法器对鬼气敏锐是很正常的。

等等,难道是……青儿?!

朱炯大脑嗡的一声,要是一向以斩妖除魔为毕生理想的热血道士茅一飞,知道他的初恋竟然是鬼……

“天呐,这可怎么办啊!”

“朱兄多虑了,此等鬼术还不值得我们如此担心。”

朱炯看到茅一飞那黑乎乎的眼圈内,带着红丝的眼睛里,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道:少年,你太纯洁了,希望等你看到这个世界那满满的恶意后,还能不失当初的真心与理想。

“朱兄,你今天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你昨晚没睡好啊,要不我先走了,你再睡会儿。”

朱炯哑然失笑,起身拉住要走的茅一飞,认真地说道:“茅兄弟,你信得过我吗?”

茅一飞有点不明所以,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那好的,这件事交给我,你不要再管了。而你现在必须给我好好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一定会告诉你所有一切的真相。”

好一番劝解,茅一飞终于躺在朱炯的床上睡着了,他睡得很沉,毕竟他好几天没好好睡了。

安顿好茅一飞,朱炯首先来到了苦生大师那里,他不能允许苦生大师再发生意外,两名弟子告诉他,早上的时候玉娘来用过针,苦生大师醒了,但是喝了药又马上睡去了。

测了测脉搏,朱炯发现苦生大师体内的鬼气已经彻底除尽了,只是法力依然十分微弱。他告戒了那两名弟子,一定要万分小心。

再去找胡管家,一是提醒他小心,一是让他帮着分析分析,没想到胡管家和崔参军前往附近的古城游玩去了,连统领和镖头都去了。

这下这只能靠自己了,玉娘金针道法高深,连自己都看不透她的手法,如果青儿是鬼,那么玉娘肯定不会察觉不到,难道玉娘也是鬼……?!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和茅一飞竟然都没有看出,那是何等的修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朱炯先向山上走,绕到了玉娘小楼的后面,查看四处无人,翻身进了院里,不想刚跳到院里,被一个人从背后一把紧紧搂住。

朱炯吓得脊背阵阵发凉,急忙运起全部鬼气,向后一撞,沉闷一声响后,自己连通抱着自己的人撞到了后面的墙上,那人缓缓放开手软软倒在了地上。

朱炯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那个疯子,老古。

急忙将他扶起,之前还以为是什么邪物,如此大力一撞,这个普通人只怕要直接报销了。

一探鼻息,长松一开口气,这个老古疯疯癫癫的,不过身体十分硬朗。朱炯猛然间一惊,他想到一个十分关键的事情。

伸手搭上老古的脉搏,发现他的确是个普通人,而且魂魄完好,再查神识,果然,他的神识跟本体一样也是疯疯癫癫的。

朱炯正在动用神识探查老古的元神,一只冰凉的手指抵在了他的鼻下人中处。

人中乃是人体要穴,朱炯一个激灵,差点神识受伤。睁眼一看,是玉娘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青儿也在一旁好奇的看着。

“朱道长,你没事儿吧?”

“哦,玉娘,是这样的,我看到老古疯疯癫癫的,想看看能不能治好他。”一看这是在玉娘小楼的后面,位置十分尴尬,急忙说道:“我本来在墙外看到他,见他进来了,就追了进来……”

玉娘不等他说完,微微一笑,“朱道长心怀仁慈,不必在乎这些小节。青儿你扶老古起来,带他去厨房喝点热茶。朱道长请随我来吧。”

第四十九章,玉娘的眼泪

朱炯跟着玉娘进入了小楼,悄悄回头一看,见青儿十三四岁孩子的身材,轻松架起高大的老古,向厨房走去,不由得暗暗心惊,对于青儿的猜疑又加深了几分。

玉娘带着朱炯一路来到楼上,给朱炯端过一杯茶,二人坐下后,玉娘说道:“你如此年轻,叫你道长,显得太过老成了,还是叫你朱公子吧。”

朱炯一愣,玉娘抿嘴一笑,继续说道:“我说玩笑的。唉,老古的情况我知道,我给他用过几次针,他三魂七魄完好,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能用的办法我都用了,可是都没有效果。”

看着眼前的玉娘,待人亲和有礼,让人敬爱有加,浑身更无半点鬼气,难道之前的推测都错了不成?!

玉娘看他神情专注,便继续说道:“你们从北面而来,苦生大师又受到鬼气所伤,细节我虽然不知道,但是老古正是去北面打猎时,回来病了一场,之后就疯了。

不满朱公子,此地北面山里时常会有鬼邪之物出没,我法力低微,也只能保证他们不来侵犯此地。”

此时青儿急急忙忙走了上来,在玉娘耳边小声说了一番话。

玉娘欠身说道:“朱公子见谅,有一个客人突然到访,我出去看下,让青儿陪你,我马上就来。”

朱炯连说无妨,他多想偷偷去看看,来的是谁,奈何玉娘留下了青儿在此。

“青儿姑娘,我连夜来只是睡觉,这里地势很高,想必夜里的星空一定很美吧?”

青儿脸色微红:“朱公子,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他是真心的。”

青儿脸色更红了,她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眼中微微含着泪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说道:“我多希望,他自己亲口跟我说。”

“可是,他是一个道士,一个以除妖降魔为己任的道士!”

青儿一愣,瞬间脸色煞白,眼中泪光退去,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三四岁少女应有的,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一闪而过,她神情恢复如初,仿佛这场谈话从来没有发生过。

“你知道我那一晚初次见他为什么发笑吗?我笑他明明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还一副十足正义凛然的做派。”

此话说完,两人沉默良久,明明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反倒一副心事重重成年人的做派。

不一会儿,玉娘回来了,青儿便起身告退了。玉娘走到窗口,向外望了望,回身对朱炯说道:“朱公子,你可知道刚才来的客人是谁?”

她知道朱炯不知,略微低头,慢慢说道:“此地正北,有一个黑松观,那里面住着一位道长,号称玄明子,他,他时常劝我随他出家学道,我不愿意,他却一直苦苦相逼。”

说着说着,玉娘掉下了眼泪。

朱炯心中怜惜,说道:“你可是将军的……难道他连将军也不怕吗?”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那个道人,我和青儿的确不应该长留此地,这毕竟不符合天地礼法的大道,可我实在有我的苦衷。”

玉娘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一双略微瘦弱的双肩,微微颤抖,朱炯很想走上去扶着她的肩膀,擦去她的眼泪,告诉她,别怕。

他没动,他隐隐猜到了什么,从最开始她用金针除去鬼气,那超乎人类感知的神乎其神的手法,到青儿,到如今这场谈话。

玉娘转过身来,她神色已经重新平静了下来,说道:“刚才,他来告诉我,最后的期限就要到了,到时候我必须走,好在时间足够医好苦生大师的。

我恳求他,我走,让他放过青儿,让青儿留下来,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朱公子,我恳请您一件事,如果我真的走了,麻烦您帮一帮青儿。即便最终结局不能改变,有个人帮她,至少她的心不会那么的苦。”

玉娘翻身拜倒在地,朱炯急忙伸手去扶,玉娘大滴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他手上,凉凉的,朱炯的心很痛很痛。

“快起来,你们的身世我都知道,我也是无家可归的人。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尽力帮忙的。只是这件事情太过于纠葛,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我保证绝不允许有谁借机仗势欺人,不管他是人还是鬼。”

玉娘抬起头来,俏脸楚楚,一双眼睛深情地望着朱炯,似有千言万语。

朱炯拉起玉娘,由于太过急了,两人的脸差一点碰到一起,都很尴尬,不由得一阵心跳加速,脸颊发热。

略微坐了一会儿,朱炯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说道:“我有件事情,还得麻烦一下你,我们同行的一个道士突然傻掉了,你能不能帮忙看一下?”

尽管他几乎已经确认,玉娘和青儿是鬼,但是这两个鬼,比很多人还好,还让他觉得放心。

“当然可以,请他现在过来吧。你既然答应了我的事情,你的事情那也就是我的事情了。”

玉娘甜甜一笑,朱炯微微心跳加速,差点撞到门框上。

唉,依本王的魅力,吸引到少妇不算什么,可为什么青儿这个小丫头竟然会喜欢上茅一飞,完全忽视本王的存在!没道理啊?!

朱炯一边反思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太过于成熟了,也许是时候恢复自己小流氓,是小浪子的本色了,一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茅一飞还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发出一阵吃吃地傻笑。

朱炯气的苦笑着给茅一飞盖了盖被子,你笑吧,捂着被子好好笑吧,反正有我给你跑前跑后,唉,愁得本王都要满头包了。

来到众人的住地,朱炯告诉昆仑道人,让他们带着李道长去找玉娘。刚安排好,一个仆人过来找他,说是胡管家回来了。

胡管家回来听说朱炯找过他两次,急忙派仆人四处去找朱炯,自己坐在屋里也不敢乱走,省得一会儿朱炯又找不到他。

第五十章,卿心似我心

本来朱炯想请胡管家帮忙分析一下,可是如今事情几乎已经很明白了,只是里面掺杂了许多情感的纠葛,而且玉娘的事情,她告诉自己是信任自己,还怎么好跟外人讲。

尽管朱炯不像其他道人,见了鬼一定要除之后快,讲什么天地礼法,可是鬼只是万物轮回间隙的过渡形态,不应该久留人间,否则不但耽误了轮回,而且魂魄不全,容易陷入生前执念而落入三恶道。

看到他愁闷哭脸的,胡管家拿过两瓶酒带朱炯来到一处山坡上,面对着傍晚的漫天红霞,一口口喝酒闲聊。

“胡管家,如果有一对恋人,他们各方面相差都很多,怎么办啊?”

胡管家微微一笑,心道,少年心事果然被我猜着了。

“你喜欢青儿姑娘,是不是啊?”

“嗯?!不是,不是!”

“难道是玉娘?!唉,小道长口味很独特啊,不过也难怪,玉娘这么有魅力,情理之中,情理之中!”

“……”

胡管家拿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伸手搂着朱炯的肩膀,开启了中年大叔教你谈恋爱模式。

朱炯不断的点头称是,心中早已经牵过小灰,让它使劲的踢胡管家的头。

“小灰加油,使劲。”

“小灰?!”

“胡大叔您继续说,我是赞叹,要是像小灰一样,自由自在随便撒着蹄子,该多好啊。”

“哈哈,少年啊,叔叔我跟你讲啊……”

回到房间时,朱炯觉得身心俱疲,比跟恶鬼打一架还累。

茅一飞已经醒了,“朱兄你回来了啊,我刚要出去。”

“睡的还好吧?出去,又去看星星是吧?”

“别提了,不知怎么地,我盖了一床被子,这给我热的,出了一身汗。今天不去看星星。”

“嗯,不看星星?!”

“今天十五,没有星星,我和青儿去看月亮。”

“……”

“对了朱兄,”茅一飞又转了回来,“你不是说要告诉我真相嘛?”

“真相就是,你小子得着了,人家姑娘心里有你。”

“真的,我就知道,太好了!”茅一飞跑过来想要抱一抱朱炯,被朱炯伸出的一个脚挡住了,他不以为意,冲朱炯一拱手,兴奋地跑了出去。

朱炯苦闷仰头躺在床上,感叹到,心好累啊。

快到半夜的时候,朱炯从床上坐了起来,走出了房门。一旁茅一飞的房间依旧空无一人,自从为他准备了这个房间,他是一晚没有住过。

来到山上一个空旷的地方,确认四周无人后,朱炯盘膝坐地运起了鬼气,不一会儿体内鬼气涌动,他终于完全恢复了。

将两道鬼气运入双腿,朱炯站起身来,起身向北方飞去。不是郑屠子那种驾风而行,而是身体站在空中,飘飘然凌空飞去。

如果近距离观瞧,会在他的双脚底部发现两个由鬼气组成的太极图案。

茅一飞和青儿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就像所有甜蜜的情侣一样,坐在石头上一边小声的说笑着,一边看着月亮。突然茅一飞向北面天空望去。

“怎么了?”青儿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错觉吧。我刚才感觉到有个大鬼在那处空中。”

……

由黑松观走到西山屯,当初用了大约半天的时间,朱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回到了黑松观。

没有一个房间亮着灯,观里面静极了。前后左右都看过,并没有发现玄明子的人影。

此时正值午夜,一轮银盘一样的圆月当空照下,地上一片雪霜似的明亮,那株巨大的黑松随风轻轻摇曳着枝叶,如同巨人在伸展腰肢。

层层密密的枝叶打开,露出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那是一只巨大的松鼠蹲在树枝间,两只前爪如同人一样,拿着一捧黑松针在拜月。

松鼠蹲在树枝间,将近一人高,加上那条蓬松的大尾巴,比一个成人大多了。松鼠背后树枝上站着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松鼠,身体随着树枝轻轻摇摆,轻若无物。

那人一身道袍打了很多结,月光照下看清了脸,正是朱炯。

松鼠胸腹微微起伏,呼吸吐纳过了一个周天,微微睁开了眼。

“无量天尊,你竟然能够御空飞行,至少御气八级,更想不到的是你体内有如此多的鬼气,原来那人是你。”

“我一直觉得道长清雅仁和,我也不愿意相信,最终面对的会是你。”

“你伪装的真好,我竟然没有发现,要不是你运用鬼气凌空飞来,只怕我永远不会发现。”

“彼此彼此,要不是因为我是飞来的,也看不到你的真身。”

“刚刚你为什么不动手?”

“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一晚你为什么不动手,但这算是还你的恩情。”

话刚说完,朱炯双手向前伸出,越伸越快,越伸越长,最末端的手已经不是手的样子,而是一对巨大的长满黑色鳞片的巨爪。

彩色光华闪过,那只大松鼠消失了,玄明道长手拿拂尘凌空而立。

“好强的鬼术!”

拂尘一挥,一捧金针激射而出,玄明道长凭空消失。

那一捧金针穿过了朱炯的鬼手,刺进了他的身体,如泥牛入海,并没有见到起什么作用。

朱炯越发不敢大意,急忙运起十成鬼气,仔细寻找体内的金针。

猛然间他的身体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脚下一滑从高高的黑松树上掉了下来,掉落的过程中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那双巨大的鬼手砸到树枝上,一阵噼啪作响,无数枝叶下雪般纷纷落下。

朱炯体内,他的元神形如一片树叶,那片树叶以极快的速度上下躲闪,几根细如牛毛金针从一旁呼啸而过,没有一根扎到树叶上。

“金针直接攻击元神,好厉害的功法!果然是你,要不是检查过李道长和老古的身体,有所防备,本王差一点中了你得道。”

这是他的元神在自言自语,玄明道长是听不见的,刚才一瞬间他收敛神识回归到体内元神状态,舍却了对身体的操控,总算躲过了金针的攻击。

第五十一章,月圆之夜鬼吃人

恢复对身体的操控后,朱炯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每一块骨头都在疼,毕竟松树很高很高。

“本来我还不确定,这次我终于确定了,看来今夜我们要好好战上一场了。”

李道长的突然发疯,让朱炯的怀疑变为了确认,那就是他们还没有完全逃脱那帮恶鬼的掌控,苦生大师需要医治,加上茅一飞突如其来的爱情,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虽然不清楚对方具体的阴谋,但先发制人干掉对方,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的法子,更何况这个道人还坚持天地礼法对玉娘和青儿不利,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茅一飞知道真相前,让青儿被带走。

玄明道长之前给他的感觉很好,他不愿意想相信玄明道长就是那个人,确切说是那个鬼。但是能够攻击元神的金针,是做不了假的。

朱炯闭上了眼睛,这样也好,这里空无一人,可以放开手脚,而且,茅一飞那个白痴和青儿的问题也能解决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看他们自己了。

再睁开眼睛时,朱炯眼中全是黑色鬼气,俯身蹲在地上,咬破手指,用血在地下画了一个圆形图案,图案是一个人头牛角的画像。

一连串奇怪的字符从他嘴里念出,阴风四起,刮得天地变色,皎洁的月光只剩下一个朦胧亮点。一声怪吼,一个人头牛角的巨大怪人从地下爬了出来。

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满是精壮的肌肉,胸前一大片黑色的胸毛,双手提着一对开山大斧,张着大口,露出一嘴獠牙。

这是朱炯现在利用鬼术能召唤出来的,攻击力最强的鬼仆,修罗鬼主。受到朱炯实力限制,修罗鬼主目前是恶鬼十级,已经是接近鬼士的级别存在了。

修罗鬼主负责主攻,自己在一旁策应,这样就留给自己足够的空间来防御那些金针。

玄明道长孑然而立,手抱拂尘,静静的看着朱炯召唤出修罗鬼主,一双黑色眸子,深如古井,波澜不惊。

……

劝完朱炯后,胡管家也喝的有点醉,天色已晚,他没有去崔参军处,而是跟魏大人的仆人挤了挤,到头睡下,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众仆人纷纷醒来,无奈地爬起身来,看了看胡管家,乖乖地抱起被子,转去另一个屋子睡。

午夜时分,一道身影来到胡管家的身边,看着胡管家那张熟睡的脸,得意地笑了笑。

另一边,几名昆仑道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统领和镖头的窗外,从门缝里看了两眼,轻轻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西山屯那荒凉的山路上,一排人静悄悄的走着,最前面那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红灯笼,他是一个昆仑道士,而他后面有兵丁有镖师,一个个双眼发直,机械地迈着腿,跟着灯笼一步步向前走去。

玉娘住的小楼后面是一个后花园,花园很大,没有高大的树木,晶莹剔透的月光里,一个瘦弱的身影端坐在一个床榻上,拱手拜着月光。

她身着轻纱,如同月下仙子,只是脸色有些发黄,眼角微微上翘,双目却炯炯有神。

呼吸吐纳了一周天,她转过身来,哑婆婆走上前来,躬身说道:“禀玉娘,今晚的第一批补品已经到了。”声音清亮,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

“哦,第一批是那些啊?”

哑婆婆再次说道:“按您以往的习惯,是一些没有修为的粗人,那些昆仑道人排在最后。”

如今的玉娘不同于白天的玉娘,脸变得瘦了也黄了,没有了满脸春风,双眼充斥着狡诈与狠毒。

“这些昆仑道人,多亏了花娘子用心,要记她一功。”轻轻擦了擦嘴,玉娘欣喜的说道:“快让他们进来吧!”

一名昆仑道人手提红灯领着那些兵丁和镖师走了进来。

哑婆婆拿过一个碗,在碗里点燃了些干了的蜈蚣躯体,冒出一股浓密的白烟,在一名兵丁鼻子下熏了熏,兵丁猛然醒了过来,自己明明在睡觉,怎么到这来了。

不等兵丁有所反应,玉娘轻轻挥手,几枚金针刺入了兵丁的身体,他惊恐的睁着眼睛,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步步向玉娘走去。

走到床榻前,俯身跪下,一旁走过来一个身穿破烂盔甲的人,正是疯子老古。

只见他手握一柄短刀,走过来一手按住兵丁的头,一手用短刀沿着兵丁的脑门划了一圈,拎着头发轻轻一提,兵丁的头盖骨的顶被取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脑子。

兵丁惊恐的感知着一切,他身体不能动,却是十分清醒。

玉娘俯下身来,伸出细长的舌头,在兵丁打开了的头顶心卷了几下,仿佛在吃豆腐脑。

“你知道吗,”玉娘对哑婆婆说道:“这些粗人的脑子,虽然不灵光,而且量少,但是少了那些杂念,反而味道纯正而鲜美,很能提起我的胃口。之前你服侍我吃和尚的鬼血,虽然大补,但是味道离这个差远了。”

哑婆婆陪笑道:“这次的补品很多,您慢用。”

玉娘咂了咂嘴,轻叹了一声,“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我的脸才变得这么黄这么瘦。”

细长的舌头再次卷出,径直插在兵丁的脑袋里,只听得咕咚咕咚连响,舌头像是一个粗大的吸管,猛吸了几口,地上只剩下一张人皮和一滩血。

骨肉精魂一点也不浪费,玉娘虽然挑食,但一向提倡勤俭节约,人类虽是可再生的资源,但毕竟周期有点长。

老古抓起地上的人皮,转身丢入一旁的大缸里。另一边哑婆婆又熏醒了一个人。

玉娘越吃兴致越高,本来肌瘦发黄的脸,慢慢充盈了起来,白白净净还很有弹力。

第二队是魏大人的仆人,玉娘的评价是:平日里丰衣足食,养的脑满肠肥,吃起来质地饱满,很爽口,很有果腹感。

此时玉娘已经红光满面,兴致高昂,但她决定暂停休息一下,转身又拜月吐纳了一周天,也趁机消化消化,渐渐体内精力充沛,不由得食欲大增。

第五十二章,比翼双飞痴情人

第三队应该是魏大人以及他的家眷,虽然人数比不上前俩队,但是他们自幼养尊处优,又熟读史书,味道最为浓郁特别,因此虽然人数少,但是专门做了一队。

然而提灯的昆仑道人走了进来,身后空无一人,而且他手里的红灯笼是灭的。

……

一处山崖上,茅一飞抱着青儿,二人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中的那轮银月,静谧的夜色,可爱的人,这一瞬间的温柔,便是永恒回忆。

“飞儿,你说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

“当然了,嫦娥仙子就在那里,还有捣药的玉兔和伐树的吴刚。”

“我们要也能去那里就好了,谁也找不到我们,多好。”

“能跟你在一起,在那里都是好的。不过我师父一定会找到我的,他发起牛脾气来,月亮都劈的开,到时候,天下人只怕就再也没有月亮看了。”

青儿没有说话,双眼湿润,各含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泪珠消失了。

看到青儿没说话,茅一飞反身从背包里拿出了两个符。青儿看到纸符,一惊说道:“你要干什么?”

茅一飞笑了笑,将纸符折成了两只白鹤。

“来青儿,吹一口气。”

青儿对着一只白鹤吹了一口气,茅一飞对着另一只吹了一口气,两只白鹤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在空中翩翩起舞比翼双飞,划了一个红心,向月亮飞去了。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青儿十分开心,拍着手笑着,像一个小女孩儿,不过她本来也是一个小女孩,“飞儿啊,真好玩儿!虽然有些幼稚,不过我好喜欢的!”

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青儿,皎洁的月光下,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她的小嘴,光晕朦胧,宛若仙子,如此近距离的四目相对,茅一飞身体发热,凑上前去。

感到嘴唇一凉,觉得接触的地方甚是粗糙,茅一飞抬眼一看,自己亲在了一个石头上。

青儿坐在一旁笑得趴在地上,直不起腰来了。

茅一飞脸颊滚烫,挠了挠头,低声说道:“青儿,对不起,是我……”

话未说完,嘴就被堵住了,他感到青儿的嘴唇有些发凉,但是十分柔软,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急速的跳动,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仿佛已经化身刚才的白鹤,与青儿比翼双飞,飞向那洁白宁静的月之神宫。

青儿神色也有些迷离,有些忘我,大颗大颗的泪珠在她心里滚滚而落,在那灵魂的深处,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抱着双臂失声痛哭,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擦干眼泪,神情变得异常坚定。

而在外面,柔美的月光下,青儿和茅一飞依旧抱作一团。

远远的一人看到此景,叹息道:“好小子,终于得手了,我为你忙前忙后容易嘛!唉,不过希望你真的能过得了心里那道坎,唯独这个,我帮不了你。”

玄明道长站在朱炯身旁,看着茅一飞和青儿也有些入神。

“我说道长,再怎么说你也是出家人,看的那么入神,小心你道体有损啊!”

听到朱炯如此一说,玄明道长脸色一红,转过头来,“赶路,赶路。”心中还有些不服气,还说我,那个当事人不也是个道士嘛,唉,早知道我不做道士好了。

看到茅一飞没事,朱炯一颗心放了下来。之前在黑松观他做好了跟玄明道长大战一场的准备,然而玄明道长看到他能使用如此高深的鬼术,便知道他并不是那个打伤苦生大师的凶手。

玄明道长乃是一只大妖,但他苦心修道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坏事,只是收了玉娘这个弟子。

玉娘本是一个孤魂游鬼,被玄明收为了弟子。她天资聪明,修道远快于玄明,但是接触日久,玄明也对玉娘产生了一丝情愫,虽然不喜她的做派,但也割舍不下。

玉娘召集一帮恶鬼,在这一带颇有实力,玄明便躲在黑松观,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对于玉娘的种种作为不管不问,也不再教授玉娘道术,特别是玉娘一直想学的引魂针。

他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希望玉娘回头,还像当初师徒二人一起修道那样。但他也知道,玉娘只怕是再难回头了。

他送朱炯黑松针来指路,本意是希望朱炯等绕开玉娘的地盘,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走到了一起。

他跟朱炯达成协议,帮苦生大师和李道长治好病,让小青跟茅一飞走,条件是朱炯放过玉娘。

黑松观里,朱炯表面上跟玄明谈的有来有往,心里早就乱了套,还是太年轻,他早该想到,玉娘也擅长金针之术,攻击李道长的也可能是她,没想到中了玉娘的计谋,原来玉娘才是那个和花娘子郑屠子等勾结在一起的那个恶鬼。

局势变得十分凶险,虽然玉娘蛊惑自己误认玄明子是那个恶鬼,但她也没想到玄明子会倒戈,朱炯内心大呼侥幸,祈祷自己离开后西山屯千万别出事。

看到月色下的西山屯很是平静,特别是见到茅一飞后,朱炯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来到苦生大师的房间,守护的两位弟子竟然睡着了,好在苦生大师没什么变化,依旧安然无恙。

查看了苦生大师的情况,玄明道长暗暗心惊,自己这个徒儿果然了不起,几处行针几乎不输自己。而且玉娘借由驱除鬼气,将苦生大师的修为也带了出去,那些原本被镇压的煞气,被移动到了一旁的穴位中,并未被消除,形势很不乐观。

听完这些,朱炯不由得对玉娘很佩服,要不是玄明道长肯反戈帮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自己一伙人怕要全军覆没,果然世界上最厉害的不是鬼术,而是诡计啊!

玄明道长花费了很大的修为,终于将苦生大师体内的煞气完全清除了,只是他此时法力微弱,眼睛也还需要长时间的静养。

此时一声凄厉的女声响彻了整个西山屯,朱炯和玄明子一惊,相互望了一眼,他们都听出了那个声音,那是玉娘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操戈以对,相煎何急

一顶大轿子前,玉娘捂着自己的右臂,坐在地上痛的眼泪直流,她已经折断了的右手,就在前面不远处,地上流着一滩黑红色的血液。

一般鬼的手断了,可以再生,但是需要耗费修为,并不会觉得如何疼痛,玉娘这种情况,是伤了元神,而且断手很难再生。

之前玉娘见到自己操纵的昆仑道人,本是去领补品前来,结果法术被破,灯也灭了。

吃的畅快淋漓,正在兴头上的玉娘,不由得勃然大怒,决定亲自前来查看。

此处没有人,只有一顶大轿子,她伸手去撩轿帘,一道红光猛地射了出来,直接将她的右手砍断。

看到痛苦不堪的玉娘,玄明道长心痛不已,俯身将玉娘轻轻抱了起来。

“师父,你来了,你要为我报仇啊!”

玉娘像是小孩儿见到了父母,扑在玄明子怀里失声痛哭。玄明子轻轻拍着她,软言哄着她。

朱炯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玉娘受伤,去了一大敌手,忧的是玄明子脸色阴沉不定,他可能要反悔。

走到轿子前,没有直接去掀轿帘,他轻声问了问,里面魏大人答道,他没事,朱炯放心了不少。

此时茅一飞和青儿也赶到了,胡管家和统领等人迟迟不见现身,而且魏大人那些仆人也不见了踪影。

青儿何等聪明,看了两眼便明白了,不过玉娘没有对她下命令,她便暂时没有动。

此时玉娘受伤,也顾不得隐藏鬼气,茅一飞看了看地上断手,他也明白过来了:玉娘是个恶鬼,玄明道长也在现场,而且看样子跟玉娘关系匪浅。

他急忙起身挡在青儿面前,沉声说道:“青儿,我挡住他们,你跟朱兄快跑。”

茅一飞并不知道朱炯已经恢复过来了,听到他在“青儿”后面加上了“和朱兄”三个字,朱炯心中一暖,好兄弟,不枉我为你跑前跑后。

青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好哇,那就谢谢了,不过我可能还不能走。”

一道黑影从青儿手上冒出,径直插入了茅一飞的腰里。

连朱炯也都没想到,青儿会直接动手,他一直盯着玄明子和玉娘,他觉得玉娘肯定会先发个信号什么的,比如眨个眼啊什么的,哪怕呻/吟一声也好。

黑色的鬼气刀,直接刺入了茅一飞的腰里,而另一把刀刺入了他的心里,第二把刀更加冰冷,更加锋利,伤的他也更重。

他本不傻,乃是修道奇才,只是一时情障迷眼。如此近距离的施展鬼术,青儿是鬼,已经毫无疑问,他只是不相信,不相信青儿对自己的都是假的,都是鬼的计谋。

朱炯刚想动,青儿亮了亮另一只手,朱炯只好停下脚步。

“走吧,茅一飞道长,你暂时还死不了,放心在此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青儿那只手依然插在茅一飞腰里,另一只手架过茅一飞,带着他来到了玉娘身旁。

玉娘十分赞许的看了青儿一眼,一抬头,玄明道长依然神色痛惜,却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师父?!”

玉娘咬着牙,痛的满头大汗,一缕缕秀发黏在了脸上,玄明道长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犹如刀割般的疼痛。

“唉,朱道长,我可能要食言了。”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断手的玉娘让他再难狠下心肠。

“玉娘,你没事吧?”

随着一声焦急的问候,一道人影飞一般的来到了跟前,他手里还提着一个人。

来的是崔参军,他提着的是胡管家,也是他多年未见的同窗好友,此时胡管家身上伤痕累累,不住的在滴血。

崔参军看了看朱炯,看了看玄明子,长叹一口气,“玉娘,我跟你说过,你师父做事优柔寡断,靠不住的,要是按照我的安排,这些人早就摆平了。”

“住嘴!他是我师父,永远是我师父!”

玄明子十分怜惜地为玉娘整理了整理秀发,崔参军转过身来看着朱炯,“怎么样,就剩你一个了,投降吧?”

“嘿嘿,老朋友,老同学,你算错了。你怎么总是不把我算在内呢?”

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扶着地,然后撑起血淋林的腿,胡管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披头散发,满脸鲜血,仿佛随时会倒在血泊里,但他双目坚定有神,闪烁着的光辉永远不会熄灭。

“胡兄啊,胡兄,我本来没想到这次来的是你,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我多么希望,你能跟我一样留下来。你我具都满腹才学,可我们混了大半辈子,混了个什么,你如今还是一个管家。”

“不敢当啊,我才疏学浅,怎能跟崔兄比。这一路而来,先是花娘子客栈,香肉磨坊,再到黑松观,西山屯,环环相扣,一定是出自崔兄的手笔吧,了不起啊!”

“那里,那里,略施小计而已。”崔参军一脸得意,继续说道:“既然人不用我,鬼能用我,我便投靠鬼又如何,到时我一展胸中抱负,岂不快哉!”

朱炯大脑在急速的思索,如今的局面真是坏到了极点,没想到连崔参军也是鬼,可是他们竟然都能隐藏鬼气,这奇特的秘术一定是出自玄明子之手。

胡管家微微冷笑,“你的抱负,就是设个局,坑一些毫不知情的过路人啊,果然天地鬼才啊!”

崔参军面色温怒:“自然不是这个,这只是我小试手笔,我与玉娘已经联系上了无忧城,城主他……算了跟你说了也白说,你又不知道无忧城。”

玄明子轻轻叹了一口气,“玉娘啊,想不到你跟无忧城还有联系,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朱炯不由得对胡管家的敬佩又加重了几分,如此局面,他三两句话,就破开了最关键的一环,那就是玄明子,他道法深厚,如若他能站到自己一边,局面瞬间便扭转了。

崔参军此时才知道自己失言了,这也怪不得他,他看到大局一定,不免有些得意,何况玄明子平日几乎不出黑松观,崔参军对他并不是十分了解。

第五十四章,魏大人的往事

崔参军擒下胡管家,先是劝说,胡管家誓死不从,不得已崔参军动了刑,胡管家即便是伤痕累累,依然桀骜不屈,此时更是凭借着一张嘴改变的局势。

玉娘急忙说道:“师父,那都是崔参军的设想,我并没有答应他。你快带我回去吧,我住的地方有药,我现在好疼啊。”

玉娘十分了解自己的师父,知道他优柔寡断,经不起撺掇,还是让他先救治自己,自己伤势被止住,便稳操胜局了。

玄明子抱起玉娘向玉娘住的小楼飞去,青儿也挟持着茅一飞跟了上去,茅一飞从刚才开始就表情呆滞,这让朱炯十分担心。

崔参军又抓过胡管家,也打算跟上去。

朱炯猛然一掌拍出,他早已经运鬼气于手掌,此时算准玉娘和青儿都腾不出手救援崔参军,便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一瞬间。

崔参军大惊,他一边惊呼,一边试图拉过胡管家做挡箭牌。

玉娘听到了崔参军的呼声,但她毫不理会,乖巧地依偎在玄明子的怀里,青儿更是丝毫不为所动。

朱炯一看果然没人搭理崔参军,急忙收起马上要撞到胡管家身上的那一掌,纵身从一旁攻了过去。崔参军一个普通恶鬼那里是朱炯对手,连连遇险,急忙一把推出胡管家,自己转身就跑。

以胡管家如今的状态,怕是经不起这一摔,朱炯只得放弃追击,好在救下了胡管家。

伸手点了胡管家几处穴道为他止住了血,胡管家道了一声谢,挣扎着来到了魏大人的轿子前,跪倒在地,“让大人受惊了!”

“那里,你做的很好,我都听见了,让你做我的管家的确是委屈你了。”

“大人!我……”

“好了不要说话,进到轿子里面来,我为你疗伤。”

魏大人起身撩开轿帘,他冲朱炯拱了拱手表示感谢,朱炯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爪子,色泽深红煞气逼人。

原来魏大人还留有这么一手,怪不得很少见他出轿子。

看到他们暂时无碍,朱炯急忙向玉娘的小楼飞去,茅一飞可能暂时没有机会去救,对方为了要挟自己,也暂时不会那他怎么样,可是苦生大师还在那里。

潜入到苦生大师的房间,朱炯发现大师已经醒了,不同于之前,他这次虽然身体虚弱,但神智十分清醒。

朱炯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情形,连同两名弟子带着苦生大师离开了小楼,赶去与魏大人等汇合。

浩浩荡荡近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几个人。朱炯向苦生大师和胡管家讲解了这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切,他提议,让他们都先走,他一定要去救茅一飞,他要自己留下来。

两名弟子不知所踪,苦生大师沉默不语,但他知道自己如今法力微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魏大人的家眷不能没人护送。

“老夫为官多年,以为终于可以安享晚年了,家乡已经近在眼前,却遇到这等祸事,累及这许多人为此丧命,实在心痛不已。朱道长,老夫陪你一起。”

“大人,您的家眷……”

“你来看!”魏大人走出了轿子,带领朱炯一顶顶轿子看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是一个个的牌位。

“我年少离乡,名中二甲,官至兵部侍郎,接了家眷到京团聚,不想到回乡时,只剩老夫孤零零一人而已。”

苦生大师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魏大人对着苦生大师俯身下拜,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起来时已经老泪纵横,“想不到当年一事,让大师身中煞气,直到今日。大恩大德,魏某人只能来生再报了。”

朱炯静静地坐在一旁,心道,怪不得一路不见大人的家眷,还以为都是女眷原来……唉,听魏大人如此说,往事一定非同一般。

果然,魏大人继续说道:“当年,我年少轻狂,与一名女子相恋,还生下了儿女,不想她并非人类。家父请得大师前来作法,与那女子大战一场,我不忍她被杀,破坏了大师的法事,致使大师身受重伤。

如今看来,当年真是愚痴的很啊。那女子怪我负情,含恨而去,临别时分,留下此物让我做防身之用。”

魏大人拿出了那个动物的爪子,朱炯仔细观瞧终于认出来了,那是一只兔爪,却有人手那么大,里面红光充盈煞气逼人,只是这煞气有点熟悉。

魏大人继续说道:“我索性带领父母儿女一起赴任,我那儿女含有妖血,跟我过的并不幸福,我父母故去不久,他们也先后离开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着实让人伤心欲绝,情何以堪!”

朱炯想起来了,六年前在一个小镇上,赌坊里面那个吃孩子的嬷嬷,这煞气是她的,朱炯吃过她的鬼涎丹,因此记得,还记得当初屋前灯笼上还写着“魏”字。

“我后悔啊,我就不应该跟她认识,不但害了她,还害了我们的孩子。”

朱炯听完也是心中苦闷,暗暗叹息,想了想还是没有将之前的事情说出,他并不知道嬷嬷已经死了,只是那时有个血尸叫嬷嬷老婆……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吧。

想不到嬷嬷年轻的时候,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能正是此事刺激了她,让她开始吃人邪修。

魏大人也是够苦的,老来就剩自己一个人,只是因为跟妖邪有过纠葛,这才一路拉拢护卫,有点心理阴影了。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结果都决定留下来。于是一行六人决然地前往玉娘住所,要了解此事。

朱炯抬眼望去,苦生大师双眼受伤,由弟子搀扶着,魏大人住着拐棍,胡管家浑身裹满绷带由自己扶着,可谓瞎的瞎,老的老,伤的伤。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小楼里,玄明道长耗去了大半身的修为,终于让玉娘重新生出了右手。之前为了医治苦生大师,他付出了很多修为,加上刚才的,如今他的修为还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

第五十五章,引魂针(一)

看到玉娘新生的右手,光洁动人,洁白如玉,玄明道长感到很欣慰,也幸亏他会这种修复元神的秘术,这种秘术全天下包括鬼妖,会的寥寥无几。

青儿用鬼气封住了茅一飞的伤口,还在他几大穴道里注入鬼气,封住了他的修为。茅一飞一动不动,任凭青儿动手,只是怔怔看着她,双眼干涩如枯井。

“玉娘,我劝你放了我那茅兄弟,他可是天南山紫凌宫的人,即便玄明道长肯帮你,你们也惹不起的。”

来到玉娘的楼前,朱炯开始喊话,他不愿用武力解决,一者茅一飞在对方手里,二者自己这边的队伍……有点不在状态。

喊了几声没人回话,众人进入小楼,里面空无一人,通过窗户众人看到玉娘等已在后花园列好了阵势,在等他们。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天上月亮虽然已经开始偏西,但月华依旧很盛。

后花园,月娘盘坐在床榻上,拜月吐纳。她一时大意失了右手,如今加紧修炼,以便尽快熟练掌控新的右手。

玄明道长站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如同一个慈父在看儿子读书写字。

青儿带着茅一飞,也立在一旁,老古和哑婆婆也在,只是不见了崔参军。

一众昆仑道人,连同苦生大师的两名弟子,挡在最前面。

朱炯等人一到,这些人如同僵尸一般冲了过来。

知道他们是受到玉娘金针所控,身不由己,苦生大师当先站出,带领身边的两名弟子口念佛经。

虽然法力微弱,但诵经可以压制人心中魔性,能净化魂魄,使得那些人脱离控制。

那些本来就是修道之士,听到佛经,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朱炯猜测玉娘控制的不是他们的身体,也不是魂魄,而是元神,因此作用于身体和魂魄的办法都没有效果。

但要使用那些作用于元神的法术,必然会伤及他们的元神,那还不如杀了他们,至少他们死了还能轮回,一但元神被毁,就彻底完了。

朱炯俯身,在地上画了一个图案,以手按地念动咒语,一道阴寒的鬼气由地底冒出,通过那些人的脚心冲入他们体内,直接冻结了他们的幽府,连同他们的元神也一起冻住了,他们被钉在当场不再移动分毫。

这些人终于停了下来,如果他们是自由身,朱炯本没有机会这么做,鬼气一入体,那些人便会运起法力抵抗,元神被控制正好给了朱炯机会。

玉娘皱了皱眉头,变换手势念动法诀,那些人依旧一动不动,她现在采集月华正在关键时刻,无法全力出手。

这时玄明道长挥动拂尘,一捧金针洒出,破了那些人体内的阴寒鬼气。这些人恢复了自由身,也只是神情呆滞立在当场,玉娘施加在他们元神上的金针依旧还没有解除。

“道长,你终于要对凡人出手了嘛?”

朱炯知道,这对于一个大妖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抉择,一旦开始杀伤人命,他将走向另一条路,而玄明道长已经坚守戒律苦修多年,一念之差便会前功尽弃。

果然,听到此语玄明子愣了一下,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来。

玉娘看到自己的师父又开始摇摆不定,一狠心,停止了拜月,转过身来连连招手,那些人又开始动了,不过是回头向玉娘走去了。

那些人扑通扑通跪在玉娘周围,玉娘伸出右手,洁白的手指冒着寒光,轻轻一挥,跪在地上的那些人都被开了天窗,露出里面的红白之物。

面对如此残忍的一幕,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苦生大师虽看不见,但听闻弟子描述后,低头口念佛号,真是众生何辜,何辜苦哉!

“玉娘你……”

玄明道长看着玉娘怔怔发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玉娘抬头冲玄明道长苦苦一笑,“师父,玉娘回不了头了!”

说罢她俯下身来,伸出舌头,开始贪婪的吸着,咀嚼着。

不一会儿,地上又是仅剩人皮和一滩血迹。

玉娘脸色红润,兴奋的仰天长啸,银白月色下,凄厉的鬼声沿着西山屯上的荒草,飘飘远去。

玄明子面如死灰,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你们没有逃跑,太好了,我还怕你们跑了,那样就太浪费了。”

舔了舔嘴唇,玉娘贪婪的一笑,一张嘴吐出无数黑色的飞虫,犹如一股黑烟。

那些黑烟分散开来,一股冲向了地面,一股钻入了一旁的大缸中。

那些人皮竟然一个个都立了起来,像一个个气球,皮下有无数黑色小虫在涌动着,眼耳口鼻,更是不断有黑色小虫钻入钻出,看的人头皮发麻。

这些虫子填充的人皮,一蹦一跳的向朱炯等冲了过来。

苦生大师的一名弟子抬手打出一枚佛珠,佛珠带着金光在一个人皮上打出了一个大洞,然而除了落下一些死了的黑虫,人皮依旧活蹦乱跳的。

苦生大师的佛珠已经在对付郑屠子的时候毁去了,此时他双手在胸前结印,低头念佛,两名弟子也跟着同样结印念佛。

一道柔和的佛光由三人身上亮起,那些虫子填充的人皮,遇到佛光痛苦万分,不能再前进一步。佛光并不强,只是对于这些阴化之物,有天然的压制作用。

玉娘冷笑一声,双手冲月亮一抓,手里各执一片月华,凌空飞来,向苦生大师头上砍去。

月华非鬼气,不受佛光影响。

朱炯跃起,双掌推出,挡在玉娘身前,玉娘招式不变,而是说了一声:“青儿!”

青儿将手放在了茅一飞的肩膀上,朱炯大惊,只得移开双掌,玉娘的两只手径直打在了他的胸前。

两片月华穿过道袍,直接打入了朱炯体内,纵然他体内鬼气深厚,月华乃天地灵物,只觉得体内气息动荡,朱炯跌落在地,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这还是他出山以来,第一次被外力所伤。

“哈哈哈!你不是挺厉害的嘛,花娘子还求我将你送给她,也不过如此嘛。”

第五十六章,引魂针(二)

玉娘走到朱炯面前,拉起他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朱公子,你可站好了,你要是倒下了,你的茅兄弟也会跟着倒下的。”

说罢,玉娘双手也不再抓月华,而是运起鬼气,暴风骤雨般的向朱炯胸前打去。

朱炯只觉得,一股股鬼气被打入了自己体内,虽然这些鬼气直扑自己的几大要穴,但是自己体内那些鬼气岂是这些鬼气能比的,就像一个人拿着水枪在冲大海激射。

“累了吧?要不你歇一会儿再打?”朱炯关切地冲玉娘说道。

在场只有四个人明白是怎么回事,朱炯自己,玄明道长,苦生大师,然而那第四个人却不是玉娘。

用月华攻击,是为躲避佛光,论攻击力,远没有鬼气强,毕竟她一时凝聚在手上的月华十分有限。

玉娘本想折磨朱炯,却险些被朱炯折磨。恼怒之下,运起杀招,抬手就是一捧金针。

朱炯不敢大意,急忙收摄神识,回归元神,来躲避金针。

没想到等了好久,不见有金针攻来,再重新控制身体,抬眼一看,玄明道长挡在了自己和玉娘前面。

“玉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传授给你引魂针?”

“师父,你根本就不懂我生前都经历了什么,我唯一想的就是变强,我再也不要让别人随意欺凌,就像一个工具,一块破布,被人随意玩弄,忍受着种种肮脏!最终不过是被丢弃的下场!”

“玉娘,师父知道你生前过的苦,但你现在走的路,只会让你以后更苦。”

“又是轮回,又是因果报应这一套。为什么我就必须遭受这些,却不能去报复!那些人做的比我更卑劣,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玩弄他人的命运如同捏死蚂蚁般,对于我们这些弱者肆意凌辱,为什么我变强了不可以凌辱他们?!”

玉娘脸上充满悲愤与怨恨,浑身鬼气缠绕,一双手也不再是白净如葱,而是变得血红,如同恶鬼的爪子。

朱炯想借机去救茅一飞,刚从玄明道长身后探出,就见青儿盯着自己,并且用手刺入了茅一飞的脖颈,一道鲜血流下,吓得朱炯不敢再动,好在只是刺破很浅的皮肉,茅一飞受伤不重。

青儿这个丫头,太狠了,朱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玄明道长低头望着如同魔神的玉娘,心中万分痛惜,却倍感无力,纵然他修道千年,法力高深,却打不开玉娘的心结。

双眼含泪喃喃说道:“引魂针能够修补魂魄,使用不当造下恶业,便会万劫不复,为师连心法都为你准备好了,早想传给你,我一直在等,可终究没能等到你回头的那一天!”

玉娘双目一红,两道清泪流了下来,俯身跪倒在地,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她知道玄明道长是唯一真心疼爱她的那个。

玄明道长俯身慢慢扶起玉娘,轻轻地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好孩子,不哭不哭。”瘦长的一双大手,一翻捧住了玉娘的脑袋,一股灵气向玉娘脑中扑去。

玉娘心中一惊,大呼,“师父?!”马上双爪向前一送刺入了玄明道长胸中,鲜血激射而出,喷了玉娘一身。

玄明道长微微苦笑,一道血水由嘴角流了下来。

“师父!!”

玉娘浑身颤抖,眼中泪水滚滚而落,不断抽泣,要不是被捧住了脑袋,早已经泣不成声。

“这就是引魂针,我只教给你救人的方法,答应为师最后一个要求,不要用它害人。”

玉娘眼泪模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不要激动,用心体会,只此一次了。”

玉娘的利爪直接抓破了玄明道长的腑脏,他如今受伤极重,鲜血由身上,由口中不断流出,玉娘也被喷了满身的鲜血,两个血人就那样立在那里。

其余众人呆呆看着这两个血人,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引魂针,可以引渡元神和灵魂,无论是元神受损还是魂魄不全,都是很难轮回的,即便是进入轮回也需要受尽无穷苦难才能补全元神和灵魂。

而引魂针能够借由另外的元神和灵魂来补全残缺的元神和灵魂,这种针术玄而又玄,千百年来几乎没有谁真的会。

引魂针用来救人,那真是如同再生魂魄,起死回生;可如果作恶,一招即可将对手打的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玄明道长在亲身给玉娘演示如何用引魂针救人,他将自己的元神和魂魄全部用引魂针化入玉娘的元神和魂魄中,玉娘的元神和魂魄将会变得更加强大,但同时玄明道长也将魂飞魄散,湮灭在这天地间。

他早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所以也没有挡玉娘的攻击。玉娘被他捧住脑袋灌入灵力,下意识的出手反击,不想玄明道长并无伤害她的意思。

“玉娘,只怪为师道法不够,不能使你回头,走入正道,为师很惭愧。”大口大口的鲜血由玄明道长口中流出,随着气息开始变得微弱,说话也变得艰难,“既然不能令你回头,为师就与你化为一体,希望能够替你承担一些罪业和苦楚。”

鲜血不再流,也没有鲜血可以再流,高高瘦瘦的玄明道长立在当地,一动不动,双眼依旧注视着玉娘的脸,充满了温柔与怜惜。

既然我不能令你欢乐,我不能令你解脱,我愿化去一身精魂,永远守护你,共担你的罪,共渡你的劫。

玉娘眼中的眼泪早已经流干,她张着嘴,想要再喊一声:师父,可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即便她喊出来了,玄明道长也已经听不到了。

那些虫子填充的人皮,已经被佛光消除殆尽,苦生大师低眉含目,与两名弟子依旧在低声念着,往生咒可以超度亡灵,使其拔出业障,前往三善道往生,甚至有的能够直接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鬼身被杀,元神还在,只要一灵不灭,也可以被往生咒渡化。然而玄明道长自己化去精魂元神,却如何超度?!

第五十七章,魏大人的决定

这是众人的疑惑,特别是那两名弟子。苦生大师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佛门慧眼,比之前看的更透彻了,心中更如明镜一般。

“非也非也,我不是在超度玄明道长,而是在超度玉娘。玄明道长就是玉娘,玉娘即是玄明道长。”

是的啊,如今他们精魂融为一体,共担罪业。

两名弟子恍然大悟,低头专心诵咒。

月亮渐渐落下,月华也暗淡了很多,最后一抹光华如烟如雾,似有似无,如此美丽的东西就在眼前一点点消失,总令人惋惜,却又难以挽留。

那个高高瘦瘦的玄明道长,不在了,永远不在了,地上只剩下一只巨大的黑色松鼠。

于此同时,黑松观,那颗高耸入云的黑松,突然间松针纷纷而落,鼓鼓囊囊堆积在地形成一个大包,如同一座坟茔,黝黑发亮的树干,也变得干枯发黄。

西山屯,玄明道长尸身之旁除了玉娘,还有一人,是朱炯。

他有些惋惜地说道:“玄明道长给我的印象一直很好,如今我也很伤心。别打了,我们谈一谈可好?”

“谈一谈,哼哼!你不过是想利用我师父之死,我伤心之际,救人逃命罢了。”玉娘声音冰冷的都冒着寒气,没有一丝情感。

“唉,你为什么总把事情想的那么冰冷。老实说,我今天真的不想再动手了。真要放开打,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接连的变故,人事的纠葛,的确让朱炯有些意兴阑珊,玄明道长已经和玉娘融为一体,杀了玉娘也等于杀了玄明道长。

“就当为了我师父,我就忍一次。你把崔参军还给我,我把茅一飞还给你,你们马上离开。”

“崔参军,他不在我们手里。”

“哦,这样啊,那就对不起了,既然你没有东西跟我交换,我为什么要将姓茅的还给你。”

“唉,其实我想让你把茅一飞和青儿都交给我。”

玉娘抬起头来,看着朱炯,一阵冷笑,“痴心妄想!”她一指魏大人,“此人斩我右手,我不杀他已经是对你们天大的恩德,你们快走,我一会儿可能会改变注意。”

朱炯有点彻底无语了,原来比女人还不讲道理的是女鬼,明明是你杀了人家那么多人,被人家自卫时伤到了便念念不忘,还自觉甚是有理。

“朱兄,”此时,茅一飞突然说话了,“你们走吧,不用管我。如果青儿真的要杀我,我是不会还手的。”

朱炯心中一阵火大,“你给我闭嘴,你脑子是不是被小灰踢了!”

心中早就忍不住破口大骂,茅一飞你个白痴,谈个恋爱,智商变成负数了嘛?!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说,不是逼着玉娘让青儿动手杀你嘛?!

玉娘果然眼神阴冷的望着青儿,青儿的手依旧放在茅一飞的脖子上,她也不看玉娘,玉娘不说话,她一动也不动。

玄明道长的牺牲没有唤醒玉娘,却让茅一飞这个热血少年大受鼓舞,他已经随时做好了为爱牺牲的准备。

不过这样也解开了他的心结,之前他一直陷在爱上青儿这个鬼与天地大道的纠结中。杀了青儿,他做不到;放任青儿害人,他也做不到。这差点成了他的心魔,让他入了魔道,却被玄明道长点化出了一条出路:牺牲。

要知道玉娘心思缜密,又秋毫不让,要是她怀疑青儿对茅一飞动了真情,连青儿都有危险,而消除怀疑的办法那就是:让青儿亲手杀了茅一飞。

朱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玉娘一声令下,青儿会不会杀了茅一飞,他真的不知道。

之前青儿确实流露出过对茅一飞的真情,她心里的确有过茅一飞,然而此时,违抗玉娘的命令,她只有死,甚至比死更可怕,那就是魂飞魄散。

青儿的手早就在茅一飞脖子上了,她要出手,朱炯就只能给茅一飞招魂了。

众人无不心惊胆战,只有茅一飞,神色坚定,一副大义凛然慷慨赴义的模样。

朱炯一咬牙,为今之计只有拼了,他急速的攻向玉娘,双手化指,接连点出,手指上并没有太多鬼气,只是速度极快。

玉娘冷笑着,转身接招,两人一瞬间便纠缠在了一起,玉娘一时间也没有机会给青儿下命令,而朱炯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苦生大师纵然身居佛门智慧,但他慈悲为怀,指望他用一些阴谋诡计趁机救出茅一飞,那真的是痴心妄想。

朱炯将希望放在了胡管家身上,但是胡管家身受重伤,绷带缠身,一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清醒着。

“朱道长,你让一让,让老夫来会会这个小娘子!”

魏大人拄着拐棍一步步走了上来,手里捧着那个红色的巨大兔爪,哆哆嗦嗦的想要对准玉娘。

玉娘曾经被切下右手,还差点恢复不了,虽然心中对魏大人恨之入骨,但对那个兔爪还是颇为忌惮的。

想起断手之痛,玉娘更是怒从心生,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断祭出狠辣的招数。

为了缠住玉娘,朱炯几乎是跟玉娘贴身缠斗,他是不可能让开的,被玉娘连出狠招,朱炯身上几处受伤,斑斑点点的鲜血从破旧的青色道袍中溢了出来。

魏大人住着拐棍走来走去,似乎在寻找更为合适的角度。朱炯心中苦叹,魏大爷,你是来搞笑的嘛,就你那小碎步,怎么可能跟得上啊。

激烈的打斗,是为了不让玉娘说话,可朱炯也没空说话,只能任由魏大人在那里踱步呼喊。

魏大人最终还是出手了,尽管他并不能保证兔爪那犀利的煞气打中的一定是玉娘而不是朱炯,但他确定一定不会伤及朱炯,因为煞气那犀利的红光不是射向玉娘,而是青儿。

曾经的兵部侍郎,玩个声东击西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为了能够一举成功,用上了兔爪十成的力量,又是调整过角度的,绝对能够一击将青儿打死,最低也是重伤,这样便能救了茅一飞,解了困局。

第五十八章,苏姨娘(一)

尽管茅一飞也会被打伤,毕竟他和青儿离的太近了。魏大人之所以果断的痛下杀手,也正是因为茅一飞和青儿的感情,他自己一生痛苦,他不忍茅一飞再重踏自己的覆辙,茅一飞和青儿,是决定不会有结果的。

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吧,一个人活,好过两个人苦。

那兔爪的煞气十分犀利,曾经直接切下玉娘的右手,连带伤了她的元神。如今巨大的光束径直照向青儿,只怕她真的会魂飞湮灭,一缕衣角都不会剩下。

“不!”

茅一飞想要转身来救,可他修为被鬼气所封,一时间根本动不了。青儿提着他起身躲避,那里来及,如论如何都会打到她身上的,全身还是半身,其实区别并不大。

朱炯也是急得肺都快炸了,魏大爷啊魏大爷,你稍微攻击一下,能救下茅一飞就行了,你下这么重的手,杀了青儿,你让茅一飞怎么活?!

情势紧迫,朱炯丢下玉娘,凝神静气一指弹出,一团微弱的鬼气,飘向魏大人的拐棍。

力量不是最重要的,准度才是最关键。

准度对于玉娘来说已经不是问题,她见到朱炯背对着她,大好时机,双爪猛地扑向了朱炯的后心,血红的爪子,撕破了道袍,准确的在朱炯背上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哇的一声,半空中朱炯又是一口鲜血。脚下凝气不纯,一头栽下。落地的过程中,咔嚓一声,魏大人的拐棍也折了,他身体一歪,兔爪的红光打偏了一点点。

红光擦着青儿的胳臂一闪而过,半边衣袖化为了飞烟。青儿吓得心跳不止,她没料到红光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朱炯满意地笑了笑,马上又痛苦难耐,摔在青石路上,真疼,何况背上还受了很重的伤。

可是,危急并没有解除,甚至于局面坏到了极点。

茅一飞还在青儿手里,玉娘依旧可以下命令,而这边唯一的战斗力朱炯和魏大人,具都受伤了。

玉娘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想不到没等自己如何动手,最让她忌惮的两个人,魏大人和朱炯双双倒地。

“唉,我是先杀你们那一个呢?”

魏大人虽然只是拐棍断了,人并没有直接受伤,但他家里佣人一大堆,常年被人服侍,这一跤摔得真是七荤八素,都要灵魂出窍了。

“你先杀我吧?”

茅一飞一瘸一拐的跳到了朱炯身前,之前他是不愿意,刚才魏大人攻击是没来的及,其实他早就可以挣脱青儿布下的封印。

他冲破了几处穴道,趁青儿一时不注意跑了过来。

看到他挡在自己身前,朱炯又感动,又苦恼,如果不是因为茅一飞,事情何至于弄得如此狼狈。尽管他终于站了出来,可是毕竟腰里受了伤,穴道被封太久,一身法力,连十分之一都用不出,如何是玉娘的对手。

朱炯落地时就在手里捏了一团鬼气,打算等玉娘靠上了来的时候,给她来个意外的惊喜。

面对挡在身前的茅一飞,朱炯急得大喊,“你给我退下!”

一声清亮的女声混着朱炯有些焦急沙哑的男声,同时喊出了那句话。

一道倩影扑来,一个肘击打在茅一飞的后脑,他软软到下。

朱炯听到青儿竟然跟自己喊出了一样话,先是一惊,后来看到她打晕了茅一飞,心中大赞:青儿姑娘,干的漂亮!

茅一飞像死猪一样,翻着白眼,瘫在地上被青儿拖走了。

玉娘盯住朱炯,经过这个小插曲,她也选定了目标,一步步向朱炯走来,双手红爪指端尽黑。

朱炯向后挪了挪身体,做出一副惧怕的模样,手里已经运上了十成鬼气。

玉娘越来越近,两人的心都有些紧张,有些激动。

“禀玉娘,今夜月华已尽,不如先将他们关起来,待明晚解决。”

听到这个声音,朱炯的心彻底乱了。

之前随着玄明道长的离去,最后一丝月华也消失了,月亮已经变得很淡,马上就会消失,因为马上也就会天亮了。

玉娘师承玄明子,学的是拜月采集月之精华的道,所以她才会选在月圆之夜进食,以求达到最大的功效,现在也可以杀了众人进食,只是功效会大打折扣,这有违她一贯节约的风格。

“哑婆婆,你说的对。”

玉娘淡淡说道,想到月华,马上想到了师父,这让她心中一痛。

双手捏在胸前,念念作法,一股黑气由地下冒出,将朱炯魏大人还有苦生大师等人全部捆了起来,这次她没有选择常用的金针,也许那会让她心更痛。

不再看他们一眼,玉娘俯身抱起那只巨大的松鼠,起身飞入楼中。

老古,青儿和哑婆婆,将被捆起来的众人,拎起来,关到了另外的一个小楼中。

朱炯并没有什么内伤,但是胸前尤其是后背,受的外伤很重。哑婆婆不但能说了,而且也不再驼背,她轻轻抱着朱炯,一口气爬上楼,更是气都不喘。

被放在床上,看着那瞎着一只眼,歪着鼻子,以及凸在外面的两个黄牙,朱炯笑着哭着眼泪哗哗的直流。

哑婆婆关上窗门,伸手一抹脸,马上是一副秀丽的脸庞。

“果然是你,姨娘!”

看着她那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笑容,跟六年前一模一样。

苏姨娘坐在床前,别过脸去,虽然六年间想着朱炯已经哭过无数次,可当真的重逢相认时,千言万语凝噎在心头,却别过脸不忍让朱炯看到自己的悲伤。

朱炯就那么躺着,看着身边这个依然二十几岁的女子,强忍着别过脸去默默抽泣。

一会儿,苏姨娘转过身了,她脸上的泪水还没有擦干,但她想起来了,朱炯还受着伤。

她解不开玉娘下的黑气绳索,但朱炯对这些鬼道法术十分熟练。

苏姨娘让他脱下衣服来,要为他包扎伤口,朱炯脸色突然很红,毕竟他已经十五岁了,怎么好意思在苏姨娘面前脱衣服,尽管这些事在他九岁以前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第五十九章,苏姨娘(二)

扑哧一声,苏姨娘笑了,笑得很开心,“我家小王爷啊,终于长大了!”她十分欣慰地转过身去。

朱炯脱下道袍,用被子盖住下半身,趴在床上,说道:“好了,姨娘。”

看着朱炯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苏姨娘心里一阵绞痛。

苏姨娘很担心地问起为什么他体内含有如此多的鬼气,她很怕,很怕朱炯已经跟她一样了。

在听完六年来所有的故事后,苏姨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她来说,人世间没有比朱炯还健康地活着,更好的消息了,她死而无憾,尽管她已经死了。

朱炯对于自己没有先认出了她来感到很抱歉,问她是如何认出自己的。

苏姨娘告诉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认出了朱炯,鬼对于人的气质特别敏感,而且第一晚他洗澡时,那双墙缝里的眼睛就是苏姨娘,那时她完全确认了。

苏姨娘看过朱炯道袍下的身体,作为鬼,她看到了那些海量的鬼气,因此玉娘用鬼气打在朱炯身上时,苏姨娘知道,朱炯没事的,她就是当时知道真相的那第四个人。

那一晚,自己洗澡竟然被苏姨娘看到了,想起自己有些不恰当的举动,朱炯把脸深深埋在枕头里,真是没脸再见人了。

“不要紧的,炯儿啊,你跟姨娘害什么羞啊?!”说完苏姨娘拍了拍他的屁股,“好了,翻身过来,让姨娘看看你前面。”

朱炯一手拿着被子,盖着腰部一下,一手拿着枕头继续捂着脸,翻过身来。

看到他有些怪异,有些调皮的举动,苏姨娘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呀,我家小祖宗,真的终于长大了,姨娘很高兴!”

终于包扎完毕了,朱炯轻轻拿下蒙在脸上的枕头,二人四目相对,紧紧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二人就这样抱了好久,哭了好久。

苏姨娘说起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夜王府突然被围了起来,我们被那些兵丁直接从屋里拖了出来,我跟那些下人们,被赶到了王府后花园,一队队的兵丁手持火把,刀剑出鞘已经等在那里。

他们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见寒光阵阵,人头滚滚而落,就这样,我变成了鬼。飘荡荡的,我挂念着你,想起你不在府里,便想去看看你的母妃和父王,猛然间四处飞来无数铁链,将我们全都捆住了,向一个巨大葫芦拉去。

这时一个高大的道士挥手打碎了葫芦,我们一众孤魂野鬼,急忙四处逃窜,那道士就是穿一件你这样青色的道袍。但是几个黑袍道士一起围攻那道人,将他赶跑了,黑袍道人拿着葫芦继续来追我们。我们拼命地跑,跑出王府一看,街上去全是惨死的人和飘荡的鬼魂。

朱炯知道青袍道人一定是李青木,这些事情当初他并没有告诉自己,这其中隐约似乎有什么隐情,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那里,过的怎么样,一边想着,一旁听苏姨娘继续说道。

被黑袍道人一追,几乎所有的鬼魂都开始跑,我趁乱跑出了永安。我十分挂念你,第二天晚上我想去三清观找你,不想看到一大群恶鬼将三清观团团围住,我一直等到他们散去,进入观里后,全是尸体,但是一个魂魄也没有。

之后我便在山野间存身,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听其他鬼魂说,你父王叛乱了,朝廷派韩文生大将军为主帅,林公公为监军,连夜平叛,王府上下全部就地斩首。我问了很多鬼魂,根本没有谁听闻或者参与过,王爷造反的事情,这是一个天大的冤案。

苏姨娘擦了擦眼泪,认真地看着朱炯的脸,哽咽着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你还活着,真是老天爷可怜我们,为我家留了一丝血脉!”

说罢亲了亲朱炯额头,将他搂在怀里,再次失声痛哭。

朱炯问起,还知不知道王府其余人,也就是其余鬼的下落。

苏姨娘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当初跑出永安的时候,看到茹儿跟在人群里,可出了城大家跑散了。

做鬼的日子也不太平,经常会有厉害的大妖或者恶鬼来捉游魂做鬼奴。不久我就被玉娘抓在此地,王府其余的人,再也没见过。”

“姨娘,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带你离开。”

“只怕,你是带不走她的。”窗外一个声音悠悠说道。

朱炯心中一惊,苏姨娘却冲他一笑,以示安慰,“小丫头,既然来了,进来吧,干嘛在外面偷听。”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倩影走了进来,正是青儿,“其实我也刚到,就听到最后一句。”

对于这句话,朱炯是相信的,他早就在门外设下了一些鬼术,青儿确实是刚来。

只是青儿突然过来,是敌是友,朱炯有些摸不清,不过看到苏姨娘的神情,似乎也不必担心。

“我来,是求你一件事的,”青儿对朱炯说道:“你把茅一飞带走吧,你就告诉他,我已经被玉娘杀了。”

“唉,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在讨论这件事前,可不可以先拜托你一件事?”

“嗯?!还有比这个更紧急的事情嘛?你说。”

“你先穿上衣服好不?”

“……”朱炯低头一看,刚才苏姨娘为他包扎完,二人就开始谈话,竟然忘了穿衣服。

朱炯脸一红,急忙用被子裹住自己,一边喊已经去外屋的苏姨娘把他的道袍送来。

“你们先聊着,我就算现在送进去,你能当着青儿的面穿吗?!”

这是怎么了,竟然接连被人看到,嗯呀,虽然本王很帅,还是好害羞啊!

朱炯装出一副很严肃的面孔,沉声说道:“我那茅兄弟,他可是对你动了真心,只要有一点线索他也会追查下去的,他会跟玉娘拼命的,到时候他自会知道真相。”

“他是不会再找到玉娘的,因为玉娘马上要离开此地了,我们也会跟着离开。”

第六十章,牡丹花

“你们?!你说谁?”朱炯心中感到十分不妙。

“当然是我和苏姐姐了。”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让玉娘带走你们的,只要你能摆平茅一飞不让他给我捣乱,玉娘我搞得定。”

“你太小看玉娘了,而且崔参军回来了。”

“他,不值一提吧。”

“唉,本来以为你比茅一飞要更成熟些,没想到你跟他差不多,幼稚。”

“我的姐姐啊,到底什么情况,你也不说,直接骂我幼稚,我会伤心的。”

看茅一飞一脸委屈的样子,青儿小脸一红,笑了笑,说道:“崔参军一直想借助玉娘攀上无忧城,无忧城的人很在意玉娘,昨晚崔参军直接去找了无忧城的人,他们今天就会带玉娘走,无忧城你们是绝对惹不起的。”

“无忧城,听起来名头挺大的,惹不起,我们就跑啊,你说了他们在乎的是玉娘,你们俩个走了,他们难道会派大队人马追吗?!”

“我和苏姐都中了玉娘的金针,离开玉娘,我们会魂飞魄散的。”

这倒是让朱炯没想到,不过想想也是,奴役鬼奴使用这种手段很正常。

朱炯一把抓住了青儿的手腕,青儿看到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便没有抗拒,小脸却有些发热。

“嗯,好滑好嫩。”朱炯心里感叹道,一想起事关重大,急忙收摄心神,开始认真起来。

金针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插在青儿魂魄上,这部分只要运起足够的鬼气,就能拔出;另外一部分插在青儿的元神上,确切说是贴在青儿的元神上,用一股富含月华的灵气裹在那里,稍微不慎金针就会刺入元神。

“玄明道长果然天纵奇才,他的针法真了不起!”朱炯赞叹道。

“玄明道长……哦,我差点忘了,玉娘的针法是学自玄明道长。”

“你放心,我有办法。我先用鬼气运入你的体内,帮你驱除掉魂魄里的金针,然后我用元神帮你除掉贴在你元神上的金针。”

“我知道你鬼气很丰盛,但元神上的金针才是关键,你有把握吗?”

“当然没有。”

青儿脸色发青,恼怒的看着朱炯,像是在说:你玩老娘呢?!

“你先别生气啊,怪不得你跟茅一飞搞在一起,一对急性子。”看到青儿真的要打人了,朱炯急忙说道:“贴在元神上的金针,靠的是金针里面对元神的吸力,就像一枚针会被磁铁吸引一样。

我用我的元神帮你将那些针吸走,等到距离元神足够远的距离,再用法力将其击落。”

“这个办法对你很危险的。”

“刚才某人还想打我呢!”

青儿脸色一红,很是娇羞,不接他的话,“你有办法躲过金针吗?”

“应该没问题,我跟玄明道长交过手,他的金针没有刺中我。”

“你,你千万小心点!”青儿还是说出了对朱炯的关心。

朱炯心中一乐,紧紧握住青儿的手腕开始运气。

也幸亏青儿是鬼,能容许他运气大量鬼气在青儿体内穿梭。可是人体的穴道本来就是十分敏感的,在朱炯鬼气的冲击下,青儿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但她拼命压低着声量。

苏姨娘一听,怎么这样的动静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少男少女,太心急了吧!

“你不要再叫的这么浪了,下面开始元神,快回到元神状态。”

“谁叫的浪了,还不是因为你……”

青儿一头细汗,小脸艳若桃李,听朱炯说后,急忙进入元神。

元神平时只是一团光,当收摄神识回到元神状态时,元神会展现出特殊的形态,这些形态跟本体有关。

朱炯的元神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片树叶,如今变成了两片连在一起的树叶。

“原来你的元神是……”

“闭嘴,你,你不许告诉茅一飞!”

朱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叹道,有些问题还是让茅一飞自己来吧。

两人元神慢慢贴近,青儿紧张的不行,朱炯用灵力慢慢磨去附在金针表面的月华,猛然间一道金光向他的元神激射而来。

苏姨娘吸了吸疼痛的手指,翻看了一下,差不多完工了,她很满意,心想:那两人怎么没声音了呢。

“啊!”一声娇呼,青儿满头大汗,一手拍着胸脯,刚才真是惊险,金针差一丝就扎到茅一飞的元神上了。

“你们,完事了?!”听到呼声,苏姨娘走了进来,看两人满头大汗,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

“嗯,完事了。什么完事了……别瞎想!”青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再看苏姨娘的表情,回头一看朱炯,俏脸绯红,都快要滴出血来了。

啪!

“你怎么又光着了?!”

青儿站起身来,一把将苏姨娘按坐在她的位置,“苏姐,到你了,我在外面听着,等一会儿你叫的不要太大声哦!”

朱炯一手护着火辣辣的脸,一手扯过被子,刚才只顾着运气拔针了,披在身上的被子掉了。

女人真是翻脸不认人,刚刚救了你,你转身就打人。

看到苏姨娘手里拿着道袍,急忙抓过来,钻进被窝穿了起来。

朱炯坐起身来,抓住苏姨娘的手,苏姨娘急忙一躲,还是被朱炯抓到了。

“炯儿……”

看着苏姨娘的手,再看看身上的道袍,朱炯眼睛一红,泪水流了下来。

苏姨娘的手焦黑如木炭般,尽管鬼的手受伤了,还可以复原,但这么一点点烤成木炭,其痛苦可想而知。

她看到朱炯的道袍宽大破旧,打着很多结,便进行了裁剪缝补,那可是李青木的道袍,一般鬼类怎么能轻易动,就这样苏姨娘耗费了很大的修为,更是直接毁了双手,道袍终于修好了。

朱炯闭上眼睛忍住眼泪,运起鬼气,突然他停了下来,伸手捻诀,布置了一道隔音结界。

朱炯小心翼翼的运着鬼气,不仅拔除了所有金针还用鬼气恢复了苏姨娘的手。

来到外面,青儿不敢相信的看着苏姨娘,“苏姐你好厉害。我还等着调笑你的叫声,没想到一点声音都没有!”

第六十一章,大侄子

苏姨娘脸色一红,没说什么,搂过朱炯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多亏了朱炯的隔音结界,不过想起刚才自己的叫声,苏姨娘都恨不得躲进被子里,还好青儿没听到。

“你们……?”

“我们啊,”苏姨娘亲昵地搂着朱炯,细腻的手掌摸索着他稚嫩的脸庞,慢慢说道:“他是我儿子!”

“儿子?!怎么可能?!”

“真的,这是我姨娘,是她喂养我长大的。”朱炯也亲昵地搂住苏姨娘柔软的腰身,很骄傲地对青儿说道。

“这样啊……对了,你是我的苏姐,这样算起来,”青儿兴奋地看着朱炯,“你是我的大侄子,哈哈,乖,来叫青姨!”

朱炯一脸黑线,突然坏笑着说道:“茅一飞是我兄弟,照你这么说,他是你二侄子,看来你要嫁给你二侄子了,你自己做了自己的侄媳妇,啧啧啧,恭喜恭喜啊!”

青儿心中一怒,抬手打去,被朱炯躲过了,大声说道:“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再说我先认识的苏姐,哈哈,大侄子你就认了吧。噫?!大侄子,你这身新衣服不错啊,胸前还有一朵花!”

朱炯低头仔细一看,道袍被裁剪缝补后,合身了很多,之前的洞都被补上了,胸前本来有个大洞,如今绣着一朵牡丹花,还是很艳丽的那种。

“姨娘……?!”

“很好嘛!你小时候最喜欢穿有牡丹花的衣服了,有一次新衣服没有牡丹花,你还跟我哭闹呢!”

“小时候……哈哈哈!来苏姐姐,快给我讲讲,我大侄子小时候的故事。”

“他呀……”

看着眼前这两个女人,朱炯都想一头撞死了,不行他实在不能忍受青儿知道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如今你们身上的金针解除了,我们赶快商量一下逃跑的事情吧!”

虽然八卦是女人的天命,但那也得有命才行,青儿和苏姨娘终于停了下来,开始商议逃跑的事情。

青儿说崔参军带来了无忧城的人,但她并不知道究竟来了几个人,实力如何。

苏姨娘提议,她们作为鬼仆前去打探消息。被朱炯否决了,好不容易拔出金针,如果被玉娘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崔参军遇险,玉娘没有管他,他必怀恨在心,加上玉娘心性高傲,不会真正屈服于无忧城。朱炯让她们带着其余人,先往西面逃跑,然后再转向南方,自己则留下来见机行事。

“只怕茅一飞那个小子不肯走,也非要留下来,但是玉娘的金针能伤及元神,我们这里只有我有把握接招。”朱炯说出了他的顾虑。

青儿想了想,说道:“你不必担心,照顾好自己就行,茅一飞那个白痴交给我就好了。”

朱炯听了大受感动,握住青儿的手摇了摇,“看来茅一飞是个白痴这件事,大家英雄所见略同啊!”

“你不许叫他白痴,白痴只能我叫!”青儿抽回手,接着说道:“还有,今天金针的事情,不许你告诉他。”

朱炯心底一阵哀叹,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这么维护他,再说今天明明是我冒着风险救了你,反倒好像我做了对不起茅一飞的事似的。

苏姨娘微笑着看着这两个少男少女,她赞成朱炯的提议,其他人留下来也是累赘,不过她好好的嘱咐了朱炯一番。

解救出了被绑着的人,朱炯简单跟他们说明了情况,大家想了想都同意了。茅一飞还在昏迷中,朱炯叹道,还是让他保持昏迷吧,大家想都没想就全部同意了。

看着他们向西行去,朱炯返身回到了西山屯,轻轻攀上玉娘住的小楼,趴在屋檐下向里观瞧。

屋里坐着三个鬼,一个是玉娘,一个是崔参军,另一个是身穿银色盔甲的兵士,相貌很年轻,面白无须,一道剑眉英气勃发,腰里别着一把剑,剑鞘上镶满了宝石,十分富丽堂皇。

“玉娘,既然你师父已经死了,你留在此地再无意义,跟随我们回无忧城吧。只要你能献上引魂针,城主大人一定重重有赏,到时候说不定你的职位不在我之下。”

“方统领,您说笑了。玉娘区区微末道行,哪能跟您比。”玉娘以手托腮,双眼微红,忧郁悲伤地说道:“可是我师父,刚刚过世,玉娘实在伤心欲绝。”

说着说着,几颗大大的眼泪如同珍珠般沿着脸颊滚落下来,“可否请方统领宽限我一日,让我再陪他老人家一晚,他老人家对我恩同再造。”

崔参军微微冷笑,刚要说话,便被方统领拦住了。显然方统领被玉娘的丧师之痛打动了,他软言劝解了几句,便带着崔参军离开了。

朱炯摇了摇头,当初自己就是栽在了玉娘的这招下,如此娇滴滴魅力无双的大美人,谁会想到她的另一面是那么的残忍狠辣。

方统领带着崔参军向北走了一段时间便停了下来。崔参军有些焦急的说道:“统领大人,她在骗你,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方统领一摆手,有些不悦,“崔志远,如果不相信你,我会派副统领去西山屯西面埋伏嘛?!按照你的推测,玉娘会从西面逃跑。我们暂且在此等候,有消息自会传来,急躁什么!”

崔参军连忙换了一副笑脸,说了几句讨好的话,方统领神色渐和。

西山屯西面,一处必经之路的山谷里,一群身穿黑色盔甲的兵士在地上埋了一张大大的网。

一名兵士走到一个银甲大汉面前,拱手说道:“禀副统领,都准备好了。”

大汉点了点头,对一群手下说道:“都小心点,对手是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女鬼,一定不能放跑了。”

西山屯

崔参军和方统领走后,玉娘马上换了一副面孔,神色变得十分冷峻,她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转身出了门,却没拿包袱。

来到另一栋小楼,她喊了几声青儿和哑婆婆,却无人答应,进去一看一个鬼影也没有。

第六十二章,埋伏

玉娘十分吃惊,看了看天色,转身向自己的小楼走去,路上遇到了老古。

看着疯疯癫癫的老古,玉娘眼冒寒光抬起了手,突然又放了下来,大笑了一声,说不尽的快意却又满是悲伤,人生何欢,鬼生何苦,何苦来哉,何欢来哉!

再也不看老古一眼,转身直接回到了她自己的屋里。

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件灰色的男人的衣服,和一个薄薄的面皮,一阵装扮,一个脸色枯黄,相貌丑陋的老头,拿起包袱住着拐棍,一步步出了西山屯向西走去。

在另一个房间,还停放着玄明道长的尸身,对于玉娘的坚韧果断,朱炯很是服气。如果换做是他,他肯定要妥善安葬了玄明道长再走,那样的话,也就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看到玉娘向西行去,担心会碰到苏姨娘等,朱炯不敢大意急忙追了上来。

……

苏姨娘等人沿着山路,慢慢而行,一直来到了一处山谷,胡管家已经醒了过来,魏大人指着前面对他说道:“胡老弟,你看此处地势险要,很适合做埋伏。”

胡管家还没来得及说话,叮铃一声铃响,一张大网由地下飞出,将他们全部兜在了里面。

青儿运起鬼气刀去割那大网却怎么也割不动,一旁树林里面呼啦啦冲出了一群鬼,做兵丁打扮,各各手拿刀剑。

魏大人感到天昏地转,猛喘了几口气,赶跑了眼前的星星,看到自己被吊在了空中。

“胡老弟,你在那里?”

“大人,我在你下面。”魏大人屁股下面传来了胡管家沉闷的声音。

“你没事就好!”魏大人一放松,呲咕一声,放了一个屁。

“胡老弟,你小心了,我要割开这大网了。”

这次魏大人没有听到胡管家的声音。

拿出巨大兔爪,对着大网轻轻一划,哗啦一声响,这些人又都掉到了地上。

过了好半天,魏大人再次赶跑眼前的星星,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青儿和苏姨娘以及苦生大师正在和一帮兵丁鬼对峙,胡管家倒在他不远处。

一把抱起脸色发绿的胡管家,魏大人焦急地喊道:“胡老弟,胡老弟,你这是怎么了啊?!”

一名兵丁走上前来,对着副统领问道:“大人,怎么有两名年轻漂亮的女鬼啊?我们是不是抓错了啊?”

在这帮人东面,山谷的入口处,一个相貌丑陋的老头嘿嘿冷笑了两声:“是的,你们抓错了。我觉得你们永远没机会再抓对了。”

老头身后不远处,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少年嘿嘿冷笑道:“我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少年展开双臂,青色道袍无风自鼓,胸前有一朵大大的牡丹花,正是朱炯,他知道那些鬼兵是为缉拿玉娘,当下运起鬼气,一双拳头被吹气了般,变得异常巨大。

朱炯也不说话,跃起身来,一双鬼气满满的巨拳冲着玉娘后背砸去。

玉娘正在得意,猛听得背后有风声,一回头,一双八仙桌大小得拳头迎头打来,也顾不上手里得拐棍了,急忙运气于掌,接上了拳头。

嘭的一声巨响!

玉娘像箭一样,被射了出去,目标正是山谷里面的鬼兵。

朱炯偷袭得手,收起拳头,凌空飞下。

那些鬼兵正围着苏姨娘等人,猛然一道灰影砸来,来势凶猛,急忙躲开。

玉娘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她修为虽高,突然间被迫与朱炯以鬼气硬碰硬,当然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硝烟散尽,土坑里站出一个鬼来,只见她披头散发,脸上妆扮已经碎去,露出一副美貌的脸庞,只是身上穿着男人的灰袍,布满了尘土。

那个兵丁一愣,随即说道:“大人,这回对了,一名年轻漂亮的女鬼,就是身上有点脏。”

副统领伸手在那兵丁头盔上狠拍了一下,“又不是给你找媳妇,哪那么多话,动手!”

众鬼兵得到命令,手执兵刃扑了上来,连同苏姨娘等要一起捉拿。

副统领拿出一个圆通,冲天打开,一道艳丽的礼花在空中绽放开来。远处方统领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向这边赶来,崔参军紧随其后,甚是得意。

玉娘看到,青儿和苏姨娘跟茅一飞等人在一起,很是恼怒,本想发作,看到空中的礼花,心中焦急,对着鬼兵抬手就是一捧金针,急欲打开缺口,夺路而逃。

没想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金针全部被鬼兵的盔甲挡了下来。

看到金针,这下确认这个是他们要的,副统领马上调动兵丁全力围攻玉娘。

扯过包袱,玉娘取出一对三股叉,上面寒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凡物,朱炯怀疑这本是玄明道长之物。

对于玉娘的处境,朱炯感到很欣慰,本王打你下来就是用来解围的。他悄悄拉过苏姨娘等,继续向山谷外跑去。

玉娘两柄钢叉十分锋利,极其灵活的在鬼兵间游走,不一会儿数名鬼兵已经重伤倒地。

副统领见机不妙,腰里抄起鬼头刀,也扑了上去。

玉娘越斗越勇,她心思缜密,出招毒辣毫不留情,杀的鬼兵纷纷溃败,连副统领刚猛的鬼头刀都占不到一点便宜,要不是仗着盔甲坚固,此时只怕身上已经满是窟窿。

“玉娘,住手罢。”方统领在半空中说道。

玉娘乖乖的停下手来,一指马上就要逃出山谷的朱炯等人,“方统领,我的两个属下盗取了引魂针,和这帮人一起逃跑了,快助我拿下他们,引魂针在他们身上。”

朱炯叹道,好一招移祸江东,玉娘你好毒!自己刚刚利用玉娘来引开鬼兵,没想到马上被玉娘一招移祸江东,又将鬼兵引来。

方统领这次没有轻动,他依旧站在玉娘身旁,一挥手,是副统领带人向朱炯追了过来。

朱炯让其余人继续抓紧跑路,出了山谷不必再往西走了,既然暴露了,就直接向南奔永安走。

划破手指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图案,再次召唤出修罗鬼主。

第六十三章,猛鬼你好,借个兵器用用呗

鬼主一摆手里的一对开山斧,低头看着朱炯沉声问道:“小道士你怎么又招我出来,上次招我,我一斧子没打又被你送了回去,害得我白激动了一场,这次呢?”

“阿牛啊,上次特殊情况,抱歉抱歉,你看这次我给你准备了很多黑大个,别客气,剁他丫的!”

修罗鬼主被朱炯称为:阿牛,也不生气,看着黑乎乎一群鬼兵,喜笑颜开,一拍开山斧,大吼一声冲上前去。

修罗鬼主一对开山斧如门板大小,舞的虎虎生风,那些只有恶鬼五级左右的鬼兵那里是对手。修罗鬼主大斧一扫一大片,照这个打法,那些鬼兵也经不住几下。

副统领硬着头皮,提着鬼头刀迎了上来,开山斧如山一般压下,副统领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沉闷一声响过,副统领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

方统领没有动,因为玉娘没有动。

阿牛撤下开山斧,很是开心,“终于来了一个抗揍的,小兄弟,你站好啊。”

抡圆了开山斧,像劈柴一样,激烈的金属相击声,如同炒爆了一锅铜豆子。

副统领闭着眼死扛,过了一会儿睁开眼,黄土都埋到腰了。

方统领依旧没有动,玉娘轻轻一笑,她这次动了。

有修罗鬼主帮忙,朱炯护着众人马上就出山谷了,一道倩影轻轻飘下,落在了众人身前。

朱炯早就准备好了,提拳就上,没过一会儿捂着流血的双手败了下来,“这不公平,你怎么有兵器,我没兵器怎么打。”

趁玉娘跟朱炯交手瞬间,方统领拔出宝剑,一道光华,直接架开了修罗鬼主,救出了副统领,紧接着几招飘渺的剑法,修罗鬼主被打的连连后退,气喘吁吁。

看到玉娘和朱炯罢斗了,方统领也收起了宝剑,他始终将注意力放在玉娘身上,此时副统领再次对上修罗鬼主。

修罗鬼主是无生之鬼,十八层大地狱,无数灵魂在里面备受煎熬,直至他们的罪业被赎尽,才能出狱。无生之鬼便是出生在这地狱,他们乃是众生罪业所化,无父无母。

万物都有向上之心,无生之鬼想要解脱,必须修善积德,可在地狱却那里去修。为了给他们一个机会,地狱鬼主开动契约之力,允许地狱之外的人利用法术召唤他们前去助力,让这些无生之鬼有了机会修善积德。

被召唤的只是他们的一道神魂,法力受召唤人限制,他们被杀,就直接回到地狱中,并不会真的受伤。

这些大鬼赚的功德,是由召唤人身上扣除的,如同花钱雇人一样。因此,如果召唤这些大鬼做好事,连同召唤人,大家都有功德赚;如果做恶事,召唤人会极大的损失功德。

另外,这些无生之鬼太过凶残,因此此类法术被正道人士所不齿,反而成了鬼书上的一大类别。朱炯召唤的修罗鬼主,法术虽然高明,但是实力有限。再召唤其他的无生之鬼,法力会更低,完全起不上作用。

但是朱炯依旧开始了继续召唤,划血色图案,念动咒语,出来一名上半身为妖娆的美女,下半身为蛇的无生之鬼。

“哎吆,多谢小道长召唤奴家,帮我修善积德,不知道你要奴家怎么做呢?”

朱炯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心道,这些无生之鬼怎么都不爱穿衣服呢,这小腰,哎吆,要人命啊!

“只求借姐姐双股剑一用。”

美人蛇一懵,尾巴都不会扭动了。朱炯也不等她答话,拿过她的双股剑,转身扑向玉娘。

玉娘一双三股叉,是经过玄明子悉心传授的,朱炯又不会使双股剑,不一会儿就被打飞了。

美人蛇急忙钻入草丛,寻回了自己的双股剑,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召唤人竟然又开始了召唤,捂嘴笑了笑,“这个小道长,蛮有个性的嘛!”

方统领趁朱炯和玉娘打的时候,就帮一下副统领,玉娘一停手,他就停手,他停手不久,副统领就被逼入死角,然后死命扛着,等着方统领下次出手。

这次朱炯召唤出了一个有四只手,身材异常肥硕的女鬼,那女鬼一张蓝脸,一对獠牙从嘴角冒出。

这般相貌吓了朱炯一跳,他知道这个武器多,但没想到这么一副模样,道了一声谢抢过一对铜锤,就攻向玉娘。

“姐姐你来了啊?”美人蛇走上前来打招呼。

“哎吆,妹妹是你啊,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啊?”

“别提了,如今地狱人满为患,房价上涨,我赚的功德,除了还还房贷,也刚够吃喝。”

“是啊,现在地狱越来越不好混了,我四只手一天忙到晚,也只是勉强生活。”

当当两声,铜锤飞出,朱炯跑过来再借了另外两只手上的双刀。

两只无生之鬼,看到朱炯如此,找她们不为打架,只为借兵器,千百年来还是头一个,也不忙回去,便坐下来,一边看朱炯,一边继续聊天。

不一会儿,终于凑够了四个无生之鬼,他们索性坐下开始打起了麻将,将兵器放在一旁,任由朱炯选择。

“幺鸡,有没有人要?”

“不用每次都问,快快,老娘马上就糊了,哎我说,你们带钱了嘛?”

“花姑你说笑了,我拿着兵器火燎燎的来砍人,那里带钱了。不过你放心,回头我们地狱里算账好了。”

“自摸八万,老夫胡了,诸位诸位,承让承让。”

玉娘可算抓到朱炯弱点了,他鬼气充足,法术高强,只是不会兵刃。

青儿和苏姨娘看到这种情况也很着急,几人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也没个头绪,突然魏大人猛地一拍大腿,“有了!”

众人大喜,魏大人慢慢说道:“我这胡兄弟最是机智多端,他一定有主意。”

众人高涨的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又一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众人开始围着胡管家。

只见胡管家脸色发绿,口吐白沫,双眼翻白。

“他这是怎么了?”

第六十四章,无影鬼手

“据老夫亲眼所见,胡兄弟是跌伤所致。”

“跌伤,怎么看着像中毒啊?!”

众人又是揉胸,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一顿忙活。

眼睛终于张开了,悠悠醒了过来,只是醒的人却不是被大家围着瞎折腾的胡管家,而是一旁的茅一飞。此时山谷里,两处打斗,一桌麻将,还有一群人在救人,终于把他吵醒了。

茅一飞看着众人,众人看着茅一飞,都愣了,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青儿……!”茅一飞一眼就看到了青儿。

“飞儿,你看那边。”青儿伸手一指,紧接着一个肘击,茅一飞又晕过去了。

“……”众人那是目瞪口呆。

“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不让这个白痴醒来,不是你们大家都同意的嘛?”

“青儿姑娘,”魏大人说道,“可是茅道长精通道法,肯定知道怎么救醒胡管家啊。”

看到众人都点了点头,青儿挠了挠头,回头又把茅一飞弄醒了。

“青……儿……!”

“飞儿,你过来先看看胡管家他怎么了。”

茅一飞使劲摇了摇脑袋,赶走眼前的那些星星,一搭胡管家的脉搏,“这是秽气入体所致,”说罢从背包里拿出一撮硝石,在胡管家鼻子下擦了擦。

胡管家连打了几个喷嚏,醒了过来,马山跑到一旁哇哇地开始猛吐。

众人长舒一口,纷纷那眼色示意青儿,青儿会意地点点头,有些尴尬地说道:“飞儿,你看那边。”

茅一飞没有动,他抓起青儿的手臂,柔声说道:“你想让我晕对吧,不用你动手,会弄疼你的,我自己来。”

说完一掌击在自己的脑门上,就此昏了过去。

众人那是看的目瞪口呆x2,下巴掉了一地。

“一飞,你没事吧。”青儿扑上前去,真怕他这愣头愣脑的一掌真打坏了他,确认他没事后才放下心来,心里是一阵甜蜜又是一阵苦涩。

在苦胆都吐出来了之后,胡管家分析了当前的局势,说道:“朱道长有实力,却不会使用兵器,可是有人会啊!”

一名无生之鬼长着一双长长的大耳朵,啪地一声,打出一个六饼,回头冲胡管家厉声喝道:“喂,小子,你说谁是人哪?”

胡管家肝胆一颤,急忙拱手笑道:“我是说鬼,诸位大鬼会使兵器。”

“这才像句话,我们是鬼不是人,别搞混了。”

这些无生之鬼,并不觉得鬼不如人,反而觉得人不如鬼。特别是他们恪守地狱鬼主的契约之力,比人守信用的多。正如说一个人是鬼,那人觉得在骂他;你说他们是人,那些鬼也觉得你在骂他。

听完胡管家的建议,几个无生之鬼低头商议了一番,决定采纳胡管家的建议,现场教朱炯各种兵器的用法。只要是帮忙,那就有的功德赚。

“小道士,你听好了,我这把金环大刀的刀法是……”

于是乎,众鬼前后纷纷讲解,朱炯用心听,用心练,也亏是他体内鬼气丰盛,不然谁能用的了这些无生大鬼的招数。

“大哥,我看这小道士很有天分,我真有心收他做徒弟。”

“我说妹子啊,这有何难,回头我找一个鬼,来一个反召唤,将他弄到地狱,不就成了。”

“好好啊,地狱的鬼都好丑,这个小道士长相俊朗,又有个性,我很喜欢!”美人蛇捂着嘴兴奋地说道。

其余大鬼呵呵一笑,对于美人蛇露骨的话语,并不在意。

一旁众人听的心惊胆颤,这些无生之鬼,果然不是好惹的。

玉娘神色冷峻,暗暗心惊,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败了,她也急忙听着那些讲解,每每在朱炯出手之前,预先迫使他使不出那招。

朱炯被逼的总也使不出想用的招数,心中焦急,突然灵光一闪,咬破舌头,一口血雾喷出,笼罩他全身,随着一声咒语,血雾散尽,朱炯身上生出了好几条手臂。

此乃鬼书上的炼身之术,名为:无影鬼手,练到最高级,能召唤出一千条手臂。

拿起地上所有的兵器,使着不同的招式,纷纷杂杂向玉娘攻来。

这下玉娘完全支撑不住了,接连中招,身上多处开始流血,一对铜锤打来,直接击飞了三股叉,她也被随后的铁棍远远打飞了出去。

一道白色人影凌空飞来,一把抱住了玉娘。方统领一手抱着玉娘,一手提着宝剑,凌空而立英姿飒爽,非常潇洒。

“尊下不要听玉娘蛊惑,引魂针乃是玄明道长的秘术,岂是那么容易偷的,引魂针并不在我们身上。”朱炯见机解释道。

方统领哈哈一笑:“小道长不必多虑,今天我并不会对你们出手,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说罢抱着玉娘,领着崔参军和副统领等鬼兵向北而去。

这让朱炯很意外,那个方统领连恶鬼十级的修罗鬼主都不放在眼里,已经是鬼士级别的鬼了,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们。

崔参军也提出了同样的质疑,即便那个朱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是擒下其余人,也好逼问引魂针的下落,万一引魂针真在他们身上呢。

看着怀里已经昏过去的玉娘,方统领微微一笑:“我十分确定她会引魂针,因为她的元神和魂魄超乎寻常的强大,没有引魂针做不到这个。

至于那个小道士,他鬼气深厚,还精通鬼书之术,回去禀报城主,留着有大用。”

山谷中看着地上伤得很重的修罗鬼主,朱炯有些不好意思。

“小道长,你要努力啊,争取下次召唤我的时候,能让我的等级高些。”说罢一声大笑,修罗鬼主慢慢消失。

其余无生之鬼也前来告别。

“小道长天资聪颖,有空常来地狱,我们多交流交流,特别是我的棍法,你还没学完。”

“……”

朱炯一脸黑线,我没事去地狱干嘛!

美人蛇有些不忍地拉着朱炯依依惜别,“小道士,有空记得来地狱看姐姐哦!”说罢冲朱炯做了一个鬼脸。

第六十五章,离别

美人蛇一直用手捂着嘴,这次朱炯终于看到了她的嘴,确切说是她的舌头,长长的尖尖的还分叉,在妖娆的脸上微微一卷,是那么的俏皮,那么的诡异。

众鬼与朱炯挥手告别,渐渐消失。朱炯还真有点依依不舍,自己找他们只为了用他们的兵器,他们不但仗义相助,还用心教了自己很多招式,十分有用,想不到地狱的恶鬼们竟然一副古道热肠,倒是很想跟他们做朋友。

咚的一声!朱炯被敲了一个爆栗。

“你小子不会真的打算去地狱吧?!”

朱炯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苏姨娘,“没有啦姨娘,我只是很感谢他们的帮忙。”

苏姨娘拉过朱炯,开始唠叨。众人见他们母子要说话,都走到一边,给他们留下私人空间。

“炯儿啊,姨娘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可你也不能将一生都用在这个上面。唉,富贵如云烟,当初我们润王府好大的一场富贵,到如今只剩你一个,其余都做了鬼。

你找一个一般家庭的姑娘,记得要屁股大的,能生养,生儿育女,过一般人的日子吧,平平安安过一生,比什么都好。”

“姨娘……”屁股大……朱炯心中摇头苦笑,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朱炯虽然不是苏姨娘亲生的,但她待他如同亲生的一样,十分疼爱。

“报仇的事情,不可以着急,也不可以义气用事,实在不行,不要硬来,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你到京城找一个游大人,他曾受过王爷很大的恩惠,他会帮你为王爷平反的。”

苏姨娘说了很多,唠叨了很多,朱炯一直认真的在听,六年了,以前觉得唠叨烦,如今听着却是那么的幸福。

过了好久,终于不说了。青儿走上来,拉住苏姨娘,对朱炯说:“一飞交给你了,我和苏姐商量好了,此间事情一了解,我们就走。”

“走?!去哪里啊?不跟我们一起嘛?”

“人鬼殊途,我们只会拖累你们。你告诉一飞,就说:我走了,不要来找我。”

说罢青儿转过身去,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朱炯扑上去紧紧抱住苏姨娘,这怎么让他割舍的下!

最终听闻苏姨娘和青儿只是到一个地方去修行,他们还有机会再见,朱炯不得不忍痛跟他们分别。

等他们走后,过了一会儿,朱炯弄醒了茅一飞。这一次茅一飞没有冲动,他静静地听完了朱炯的叙述。

“朱兄,青儿她说:不要去找她……”

“你不要问我,感情的事,你要自己拿主意。”

茅一飞看着西方一座座巍峨的青山,陷入了沉思。人鬼殊途,不是一句吓人的话,而是对事实的描述,而牺牲之道,虽然点破了他的心魔,但那是玄明道长的道,不是他的道。

“朱兄,你说的对,我自己的道,要我自己来证!”

说罢,茅一飞起身向西山屯跑去。

“一飞,你要冷静,你身上还有伤!”朱炯一把抱住茅一飞。

“朱兄,你干什么,我很冷静啊。我是去找小灰。”

“……”朱炯放开茅一飞,以手捂脸,竟然忘了这头驴子。不过还是不放心茅一飞,朱炯让其余人在此等候,也跟了上去。

西山屯上剩余的驻兵,早被玉娘吃光了,一片荒凉破败,没有一个人,之前也只是一群鬼。

茅一飞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着小灰的名字。一处荒草丛中一阵悉窣作响,冲出一个人影。

“李道长?!”

朱炯和茅一飞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还没死,李道长慌慌张张,转身欲跑,被朱炯拉住了。

草丛中又是悉窣作响,又冲出了一个人影,却是老古,他张牙舞爪,冲李道长张嘴就咬,李道长吓得连哭带叫抱头鼠窜。

朱炯和茅一飞急忙点了他们的穴道,将他们制服。西山屯上众鬼退散,却留下了两个疯子。

检查了一下,李道长元神被金针所伤,玉娘只是吸走了他的修为,没了利用价值,李道长竟然捡了一条命,但他元神被伤,朱炯也没有办法。

老古的情况和青儿的很像,他的元神和魂魄被贴上了金针。平时里金针被取出,他疯疯癫癫,需要用他时,玉娘再刺入金针,老古就是他的工具。

老古是人,朱炯小心地用鬼气为他拔出了金针。没想到他竟然恢复了神智,原来他就是西山屯上的那个将军。

还没等朱炯和茅一飞惊讶的合过嘴来,古将军一身血肉精魂突然化为烟尘消散在了空中,连元神都散了,干干净净,一分一毫都没剩下。

朱炯和茅一飞相视苦笑。

玉娘用金针和法术控制着古将军,让他亲自割下人的头顶骨,让自己方便享用这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被自己开了天窗,玉娘还使得他的神志一直是清醒状态。

如此长年累月的折磨,早就消磨了古将军全部的心神,无论身体还是元神魂魄,只剩下一副空壳子了,被朱炯解除金针后,便烟消云散了。

玉娘好狠毒的心肠,如此残忍的折磨一个人,真是闻所未闻。

一旁荒草丛中又是悉窣作响,这次钻出了一个驴子。

小灰双眼昵松似乎刚刚睡醒,它皮毛光亮,肚子圆圆,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也不用赶路了,过的很是潇洒。

茅一飞开心的飞身扑上抱过小灰,小灰歪着驴脸,看着他一脸嫌弃。

茅一飞带着小灰去找众人时,朱炯去做了另一件事情:他安葬了玄明道长。

当他抱着玄明道长的尸体来到黑松观时,远远的就看到了那株已经枯死的黑松。在松旁,掘开地面,没想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锦盒上面只写着一个“赠”字,想了想还是收入了怀中。

对着高高的枯松下,那高高的坟茔,朱炯深深鞠了一个躬。

众人终于走上了前往永安的大路,这一日来到一处小镇,魏大人拿出银两,让大家好好的吃了一顿饭。

第六十六章,鬼眼馄饨

茅一飞一直神情郁郁,众人知道他的心事,劝也劝过了,也不便再说什么。

他问起朱炯以后的打算,朱炯说自己有事情,必须去一趟京城,茅一飞点了点头。

“朱兄你我一见如故,真的不忍分别,但我要回山去了,此次下山,经历种种,让我眼界大开。我们兄弟,一定会再见面的,后会有期!”

浩浩荡荡的队伍,仅剩这几个人,最先告别的却是茅一飞。魏大人拉着他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胡管家趁机在小灰背上的包裹里,偷偷放了很多银两钱财。

有银子就能买黑豆,那可是小灰最爱吃的,它静悄悄的看着胡管家,一动也不动。朱炯叹息道,这头毛驴有时候真比他主人还机灵。

第二批告别的是苦生大师,魏大人雇了一辆大车,嘱咐人将大师一直送到庙里。

送别了大师,朱炯也起身告辞,魏大人千恩万谢,硬塞了几个元宝给他。朱炯一看是金的,偷偷一乐转身告辞。

临别时想起了一件事,冲魏大人说道:“大人有些事,不要执着。”魏大人有些懵,这不是应该他这个长辈对朱炯这个晚辈说的话嘛。

朱炯是怕他再遇到嬷嬷那个兔子精,其实他多虑了,嬷嬷六年前就没了。

疯了的李道长被胡管家送入了当地的官府,李道长是正规挂牌道士,相当于有执照的。皇上尊道,官员不敢大意,只是李道长疯了,只好派两名解差,护送他去昆仑道人的道观。

只剩下魏大人和胡管家了,魏大人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交给了胡管家,胡管家看后大惊失色。

再说朱炯,被樵夫骗了,饶了这么大一个弯儿,如今终于要再次回到永安了。

告别了诸人,朱炯向东一路前行,永安就在前面不远处了,此处的地面上不断有行人路过,说不上十分繁华,但是处处可见村舍旅店,炊烟袅袅,一派生活景象,这才是人间!

他几乎逢人就问,“劳驾,请问永安还有多远?”

就这么三十里,二十里,直到最后的五里,所谓近乡情更怯,越近越觉得心潮翻涌不能自已。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决定住一晚,也好好平复一下心情,明日天光大亮,再去永安。

路边有一个很一般的客店,找了一间很干净的屋子,用一个金元宝在掌柜的那里兑了很多碎银子,吃了一碗辣辣的羊汤面,拎起一壶高高的香片茶,回屋一杯杯的慢慢喝。

六年深山悟道,此时用着这些简单的吃食,朱炯很满足,顿觉生活的滋味,原来还有这一番美妙!这也许就是苏姨娘所说的,一般人的生活。

要知道,他以前在王府,那锦衣玉食……

“小馄饨来……!热乎乎的小馄饨喽……!”

窗外一声嘹亮的叫卖声,将朱炯从往日的回忆中唤醒。此时天已经很晚,接近午夜,店外街上,摆出了一个馄饨摊,一个掌柜的支起几张桌子,在卖馄饨。

朱炯到不饿,只是突然想去尝尝,便拿着些碎银子走出店来。

此时的馄饨摊,主要是卖给那些白天做苦力的人,和一些赶路的商贩,下脚的猪羊肉和着辣椒香油,小小的馄饨,羊骨高汤里翻几个,呈上来热气腾腾,简单的东西,味道却很鲜美。

“老板,来碗馄饨。”

“好来,客官您的馄饨,请慢用!”

朱炯接过馄饨抬眼一看,这老板他认识。

当初有一名樵夫,上山砍柴,结果以为遇到鬼了,还故意给鬼指了一条错路。下山后,樵夫跟老婆商量了商量,不做樵夫了,开始卖起了馄饨。

吃了几个馄饨,味道还可以,朱炯看了看樵夫,“老板,你这馄饨里怎么有脏东西啊?”

老板一听就不乐意了,周围还有很多客人呢。

两人争执了起来,朱炯端着馄饨碗来到老板的大锅旁,一指热气腾腾的大锅,“你们看那是什么?”

众人本来还以为朱炯故意找茬,可是往锅里一看,一颗滚圆的东西上下漂浮,显然不是馄饨。

老板也很吃惊,拿过漏勺,一捞,就着灯光一看,白惨惨的一颗眼珠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朱炯拿过眼珠子放在自己左眼上,眨了眨左眼,指着自己黑洞洞的右眼,“老板,劳驾您,锅里还有一颗呢?”

“鬼啊!”

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呼啦一声,客人跑的一干二净。

有一个人饿的不行,看到大家都跑了,跑了两步回头端过馄饨跟着跑,边跑边吃,“哎我说,怎么回事啊?!”

“别提了,馄饨锅里捞出了鬼眼珠子!”

结果那人吃了小碗,反倒吐了一大碗,一算赔了啊。

老板紧紧抓着抽屉,看着朱炯,想跑却抽不出抽屉,钱全在里面,这要是丢了,回去会被老婆骂死的。

“大哥,你还认得我嘛,大哥你今天怎么没唱歌啊?”

“鬼啊!”

老板终于忍耐不住了,拖着湿淋淋的双腿丢下抽屉也跑了。

朱炯笑了好一会儿,笑得都累了,坐下来把自己的那碗馄饨吃了。斜眼一看,老板躲在一个断墙后面,一直在偷偷向这边看,小本生意,这些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不值钱的东西,确是他养家糊口的命根子。

朱炯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过分了,拿出一大块银子扣在碗下面,起身回店睡觉了。

老板就这么偷看着,虽然朱炯走了,他也不敢过来,一直等到天亮了才爬过来收拾东西。

令朱炯没想到的是,真正让老板收益的不是那块银子。

也不知道人都怎么想的,反正从此后,鬼眼馄饨名声大噪,人都愿意凑个热闹图个新鲜。

这一下子馄饨摊改馄饨铺子,穷樵夫,一夜就奔小康了。副作用就是,他老婆终于点亮女人卖卖卖的天赋点,从此他起早贪黑做馄饨,几年后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当初啊,我就不应该骗那个鬼,我好后悔啊!不然,我还是一名会唱歌的快乐樵夫。”

第六十七章,再回永安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再说朱炯天亮起身,只剩下最后五里路了,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的风景。

但见山岗上绿树成荫,河边野草蔓延不尽,还长着几朵小黄花。一边看一边走,景色越来越好,路越来越越窄,人烟越来越稀少。

不对啊,五里路早该到了,看着一片片绿意盎然连绵起伏的小山坡,树上不时飞起几只鸟儿,草丛里不时跑出几只野兔,一个个山丘,全是野草乱树,四周哪有人烟啊!

不会又被人忽悠了,走错路了吧?!心里一急,脚下加快步伐,翻过一个山丘,终于在一个爬满青藤的小山崖下发现一个破草屋。

一个老大爷坐在屋前一个木桩上在一旁树下剥花生。

“大爷,请问永安怎么走啊?”

“永安?嘿嘿,这里就是喽!”

朱炯一惊,仔细一问,原来这里的确就是永安。本来繁花似锦的东南第一大都市,如今荒无一人,草木丛生,野狗狐狼奔跑其间。

朱炯扯过一旁断崖上的藤曼,里面露出一段残破的的城墙,此地确是永安。

渐渐的朱炯以城墙为参考,辨别出了当年基本的建筑,找回到自己当初住的王府小院,扒开半人高的杂草,显露出了那个假山。

当初自己只恨假山下的蛐蛐少,如今四周一片虫鸣声。扒开泥土,露出一个石缝,塞着半截木板,破败的木板上刻着“朱炯”两个字。

抬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绿色,有花有树有河流,有虫有鸟有青山,只是没有家。

孑然独立多时,擦去木板上的泥土,又将它放了回去,还用石块重新赛好,这是他家里唯一的东西了。

回到破草屋,朱炯向大爷问起当年的情由。老大爷用浑浊的双目打量了一下朱炯,放下手里的活计开始了他的回忆。

他本是一王府里面一名普通的卫兵,年纪大了需要退休,因为他自小无父无母,无家可回,王爷便举荐他做了看城门一名楼官。

楼官严格算来不是官,只是在城楼上负责打鼓的,早上打鼓开门,晚上打鼓关门,是一个养老的活。草屋后面的断墙,就是当年他打鼓的城楼。

那夜韩将军领兵冲进了永安,四处烧杀,门开后,城楼反倒没人理会,因此他捡了一条命。

后来兵撤了,那些存活下来人,十不及一,掩埋了亲人的尸体后,又走了一大批。死的人太多了,晚上到处闹鬼,永安俨然就成了一个鬼城,再后来能走的人都走了。

他实在无处可去,年纪大了也不那么怕死了,便一直留了下来。

老者长叹一声,“可怜润王爷有一百个儿子,一夜被杀了个干净,韩将军挖了一大坑把他们埋在里面,取名:百王墓,就在此处西面最大的那个土丘就是了。”

朱炯一双拳头捏的吱吱作响。

老者知道润王爷是冤枉的,时常去百王墓扫墓,并在百王墓前面挖了一个土坑,打算自己快不行时,就爬进去等死。

“王爷对我有恩,我能做的唯有如此了。”

朱炯怅然不语,过了一会儿问清楚了百王墓的位置,为老者留下了一些金银,老者一定要问他是谁,他说了自己的身份,转身走了。

老者激动的跪倒在地,眼泪模糊,喃喃说道:“王爷啊,你还有后,还有后啊!”

来到百王墓,那是一个巨大的土丘,有一座二层小阁楼大小,四周是一圈石头垒的墙,包裹着土丘,上面长满了高高的野草。

墓前有一块小平地,看得出时常有人来,定是刚才那个老者了,平地旁边有一个浅浅的土坑,那是老者为自己挖的坟。

朱炯打算在此过一夜,就当是为自己的父亲兄弟们守夜了,明日一早,出发去京城!

现在的永安完全是动物们的天堂,不时有兔子刺猬狐狸黄鼠狼等,从身旁跑过,朱炯坐在地上也不理它们,它们也不理朱炯,仿佛这就是一块石头。

半夜时分,银月东升,银霜满地,虫鸣阵阵,百王墓后面的树丛里却传来说话声。

“姐姐,这里早就被他们搜遍了,只怕我们今天要空手而归了。”

“我说妹妹啊,你想啊,现在他们都在别的地方,反倒这里空荡荡的。”

“你是说,他们会把那些游魂野鬼赶到这里来!姐姐你好聪明啊,那我们快开始吧。”

“瞧你急得,来布网吧,要仔细些不要有漏的地方。”

听到此处,朱炯不仅十分好奇,看这意思,这两个姐妹三更半夜是来荒山抓鬼的。

刚想要起身,看到眼前这座大大的坟茔,又停了下来。

“父王,各位兄弟,生的时候我们都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如今你们连魂魄都被人拒走了,我就好好陪你们一晚吧。”

朱炯盘膝坐下,不再理会那两个女子。

月光下,只见树丛中走出两个年轻的女子,身着轻纱,四条大腿,比十六的月亮还白,身材曼妙,步履轻盈,穿过杂草一步步走了过来。

“姐姐,这个大土包,阴气好重啊,那些鬼魂最喜欢了,我们就在此布网吧。”说话的女子瓜子脸,很活泼俏皮,身穿绿色轻纱。

“我就是奔着这里来的,这是百王墓,当然阴气重了。”姐姐长的略微丰盈些,更为端庄秀丽,身着黑色轻纱。

她们马上就发现了地上的朱炯,但朱炯此时一心想陪父亲和兄弟们一夜,收敛呼吸一动不动。

“这里怎么有个死人啊?”妹妹走上前来探了探朱炯的呼吸,果然一点人气都没有,还微微带着一丝鬼气,“皮肤还很软,应该是刚死了,看我拒他的魂魄。”

妹妹伸出洁白碧玉般的胳臂,从背后抱住朱炯,双手按在他的心口处。

接连作法,却一丝魂魄都没有吸出来。

朱炯心道,好你个妖女,竟然趁这个时候来非礼本王,在我的胸前又摸又挠,要不是本王打定了注意,非好好收拾一下你不可,定要叫你跪地求饶。

第六十八章,夜半荒山来抓鬼

姐姐根本没怎么理会这个调皮的妹子,她感知不到朱炯身上的人气,便直接把他当死人看待了。伸出十个细长的手指,张嘴对着手指一吹,无数条丝线从手指里面飞了出来,径直进入了大墓中。

那些丝线看不见,但朱炯能感觉到上面的鬼气和妖气。

妹妹摆弄了朱炯半天,也没有拒出他的魂魄,有些焦急,她刚从姐姐那里学会以死尸的身体为媒介,来拒那人的魂魄,想不到一出手就失败了。

她干脆从背后,直接骑在了朱炯身上,双手紧紧抱着朱炯的头,拧着眉头,拼命的作法。

这两条修长皎白的大腿,挂在胸前,朱炯的心啊,扑通扑通的直跳。

“我说姑娘,你这么着急啊!不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明天晚上再来找我可以吗,我们再好好耍一耍。今晚贫道真的没有时间陪你啊!”

朱炯只觉得背上的女子吓得一激灵,嗖的一声,从自己背上跳了下来。

“你,你没死?!”

姐姐也被吓了一跳,马上停止了做法,走过来扶住妹子,十分戒备的看着朱炯。

“说起来,我们可能是同行,我偶尔也抓个鬼。今天在此闭目冥思,让二位误会了,十分抱歉。”

听朱炯如此说,妹妹很是生气,原来朱炯也是一个抓鬼的,“你怎么假扮死尸,还占我便宜。”

“姑娘,我真的没想占你便宜,都是你主动的。刚才你都那样了,我摸都没摸你一下,对吧?!”

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妹妹更生气了,忍不住就要出手,却被姐姐拉住了。

她听闻有一种炼尸术,恶鬼直接侵入一个人的体内,在那人的体内炼化那人的精魂,将其吞食,因为有身体这个丹鼎,吸收效果特别好。眼前这个人,十有八九正是有个恶鬼在其内。

“既然是同行,我们并不知道你在此,但我们今天也不能白来,你冥想你的,别干扰我们抓鬼。”

“这位姑娘还是很明白事理的,你们请便。”

当下那个姐姐拉着闷闷不乐的妹妹走到一旁,二人坐下来说起了悄悄话,不知道姐姐说了什么,妹妹又重新开心起来了。

朱炯也不理会她们,他打定心思,要安心在此守一晚,为了自己那些其实并未怎么接触过的家人,但家人永远是家人。

到后半夜时,月色变得十分朦胧,也起了风,凉凉的,沿着杂草忽悠悠的吹来。

一道道模模糊糊的人影,踩着阴风,一头钻进了大墓中。

朱炯知道,此时墓里面只有尸骨,没有魂魄,而且韩将军那些人,也不会仔细准备棺木什么的,自然也没了守墓各种设施,因此这里才变成了众鬼可以随意出入的场所。

姊妹二人看到来了不少鬼魂,躲在一旁偷偷的乐。

等到快五更天时,月亮已经下去了,也快要天亮了。姐姐伸出十指,吹了一口气,那些墓里的丝线一根根又回到了手上,双手一抓犹如收渔网一般,呼的一声,从墓里拉出一群鬼,有二三十个。

只见那些游魂野鬼还都是他们临死前的模样,大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偶尔有几个穿着锦缎的胖子,不是胸前插着一把刀,就是头上有一个大坑,再不就是七孔流血。

众鬼被网住了,四处挣扎着,呜咽呜咽地痛哭。但被姐姐的渔网牢牢捆住,怎么也挣扎不开。

妹妹走到了朱炯身后,笑着说道:“我们家在此东面二十里外的翠碧山庄,有兴趣过来坐坐哦!”说罢还拍了拍朱炯的肩头。

“姑娘如此美意,贫道一定会去的。”

朱炯心道,正担心找不到你呢,不但告诉了我地址,还在我身上留下妖丝,都送上门了,本王一定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的。

说完这些,姐妹二人喜滋滋地拖着渔网,拉着一众鬼魂,驾风而去。

五更天明,朱炯对着坟墓磕了几个头,伸展腰肢站了起来,运出鬼气感知墓里面已经没有孤魂野鬼了,便使出鬼书秘术,在四周布下结界,使得那些鬼再也不能进入墓中。

回到老大爷茅草屋的时候,大爷还没醒,朱炯又留了一些金银在桌子上。

出门寻着身上的妖丝,化为一道残影凌空飞去。

然而这妖丝指示的方向却不是东方,而是北方。朱炯正纳闷儿呢,一座密林出现在了面前。

此处正是郑屠子的老窝,香肉磨坊。香肉是人肉,她们抓鬼来香肉磨坊干什么?!

心怀疑惑,朱炯悄悄潜了进去,吸取了上次和茅一飞来时的教训,这次他选择了从前门进去,并且是从屋顶进去。

那是一个极大的大厅,这样的大厅有很多房梁,朱炯掀开一片瓦,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去,房梁上空荡荡的,一个鬼也没有。

再向下面一看,地上全是鬼。

使了一个鬼术,穿过房顶,朱炯坐在房梁上向下仔细观瞧。

最里面一个高台上,坐着一位大汉,满脸胡须,身穿金色盔甲,身旁坐着郑屠子和花娘子。

高台下面坐着花娘子手下的那些妇人,每人身旁坐着一个兵丁;郑屠子手下的那些恶鬼,在更外面围成一个圈,里面是一些游魂野鬼,其中就有昨晚那两个姐妹抓来的。

郑屠子端起一杯酒,对着金甲大汉说道:“赵统领,以后我和花娘子就全仰仗您了。”

赵统领哈哈一笑,声音非常豪迈,“那里那里,我看方统领是被玉娘迷住了。他不要你们,正好,以后你们就是我老赵的人了,来,喝一个。”

赵统领端过眼前的大碗,仰头咕咚咕咚,干了一个精光,郑屠子和花娘子也陪着喝了一杯。

“好酒!”赵统领今天很有兴致。

“不知赵统领想吃什么菜呢?”花娘子笑着问道。

“来了香肉磨坊,当然要尝一尝这里的五香肥牛了。”

“好说好说!”郑屠子一挥手,早有几个恶鬼等在一旁,马上抬出一个巨大的烤架,架上绑着一个活牛。

第六十九章,香肉的秘密

一个赤发鬼站在了架子旁边,朱炯认的那鬼,是火地子。

火地子猛运起一口气,鬼嘴一吐,一道烈焰冲向那个活牛,那牛被活烤,发出一阵阵哞哞的惨叫。

朱炯知道,那个看起来的活牛,一定又是在花娘子客栈吃了鬼涎丹的人。

一旁恶鬼将烤的半生的牛肉切下来,放到赵统领面前,赵统领伸手抓起一片放入嘴中大嚼起来,“嗯,又香又嫩,好!好!好!”

郑屠子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一挥手,“开宴!”

各色菜肴流水般的从后厨被搬了出来,一盆盆的牛肉马肉,各色牛肚马肝,生的熟的,炸的腌的,一众恶鬼张开大口,狼吞虎咽。

朱炯直觉头皮都快要飞走了,都说鬼吃人,谁真见过。而眼前的恶鬼们不但吃人,还吃的这么花样繁多,吃的这么过瘾,好一场人肉组成的饕餮盛宴!

这时两个恶鬼抬过一个大锅,里面是一些碎肉炖的一锅稠稠的香肉浓汤。

一大锅汤被放到了那些游魂身旁,他们都被绑着,但是却被面前的汤的香味吸引了,纷纷向前涌来。

恶鬼拦着他们,取过一柄大瓢,舀起一瓢汤汁泼向了那些游魂野鬼。

汤汁泼来,游魂们呼喊着拥挤着伸出长长的舌头去添那些汤汁,无论是在地上还是在其他鬼身上,真如一群饥肠辘辘的疯狗般抢着。

随着一瓢瓢汤汁泼下,那些游魂野鬼渐渐起了变化,原本面黄肌瘦的,开始脸上冒光,身体也开始发胖;本来就胖的,更胖了,有得身上还长出了毛。

原来,普通的游魂野鬼吃了香肉就变成了恶鬼,郑屠子通过花娘子弄来大量的香肉,又从其余大妖恶鬼那里收买游魂野鬼,所谓香肉磨坊,就是一个恶鬼生产基地。

一个兵丁在一旁统计着,等到一大锅肉粥全被泼完了,那些游魂野鬼的身体像是吹气的气球,通红的眼睛十分凶恶,满嘴的獠牙,再也没有一点人模样,活脱脱变成了赤条条好大一只恶鬼。

统计结束,那兵丁走到赵统领身旁,拱手说道:“禀统领,共计恶鬼五十四只。”

“统领大人,这只是第一批,以后按月来,你放心。”郑屠子笑着说道。

赵统领开怀大笑,跟着郑屠子连干了数碗酒,花娘子脸色发红有些喝不动了,但也陪着喝了三杯。

火地子站在那里一直喷火,这时也坚持不住了,火没有了,大声的咳嗽了起来,火没有了烤牛肉自然也就没有了。

郑屠子急忙站起身来,走到火地子身旁微笑着拍了拍火地子的背。朱炯看到,郑屠子将一大团极其浓烈的煞气硬生生塞入了火地子体内。

火地子痛的猛地张口,呼呼火焰又冒了出来,他赤红的双眼,直流鬼泪。

这么多浓烈的煞气,纵然是一个鬼也受不了,轻则重伤,重则魂飞魄散,郑屠子为了讨好统领大人,毫不吝惜属下。

郑屠子在赵统领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赵统领哈哈一乐,连连点头。

郑屠子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诸位,今天除了欢迎赵统领,我还有一个喜事要宣布,今日将是我郑某鬼大喜的日子!万分有幸,赵统领将做我和花娘子的证婚人!”

众鬼听到后,连连怪叫,朱炯觉得他们根本就是在哭,可是郑屠子听在耳内十分受用。

花娘子听了,快喝醉的她马上就醒了,红扑扑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大厅里面她手下的那些妇人,大都不看她,而是跟着身旁的恶鬼一起欢呼鬼嚎。

有几名妇人偷偷看了看花娘子,十分不忍地转过了头,在身旁恶鬼的挟持下,也纷纷举手做欢呼状。

赵统领站起身来,一把拉过花娘子,“花娘子,你放心好了,你嫁给郑兄弟后,我赵某人一定保你们夫妻二鬼荣华富贵。”

花娘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乃一方恶鬼之首,杀人杀鬼不计其数,此时也觉的天旋地转,万分绝望。

郑屠子兴奋的大声说道:“今日大喜,人人有赏!”

几名恶鬼抬出三大锅早就准备好的,牛马的肉骨头,放在那些刚才吃过香肉粥的新生恶鬼前。

这些恶鬼刚刚尝过香肉的滋味,正是馋的时候,一头扎进锅里,捧着骨头,咯喳咯喳吃的异常香甜,很快三大锅骨头告罄。

众恶鬼俯身下拜,高呼道:“参见统领大人,祝愿郑大人与花娘子,永结鬼亲,万世同心!”

赵统领拉过郑屠子,二鬼相视哈哈大笑,整个大厅沸腾了一般,一片鬼嚎之声。朱炯忍不住捂着耳朵,那些鬼倒是叫的非常开心。

一对对花烛,贴满喜字的灯笼,红花彩带,被那些恶鬼从各种地方搬出,大厅里面顿时忙做一团。

几名妇人拿过新娘和新郎的龙凤花袍,给郑屠子和花娘子穿戴起来。

看着满厅的各色香肉,花娘子心里嘿嘿冷笑,那些都是自己用鬼涎丹弄来的人,他们被剥皮,被剔骨,被恶鬼分吃了。

而自己呢,玉娘刚被方统领带走,才过了一晚,自己马上也要被剥了皮,剔了骨,被眼前这些恶鬼生生推入了炼狱。

郑屠子残忍变态,十足的笑面虎,早就打着自己的主意了,玉娘在时,他不敢,可如今……唉,自己倒是十分想下地狱,可现在连下地狱的机会都没有了。人绝望到极点,可以变成鬼;鬼绝望到极点,又能怎么办?!

花娘子眼前一黑,一块火红的盖头蒙住了她的头,一段红色丝绦被塞到了手中。

方统领端坐在大厅正中,一名恶鬼高呼道:“一拜天地!”

两名妇人压着花娘子弯腰跪下,花娘子绝望地运起鬼气向自己的元神裹去,魂飞魄散元神俱灭,这样挺好,干干净净的,什么也不会留下,留在这肮脏的地方。

扑通一声!

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花娘子心中一动,难道……

“抬出去,抬出去!”郑屠子大声呵斥道。

第七十章,鬼新娘心中的王子

火地子终于不行了,他一直喷火,喷的无可再喷,连着魂魄元神也被郑屠子的煞气炼化为火焰喷了出去。

两个恶鬼走上来,抬下了只剩躯壳的火地子。

“二拜高堂!”

看着一对新鬼在自己面前盈盈拜倒,赵统领抚掌大笑,比自己结婚还开心。

“夫妻对拜!”

花娘子心中闪过了做鬼以来的种种画面,希望能找出一丝快乐的时光,在这最后时刻,温存一下自己的心,而那唯一快乐的时光,只是一张黄草纸……

原来我一直过的那么累,那么苦,可我还以为自己过的很好,是一个成功的大鬼,错了,错了,全都错了,那就……结束吧!

“等一下!”

一个身影由房梁上跳了下来。

听到这个声音,花娘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忙掀去盖头,然后她开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这是死亡的先兆,临死的幻觉?不是啊,之前做人死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自己威风凛凛的出场果然吓了众鬼一跳,特别是那个鬼新娘——花娘子,看样子都吓傻了,哈哈,本王果然英俊潇洒威武非凡!

朱炯看到现场的众鬼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震惊,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点了好多个赞。

“贫道,虽然是你们的敌人,但是碰到你们结婚,还是先祝贺你们啊!”朱炯对着郑屠子和花娘子拱了拱手,“我先观礼,有什么事可以等你们拜完堂再说!”

说罢他在众鬼众目睽睽之下,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是那么的气定神闲,那么的有风度,那么的有腔调。

当然这是他自己觉得的,孤身闯入恶鬼巢穴,还做了一把恶鬼结婚的观礼人,这牛哄哄的事情,将会成为江湖上广泛流传的传说。

朱炯气定神闲的外表下,内心早就嚣张的仰天大笑,仿佛身旁已有万人景仰!

郑屠子和赵统领同时懵#了,夫妻对拜已经喊出去了,似乎应该先拜完了;可看到朱炯那个嚣张的样子,又特别想冲上去先揍他一顿。

还没等他们拿出主意,一道猛烈的鬼气在他们身边爆发了出来,一道怒火穿破屋顶直冲云霄。

那句“等一下”仿佛点亮了花娘子的整个鬼生,朱炯宛若她心目中的英雄,浑身都闪着七彩的华光,这一刻满足了她所有的追求与梦想,不,比她本来的追求和梦想还要高。

可是朱炯竟然只是来观礼的……!

花娘子全身的鬼气自动燃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老娘跟你拼了!

火红色凤袍在空中就已经解体为一缕缕的丝线,根本没有招式,花娘子一头撞向了朱炯。

朱炯料到可能会受到攻击,但他没想到攻击来的那么快,那么猛烈,他更没想到最先攻击他的竟是花娘子。

他急忙运起十成的鬼气,两手在面前画了两个圆,一大一小两个黑色鬼气组成的太极图案呈现在了身前。

花娘子一头扎进了大太极图里,小太极图贴上了花娘子的身体。两个太极图轻轻转动,将花娘子猛烈撞击力量慢慢化去。

三清道术,特别是太极阵法,最大的特点就是以柔克刚,虽然道士画的图都是由罡气形成的,但并不主张用罡气跟鬼气正面硬碰硬,而是运罡气连绵不绝,以柔克刚,化去鬼气。

朱炯以鬼气画出太极阵法,原理是一样的,他用大太极为引导,小太极为辅助,将花娘子猛烈的撞击巧妙化去。

暴怒的花娘子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双臂被小太极图困住,一时难以挣开,她张嘴冲朱炯咬来。

朱炯大惊,紧忙转动太极图,将花娘子翻过身来,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抬头喊道:“郑屠子,你老婆发疯了,你就不管管嘛?!”

这一声,叫醒了郑屠子,之前还在犹豫先拜堂还是先砍人,如今新娘子被人抱在怀里,那就没得选了,郑屠子伸手从他肥硕的后腰里摸出一对大菜刀,往空中一挥。

“砍他!”

厅中的恶鬼也如梦方醒,抽出兵刃,冲了上来。

不对啊,按照预想,他们应该先拜完堂,再砍自己啊。打是肯定要打的,朱炯早已做好了打的准备,只是:唉,本王还没过完瘾呢。

朱炯抱着花娘子在桌子间跳来跳去,躲避着众鬼的攻击。

依照花娘子的修为,是不应该被朱炯一招制服的,她心神凌乱,扑的凶猛,却太过简单直接;而当她被朱炯制住时,反而突然失去了抗争的意志。

在最后一刻,他从天而降,抱着她离开这满是恶鬼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正是她心中的那个他。现实也是这么发展的,他也正在抱着她,孤身对抗恶鬼的攻击。

“我说花娘子啊,我放了你,你先结婚,结完婚我们再打好不好啊?”看到花娘子已经不挣扎了,朱炯将她翻过来,依旧抱着她看着她的脸说道。

他也知道,如今他虽然制服了花娘子,但婚礼没法进行了啊。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那眉毛,那眼睛,以及那张自己恨不得撕烂的嘴,花娘子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她觉得即便是魂飞魄散元神俱灭,也值了。

于是众鬼围绕间,朱炯抱着鬼新娘,鬼新娘却突然亲住了朱炯的嘴,狠狠的亲住了,比她刚才那猛烈的狠命一撞还要狠。

场面再次凝固住了,众鬼都停住了,本来怕误伤花娘子,他们也没敢攻的太猛,如今这个场景,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花娘子很厉害的一招鬼术,这个小道士完了,彻底完了。”离得很近的一名恶鬼说道。

“鬼兄,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撞破婚礼,这是大仇啊!嘿嘿,这个小道士这下可惨喽!”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幻,明明那么绝望,却又给我希望,而这希望却又让我那么绝望,命运之事我不管,至少这次我亲到了,而且亲到的是真的!

第七十一章,好帅啊

朱炯只觉一股猛烈的鬼气直扑咽喉,一直以来,虽然他都在设法化去体内鬼气,因此他一直避免吸取恶鬼的鬼气,只是作为救命的招。

今天他也不想这样,一推却没能推开花娘子,嘴碰上后,他体内鬼气自动开始吸取花娘子的鬼气,花娘子也不抗拒。就这么如长江流水,滚滚滔滔,花娘子几乎全部的修为尽数被朱炯吸走了。

朱炯体内鬼气翻滚涌动,差点又引起罡气震动,他也不敢乱动,急忙凝神静气用心调理体内的各种气。

看到他们亲的这么忘我,赵统领是懵x的,而郑屠子却是清醒的。作为花娘子的未婚夫,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件事会对他以后的事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

看到在场的恶鬼鬼兵和那些鬼妇人,都愣在当场,各有各的心思。郑屠子那滚圆的肥腻腻的脸,此时那里还有新郎的喜庆,变得十分阴沉狠辣。

肚腹中他本体,三眼魔婴,此时盘膝而坐,闭目念咒,猛然间郑屠子肚子裂开,三眼魔婴爆射而出,三只眼睛睁开来冒着红光,手里捧着一把赤红色的大刀,冲花娘子和朱炯砍去。

这一刀势若雷霆,乃是郑屠子得意之作,名叫:归灵元刃,特别是本体突然冲出,出其不意,死在这招之下的都是高级别的恶鬼大妖,今天他决定舍弃花娘子,将其和朱炯一起斩杀,实在是算计过的,定要一击必中。

方统领抬手刚要提醒郑屠子小心花娘子,突然他意识到什么,放下手不再说什么。

朱炯正在为体内突然涌入的鬼气发愁,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其锐利的煞气冲来,顿时一阵叫苦,手里又没有兵器,这次嚣张的有点过头了?!

然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果然机智的本王,总能想到办法。

本来双手抱着花娘子,这时他松开一只手,接连画出七道圆符,在前面布下了七层鬼气太极法阵。三眼魔婴挺刀直入,轻松突破了这七层法阵,一柄红刀马上就到朱炯眼前。

朱炯手里变化奇怪的手势,五指交叠并拢,对着三眼魔婴猛然展开手掌,一朵黑色的小火花由手中飞出。

猛然间之前的七层太极图具都起了变化,化为无数把黑色小刀,刀尖上依次亮起一朵朵黑色小火苗,无数把鬼火刀将三眼魔婴包裹在内,像磨盘一样层层绞杀。

朱炯布出法阵时,花娘子已经被吸尽了修为,嘤咛一声脱力地倒在了朱炯怀里,正看到郑屠子被绞杀。

大厅里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婴儿惨叫声,听的众鬼一身鬼毛掉了一地。半空中黑刀渐渐消失,凶名一时的恶鬼郑屠子,就这样被凌迟般割裂炼化,灭了本体。

这招鬼术名为:七层炼魂塔,首先需要布置七层鬼气,然后将魂魄塞入,再点燃鬼气化为炎刀,可绞杀炼化高等级的厉鬼大妖。朱炯利用太极法阵的缠而不斗的特性,布出鬼气,郑屠子自己钻了进来,就这样结果了自己。

赵统领看着一旁只剩下躯壳的郑屠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场众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凶名赫赫的三眼魔婴郑屠子,就这么没了。

只有花娘子相信,她慵懒的躺在朱炯怀里,痴痴地看着朱炯还有些稚嫩的脸庞,心道:好帅啊!

朱炯伸手擦了擦额头,心道:好险啊!

低头看花娘子看着自己,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嗯呀,对不起,不小心把你老公杀了!”

这次花娘子没有生气,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伏在朱炯的怀里,静静的看着他。

咣当一声!

赵统领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双手已经拎起一对八角铜锤,“小的们,给我杀了他们!”

众鬼再次惊醒过来,一发喊乌泱泱的围了上来,但那个也不敢真的冲上来,还有几个恶鬼和鬼妇人,悄悄往大门跑,必定他们老大刚没了,逃命是很正常的。

赵统领八角锤猛地飞出,径直将那些逃跑的恶鬼砸了个魂飞湮灭,“都给我上,脱逃者,死!”

见赵统领如此刚猛,众恶鬼呼喊着冲了上来。

赵统领一拉铁链,收回了铜锤,此时众鬼被逼的凶性大发,纷纷舞着刀剑向朱炯和花娘子砍去。

朱炯抱着花娘子,单手应付这么多鬼,真是手忙脚乱,他知道花娘子已经没了修为,也不得不顾及她,而且赵统领还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

没办法,不能再等了,朱炯一咬牙,起身跳在空中,单手向天,大喝一声:“看我无炎鬼火大阵!”

房梁上掉下一团团鬼气,犹如一个个灯笼,无论砸在什么东西上,全都冒出一团黑色鬼火,这鬼火很特别,像岩浆一样炽热难当,一遇到恶鬼,恶鬼浑身的鬼气都被点燃了。

一时间真如赤火炼狱,一团团黑色鬼气球落下,地上鬼嚎一片,他们越挣扎身上的火越大,直接烧穿了皮肤,烧烂了血肉,烧断了骨头。

其实朱炯的预想是,拜完堂后,众鬼要打,他再做一番极富正义的演讲,众鬼不听,他哀叹一声挥手间众鬼烟消云散,简直狂拽炫酷……炸天啊!

在这赤火炼狱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站了出来,两柄八角铜锤,夹着猛烈的风声,向朱炯扑来。

朱炯运起太极图去当,被巨力打的倒飞了出去,直接震裂了他之前在西山屯受的伤,心口一甜,哇的就是一口鲜血。

赵统领踩着烈火手持铜锤,一步步向他走来,锤柄上的铁链一阵哗哗作响。

朱炯将花娘子放在一个没有火的角落里,咬破手指,想要召唤修罗鬼主等无生之鬼前来帮忙。

赵统领飞锤远攻近守,连番飞舞,根本不给他机会。

不得已朱炯运出鬼气,凝练为鬼气刀,这是鬼术里最普通的法术,凝练鬼气于手,化为刀,作为兵刃。

但还没等他攻到赵统领身前,所化的鬼气刀已经被赵统领的铜锤震碎了。

第七十二章,二级鬼士赵统领

赵统领飞锤异常刚猛,朱炯无法力敌,他一边游斗,一边在四周布下鬼气,渐渐的鬼气连接的丝线越来越多,赵统领受到牵制,行动也越来越慢。

朱炯找准机会,运鬼气于手指,穿过飞锤的缝隙向赵统领后脑点去,此为幻阴指,杀伤力不大,但能使对方陷入幻境。

不料马上就要得手时,飞锤猛然加速,一前一后向他夹击而来。朱炯急忙扭转身形,躲过了眼前的铜锤,却没有躲过身后的铜锤。

八角铜锤砸在他的肩头,特别是锤上的棱角,巨力砸下钻骨般的疼,朱炯只觉得整条手臂都要废掉了,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后,跌落在地。

赵统领嘿嘿一笑,拎着铜锤一步步走来,他经验丰富,假装被鬼气丝线所困,卖出破绽,引朱炯近身后猛下杀招,果然一举得手。

一条胳臂已经不能动了,只剩一只手了。果然还是少年心性,只顾出风头,遇到这种老江湖,还是吃了没经验的亏。

朱炯一脸沮丧,赵统领满脸得意。

“小道士,你也算有些手段,怎么样,只要你今日叫我一声:赵大哥,我向我们城主举荐你,给你谋个职位,岂不逍遥快活啊!”

朱炯挣扎了几下,张了张口,说了几句话,但是声音很小。

赵统领微微皱眉,俯身下来去听,同时背后手里握紧了铜锤。

“赵……赵……赵你个大头鬼!”

朱炯能动的那个手里已经暗藏了一招,引得赵统领俯身下来,整只手刺破金甲,猛地插入了赵统领的腹中。

赵统领猛地收腹,使得朱炯的招式比预想的差了一点,同时背后的铜锤冲着朱炯的脑袋呼地砸了下来。

一声沉闷的响声,墙上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朱炯的脑袋几乎是擦着锤边躲过的,是花娘子在千钧一发之际,扯过了朱炯,救了他一命。

赵统领跌坐在地,肚子上的伤口鲜血直流,疼的他满头大汗。

刚刚朱炯用幽冥鬼爪刺入赵统领的腹内,手里还藏了一个噬魂符,差点按到赵统领的心脉上,如果真成功了,赵统领的心脉被噬魂符所毁,将当即毙命。

纵然他经验丰富,又留了后手,还是被算计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朱炯如此年纪竟然会的如此多的鬼书秘术。噬魂符虽然没有打到他的心脉上,但一点点在腐蚀他的肠子,腹部洞穿,受伤不轻。

赵统领看到不远处朱炯也是身受重伤,那个花娘子虽然莫名其妙一副花痴相,但她修为尽失,根本不必理会。

从腰里拿出一把短刀,赵统领自己割开了自己的肚子,他翻出自己那截被噬魂符腐蚀的肠子,切了下来扔掉,将断开的肠子打了一个结,又塞回到了腹中。

当然这只是暂时处理一下,等解决了朱炯,他再找鬼医,或者自己运鬼气疗伤都可以。

现在他紧了紧腰带,又站了起来,狞笑着一步步向朱炯走去,他要用锤敲碎朱炯的脑袋,来为自己切开了的肠子,找些补偿。

花娘子护在朱炯身前,被赵统领一把扯开,扔到了一边,“小道士,如今你即便是叫我赵爷爷,也没用了,你死后我会拘了你的魂魄,炼化了给我疗伤,我看你鬼气充盈,说不定还能提升我的修为,哈哈哈!”

“我下山以来,所遇到的对手,以你最强,敢问你现在是何等级?”

“告诉你也不妨,我现在乃二级鬼士。”

“我太鲁莽了,准备不足!”

“嘿嘿,我看你也就御气十级的模样,差的太多了,纵然你会很多鬼术也没用,实力就是实力。”

“我劝你不要太嚣张,我就是嚣张过头的一个活生生的案例,你现在投降还来的及。”

“哈哈!小道士你真幽默,我都舍不得杀你了,不如砍了手脚养在坛子里,跟我聊天解闷也挺好的。”

“唉,不信你回头看看。”

赵统领笑了笑,向旁边移了一步,离朱炯远了些,同时手里做好提防,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众鬼几乎已经都被烧成了灰烬,只有一个没有修为的花娘子,楚楚可怜的站在那里。

“我回头看了,也没什么嘛!小道士不要耍嘴了,我这就送你上路。”

朱炯闭上了眼,心中默默祈祷,耳边风声大紧,一柄八角铜锤向脸上砸来。

一阵沉闷的雷声,紧接着一声惨叫,当当两声铜锤落地。

赵统领双目暴睁,死死盯着朱炯,他至死都不相信,自己会死在朱炯这个只是御气级别的道士手里,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扭过头去看一看,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死的。

直到他扑通栽倒在地,也没能看到身后。他倒地后,一名孱弱的女子拍着胸口长喘了一口气,赶紧扑到朱炯身上,查看他的伤势。

刚才趁赵统领割自己肠子的时候,朱炯咬破手指用血在花娘子手中画了一道九阴雷龙鬼符。花娘子趁赵统领动手杀朱炯时将这道符咒贴在了他的背上。

九阴雷龙鬼符能召唤鬼域雷龙,赵统领鬼士二级,即便被贴了鬼符,召出了雷龙,最多伤了他,却杀不了他。

但他腹部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还是被他自己割的这么大,雷龙被召出后,贴身游走,遇到伤口钻了进去,紧接着一阵雷鸣,雷龙从幽府爆裂,赵统领便结束了他的鬼生。

朱炯肩骨已裂,一条手臂暂时不能用了。花娘子做了很多年的客栈掌柜,虽然开的是黑店,但接触各色人人物,各方面也都懂一些,她仔细为朱炯包扎好,还跑到集市上买了金疮药。

此地阴晦污浊,他们也不想久留。

朱炯先救了花娘子一命,花娘子也救了朱炯一命,本来死敌,如今倒有些相惜之意。离别之时,朱炯嘱咐花娘子小心些,毕竟她现在没了修为。

看着朱炯那略薄的嘴唇,花娘子笑道:“我不怕,我已经再无遗憾了。没了修为正好,我想试试另一条路。”

第七十三章,碧翠山庄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朱炯想起下山后的种种过往,虽然不十分明白这位女鬼,但觉得她这次走的好洒脱好自在。

“不好!忘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朱炯以手捂脸,无比沉痛地说道:“我竟然忘了留下一两个恶鬼,好让他们传扬我那牛闪闪的故事!失策啊失策!”

今日一战,除了花娘子,众鬼被除尽了,可也正因为众鬼都被灭尽,朱炯那轰轰烈烈的战绩无鬼宣扬。

朱炯怀着无比懊悔的心情,在周围布下结界,一把火烧了香肉磨坊,长叹一口气,转身东去。

他要先到沿海,然后北上到长江;再沿着运河直达京师,或者走海路,或者走西面的官道都可以。

走了半日,觉得肚子有点饿,四处荒山野林,那有人烟啊,仔细一闻空气中还有一丝微弱的妖气,这妖气却很熟悉。

对了,差点忘了:碧翠山庄。

“哈哈,长腿姐姐们,贫道来也,我要好好吃你们一顿!”

寻着妖气,在一个山脚下果然找到了一座大庄园,庄园四周满是粗大的柳树,庄旁边一湾青湛湛的河水,远远望去宛如翠滴滴的一颗珍珠,叫做碧翠山庄,也真是名副其实。

敲了敲门,吱呀一声,出来一个身穿红纱的小姑娘,莫约十二三岁,但腿很长,当然也很白。

“噫?!小道长,你找谁呀?”小姑娘看到朱炯有些惊讶。

“我……我找你姐姐。”朱炯想到,自己还真是不知道之前那对姐妹的名字,不过看这样子,说姐姐应该没错。

“哪个姐姐啊?”

“哪个?!额……哪个也一样,我都找。”

“那你等等啊。”

小姑娘关门进去了,很快门再次打开,站着一个身穿黄纱的女子,不同于刚才还有些青涩的红衣姑娘,这位黄衣女子,已经很成熟了,惹人的身材,黄色的轻纱都有些包裹不住了,蓬勃欲出。

朱炯一愣,这个女子他也不认识,可惜了,那么漂亮,那么凹凸有致,那么……

“小道士,你找我?什么事啊?”黄衣女子神色有些冷清。

朱炯只好仔细的解释了一番,听到朱炯的描述,黄衣女子神色渐渐温和了很多,“你说的一定是我的大姐和三妹,她们还没有回来,不过快了。你先进来坐会儿吧。”

黄衣女子微笑着领着朱炯穿过一个小花园来到大堂,一路上雕梁画栋,布置的十分精美雅致,已经快接近王府的布置了。

黄衣女子请朱炯坐下,命红衣女子奉茶。

茶水碧青湛绿不似凡品,连朱炯也没见过,闻了闻,清香扑鼻,但并没有妖气,喝了一口,很是清爽滑口滋润心肺。

正要向黄衣女子请教,这是什么茶,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朱炯运鬼气于耳,用心一听:

“想不到郑屠子这么厉害,还会被灭了!”

“是呀,听说同时被灭的还有无忧城的……”

这时黄衣女子也听到了,她起身冲朱炯一笑,“她们回来了。道长稍候,我去请她们过来。”

朱炯点了点头,继续听了一会儿,对方一直在说香肉磨坊的事情,但没有提到花娘子,朱炯略微放心了些,花娘子虽然修为尽失,但毕竟阅历非凡,自保还是可以的。

紧接着是黄衣女子的声音,然后是惊呼声,紧接着声音变得很小,也听不真切了。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传来,黑纱女子和绿纱女子先后走进了大堂。

“小道长,你到很守约,竟然真的来了!”

绿衣女子仔细打量了一番朱炯,之前她怕朱炯不来,还在朱炯身上留下妖丝,打算去找朱炯,可是香肉磨坊一事太过震惊,让她暂时顾不上朱炯。

“既然你真的来了,尊驾有何贵事?”

黑衣女子很稳重,她坐下静静地看着朱炯,只觉得他身上几乎没有鬼气,也没有人气,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

“说来惭愧,贫道本是路过的,怎奈腹中饥饿,恰巧想起之前你们说起住在这里,因此前来想化些斋饭吃,不知可否?”

绿衣女子先是一愣,这倒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刚要抬手,急忙看向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是她们的大姐,之前她本打算设计杀了朱炯,为绿衣女子出气,但是香肉磨坊一事,让她变得更加谨慎,还是摸清楚再动手不迟。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我们姐妹几个但吃些粗茶淡饭,恐怕入不得尊驾的口,那一夜我三妹年少无知多有得罪,我代她向尊驾赔礼,此事一场误会而已。”

黑衣女子虽然看不透朱炯,但认定朱炯一定是一个恶鬼大妖,占了道士的躯体而已,所以称他尊驾;而眼下郑屠子已灭,四妹尚没消息,为了几个姐妹的安全,不便随意动手。

朱炯没想到这位大姐这就认怂了,他本想好好戏弄对方,看来是不行了,挠了挠头,“嗨,那事儿,我早就忘了,我今天真的是来化斋饭的!”

黑衣女子眉毛微皱,“你真的要吃?”

朱炯用力的点了点头,“快来吧,我好饿的。”

黑衣女子慢慢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转头看了一眼黄衣女子和红衣女子,这两位看到大姐示下,即刻会意,转身出去了。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买了好酒,二姐和五妹还不知道,我去拿也算是给道长赔罪了。”

绿衣女子冲朱炯盈盈一拜,也出去了。她本来也没有多恨朱炯,只是骑坐在他身上,有些恼羞成怒,如今见到大姐如此吩咐,她也明白了过来。

不一会儿,三姐妹就将各色菜肴摆了慢慢一大桌。正当中金黄色的一只烤乳猪,香气扑鼻,鸡鸭鸽鹅等各类飞禽,有十几只,还有四个成人腰粗的猪腿,浇着汤汁,冒着腾腾热气。

朱炯早就饿的不行了,看到满桌的美食,不由得食指大动,他运鬼气于眼睛,又猛地吸了一口气,确定这确实是动物的肉而不是之前的那些香肉,只是隐隐有些妖气。

第七十四章,脱衣之礼

“好香!好香!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三位姐姐,以及这位小妹妹。”

红衣女子听他叫小妹妹,冲他吐了吐舌头,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朱炯也冲她眨了眨眼,伸出还能动的那个手臂,抓起一只烧鹅就送入了嘴里。

他看得出这些女子都是妖,但等级不高,妖分为:妖奴,妖士,妖将,妖王,四个等级。这几个女子最高四级妖奴而已。

虽然这些女妖在食物里施加了妖法,但朱炯根本不在意,而且在自己体内使用腾挪鬼术,只见一只只鸡鸭被他三俩口吃下,骨头都不吐,巨大的猪腿三两嘴吸溜了干净,除了少量食物被净化后进入胃中,大多数都被转移了。

四名女子眼睛越睁越大,目瞪瞪看着朱炯如风卷残云将一大桌子菜吃了七七八八。

看着最后的半截烤乳猪,朱炯舔了舔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太饿了,吃的太猛了,你们请,请!”

黑衣女子尴尬一笑,“我们不饿,尊驾请便!”

“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手抓过,三秒钟下肚,朱炯拍了拍肚子似乎意犹未尽。

“道长,喝点酒吧。”绿衣女子提过一大坛子酒,拍开封泥,倒了一小碗。

朱炯深吸了一口气,酒里的妖气,比肉里的浓多了,“好酒!好酒!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吃了饭,有酒喝,我就不客气了。”

他直接站起身来,跳过那个小碗,提过酒坛,一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不换,将一坛酒喝了个一滴不剩。

放下坛子,一抹嘴,“好酒,这下贫道真饱了……”

咣当,话未说完,朱炯仰面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众女子看着满满一桌子干净的盘碟,再看看地上一动不动的朱炯,四双大大的眼睛,满满都是震惊。

“姐姐,是我们的妖术起作用了,还是他撑死了啊?”红衣女子最小,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绿衣女子起身,闻着朱炯满身酒气,“当然是我们的妖术起作用了!我那坛酒,一碗下去,就是大象也放的翻。”

话未说完,“大象”朱炯从地上慢悠悠的爬起身来,朱炯双眼迷蒙,摇晃着身体扶着椅子站起来了,“喝的太猛,有些醉了,见笑见笑!”

摇摇晃晃地抬手做了一个揖,一低头看到桌子上还有一小碗酒,抬手送入了嘴里,一口下肚,这次话也不说,咣当又倒在了地上。

四女面面相觑,这次过了许久,谁也没说话。

绿衣女子几次想动手,看了看黑衣女子,又停了下来。黑衣女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黄衣女子,四人中以她二位的道行最高,她让黄衣女子去查看,自己为她护法。

黄衣女子起身扶起了朱炯,“道长,道长,你还好吧?!”

朱炯借着醉意,深深扑在了黄衣女子的怀里,软香温软,鼓鼓囊囊,比酒更能醉人,“姐姐,你好漂亮,你身材好棒!”

黄衣女子也不生气,就这么让朱炯搂着,扶他站了起来,“你是不是想看,我衣服下面的身体?”

一大坛子酒,朱炯已是浑身发热,只这一句话,他一下就酒就全醒了,只觉得气血上涌,险些流下鼻血来。

黄衣女子将他重新放在椅子上,伸手一指其余三位女子,轻轻一笑,“小道长,别说我了,我们这几个姐妹,你想看那个都可以,只是看了后,怕你就不会再叫我们姐姐了!”

“不叫姐姐,那叫妹妹也可以,本来就有一个是妹妹嘛!”他冲红衣女子眨了眨眼,红衣女子咯咯一笑。

“尊驾,只怕到时候,你会叫我们奶奶的。”黑衣女子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说罢她伸手放到背上,似乎就要脱衣。

“慢!”

朱炯急忙捏住自己的鼻子,闭目运气,终于压制下了那股邪恶的念头,他虽然喜欢美女,但怎么也不会一见面就让人脱衣服,这么急色的。可是如果是黄衣女子,那……急忙再次运气,那也不行,那也不行!

黑衣女子有些吃惊,但她还是停下了手,静静地看着朱炯,只见他捏鼻闭目,还喃喃说道:“那也不行!”

长喘了一口气,朱炯睁开了眼睛,笑嘻嘻地看着四女,“你们说脱了衣服,我会叫你们奶奶,那你们觉得我脱了衣服,你们该叫我什么呢?!”

四女大窘,脸色飞红,黄衣女子本来抱着朱炯让他坐在椅子上,听到这话,一把推开了他。

绿衣女子柳眉一竖,呵斥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变态!倒的确有些小瞧你了。”

红衣女子也皱了皱鼻子,冲朱炯一瞪眼。

这下朱炯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都愿意自己脱了,我脱就骂我变态,原来比女鬼还不讲理的是女妖。

“尊府里的规矩,还真是奇特。唉,好吧,我还要急着赶路,多谢款待,我们就此别过吧!”

朱炯抬手做出要走了样子,四女又是一惊,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绿衣女子当先站出,起身拦住了朱炯,手里已经运上了妖气,黄衣女子身影一闪护在了红衣女子身前,黑衣女子也走了上来。

“尊驾,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总要留下一个万儿来。”

朱炯之前听那帮镖师说过,这是黑话,意思是不会轻易放自己,至少要过过手。

“唉,我刚要脱衣服,你们不让,”朱炯伸手解下道袍的扣子,“最后还得脱嘛,看好了,贫道的万儿来了。”

不等众女说话,朱炯一手扯开了道袍,露出半个胸膛,以及一个少年那稚嫩的肩膀。

扑通扑通,接连四声,四女跪倒在地,冲朱炯一拜,“爷爷(曾祖)(爸爸)(爸爸)!”

四女异口同声,却喊出了不同的称呼,红衣女子叫曾祖,绿衣女子叫爷爷,黑衣女子和黄衣女子叫的是爸爸。

朱炯晃了晃脑袋:天啊,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自己没有破解酒饭里的妖术,中了幻术不成?!

第七十五章,叫爸爸

四名女子也有些懵,不过她们低头小声商议了一番,再次俯身下拜,“尊驾,你觉得我们是叫您爷爷呢,还是爸爸呢?”

朱炯用力运了运鬼气,连试了几次觉得自己没有中幻术啊,不想地上的四女却惊慌失色,紧紧抱在一起,黑衣女子和黄衣女子将其余两位紧紧护在身后。

低头一看自己裸露的半截胸膛,朱炯心道:嗨,原来如此。

没了道袍遮挡,他体内汹涌的鬼气径直暴露了出来,这几位还是低等级的妖奴,自然吓得爬在地上臣服。

“爷爷?!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快起来!”朱炯穿好衣服,起身去扶她们。

黑衣女子紧紧将其余几位妹妹护在身后,最年轻的红衣女子躲在最后,但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瞧朱炯。

“尊驾,请放过我这三个妹妹吧,她们还小,而且法力低微,我愿意跟随尊驾,听从差遣。”

听到黑衣女子如此说,其余三位抱着她,喊着姐姐,强忍不住还是低声哭了起来。

朱炯摇了摇头,这是将他认作来抓小妖小鬼做仆人的恶鬼大妖了,看着她们姐妹情深,朱炯深受感触:自己九岁以前,兄弟近百人,却从来都没怎么见过,一夜间便又生死永隔,之前没觉得什么,可失去后,却心伤不已。

“好了,你们谁也不用跟着我。乖,听话,都起来吧。”朱炯看她们那么害怕,出语一逗,果然红衣女子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脸上还挂着泪水。

四女这才放开了心,再次拜倒,“谢过爸爸!”

朱炯一个趔趄,他到差点跌倒在地。

重新坐下,说起原有,妖鬼的世界哪有道理可言,她们四位修为低弱,只能依附于恶鬼大妖,寻求庇护,之前已经快要跟郑屠子谈成了,不想郑屠子突然就没了。

听她们说,本打算认郑屠子做干爹的,朱炯心中一叹:也幸亏郑屠子没了,不然你们跟了他,只怕……唉,妖鬼的世界弱肉强食,只凭实力说话。

“爸爸,你别走了,你就住在这里吧,我们姐妹伺候你。”红衣女子抱着朱炯的腿,眼巴巴的看着她。

“是啊,爸爸。对不起,之前我对你不敬,你一定要原谅我啊。”绿衣女子抱着他另一条腿。

“爸爸,我看你这道袍上还占着血迹,你脱下来,让二妹伺候你洗澡,我帮你洗洗道袍。”黑衣女子和黄衣女子也围了上来。

说起伺候洗澡,朱炯脑中不由得浮现出一副炫丽的画面:自己躺在布满花瓣的浴盆里,四名女妖围在四周,捏腿捶肩,特别是黄衣女子……

不由得一股热流直冲鼻腔,朱炯一惊,猛地从四女包围中跳了出来。

“我姓朱,你们可以叫我朱道长,不许再叫爸爸了。衣服我自己洗就行了。”

四女互相看了一眼,红衣女子当先说道:“我叫红珠,如果爸爸姓朱,那我就叫朱红珠了!”

“我是朱绿珠!”

“我是朱黄珠!”

“我是朱玄珠!”

“都是什么啊,跟一窝猪似的,我之前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嘛?!”

四女异口同音,“记住了,爸爸!”

“……”

朱炯脸似锅底,整了整道袍,心道我还是赶紧走吧。本来他打算顺势灭了这几个小妖,可看她们姐妹情深,动了恻隐之心,便不忍心下手。

朱炯刚要走,外面一阵风声,只听得一人落在园中,“大姐二姐三姐五妹,大喜啊,干奶奶认我们了!”

说话间门打开来,一位身穿蓝纱的女子,风一样的冲了进来,拉着其余四女,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嘴快如连珠炮,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说了一圈,走到朱炯面前,蓝衣女子刚要说,一愣,“你……你谁啊?”

黑衣女子赶紧走上来,一手按倒蓝衣女子,“这是你的四女儿,她叫朱蓝珠,快,蓝珠快叫爸爸!”

这下五名女子,如吵开了锅一般,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朱炯看了一眼一旁茶几上的铜镜,那里面有一个年轻的道士,脸如墨色,“以后啊,我叫朱黑脸得了!这一张黑脸,啧啧,黑的发亮!”

无论诸女怎么哭闹,朱炯坚定地拒绝了收她们为义女,也拒绝留在此地。

听闻朱炯有要事,黑衣女子最终妥协了,她们商量了一番,很敬重朱炯没有持强凌弱欺负她们,她们依然会叫朱炯爸爸,只是在心里。

来到庄外河边,黄衣女子拉过一条小船,诸女告诉他,坐船沿河向东,直入青兰江,再行不远就是海边。

绿衣女子又拿过一坛酒来,“这次里面没有法术,这是天下第一酒坊的好酒,爸……您路上慢慢喝。”

红衣女子拉着朱炯的道袍,依依不舍,仿佛朱炯离开了,她就真的成了失去父亲的孤儿了,不过她本来也是孤儿。

朱炯放下酒坛,拍了拍红衣女子的脑袋,“我走了,希望你们不要再做拒游魂野鬼的恶事了,那样只会惹祸上身,但自用心修行,他日早成正果。”

一撑篙,小船飘飘远去,诸女无不低头流泪,特别是红衣女子,哭的十分伤心,她几乎没有出过庄,相处虽短,朱炯宛然就是她的亲人了。

“糟糕,我忘了一件事!”蓝衣女子惊声说道,“我给我们找的干奶奶,就在下游,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水鬼,爸爸就这样顺流而下,会不会有危险?!”

“噫,他是我们爸爸啊,那人如果是我们干奶奶,那不就是一对母子了嘛!怎么会有危险呢?!”红衣女子惊奇地问道。

其余女子都在外闯荡过,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只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我这就飞去,通知爸爸!”绿衣女子焦急地说道。

“不可,”黑衣女子拉住了她,“他们修为远在我们之上,我们根本插不上手,贸然卷入只会徒增祸事。”

这边黄衣女子耐心地给红衣女子讲解了,朱炯将要面临的情景后,红衣女子也待不住了。

第七十六章,清江花月夜

黑衣女子大声说道:“妹妹们,你们听好了,我也很喜欢这个道士,我也很希望他能做我们爸爸,他绝对胜过其余所有的鬼妖。

但我们修为低弱,只能拖累他。那个水鬼纵然厉害,未必真的能把他怎么样。我们通知了他,他脱身走后,而水鬼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自今日起,我们关闭庄门,谁也不许出去,听从爸爸的安排,各自用心修行。”

其余四女虽然心有不忍,还是同意了黑衣女子的安排,她们布下法术,隐去碧翠山庄,闭门修行。

不想第二日一早,黄衣女子急匆匆跑到了黑衣女子的房里,“姐姐不好了,是五妹,红珠她留下一封信说是要去找爸爸,趁夜走了!”

“这个红珠,我们一直太过宠爱她了!”

……

离开碧翠山庄之后,朱炯索性也不撑船了,此时已经入夜,虽然十五已过,但月色依旧娇美,江风清凉舒爽,他静卧舟中,一边赏月,一边喝酒,任由小舟沿江而下,十分逍遥快活。

喝着喝着,酒意涌了上来,迷迷糊糊觉得倦意十足,抬手运鬼气简单布了一个法阵,倒头呼呼睡去。

小舟顺着水流一路行去,径直流入了一条大江。大江水面宽阔,做渡船也要小半日,但夜风不大,因此水流很稳,波浪不大。

朱炯睡了小半夜,此时也有些醒了,耳听小舟两侧隐隐有拨水的声音。

难道是大鱼?!他坐起身来,小舟右侧哗啦啦一阵水响,一物拨开水面,扒到了朱炯的船边。

银白月色下,朱炯一看,是一名十分美貌的女子,藕白的胳膊扒在船上,一头湿漉漉的秀发紧贴着香肩,似乎没有穿衣服。

“公子,难道不请我上船嘛?”

清亮的水滴由女子脸上不断滴下,月光下尤显得娇美动人。朱炯看的也不禁有些恍惚,难道这是美人鱼?!

“请,请!”

女子咯咯一笑,哗啦一声从水中跃出,小船轻轻一荡,一名美貌女子,湿漉漉地立在船头。她一头长发,脸庞略圆,身上穿着很少的衣服,当然已经湿透了,此时紧紧贴在身上。

朱炯由上一路看下,端的是惊心动魄,一颗心越跳越快,直到一双三寸金莲玉足,洁白如玉。

朱炯一拍大腿,“姑娘,原来你真的是个人啊!”

女子听闻哈哈大笑,前俯后仰,直笑得浑身直颤,一阵阵水珠带着体温,淅淅而落,看的朱炯心旷神怡,又有些莫名其妙。

这也难怪他,这一路走来遇到太多鬼妖,深夜蓦然一名女子跳上了船,他早先真的把她当作美人鱼或者什么水鬼了,直到仔细看她全身无半点鬼气妖气,这才确认这真的是一个人。

女子笑到都笑不动了,坐在船头歇了一会儿,这才打量着朱炯说道:“我当然是人了,难道还是水鬼不成。你这身道服到蛮别致的,特别是胸前那朵牡丹花,绣工真好!”

束过头发,伸到船外拧了拧头发上的水,女子笑着说道:“我明白了,公子穿着这身,是打算要玩道士与女鬼的游戏了,公子你可真会玩儿!”

女子左右一看,果然在一旁看到一坛酒,冲朱炯媚媚一笑,抱起来连喝了几口。

放下酒坛,一把坐在了朱炯怀里,红彤彤的脸,张口吐着酒气问道:“是我先假扮女鬼,调戏公子,啊不,调戏道长,让后你再收了我是嘛?”

“唉,”朱炯长叹一口气,“你喝了我的酒,现在又弄湿我的衣服,你又没带钱怎么赔我。算了,你还是快告诉我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女子一愣,用手指捏了捏自己身上那少的可怜的衣服,委屈地说道:“道长,我身上只有这个,我只好将这个赔给你了,再不行,那只有……”

说话间女子合身扑上,一张小圆脸径直糊到朱炯的脸上,两手也开始撕扯朱炯的道袍。

朱炯一惊,一把推开了那女子,“你这是干什么?!快告诉我你住那里,不然你真的会后悔的!”

女子被推到,撞到船上,没穿衣服使她被撞的很疼,不由得很是恼怒,“穿道服的死变态,不做你早说啊,耽误了老娘的功夫,即便你没碰我也不行的,这样吧算你便宜些,五两银子拿来!”

朱炯开始有些明白了,原来这位女子是青楼里的姑娘,可是她不在楼里,半夜跑到河里做什么生意。

四处一望,果然在上游发现了一条很大的花船,掌灯结彩,隐隐有歌声传来,热闹非凡,周围还散布着很多小船,一对对男女欢笑声此起彼伏。

原来此处是一个大镇子,镇上的百花楼借着夏日天热,每夜举办这清江花舟会,吸引很多富家子弟公子哥们儿驾着小舟围着花船嬉戏。

精选熟识水性的姑娘,跳入水中,游到小舟上,春风一度,本是俗事,却也附加了十分风雅,夜夜赚的银钱万两。

朱炯看着上游远远的花船,再看眼前这个气的小脸鼓鼓的女子,心中一笑,取出五两银子,放在那女子手里。

收了钱,女子神色略和,老鸨子教过她们,不能跟客人起争执,“我知道我不是瓜子脸,你是不是喜欢尖下巴的啊,回头我帮你找一个怎么样?”

“敢问姑娘芳名啊?”

“我**红。”

“春红姑娘,我觉得你还是快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吧!”

“就在那艘大花船上,你划船过去吧。”

“对不起,小船只有篙,没有桨,如今江宽水深,篙没有用,花船在上游,去不得了,只能就近送你上岸了。”

春红一听,都急哭了,这么远她游不回去,靠岸?!她这身打扮,会被人送官以伤风化治罪的,妓院里当然怎么样都可以,可毕竟谁敢如此走在街上。

朱炯观瞧,觉得时机到了,一伸手,“贫道略有些法力,我用法术驾船送你过去,但我不能平白施法,资费嘛,算你便宜些,五两银子好了!”

第七十七章,闹鬼的镇子

那女子又气又急,一对小圆脸鼓鼓的,上次她这么生气,是有一个客人过夜没给钱。

不过处在江面上,她也没办法只能先同意,将那五两银子又还给了朱炯,心想等到了花船有你好看的,桑妈妈还不打断你的三条腿。

朱炯将刚送出的银子又放回去,伸手捏了一个法诀冲水面一拍,小舟箭一样急速行去,眨眼间便到了花船附近。

春红脸色惨白,她不想朱炯真的有法力,本来还以为朱炯藏起了桨故意戏弄她,这种有发力的道人她可惹不起,急忙在船头深深拜下,“小女子有眼无珠,冲撞了大法师,请法师原谅我年少无知!”

朱炯一摆手,“不必放在心上,快去吧!”

春红坚持拜完三次,也不敢多说话,扑通钻入水中,如一条大白鱼,转个弯远远游去。

此时夜已经很深,花船上的歌舞也停了,四周的小船也各自找了岸边芦苇深处停下,也不需要灯,就着月光反而更有情调,那真是小船小船哗啦啦,银子银子响叮当,青江岸一时春光无限。

此处是清江镇,紧邻青兰江,人口繁密,因为离海边还隔着一个栖龙山,江里又多风浪,因此算不上上佳港口,但也时常有跑海路的船只来此歇脚中转。

朱炯将小船找了码头靠岸,他要在清江镇搭一个大船,沿海路北上长江。

先找了一个客栈,好好补了一觉,再醒来时太阳已高高升起。

按照客店老板的指引,在码头找到一个船老大,他给朱炯安排了一个船,隔日就出发往北,是运酒的船。

青兰江临入海前,需要绕过一座高山,名曰栖龙山,因此出海口狭小,时常海潮翻涌,遇上坏天气,青兰江波涛汹涌,什么船也行不的。

好在栖龙山的山脚下,有一个湖,叫做落波湖,虽然与青兰江水域相通,但无论江里怎么挠腾,湖水如镜,波涛不起,因此是船舶避风的好地方。

栖龙山另一边,盛产清泉,水质十分好,成就了一座大大的酒坊,号称天下第一酒坊,朱炯早就有所耳闻,而且他这一路喝的就是绿珠送他的第一酒坊的酒,果然酒质淳朴,入口十分清冽。

因此由清江镇出发的大船,十有七八,是往北方运酒的船。朱炯要坐的那个就是,船老大看朱炯是个道士,便只收了他一半的船钱,嘱咐他隔日正午开船,千万不可误了时间。

从码头回来,朱炯信步行去,今日无事正好逛逛小镇。猛然间一阵急匆匆的锣响,如巫妖施了咒法般,居民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从各种建筑里冒出,一排排地向广场涌去。

那是一个城隍庙,庙前有一个广场,是每年年会大家给城隍上香,顺带着四周搭起台子唱个戏,卖个年货啊。

朱炯挤到前面,只见两个班头带着几十个兵丁守着一排五个担架,每个担架上都盖着白布。

城隍庙门前一个台子上坐着一个县官,偏瘦身材留着三缕山羊胡,他就是清江镇的知县,罗谨生罗知县。

身旁是一名行文师爷,性吴。吴师爷看到人来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今日鬼邪作祟,连伤人命,侵扰百姓……”

这一篇长篇大论,洋洋洒洒念了整整一个时辰,听完后朱炯觉得就是两点:有鬼,收钱。

众百姓早就昏昏欲睡,到最后听说每户交五钱银子,用来驱除水鬼,嗡的一声人群吵开了锅。

罗知县抬手示意了一下,台下的刘班头和赵班头一会意,抬手掀起了担架的白布。

众人呼啦一下,直接炸了锅,只见五具尸体具都被水泡的白腻腻的,头大如斗,腰粗如缸,部分地方皮肉翻在外面,身上一片片蜂窝状的伤口,每个孔里密密麻麻涌动着乳白色的虫子,一团团的涌出涌进。

人群中有人当场就吐了起来,更多的人直接湿了裤子,一时间各种气味弥漫全场,朱炯忍不住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师爷等众人议论了一会儿,大喊安静,宣扬道:鬼邪不除,生计难安,而且责令在清江镇过路的船只,每条加收五十两的税费。

如此一番下来,百姓也都同意了交钱,一来邪鬼确是可怕,特别是一想起那一团团的白虫子;二来,相比他们的五钱银子,船上出的要多多了,一下子心里平衡了。

朱炯走上前去,也交了五钱银子,班头看他一个过路客人也这么仗义,对他很有好感,朱炯趁机问了一下,原来死的五人都是卸船的工人,他们是在落波湖处被发现的。

紧接着师爷命人贴出告示,凡是能够捉鬼者,赏纹银一百两。

朱炯没多大兴趣跟官府打交道,毕竟他还是通缉犯,但他看到那五人的惨状心中十分不忍,到挺想帮忙的,可是自己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赶不赶的上,还是先去事发地看看再说吧。

问着人,一路寻落波湖而来,落波湖分为上下两个湖,山腰一个小湖,临江的是一个大湖,来到大湖岸边,抬眼望去果然水色静谧,风波不起,岸边停靠一排大船,但没有人在搬货。

朱炯不想在这里又碰到了之前的船老大,船老大也正好要找他,告诉他因为闹鬼,可能要耽误几天。

说话间,一只夹杂着很多妇女和孩童组成的队伍,穿着白衣,拿着招魂幡沿湖缓缓行来。

船老大叹了一口气,“他们就是死者的家属,一家老小,就靠着男人给船搬货养活,这一闹,孤儿寡母的,以后的日子难喽!”

朱炯走到湖边,伸手放进湖水里,五指燃动鬼火,一掌轻轻一送,鬼气沿湖游荡,过了一会儿收起手来一看,掌心一道黑色鬼气,还有一道暗金色的妖气。

提鼻一闻,鬼气腥臭难耐,这种程度怕已经接近鬼士等级了;妖气很淡,隐隐有法雷的味道,这种妖气是一种妖所特有的,通常他们也不被称为妖,因为他们是:龙。

难道栖龙山上,真的有龙?!

第七十八章,含沙射影

船老大看朱炯一番作为,高深莫测的样子,走上来拱手说道:“小道长,你若能除了这鬼,不为别的,就为这几个孤儿寡母,我免了你的船钱,一路饭费全免。”

朱炯回了一礼,指了指自己不能动的那个胳臂,“大哥你客气了,我身上有伤,只有一个胳臂能动,除鬼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船老大一个粗人,听不懂什么心啊力啊的,一挥手,“小兄弟,需要帮忙找我,我号下也大几十号弟兄,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膀子力气,力很足!”

朱炯脸色一苦,还不知道怎么解释,船老大回头吼了一嗓子。

呼啦啦几条船上真的跳下了几十号汉子,赤着胳臂,紫黑色的皮肤幽幽发亮。那一队招魂的人听说有人捉鬼,也围了上来,这么一闹不一会儿,朱炯周围满是人,围了好几圈。

几名妇人连同几名白发老者,给朱炯跪了一排,几个刚会走的孩子跟着母亲痛哭磕头,其中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孕妇。

朱炯急忙走上前来挨个扶起他们,告诉他们自己一定尽力,船老大等也帮忙扶起众人,帮着劝慰。

最后朱炯扶起那名孕妇,单手搀着她,觉得入手一丝阴凉鬼气,心道:不对,这个女人身上有鬼!

朱炯反复探查了几遍,确认孕妇身上确实冒着一丝丝微弱的鬼气,那孕妇名叫秀莲,年约二十出头,相貌清秀,哀恸的小脸俏楚楚的,正是一名死者的妻子。

此刻人员杂乱,自己也不便拉着一个孕妇问个不停,毕竟人家现在是个寡妇,劝走一众家属,船老大拉过朱炯非要请他去喝酒。

朱炯看天色刚过中午,便拉住船老大,告诉他自己现在就要捉鬼,让他帮忙找几个人来。

船老大虽然对于道法一窍不通,但他知道鬼都是夜里出来的,那有大中午捉鬼的。

朱炯笑了笑,告诉他一会儿就知道了,让他找五六个会打鱼的人来,再弄三张渔网,一些棉线,二两朱砂,几张黄纸,几个竹竿和一斤白蜡。

朱炯掏出银子让船老大找人去买,船老大一挥手,说这些捉鬼的花费算他的,只要真能捉住鬼就好。

看着船老大将信将疑的神态,朱炯含笑不语,告诉船老大,东西齐了叫他,他先睡个午觉,说罢起身到岸边的柳荫下躺了下来,。

船老大吩咐人手,去镇上采办,过了约半个时辰,东西都齐了。

朱炯先用一个盆化开朱砂,将棉线浸入,然后用黄纸扎了几个纸人挂在了竹竿上。将浸过朱砂的棉线淋上白蜡,这样到水中朱砂就不会化去。

用这些丝线在渔网上穿了几个八卦图,命人用竹竿挑着渔网放入湖边的水中,吩咐众人找好角度,不可以将影子投在水里。

布好渔网后,让几个人挑起纸人,将纸人的影子投在渔网所在的水面上。

摘下柳叶,作法给船老大等人擦了擦眼睛,这样他们就能看到鬼了。

众人跟着朱炯往水里观瞧,只见不一会儿一团黑气由深水处游来,化成一个鱼头人身的怪物,满身布满了黑色的鳞片,四肢不是手脚,而是带蹼的三爪,头顶一张鱼嘴,甚是宽大。

这些怪物围着纸人的影子直打转,猛然间一个怪物鱼口一吐,一团黑沙激射而出,径直打在了纸人的影子上。

再看竹竿上的纸人,随着影子被打,冒出一阵青烟,现出一片蜂窝状的伤口。

朱炯急忙命人提起渔网,几名熟练的渔夫早就做好了准备,三张渔网一起出水,每个里面都有五六个这样的怪物。

放在太阳下一看,这些怪物黑色鳞片即可化去,变为暗黄色脓水,痛的怪物不断用爪子撕扯渔网,但那些红线却怎么也撕不动,不断挣扎哀嚎,声音像是磨擦锅底的般嘶哑难听。

暗黄色脓水遇到太阳,化为一股股白烟,腥臭难闻,众人急忙用搓好的柳叶塞入鼻中,过了一会儿白烟冒尽,地上只剩一片黑色灰烬,一阵风来,黑灰也消失殆尽。

船老大等人看的眼睛都凸出来好高,一个个对朱炯直作揖,简直就是他们心中神仙。

朱炯带众人收拾了一下东西,来到柳荫下先休息一下,说起这鬼物:

这东西是一种水鬼,名为:湿生蜮,能够伏在水底口吐黑沙,来射人的影子,一旦被射中,那人必然身出蜂窝状伤口,流脓至死,含沙射影一词就是从此而来。

被射中后,不会马上死去,还有的救,但死去的那五个人,是被射中后落水而死。

此等鬼物,是由水中阴浊湿气里生出来的。传闻如若有生活不检点的女子在上游洗浴,下游容易滋生这些东西。

船老大等无不神色愤慨,说道,定是百花楼搞的那个什么清江花舟会,让百花楼里的那些姑娘在水里游啊游的,才弄出这个来。

朱炯止住众人说道:“传闻往往有真有假,在没有确切证据前,不可胡乱诬陷他人。”

一旁有人也劝道,百花楼的孙老板,乃是清江镇上一大富豪和罗知县交往甚厚,不是好惹的,况且现在水鬼已经没了,不如赶紧装船离开。

众人纷纷附和,觉得说的在理,他们跑江湖的,就是为了一口饭而已,谁也不愿去惹孙老板这样的地头蛇。

朱炯又止住了他们,告诉他们水鬼并没有除尽。

“湿生蜮还是一种很低级的水鬼,要除去并不难,但这落波湖连同青兰江,水域广阔,那里捞的尽啊。只有设法找到滋生这些湿生蜮的巢穴,然后除去,没了巢穴滋养,它们也活不了多久,这样才能彻底根除。”

众人又慌了,垂头丧气叹道,那要何年何月才能开船?!他们都是跑水路的,不能开船就等于绝了生路。

朱炯告诉他们先不要急,先让他查几天,况且今天官府搞了那么大的阵仗,一定也会调查此事,他告诫众人不要将影子投在水里,尽量远离水边。

第七十九章,接生

众人听到官府,具都意兴阑珊,不过船老大还是传下命令,吩咐人手通知附近的人,没事不要靠近水边。

众人走后,船老大又是一阵软硬磨泡,朱炯想到以后坐船还要依仗人家,便答应了晚上一起喝酒,跟船老大约好了时间地点,船老大兴冲冲地前去准备了。

望着他的背影,朱炯觉得这真是一个憨直的汉子。天色还早,他便继续沿着落波湖向前走去。

前面柳林里一排低矮的草房,那是靠跑船做苦力的汉子们的家了。此时,有五个房子前悬着白幡,隐隐有哭声传来。

朱炯搓了一把柳叶,化为一叠纸钱,藏在怀里挨家走去,进去一看,果然家徒四壁,地下土地,上面泥土茅草,周围是土墙,只是各家各户都供着一个白瓷的圣象,像是观音,但是带着斗笠,看不清脸。

直系亲属都带着招魂幡去衙门领尸首了,家里灵堂前只有几个走不动的老人。朱炯装作游方的道士,掏出纸钱烧了一些,念了几句经咒,走时悄悄在灵位前留下一块银子。

一路走来,终于在最后一家,找到了那个秀莲的家。

家里只有一位很老的婆子,穿着一身补丁衣服,满头杂乱的白发,一脸沟沟壑壑,却并没有多少伤心的样子。

一问才知道,是秀莲一个远方的姑妈,男方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小两口靠着丈夫一膀子力气,刚攒的钱,买了这个破房子,秀莲怀孕,两口之家眼看着就变三口了,出了这么一档塌天之祸。

老婆子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她其实想劝着秀莲趁年轻改嫁,她也能借机讨几个喜钱。

朱炯没理她,捏指做莲花印,中心燃起一朵鬼火,小小的火苗向一边偏移,此为鬼莲花,能探知极微弱的鬼气。

朱炯向火苗偏移的方向寻去,来到院里,土墙边晾着几件破衣服,寻来寻去,鬼气的来源是一件女人的红肚兜。

朱炯一瞧四周无人,拿下肚兜,正要仔细查看,吱呀一声,院门开了。秀莲走了进来,正看到朱炯拿着她的肚兜,仿佛要放在鼻子下闻,一脸惊奇,在她看来十分猥琐。

“道长,你?!”

秀莲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指着朱炯,她脸色很红,一头汗水,显得很吃力。

这是快要临盆的迹象,这时候万万经不得刺激,可朱炯,站在人的院子里,还拿着人家的肚兜,还……

“秀莲是吧,贫道感知到你这件衣服粘了瘟气,不可以再穿了,否则对婴儿不好。”

秀莲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只是胡乱点了点头,一头冲进了屋里。

朱炯心中一阵忐忑不安,急忙将衣服挂回到架子上,他也怕秀莲拉着那个婆子闹起来。

紧接着屋里传来的婆子的唠叨声,不住的劝秀莲嫁人,接着是秀莲痛苦的叫声,朱炯急忙冲进屋子里,只见秀莲躺在一张破木板床上,捂着肚子痛的满头大汗。

“哎吆,你个小道士,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找几个人来帮忙,她要生了!”

丈夫死亡的噩耗传来,秀莲强撑着跟着众人去领丈夫的尸首,走到半路实在坚持不住,急忙往家里赶,刚到屋里羊水就破了。

朱炯被赶了出来,他也有点慌,毕竟生孩子这种事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耳听得里面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他空有一身法力,却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对了,婆子让我找人!

他冲出院门,连找了几家,都只剩老人了,青壮年都帮着去镇上抬尸体去了。

街口,有几名年近百岁的老太太在纳凉,一听有人生孩子,一拄拐棍,噌地站了起来,“小道士快带我去!”

“我说奶奶们啊,你们这身子骨,去了能干吗?!”

噼里啪啦,几个拐棍对着朱炯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你个小道士,我问你,论生孩子的经验,那个有我们丰富?!”

“赵奶奶说得对!她生过八个了,我还生了五个呢!李奶奶最多,她一共生了十四个!”

朱炯一把抓过所有的拐棍,“你们那是奶奶啊,你们分明都是生孩子的英雄!我说英雄们,抓好了,贫道给你们带路!”

朱炯念动咒语,脚下风起,瞬间带着几个银发老太太来到了秀莲家的院子里。

众老太太还在交流生孩子的经验,被朱炯一把送进了屋里。

老太太果然不是盖得,她们先平复了秀莲的紧张情绪,然后指导她调整了身姿,喊朱炯赶紧去烧水,让婆子准备干净的木盆和衣服。

朱炯跑到厨房,填了一锅水,也不惜法力,单手一催,一道烈焰熊熊燃起。

婆子前后寻了一个遍,木盆有一个,破碎破了点,勉强能用,院子里挂的衣服,全是补丁,只有一个肚兜还算完整,一把抓了去。

屋子里秀莲的叫声渐渐低了下来,她叫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没力气了。反倒是几个老太太,仿佛炮船的水手,一声声号子,喊得原来约响亮。

朱炯将烧开的水,用一个木桶递了进去,他守在院子里,心里紧张的不行。

“我去,我这是怎么了?!又不是我老婆生孩子,我怎么这么紧张?!”

“小道士,再来一桶热水!”

“来了,来了!”

朱炯一路小跑,急忙接过空桶,又送去了一桶水。

他站在院中,依旧全神关注屋里的动静。此时天色已黑,屋里点起了油灯,飘飘忽忽,灯光时明时暗,老太太的号子声,也到了最高昂的时候。

“出来了,出来了,秀莲,再加把劲!”

“腿出来了,腿出来了!”

“快快,拿衣服来,准备裹屁股,秀莲加把劲!”

“看到了,看到了,是个女孩儿!”

“就差头了,秀莲,千万挺住啊!”

朱炯听的紧张的不行,比跟恶鬼打架紧张多了,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蓦然间,“啊!”的一阵凄厉的惊呼声刮破漆黑的夜空,屋里的油灯呼的灭了。

第八十章,鬼婆

朱炯一惊,直接跳了起来,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抬脚冲进了屋子,摸黑掀开门帘,一股浓烈的鬼气扑面而来。

心里骂了一声,真是大意了,只顾着紧张生孩子了,忘了还有鬼这一会事儿了!

单手往空一劈,一个莲花状的鬼气灯凌空飘在空中,鬼莲花以鬼气为燃料,小火可探知鬼气,大火可以做灯,好处是一般的鬼术打不灭,用鬼气打灯越打越亮。

在鬼莲花略带青色的光下,朱炯抬眼看去,秀莲昏死在了床上,婆子昏倒了在一旁,几名老太太围着秀莲,双目暴睁,张着大嘴也具都昏了过去了。

不对啊,一张张老脸看去,孩子在哪儿?!

“呜哈哈!”

其中一张老太太的脸竟然突然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只见她满头白发,一脸层层叠叠的皱纹,一道套着一道,小眼如豆,发着精光。

难带领来的老太太里面有鬼?!

朱炯极度震惊下,单手运气鬼气一掌拍出,情况危急,他要直接灭了那鬼。

感知到强大的鬼气,那鬼也慌了,一挣,径自跳了起来。

这下朱炯也被吓了一跳,连拍出去的那一掌都差点打歪,扭伤自己的胳臂。

只见一个白嫩的女婴身体,上面是一个鹤发鸡皮老太太的头!

刚才女婴的身体被肚兜抱住,又混在一群老太太中间,也难怪朱炯一眼没看出来。

眼看这一掌最多打到这个鬼的腿上,却难免打在秀莲的肚子上,朱炯只能咬牙硬生生收回鬼气,哇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受了不小的内伤。

那鬼扭动婴儿的身体,一跃跳到了窗户上,回头冲朱炯咯咯一笑,声如猫叫,转身撞破窗棂消失不见了。

朱炯硬撑着运起鬼气冲出屋来,但见夜色如墨,那还有一点鬼影,强运鬼气带动罡气,二气激斗冲击腑脏,又连吐了几口血。

只得就地坐下,调息修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恢复了过来,他鬼气充沛,只要气息不乱动,倒也并无大碍。

这几下惊变突起,以往总是机智百出的他,也吃了不小的亏,主要人家女人生孩子,他一个男的确实不方便去里面查看具体情况。

爬起身来,进屋点亮油灯,看秀莲只是体虚,没有危险,屋里的鬼气也散的差不多了,一看地上那块带血的肚兜,朱炯叠了叠收了起来,上面带着脐血,是追查那个鬼的唯一线索。

他想了想,还是先救醒了那几个老太太。

朱炯苦着脸,等一帮老太太惊叹完,感叹完,急忙插话进来,问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你是道士,鬼的事情当然是交给你来办了!”

“对啊,我们只管生,至于生出来是人是鬼,怎么养?!那是你和这个小寡妇的事情,你们既然做下了这事,就该负起责任来!”

“我说奶奶们,咱别闹行嘛,刚刚可是我赶跑了鬼,救了你们,你要这样说,我走了,一会儿鬼回来,看你们怎么办。”

几个老太太又碎嘴了半天,终于拿出了一个主意:鬼就交给朱炯了,她们负责跟秀莲解释。

“你们打算怎么跟她说啊?”朱炯忧愁地看着秀莲,向老太太们问道。

“这个你放心好了,我们几个加起来都几百岁了,说不定比鬼都老,我们一定劝好她,小道士你就放心吧!”

朱炯心里长舒一口气,他最愁得就是如何跟一个母亲解释,她刚生的孩子是个鬼。

朱炯留下了几块银子,谢过老太太,转身出了屋子,他在屋门和院门布下一个结界,如果鬼再回来,他就能知道,尽管回来的可能性不大,这样也是为了秀莲的安全。

算了算时间,朱炯大叫糟糕,已经过了跟船老大约会的时间了,走回去都要半夜,索性一抬脚向着镇子方向凌空飞去。

朱炯走后,几名老太太用毛巾蘸着热水,揉搓秀莲的心口,将她救醒了过来。

“秀莲啊,不好啦,你的孩子被那个道士抢走啦!”

“是啊,那个道士说你孩子跟他有缘,硬是留下几块银子,将孩子抱走了。”

“照我说这样也好,你看你家里这个情况,生了,可怎么养啊?!”

众老太太七嘴八舌说了半夜,秀莲浑身酸痛,一丝力气也没有,本来马上就是温馨的三口之家,转眼间,丈夫死了,孩子没了,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躺在床上不住的流泪。

朱炯还是太年轻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老太太们会这么劝秀莲。后来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差点眼泪流下来,哀叹道:比女妖还不讲理的,原来是老太太。

船老大跟朱炯约的地方,是清江楼,这是清江镇上最好的酒楼。百花楼之所以差点,因为不专一,而清江楼真的只是一个酒楼。

最好的一间屋子里,船老大跪在地上正在死命的给一名胖子陪笑。

“三爷,我就是您手下的一条狗!我那敢骗您哪!今天我真的是亲眼所见,那道士的确有些本事,按说他不应该放我的鸽子……”

圆桌当中那个胖子,手里盘着一只玉马,眯着眼,也不说话,船老大在一旁早就满身冷汗了。

咣当一声,一旁的窗户被撞破了,朱炯一跃跳了进来。

“船老大,实在抱歉,路上遇到点事,迟到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愣。

“想必这位就是传闻中的朱道长吧,失敬失敬!”

朱炯看着眼前这位笑眯眯的胖子,再看看跪在地上的船老大,拱了拱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船老大也有些尴尬,看看朱炯又看看那个胖子,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话。

“哈哈哈!鄙人冯清远,这位是鄙人手下的一名船夫,他在求我全力支持朱道长驱除鬼邪,让道长见笑了。”

冯清远看了船老大一眼,“好了,快起来吧,别让朱道长见笑了。”

船老大诺诺连声,站起身来急忙说了几句,冯三爷您一定要支持朱道人,朱道人是真有法力之类的话。

第八十一章,通灵宝玉

朱炯毕竟有些少年心性,虽然觉得刚才气氛有些诡异,但被人一哄,也就没在意,谦虚了几声坐了下来。

冯清远冯三爷,伸手张开五个肥短的手指,将那个玉马放在桌上,“朱道长看我这玉马如何啊?”

猛然被这么一问,朱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刚刚被船老大一阵猛夸,现在也不好说不懂。

他伸手拿过,掂了掂觉得异常沉重,微微运鬼气入内,瞬间被吸了一干二净。

“好玉好玉!此玉清亮沉重,能够吸纳阴气,佩在身边能驱魔避邪。”朱炯看冯三爷眯着眼,肥嘟嘟的肉脸,没什么表情,转而低声说道:“此玉只怕是土里面来的吧?!”

冯三爷脸上的肥肉一抖,拱手说道:“佩服佩服,此物乃家祖修屋时,掘地偶然所得,道长说的准啊!”

鬼书记载,玉能通灵,通过玉能够施展很多法术特别是一些鬼术,但这种玉需要长时间的炼化。

此时冯三爷手上的玉,虽然不是施展鬼术的上佳之选,但它已经被陪葬了九次。就是说,作为陪葬品随死人被埋入地下,被盗出,再被埋,如此九次方能对鬼气如此敏感,一般的鬼类一靠近就会这玉吸取鬼气,因此它有辟邪的作用。

冯三爷当然不会承认这是盗墓所得,但有这块玉,的确鬼邪不敢近身,这他倒是知道的。

拿回玉马,冯三爷满意地摸了摸肥嘟嘟的下巴。一旁船老大一颗心放下了大半,他微笑着斜坐了下来。

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冯三爷和船老大都是老江湖了,几句话下来就明白了,朱炯虽然想除去鬼邪,但不想抛头露面。

朱炯也得知,这个冯三爷很不简单,落波湖里十条船有九条半是他的,那另外那半条是湖里的沉船。

三人喝至深夜,各都满意而归。回到客栈,老板亲自在门口迎接他,将他安排进后面一个独院的套房,屋里布置的十分雅致,桌子上一个檀木盒子,里面是三十个金元宝。

精美的宫纱灯下,黄澄澄的金元宝,这个冯三爷出手可真阔绰!

第二天五更天明,朱炯一觉醒来,掌柜已经候在了门外,身后跟着两个活计,一个端着一盆热水,一个捧着食盒,里面是一壶茶,和几道精致的小菜。

朱炯到没有太过吃惊,这些人做的再好,也不可能比得上苏姨娘和茹儿对他的照顾。

“道爷,三爷说,您今天有兴趣的话,不妨再去一次城隍庙。”掌柜边侍奉朱炯吃早饭,边说道。

朱炯点了点头,他虽然不十分明白,但他知道,三爷的行动开始了,为什么不是昨天跟县太爷一起呢?!

朱炯喝完最后一口茶,将茶杯放下,看着窗外已经有些刺眼的阳光,心道:这个镇子越来越有意思了,无论是鬼还是人。

今天的城隍庙外,不仅有锣声,还有鼓声,铃声,呐喊声,歌舞声,最响亮的是咒语声音。

一个穿着红黄相间披头散发的巫婆,手拿着一面小鼓,摇头晃脑蹦蹦跳跳的,大声念着咒语。

经过一阵类似中风的抽搐后,这位黄巫婆说她已经跟王母娘娘沟通过了,是水鬼作祟,现在她就去捉鬼,说罢带着一众吹拉弹唱的手下,领着不明真相的无辜群众走向落波湖。

船老大等早已经等在那里,等黄巫婆一声令下,又将昨天朱炯捉湿生蜮的过程演示了一边。跟来的百姓,那真的是掌声雷动,乌压压跪倒了一大片。

朱炯站在柳树后,静静地看着,一名船夫悄悄走到他身旁,轻轻说道:“道爷,三爷说了,之前那些只是今天的酬劳,以后也还望道爷多帮忙。”

朱炯笑了笑不置可否,昨天冯三爷那三十个金元宝,是买了他今天看而不说;另一方面,只要他今天不说,也等于是上了冯三爷的船,问题是这艘船开往哪里,他却并不知道。

此时,黄巫婆已经开始宣讲湿生蜮的来历。朱炯很是感叹,论讲故事,自己离这个黄巫婆差远了,明明几句话的事,经过黄巫婆这么神神叨叨一讲,现场已经是群情激愤,对百花楼的行为那是怒火中烧,人神共愤。

“烧死她们!”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民众的怒火达到了顶点,看这架势不烧了百花楼,难平民愤。

愤怒的人群又折回,向镇上的百花楼涌去。

……

一个时辰以前,就在黄巫婆还在城隍庙前,大跳广场舞的时候,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家丁抬着几个箱子,从后门进入了罗知县的府里。

“罗兄,姓冯的不甘心被我们借机加收船税,必定会出招的,现在那个黄婆子,一定就是他搞的鬼。”

罗知县捻了捻了胡子,眯着眼看着一个个箱子在自己面前打开盖子,又被送入了后面,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孙老弟啊,你放心。你我之间,那是不必说的,那个冯清远,霸占航道,聚敛钱财,我早就打算为百姓除此一霸,这次一定抄了他的家。”

孙老板一脸横肉,面笑皮不笑,心里早就骂了起来:你说的好听,你是县太爷,姓冯的自然不敢直接惹你,有什么招也是对我来。

“我亲爱的罗大哥啊,你是我的心头肉啊,你到底什么打算,能不能给兄弟透个底啊?兄弟心里,那真是和尚逛青楼,都快憋死了!”

罗知县看东西抬得差不多了,嘿嘿一笑,附在孙老板耳边一阵低语,说罢二人相视一笑,俨然一对有一腿的狗男女。

……

黄巫婆从城隍庙出发,然后到湖边捉鬼,再折而向百花楼,两次路过镇子,此时身后已经是人山人海,一路不断有人加入,现在的人比昨天还多。

没别的,谁不愿意瞧个热闹,况且还能骂人,更况骂那些人,是对道德的捍卫,对正义的维护。更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直接点起了火把,****的臂膀在火光下发着黑紫色的油亮。

第八十二章,她是谁

人群中骂的最狠的,是一些妇人,她们并不十分贫穷,还穿金带银的,骂起人来就像别人抢了她们的男人,也难怪,毕竟能去的起百花楼的,都是有钱的。

朱炯饶有兴趣的跟着人群一路走来,他将手藏在怀里,用手指捏着那个肚兜,吸取了一些上面残留的鬼气,化在掌心,点了一盏鬼莲花。

这次的鬼莲花,并没有鬼火而是掌心的一个莲花图案,如果那个鬼再次出现,图案会发亮,而最亮的那个花瓣会指向鬼的所在地。

今天人这么多,一定会有线索,至少比自己挨家挨户去找要强得多。

行到离百花楼只有一个街口的时候,人群停了下来,前面被一群捕快和兵丁挡住了。

衙门虽然威高权重,可如今事关全镇人的性命,群情激愤,不是那么容易挡住的。

“大家静一静!”吴师爷扯着嗓子喊道,但他那声音怎么跟人群比。

嘭!

人群后面不知道是谁点了一个烟花,白日里看不清图案,不过听声音像是清江花舟会上放的。

“大家静一静,那个污染水域产生湿生蜮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师爷终于见缝插针,趁着烟花后的片刻安静喊了出来。

听到这话,众人都是一愣,黄巫婆急忙跟身后一个跟班递了一个眼色,那跟班悄悄退后,向人群外跑去。

朱炯也很吃惊,黄巫婆那一套是学的他的,可师爷突然说找到了源头,这让他很吃惊,难道衙门真的请到了高人不成?!

师爷紧接着一番慷慨激昂,一片废话却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就在众人决定扔东西砸死这个废话连篇的臭师爷时,一声锣响,罗知县面带威严,带着几个捕快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过来。

朱炯向前挤了挤,看到担架上盖着白布,而手中的鬼莲花突然亮了起了。

“昨天夜里,本县得到金甲神人托梦,告知本县事情的原委,湿生蜮一事,本县已经知晓。一觉醒来,本县就带人去处理那个生产湿生蜮的鬼魁祸首。”

人群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大多数人还是将信将疑,更重要的是,他们刚刚搓起了的这一腔热血,那能就这么硬咽回去。

罗知县不慌不忙,一挥手,手下人掀起了白布。

又是一具尸体,那尸体一头黑发,身穿女子的衣服,脸像被踩烂的番茄,已经烂的不成样子,身上红色绣花裙子不断向外渗着黑水,一股死老鼠一样的味道弥漫开来。

一名捕头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着竹竿挑开了孕妇的裙子。

人群轰的一声,如潮水般向后退去,差点造成踩踏事故,别说热血了,尾巴骨都凉透了。

裙子下女子腹部的位置,皮肉烂开来,露出一个蜷缩的婴儿,如同被剥了皮的猫,赤红色的筋肉惨白的骨头,蜷缩在妇人的腹腔里。

一股刺鼻的臭味直钻人的鼻腔,盛夏火辣辣的大太阳,人群挤在一起,都忍不住发抖。

“太惨了,真是伤天害理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刚才还恶狠狠咒骂人,要火烧狐狸精的妇人,都捂着脸,同情的眼泪忍不住的流。

罗知县从袖子了拿出一个粉色绣花的手绢,捂住鼻子沉声说道:“这是重大的凶杀案,而且一尸两命。这母子的尸体被埋在青兰江上游,正是湿生蜮的产源。”

他停了一下,单膝跪地,只手向天,“神人告知:有此冤情,才生的鬼魅。本县向神明发誓,一定为他们母子查清案情,使之沉冤昭雪,上报皇恩,下济百姓!”

官差们也都跪了下来,百姓们见到此情此景,也纷纷跪了下来,人群起伏,望之如退潮般。

知县大对着人群大声喊道:“有谁知道这对可怜的女子,她究竟是谁啊?”

而就在罗知县慷慨激昂,百姓热烈盈眶的时候,朱炯终于锁定了鬼莲花所指向的目标。

“是啊,那个绣着鸳鸯的手绢的女主人,她究竟是谁啊?”

朱炯的问题,自然没有人替他回答,但知县的问题却有很多人回答。

“这身红裙子,是扬州师父的手笔,清江镇能买得起的只怕没几个!”

“你这么一说,我记起来了,冯家的第九房不是就有这么一件嘛?”

“冯家?那个冯家啊?”

“清江镇还有第二冯家嘛?!”

各种不同的声音,如同唱戏一样,从人群的不同角落响了起来。

人们的热血再次然烧了起来,同情与愤慨,为了那对可怜的母子,也为了自己,更为了正义。

“请青天大老爷,为这对母子伸冤!”

一句喊出,百姓纷纷开始为这对母子请愿。

罗大人拱手望天深深一拜,“本县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

再说那个悄悄离开人群的黄巫婆的跟班,他一路狂奔,一头冲进了冯府,他虽然以最快的速度给冯三爷通报了这突发的变故,但他没能将最关键的信息带到:那个女尸,以及那个绣花红裙子。

更为严重的是,冯三爷的确有一房九夫人,她的确也有一件绣花红裙子,真正要命的是,她前一阵子也的确死了。

而此时孙老板命人取出了多年珍藏的状元红,还特地让他的九夫人来陪酒,一杯杯喝的,比中了状元还高兴。

冯三爷祭出黄巫婆,最多能烧了他的百花楼,可是他跟罗知县的这招,却能连根拔了冯家,要知道关于冯三爷九夫人的信息,是他提供的。

“爷,你今天怎么兴致这么高啊?”

孙老板一把抱过他的九夫人,又摸又亲,然后一阵得意的大笑,“小九啊,你不知道……”

……

本来前往百花楼的人群,如今全都积聚在了衙门前,尽管已经过了中午,但百姓的兴致依然很高,他们宁肯守着衙门,也不愿意回家吃午饭,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剧情。

有几个小贩,看准时机,什么炊饼馒头,瓜子花生,叫卖声此起彼伏,清江镇有好些年没这么热闹过了。

第八十三章,要命的九夫人

冯三爷毕竟是有势力的人,吴师爷和刘赵两位班头,带了几十名捕快兵丁,浩浩荡荡出发了。

最先赶到冯府的人却是朱炯,他突然意识到,眼前只有冯三爷能帮忙查出那手绢的主人。

他一个游方道士,即便使用鬼术能够查出那人,在县官大人的府里他能怎么办,等那鬼主动出击,只怕就来不及了,毕竟那个鬼接近鬼士等级。

“你说的是罗知县手里的绣花手绢?”冯三爷眯着眼问道。

“对的,粉色的,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

“这事儿,别人不知道,你问我还真问对了人。前几个月罗知县的九夫人有了喜,我采办了一套上等扬州绣织品,送的贺礼,里面就有这个手绢。想必是九夫人转送给罗知县的。”

“又是九夫人?”

“嗯?!”

“对了,冯三爷,我差点忘了……”

听完朱炯的描述,冯三爷脸上的肉都要飞起来了,双眼暴睁,精光闪烁,狠狠地盯着朱炯,满脸的表情拧成一句话:这要命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冯三爷,您在清江镇这么多年了,他们能破您的招,我相信您也能破他们的招。”朱炯笑道。

冯三爷重新眯起眼,摸了摸下巴,缓缓说道:“朱道长年纪轻轻,不简单啊!”

几名下人急匆匆跑来,自然是来报告关于九夫人的事,冯三爷干脆不听他们说就直接打发了他们。他一人端坐在正厅里,喝着茶等着衙门的人。

朱炯已经赶往了衙门,这一次他要抢先出手,赶在鬼婴生产之前制住它,可是走到半路,突然冲出一人,一把抱住了他。

……

衙门前人山人海,此时山开海裂,让出一条路来,冯三爷迈着肥硕的短腿,踱着八字步一步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吴师爷和一帮捕快兵丁。

“冯老弟,哥哥特地备了薄酒,为你饯行!”孙老板站在衙门口,手里递过一杯酒,这么精彩的戏,他自然不能缺场。

冯三爷微微一笑,“不忙不忙,只有一杯酒,我喝了,等一会儿你上路时,岂不没酒了。”

孙老板冷冷一笑,索性放下酒杯,心想,死胖子嘴硬,等下有你好看的。

迈入衙门的冯三爷,一回头冲孙老板说道:“我差点忘了,孙老板,我的九夫人前一段没了,心痛的我要命!听说你也很疼你的九夫人,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也能让你疼的要命?!”

“哼,这些废话,还是等你活着出来再说吧!”

冯三爷哈哈一笑,抬脚走到了大堂上,抱起大大的肚腩跪在地上。

“冯清远,本县问你,这女尸身上的绣花红裙,可是你九夫人的?”

“此裙清江镇就此一件,这件确实是小人九夫人的。”

“你九夫人现在何在?”

“回大人,十天前得病死了。”

“得病?!不忙下定论,死因会查清的。我先问你,她死时可有身孕?”

“回大人,小人九夫人死时确有七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小人心如刀割,但为了防止瘟病传播,尸首已经火化。大人,大堂上的这个女尸是百花楼孙老板为了陷害小人而伪作的,他残杀人命构陷小人,请大人明察!”

这一下惊变,外面的人都高高伸起脖子,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哦,还有这回事?!那本县问你,你可有什么人证物证?”

“禀大人,孙老板家的九夫人知道此事详情,请大人传唤,可为人证!”

罗知县听完,沉吟不语,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之前为了造势,让很多百姓围在衙门前,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只好先传唤孙老板的九夫人。

拿起令箭,正要传令,后堂走来一个丫鬟,是罗知县九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翠,气喘吁吁的径直跑到大人案边附耳说道:“大人,大事不好了,九夫人她突然肚子疼的厉害。”

罗知县久无子嗣,九夫人怀孕让他喜从天降,听闻此语,也顾不上这是在大堂上,还在审案中,一拍桌子,“这可真是要了我的亲命了,快请大夫!”

罗知县丢下令箭,转身欲走,被一旁吴师爷拦了下来。

“大人?!”吴师爷用眼瞄了瞄大堂。

罗知县急忙整了整头上的乌纱,对堂下喊道:“案情复杂,今日退堂,待本县查明案情,择日再审,一干人等不可随意离开清江镇。”

啪的一声惊堂木,精彩的戏曲在高潮来临之前突然戛然而止。

冯三爷抱着大肚腩,眯着眼睛重新站了起来,依旧踱着八字步向外走去。

孙老板一颗心似滚油一般,看到冯三爷出来了,他迎上前去,“姓冯的,你扯出我家小九也没用,告诉你,你这次彻底玩完了!”

冯三爷抚摸着自己圆润的下巴,慢慢说道:“孙老板,你放心我只是借你家小九摸两天,你也知道她摸起来好润好滑的,哈哈!”

孙老板眼里都要冒出火来了,恨不得生吞了眼前这个胖子,保证一滴油都不剩。

但他不能,至少在衙门前不能,更不能在全镇人的注视下。

看着那个胖子一步步远去,他牙咬的吱吱作响。

此时一名仆人急匆匆跑过来,对老板说道:“爷,不好了,九夫人,她,她不见了!”

孙老板听到这个,反倒笑了,“好啊,你终于出手了,那就别怪我了,召集人手待我通报大人,直接杀入姓冯的老窝。”

“爷,”那仆人拦着了要风风火火闯一闯的孙老板,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爷,九夫人,她,她不是被人掳走的。”

说罢递上一封信,孙老板一把抓过,刚撕开来,抬头铜铃大眼对着四周一扫,围观的人群如见了恶鬼般,一哄而散。

驱散了闲人,孙老板打开信来:

孙兄敬上,尊九夫人原是我家仆人之女,今日返家,如尊兄不舍,可前来迎接,并探望贵岳父岳母,即吾家扫地仆人刘二狗并其妻室胡氏是也。弟冯清远拜上。

第八十四章,夜探县衙

扯碎了信纸,捏成团,扔在地下,用脚碾为泥土,孙老板只觉得自己心中怒火更盛了。

这是一个大招,更是一个狠招,要知道这个九夫人可知道自己不少的秘密,想不到竟然是冯三爷的人,自己多半的家产是靠着女人挣来的,如今反倒栽在了女人身上。

冯三爷此时已经到家,他也喝起了小酒,而陪他喝酒的正是九夫人,不过是孙老板的九夫人,至少上午还是。

摸了摸她的脊背,冯三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润好滑!”

“爷,奴家再也不要回那里了,就让奴家永远陪在你身边吧?”

“你放心,你的功劳是最大的,我不会亏待你的,在咱家,你依然做你的九夫人。”

……

太阳已经摇摇欲坠,朱炯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心里还在想着之前船老大给他讲的话。

他出冯府后被船老大抱住,拦了下来。冯三爷这次出手更大方了,直接是一袋子金叶子,金叶子是比金元宝还纯的黄金,一般只流通在皇族巨富之间。

“道长,三爷向你买一晚时间,买两条命,一条人命,一条鬼命。”

自己问过冯三爷绣花手绢的事情,冯三爷自然也猜出了鬼在罗知县的九夫人身上,他想要朱炯今晚只是制住鬼,让它在罗知县九夫人的肚子里再待一晚。

朱炯看着一脸憨直的船老大,心道,人的幻术比鬼难破的多啊!他一直以为船老大,是一个憨直的汉子。

“你告诉三爷,他太高看我了。我如今有伤在身,只有一个胳臂能用,我未必打得过那鬼。我虽然不明白它如今附在人身上要干什么,但现在是它最弱的时候。”

朱炯将那袋金叶子交还给船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夜一去凶多吉少,如果明天你见不到我,过不了几日恶鬼临世,整个清江镇都有危险,大哥你备好船,能多带人,多带人,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船老大看着朱炯背影,夕阳下孤零零的一步步向远处走去,只有一个胳臂在摆动,他这个老江湖也不免有些眼眶湿润。

揉了揉眼睛,收起金叶袋子,转身向落波湖走去,他决定:连夜备好船,他真的还想再活很多年。

走到知县的府衙,天已经完全黑了,朱炯绕着外墙走了一圈,看着手里的鬼莲花,那鬼果然在此,在院里东北方向。

咬破手指,拿出几根马尾鬃编的绳子,在每根上面滴了几滴鲜血,放入袖中,一提腰,化为一道黑影,飘向了院里。

白天罗知县回来时,九夫人肚子疼得差点昏过去,接连请了十几个大夫,汤剂喝不下,针灸的不敢扎,连叫魂的巫婆都试了,全没用,就在罗知县快要急疯了的时候,九夫人突然没事了。

合府上下忙了大半天,不管如何总算没事了,终于可以歇口气了。

当朱炯来到九夫人的屋里的时候,只有一个丫鬟趴在外屋的桌子上睡着了,里屋只有床上的九夫人一人。

朱炯钻入床中,放下床帷,双脚钩在挂帷幕的床架子上,和床上躺着的九夫人面对面。

九夫人皮肤很白,脸色有一抹妖艳的红色,身穿一件很薄的轻纱,里面的身体若隐若现,特别是一个滚圆的大肚子,惨白惨白的,比一般孕妇的肚子能大一圈。

朱炯轻轻撩开九夫人的衣服,将四根沾有鲜血的马尾鬃,分别绑在九夫人的臂弯和腿弯处。怀有鬼胎的女人,她肚子里的鬼借由母子血肉相连,魂魄也重叠在一起,绑住孕妇的臂弯和腿弯就等于绑住了鬼婴。

马乃是龙的化种,马尾能引风雷,克制一切鬼邪之物。

绑好了后,朱炯将一滴血滴在了九夫人的额头正中,一手轻轻按上她的大肚子,运起五龙锁鬼之法,一道鬼气由他手上猛地透入了鬼胎中。

昏昏睡去的九夫人双目猛然暴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发疯的挣扎,但是臂弯和腿弯仿佛被死死钉在床上一般,任凭她如何挣扎,完全不能移动分毫。

那个滚圆惨白的大肚子,变得透明,穿过一层薄薄的皮肤,可以看到里面一团黑影在疯狂的扭动,黑影的臂弯和腿弯,同样不能移动。

朱炯不敢大意,凝神静气,按住肚子的手,不断移动,五龙锁鬼术的鬼气已经牢牢绑住了鬼婴,他运着鬼气,将鬼婴一点点向外拉出。

九夫人那透明的肚皮,显出一道道红色的血管和青筋,她身体尽管已经被绑住了,但她身体已经扭曲到了人类的极限,满头大汗,双目如死鱼般向外爆出。

若不是朱炯一滴血帮她定住了魂魄,只怕她禁不住这么折腾,直接就过去了。

也就是趁鬼婴儿闹腾了半天,它也睡了,才给了朱炯一个机会一举制住了它。

随着朱炯不断拉扯,九夫人的肚子高高鼓起,透明的皮肤被撑的已经很薄,似乎马上就会爆破了。同时那团黑气被朱炯牢牢吸在手心,眼看马上就会被抓出来了。

突然床帏被打开,一个人的脑袋探了进来。

在作法前,朱炯为了防止九夫人的叫声惊醒其他人,他已经在床边布下了隔音的结界。

但是这个人,并不是听到声音才进来看的。那人高大魁梧,一脸横肉,正是孙老板。

其实孙老板比朱炯还吃惊,他趁着众人睡着了,悄悄潜了进来,撩开床帏想看一看,刚探进头来,耳边就充斥一阵凄厉的女人尖叫声,而且一个独臂道人倒挂在床上,一只手正按着九夫人的肚子。

而九夫人此时衣衫凌乱,浑身大汗,扭曲着身体,显得痛苦不堪。

饶是孙老板一身武艺,久经江湖,此时也被吓得后背发凉,脚心一抽搐,向后倒去,他头一到床外,立马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孙老板大口喘气,刚刚的场景,如同做梦一般,他定了定神,再次探头进去,又是尖锐的叫声,急忙退出。

第八十五章,雷劫

朱炯没想到会来人,更没想到来的还是孙老板,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也顾不上管他。但见孙老板一颗大脑袋不断地探进探出,似乎玩的很开心,心道:真是个变态!

在第四次退出后,孙老板终于明白过来:冯三爷的人在用巫术对九夫人不利。

想到这里,张嘴就喊,刚张开嘴,急忙将手塞进嘴里,在最后一刻总算堵住了声音,却咬的一只手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还好他明白的及时,他一喊,他自己也必然会被发现了。

他顾不上手上的伤口,撩开床帏,一招灵犀望月,一只硕大的拳头带着风声向上方的朱炯击去。朱炯大骂:你不但变态还是个蠢蛋,没看黑气马上就要脱离九夫人了。

朱炯只好松开一只脚,对上了孙老板的拳头。朱炯的鬼气都在对付鬼婴,脚上的力气跟一般的武师差不多,一瞬间,两人连过了几招。

孙老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越打越急,一个肘击扫到床的架子,咔嚓一声,床上的架子塌了,朱炯一个身形不稳,径直扑下。

眼看正要砸到九夫人身上,四根马尾鬃突然化为青烟,消失不见了,九夫人一个踢腿将孙老板猛地踹了出去,孙老板直接被踢到了外屋,哇的一口血,断了好几根肋骨,差点昏过去,不过他没看到是九夫人踢得他。

朱炯还没落下,九夫人的身体却飘了起来,迎上来,双臂双腿死死抱住朱炯,将他缠住。

九夫人呵呵一笑,“小道士,我们又见面了,长夜漫漫你来找我,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啊?!”

声音嘶哑难听,跟她娇美的面庞构成一副异常诡异的画面,一双眼睛闪着红光,映照肌肤胜雪。

马尾鬃没了,朱炯只好放开按在大肚子上的手,再用五龙锁鬼,会连带着扯坏了九夫人的魂魄。

朱炯伸过单臂,同样抱住了九夫人,“乖,美人,别说话,还好你现在不是那个老太太的本体头,不然贫道我还真的下不去嘴。”

说罢,一低头,亲到了九夫人的嘴上,为今之计,只有用嘴吸出恶鬼一条路了。

在心底里,朱炯对此其实是抗拒的,高举双手:苍天可鉴,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驱鬼,不过,这个九夫人,真的好美啊!

屋外本来繁星满天,此时一股阴云盘绕在了清江镇上,云层翻滚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道银色雷龙径直劈下,穿过屋顶打在了朱炯身上。

朱炯体内的鬼气虽然被道袍遮挡,但雷乃鬼气的克星,阴雷入体,朱炯只觉得浑身的鬼气急速的涌动,带动罡气,三方势力展开了猛烈的角逐。

喉咙一甜,接连吐了几口血,正好被九夫人吞在了口里。

朱炯的血里富含鬼气,对于恶鬼来说乃是大补之物,九夫人这几口血吃的,通身舒泰,不由得眼如媚丝,嘤咛一声,缠着朱炯的身体不停地扭曲着。

靠,想不到还有被鬼吸食鬼气的一天!往常都是我吸别鬼,今日却被鬼吸!

隐隐约约感知到第二道阴雷就要劈下,朱炯用指甲划破手指,带血的拇指径直按在了九夫人的胸前。

鬼婴只觉得浑身沉重,再也不能漂浮在半空,而且嘴里异常辛辣,定眼一看,怀里抱着一块大青石正在啃。

吓得激灵,急忙放开,再一看空空如也,青石不见了,朱炯也不见了。

九夫人坐在床上,舔了舔的嘴唇,阴恻恻一笑,嘶哑的声音响起,“幻阴指,这小子会的挺多的,不过这血真香甜啊!”

朱炯硬撑着,一脚深一脚浅的沿着小巷向前一路狂奔,也顾上伤,直接运起鬼气一口气跑出去了很远。

他体内鬼气翻涌,五脏都受了损了,要不是点了喉咙的穴道,只怕能吐出一升的血来。

天空中漩涡越转越快,又是一道银色雷龙劈了下来。

哼哼,这次没有我在上面帮你挡着,恶鬼,你也尝尝被雷劈的味道吧!

白光一闪,一道比刚才更为粗大的雷龙,由朱炯头顶径直钻进了他的体内。

“有没有搞错啊,劈我干嘛?!”

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在地,眼前雷光闪烁,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影绰绰扑了过来,提起最后一口气力,扒过墙头,翻身栽了进去。

收摄神识,回到体内元神状态,此时他的元神已经由两片树叶变为了三片,在鬼气的大海和罡气的天空间,有数条雷龙,上下翻滚,但雷龙却冲不到天上,在最上方有一道淡淡的金光,那是之前苦生大师的佛家法力。

朱炯以元神状态在这滔天巨浪,暴风雷鸣里,苦苦支撑……

阴雷劈了半夜,渐渐云收天晴。见风停了,一人拿着一盏灯走到院里来,低头一看一个人倒在墙角了,满口鲜血。

“啊!”一声惊呼!

灯掉在地上,油撒了出来,地上冒起一大团火光,那人就着火光仔细看了看朱炯的脸,俯身将他抱入了屋中。

……

第二天,雄鸡报晓,东方升起启明星,接着一片鱼肚般的白光中,红彤彤的太阳跳了出来。

船老大站在船头紧张地望着镇子上的方向,随着一波波船夫跑来报信,谁也没有看到朱炯。

想着昨晚响了半夜的雷鸣声,船老大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最后一个船夫跑了过来,“老大,三爷说了,让你带着所有的船即可出发去青兰江码头。”

清江镇有两处码头,一处在落波湖,一处在青兰江,如果江水平静,两个码头都用,朱炯来到此地上岸的码头就是江边的码头。

船老大指挥手下开船,他跪在船头上冲镇子方向拜了拜,声泪俱下地说道:“小道长,虽然我不信三清,我会在圣母圣像前舍下钱财,为你点三柱清香,祝您早日投胎,来生荣华富贵!”

拜完后擦了擦眼泪,摸了摸怀里的金叶子,露出了婴儿般甜美的笑容,咽了几口口水,挥手率领船队浩浩荡荡出发了。

第八十六章,和谈

天亮的时候,罗知县的府里乱作一团。

给九夫人守夜的丫鬟小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一直趴在桌子上,伸了伸腰,抬头一看,墙上一个大洞,旁边一滩鲜血,透过大洞,看到里屋九夫人的床都塌了。

罗知县听闻后连鞋都没穿,穿着睡袍,一路小跑就赶了过来。还好九夫人没事,她抱着大肚子在床的里侧睡的很香,脸色红润,神色很是满足,嘴角还有淡淡的红痕。

冯三爷的府里也乱了开来,由半夜开始,一家人急忙忙收拾细软家资,打包了成箱,准备上船。

孙老板的家也忙了开,他趁半夜雷鸣,硬撑着跑了回来,不敢请大夫,自己接好断了的肋骨,敷上了药,穿过衣服盖住了伤口。

他令家人收拾东西,亲自带着几个人抬着礼物赶往了罗知县府里。如果罗知县发现昨晚那个人是他,他就跑路,仗着手下一帮打手,罗知县是拦不住他的。

他心虚了,因为罗知县的九夫人,是他的人,正如他的九夫人是冯三爷的人。

如果罗知县没发现这件事,那就送上礼物,劝说罗知县快刀斩乱麻,尽快灭了冯三爷,礼物虽然不一定管用,但他还有枕边风这个杀器。

……

过了好久好久,体内终于风平浪静,那几条雷龙也似乎被佛光制服,盘旋在空中,不再闹腾。

朱炯重新恢复对身体的掌控,觉得浑身皮肉酸痛,骨头似乎都断了,四肢恶沉沉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睁开眼睛,阳光耀眼,暂时什么也看不清,回想昨晚的经历,长叹一口,“老天爷啊,你说你劈我干什么啊?!”

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抓鬼,好家伙你这一顿雷给我劈的,浑身一股烤肉味,这要再撒点孜然,连我自己都想来一口了。

“原来昨晚的雷,劈的是你啊!”一个女人一边将一个东西放在朱炯胸前,一边幽幽地说道:“你知道,雷为什么劈你吗?!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孩子!”

朱炯眼睛还看不清东西,只觉得一个硬邦邦的坚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胸口。

“快把我孩子还给我,不然我挖出你的心来!”

朱炯终于看清了,秀莲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刮鳞刀抵在自己胸前,刀尖已经刺破了前胸的皮肤。

“……”

朱炯倍感无语,捉鬼被雷劈,自己救的人又要杀自己,老天爷,你是不是在搞笑啊,你笑够了就放过我吧;如果没笑够,你放了我,我逗你乐好不好啊?!

“大姐,怎么会是我抢了你的孩子?!我这一身伤就是昨晚跟它打的结果,我差点就挂了。反正我现在不能动,你要杀就杀吧。”

“你的伤是遭雷劈的,老天爷终于睁开了眼!你快告诉我,我那孩子,她,她现在在哪里?你帮我找回她,圣母还会原谅你的,你也就能赎清你自己罪。”

“你真要找它,好吧,我告诉你,它现在在县太爷九夫人的肚子里。昨晚它喝了我的血,现在应该在炼化,可能会迟个一两天出生。”

“我警告你,不要跟我胡说,我的孩子怎么会在别的女人的肚子里?!我真的会动手的。”

感觉到刀果然又刺入了几分,一道湿热的鲜血从胸前慢慢流到后背,朱炯平静地看着秀莲,“秀莲,你的孩子不是人,它是个鬼!”

刀又刺入了几分。

“它不但是个鬼,而且它还是杀死你丈夫的元凶,你肚子里的孩子,早就被它杀死了,它只不过是借用了你的肚子。”

秀莲停下了手中的刀,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也许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了。

“你打开我的怀里包裹,里面有一件衣服,就是那晚用来包裹你孩子,也就是那个鬼婴的衣服,上面有鬼血,你看看便知道。”

红色的肚兜,已经很破旧了,秀莲当然认识,这就是她的衣服,肚兜中间有一大滩血迹,黑乎乎的闻起来有一股类似河泥的腥臭味,放在阳光下还能看到一些白色鳞片。

铛啷一声,刮鳞刀掉在地上,她认的这个味道,他丈夫的尸首上就有这样一股味道。

又躺了一会儿,朱炯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他挣扎着走下床,双手扶起了地上的秀莲。

“秀莲,事已至此,你要节哀,你的丈夫和孩子虽然都没了……”朱炯突然一愣,兴奋地大啊喊一声,“这真是太好了!”

秀莲差点再拿起地上的刮鳞刀,朱炯急忙解释,我是说我的手,我之前的伤竟然好了。

阴雷入体,竟然帮他接上了断骨,本来要三个月才能复原的伤,一晚上就好了。

又仔细解释了一番,两人终于扯清了误会,“我早就知道,不应该相信那帮老太太!”朱炯恨恨地说道。

与此同时,清江楼。

冯三爷,孙老板和罗知县,清江镇三巨头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谈话。

在确认罗知县九夫人安然无恙后,冯三爷和孙老板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作为这次谈话的发起人,冯三爷表示,他即将离开清江镇,希望罗知县与孙老板放他一条生路,作为答谢:他的家宅田产送给罗知县,而青兰江航道送给孙老板。

“罗大人,您来之前,我和孙老板平分清江镇,您来了,我怎么斗得过你们两个。这次你们随便捞了几个尸体,就说有鬼作祟就要整我,过得了这一劫,还不知道下次会出什么招呢。”

孙老板心里很高兴,本来以为今天是大祸,没想到是大喜,心道:老子为了赶走你,给姓罗的送的礼都堆成山了,家底都快掏空了,你走了最好不过。

即便继续斗下去,他也没把握一定能全胜,连小九都是冯三爷的人,想想都后怕。

罗知县一捋胡须,“本县蒙皇恩来到此地,特为教化百姓而来。并非偏袒孙老板,冯贤弟如觉得本官所为有不恰当的地方,尽管直言,本官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八十七章,显龙婆

孙冯二位,心里都狠狠的骂了一句:老狐狸精!

“罗大人误会了,冯某人本是跑船浪迹江湖之人,清江镇并非我的家乡,所谓梁园虽好却非久留之地,我这次是回乡养老而已。罗大人政绩斐然,德庇一方,实乃我朝典范也!”

孙老板也跟着说道:“大人,青兰江航道,也需要大人的主持啊!”

冯三爷的意思是:我真的服了,绝不会背地里说你坏话。孙老板的意思是:我愿献出部分航运的利润,就这么了解了吧。

“哈哈哈,喝酒喝酒!”罗知县终于笑了,这个结局他早已料到,却没想来的这么快。

三人还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吃饭,事情谈妥了,略喝了几杯,冯三爷要赶着坐船,便起身告辞。

临别时他紧紧握着玉马对罗知县说道:“大人,听闻贵府九夫人即将临盆,小弟一份薄礼已经让下人送到了府上,聊表心意。”

听到送礼,罗大人面色十分“不悦”,假意推脱了一番,拉拉扯扯三人赶赴码头而来,冯家的仆人和船工已经装好了船,喝完三杯送别酒,祭拜了河神,清江镇最大的船队浩浩荡荡出发了。

“大人,以后河运这块,我愿献上一半的财利,我们五五分成。”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孙掌柜有些兴奋地说道。

“本县乃朝廷官员,怎么能要这个呢!”罗知县一甩袖转过身向镇上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河道乃是皇上的。”

孙掌柜如晴天霹雳般,呆立在当场,所谓皇上的,那不就是你罗知县的吗,挣了半天,多半家资都扔了进去,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河道还是没自己的份儿!

“姓罗的,你也太狠了,吃人不吐骨头啊!”孙老板狠狠想道。他不比冯三爷,他本是一个粗人,粗人做事讲究的是:简单粗暴。

朱炯一连喝了八碗鱼籽粥,吃的饱饱的,觉得精力充沛,状态很好,加上肩头骨伤已经愈合,现在他再也不惧那个恶鬼了。

“秀莲,我吃饱了,不用再煮了。”

“饱了就好了,这是最后的米了,再想吃也没有了。”

朱炯一怔,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来,但秀莲坚决不要。

“我不要钱,只求你带我去,我要亲手杀了那个鬼!”

朱炯扶起苦苦哀求的秀莲,想了想,“亲手杀了,这个有点难,但也许你可以帮我抓住它。”

经过昨天一战,以及肚兜上的血,朱炯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个恶鬼是个什么鬼了。

鬼书记载,天下大江深潭的水底,连同阴域苦若冥河,此冥河不是阴间的那个河,而是一个类似于阴间的空间。里面上下左右全是水,异常阴湿幽闷,很多水鬼不愿意往生,便会躲到这里来修炼。

由于这个地方的入口在人间水底,地府不方便管,天庭就指派掌管天下水域的龙族,管理苦若冥河。

苦若冥河里有一种湿生的水鬼,叫做显龙婆。她修行一种邪法,经过不断浸入孕妇体内,通过连续的出生,达到转生的目的,经过九次转生,便可以由水鬼,进化为龙。

龙有很多种类,是一切水族进化的终极形态,设法转生进化为龙,也是一条修行的捷径。但水鬼并不能进化为真的龙,只能进化为鬼龙。

鬼龙乃是阴间的龙,只是龙的一缕残念,不具备龙的身体,但会一些龙的法力。

阴雷便是阴间鬼龙的常见攻击手段,但龙都是听从天庭号令,不会随意使用阴雷,更不会随便在人间使用阴雷劈人。

九夫人肚子里的显龙婆,还没有达到九次转生,理应不会阴雷龙术。联想到,之前在湖里查到的那一抹龙的妖气,朱炯确定一定还有一个龙族在帮显龙婆。

龙族乃是上古时期就存在的种族,法力深厚,随便一条成年的龙,就是妖王等级。不过按照昨夜阴雷的威力来看,这个对手似乎并不厉害,朱炯还是可以对付的。

显龙婆要想化龙成功,需要杀人来加强修为,但有一个人不能杀,那便是生母。虽然杀了孕妇的孩子,借由孕妇的肚子出生,但孕妇也算她的母亲,弑母乃是五逆大罪,大伤天道,她的修行便不可能成功。

“你是说,那个恶鬼,算是我的孩子,她是不会伤害我的?”

“对的,她不会,也不可以伤害你。她体内有你的血,她虽然已经离开了你,但她的鬼术,对你不起作用。”

“想不到,想不到。我还不是那么孤单,我还一个含有我血脉的鬼孩子。”

看到秀莲神色凄苦,朱炯也有些感伤身世,接下来二人都没说什么。

朱炯让秀莲留在家中,他要先去湖底看看,晚上的时候,再去县衙斗显龙婆。

来到湖边,只见柳丝摇曳,湖里空荡荡的,没有一条船。

想来船老大听从了自己的意见,带人跑了,这样也好,晚上一场大战,便不会伤及镇上的百姓了。

他哪里知道,跑的人只有冯家的人和一些船夫而已。

运鬼气于身,化为一层类似水鬼的鬼气,朱炯一跃跳入了湖中。

全身被鬼气包裹着,此时如果湖里有大妖或者恶鬼,一定会将朱炯当作一只水鬼的。

落波湖虽然不是十分广大,但果然很深。径直潜了很久,四周光线越来越暗,下面依旧黑洞洞的看不到底。

最初四周还有些鱼,游来游去。到后来鱼都没了,偶尔有一两只湿生蜮顶着那个硕大的鱼头,好奇地看着朱炯。

朱炯伸手在脸上幻化出一个牛眼猫脸的怪脸,吓得湿生蜮落荒而逃。其实说起来,湿生蜮是一种很害羞的水鬼。

四周已经完全黑了,只有头顶有一点微弱的白光。谁能想到,落波湖水面广大,而在深水处抬头看去,就只是那么一个光点大小。

又下潜了很远,此时什么光也没有了,四周完全漆黑一片,黑暗如同无形的大手紧紧裹住他,让他感到异常憋闷。

第八十八章,落波湖底

伸手捏了一个法诀,向四周接连弹出,每一次弹出,就是一只由光组成的胖头鱼,向远处游去。

这些胖头鱼如同行走的灯火,一边游一边照亮四周,但四周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照射不到,胖头鱼就像一个光点,慢慢远去,甚至都很难判断它究竟游了多远。

又下潜了很远,似乎这里根本没有水底,朱炯都有些想回去了,毕竟如此漆黑幽闭,让人心理压力很大。

朱炯拨开手上的鬼气,用一个指尖轻轻试了试水里的鬼气和妖气。

鬼气和妖气却都很淡。难道不在这里,而是在上面那个小的落波湖?!

正思付间,脚下的胖头鱼撞到地面停了下来,他终于到了水底。

祭出一大朵鬼莲花,在鬼火照耀下,四周显现出一片沙土地,朱炯脚在地面轻轻一点便又漂了起来,就这样一步步向前行去。

地面起伏不平,还有一些怪石林立,感知着极其微弱的鬼气,朱炯找到了一个大门。

青铜色的大门伫立在深深的湖底,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铜锈,顶端一个匾额,上书:苦若冥河。

门两旁站着两个下半身为鱼,上半身为人,脖子上是龙头的石雕,粗大的胳臂拿着一个长长的石矛,看人类的那一部分身体,似乎是一男一女。

这是上古鱼龙人,几乎已经灭绝了,有几千年没有出现过了。

朱炯走过去仔细查看大门,大门已经锈到了一起,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可是此地鬼气比别处名显要浓郁很多,在手上画出一朵莲花,仔细感知,发现鬼气来自于鱼龙人手中的****。

****的顶端为黑色,仔细观察,那是显龙婆的血迹。

心道不好!朱炯急忙向一旁躲闪,但在如此深水,水压大到难以想象,刺来的****还是划破了他的肩膀。

两只鱼龙人,活了过来,两条****纷纷挺刺,朱炯拼命抵挡,险象连生。

看到戈上的血,他立即明白,这是格斗时显龙婆被刺伤所留下的。这样一来,他立刻明白,这不是石头雕塑。

****挥舞,力量奇大,而且仿佛不受水的阻力影响。朱炯不敢怠慢,用鬼气缠上****想要捆住两个鱼龙人。

可当鬼气碰到****,****猛然爆发出一道霞光,威力更胜。

朱炯急忙向上面跑去,心道,自己傻了,他们守护苦若冥河,手里的武器自然克制冥河里的水鬼,自己用鬼气攻击,犹如抱薪救火。

好在两个鱼龙人没有远追,他们又回到了门前,继续化为石人守卫。

显然清江镇那只显龙婆也来过此地,想要打开青铜门,但被鱼龙守卫赶跑了。可是既然她不是从这里跑出来的,那她又是怎么从苦若冥河跑到人间的呢?

又游了很久才来到湖面,再次看到阳光,朱炯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幽深漆黑的湖底,那种无尽黑暗带来的恐惧感,比任何具体的恶鬼都更要让人发狂。

然而这阳光,却只是很短暂的,因为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本来还打算去上面那个小的落波湖看看,可是时间不够了,必须赶去对付那个显龙婆。

朱炯有些怀念茅一飞,那个热血小道士。现在的局面,他一个人的确有些应付不过来,不过昨晚那个十分诡异的雷,竟然治好了他的骨伤,算是一个好消息,可事件却变得更为神秘莫测。

最让朱炯担心的却不是那些阴雷,当他带着秀莲穿行在清江镇夜晚的万家灯火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船老大和冯三爷的无耻程度。

他知道他们十分自私,即便船老大一副憨直的外表,可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无耻,不但不告诉大家消息,还带走了所有的船,清江镇三面环水,一面是山,可山上几乎没有路。

知县府里,今晚是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一是为了防止再像昨晚一样,闹贼;二是,九夫人要生了。

十几个大夫拿着药箱随时候在院里,七八个接生婆在里屋围着床上正在大声叫着的九夫人,罗知县守在外屋,不停地走来走去,有两个丫鬟也跟着他走来走去,不停地为他扇扇子。

“秀莲,我在这个肚兜上用我的血画了禁制,你藏在院门外,等一下鬼婴跑出来,你喊她,引诱她到你跟前,然后趁其不备用肚兜裹住她。肚兜上有你和她的脐带血,她发现不了我的法术。”

“院门外?可是府门往里全是捕快和兵丁,我们怎么进去啊?”

“唉,镇上全是百姓,让她跑出来,她会大开杀戒的,最好能将她堵在里面。她已经完成四次转生,已经是鬼士等级,此时可以广吸人的精魂,修行速度会加快很多。”

“四次?我和罗知县的九夫人,不是才两次吗?”

“冯三爷的九夫人之前也是怀孕的,她去世后,冯三爷心思缜密,一定不会留下尸首给罗知县和孙老板的。所以罗知县弄出来的那个女尸,另有其人,她生前也的确怀孕了,但她肚子里胎儿的尸体,不是人的,而是一只剥皮的猫。这样算下来,只少是四次。”

鬼婴虽然恶毒,但绝不会伤害生母,之前两个死去的孕妇,怕是被人杀死的,一切也都只是斗争的工具而已。

“我们怎么进去……”

秀莲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炯拉着冲入了县衙府门,几名捕快看到一个道士和一个穿孝的女子冲了进来,急忙上前去拦。

朱炯不再顾及什么,用手一挥,一股黑色鬼气化为一片红雾,钻入冲过来的捕快的口鼻中,他们都呆立在那里,如同被定住了般。

就这样,二人一路来到九夫人的小院之前,一路而来的兵丁和捕快,都被朱炯用鬼术定住了。

“你在这里藏好,别被人发现了,鬼到不用怕,她是不会伤害你的,你就当自己真的是她的妈妈。”

秀莲用力的点了点头,朱炯鼓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冲入了院中。

第八十九章,再战显龙婆

朱炯将手指竖在嘴前,示意几名大夫不要说话。他不愿将大夫定住,万一等会儿出事了,这些大夫可以帮着救治九夫人。

“你是?”一名大夫小声地问道。

“我是跳大神的,来为九夫人祈福,来晚了,各位先生行个方便,不要作声。要让老爷知道的话,我就得坐牢。”

“晓得的,都是跑江湖讨生活的,都不容易。不过你年纪轻轻怎么不学点实在的技能呢,你看我们都各各身怀绝技……”

朱炯脸一黑,我好心不定你,你哪儿那么多废话。他凑上前去,对着那个大夫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大夫马上停止说话,张着嘴吃惊地看着他,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朱炯一甩头,潇洒地越过那名大夫,走入了屋内。

别的大夫看到此情景,急忙围了上来,纷纷问那名大夫,朱炯究竟说了什么。

“唉,他说,他跳一次大神,能挣纹银二十两!”

“二,二十两!我们出一次诊才一两多。唉,早知道年轻的时候去学跳大神了,现在老了,想跳也跳不动了。”

不管大夫们如何长吁短叹,朱炯已经来到了屋里,见到了罗知县。

伸出手指,接连弹出,直接点晕了那两名丫鬟。朱炯随机制住了罗知县,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大人,我是一名道士,为了九夫人肚子里的鬼而来,你速速出去,以官府的名义,组织百姓设法离开清江镇。

不然等下九夫人肚子里的鬼出来后,清江镇只怕会血流成河。你明白了吗,明白的话,眨眨眼。不要出声,否则会惊动了那鬼。”

罗知县急忙眨了眨眼,朱炯轻轻松开手,见罗知县果然没喊,便放开了他。

罗知县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推开院里的大夫,冲了出去,大喊道:“来人啊,有刺客!”

朱炯大惊,急忙冲进里屋,还是晚了一步,刚赶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惨叫声。

一脚踢开了里屋的门,里面一个身穿白纱的长发女子,正挺着大肚子,趴在地上,像一个蜘蛛一般,细长的四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支在地上。

几名接生婆全都倒在了血泊中,那女子正趴在一个婆子脖子处,咕咚咕咚地喝着人血呢。

朱炯捏起一个法诀,挥手拍去,那女子身体不动,脑袋猛地抬了起来,脖子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弯度,咧嘴嘿嘿一笑,银色尖牙间,流下数股鲜血,双眼红光大盛,脸色苍白清秀,正是九夫人。

朱炯捏着法诀径直按在九夫人的头上,运起恶鬼常用的拒魂之术,要将九夫人的魂魄直接吸入自己的体内。

正派道士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生拘人的魂魄,乃是阴邪鬼术。事情紧急,朱炯的计划是先分离九夫人和恶鬼的魂魄再说,大不了等灭了显龙婆再给九夫人回魂。

没想到,只觉得手里异常沉重,尽然拘不动,九夫人吃吃一笑,“小道士,别费心了,我和她如今血肉相连,魂魄都交融在了一起。说起来,还是多谢你昨晚的血,让我不用出生,就能借由母体吸食人的精血魂魄。”

这次显龙魄的声音不再嘶哑难听,而是像一个女婴,十分嫩生生的,刚牙牙学语那样,但说的内容残忍老辣,根本不是正常人说的。

“我这人很吝啬,吸了我的血,是要给我吐出来的。”

朱炯索性翻身骑在了九夫人的背上,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将鬼气沿着喉咙运入九夫人的体内,咽喉乃是人体大穴,如今显龙婆和九夫人的魂魄重叠在一起,鬼气也将锁住显龙婆的鬼喉咙,运转鬼气便能将显龙婆的修为一点点化去。

“小道士,你疯了,这样下去你会连她的魂魄一起化掉的。”

“显龙婆,你看我满身鬼气,就应该明白,我不是什么好道士。杀个个把人,贫道经常干了。嘿嘿,今天算你倒霉,落到了我的手里。”

他在赌,赌显龙婆会先受不了,抢先离开九夫人的身体。不过要是显龙婆拼着修为大失,硬挺着,朱炯这么做也真的会使得九夫人的魂魄在她自己体内魂飞魄散,这将会是一件十分惨烈的事情,造的罪业无法赎去,只能一报还一报。

“连大多数恶鬼都不敢生化人的魂魄,你真是比鬼还狠!真是一个鬼道士!”

“鬼道士?!好名字,我喜欢!”

显龙婆还是先受不了了,她一张嘴,呼的飞出一条长长的舌头,这不是九夫人的舌头,而是显龙婆的鬼舌头,直接卷到了朱炯的脖子上,朱炯另一只手化出鬼气刀,削断了鬼舌头。

但断舌的鲜血四溅分出,落在接生婆的尸体上,尸体被腐蚀出了一个个大洞。

朱炯急忙起身跃起,躲避鬼舌头的腐蚀之血,却也不得不放开了九夫人。

九夫人双腿盘在地上,此时挺着大肚子,如同蛤蟆一般,一蹬腿,径直飞跃入了院中。

朱炯暗道糟糕,那些大夫还在院子里呢。也不等落地,脚上化出黑色太极,凌空一踢,几乎是跟着九夫人一起飞到了院中。

九夫人落在院中,手脚并用地开始向外爬去。朱炯自然不能让她跑出去,半空中扭转身形,双手抓住九夫人的肩膀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

九夫人由爬,变为了躺,可她的四肢扭过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竟然又开始躺着向外爬行。

朱炯看着仰卧着还能四肢着地的九夫人,还能像蜘蛛一样急速爬行,叹了一口气,翻身落在九夫人的身上,直接坐在她的大腿上,双手牢牢按住她的胳膊。

“你跑,你跑,你再跑跑看!”

院门处一阵脚步声,一帮大夫冲了进来。他们本来是在院中的,罗知县跑出去时大喊:刺客,这帮大夫也跟着跑了,现在却又跑了回来,正好看到朱炯骑在九夫人身上,按着九夫人的双臂。

九夫人本来只穿着轻纱,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早已经衣不遮体。

第九十章,阴雷再现

“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你看看人家跳大神的,不但挣得多,还能……”唠叨大夫老脸一红,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又叹道:“再看我们大夫,学了大半辈子,挣得少不说,遇到女眷避嫌还的悬丝诊脉。”

几名大夫摇头晃脑,捻着胡须不住点头,内心对朱炯,都是惊羡不已。

“你们怎么又跑回来了,赶紧离开这里!”朱炯顾不上听几名大夫嚼舌头,大喊着让他们离开。

几名大夫互相看了一眼,猛然想起了什么,一窝蜂的扭头越过朱炯和九夫人钻进了屋里。

院门处脚步声再次响起,又是一帮人乌压压走了进来。

“你个妖道,快放开手!”一人大喝道。

朱炯抬头一看,来的竟然是孙老板,领着一帮打手,罗知县也被他劫持了。

白天看着好不容易抢到的航道,被罗知县独吞了。孙老板越想越气,索性带领一帮打手,打算趁夜杀了罗知县,抢些钱跑路。他本是绿林出身,虽然安顿下来不容易,但宁愿继续跑黑道,也咽不下罗知县这口气。

没想到冲进县衙,发现捕快兵丁都被定住了,一路摸索前行正撞上了往外跑的罗知县。反倒是几名大夫见到这帮强盗,急忙又跑了回来。

看到朱炯不动,孙老板一使眼色,身旁两个手下,拎起两柄钢叉,斜插了过来。

朱炯全力压制显龙婆,他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轻易放手,否则外面的人就全完了,即便拼一个两败俱伤也不能放任恶鬼随便杀人。

钢叉刺到朱炯身上,朱炯微微一斜一带,钢叉没能刺入体内,却穿插到了他的身下。

拿着钢叉的两人一愣,猛地一提,连朱炯带同九夫人一起抬了起来。

孙老板看二人还纠缠在一起,心中不耐,提起金丝大环刀,对着朱炯拦腰劈下。

刀势威猛,这一下,别说朱炯和九夫人两个人,即便是九个人叠在一起,也都会被劈为两半的。

“十万两!住手!”

“不要!”

罗知县大吼一声,大多数人却没听懂。但罗知县和孙老板是懂得的:罗知县出十万两,买孙老板住手。

另一声:不要,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众人向院门处看去,只见一个孝妆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早有几名打手上前一把扯过秀莲,她刚才见到朱炯危险忍不住站了出来,但她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九夫人的肚子。

金丝大环刀在朱炯的腰上停了下来,罗知县擦了擦汗,孙老板笑了笑。

罗知县说了几个地点,孙老板即刻派人去挖掘,果然找到很多金银珠宝,价值差不多值十万两。

朱炯见他们只是抓住了秀莲,便暂时放下心来,同时抓紧施展鬼术,鬼气由九夫人的手腕脉门涌入,游走全身,化为几股,将鬼婴的本体牢牢捆住。

正在诧异,怎么会这么顺利,一股强大的阴雷通过朱炯注入九夫人体内的鬼气,反向侵蚀而来,一道轰鸣声径直在朱炯脑海里炸裂开来。

“怎么会?!显龙婆尚未完成九次转生,怎么就会龙雷之术?!难道昨晚的天雷也是出于显龙婆之手,这怎么可能?!”

朱炯也就是刚来的及想了想,马上阴雷在体内一阵乱窜,他浑身酸麻,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众人只看到朱炯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然后歪倒在一旁,一动不动,都以为他中毒了或者得了急症,谁能想到,他其实是被雷劈的。

九夫人终于自由了,她站起身来,罗知县当先冲到了她身前,还脱下袍子给她披上。

孙老板提着大刀,笑着也走了过来,那是胜利的笑容,玩味的笑容,只有他的手下知道,他每次抢完钱财,都这么一边笑着,一边将被劫者像剁甘蔗一样砍为数段。

罗大人本能地护在九夫人前面,其实孙老板真正想砍的人,是他。

“大人,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九夫人说几句话而已。”

“钱都给了你了,孙老板,凡事不可做绝了。”

“我的大人啊,我曾经那么爱你,其实我对你可是真心的,是你一次次伤害了我。”

满脸横肉的孙老板,像一个哀怨的小姑娘,痛苦地摇了摇头,马上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大人你可知道,你身后的那个女人,她其实是我的人,是我安排在你身边的。”

罗知县一张老脸青黄不定,不过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九夫人说话了,确切说是显龙婆,“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到最后你们都是我的,嘻嘻哈!”

婴儿一般脆生生的声音,听的这些杀人劫货的强盗,都有些毛骨悚然。

九夫人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看着前面众人,两眼放光。

“你,你们都错了,”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是我的。”

朱炯强自挣扎着站了起来,咬破手指,在双手各画了一道符,一道三清符,一道鬼符,双手交错浑身鬼气爆发,一个错步来到九夫人身旁,一个手按在九夫人的后背,一手按在她的前胸。

鬼气画的三清符,化为一个黑色太极图案贴在九夫人胸前,显龙婆只觉得自己被一个东西牢牢吸住。而鬼符像是一个尖枪,猛然刺入了九夫人的心脉幽府。

显龙婆这次却不敢对着朱炯的鬼气放电,因为那是在九夫人的心脉里,她再放阴雷,九夫人就直接会心脉破碎而死,这并不能伤了显龙婆,但她还没有出生。

她需要出生来实现转生的目的,即便九夫人魂飞魄散了,她还是可以出生的,但要是身体直接从里面裂碎了,就不能转生了,之前几次转生也将前功尽弃。

“鬼道士,你好狠,你好毒!”显龙婆恶狠狠地说道。

三清符能够暂时缠住显龙婆,鬼气刺入了九夫人的幽府,也等于刺入了显龙婆的幽府。

她必须马上寻求脱离九夫人的身体,否则将会直接被朱炯灭杀在九夫人体内。

第九十一章,她生了

九夫人的肩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的角度转了过来,仿佛她胸以下就是腰。她十分恼怒凶狠地盯着朱炯,双手抱住上了朱炯的头。

九夫人二十多岁,本来就比十五岁的朱炯略高些,此时朱炯按着她的胸和背,她也正好抱住了朱炯的头。

一道道阴雷由九夫人手里,直接轰入朱炯头中,众人只看到朱炯口水直流,眉眼歪斜,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究竟有多痛苦。

要不是他元神十分强大,只怕早就昏死过去了,但体内鬼气翻腾,搅动着气血翻涌,整个人被撕碎了一般化为一个个碎片。

显龙婆也不好受,朱炯鬼气直接刺入了她的幽府,对于鬼来说,幽府乃是修行的命门,储藏鬼气的场所,如今她的鬼气被朱炯不断吸取,直觉眼冒金星,也是一阵发虚。

现在就是拼毅力的时候,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

罗知县早就忍不住了,这个色迷迷的小道士,先是趴在他九夫人身上,如今又放肆地在其胸前摸着,嘴角还流着口水,焦急之下也找不到武器,一摸怀里还有一个银锁,这本来是给新出生的孩子准备的。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抓过银锁,用力砸在了朱炯头上。

轰的一声!

一声雷鸣响彻院中。

朱炯和九夫人终于分开了,此时二人跌倒在地,都气喘吁吁,法力告罄,竟然拼了一个不分胜负。

在他们中间,站着一个浑身焦黑的人,特别是下巴上那飘逸的三缕山羊胡,此时冒着黑烟四散炸毛了。

罗知县张了张口,吐出一股白烟。很多很多很多年后,一类叫做物理老师人,会告诉大家银子是雷电的良好导体,虽然进士出身的罗知县在当时也算高级知识分子,毕竟那是明朝,还没有物理老师这种神奇的人物。

孙老板和他的的手下,都看傻了。本来还想上去补个刀,看了看焦黑焦黑的罗知县,都恨不得把武器藏起来。

孙老板想起了昨天晚上,以及他受的伤,常年绿林打滚,他凭借自己的直觉,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同寻常的危险。

身上有伤,刚才他挥刀,不过是装装样子,正好现在几个手下跑进来告诉他,县衙里的钱财都打包好了,再也没看地上的九夫人一眼,一挥手带着一帮手下急匆匆地离去了。

一切又归于了平静,朱炯撑着疼的厉害的脑袋,看了看同样躺在地上精疲力尽陷入昏迷的九夫人,感到很欣慰,他总算拦下了显龙婆,保护了清江镇的百姓。

秀莲走过来扶起了朱炯,为他擦了擦脸,正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呐喊声,哭喊声,刀剑声,熊熊火焰烧塌房屋的声音。

冲天的红光映红了半个夜空,而县衙像是一座孤岛,显得异常安静,外面发生的一切又似乎仅仅是一种幻觉。

几名大夫终于大着胆子走到了院中,分成三拨人,分别开始查看九夫人,罗知县和朱炯。

“小道士,我们大夫虽然没你们跳大神的挣得多,但是还是很有用的。”

那个话痨大夫,切了切朱炯的脉,皱起了眉头,“奇怪,奇怪,你怎么像是被雷劈了似的?!”

听到这话,秀莲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我就放心了!”

看到周围大夫惊奇的目光,秀莲紧接着说道:“他经常被雷劈的,昨天晚上还被劈了好几轮呢。没事的,不用担心,他一会儿就好了!”

大夫们摇了摇头,“看来,神棍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啊!”

“是啊,隔三差五的,来个雷劈,这小生活,也是真够刺激的,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大夫吧。”

第二个被救醒的是罗知县,他只是被朱炯体内的阴雷末梢扫中了,尽管朱炯承担了绝大部分的攻击,不过罗知县也是够瞧的。

但他一醒来,就拔开大夫,看到九夫人就在不远处,哆嗦着,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九儿,九儿!”

罗知县抱起九夫人,放声痛哭,两道清泪在他焦黑的脸上,画出两道白印。

几名大夫轻轻劝慰着,架开罗知县,在九夫人背上下了几针,九夫人也慢慢醒了过来,这次是真正的九夫人而不是显龙婆。

“老爷!我……”

刚才显龙婆控制了她的身体,但是并没有封印她的灵魂,所以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全部听见了也看见了,如今她的灵魂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可面对罗知县,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毕竟是孙老板的人。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的。但我接收你,是真的喜欢你。九儿,你不要想太多,先保重身体要紧。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说罢,九夫人也是泪如雨下,孙老板是做什么卖买的,大家心里清楚,然而谁都没想到贪财的罗知县竟然对这个九夫人一往情深,毫不在乎她的出身。

众人一阵感叹,秀莲也忍不住落了几滴泪。

朱炯悄悄凑到秀莲耳边说道:“打起精神来,准备好肚兜,她要生了,那个鬼婴要出来了!”

秀莲心中一紧,手深入怀里紧紧抓住了那个肚兜。

就在此时,一名大夫惊呼道:“不好,她羊水破了,九夫人要生了!”

大夫的确还是很有用的,没有一个慌乱的,各自纷纷拿出自己的药箱,有的取出干净的白布,有的取出药丸,用水喂给九夫人。

九夫人正在抱着罗知县哭啼,忽然眉头一皱,身体一松,一个女婴呱呱落地。

这,也太顺利了?!

关键是,秀莲还没反应过来。

守在一旁的大夫,却早有准备,酒水消过毒的小刀,一划割开脐带,另一名大夫拿过一大块白布裹住了女婴。

“恭喜老爷,是个千金……”

抱着女婴的大夫话刚说完,一只小脚从白布中伸了出来,一下踢在了大夫的脸上。大夫呼的一声,倒飞了出去,哎呀哎吆大叫,一张嘴,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来。

女婴站起身来,冲朱炯咯咯一乐,嗖的跑出了院门。

第九十二章,清江镇惨案

绝不能让她出去,朱炯一手猛地一拍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扭身凌空飞出,越过院墙追了出去。

大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见过刚生下来的孩子,一脚踹翻一个成人,拔腿就跑的?!

“刚才,”罗知县看着那个掉了几颗牙的大夫,“是你说的,那是一个千金?”

“乌(我),乌(我),鸡鱼呀唉的西,木兰走木按七了(第一眼看的是,后来就没看清了)。”

罗知县听的眉头紧皱。那名大夫急忙向一旁的大夫求救。

“大人,他说此事由他一人承担,与旁人无关。”

“是的,大人,刚刚我们都没看见,既然他说了,您从他身上责问就好了。”

一旁大夫急忙洗脱自己的嫌疑,那名掉了牙的大夫,急得哇哇大叫,冤屈的眼泪哗哗直流,此时他的嘴肿的跟猪一样,那里说的清话呢。

“老爷,”九夫人擦了擦眼泪,“让他们都走吧,我知道怎么回事,我来告诉你吧。”

罗知县又看了看身旁的几名大夫,他们急忙说,九夫人暂无大碍,仔细调理便可。

于是大夫们又都跑出了院门,却不敢出衙门,九夫人刚生产完,万一再出个什么事情,老爷传唤他们不到,他们就完了,谁都跑不了的。

罗知县本打算将九夫人抱入屋内,却被九夫人拒绝了,她知道最里屋,还有那几名接生婆的尸体。

“老爷,那东西不是人,是个鬼,多亏了小道长,不然只怕……”

再说朱炯追着显龙婆一路来到衙门口,终于截住了她。秀莲也跟了过来,不过她跑的慢,还差好远的一段路。

“小道长,你为什么纠缠着我不放?”显龙婆的声音十分好听,比刚会说话的小孩儿还脆生,又带着一股奶气,小脸圆嘟嘟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不得不说,你这一次比上一次美多了,上一次你那个老太婆的头,噫…!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你的血,真是滋阴养颜大补啊。来,让婆婆再喝几口!”

“唉,可惜只怕没机会了。”朱炯背着手,装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皱着眉稚嫩的脸一副悲天悯人地说道:“我念你修行不易,本不愿伤你性命,但你残伤人命,我却不得不管。”

“嘻嘻哈!小道士你太可爱了,婆婆好喜欢你的!”一个刚出生的女婴,站在那里自称婆婆,还捂着肚子弯腰大笑,这场景实在说不上美丽,只能是诡异。

朱炯摇头叹息,满脸痛惜的表情,一副:恶鬼,你还不肯领悟吗?!

显龙婆笑完后,指着衙门说道:“小道士,我知道,你一直阻拦我,不让我出门,怕我伤人,你现在打开门看看,外面可还有人吗?”

朱炯眉头一皱,心中一惊,之前那些哭喊声,火焰声,他知道外面出了事,但一直没有空去查看,如今被显龙婆这么一说,到有些心慌了。

“你放心,我站在这里不动。”

看着显龙婆一只小手拍着她那婴儿的胸膛,朱炯运鬼气抬脚向后猛地踹开了大门,却并没有马上回头。

“啊!”

刚刚跑过来的秀莲看到门外的情景,一张脸吓得无半点血色,一脚跌坐在地。

朱炯看显龙婆果真没有移动的痕迹,回头一看,他浑身的血都凉了。

原本平静的小镇,此时四处火起,街道上堆满了尸首,鲜血横流,没有一条街道不是红色的。

不远处的街口,有几十个人头堆积成的三个小塔,一个处处飘动白发,是老人们的头;一个鲜血顺着一股股幽黑的长发留下组成一道道红黑相间的条纹,是女人的头;一个全是小辫,还挽着挽着蝴蝶花儿,是小孩儿们的头。

孙老板带着一些精锐打手冲击县衙,却命令其余手下潜到镇外,由外围开始放火烧杀劫掠,赶到县衙跟他回合,这是他们劫掠村庄常用的套路,即便人们惊醒发现了,也无处可逃。

清江镇上的青壮劳力,不是在县衙做捕快兵丁,就是跑船走了,剩下的大都是妇孺老人,孙老板手下都是惯匪,在此隐姓埋名多年,对镇子十分熟悉,使得他们这一次抢劫做的十分成功。

要不是在县衙遇到了怪事,他也会将县衙屠戮殆尽的,特别是罗知县,只怕早就变成肉馅了。

“小道士,你一直拦着我,还不是为了护着外面的人,如今清江镇,还能有几个活口!”

女婴摇头叹息,到真像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朱炯浑身血凉如冰,一脸痴呆相。

“这也怪不得你,你已经很努力了,也成功的拦住了我,但你还是太年轻了。”显龙婆眼睛转了转,继续说道:“清江镇,这里附近我熟悉。他们必定没有跑远,我来带路,我们还能追上他们的。”

朱炯心中怒火中烧,捏的拳头吱吱作响,恨不得将孙老板的大脑袋一拳砸进他胸腔里。他捏着法诀,念咒松开了施加在捕快们身上的定身法。

回身拉过秀莲,对显龙婆说道:“走,你这就带我去找他们!”

显龙婆兴奋地拍了拍手掌:“嘻嘻哈,这就对了,跟我来,他们跑不了的。”

说罢,二人一鬼追出了衙门。

他们走后,捕快和兵丁却不敢出衙门,他们虽然身体被定住了,但孙老板带着人来来往往,都看在了眼里。

罗知县刚听完了九夫人的叙述,吴师爷和班头们又走了进来。这天晚上真是事乱如麻,何况罗知县刚刚还被电过后,突然感到体内一股正气,蓬勃欲出。

“哼,可恶的贼人!来人呐,随我去追拿贼寇……”

“大人?!”班头们愁闷哭脸的看着罗知县。

罗知县恍然大悟,脖子一缩,马上恢复了往日的风采,抬手想整整官帽,一摸发现没戴,咳嗽了两声大声说道:“众捕快兵丁,贼势甚大,以救护百姓为先,赶快随同大夫们去镇上救治伤者。”

第九十三章,水鬼缩波术

其实很多捕快和兵丁都是本地人,早就想出去,只是一是没有大人命令,二是真的害怕。这时已经过了一会儿了,觉得强盗都跑远了,他们壮着胆子赶往镇上。万幸,大夫们都在衙门里保全了下来,他们也真的救了不少幸存者。

显龙婆领着朱炯一直追到青兰江旁的码头旁,前面青兰江江水淼淼,身后清江镇却烈火焱焱。

冯三爷并没有将清江镇的船全部带走,还剩下一条船,就是那条花船。

百花楼的花船属于三层楼船,水面以上有三层,第一层是厨房,以及姑娘们化妆打扮的地方;二层是一般的姑娘们,与客人们喝酒“谈心”的地方;三层是头牌当红的姑娘们,与高级客人唱曲儿“谈心”的地方。

为了准备好撤退,孙老板令人将一些没用的东西都拆了,底仓本来放着压舱石,如今堆积满了劫掠来的金银珠宝,大半是来自于县府衙门和他自己的私藏。

现在一楼和二楼,是他的打手们在喝酒,有一些姑娘们陪着。三楼是孙老板,和他的家眷们。

三层楼船很大,装着孙老板一众强盗团伙,也不显得拥挤。唯一的缺点,就是船行的不快,孙老板却并不担心被追上,因为冯三爷已经将其余的大船全部带走了。

赶到江边时,花船已经开出了很远了。朱炯有些踌躇,他可以飞过去,即便是带着秀莲和显龙婆,这一人一鬼,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那些人水性精熟,逼急了会跳江四散,要想全抓住,除非一上来就都杀了。

显龙婆看了看朱炯,那张婴儿的脸似有所思地笑了笑,“小道长,你的心太软,有些优柔寡断了!这些人十分该死,也迟早要死的。”

她说罢,稚嫩的双臂交叉在胸前,捏着小手,凝眉念咒作法,“万水之法,法行万里,幽幽清江水,缩!”

显龙婆乃是湿生大鬼,属于水鬼中法力最高深的几种,她用的正是水鬼的:缩波秘术。

万里江面,能缩小到一尺。任你船行的再快,在水鬼的缩波术下,转眼就能被拉到眼前。

孙老板正坐在三楼船头,搂着美姬喝着酒,看着清江镇的火光已经渐渐远去,他感到十分得意自在,自己果然还是喜欢这种放浪江湖的生活,没事去砍个人什么的,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痛快!

咣当喝了一大杯,兴致所在,正要高歌一曲,“爷爷生在天地间!”船已经靠岸了。

孙老板揉了揉眼睛,不对啊,自己才喝了没几杯,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楼下他的一众手下,也都有些蒙了,“这不是我们刚才上岸的地方吗?!”

花船上吹拉弹唱,歌舞升平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了,强盗和**们,左右观瞧,议论纷纷。

“小道士,你要是不忍心,就转过头去,去看看你身后的清江镇,想想镇上那一堆堆的人头,那沿着道路,如暴雨般,奔流着的血流。嘻嘻哈,婆婆我要开始用餐了。”

显龙婆小嘴一吐,鬼舌头迎风暴涨,像一大坨章鱼的触角,从各个方向伸进了船中,整个船被裹得严严实实,那里还有机会跳水跑路。

鬼舌头的前段,爆裂开来,分出四股分支,上面满是尖牙,裹住一个强盗的头,猛地一吸,咕咚一口,地上只剩下残破的衣服和一滩鲜血。

原本只是刚出生女婴大小的显龙婆,身体开始急速长大,没吸几口已经满月,然后一周岁,两岁,三岁,四岁……

朱炯回头示意了一下秀莲,她早就被这水鬼吃人的场面吓呆了,朱炯连续提醒她几次,她才反应过来。

显龙婆正吃的开心呢,突然身体被什么东西抱住了,一件衣服裹在了自己身上。

“你长的这么快,要知道你是个女的,还没穿衣服,还是先穿衣服吧。”朱炯看着有些吃惊的显龙婆,沉声说道。

显龙婆急忙收回鬼舌头,向身后卷去,可是锋利诡异的鬼舌头,遇到秀莲全部化为了一股白色的烟气,消散无影。

“小道士,婆婆小看你了。我用仇恨引诱你,好让你不干扰我吃这些人。原来你将计就计,反而趁机让她制住我,唉!我的妈妈啊!”

这一声“妈妈”喊得秀莲心都碎了,婴儿那甜美奶气的声音,这可明明正是她的孩子啊!

秀莲用肚兜,紧紧裹着显龙婆,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泪水,洒洒而落。

“你侵入孕妇体内,炼化尚未出生的婴孩,修行法门太过残忍,我虽然并不是出身极具正义感的所谓名门正派,但我也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一身鬼气,说你是人,到有七分像鬼。在人眼了,鬼是恶的,特别是吃人的鬼,更是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你可曾知道在鬼眼里,人又是什么?!

人要活着,鬼也要活着。人要活着可以吃牛羊猪马,鸡鸭鸽鹅,那鬼要活着,为什么不可以吃人呢?!”

“不必说了,你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应该待在苦若冥河。”

“你既然知道苦若冥河,就应该知道我虽然生在苦若冥河,但正是那么多人间的水鬼,怨气深重被水压所迫,进入苦若冥河后,永世受苦,才使得苦若冥河生出我这样的湿生大鬼。”

朱炯看着青兰江默默不语,他知道显龙婆说的是真的,的确是因为人间水鬼的进入,才使得苦若冥河变得怨念深重,阴湿凝结不化,进而才生出显龙婆等诸多湿生大鬼。

他抬起手来,三朵青色的鬼火在手掌中不断旋转,“你有很多理由,同样你也有很多修行的法门,怪只怪你选择这么一条最残忍的修行法门,对不起,我不能让那些母亲就这样失去了她们还未出生的孩子!”

说罢伸手一按,三股鬼火按在了显龙婆的头顶,显龙婆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女婴那本应甜美的声音,如今却干涩呜咽,痛苦不堪。

第九十四章,湿鬼转生术

秀莲感到怀里的女婴身体剧烈的颤抖,一声声女婴的惨叫声传入她的耳中,她不忍看,早已紧紧闭上了眼睛,但眼泪还是冲破了眼帘,不断涌出,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母亲。

在鬼火的灼烧下,女婴浑身的血肉仿佛蜡烛遇到了火一般,渐渐化去,那些刚刚吸食的精血还未来得及炼化,如今全部像雪水一样消融,从显龙婆身体各个部位冒出,在地下汇集成了一大滩鲜血。

依然有更多的鲜血从女婴身上冒出,这些血水汇成一条小溪,径直流入了青兰江中。

随着朱炯不断催动手上的鬼气,女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的已经听不见了,波的一声,她整个身体像一个气球一样破裂开了,涌出了一大股鲜血,四处溅射。

被血水溅了一脸一身,秀莲觉得手中一松,怀里的再也没有了动静,猛然想到她八成已经死了,心中一恸,神色哀痛,不由得手上没了力气,本来紧紧抱住的肚兜,也松开了一条缝。

趁这么一松懈的功夫,一条儿童手臂粗细的蛇一样的东西从肚兜里钻了出来,张着一个拳头大的老太太的人头,蛇一样的身上还长着四肢脚。

这怪物落在地上,老太太一样的皱巴巴的脸冲朱炯阴恻恻一笑,滋溜一声,钻入血水中不见了。

秀莲吓了一跳,猛然惊醒,再想用肚兜去裹,地上只剩一滩血水,早没了那个怪物。

“唉,差一点。这就是显龙婆的真身,老太太的头,蛇身,蜥蜴的脚,让她完成九次转生后,她的身体就会变成龙。”

朱炯扶起地上失神落魄的秀莲,“这也不能怪你,尽管你也知道她是杀死你丈夫和孩子的凶手,可是让一个母亲杀死一个婴儿,也太过勉强了。”

“我,我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种湿生大鬼,哪儿那么容易杀死。我只是在化去她邪修得来的修为。”

二人正在说话间,河里花船上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一个圆脸的姑娘捂着自己的肚子,惊恐的大叫着,其余残存的强盗和姑娘们围在她周围,谁也不敢上前。

刚才的事情他们都看在了眼里,这个水鬼有多恐怖,他们都亲眼所见,要不是怕水里有东西,早就跳船跑了。

刚才众人刚从鬼舌头吸食人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一个女子忍不住趴在船边呕吐起来。一条蛇一样的东西,咯咯一笑,从水中跃出径直钻入了她的口中。

朱炯听到喊声,急忙跃到船上,一看那姑娘他认识,正是最初上他船的春红姑娘。

一搭春红的脉搏,朱炯不由得吃了一惊,“你竟然没有逃走,还在我眼皮子地下进入母体,打算完成第五次转生!”

孙老板站在一旁,即便是他这样的悍匪大盗,也被刚才的场景吓坏了,他用力平复着狂乱跳动的一颗心,紧张地跟朱炯说道:“道长。只要你,只要你除了这个恶鬼,这里的钱分你一半。”

春红的肚子,忽悠悠地不断胀大,疼的她发疯般哭喊着,听的众人浑身直冒冷汗。

朱炯低头思索片刻,抬头大喊:“这船上还有谁怀孕了?”

“请问道,道长,你,你说的是,怀孕几个月啊?”一个老鸨子一样的老女人,惊恐地问道。

“不管几个月,只要受孕的都算!”

这可难倒了众人,一群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她们这一行的,一般也只有三四个月后,肚子开始显大了,才能确定怀孕。

她们平时服用药丸,月经一两个月不来,正常事儿,因此不能通过这个来判断是否怀孕。

就在众人乱作一团时,春红一声惨叫,响彻整个江面,咕呱,生下了一名女婴。

女婴不哭反乐,她自己扯断脐带,一扭身,嗖的又钻入了旁边另一名女子的肚里,这次换做那个姑娘抱着不断胀大的肚子哭喊。

朱炯此时也没了什么好办法,孙老板看朱炯眉头紧紧皱着,知道事情不妙,他问朱炯到地怎么回事,朱炯简单地说了下此时情况。

“嘿嘿,道长,这还不好办吗?!”

孙老板调转金丝大环刀,嘿的一声,身旁一名姑娘那擦脂抹粉插满头饰的人头,嗖的高高飞起,扑通一声落入了江中。

其余大盗见状,也明白了过来,纷纷动手,眨眼间,又死了几名姑娘。

“住手!”朱炯一声暴喝,这才止住众人。

这真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盗匪,既然弄不清谁有孕,索性将所有女的全杀了,那不就行了。即便这些女人刚刚还在陪着他们喝酒。

剩下还活着的几名女子,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鬼可怕,这些人更可怕,她们如今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小道长,此时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义哪!”孙老板沉声劝道。

“那个恶鬼只是会利用孕妇来出生,转生。她并不会伤害孕妇的,你们这样滥杀无辜,与恶鬼有什么分别呢?!”

孙老板嘿嘿一笑,给他谈滥杀无辜,简直是对牛弹琴,当下不再理会朱炯,闪电出手,空中又飞出一颗人头,女人头。

其余众盗看老大动手了,也纷纷效仿。朱炯大怒,双手运起鬼气,接连拍出,几名强盗被他径直打落到水中。

正乱战间,呱哇一声,女婴再次出生,挥手斩断脐带,又钻入了一名女子的肚中。

那女子身旁正站着一名大盗,此时,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嗨,我直接将怀有女鬼的孕妇杀了,不就一了百了吗?!

他这么想的,就这么做的,也的确是他们简单粗暴的一贯作风。

大刀高高举起,一道血光,地上肚子不断胀大的女子,径直被砍为了两段。

混乱中,朱炯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名女子双目暴睁,面孔扭曲,挣扎了几下,浑身鲜血喷涌,肚子像憋气的气球,流出大量的血后,便恢复了常态,而一片白色阴魂轻飘飘地从血泊中站了出来。

第九十五章,怀孕的男人

她纵然怀的是鬼胎,可是显龙婆并没有炼化她的魂魄,在她的魂魄与显龙婆的魂魄重叠的时候,砍杀了她,她的魂魄沾上了显龙婆的邪恶鬼气,因此不能往生,而是直接化为了厉鬼。

洁白的阴魂,楚楚而立,宛若仙子,却无半分仙气,花船四周,阴风大作,刮的楼船吱吱摇晃。

那女鬼低头捂着肚子,轻轻的揉搓,她的肚子竟然鼓了起来。捧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女鬼露出了爱怜的笑容。

那个砍了她的大汉,此时已经是满身大汗,可是再怎么汗也晚了。女鬼阴恻恻的看了他一样,雪白的阴魂向前一飘,钻入了大汉体内。

咣当一声,扔下大刀,大汉痛苦地倒在船舱里,抱着肚子痛苦地大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啃食他的内脏,而他的肚子忽悠忽悠地鼓了起来。

孙老板等人脸色惨白,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都望向朱炯,朱炯却对地上瑟瑟发抖的姑娘们轻轻说道:“起来吧,你们安全了。”

仅剩的几名姑娘疑惑地看着朱炯,依旧不断地瑟瑟发抖。朱炯叹了一口气,一指那个大汉:“这次是他怀孕了!”

显龙婆侵入母体后,先吸收婴儿的精魂血魄,然后与母体的魂魄重合,催动母体加速孕育,然后出生完成转化。

因此将她从母体体内剥离,是很难的,而此时母体被斩杀,女子化身厉鬼,鬼怀鬼胎,显龙婆依然还在鬼胎中,依然可以完成转化。

怀着鬼胎的厉鬼,附在了那名大汉的身上,在厉鬼的催化下,那个大汉也怀孕了。不过他怀的不是孩子,而是厉鬼扯着他的内脏,化出的一团血肉而已。

显龙婆靠的是出生来转生,有母体的魂魄在,加上被厉鬼俯身的人体,她依然可以完成,尽管那人是个男的。

算上这个男人,这已经是第八次了,再差一次,显龙婆就要完成她的九次转生,居时恶鬼便真的化为了显龙,虽为鬼龙,也不是一般修道之人能够敌的过的。

看了一眼都迷茫地望着自己的众盗,朱炯摇了摇头,命人将花船靠岸,“她如今又多了一个厉鬼为帮手,而且那个厉鬼还是一个孕妇,怨气极重,很难应付。”

朱炯看了看剩下的这些人,还有三十多个强盗,不到十名女子,春红就在其中,秀莲一直站在岸上,没有离去。

这些人也都看着朱炯,朱炯说道:“你们有些人,真的该死,我不让恶鬼杀你们,因为不想恶鬼增加修为,如今阴差阳错,她终于要成功了,今天只怕大家都难逃一死了。”

显龙婆乃是水鬼,清江镇三面环水,只有水路可行,众人真的是无路可逃。

“小道长,难倒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孙老板不甘心地问道。

“对付鬼的办法有,只是我需要时间来布置法阵,在此期间怕是无力保护你们了。”

“嘿嘿,我孙某人纵横江湖几十载,金丝大环刀下的冤魂没有一万也有九千,如果今日死在恶鬼之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生平唯一不喜认输,今日虽然身临绝境,也要搏命一战!”

朱炯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你们都把兵器拿过来。”他刺破手指,在每个强盗的兵器上涂了一些鲜血。

“这样,你们这些兵器也能够跟恶鬼一战了,但是此次恶鬼修为非同一般,你们自求多福吧。只是你们不可以再伤害那些姑娘们了,否则你们变成了鬼,我也会打的你们魂飞魄散的。”

孙老板横过金丝大环刀,哈哈一笑,“小道士心肠不坏,我们虽然出身绿林,但只杀人越货,这种毫无因由,欺凌弱小之事,却也不屑于为之。”

朱炯点了点头,当下跳上岸来开始布置法阵。

那些强盗们提过船舱中,被鲜血淋过的酒坛子,里面有酒也有血,一人抱上一个,围着一圈,举头痛饮,开怀大笑,放声高歌。

“爷爷生在天地间……”

三十几个汉子粗放的歌声,在青兰江上远远飘去。

几名幸存的百花楼的姑娘们,也并没有走,而是坐下来跟着众盗喝酒唱歌。她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又为世人所不齿,没了孙老板这个强有力的靠山,世上根本没有她们的立足之地,尽管她们只是弱女子,也正因为她们是弱女子。

众盗虽然在生死关头,也会杀戮她们,平时却也很尊重她们,并不会看不起她们,坐在一起一样喝酒,一样吃肉。

这仿佛是末世最后的狂欢,朱炯没有多看他们,而是开始布置法阵,看到秀莲走过来,他拿出一些金银递给了秀莲。

“秀莲,你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你能做的了,她即便完成了九次转生,也不会伤害你的,你拿着这些钱,先躲起来,等一切平静了,找个地方继续好好生活吧!”

秀莲没有要,只是摇了摇头,“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但我还想看一看,这个害死我丈夫和孩子的鬼,这个有我一丝血脉的鬼,最终会怎么样。”

她本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如今却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却不再是一个弱女子,命运夺走了最珍贵的,也留给了她勇敢,尽管她不想换,也没人想换,但生活从来就是强买强卖。

“听我的,你还是快走吧。你死去的丈夫和孩子也一定不希望你做无意义的事情。”朱炯走上前一把抱住了秀莲。

秀莲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脸颊飞红,心里小鹿乱撞,却听朱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恶鬼不会伤害你,但并不能表明此地没有危险。你快走,先到山上躲几天,一定要坚强地继续生活!”

说罢推开秀莲,转身开始布置法阵。秀莲心中怅然若失,望着朱炯的背影,百感交集,心潮翻涌,俯身拜了拜,转身上山而去。

朱炯要布置的是阴鬼五行阵,以五行之力来化去显龙婆的龙雷之术。

第九十六章,阴鬼五行阵(一)

金,船上有很多金银用这些便可;木,三层楼船为木体,正好可用;水和土,青兰江为水,岸为土。

布置好这些后,便只差引阵之火了。

朱炯跳入船中,取过楼船的花灯,在每个里面都满满注入了浓郁的鬼气,不一会儿,半船的花灯,全部变为了青灿灿的碧青色。

此时,“啊!”的一声惨叫,随着仿佛树干折断的声音,船舱里那名怀孕的大汉,终于要生了,他双腿向双臂靠拢,劈叉般,双腿硬是靠到了头顶。

随着一大滩鲜血爆出,他的下半身就这样被扯裂开来,死状可谓极其惨烈。

一个白色鬼影又立在了船头,双手扶着肚子,笑呵呵地看着岸上众人。

哗啦一声,一名大盗扔掉酒坛,拿着大刀冲了过来。

女鬼冷冷一笑,轻飘飘的迎了上来,长袖一圈,想勒住那名大盗的脖子,却被大盗一刀砍下一截衣袖来,断了的衣袖化为一缕黑烟,消失不见。

其余盗匪看到朱炯施过法兵刃果然能砍鬼,抛下酒坛,又冲上来几名。

众盗兵器娴熟,都是亡命之徒,既然逃生无望,反倒激起了血勇之气,几个人围着厉鬼越斗越勇,竟然有要取胜的势头。

朱炯并没有看他们,而是在小心地布置着鬼灯笼,凭借着体内鬼气充盈,他将这个三层楼船的灯笼全换了,远远望去,青兰江上飘着一艘硕大的鬼船,挂满了一盏盏碧青色的鬼灯笼。

布置完鬼灯笼,朱炯开始在船的各处,蘸着血,画下一道道鬼符,将一艘风花雪月的花船,布置成了阴气环绕的鬼船。

另一边,激斗中女鬼长袖一翻,一化为二,出现了两名一模一样的女鬼,再一翻,二化为四,这下众盗都懵了,他们武器虽然不差,但肉眼凡胎,识不破女鬼的幻术。

一个个急忙舞动兵刃护住身体,却见一个个女鬼径直飘了过来,急忙挥刀砍去,只听“啊,啊!”接连几声惨叫,几名盗匪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他们大都是头顶中刀而亡,却并非死于女鬼的攻击,而是在女鬼的幻术引诱下,互相残杀而死。

场面又回到了一开始,只剩下那名最初冲过来的大盗,女鬼收起分身,场面上也只剩下一名女鬼。

一人一鬼,互相看着对方,犹如决斗般,一动不动,忽然大盗暴喝一声冲了上来,女鬼也迎了上去,一旁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场上只剩大盗一人,女鬼已经不见了。

难道他真的赢了?!

大盗扑通到地,紧紧抱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惨叫着。他秉性极其强悍,不然也不会第一个冲上来,眼看着自己的肚子一点点变大,只觉得五脏六腑被什么东西一把扯的粉碎。

痛的他牙齿只打战,都将舌尖咬破了,喉咙裂开了一般,发出阵阵嘶吼声,一张嘴又差点咬掉舌头。双目暴睁,眼球都要凸出来了。

“不,我绝不认输!”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举起硕大的右拳,一拳打在自己的嘴上,咕咚一口,半嘴牙齿被吞下肚,紧接着是左边。

双脸瞬间鼓起两个大包,没了牙自然便也不会再担心咬掉舌头。

低头看着已经鼓的老高的肚子,他双手拿过大刀,反手劈下。大刀劈开了肚皮,但碰到里面的东西却如中败革,再也砍不动分毫,他索性扔掉大刀,双手用力,撕拉一声,自己撕开了自己的肚皮。

只见里面一条蛇一样的生物盘绕其中,外面包裹着一层白色的薄膜,再外面是一堆碎烂的内脏组成的胎盘,包裹着那个白膜,如同蛋清包裹着蛋黄。

只可惜那个大盗,虽然撕开了自己的肚子,却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因为他死了,撕开肚子用尽了他最后的一口气,彪悍凶残的大盗就此归西。

他最后的力气都在抗争,如同他那暴睁的双目,已经不可能再闭上。

虽然他死了,他那撕开的肚皮,却诡异地自己又闭上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不但重新闭上肚皮,还将裂口都缝合了。

显龙婆如今藏在厉鬼的鬼胎中,不但可以借由男人的身体实现转生,更是连怀孕之人的魂魄都不需要了,直接操纵其身体,开始转生。

面对如此恐怖的场景,还活着的众盗和姑娘们,也只是冷冷的看了看,他们酒喝的更猛,笑得也更畅快。

朱炯自始至终没有向这边看上一眼,在船尾仔细画好最后一道鬼符,整个阵法布置完成。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么大的阵法,不过到不担心失败,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大鬼,练练手也是好的。

青色的鬼灯笼映照着青兰江水,盈盈碧波轻轻起伏,朱炯负手独立船头,颇有些孤胆英雄的意味。

“唉,虽千万人吾往矣,本王的寂寞谁又能懂?!”

就在他默默装逼的时候,一团紫红色的光芒由岸上冒起,这光芒来自于那个岸上已死的大盗。

异常高大隆起的大肚子,此时散发着妖艳的紫红色光芒,随着几声仿佛是破棉布撕裂的声音,肚子裂了开来。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瞬间,天空中已经是阴云密布,像一块漆黑的幕布遮盖住整个天空,更有阵阵阴湿雾气由江上冒出,笼罩缠绕在树丛中,四处望去,阴气森森犹如身处鬼域。

大盗的肚子裂开后,一个人从大盗的两腿间挣扎着爬了出来,一头黑色长发,双眼血红,惨白的皮肤裹在血红的袍子里,她爬啊爬,一点点从那个大盗的大肚子里完全爬了出来。

双腿叉开,以一个既不雅的姿势的坐在地上,不断用手摩挲着她那隆起的鬼肚子。而一旁大盗的尸体冒出一阵白雾,化为了一滩血水。

“宝宝,宝宝,你想出来是吗?”女鬼柔声说道,“别急,妈妈这就让你出来!”

女鬼双手向后扶在地上,抬脸向天,眉头紧皱,浑身用力,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叫声,她竟要自己生产。

第九十七章,阴鬼五行阵(二)

其实鬼生孩子,跟人并不十分相同,这个女鬼怀的是显龙婆,在显龙婆的操纵下,她要模仿人类生孩子的样子,来为显龙婆达成转生的目的。

一旁的众盗和姑娘们,这时候也不再喝酒,都不说话,而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倒不是好奇看鬼生孩子。实在场景太过诡异阴森,饶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也都被夺了魂魄般,吓得目瞪瞪痴呆呆的。

云层上传来阵阵雷声,但被云层捂住了,像是棉被里面打鼓,声音异常沉闷。只是云层中不断闪出一阵阵赤红色的光芒。

江上也刮起了夜风,虽然很微弱,只吹能动起人的衣角,可这呜呜的风声,宛若鬼哭,听的人毛骨悚然。

岸上的女鬼扭动着身体,越叫越大声,一声声娇喘,如重锤击在众人胸口,撕裂灵魂般,众人浑身冷气直冒。

随着一声尖锐的喊声,女鬼终于生了。

有成人手臂长短,细长的身子,四个龙爪,浑身肌肤皱巴巴的,一个扁扁的头,像是龙头,却没有龙须和龙角。

女鬼撑着虚弱的身体,低头将小龙抱在怀里,小心地擦试着其身上残留的鬼血。

“阿嚏!”

刚出生的小龙摇动着小脑袋,在女鬼怀里钻来钻去,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微微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这一声喷嚏,吓得一旁众盗浑身一哆嗦,刚喝下的酒,瞬间化为一身冷汗和湿漉漉的裤子。

就算来一个无头僵尸或者破肚子的恶鬼,他们倒不见得害怕,而眼前这个女鬼生鬼龙的场景,让他们感到一阵阵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打了一个喷嚏后,小龙似乎清醒了很多,望了望四周,起身一跃飞到了空中。一声如明雷般的啸吟之声,滚滚远去。

只见地上的阴湿雾气不断涌动翻滚,猛然间,湿雾分开,飘飘摇摇走出一队人来。

一个个断头断臂,身上几处大洞,呼呼冒着血光,排着密集的队形,一声不吭地一步步行来。

众盗吓得从湿漉漉的地上又站了起来,来的正是他们刚刚屠戮的百姓的冤魂。

朱炯眉头一皱,心道糟糕,刚才从镇上来还以为这些冤魂大都投胎去了,没想到鬼龙一声搜魂咒,又将他们都引了过来,如若让鬼龙吞吃了这许许多多的冤魂,必然法力大增。

当下盘膝坐在船头,刺破手指在自己眉心点了一道血印,双手捏法诀于胸前,沉声念到:“幽冥鬼主,摆渡阴河;以灯指路,以船为界;万鬼归处,众生之门;登我宝船,轮回六道!”

百花楼船,此时已经为幽冥鬼船,朱炯坐在船头念动口诀,鬼船劈开湿雾径直向岸上行去。

只见一片雾气中,一艘巨大的三层幽冥鬼船,挂满了青色的鬼灯笼,缓缓移动,径直迎向岸上走来的众冤魂。

一众冤魂看到鬼船,原本痴呆的表情,猛然惊醒过来,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迈开步子踩着阴风,呼呼的都上了鬼船。

差不多大半个镇子的人都死了,冤魂有几千个,他们都上了船,可是再看,船上空空荡荡,依然只有一个小道士盘膝坐在船头。

刚才朱炯运起鬼气,施展鬼主阴船渡鬼大法,将一众冤魂都收了。这个渡鬼,并不等同于佛家的渡化。而只是将游离人间的孤魂野鬼,摆渡阴河,送往冥界。

朱炯只用了一半,用了摄法,收了冤魂;还必须到阴间冥界,再用一个放法,送出冤魂才算完工。

“各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儿,大姐大娘,大哥大嫂们,委屈各位暂时屈尊在此。唉,其实我只会收,不会放。但是虽然骗得诸位冤魂登船,总好过被鬼龙吞吃了。回头再放了诸位,你们再设法赶往阴司。权宜之计,海涵海涵!”

回到江中,朱炯立在船头,对着空无一人的船舱不断的拱手作揖,满脸堆笑。

在朱炯眼里,对面无边无际阴雾迷茫里满是惨死的冤魂,听到朱炯骗他们上船,却不能真的摆渡他们,都很生气,本就是冤死的,被刺激了更是怨气冲天,鬼船无风自摇,几乎都要翻船了。

好再他们一张血淋漓惨白的大脸,再生气脸色也不会再难看了。

半空中显龙婆所化的鬼龙,也很生气,到口的美食,被朱炯骗上了船,连一根鬼毛都没给她剩。

龙口一吹,平静的江面突然暴起数条粗大的水柱,腾空而起,直达天际,河水不断被水柱吸到空中,在最顶端化为满天雨水,瓢泼而下。

河底的泥沙沉船残骸也都被吸到了空中,还有各种残破的瓶瓶罐罐,掉落的锄头刀剑,甚至还有金银珠宝之类的。

在这狂暴的水流暴雨中,一只只河底水鬼也被水柱吸到了半空,鬼龙盘旋飞行,龙舌一卷,一只水鬼眨眼间就被鬼龙吸在肚中,不断的吞食着水鬼,鬼龙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粗大。

看到这个场景,船上的冤魂也觉得朱炯虽然骗了他们,绝对好过被鬼龙吃了,便渐渐安心待了下来,鬼船也回复了平静。

朱炯看到冤魂平复下来,急忙转身操控鬼船,避过水柱,驶向江心。

鬼龙的水柱能将水中一切吸到空中,甚至水鬼都无法摆脱吸力,但却不能吸出水中的鱼虾等水族生物。

鬼龙并不是真的龙,只是鬼域里龙的一道残念,显龙婆转化而成的鬼龙,比真的鬼龙,还要差一截。水族乃是龙族近亲,龙族通常是不会轻易杀伤水族。

显龙婆原是水鬼,化为鬼龙后,无论是原来水鬼的法术还是现在鬼龙的法术,都很难杀伤水族。

朱炯从船上拿过一个放菜头的大筐,拿绳子系好,用力甩到江中,一兜一拉,提到船头,里面活蹦乱跳的三尾大鱼。

取过一把小刀,刮下一些鳞片,裹在符纸中。

“鬼火利箭,破!”

一团鬼气携带着这些符纸,化为一道道箭矢,燃烧着射向那几道水柱。

第九十八章,阴鬼五行阵(三)

这些微弱的鬼火,遇到粗大的水柱,径直将水柱打的粉碎,高塔般巨大的水柱轰然倒塌,落入江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朱炯站在船头,任凭巨浪滔天,鬼船只是随波起伏,安稳如常,毫无危险。

“小道士,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如今我修成龙身,你还不跑,是想做我口中点心吗?”

“点心?!唉,真给你吃,你也未必吃得下。”

朱炯独立船头,青色道袍随风飘摇,他负手望天看着空中盘旋游荡的鬼龙说道:“其实这也正是我的问题,你乃苦若冥河湿生大鬼,人间能制得住你的人少之又少,你既没有跟我拼命,也没有逃跑,留在清江镇,你到底打算要干什么?”

鬼龙停止盘旋,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有水桶粗细,更是有几丈长,一对黑色眼睛冒着精光:“你说的没错,我之前一直想吓跑你,要换作其他道士,早就跑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开始怀疑,那我就只有杀了你了!”

鬼龙身躯剧烈地扭动着,一道道雷电在她身上形成盘绕,一声声炸雷,如同苍穹要碎裂般,天空中墨色阴云越压越低,一条银白色的鬼龙,浑身缠满雷电,在漆黑的夜空中不断翻滚。

江上波浪渐渐平静,但有一股阴风,围着鬼船不断地旋转,似乎要将朱炯困在当地。

而半空中鬼龙身上的雷电,比之前那晚,劈朱炯的阴雷,要浓密的多。

鬼龙轻轻一摆尾,一道粗大的雷电径直劈向朱炯,几乎在同一瞬间,龙口一张,吐出一团白雾,白雾一出现,就将鬼龙身上全部的雷电吸收在内,继而飘忽忽地,向朱炯袭来。

朱炯知道这次显龙婆全力出手,必然非同小可,一脚踏在船板上,“幽冥鬼主,千金借法;一钱万金,万金通幽,阴鬼五行,金阵,起!”

移开之前那只脚,只见地上有枚小小的铜钱,蓦然间,铜钱金光一闪,藏在船舱中的无数金银,都飞了出来,穿过四周的窗户,散落满天。

漆黑的夜空下,蓦然间,满天金光闪闪,银光闪闪,如同点亮了满天的繁星,而且今夜的星光不但很低,几乎触手可及,还都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

之前那道雷电,冲入金阵后,如同遇到了一条无形的屏障,从一个金银块跳到下一个金银块,接连转了几圈,就是无法突入到朱炯身边。

“唉,这大概是天下最贵的法阵了,一下子黄金白银,用了差不多几百万两。”

叹了一声,朱炯集中精神小心戒备,因为那团吸满雷电的白雾要到了。

那团白雾虽然只有西瓜大小,接触到它的金块银块,具都猛然爆裂,化为一片金银粉末洒向空中,色彩异常炫丽,比任何烟花都美,那可是真的金粉银粉。

“靠,花了这么多钱,连外壳都破不了吗?!”朱炯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豆子,手指轻轻一弹,扔入船舱。

“西北高楼,上齐浮云;叠梁架木,罗列森然,阴鬼五行,木阵,起!”

随着一声咒语,船舱中的小豆子冒出一阵白烟,瞬间白烟就笼罩了整个船身,不一会儿已经弥漫住一大片江面。

随着叮叮当当,一阵金银撞击的声音,白雾散尽,一片高耸巨大的木楼建筑,出现在天地间,一栋挨着一栋,横鬲广远,再也看不到一片江面。

朱炯本来立在船头,而如今他站在了一座有几十层高的木塔上。原本满天的金银,如今都被镶嵌在了这片木楼建筑的屋顶房檐上,星光闪闪,光彩动人,如繁星落入人间,于是人间变成了仙境。

最初的那道雷电被一座五层高的木楼关了起来,那团白雾径直落在了这片建筑群落的中心。

这次再也没有金银的爆炸声,那些已经被房屋固定了的金银繁星,变得异常坚固,本来一点点的星光,如今互相连成一条条线,而这些线又构成一幅幅图案,仿佛这些建筑不是真实的存在,而是这片光芒幻化而成。

白雾消散开来,无数条雷电,按着一条条星光组成的线条,四散开来。它们在这片建筑间穿行,越过一道道屋脊,却没有一条雷电能攀沿上那座最高的木塔。

无数的木制窗门打开又关闭,一道道雷电就这样被关在了一间间木屋中。你有万道雷电,我有木屋数间,收你雷电如长鲸吸水,只因木能隔绝雷电。

显龙婆在空中静静地看着朱炯一步步发动阴鬼五行阵的金阵和木阵,他竟然利用阵法将鬼龙威力绝伦的龙雷攻击分开化解,越发觉得这个满身鬼气的少年不简单,老实说,她也没有把握能在保存实力的情况下,击败朱炯,更别说杀死他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必须要做的那件事,真的是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显龙婆心中默默祈祷:天啊,你就是不可怜我,也该想想那人啊?!

一声悲愤高吭的龙吟之声响彻天地,阴云为之颤抖,江雾也退避开来,鬼龙再怎么说也是龙,她满腔悲情发散开来,当真天地为之变色。

朱炯站在高塔顶端,听着这声高昂入云的龙吟,似乎若有所思。

龙吟声尚未消失,一道残影出现在了朱炯身后,一双布满鳞片的龙爪抓向了朱炯的脊背。

龙乃是最强生物,躯体之强,尚且胜过一些仙人,他们不需要武器,简简单单一抓,天地间就难有敌者。

已经化为人形的显龙婆,双手依然保留着龙爪形态,她不惜耗去大量法力,就是为了一击命中,尽快解决朱炯。

一个事物被龙爪捏的粉粉碎,仔细看那飘散在空中的一片片细小的事物,便会发现,那其实只是一张黄草纸。

“雷音之下,诸邪退避;木为生门,生生为死,雷木诛邪阵,起!”

一道清亮的嗓音,并不响亮,但每一字听在显龙婆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不等听完,她急忙恢复鬼龙的形态。

第九十九章,仇敌初现

只见之前关着雷电的无数个房间重新打开,那无数道雷电沿着房檐和屋顶上金银块组成的线条,再次奔涌而出。

在上空俯瞰,只见无数条雷电如同奔流的江河,沿着这些线条汇集到了宿命的大海——正是那处高塔。

那些雷电几乎同时积聚到了高塔之上,木制的高塔发出耀眼的白光,遍照天地如同白昼般。

被自己的雷电击中,是什么感觉,问一问此刻的显龙婆就知道了。

木能困住雷电,高塔最上面的那个房间是最小的。显龙婆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被雷电连续轰击了上万次。虽然她已成鬼龙之体,虽然这些雷电本是她发出的,但依旧对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木塔轰然倒塌,木屑夹杂着金银块四处散落,一条巨大的银龙扭着怪身,怪叫着愤怒地冲了出来,只见她银白色的龙身此时布满了一道道焦黑的伤痕。

巨龙有几人合抱的石柱般粗细,如狂莽般在这些建筑间四处乱窜,所到之处,无不阁楼倒塌,木屑裹着金银乱飞。

“你个遭雷劈的鬼道士,老娘今天要撕碎了你!”

“唉,你何必这么激动呢,其实呢!我还是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悬浮在半空中的朱炯看着下面暴走的鬼龙,摆了摆手,“毕竟小白龙变斑马龙,确实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可是你要知道天下白龙很多,斑马龙就只有你一条啊!”

雷木诛邪阵,乃是木阵里的一个化阵,需要利用木能封存雷电的特性,在木阵里注入大量的雷电,还需要利用金阵引导雷电,显龙婆涉险近攻,也正好给了朱炯机会。

听到朱炯的声音,鬼龙抬起了头,愤怒地望着半空中的朱炯,一声暴吼,猛然扑出,长尾一扫,余波所及,那片建筑尽数被毁,木屑遇到江水却都化去,消失无踪,反倒是之前满天的金银,如暴雨般散落江底,如星辰落海,一时间场面璀璨夺目。

从此之后清江镇一直流传着一个,鬼龙散金的传说,据说很多年后,依然有人在此打捞出金银,大批人马蜂拥而至,使得清江镇又繁荣了好一阵子。

这是后话了,再说当时,面对疯狂扑来的鬼龙,朱炯捏诀作法。

“淼淼清水,万生之门;众生可渡,原因众水,阴鬼五行阵,水阵,起!”

四条巨大的水柱,由青兰江上冒了出来,将鬼龙围在中间,水柱上又生出几条水带将鬼龙牢牢困住。

显龙婆不怒反笑,“鬼道士,不要忘了,我本是水鬼,你用水系法术制住我,不是开玩笑嘛?!”

朱炯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的很对,但金木水火土阴鬼五行阵,我第一次用,只会按着顺序来,跳过水阵——我不会啊!”

鬼龙脸色一黑,自己显龙婆声名赫赫的一方湿生大鬼,被这么一个鬼道士,用不熟的法阵打的如此狼狈,真是没脸再在鬼界混了。

不再说话,张嘴一吸,四条水柱尽数被她吸入了口中。

朱炯再念咒,又是四条水柱,鬼龙再吸,朱炯再念,鬼龙再吸……

“你,你这是要打算撑死我嘛?!”

鬼龙喝的饱饱的,这次水柱困住她,她没有再吸,大口喘着气,说道:“我就让你捆住,我还不信了,你有什么手段能伤我?!”

这下倒真的是击中了朱炯的要害,他体内鬼气极多,布置大的法阵没有问题,却并没有办法瞬间用出大量的鬼气,所以他一直没有能够瞬发且极具攻击力的招式。

更何况对方是龙,就是躺着不动,让他打,一时半会儿,他还真奈何不了对方,刚才那一击,靠的是封存了之前鬼龙的攻击,要让他自己布置这么多雷电,只怕只少要一个月的时间。

“唉,还真被你说中了。”朱炯叹了一口气,“还剩下火阵和土阵,不过只怕也难以伤到你。既然这样,我们坐下来谈谈心可好?”

鬼龙一愣,“鬼道士,你,你想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啊,你别过来啊?!”

显龙婆算起来的确是个女性的鬼类,虽然朱炯并不能真的拿她怎么样,可是耍起流氓来她有天然的畏惧。

“谈谈心而已,瞧你吓得,就跟遇到流氓似的。”

“你本来就是流氓,在县衙,对着九夫人那一阵摸啊……”

“我那是为了驱鬼,驱鬼!”

“啧啧……!那时,你怎么不跟我谈心呢,还有那天晚上,你还亲了……”

正在争吵间,青兰江上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喇叭唢呐声,呜呜啦啦,声音短促却极其嘹亮,威势很是吓人。

所谓:喇叭,锁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声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

瞧这阵势,来的官可不小,大半夜那个官老爷跑来青兰江干什么,地上满是强盗,虽然所剩无几,可半空中还有一条吃人的鬼龙。

朱炯眉头一皱,身为皇族只听仪仗他便知道了对方的来历。

江面上木阵消退,金银也已落尽,只是夜里湿气涌上来,迷蒙一片。

上游处,突然一些东西冲破了迷雾,只见凌空数条锁链飞来,将朱炯和显龙婆牢牢捆了起来。

这些飞来的锁链,非金非木,似是实体,却又像是幻术,鬼龙挣扎了几下竟然没能挣开,心中一惊,巨大的龙身剧烈翻滚,撕扯间,那四个水柱被抓的粉碎,可是锁链却越绕越紧。

显龙婆心中异常震惊,化身为龙,本以为在人间几乎可以天下无敌,先是遇到了难缠的朱炯,又突然被这飞来的锁链纠缠住,她望向朱炯,她以为是朱炯的援手来了,为了尽快脱身,她已经准备好了非常手段。

却见朱炯既没有像往常一样说着嚣张戏谑的话语,也没有像她一样挣扎反抗,一张原本稚嫩的俏脸,如今神情肃杀,冰冷如霜,宛若凶神临凡,看的即便是湿生大鬼的显龙婆都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第100章,燃烧的江面

看到显龙婆有些吃惊恐惧的神情,朱炯突然笑了。

他当然认得这些锁链,他初次见到这些锁链是在三清观,来自于那些黑袍道人背上的大葫芦。再后来从苏姨娘的回忆里他了解到,也正是这些锁链抓走了他亲人们的魂魄。

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面对这些锁链,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仇恨的烈焰依然升腾,要熄灭,只有用仇敌的鲜血。

听到那些唢呐声,朱炯基本已经知道来的是什么官,等看到锁链,彻底勾起了他悲伤的回忆,但他还是笑了。

“显龙婆,今天算你走运,我暂且放了你,你先走吧,也许我们马上会再见面的。”

“……”

此情此景显然超出了显龙婆一颗鬼脑所能思考的范围,自己现在被困,不正是朱炯想要的嘛?!但她又看得出,朱炯并没有说谎,这个道士行事乖张,叫他鬼道士,一点都不过。

锁链收紧,将一龙一人从空中拉下。朱炯低头看去只见一排大船由青兰江上游顺流而下。

一面面绣着黄龙的锦旗猎猎作响,灯火通明的艨艟巨舰上,站满了人。

最前一排八艘巨舰的舰首都站着两名黑袍道人,其中一人抱着大葫芦,葫芦里的锁链此时正缠绕在朱炯和显龙婆身上,另外一名道人则在一旁护法。

在第二排中间的巨舰上,众人拥簇间,坐着一名锦衣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背后桅杆上竖着一个旗杆,一面猩红大旗抖开来,几个滚金大字“锦衣卫千户欧阳”。一个肥硕的胖子,小心地站在那名年轻男子座旁,正是冯清远冯三爷。

再往后看,果然一排船队跟在这些艨艟巨舰后面,一个肤色黝黑壮硕的汉子,在指挥着船队,确定是船老大无疑了。

一个锦衣卫千户,区区正五品的官员,竟然也用这么大的仪仗,果然够嚣张,也不愧是锦衣卫的一贯作风。

朱炯看清楚了船上的人,更为放心了。他轻轻勾了勾手指,默念法诀,江面上那艘鬼船调转船头,迎着那些艨艟巨舰逆流而上。

三层楼船本来已经算是大船了,可是在那些巨舰面前,宛若顽童遇到了巨汉。

“幽冥鬼火,无生法门;乾坤逆转,阴阳倒置,阴鬼五行,火阵,起!”

显龙婆已经不再挣扎了,她静静地看着身旁念着咒语的朱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少年了。

远处越行越快的鬼船,已经被那些巨舰上的人发现。他们丝毫没放在心上,只是嘿嘿冷笑,普通的木船,挡在巨舰包铁的舰首面前,只会被撞得粉碎,螳臂当车而已!

然而鬼船并没有撞向巨舰,在距离巨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它翻了过来,一侧身钻入了江中。鬼船上的鬼灯笼被浸到了水里,却并没有熄灭,而是腾腾冒起了火焰。

下一刻,整个青兰江全部冒起了烈焰,是水在然烧,是青兰江的江水在然烧。

整个江面成为了一片火海,这些艨艟巨舰最怕的就是火攻,船上也早就预备下了防火的水龙等。虽然不明白江面怎么会着火,在最初的慌乱过后,船上的锦衣卫们很快恢复了秩序,命人抬出水龙,驱使船工用人力加压,抽江水来灭火。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水龙喷出的江水,犹如滚油,瞬间火龙四射,众船纷纷燃起大火。问题是江面上也是火,船上的人根本无处可逃,被烈焰吞没的人,就有四分之一,呼喊哀嚎,整个江面宛若修罗鬼域。

几名副千户,早已经护在了千户大人身旁,四名黑袍道人,由前排大船上飘飘跃起,落到千户大人身旁,立即抽出铁剑作法驱散了千户大人船上的烈火火。

另外四位黑袍道人,分别跳到别的船上,画符做法,抽去鬼气,几番做作,其余船上的火焰也渐渐熄灭。

其实这些火,并不是真正的火,而是朱炯鬼灯笼里面的鬼气弥漫于江中,逆转阴阳,燃水为火。也能点燃东西,烧伤人,只是一旦鬼气被驱除,火焰就会熄灭。

阴鬼五行阵,变幻无穷,特别是这个火阵,乃是鬼域奇才——段方生,所独创,能够逆转乾坤,化阴为阳,施展开来,别说几个黑袍老道,就是天下一半的道门合力,也未必敌的过。因为段方生为阴生大鬼,因此,此五行阵前面加了“阴鬼”二字,称为阴鬼五行阵,以示对其才能的尊重。

朱炯毕竟年幼,这等玄妙的阵法,岂是他自己胡乱看几眼就能完全领会的,不过简简单单依葫芦画瓢,临时凑弄出来的阵法,已经算是威力惊人了。

看到船上的火都被灭了,朱炯咬破舌头,含了一口血在嘴里,却冲身旁的显龙婆示意,用手指了指江面。

显龙婆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一个猛子扎入了江中。鬼火奈何不了她,到了水中,就是她的天下了,朱炯指给了她一条生路。

船上道人急忙念咒,试图用锁链拉回显龙婆,但他们太小瞧鬼龙在水里的力量了。巨大的拉力竟然使得巨舰的舰首开始下沉,黑袍道人互相望了一眼,只好收回显龙婆身上的锁链。

如今江中鬼气迷漫,烈焰冲天,即便他们道法高深,并不惧怕显龙婆,现在实在不适合贸然下水。虽然之前占了先机,捆住了鬼龙,如今却也不得不放手。

好在他们还捆着一只大鬼,这只大鬼的鬼气,那叫一个浓烈,想想回去厚厚的封赏,怎么也够够逍遥半年了。

想到这里,拿着葫芦的几名黑袍道人得意地笑了笑,仿佛京城醉仙楼里最红的姑娘,正陪在他们身边,一杯杯的喂给他们最好的酒。

脑海里窈窕婀娜的姑娘们刚端起酒杯,现实中前方烈焰滚滚的江面,轰然一声裂了开来。

一艘冒着青色烈焰的鬼船跃出水面,劈开波浪,凌空飞渡,直接来到了巨舰舰首上空。

第101章,仇敌之血

当前的八名黑袍道人大惊失色,他们突然发现,被他们怀中葫芦里面锁链缠住的大鬼,没有逃走,反而从鬼船一跃而下,冲他们扑了过来。

那鬼身材高大,头形如蛮牛之首,身上长满黑毛,犹如猩猩,上身有六只手臂,下面一双赤足,满是黑色鳞片,形如鹰爪。

第一艘船上的黑袍道人急忙回身躲避,却不忍扔掉葫芦,大鬼反拽锁链,又将那名道士拉了回来。

六只手臂一把抱住,低下牛头,长长的巨嘴张开来里面满是獠牙,长舌卷动,对着道人一顿乱啃。

等到其余七名道士赶过来相助,这名黑袍道士上半截身子都被啃没了,舰首四处洒满了鲜血。

支援来的七名道士,四名继续抱着葫芦拉扯锁链,另外三名抽出铁剑,捏着剑诀就扑了上来。

三人合击,互为倚角,战力大增。不一会儿,已经斩断了大鬼的两条手臂,黑袍道人越战越勇,呼地飞身近前,三柄铁剑联合绞杀,一颗硕大的牛头飞天而起。

还没等他们高兴起来,大鬼剩下四只手臂,猛然暴涨,一只手臂径直插入了一名黑袍道人的胸中,一抓一拉,一颗蹦蹦乱跳的心出现在了鬼手中;另一条手臂猛地掐住了一名黑袍道人的脖子,只听得嘎吱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名黑袍道人脑袋一歪瘫软在地。

剩下的两只鬼手,一左一右抓住了一名黑袍道人的双肩,大鬼全身黑毛暴起,肌肉随之高高鼓起,撕拉一声,这个黑袍道人生生被撕为了两半,只不过半边身体有脑袋,半边身体没有脑袋。

鲜血四处喷溅,抱着葫芦的四名黑袍道人被淋了一身,不过红色的鲜血淋在黑色袍子上,倒并不是那么明显,想来这应该不是他们穿黑袍的原因。

大鬼断了头,断了两臂,但是断口处冒出的并不是鬼血,而是浓郁的黑色鬼气。

三名黑袍道人之死,很大部分原因是在于,他们认为这个大鬼是本体,鬼气如此浓郁,近乎实质,怎么可能是幻化的身体?!

正因为如此,他们涉险近身斩断鬼首后,没能及时补上各自的防御漏洞,这才被大鬼所趁。

瞬间击杀三名道人,大鬼一刻没停,再次纵身飞起。一名黑袍道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一把扔了葫芦转身就跑。

大鬼半空中一个转身,落向另一名黑袍道人,巨大的鹰爪凌空扑下,黑袍道人眼睛都没眨,怔怔地看着自己前胸被撕开,呼啦一下,内脏流了一地,他心中一动:噫,我的心其实蛮红的嘛?!

紧接着嘴角抽了抽,嘎嘣死去,破烂的身体仰天而到。

另外两名黑袍道人再也不犹豫了,直觉裤腿一阵湿热,扔掉葫芦,扭头就跑,将其余船上的锦衣卫纷纷撞入到了青兰江中,好在靠近巨舰的江火,被之前四名黑袍道人灭的差不多了。

大鬼所在的那艘舰上,舰首一地残肢死尸,再无其他人员,而此时大鬼身体如同雪人般渐渐化去,四只粗大的鬼臂消失了,露出半截道士的身体,那道士胸前青色的道袍上还绣着一只红艳艳的牡丹花,自是朱炯无疑。

擦了擦头上的汗,朱炯长出一口气,“好险!”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还是鹰爪,法术尚未完全消退。

啪啪啪……!

接连八声响起,八个大葫芦顷刻间被朱炯巨大的鹰爪鬼脚跺碎,毁掉八个葫芦,鬼脚也正好消失了。

那只大鬼,是他用自己舌血施展鬼术在自己的体外化生而出,虽然犀利,但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真正论实力,此时的他其实不是那几名黑袍道人合力的对手。

抬手招过空中的鬼船正准备赶紧溜号,地上碎裂的一只葫芦里突然冒出一阵红色妖气。

朱炯一惊,抬手捏起法诀就要攻击,妖气里却冒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姑娘。

浑身红衣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傲人的身材,玲珑毕露,一双大腿皎白修长,大眼睛忽闪忽闪,一看到朱炯,忽地扑了过来,将朱炯一把抱住,一头扑在他的怀里。

“爸爸!呜呜呜……!终于见到你老人家了!”

其余几个碎了的葫芦里也先后冒出了妖气,又有四名女子扑了过来。

一声声“爸爸”叫的那个伤心……

朱炯外侧的眼角已经快跟嘴角连到一起了,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喜当爹?!不对啊,她们的妈妈本王见都没见过啊!嗯呀,父王真是有先见之明啊!赐我一名曰:炯,大家自小夸我双目炯炯有神,自从一出生,本王就跟“囧”字,结下了深深的情缘……论天下谁还能比我更囧呼……噫?!能成为天下最囧之人——也是很值得骄傲的嘛,哇哈哈……!

“好了,乖,不哭啊。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有什么委屈回头再说好不好?”朱炯窘迫地看着怀里的五女,轻声说道。

玄珠是老大,毕竟稳重,听到朱炯的话急忙拉起四个姐妹,正好鬼船在空中盘旋一周,被朱炯召唤此时又飞了回来。

朱炯抱起五姐妹,纵身跃上鬼船。此刻鬼船上,青炎缭绕,四处满是碧灿灿的鬼火,却对朱炯等毫无影响。红珠心性单纯,一到鬼船上便满眼惊奇,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已经忍不住好奇地开始打量着这艘奇异的鬼船,还用手指逗弄鬼火玩。

“孽畜,杀我弟子,速速还命来!”

一声暴喝,势若惊雷,震得满江鬼火飘摇不定,一名黑袍道人,反握着铁剑,凌空飞来。另外七名道士也分别出现在鬼船的上下左右,看似随意,却将鬼船所有退路全部封住了。

这次随千户大人公干,一共来了十六名道人,其中八名为师父,他们之前赶去灭火。剩下操控葫芦的弟子,虽然不及师父,也已经是御气十级,甚至有三个已经是炼火一级,不想被朱炯用邪异鬼术,接连残杀五人。八位师父见火势无大碍,便飞到空中,不惜全力出手,定要斩杀朱炯。

第102章,阴鬼五行阵——合阵

朱炯从船头跃入船舱中,他可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毕竟还没有把握将对面所有人都杀了。

“地势若坤,江水为竭;垒垒青土,能聚五行,阴鬼五行,土阵,起!”

念罢咒语,从怀中掏出一把泥土,从窗外撒了出去。

深幽宽阔的江面,水位急速下降,船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巨舰已经触底了。船上的锦衣卫船夫们趴在船边,正在查看船底异状,头上响起阵阵风声,抬头一看,房屋大小的石块,散落满天,如雨点般落下。

刚要起身躲避,脚下一阵轰隆声,大地开裂,大江变高山,一道道山岭拔地而起,尖耸峻峭。

在巍峨的高山前,这些艨艟巨舰如纸糊的儿童玩具般,顷刻散架,船上人员物资,如倾洒的米粥,拥挤着涌流向山间低洼处。

几名武艺高强的副千户护着千户大人,寻得一处还算安全的地方落脚,还有几名锦衣卫懂得一些道法。在这些精英的护卫下,千户大人暂时无忧,可是大量的随从,就遭了殃,这一折腾又折损了大约三分之一的人手。

可是天上的巨石还在下,照这个样子下去,纵然千户大人逃得性命,也最多只剩得十几人,差不多等于全军覆没了。

听到千户的传令召唤,再看异变横生地江面,空中八名黑袍道人只得回身救援。

八人落在地上新生的八座山峰顶端,分布八方,八柄铁剑轻轻斩出,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在空中组成八角穹顶,将众人全部罩在其中。巨石遇到穹顶全部化为粉末,消散无踪。

半空鬼船中,朱炯看着底下的八个道人,嘿嘿一笑,“唉,本来是为鬼龙准备的,半路里,你们非要插一脚,只好暂时放了鬼龙。那你们就替鬼龙尝尝这阴鬼五行阵的真正滋味吧!今天,我要血染青兰江!黑皮老道,看好了!”

盘膝坐在船舱中,双手靠在胸前,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地无极,阴阳化生,阴鬼五行,五阵合一!”

天空中的石块,急速落下,遇到八角穹顶不再裂碎,而只是停在上面,没几下,穹顶上便积满了石块。

八名道人顿时觉得上方的压力越来越大,正尽力支撑,脚下新生的崇山峻岭间,突突突,消失的江水又冒了出来,而且江水上的火还没熄灭,火势也随之大涨;不但如此,那些山岭仿佛苏醒的远古巨兽,开始扭动身躯,无数枝叶从它们身上冒出,看似跟普通的树枝树叶无异,却坚硬如铁,刺的众人人仰马翻。

八名道人见机不妙,急忙收缩防线,还好大部分活着的人已经聚集到了千户大人附近,八道来到人群四周,重新布起防御结界,一边护着众人,一边运法力开山劈石,意图突围。

可是,整个阵法外围为土石,被江水浸润,又经烈火灼烧,土便化为了金,端的是坚硬无比,短时间那里破的开。

八道正苦恼间,不想新生的那些枝叶,不但坚硬如铁,还隐隐含有雷电,一不小心就会被电的一身焦黑,须发炸毛,心里那是一阵愁苦:喂喂,说好的五行阵,哪来的雷电啊?!还能这么玩儿嘛?!

“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朱炯摸了摸下巴,又摇了摇头,笑道:“嗨,撞进这个阵也算你们幸运,毕竟这个阵是为了封印鬼龙。如果让我布阵专门对付你们,嘿嘿,只怕比这个还要惨烈十倍。尔等慢慢享受吧,贫道去也!”

此时下面的阵法,外围土层已经烧结为了一个金属大团,如一个金刚圆球般,里面有土,有水,有火,有木,还有雷。

不久前,唢呐声响的震天,嚣张跋扈顺江而下,不一会儿,如堕炼狱,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便横死当场,不是血肉模糊,就是四分五裂,场面惨烈无比。

朱炯不再理会底下众人,驾起鬼船,跟着重逢的五姐妹,一路欢歌,逍遥飞去。

一路上,五姐妹跟朱炯叙说别来情由:当初红珠担心朱炯,半夜偷偷溜走赶来报信,不料半路遇到锦衣卫和黑袍道人,被抓到了葫芦里。其余四姐妹追来,她们那里是黑袍道人的对手,自然一个也没跑,全部被抓。

朱炯伸手为红珠擦了擦眼泪,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心中感到甚是温暖。其余四女却突然一起跪倒在地。

玄珠满眼含泪,怯声说道:“我们,我们起初觉得即便赶来报信,也只能成为拖累,所以最初决定不来报信,其实大家都很担心……”

朱炯不等她说完,一把将她和其余三女都拉了起来,“你们的决定是对的,我不会责怪你们的!其实今天真的很危险,我差一点就不管那些葫芦直接走了,那样我们只怕真的再无相见之日了。”

虽然朱炯还只有十五岁,与五女重逢倒真有点亲人重逢的味道,只是硬要被认作父亲……真是,见怪不怪,其怪也怪。

等到鬼船泊入落波湖时,船上鬼灯笼的鬼气已经燃烧殆尽。激战了一夜,此时已经快要天亮了。

虽然朱炯不能驾着鬼船直接飞到京城,但至少能离开清江镇。他之所以没走,是还不放心一件事,他知道显龙婆现在在那里,就在脚下——落波湖底。

打开船舱,放了一众冤魂,还给每个游魂附赠微型鬼灯笼一只,用于阴间路上照明之用。虽说都是冤死之人,但能得到什么免费的东西,众冤魂都兴高采烈地提着鬼灯笼赶赴阴司而去了。

送走众鬼,看着五女那热切的充满希冀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朱炯无奈地点了点头,“好吧,你们可以跟着我。但是,你们要听话。”

五女兴奋地一阵狂点头。

黑夜里,湖中更是丝毫没有光亮,为了避免先被发现,没有用法力照明,朱炯只是低头猛地向下潜水,除了身上越来越重地水压,根本分辨不出是在前行,更别说分辨方向了。

更让朱炯郁闷的是,五女比他游的还快,时不时停下来等他。

第103章,打开了的青铜门

“难道我这是未老先衰?!看吧,我不让你们乱叫,是有道理的。”

“是的,父亲大人!”

“……”

我靠,这哪儿是捉鬼啊,这分明是带孩子逛公园啊!朱炯摇了摇头,看到五女游远,又奋力追上前去,苦道:不,这不是带孩子逛公园,非明是孩子们带我逛公园!

就这么一路欢乐地下潜,虽然湖水冰冷刺骨,虽然四周漆黑一片,朱炯却觉得很温暖,仿佛有道明媚的光照到了他的心底。

在感受到水流不同寻常的波动后,朱炯拉住五女停了下来。按照朱炯的要求,五女乖巧地缩小身体,藏在了朱炯的脖子后面。

“噫?!你的脊背好白啊,像滑梯一样光滑,姐姐们,我们玩滑梯吧?”缩小后的后红珠站在朱炯脑后,望着朱炯的脊背兴奋地说道。

“好啊,好啊!”绿珠马上高声附和道。

滑梯?!顺着脊背滑下,那不是……朱炯急忙紧了紧道袍,呵斥道:“不许胡闹!赶快藏好,还有,没我的命令,你们绝对不可以出声,更不可以乱动!”

红珠和绿珠互相看了一眼,扁了扁嘴。玄珠过来拉住她们两个,宽慰她们,示意朱炯也是好意,很快五女都表示一定听话。

安顿好五女,朱炯运鬼气于瞳中,一双黑色的眸子,依旧乌黑发亮,然而在里面却燃着黑色的鬼火,这是一种利用鬼火探查鬼气的鬼术,有很多使用方法,总称:幽冥独照。

再次睁开眼,湖水变为透明般清澈,水中果然显出层层叠叠的黑色鬼气,继续下潜水流波动愈加猛烈,相应的鬼气也更为浓厚。

再次到达湖底的青铜大门处,一条白色鬼龙正在和那两名龙鱼人激战。

龙鱼人乃是上古遗族,历史悠久堪比龙族,甚至有说法,他们是龙族先祖的分支。石矛在水中恣意挥舞,仿佛完全不受水流的影响,一招一式并不比鬼龙的游速慢。

鬼龙身上已经血迹斑斑,看来已经激斗了有些时间了。略看了一会儿,朱炯有些纳闷儿:尽管处于劣势,但显龙婆似乎并未使出全力。

朱炯先绕到了青铜门前,仔细查看了一番,门上的痕迹跟他上次所见一样,见门未被打开,便放下心来,回头再看显龙婆与龙鱼人。

看到朱炯走到青铜门前,鬼龙突然收起了龙身,化身为一个矮小的老太婆,满头白发,脸上堆满了皱纹,下面是一段雪白的脖颈,整个身体却如十一二岁小姑娘一般,身穿白衣,赤着双足,一双小脚粉雕玉琢。

之前在阴鬼五行阵里,木阵的时候,显龙婆曾经化为人身在背后攻击过朱炯,不过那时她行动太快,朱炯并没看清。

此时见到她的真身,朱炯倒不觉有多吃惊。湿生大鬼的故乡——苦若冥河神秘莫测,本为三界边缘的空间,有什么都不为怪,就连近乎通神的鬼书也只是记录了只言片语。

白嫩的小手,捂着苍老的嘴唇,显龙婆冲朱炯羞涩一笑,笑罢她便转身退入湖底的黑暗中。

下一刻,朱炯身前便出现两柄石矛。

与显龙婆激战多时,龙鱼人不见疲态,苦守数千年,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动手了,他们此时刚刚找回状态。

石矛袭来,朱炯觉得四周水压骤升,想要移动身体躲避攻击,却觉得水中的阻力比之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柔软的水仿佛瞬间变为坚硬的石,将他牢牢定在当场。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石矛袭来,而自己拼尽全力不过才移动了一点点,这速度真是比老太太还慢。眼看是躲不开了,不想石矛轻轻一抖,依旧瞄准了它之前刺向的目标,就连朱炯奋力躲闪的那点距离,又被补了回来。

朱炯干脆也不躲避了,双脚立地,双手分别抓向两柄石矛。

龙鱼人龙头上双眼精光四射,威猛的龙脸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而要分辨男女,也只能看胸前了。

朱炯吐了一个气泡,心道:嗨,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看男女?!

驱除心中杂念,不再乱想,凝神静气,双手已经握住了石矛。

一股妖怪般大力袭来,其实他们本来也是妖怪,朱炯被带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不过不是向后,而是向前。

石矛仿佛是两根吸管,朱炯只觉得体内蓬勃的鬼气,夺体而出,正在被两柄石矛急速地吸去。

两名龙鱼人眼睛微微一怔,似乎也在诧异:这个道士怎么有这么多鬼气?!

“嘿嘿,来的好!有本事你们全吸走,我完全没问题。”

朱炯坦然不惧,索性加速运起鬼气,就像两个磁铁,大的吸小的。龙鱼人的石矛,乃是上古妖兵,还被施加过异术,已经是接近神兵的存在,论起吸取鬼气,天下再无能与之抗衡的了,这也是派遣他们把守苦若冥河的重要原因。

可是,今天大概是他们数千年来遇到鬼气最猛烈的对手,但是却不是什么大鬼,而是一个道士。

龙鱼人惊奇地发现,石矛中的鬼气竟然有被吸出的迹象,两对龙目再次一怔,张嘴吐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异常低沉,沿着湖底远远传去。

同时,石矛里的鬼气和朱炯体内的鬼气,展开了激烈的较量,互相吸引,就看那边被吸走,那边便败了。

吱吱……!

一阵沉重的开门声响起,被封数千年的青铜门,打开了。

就在朱炯跟龙鱼人较量鬼气的当口,显龙婆用她稚嫩的小手打开了青铜门,苦若冥河与人间再次连通。

门里是另一个世界,那里有无数水鬼,更有种类繁多,残忍凶暴的各种湿生大鬼,那里也是显龙婆的故乡——一个洪荒原始而野蛮的世界,各类凶猛大鬼各霸一方,争斗不止。

要论鬼气,无论朱炯,还是龙鱼人的石矛,怎么比得过一个鬼的世界,虽然苦若冥河算起来是一个并不很大的世界。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阴森鬼气,便遮天盖地般的袭来。

第104章,进入苦若冥河

无论是龙鱼人,还是朱炯,此刻都想赶紧撤手,但是两股鬼气相吸,又岂是那么容易分开的。

感到了背后排山倒海般的鬼气,但朱炯却看不到背后的情景,正心焦间,突然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自己。

一双小手搂在了朱炯的胸前,一双清凉的嘴唇吻在了他的右耳后面,“鬼道士,真是谢谢你了!”

分明是一个清脆的十几岁的小姑娘的声音,但朱炯知道,这就是显龙婆的声音。

她说罢这句话,放开朱炯,转身进入了青铜门。

“嗯……?!一个老太婆刚刚亲了我……?!不不不,一定是小姑娘,听声音就知道是小姑娘嘛!怎么可能是老太婆?!可是,刚才看过她的真身,虽然身体是小姑娘,可是那个脑袋,那张脸……呃……!”

朱炯觉得喉咙发痒,忍不住一阵干呕,并没有真的呕出什么,被这么一激,反倒是体内的鬼气却更凶猛地被他运了出来。

这下强弱立判,朱炯体内的鬼气稍胜一筹,石矛中的鬼气,竟然被他吸了出来。

两名龙鱼人大惊失色,一张龙脸上鼻孔上翘,龙目暴睁,这大概是几千年来,他们表情最丰富的一次了。

两双龙目对视了一眼,不再拉着石矛,而是向前一送,朱炯正被吸来的鬼气撞在胸口感到一阵憋闷,又被石矛一顶,支撑不住向后飞出,就这么飘悠悠地,径直倒飞进了青铜门。

咣当一声!青铜门,又关上了!

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真是日了狗了!

“喂?!龙鱼大哥大姐,你们再开开门放我出去好吧?其实我们才是一伙的,我也是想阻止那个显龙婆打开门的,我将吸来的鬼气再还给……”

朱炯一边喊着,一边拼命地向前摸索,连走了几步,前面漆黑一片,只觉的还在水中,伸手摸去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刚刚明明青铜门在眼前关闭的,偌大的青铜门此刻却消失无踪!

“……你们!”

朱炯怔在当地,刹那间完全不知所措,只是机械地吐出了之前那段话的最后两个字。

用力摇了摇头,驱散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他镇定心神。

这次为了防止自己走错,他一边伸手摸索着,脚下一边踏着八卦步法,既然看不见,干脆用步法计算方位。

正反各自踏了三遍,连画了六个大圆,终于确认,四周什么都没有。

一丝绝望猛地涌上心头,“难道我就要被困在此地了吗?!”

心中一阵冰凉,不由得脚下有些发软,“不对,之前那个显龙婆就是从此地逃跑的,既然她能出去,就一定是有办法能出去的,那就:找她!”

没想到,打了那么多次,此刻显龙婆反倒成了朱炯的希望所在。

既然有了办法,便不再那么慌张,朱炯马上开始行动,虽然漆黑,但依然感觉到是在水底,苦若冥河嘛,在水底是正常的。

他眼瞳中依然燃着鬼火,可定眼看去,四周犹如墨池一般漆黑一片,伸出舌头舔了舔这水,有些发腥,鬼气却是异常浓郁。

怪不得看起来那么黑,水里全是鬼气,再用探查鬼气的幽冥独照,看的全是鬼气,当然黑了。

作法熄灭眼瞳中的鬼火,再一看,四周简直一片雪亮啊!

朱炯眼眶一热,差点流下眼泪来,忍不住大声喊道:“我,我终于又看见了……呜呜呜,哈哈哈!”

刚从黑暗里回到光明中,还真有点不适应,只觉得眼前一片雪亮般的白光,四周也并不是空荡无物,隐隐约约有些东西的轮廓。

过了一会儿,便完全适应了,这才发现其实光并没有那么强烈,但比外面世界的白天要暗一些,此处也的确是水底,光是从头顶照下的。

不过,朱炯现在还没有时间去观察这些细节,因为此时他发现,自己的面前正站着一大群人。

那群人,也正在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朱炯。

一想到自己刚才看到东西时,又哭又笑,十足傻样,朱炯都恨不得,再一头扎回到黑暗中。

人群前面,是一个身穿白衣,赤着双脚的小姑娘,脸庞圆润皎洁,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如黑色明珠般,光彩照人;一头雪白银发,倾泻在肩头,当真宛若仙子般,虽然此处鬼气浓重,却掩盖不住她清秀脱尘的气质。

看到朱炯停止哭笑,愣在当场,小姑娘径直走到朱炯面前。她比朱炯略高一点点,拿出袖子里的绣帕,为朱炯擦了擦眼角。

“不哭,真乖!好点了吧?现在,你的眼睛没事吧?”

声音绵软,朱炯听在耳中,如同吃了棉花糖般,有种入口即化,还带着一丝清凉而甘甜的感触。

虽然一肚子话,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说。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张了张嘴,却没说一句话,真是一个十足的傻子。

小姑娘笑了笑,拉过朱炯的手,“哈哈,那就先跟我们一起来吧,如果你有那里不舒服,你再告诉我,我会帮你治疗的,好吗?!”

小手柔软,却颇有些力道,没有冰凉的鬼气,而是丝丝暖意,拉着朱炯穿过人群,人群跟在小姑娘身后又重新出发了。

朱炯的目光之前一直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此时一边走,一边开始打量此地其他的人。

一大队人,有数百人之多,他们大多身材矮小如十岁左右的孩童般。却男女老幼都有,可是不是少了胳膊就是瘸了腿,好不容易有个四肢都在的,脸上又不全了,那一张脸,四个字:不忍猝睹。

不过还好都是人,没有一个鬼书中所描写的苦若冥河里的那些大鬼,朱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再看四周,一株株碧绿的水草在水中漂浮荡漾,犹如外面世界里高大的树木,只是大多数水草都没有扎根在地上,而是漂浮生长,犹如飘在空中的森林,郁郁葱葱,真如同梦幻般的世界。

水质清澈透亮,头顶是一片白光,朱炯不由得想到:难道苦若冥河真的是一条河,上面还有岸不成?!

第105章,祝你生日快乐(上)

正思付间,人群停住了,前面是一艘巨大的沉船,虽然残破,但船上缠满了水草,碧油油的,在水底看起来,别有一股灵动的美丽。

双脚轻轻点地,小姑娘拉着朱炯跃向大船,甲板打扫出了一片地方,布置着很多桌椅板凳,早有另一群人等在那里。

看到小姑娘来了,都站起身来,欢笑着拥簇着她来到最中间那个八仙桌前。

他们当然不认识朱炯,但看到小姑娘拉着朱炯的手,便都没有提出什么疑问。

来到八仙桌前,一名老太太伸出独臂掀开中间的圆盘,下面是一个隔水的结界,里面有一大碗长寿面,热气腾腾的面条上,浇着浓浓的酱香高卤,白面红卤,诱人至极。

看到这碗面,小姑娘放开朱炯的手,双手捧在胸前,原底转了一个圈,又激动又兴奋,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幸福的色彩。

四周人群一阵欢呼,齐声高喊道:“羊公主,祝你生日快乐!祝你一千八百六十六岁生日快乐!”

众人排练过般,无论之前等着的人,还是跟着小姑娘一起来的人,大家喊得十分响亮整齐,只有一人没喊。

此时朱炯的嘴,张的快能塞下这张八仙桌了,心中那是翻江倒海,“一千,一千八百岁……我的天哪!”。

不管他作何感想,他离小姑娘最近,也正处在人群的最中心,却没有跟着众人一起喊,周围的人都瞪着他,此情此景,你说尴尬不尴尬,简直尴尬到僵硬啊!

“祝你生日快乐!哦……羊公主,祝你一千八百,八……六十六岁生日快乐!”

这次倒不用看齐不齐的,因为只有朱炯一个人在喊。

大家都看着朱炯,那一双双小眼神,就像无数只土拨鼠簇拥在一起,看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跑的大黄狗。

朱炯只觉得浑身发热,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很红,“不行,本王绝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做点什么,来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心中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四周,一眼就看到桌子上的面,“就它了!”

一把端过,“羊公主,祝你生日快乐,来,吃碗长寿面……汤吧……!”

太激动了,他直接将那碗面从隔水结界里端了出来,然而,这里可是在水底,没了隔水结界……

一根根面条如同放生的游鱼一样,随着水波那个游啊游,香喷喷的卤汁瞬间弥散四周,要喝这碗面汤,只怕得喝光整个冥河之水了。

众人惊愕的眼球一起凸出了老高,整个冥河水平面都似乎因此上涨了些许。

要知道,羊公主在大家心目中地位崇高,为了这碗羊公主最爱的面,更是费了大家好大的力气,只为了能让羊公主开心,可是不知道那里突然冒出个小道士,竟然……

场面简直尴尬到了冰点,似乎整个冥河都已经冰封,就连最无情的时光,也在这一刻暂停了下来,对朱炯进行无情的嘲讽。

“嘻嘻,原来面条在水里,是那样的自由,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面条自由的样子,谢谢你哦!”羊公主又拉住了朱炯的手。

世上本没有春天,因为她笑了,所以就有了春天。

于是乎,河流不再冰封,时光又重新奔向欢乐的方向,大家的眼球又回到了眼眶中,冥河的水平面又下降到了原位,一切只因为她的笑容。

虽然少了最重要的一环,在羊公主的笑容里,生日宴会的庆典依旧照常进行。悠扬的丝竹声响起,大家开始一起跳舞歌唱,为了他们心中最善良最美丽最敬爱的——羊公主。

这次朱炯学乖了,他也跟着跳着唱着,当然只是张嘴,却没有声音,心中痛苦地呐喊道:“苍天啊,大地啊,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唱什么啊!”

歌舞越来越热烈,羊公主宛若蝴蝶般,穿梭在众人间,翩翩舞姿,冠绝无双。而水中淡淡的卤面味儿也并没有影响众人的兴致,整个生日舞会进行的如火如荼。

连听了三个段落,朱炯终于摸透了舞会的节奏,也开始大胆地哼出声音,一个快舞段落,众人急速旋转,不断变换舞伴。

朱炯正在畅怀歌舞,只觉得手中一暖,羊公主第三次拉住了他的手。

欢舞的人群中,她的脸庞是那么明亮,朱炯也不禁有些痴了。羊公主一吐舌头,对朱炯做了一个萌萌的鬼脸,悄声说道:“小道士,你可欠我一碗面哦!”

旋律一转,朱炯大胆地搂住了羊公主的腰,二人接连做了几个动作,舞姿流畅,配合默契,心有灵犀般宛若天成。

此时其余人不自觉都停了下来,被这对少年男女的绝妙的舞蹈所吸引。

一个回旋,朱炯附在羊公主耳边说道:“我记得了,爱吃面的羊公主——祝你生日快乐!”

末曲是悠扬的琴箫双奏。

朱炯看着羊公主,羊公主看着朱炯,欢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快到刚刚还是春天,此时已经到了夏天,某种东西的产生,本就在无意之间,这一瞬间的凝望与温柔,是所有少男少女最旖旎的梦幻。

问题是:这温柔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象呢?!然而,这个问题真的重要嘛?!

似乎是被二人所感染,众人不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深情地注视着场中的二人。

就连凑乐的人,都不自觉地在庆祝生日的舞曲里,加入了一份别样的温柔与甜蜜。

随着最后一个乐符停止,二人也停了下来,周围响起了无比热烈的掌声。

作为一个意料外的陌生人,朱炯破坏了生日宴会最关键的环节,却成为了新的关键环节,也许这就叫做:天意吧,只少很多人是这么想的。

“祝你生日快乐!”

在一片掌声中,朱炯看着羊公主,轻轻地说道,这声祝福很轻,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羊公主却不由得心跳加速,脸颊微红。

她凝望的双眸,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是这荒谬的世界里唯一的真理;如此珍贵的东西,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因此一旦得到了,那是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

第106章,祝你生日快乐(下)

此时此刻,羊公主悄悄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愿望,一个不同于往年的愿望。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她每年的愿望都是同一个:希望自己头上早日长出角来。

……

接下来是送礼环节,如果是朱炯过生日的话,他会将这个环节放在最开始,因为这才是他心目中最关键的环节。

可是当他看到那些礼物的时候,他瞬间觉得,把这个环节放在最后,真的是无比明智的选择。

第一件礼物,是一把枯萎的水草,送礼物的是一个独臂老妇人。她单手恭敬地献上礼物,羊公主恭敬地收下,仿佛那是一件无价之宝。

朱炯还特意仔细查看了下,确认了:真的只是枯萎的水草而已。

于是乎,什么鹅卵石啊,弯曲的树根啊,三片叶子的水草啊,河泥捏的小人啊,破船板啊……等等,满满一大桌子,无论什么礼物,羊公主都郑重地仔细地收下,回以真诚亲切的微笑。

其实,放一张桌子在河底,过一段时间来看,它上面自会充满这些泥啊草的。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礼物?!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的人啊,真的很抠。

朱炯一阵摇头叹息,觉得这些人太过分了,再抠门,如此送礼也有些过分了。

突然脑中一闪:这个羊公主已经一千八百六十六岁了,就算每次生日只送一两多银子的礼物,都将近两千两银子了,即便每次一个石头,河底都能挖个大深坑了。他痛惜地点了点头,看来万事万物皆有其存在的道理。

一旁众人排着整齐的队列,充满敬意地一个个轮流献上礼物,羊公主在开心的收礼,唯有朱炯在一旁时而摇头晃脑时而唉声叹气,肆无忌惮地胡思乱想。

这时走来一个瘸腿的男子,身材如十岁孩童大小,却满脸沧桑,斑白的头发,看脸怎么也有六十了吧。他一把抓住羊公主的手,沉痛地说道:“羊公主,我实在没找到东西,我送你一个吻作为礼物吧!”

说完,抓住羊公主的手,在其手背上亲了一下。

朱炯差点跳了起来,心中真是万马奔腾:你分明是想借机占便宜吧?!随便那里抓把泥都搞定了,你竟然亲人家?!太过分了,本王……我都还没亲呢,好吧!

……

送完礼物,众人开始一一告别,其实整个生日庆典,送礼跟告别占用了相当多的时间,毕竟人数太多了。

到最后还剩一小撮人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虽然在水底看不到太阳,不过光线明暗变化还是很明显的。

还在等着告别的那些人,脸上都露出了焦急又恐惧的神色。

羊公主直接站起身来,对他们朗声说道:“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天快黑了,大家都快回去吧。不然等下它出来了,就会很危险了。”

那些人如临大赦,纷纷恭敬地弯腰作揖,然后转身,抬脚一股水花,急匆匆地游远了。不一会儿,河底恢复静谧的氛围,偶有成群的水草在头顶飘过,微微荡漾的水波如同轻柔的大手,轻轻摩挲着。

此地只剩下朱炯和羊公主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手绢,顺着水流一抖,变成了一个大包裹,一把包起了那些草啊泥啊的。

“你是新来的水鬼吧,还没家吧,先跟我回去吧,这里晚上很危险的。”

“水鬼……?!”朱炯挠了挠头,不过能跟羊公主回家,做回水鬼又何妨呢?!

“好啊,好啊,其实我很乖的,而且很能干的。不过,沏茶倒水打扫房间什么的,我都不会。”

“哈哈!”羊公主很容易被逗乐,她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对着朱炯一伸手,“对了,你还没送我礼物呢,快拿来,不然不须你进屋!”

“……”

朱炯一愣,继而眼珠一转,握住了羊公主的小手,轻轻地捏了捏,“匆忙之间,不曾准备,我也献上香吻一个……”

“奥……!我好心收留你,你反倒要占我便宜啊!”羊公主一手叉腰,微微皱眉,似乎生气了。

“哪有……你看你刚才拿泥巴,这手脏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小手被朱炯一阵揉搓,羊公主乐的前俯后仰,“我,我要先说明啊,这不算你的生日礼物啊!”

“当然,当然!”朱炯有些不舍的放手,转而问道:“你们提到的那个它,究竟是什么啊?”

羊公主任由朱炯拉着她,二人一边走,羊公主开始给朱炯讲起了这里的事:很多年前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时,一年里只有少数几天会有光明,河里的大鬼分成几波,互相争夺地盘,厮杀不止。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水鬼死在其他大鬼的手里,因为厮杀流出的鬼血太多了,直接侵染了整个冥河,就连水草都是妖艳的红色。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劝说大家平静了下来,慢慢的河水也变清澈了。而就在平静安逸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一道阴影笼罩了整个冥河,夜晚里不时有巨爪伸到河中,很多水鬼都被抓走了。

据侥幸逃回来的一只水鬼描述,它是一条恶龙,头生双角,背生双翅,是一条银白色的应龙。

朱炯不由得心中一惊,他知道,龙是分等级的,按照血脉以及修行阶段可以分为四个等级:无鳞无角曰蛟龙,有鳞无角曰螭龙,长出角后曰虬龙,再有翼后曰应龙。

应龙是龙的最高等级,在整个龙族里面也属于大神级别的存在,几万年来,也就那么几条,而且早就被天庭奉为天仙,高高供了起来。

“你是说,苦若冥河里有一条应龙?”

“是的,想必你也闻到了水里金色的妖气。”

“你真的确定,那是一条应龙吗?”

“我家到了,我们先进去吧。”

羊公主带着朱炯,此时来到了一个圆形的小草屋前,整个草屋建在两根巨大的珊瑚礁中间,前面是一个圆形的小门,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羊”字,很萌。

第107章,公主与恶龙

进去里面是个小屋子,当中是一个桌子,旁边有一把椅子,墙边立着一个柜子,另一边是一个小床。

正对着前门还有一个后门,打开后,那是一片广阔的地方,直通冥河深处。一抖手绢,那些生日礼物顺着水流远远飘去。

羊公主拢了拢头发,望着飘渺河水中那些游荡的泥草,犹如望着远去的星光,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这温柔让朱炯觉得整个苦若冥河都暖暖的,他开始明白那些礼物所含的敬意,其实要远远超过世人眼中的价值。眼前这位比自己略高的羊公主,此刻在他眼里,如同脱尘的仙子,他愿意附身献出自己的宝剑,用生命去守护她。

……

朱炯坐在椅子上,羊公主坐在小床上。小屋干净而明亮,水波轻柔而温暖。

羊公主双手按在腿上,跟朱炯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苦若冥河里有很多湿生大鬼,他们有很多很奇特的修行法门和鬼术。之前那只唯一从恶龙爪下逃生的大鬼,他能够将临死前所遇到的景象完全记录在元神里面,那些景象不但完全是真实的,而且能够显出几乎所有的幻术。

他逃回来时,已经身受重伤。而且为了逃跑他使用了某种鬼术,使得他的伤口无法被治愈。也正是靠着他的牺牲,让我们得知了一些真相,确认了那的确是一条应龙。”

“要真是一条应龙,即便是仙界的人来,也很少是对手。问题是,那条应龙留在苦若冥河干什么,就为了杀几个水鬼?!可是以其应龙的实力,就算杀光苦若冥河里所有的水鬼,也小菜一碟的事,何苦每次杀几个呢?!”

“我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我因此好几个夜晚都潜到水面,却一无所获。有几次恶龙突然现身,我却被一种奇怪的法术打晕。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飘在水中,不过还好没有受伤,而河里的水鬼,死了很多。”

“你说,你曾经潜到水面,打算对付恶龙?!”朱炯突然站起身来盯着羊公主,他震惊于这份非同一般的勇气,更加深了他心中的疑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羊公主,我有个疑问,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没事啊,你说好了。”

“你……跟其他……其他水鬼,长的都不一样,你应该不是水鬼吧?”

“嘻嘻!”羊公主甜甜一笑,也站了起来,“在回答这个问题前,你先躺到床上,让我给你检查检查身体。你跟他们长的也不一样,你应该也不是水鬼吧?!来,让我先看看你到底是什么!”

说罢就冲过来抓朱炯,一副让姐姐给你检查身体的架势。

朱炯急忙跳开,围着桌子奔跑躲避,“我,我就是一水鬼啊,你看我这满身的鬼气,难道还不明显嘛?!”

“小道士,你别跑。”羊公主身姿异常灵活,而且屋子本来就不大,她一闪身,向反向扑出,一把就抓住了朱炯的双手。

朱炯挣了几下竟然没有挣开,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一千八百多岁,他这点道行……不够看啊。

就这样被按到了床上,羊公主伸手就去解朱炯的道袍。

“羊公主,不要啊,你……你要干什么啊?!等一下,我认识一个你们这里的人……啊不是,是你们这里的一个鬼,她是显龙婆。”

“嗯?!你认识阿苦!”羊公主很是吃惊,暂时停下了手,不等朱炯松口气,她双手又猛地抓下,嘻嘻一笑,“认识阿苦也没用,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一定要彻底检查检查你!”

朱炯只觉得一颗眼泪从眼角溢了出来,修为差的太远,他绝望地望着屋顶,心道:难道我的清白,就要毁在这里了嘛?!

……

……

落波湖底,龙鱼人把守的青铜门外,显出了两个身影。一个是神色清润,雪白长须飘然及胸,面露微笑的老者,一身白色锦袍;另一个是头上一对龙角,黑发披肩势若烈火,长脸鹰目,面色冷峻,很有威势的年轻男子,身穿黑色长袍。

两名龙鱼人见到两人出现在身前,急忙跪伏在地,同时将手上的石矛递上,男龙鱼人张嘴说出了一串奇怪的声符。

白须老者和年轻男子静静地听着,过了很长一会儿,龙鱼人不再发声,似乎是说完了。二人一人接过一个石矛,拿在手里仔细地查看了一翻,连续运了数次法力探查,发现里面的确一丝鬼气都没有了。

年轻男子冷声说道:“阿力,阿木,你们看守苦若冥河的青铜大门已有数千年,到今日已经功德圆满,你们暂且回龙宫。我已经为你们在天界请功,封仙令已到,你们准备下,几天后便可飞升仙界。”

两名龙鱼人又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也不要石矛了,携手劈波飞一样向远处游去。

掂了掂手中的石矛,二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老者捻须笑道:“这件小事与我们要办的事并无干系,太子殿下,我们这就进去吧。”

年轻的太子点了点头,用石矛轻轻一刺青铜门,大门如冰雪消融,化为了一团黑气。老者手里的石矛一转,便消失不见,哈哈一笑,抬腿步进入了黑气中。

老者离开后,太子望着那团黑气,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也走了进去。二人进去后,黑气随即消散,地上只剩下一片泥沙,黑漆漆的湖底,再也没有青铜门了。

……

……

羊公主的小屋。

朱炯紧紧抱着胸口,低头坐在床上,神色哀怨。

羊公主站在床边,摸着下巴,看着楚楚可怜的朱炯,饶有兴趣地说道:“啧啧啧,想不到,你还是个童男子!”

“你……你太过分了!哪有你这样持强霸道的?!你太欺负人了!”

“霸道?!你说我嘛?!我有嘛?!”

羊公主一双萌萌的大眼睛满是疑惑,无辜地盯着朱炯。却看到朱炯眼含泪光,便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柔声说道:“对不起啦,人家也不知道你是人啊,谁让你满身这么浓烈的鬼气……”

第108章,治愈之雷

回到刚才,羊公主双手按上了朱炯的胸口,银法微微飘动,两道霸道凌厉的法力由她双手钻入了朱炯的体内。

朱炯只觉的一阵天旋地转,剧烈的雷电在他体内四处激烈地流窜,他之前刚刚吸收了龙鱼人石矛上大量的鬼气,好在和体内的鬼气快速融合了,暂时并没有什么恶劣的影响。

守着心脉的罡气,面对突然剧增的鬼气,也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这些罡气源自于李青木,倒也有几分李青木的傲气,任你鬼气再盛,我自安守心脉。

此刻突入体内的雷电,跟之前显龙婆召唤出的阴雷极其相似,但是威力却大了不知多少倍,根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来,显龙婆的雷术八成是学自羊公主了,怪不得攻击力之外,还带有奇特的治愈功效,但完全没有羊公主施展的雷术上,带着的那种神魂重树的神韵。

此刻的朱炯,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些,只觉的猛烈的雷电,将他全身的每寸肌肤都翻了过来,内脏更是翻江倒海,大脑中一道白光,只是一瞬间,他就回到了元神状态。

元神世界里,鬼气为海,罡气为天风,一层淡薄的金色佛家法力隔绝在其间。之前那几条阴雷之龙,遇到这次的闪电,瞬间便被吸收同化,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更为巨大的雷龙。

它须眉俱全,浑身更是布满了白色的鳞片,翻滚舞动,生气勃勃,于此相比,之前的那几条银龙,根本就是白色的蚯蚓。

巨大的雷龙,一转身扑入下面的大海中,朱炯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翻江倒海了。无边无际的鬼气之海,在雷龙眼里就如同小池塘,几个翻滚,便形成数个巨大的漩涡,深不见底。

朱炯的元神,三片青翠的树叶,可怜地飘在空中。要不是依附着那道淡淡的佛家金光,只怕就会落入海中,不知道会被卷到那里。

雷龙肆虐里,朱炯的元神苦苦支撑,真是度日如年。不过雷能驱邪,翻滚的雷龙,将朱炯体内连七八糟的鬼气,特别是刚从龙鱼人石矛里吸来的阴邪鬼气,好好炼化了一翻,对他的身体以及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只是他此刻对此并不知晓。

好在羊公主很快就查清了他的真身,撤去雷电,朱炯也醒了过来,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就是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除此之外,真的再无其他的。

羊公主抚摸着朱炯的头,轻声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好多了?!”朱炯一愣,忍不住就像骂人,你电的我全身都要化成泥了……“嗯?!你还别说,我之前身上那些残留的伤口都好了,而且,”他闻了闻自己的手臂,虽然浑身烫的发红,“这次竟然没有烤肉味儿!”

“嘻嘻!”羊公主面有得色,“这是我的独家功法:治愈之雷。可以治疗几乎一切内外伤。我刚刚之所以敢用它,正是因为它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让我探知到你的本体,还顺道为你疗伤了一番呢!”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朱炯,就等着朱炯的夸奖呢。

朱炯张着口,瞪着眼,心中都翻了天:绝对不会伤害我?!呵呵,刚刚我可是差点元神俱灭!治愈之雷?!电死难道比其他的死法更美妙嘛?!

羊公主等了半天,只见朱炯一副目瞪口呆的傻样,还以为他没明白,哪想到朱炯心中会有如此杂乱的想法,一皱鼻子,“小道士,你不觉得这个法术很赞很酷嘛?!”

朱炯长出一口气,双手一伸出大拇指,“赞啊,太赞了!简直酷炫到了极致!”

羊公主灿烂一笑,还没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谦虚的话,只听朱炯高声继续说道:“比如,一个小羊受伤了,你这么呲呲呲一顿猛电;一只小白兔受伤了,你也这么呲呲呲一电,然后呢,”他说到兴奋处,一拍手,“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孜然啊,盐巴啊什么的,香喷喷的烤全羊,烤兔子,那叫一个香啊!所以这功法,绝对赞啊!”

羊公主的笑容一顿,脸色一沉,额边布下几道黑线,一个翻身扑到床上,骑在朱炯身上,坏坏地一笑:“我看啊,你的伤还没好,不然怎么会说胡话呢!”

双手再次按住朱炯的胸口,一声娇呼:“看我治愈之雷!”

床上的朱炯,浑身一阵阵剧烈的抽搐,双眼泛白,口吐白沫,浑身皮肤一阵苍白,一阵通红,还冒着丝丝白烟。

这次治疗的时间要长一点,羊公主也是为了患者的健康考虑,于是乎,朱炯也用了更长的时间才醒了过来。

而他元神世界里,天地间那条雷龙已经变得异常强大,不但长有龙角,背上已经开始长出翅膀,隐隐有应龙之态。

他悠悠睁开双眼,羊公主甜美的笑容映入眼中,他激动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我,我这是在那里啊?仙子,是你救了我吗?!啊,你长的如此美丽,一定是你救了我!”

颤颤巍巍走下床,对着羊公主躬身一拜,声音似乎是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颤抖,“贫道谢过仙子相救之恩,一定将仙子的容貌牢记心中,每日早晚诵经祈福。仙子治愈之雷大法,功德无量,实乃天下一绝,实在是大大地赞啊!是乃是人鬼仙三界最酷炫之功法啊!”

羊公主娇羞灿烂地笑着,捂着嘴,悄声说道:“讨厌啦,夸的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啦!”

朱炯咽了几口唾液,同时也咽了几句话:你真是天底下最奇特的公主,明明是那么地温柔善良,心地清澈仁怀广远,修行的功法却如此霸道;不过治愈之雷到真的是救人而非伤人的法术,只是,你必须夸她……

“哦,我美丽温柔的羊公主,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嘛:你知道显龙婆,就是你说的那个阿苦,她现在在哪里吗?”

也许真的是治愈之雷的缘故,让他的头脑更为清醒,朱炯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第109章,阿苦的计谋

虽然朱炯跟羊公主有些旖旎情愫,他现在到不想马上离开此地,可显龙婆这件事,必须要有个了结。

“阿苦啊,她受伤了,我将她放在水晶宫里养伤了……对了,你怎么会认识阿苦呢?!难道你去过水晶宫了?!”

朱炯心中微微苦笑,却柔声说道:“这样吧,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个阿苦,到时候你一问她便知道了。”心中却道,只怕你找不到她的。

羊公主点了点头,亲昵地拉过朱炯,二人又出门而去,不过是从后门走的。

看着身边的拉着自己的羊公主,朱炯心中思绪翻涌感慨万千,最初刚到此地时,便就这样被她拉着,生日宴会上,一碗面,一曲舞,二人真如前世便结了缘……

“唉,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什么治愈之雷呢?!”朱炯默默地叹道。

后门外,两块大珊瑚礁间的水道,直通冥河深处。此时天色已经很黑,不过二人都是修行之人,自然能设法看路,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个水门。

水里的水门自然不是普通的门,那是一道水柱,盘旋流动形成的一个圈,羊公主拉着朱炯一跃进入水柱,朱炯只觉得眼前一亮,他们来到了另一个水底世界,水质清澈,阳光由上面照下,被水波散为千道金光,流波异彩,如梦似幻。

显然这个世界,是白天。

水晶宫,真的是水晶做的。乳白色的墙壁上,镶嵌着各色珍珠和宝石,一个并不特别大的圆月大门,上方是五个篆书大字“落波水晶宫”,进去是一个大殿,再里面是一个小花园,里面布满了很多炫丽多彩的珊瑚和各类奇异的水草。

宫殿不大,但一个水族奴仆也没有。

“我一直一个人住的。”

羊公主拉着朱炯来到最里面的房间,装饰真的是富丽堂皇,一对对明珠,半隐半露在红帐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屋顶地板乃至四周的墙壁上,镂刻着古朴而优美的图案,哪怕再细小之处,也透着悠远的沉淀与底蕴。

这才是真正的宫殿,王府跟这里一比,不过是一个干净点的小木屋而已。

前后找了一圈,果然没有显龙婆的影子,羊公主不仅皱起了眉头,担忧地说道:“阿苦去哪儿了啊,会不会有危险啊?!”。

“你先别急,我问你,这里是不是已经不属于苦若冥河了?”

“对啊,这里是落波湖,是栖龙山上的那个小的落波湖。”

“我猜,显龙婆之前一定受到了什么伤,你的治愈之雷虽然治好了她的伤,但是她需要在鬼气淡薄的地方静养,于是在她的请求下,你便带她来到了此地,还将她独自留了下来。”

“……”

羊公主睁着大大的眼睛,却没有说话。

朱炯知道自己猜对了,看着眼前这个善良的有些呆呆萌萌的羊公主,真让他倍感爱怜,实在不忍心告诉她阿苦的计谋。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在苦若冥河究竟要做什么了吗?”

“我是龙族的公主,父王命我管理苦若冥河,将近一百年来,我一直是苦若冥河的河主。”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可以自由进入苦若冥河。我可以告诉你,那个阿苦她是故意受的伤,让你带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够逃出苦若冥河。她在外面已经完成了显龙婆九次转生化龙之术,她现在已经成为了鬼龙。”

羊公主看着朱炯,她的脸色越来越沉重,苦若冥河的河主,其实就是苦若冥河的看守。防止那些湿生恶鬼为祸人间才是他们的主要职责,至于河中水鬼们的生活,也只有羊公主这一任河主,会真的关心。

朱炯看着羊公主有些沉重的表情,安慰道:“不要担心,她现在已经回到了苦若冥河,我就是追着她才进入到苦若冥河的。我不知道她回去是为了什么,但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羊公主喃喃说道:“她想要挑战恶龙!那她真的有危险,我们必须赶快回去,赶在恶龙出现前找到她。”

话未说完,她抓起朱炯就跑。于是很快,二人又回到了苦若冥河。

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河底空荡荡的,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羊公主拉着朱炯迅速地向河面游去。

“我有一个疑问,羊公主啊,你明明是龙,为什么要叫作羊公主啊?”

羊公主抓起朱炯的手,按到自己的脑袋上,“你摸摸看,我是不是还没有长角。”她撇了撇嘴,苦恼地说道:“父王说,等我长角了,便可以离开这里,成为真正的龙神。”

朱炯摸着她的小脑袋,头顶两侧,柔顺的银法下微微有些隆起,但确实没有龙角。

“这跟你叫羊公主……”

“我第一次学华夏的文字,觉得这个‘羊’字很可爱,中间是‘王’字,下面有尾巴,特别是:它上面有角。我觉得这个字很适合我们龙族,所以我就给自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谁知道,原来它是指另一种动物。”

羊公主眼角一弯,一吐舌头,苦恼地对朱炯一笑。

朱炯也有些忍俊不住,这等事情也只有这个萌萌的龙公主能做出来。

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安慰道:“你还小,会长角的,别急!”转念一想,她可是已经一千八百多岁了,对龙族来说小,对人类来说,那可是跟秦始皇同代,叫起来那是曾曾曾……,这还小?!

来到岸上,朱炯觉得酷热难当,抬眼望去,天空是一种很暗的灰色,不是白天,也并不像真的黑夜那么黑,在这灰沉沉的天空下,苦若冥河两岸尽是连绵不绝的沙丘。

羊公主介绍道:这些沙丘不是人间的那些沙丘,这里散发的酷热之气,能够蒸发掉各类修行者以及鬼妖之类的修为,实在是一处险恶的绝地。

据传说,沙漠的深处,藏着绿洲,还有有华丽的宫殿,巨大的高塔,里面堆满了各类珠宝和绝世法器。

第110章,失踪了的羊公主

因此总是引诱很多鬼妖前往,但其中的绝大部分,都被这沙丘烤干了修为,化身成了沙砾,几乎没有听闻那个真的从沙漠深处得到了好处,时间一长来的寻宝的便也少了下来。

“阿苦,阿苦,你在哪里!”羊公主焦急地喊着,就要忍不住飞起来四处去找,被朱炯一把拉住了。

“如果此地真的有一条应龙级别的恶龙,那么我们遇上它几乎就是死路一条。阿苦是一定要找的,不过要悄悄地来,况且她本就是有意瞒你,即便听到了,只怕也不一定会现身。”

朱炯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包了一包地上的黄沙。他握着纸包,五指并拢捏了捏,望上面吹了一口气,散开手指,由手掌心纸包里飞出了一群飞蛾,四散到河岸上下。

这些飞蛾叫做:鬼螟蛉,适合大范围地来探查周围大鬼的下落,比自己亲身涉险去找要安全很多,也快很多。

羊公主焦急地看着他,虽然她的修为更高,但论临机应变,却赶不上朱炯。

过了一会儿,这些飞蛾都飞了回来,但全都一无所获。

沙丘的热气,能将大鬼的修为烤干,但是如果一个鬼藏在沙丘里面,反倒不会被烤的那么快,这样一来,她不但能够待得更久些,也隐藏了自身鬼气,更方便了刺杀。

朱炯再次俯身看了看地上的黄沙。

因为四周几乎没有风,他和羊公主的脚印清晰地留在了沙上,他运起鬼目极目遥观两岸周围的沙滩。

“有了!”

起身飞到一处沙滩,有一串小巧的脚印由河里一直延伸到了沙漠里,显然这脚印不是朱炯的,也不是羊公主的。

“小道士,你可以的嘛!值得称赞!”

羊公主一展愁容,开心地笑了,她用力拍了拍朱炯的肩膀,拉着朱炯欢快地追着脚印跑了下去。

看着这个欢乐的小姑娘,朱炯也感到很欣慰,虽然她的功法非常霸道,其实她的心地还是蛮善良的。

……

……

就在此时,那名白须老者和那个龙太子已经来到了羊公主的小草屋。

“尊驾可否暂时在此等候片刻,等我寻她来!”龙太子脸色冷峻,语调强硬,那里是征求意见,分明像是在下命令。

“哈哈!”老者扶须大笑,“太子爷多虑了,老夫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他眼中光芒闪烁,似乎看透了什么,转而低眉说道:“不过既然你意愿如此,老夫便在此等候也无妨,不过千万不可误了时辰啊。”

太子抱拳在胸前,十分僵硬地对着老者打了一个拱手,显然他极少做这样的动作,没再说话转身便出了草屋,一抬脚箭一样急速地向上游去了。

……

……

羊公主拉着朱炯,一路小跑,那串脚印却在一个很小的沙丘前面停止了,可是四周哪有阿苦的影子啊?!羊公主这次到没有惊慌,而是回头笑着看着朱炯。

朱炯对她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你等一下啊,看我给你变个魔术!”

羊公主乖巧地站在原地,朱炯独自走向那个沙丘。他将手伸进沙丘里,浓重的鬼气犹如树根般从手指上生出急速钻入地下。

感觉遇到了什么十分坚硬的东西,突然那东西动了,沙丘爆开,满天飞沙里,一个小巧的身影站在了原来沙丘的位置——少女的身体,老太婆的头脸,正是显龙婆阿苦。

“鬼道士,了不起啊!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找到这里?!”

“显龙婆,啊不,阿苦是吧。你虽然成了鬼龙,可是跟那个应龙,相差依旧巨大,你根本毫无胜算。跟我们回去吧,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你们?”

“是啊,羊公主她亲自来找你……”

看着身后无边无际的黄沙,朱炯一颗心猛地沉了下来,羊公主——她不见了。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呢?!能将她这样悄无声息地掳走的,只怕只有那个恶龙了。

“鬼道士,你说公主殿下也来了,那现在她人呢?”

“我先问你:那条恶龙在哪里?”

“呵呵,我也在等它,我还想问你呢!”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那个恶龙刚刚掳走了羊公主!”

一人一鬼,交谈了几句,急忙开始分头寻找。可是沙海茫茫,虽然一览无余,真的是踪迹全无。

再此回到最初的地方,沙漠里地上只是一个浅浅的小脚印,朱炯将手插入附近的沙里,用鬼气探知,地脉悠远深广,却没有半点羊公主的气息。

阿苦一脚坐倒在地,焦急地流下了眼泪。

朱炯急得满头大汗,可是思前想后,一时间也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先劝着阿苦,询问她此地的信息,以便思索下一步的办法。

阿苦擦了擦眼泪,沉声说道:“鬼道士,你根本不了解这里,你不了解在羊公主来之前,那是怎样黑暗的日子。在羊公主做河主期间,她彻底改变了苦若冥河。她是我们苦若冥河所有鬼的神,唯一的神。

鬼龙是我短期能够达到的最高形式,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即便死了,能为心中最敬爱的羊公主而死,是我活了几百年来,最荣幸的一件事。可是……她竟然因为找我,而失踪了……”

听完这些话,朱炯怅然无语,心中凄苦异常,懊恨不止,他实在不该跟羊公主来此险地。

八百里苦若冥河对不不乏大河大川的神州大地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两岸那广袤的沙漠,更是神秘莫测之地,连鬼书上都不曾有详细记载。

龙族是最神秘的种族,苦若冥河也是龙族管辖的最神秘的地区之一。在这沙漠深处,藏着无数的秘密,有些甚至于连仙界和冥界都怕。

但是此时的朱炯不怕,阿苦也不怕。既然河岸边搜查无果,下一步便是沙漠深处了,一定要从恶龙手里将羊公主救回来!

就在他们要动身的时候,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出现了第三个人,那人却不是羊公主。

第111章,恶龙现身

那人一张长脸,神色冰冷,一袭黑色长袍,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朱炯和阿苦的身后,那身蓬勃霸道的妖力,如同一块巨石猛地压向他们心头。

还未转过身来,这种修为差距带来的气势上的压力,已经让朱炯和阿苦有些受不了。对方修为之高,乃他们生平所仅见。

就连转过身来,看一看对方,都花费了他们很大的力气,然而他们也只是仅仅看到了一个侧脸而已。

因为黑袍男子从他们身旁直接走了过去,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朱炯和阿苦对望了一眼,他们都看出了,对方是一个极厉害的龙族,从头上的龙角可以断定:只少是虬龙级别,很可能他就是那个应龙。

阿苦一低头,猛然变身,一条苍白的银色鬼龙,滚动着扑向黑衣男子。

几乎在阿苦发动攻击的同时,朱炯开始低头在地上布置法阵,以阿苦的鬼龙形态,应该可以支撑到他布置完成法阵。

然而,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地上的黄沙,一个身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银白色的鬼龙,在他的手里,像一条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徒劳地扭曲着身体,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你就是那个鬼道士吧,这是打算布个什么法阵呢?”

朱炯的手凝滞在半空中,终究还是没有划下那阵法的第一笔,其实即便让他真的完成了阵法,也完全没有把握对付得了眼前这位。

慢慢站起身来,看着那张冷峻的长脸,那冰冷而高傲的双眸,朱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知道,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但请你放还羊公主。你要是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我一定会为她讨回这份公道的。”

龙太子嘴角微微上扬,他似乎是笑了,“你跟她什么关系?你又凭什么有自信能替她讨公道?”

“我跟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只不过一起跳过一支舞,我还欠她一碗面。我更没有什么自信了,但是有些事并不是因为自信不自信,要做就去做,仅此而已。”

太子双眸深处,精光微微一动,神色却依旧冷峻,一把将阿苦扔在地上,“小道士,谁年轻时没说过几句狠话,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事情吧。”

说罢转身欲走,不等朱炯再说什么,他马上又停了下来,没有说话,而是黑色双眸紧紧盯着沙漠深处的某处。

地上的阿苦已经恢复了人的形态,她双手捂着脖子,痛苦地干呕了几下,抬起头来,便看到了望向沙漠深处出神的黑衣男子,而朱炯也同样在望着沙漠出神。

沙漠腹地,一丝微风吹过一座沙丘,卷起一股细细的沙粒,散落在灰暗的夜空下。晶莹的沙粒里,似乎有一道微弱的银光,清冷洁白,仿佛来自遥远夜空里的一缕星光。

黑衣龙太子蓦然间仰天长啸,一声沧冷的龙吟声,响彻在这无边黄沙间。朱炯只觉得一股霸道的威压逼来,腿臂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急忙深深吸了一口气,运起鬼气才勉强支撑住了身形。

一回头,身旁的黑衣男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大的黑龙。浑身黑色的鳞片散发着冰冷的寒光,四只龙爪更是遒劲有力,头上一对巨大的龙角,高傲地刺向天空,背上龙鬃侵掠如火,只是还没有翅膀。

朱炯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一条龙,还是一条有角的虬龙,这古老高大而充满力量的身躯,散发着独特的瑰丽色彩,深深地震撼了朱炯的心灵。

威压再重,巨龙轻轻扭动身躯飞到半空,他的身体又暴涨了几倍。盘旋飞舞,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黑色的龙身,犹如连绵起伏的山脉,背上浓烈的鬃毛,如同山脉顶端跳动着的黑炎,世间再无比之更具能量的生命体。

黑龙飞到天空后,又过了一会儿,阿苦才重新站起身来。她怔怔地望着天空,终于明白,自己跟一条真的龙,相差有多远。且不提那高深威重的修为,但是那充满活力灵动的身躯,就比自己那形如残影的鬼龙,鲜活真实何止千倍。

一道黄色沙尘由远处天际边渐渐冒了出来,犹如一条黄色巨龙,遮天蔽日滚滚而来。

黄沙行进的速度要比朱炯预想的快的多,几个呼吸间,沙尘暴便已来到了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犹如一把利刃,一刀劈下,将他们面前的天和地全部切走了一半。

飞舞的黄沙组成的沙墙里,不断有巨大雷声和电光闪现。

头顶的黑色巨龙,盘旋着一头扑向了沙墙。漫天的黄沙不等靠近他的身体,全部变为一片片凝结的冰霜,如暴雪般淅淅飒飒飘然落下。

沙墙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显出一条银白色的巨龙,身体跟黑龙不相上下,但是银龙背上,赫然长着一对银色的翅膀。

看到黑龙,银龙引颈长啸,高吭的龙吟,那声音似乎来自十分遥远的天边,有仿若就在耳边,就连元神世界里都缭绕着这龙吟之声。

如同天空被剥落了一层,剥落的天空无形无色,落下来,地上万物都感到了巨大而沉重的威压。银龙的修为显然在黑龙之上,也无愧其应龙之身。

阿苦脑中一阵轰鸣,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倒头晕了过去。

朱炯运起全身鬼气,苦苦支撑,也幸亏之前已经在元神世界被磨练了好多次,加上虽然浑身的鬼气大都不听他的,但遇到外力,自生反抗之力,竟然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抬头看那空中银白色的身影,通身鳞片洁白如雪;那背上的双翅自然展开,如玉雕成的一般,翩翩舞动,银光万道;龙身更如连绵的雪山,隐隐透着一股隽永悠远的气息,而她背上银白色的龙鬃,如同盘绕在雪山顶端的白云,圣洁缭绕而充满了神秘。

只有看过才知道,原来龙是如此高贵而美丽的物种。

朱炯叹息道:“原来真的有一条应龙在此!”

第112章,龙女几滴娑婆泪,洒落人间五华珠(上)

看到黑龙挡在面前,银龙一刻不停,飞身扑了上来。天空中黑白两道山一样的身影,不断扭曲翻滚,不时爆发出巨大的雷声,一道道电光更是映照得天地一片雪亮。

朱炯连呼吸几乎都停止了,紧张地看着空中,双龙八只龙爪上下飞舞,转眼间便交手了数十个回合,如同两座山脉纠缠在一起,即便是简单挥爪,其声势也惊天动地势若万钧。

明显银龙要更凶猛些,不断有粗大凌厉的闪电由其身上发出,轰击在黑龙身上;不过黑龙战斗经验十分丰富,凭借灵动的身体不断游走,躲避着银龙的攻击,还试图绕到银龙背后,打算偷袭银龙。

有几次差点得手,银龙大怒,张嘴一声龙吟,一道巨大的闪电由其嘴中喷出,黑龙见躲闪不及,也张嘴吐出一道冰柱。两者相遇,爆发出激烈的轰鸣声,一片片碎冰洒向地面,同时巨大的雷电也不断地散为电花,消散在空中。

此时二龙拼的就是修为,没有一点战术或者招式可言,谁的修为高,谁便能获胜。

朱炯皱着眉头,不断地在体内运着鬼气,思考着该如何行动,因为他看得出,黑龙不是那个银龙的对手,显然银龙的修为要更为高些,毕竟那是一条应龙。

果然,对峙了没多久,雷电暴涨,将冰柱彻底击碎,巨大的雷电直接劈在了黑龙的额头上,如山般的黑色身影,也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然而,黑色的龙尾却悄无声息地绕到银龙背后,布满了冰晶的龙尾,携带着严酷的寒气,径直击在了银龙的双翅上,瞬间生出一丛丛明亮的冰晶,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银龙全身。

两道巨大的身影,同时由空中落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了两个深深的巨坑,黄沙四处激溅,狂风肆虐,一时间整个天地如同处在一场沙暴中。

不等黄沙散尽,朱炯摸索着冲了过去,在一个大坑中找到了那个黑衣男子,他躺在地上,已经恢复成了人的形态,嘴角还有挂着一道鲜血。

朱炯扶起了他,龙太子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我们已经有几百年没交过手了,想不到她血脉苏醒的如此之快。我的伤并无大碍,小道士你快过去看看,别让她从我的冰封里挣脱出来。”

朱炯放脱太子,又急忙摸索着冲向另一个深坑。银龙如今全身被冻住,一层厚厚的冰晶裹住了她山一样的身躯。

单单那个龙头,就有五六层楼那么大。

站在龙头前,朱炯仔细打量着这个浑身银光流转的美丽生命,高耸的龙角,晶莹如玉的翅膀,龙身那遒劲有力又不失柔美的线条,真是天地间最美的生灵,集力量与美丽于一体,那传自上古时代的身姿已然穿过了时光的轮回,注定是这世间不朽的存在。

蓦然间,冰晶里面,银龙睁开了双目,黑色的眸子,如同巨大的明珠,直接映照着朱炯那渺小的身影,一人一龙就这么近距离的对视。

下一瞬间,银龙头部的冰晶已经现出了裂缝,银龙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一股巨大的威压袭来,那些冰晶就已经经受不住,裂纹如蛛网般瞬间扩散开来。

此刻黑龙已伤,再也没有谁能跟她抗衡了。

龙头上冰晶率先完全裂碎开来,巨大的银色龙头高高抬起,一道青色身影却飞的更高。半空中朱炯倒转身体,单掌拍向了巨龙双角之间的头顶。

真是搏命一击,银龙要灭了他,根本就是眨眼的事情,但朱炯觉得自己这招有五成的把握能够制住银龙,然而这五成的把握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他真的能拍到龙头上。

银龙先是愣了一下,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个小蚂蚁如此拼命地向她发起进攻?嗨,算了,这个问题还值得思考嘛?!只是心念一动,两道银光由眼中射出,不等朱炯接触到她的头顶,便会将他轰成飞烟。

这攻击来的太快了,而且银龙根本就没动,连眼睛都没眨,只是一道心念,双目便射出了银光,朱炯根本无从躲闪,发现时已然来不及了。

生死关头,他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猛地张开来,手中用他自己的血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然而银光的速度快的惊人,鬼术尚未启动银光便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然而场面再次突变,就在他正要使出鬼书奇术的一瞬间,五道彩光从他后颈处冒出,挡在了他的身前。五女一把扯开身上的衣服,齐声高呼道:“妈妈,不要伤害我们爸爸!”

“……”

看着挡在身前的五女,朱炯差点喷出血来,心中叫苦连天:不是告诉你们不要乱动嘛,怎么在这要命的时候蹦了出来。

本来利用鬼术逃跑还是很有希望的,可是五女离体,他自己跑了,五女必然是魂飞湮灭的下场,不等他有所反应,两道银光已经击到,径直打在了五女身上。

就像彩虹被利剑斩碎,五色光华闪过,这一瞬间,是那样的美丽,是那样的璀璨,又是那样的短暂。

朱炯眼睛发酸,袖子里的手放弃了逃命的鬼术,伸手抓出,一把捞住了五女的真身,同时另一只手依旧击向银龙的头顶。

空中只剩下五件彩色衣衫,轻轻飘荡着,她们曾经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难道美丽的事物注定都是脆弱的嘛?!

显然不是,比如现在横鬲在地的银龙,那样的高贵而美丽,却跟脆弱两字完全没关。

看到即将击在自己头顶的朱炯,银龙丝毫不放在心上,尽管她还有手段攻击朱炯,但是此时她反倒陷入了思考中:为什么那五名女子脱去衣衫竟然抵挡住了自己的攻击?还有她们喊的那句奇怪的话……

朱炯稚嫩的手掌终于按到了银龙的头顶,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这仇不仅仅是为了刚才五女,更重要的是之前的雷击之苦。

“你也尝尝治愈之雷的滋味吧,我亲爱的羊公主!”

第113章,龙女几滴娑婆泪,洒落人间五华珠(下)

朱炯元神世界里游荡在天海间那条巨大的雷龙,被朱炯的鬼气引导而出,通过手掌,径直钻入了银龙体内。

尽管龙是天地间,甚至于人神鬼三界里,最强的生物,但是挨电击,跟其他生物并无两样,无非身体更强健,挨得时间久一点。他们当然会受伤,黑龙太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还有现在的银龙。

但她有些不同,因为那些雷电本就来自于她,还有更深层的原因,因为种种原因,简言之,那些源自于她自己的治愈之雷正好是她的克星。

银龙浑身散发出白色光晕,那些封住她的冰晶全部碎裂,光晕消失,银龙巨大的身躯也随之消失。深深的沙坑里,一个白衣少女静静地躺在那里,而朱炯的一只手正按在她的额头上。

羊公主眼睛睁的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朱炯,朱炯也在看着她。二人双目凝视已经不是第一次,但现在这次,却真的是毕生难忘,对他们两个都是。

“你……你没事了吧?”朱炯问道。

“没事了啊。”羊公主温顺地答道,她莞尔一笑,“这次换做你救了我哈,嘻嘻!”。

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到了正常形态了。朱炯急忙打开另一只手,五道彩色残影幽幽飘起,正是玄珠等五姐妹。

看到她们,羊公主也站了起来。

之前银龙的攻击,直接伤了她们的元神,如今只是一道残念还留在此处,是坚持不了多久的,马上就会彻底消散。

朱炯焦急地拉住羊公主,羊公主却捂住了他的嘴,两道清泪由她眼中流出,“原来是你们啊!”

五女没有丝毫悲伤之情,惊喜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羊公主,“妈妈,我们终于见到你了,我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无缘相见了。”

朱炯挠了挠头,他虽然从之前二龙对决中,看出了银龙的雷电之力,乃是羊公主的治愈之雷,因为他对此太熟悉了,毕竟亲身挨过几次。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玄珠五女竟然跟羊公主是这样的关系!

“妈妈,我们找了一个爸爸,他人很好,之前还救了我们。”

一旁的朱炯,已经差不多完全傻了。

红珠兴奋地喊道:“噫?!这样算来,我们一家真的就团聚了啊!”

朱炯脸色发红,其实要是知道她们的妈妈是羊公主的话,那到也……

五女兴奋地欢闹着,而羊公主却一直泪流不止。朱炯心中一痛,隐隐猜到了什么,不由得也落下泪来,走上前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五女和羊公主……

黄沙渐渐散尽,天地重新恢复平静,地上依然是两个沙坑,

朱炯一只手臂抱着羊公主,羊公主一只手臂抱着朱炯,而二人另外的两只手臂伸在空中,似乎抱着什么,然而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只是在朱炯的手腕上多了一串水晶珠子,分别是一颗黑色的,一颗黄色的,一颗绿色的,一颗蓝色的,还有一颗红色的。

羊公主收回手臂,将头紧紧伏在朱炯胸前,放声痛哭。

朱炯轻轻地抱着她,任她哭了一会儿。羊公主轻声说道:“我初来此地时,只是整日在水晶宫中静修,有一天我突然好奇,开神通想看看我负责看管的苦若冥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却看到,凶残的恶鬼互相争斗不休,无数弱小的小鬼女鬼,被残忍杀害,鬼血将整个冥河都染红了。我突然感到十分悲伤,为什么我之前就没看一眼,那样的话,我早些出手便能多救一些鬼了。

那时,我在人间流下了五滴眼泪,由于悲伤过度,里面含了我的神气。她们脱化为妖,便是她们五姐妹了。

然而,天庭仙界有规定,我们不可以随意干涉人间的事情,我便用神识告诫她们,但自好生修行,此生却是无缘再见。

她们本来脱自于我的眼中,因此她们脱去衣服,用龙泪本体能够抵挡那两道银光,但却不能承受我的治愈之雷,我救不了她们。

幸亏你及时收起了她们的真身——龙泪之晶,她们的神识已经回归到最初的状态,她们还能继续修炼,总有一天会重新修成人的形态。”

看着手腕上的五华彩色明珠,回忆相处以来种种往事,朱炯也是难以自已,痛心不止,不过她们并未真正消失,只是被打回原形,这让他多少有些安慰。

“咳咳!我无意打断你们,但是时间真的不多了。”黑龙太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此时忍不住出言提醒他们。

“王兄,你也来了啊?”

羊公主看到龙太子,惊喜地扑了上去,似乎直到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

朱炯震惊地张着嘴,久久难以合上;龙太子一把抱起羊公主,对着朱炯露出一个苦笑,还眨了眨眼。朱炯的嘴张的更大了,心中一道电光霹雳:原来这么冷峻的一张脸,也能做鬼脸的!!!

趁着他们兄妹重逢说着悄悄话,朱炯走到一边救醒了阿苦,在银龙出现之初,她就被银龙的威压震晕了,后面的事情便全然不知了。朱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恶龙被赶跑了,羊公主被救下了。

听到羊公主安全了,阿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尽管她为此付出了很多,设计逃出冥河,在人间九次转生修成鬼龙,然而面对真正的龙,她的力量依然还是太过弱小。

朱炯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不过,你不可以再到人间了。无论是碰到我,还是其他的道门之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至于你在人间造下的罪业,今日我不会追究,日后却会报在你自己身上,你好自为之吧。”

阿苦用力点了点头,自从醒来之后,她的眼睛便一直没有离开过羊公主,炽热的目光里,满是崇拜。

找回了阿苦,也没想到王兄来了,羊公主一手拉着朱炯一手拉着太子,开心地往回走去。阿苦执意要走在最后面,但她是最开心的。

第114章,你的笑容,我的忧伤

行走在路上,突然一道声音出现在朱炯脑海里,“我是龙太子,小道士,我现在用意念在跟你说话。我妹妹变身之事,你不可以告诉她。”

朱炯一愣,转头看了龙太子一眼,那一张长脸依旧神色冷峻,于是他试着在心里说道:“可是,她在龙的状态认出了五姐妹,后来恢复人身后她还记得,似乎她拥有龙形态的记忆。”

龙太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回答道:“你用治愈之雷,将她拉回人的形态,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她因此拥有被治愈之雷击中前后短暂的记忆,但是她并未意识到那时她是龙的形态,不然她也不会后来才认出我。”

二人就这么在心念里交流了起来,龙太子只是嘱咐他不要告诉羊公主真相,而对于羊公主变身之事却不愿多说。

就这样,他们又回到了羊公主的小草屋。然而,就在要进门的一瞬间,龙太子和羊公主,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两兄妹尽管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但朱炯下意识地觉得,就在这么一瞬间,他们进行了很长的谈话,龙族作为最古老的种族,自有很多秘术。

再次抬起头来,羊公主依旧温柔地笑着,但朱炯却看到了这笑容里藏着浓浓的悲伤,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们这样相望凝视从最初便直达彼此的心底,又有什么可隐藏,又有什么需隐藏。

“阿苦,你先回去吧。记得千万不要再乱跑了。”

阿苦恭敬地答礼而退,羊公主转向朱炯,柳眉一竖,气愤地说道:“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今天你弄洒了我的面,我现在就将你传到水晶宫,罚你在半个时辰内,做好一碗面送回到水晶宫,我等下会去吃。记住,半个时辰,如果误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气愤的声音,朱炯听起来觉得心都碎了,他紧紧盯着龙太子的眼睛,龙太子转过身去,却不愿看他。而就在眼前的那道,上面写着一个很萌“羊”字的月亮小门里,朱炯却觉察到一股很强大的力量隐藏在其后,非鬼非妖。

他紧紧握住拳头,努力将眼泪压回,抬头一笑,凝视着羊公主的双眸,无需多说,无需解释,也无关什么故事与真相,当你的心既是我的心,你的痛便如同我的痛,你的愿便是我的愿,我的公主,我既是你的骑士,提马拔剑直向你手指的方向。

尽管朱炯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懂得了羊公主的心,羊公主也知道朱炯懂得她的心。本来很难过,此时因为彼此懂得而充满了喜悦,然而因为这喜悦,却让她更加悲伤。

“好的,我一定按时送给你面,你也一定要来,我美丽善良的羊公主!”

时光仿佛凝结,明明甜美的话语,连一向冷傲的龙太子,都忍不住想要流泪。

朱炯突然扑哧一笑,指着龙太子说道:“羊公主,你王兄他刚才受伤了,你一定要,用那个治愈之雷,好好给他治疗治疗才行啊!”

“嘻嘻!”羊公主莞尔一笑,一把拉住龙太子,“王兄啊,原来你受伤了啊!”。

龙太子这次真的要哭了,急忙摆手道:“没有啦,没有啦,你个鬼道士,净胡说八道……啊……!”

在治愈之雷的威力下,即便是孤傲霸道的龙太子,也被电了个七窍生烟,浑身鳞片仿若被翻了一遍的生疼,不过他的伤的确也被治好了,但他倒宁愿不被治疗。

朱炯得意的仰天大笑,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眼中却蓦然流下几滴眼泪,抬手假装挥舞,遮掩着悄悄擦去了,只是心里的东西,又如何擦得了。

高傲冷峻的龙太子,变成了焦黑的泥鳅,一张长脸木怔怔的,一股股白烟不断由鼻孔和耳朵冒出。

羊公主一转身,冲朱炯坏坏一笑,“你是不是也受伤了啊?!嗯,一定是的!看我治愈之雷!”

“……”

朱炯那青色道袍之下的身体,在苦若冥河之底一阵狂抖,双眼的眼球疯狂转动,口鼻歪斜,秀发狂舞,浑身上下不断冒出白烟。

龙太子顿然觉得心情畅快了很多,伸出焦黑的手指指着朱炯,想要嘲笑几声,一张嘴,只是喷出了一股白烟,大声地咳着,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说起来,这次电击的时间算是最长的,朱炯差点又昏过去。羊公主停手后,他依旧难以自制地不住抽搐。

“唉,时间有限,不然我一定给你来一次彻底地治疗。好了,你赶快去吧,记着一定要按时送到我的面!”

听到前半段话,朱炯差点抽过去,转而后半段话,让他心情又变得十分沉重,尚来不及说话,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到了水晶宫。

“面!”

运起全身鬼气,朱炯犹如激射的飞石,硬生生冲出了落波湖,带起冲天的水花。

来不及看四周的景色,空中一个转身,他向镇子上落去,却只见四处尽是倒塌焦黑的房屋,被烧焦的尸体发出阵阵恶臭。清江镇已毁,本来简简单单的一碗面,如今却成了稀世珍宝,短时间内那里找得到?!

……

……

送走了朱炯,龙太子用还冒着电花的身体颤颤巍巍地打开月亮门,带着羊公主,走了进去。

里面白须老者急忙起身相迎,看到一个焦黑的龙太子,他只是捻须微笑,并没有说什么,之前门外发生的一切岂又能瞒过他。

深施一礼,老者对羊公主说道:“天庭礼部侍郎:段又生,今日特为宣读天庭封仙令而来。龙王第三女:流波公主,心地善良,聪慧过人,治理八百里苦若冥河功劳甚笃,特封为上仙,号:流波仙子,赐五华仙宫。”

能够被封为上仙,是多少修行者终其一生都不敢想的梦想,而面对封仙令的羊公主却低头不语。

龙太子在背后看着他这个妹子,焦急万分,用龙族秘法,又将来时老龙王嘱咐的话又说了一遍。

第115章,一碗面(一)

羊公主缓缓抬起头来,“其实,五华仙宫在东南深海外的岛上,风景优美,距离我家很近。但我实在不忍抛弃苦若冥河里的那些水鬼。请问仙官,我可不可以依然掌管苦若冥河?”

段又生微微一笑,“流波仙子,苦若冥河从来都是龙族的事,天界从不过问啊。”

龙太子看到段方生的眼神,也急忙说道:“王妹,据我所知,族内目前并无合适的人选,回头我凑请父王,一定将苦若冥河依旧托付给你。”

羊公主眼圈一红,“我还有一件私事未了,能否再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让我去和……去和一个朋友道个别?”

这倒很为难,因为封仙令一下,指定某时某刻某某某为仙人,不仅仅是身份的变更,更会在天庭做备案。而且天地也会将他或她或它的修为转为仙道,此乃天地大道,拖延的话,会引起三界动荡。

羊公主身负应龙血脉,惹恼了她,谁又能承受她的一怒。如此棘手的问题,天下能解决的大概不超过三个,恰巧段又生是其中之一,这也是天界派他来颁布这个封仙令的原因。

“仙子,封仙令的时间耽误不得。但是只要你接过封仙令,你便是仙子了,虽然天庭有令,众仙不得随意下凡,但你本在人间,晚一点回仙界,此等小事,想来也没谁会说什么的。”

如果朱炯在场,一定痛骂段又**猾可恶,看似他同意羊公主晚一点走,其实真相是:你接了封仙令,我任务完成了,你不走,违背了天条,却跟我段某人无干了。

羊公主神情哀伤,心思杂乱,况且她本性善良,那里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龙太子太怕这个妹子不肯接令了,一颗心一直在劝说她接令上,也忽略了此处关窍。

道了一声谢,答了礼,羊公主起身接过了封仙令。一道彩光由她身上发出,直冲云霄,一直抵达九十九层天上的天庭。

天庭里,几名官员正在紧张地注视着一个铂金的册子。

此时几个小字凭空出现在了册子上,“上仙,流波仙子,居五华仙宫”,他们相识一笑,拍手欢庆道:“一个大问题解决了,这一手断招,只怕要让那个家伙好好头疼一段时间了!哈哈哈!”

东南方向,深海之外,一处仙岛上,云雾缭绕的峻岭间有一处五彩仙宫,几十名水族女仆早已经准备就绪,站在大门外恭候多时。

此时只见匾额上:五华仙宫,四个字亮起一道彩光,为首的老妇人紧绷的老脸如开花一般舒展开来,长舒一口气,高声喊道:“流波仙子即将驾临,尔等准备迎接仙子!”

这些景象羊公主自然没有看到,她只是反复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小嘴一弯,悠悠叹了一口气,“唉,还是没长出角来!”

一旁龙太子,心中早就泪流满面了:我的傻妹子啊,你可是应龙血脉啊,别说龙角了,你现在都生龙翅了,唉,有多少水族龙族羡慕着你呢!

段又生眼睛微微一眯,笑道:“恭贺仙子!既然仙子已经接令,下官便完成任务了,不便再打扰,这就告辞了。对了,还望仙子尽早还驾仙宫啊!”

说罢作揖告辞,一道彩光闪过,段又生凭空消失,转眼间便已经直抵天庭,乐颠颠地领他的封赏去了。

羊公主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草屋外,伸手拿出一个小铃铛,轻轻摇了摇,清脆的铃声随着水波远远传出,不一会儿,乌压压地来了一大群水鬼。

一听说羊公主要走,整个冥河炸翻了天。本来都是人形的矮小水鬼,此时呼地各自显出了本体,抬眼望去,只见一只只巨大的螃蟹龙虾水蛭等怪异的生物铺满了水底。

仔细一看,却又不完全是螃蟹,那盖子是一张巨大的女人脸,脸上还生了一排眼睛;那里是龙虾啊,巨大的尾巴,是六条盘在一起的人腿;一只巨大的水蛭,躬身立起,弯曲的上半身是几截人身,犹如将数个人的胸膛切成块,再接起来,仔细一看有男的胸膛又有女的胸膛,还枝枝杈杈伸出了很多条胳膊,如此等等,各类怪物不一而足。

这些都是湿生大鬼,哪一个到人间,也能雄霸一方,搅得天翻地覆,此外还有密密麻麻无数水鬼。

众鬼吵吵嚷嚷,大呼大叫,声称那个敢把公主带走,今天不惜血染冥河,也要跟他血战到底。

正纷乱间,一声龙吟响起,激的水波微微颤抖,整个冥河都为之一震。

“你们急着吵什么吵,都给我听公主殿下的!”

众鬼一惊都停止了说话,一条银色鬼龙,怒气勃发地盘恒在羊公主身前。刚刚就是阿苦忍不住出声喝止了众水鬼的躁动。

羊公主赞许地看了阿苦一眼,望着众鬼高声说道:“我只是搬离此地,冥河依然归在我名下。在我不在期间,阿苦代替我暂时管理冥河,当然我也会时常回来看望大家的。”

一旁龙太子也说道:“我以龙族太子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之前那个应龙,不会再出现了。”

这两个消息,都是爆炸性的,众鬼又熙熙攘攘地议论了一会儿,当然都接受了羊公主的命令。而且,大多数水鬼也都真心拥戴阿苦暂管冥河,化生鬼龙后,阿苦的实力已然隐隐冥河第一了。

安顿好冥河里的事物,羊公主关闭了小草屋,和龙太子一起回到了水晶宫。流光溢彩的水晶宫里,依旧空荡荡的,此时朱炯还没有回来。

他们便坐在大厅里等着,又过了一会儿,半个时辰的约定马上就要到了,依然没有朱炯的影子。

羊公主和龙太子都是修为高深的龙族,只要朱炯接近落波湖,他们就能感知到,可是落波湖范围内真的是无朱炯半点踪影。

“妹妹啊,我看还是……”

龙太子意欲出言相劝,看到羊公主决然的表情,便将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第116章,一碗面(二)

羊公主当初说让朱炯去找面,不过是拿个借口支开他,附近就是大镇子,找碗面根本不算个事儿。

可是,最近她一直在冥河里,她那里知道,如今的镇子已经全毁了。

数道白光由云霄直落入落波湖,照在了羊公主的身上,一道天音在她头顶响起,“流波仙子,你不可逗留人间,速速返回仙界,如违天条,天罚难逃!”

“三妹!天罚不是儿戏,你已经等了,既然他到期不来,你何苦白白为此受天罚呢?!”

“王兄,半个时辰还没到呢!”羊公主趴在桌上,一手托腮,不为天音所动,微微一笑依旧静静地等着。

“哎吆,我的傻妹子啊,说是半个时辰,如今还剩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小子如今都还没到湖边,他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啊?!”

白光骤然变得炽热,羊公主感到一股巨大的威压袭来,这蕴含天地大道的天威之力,连她也经受不住。身在这纯粹绝伦的白光中,仅仅短短一瞬间,她已是满头大汗。

龙太子再也不能袖手旁观,猛地站起身来,打算要强行带走这个傻妹子。

此时,湖外一道青色流星径直砸向落波湖,剧烈的冲击,使得湖水飞溅而起,有一半湖的湖水被抛到了空中,落波湖平静的湖面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湖底几乎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

水晶宫外,那个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来到大厅,朱炯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了一碗面,被隔水结界保护的很好,一点也没洒。

羊公主看都没看那碗面一眼,她双眼微红,亦如朱炯满身的鲜血。

……

……

回到之前,朱炯破开湖面来到清江镇,看到满目疮痍的破碎景象,这才想起清江镇已经被毁了。

他虽然已经是御风十级,能够飞行,但是受制于瞬间能用出的鬼气限制,他并不能长途飞行。再赶到其他镇子上,往来飞行需要调息鬼气,半个时辰的时辰肯定是不够的。

虽然他知道,羊公主让他找面借口的成分居多,但他不想让她有所缺憾。一定要为她找到一碗面,他已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完成这件事。

也许是他们足够幸运,也许是上天也有些于心不忍,此时在清江镇还真的有一碗面,一碗热气腾腾的打卤面,而且是经过由京师来的名厨亲自调配过的。

这碗面此时在一名锦衣卫副千户手里,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这碗面,向在一棵大树下歇息的千户大人走去。

由于人员损失过于严重,就连副千户也不得不做起这等端茶倒水等,下人们做的事情。

八名黑袍道人,围坐在千户大人身旁。他们身上都有被雷击过的痕迹,更有一个道人的一把大胡子,已经被烧了个精光。

身旁两名弟子辈的黑袍道人,守着一个担架,担架上是一个昏迷不醒的黑袍道人。

此次清江镇一役,千户大人带领的人马损失了五分之四,仅剩锦衣卫精锐卫队,带的艨艟巨舰全部折损,物资损失殆尽。

他们本来的目的地也正是清江镇,不想此时的清江镇已经全毁了,连最紧缺的物资都无法补充,只能派人连夜向上游赶去,以期尽快调来物资粮草。

剩余的锦衣卫,搜遍了清江镇,总算找到些幸免的面粉干果蔬菜,这才不至于挨饿。不过随行的厨子大都没挺过来,仅剩一个专做面食的京厨,这才费尽千辛万苦为千户大人做了这碗京酱打卤面。

此时,八名黑袍道人苦着老脸正在啃馒头,冷馒头很是干硬,啃一口涩噎难咽。

镇上的井水都被污血浸染了,锦衣卫随身携带的水,都献给了千户大人,而其余的人只能喝上游的江水了。

于是几名黑袍道人,啃一口冷馒头,骂一声恶鬼,喝一口江水,再骂一声恶鬼,再接着啃馒头……

看到热气腾腾的面条呈上来,千户大人冰冷的脸色渐渐显出一丝缓和的气息。出京时,八名老道那牛皮吹的,号称八人联手天下无敌,不惧怕世上任何鬼邪。

可是仅仅一夜间,两个水鬼而已,就让千户大人几乎全军覆没。

其实到也真不能全怪黑袍道人,真要摆开阵势打一场,即便鬼龙和朱炯联手,也的确不是他们八人的对手。而且葫芦虽然厉害,却不是他们最强的法器,要不是那个法器另有他用,何至于被踩碎葫芦啊。

“实在是这个恶鬼太过狡猾!”年纪最老的黑袍道人恶狠狠地说道,他须发俱白,看着怎么也有八十多了。

其余道人纷纷点头附和,一名年纪最小的,约有六十几岁的黑袍道人高声说道:“它在江上早早布下大阵,单等我们上钩,我们一不小心中了埋伏。

其实也不算是输了,大师兄你在最后,一招断天剑法,以一人之力破开它的五行合阵,才救了大家。如此绝境下尚能做到这样的,普天之下怕也没有几个人了。

只是那恶鬼早早跑了,不然定让它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以还我们八个葫芦以及六名弟子的性命!”

说到这里,那名白发黑袍道人嘴角不禁抽了抽。弟子死了还能再培养,可是损失了八个大葫芦,要想补充,那可真是谈何容易。

一旁的锦衣卫听到这里,无不嘿嘿冷笑,心中骂道:人们都说牛鼻子老道,这老道是不是牛鼻子不清楚,但是脸皮真的比牛皮厚多了!遭此大败,还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普天之下也真的也没几个人了!

看到锦衣卫一个个冷笑的神态,黑袍道人无不气愤难当,但是在京城时,自己牛皮都吹了,如今被打了脸还不让人家笑吗?!想到此处,对那恶鬼真是恨之入骨,实乃平生最恨之鬼。

白发道人站起身来,走到千户身前,微施一礼,“我等误中恶鬼埋伏,遭此一败,还望千户大人责罚!只可惜被那恶鬼逃了,如果日后再让我遇到它,说什么也生擒下,交由千户大人亲自发落。”

第117章,一碗面(三)

接过那碗面,千户大人拿着筷子正要吃,恰逢黑袍道人赶来说话,便暂时没动筷子。

听完道人的话,千户大人微微一笑:“道长道法通神,这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这些带兵的,有一句话常挂在嘴边,那便是‘胜败乃兵家常事’。”

白发老道心中叹了一声,本是成就功业在锦衣卫面前给师门立威的大好时机,却被搞得如此狼狈,千户大人这话的意思,他如何不知,想想临行前上峰的交待,以及京中的形势,真是无比懊恼,羞愧难当。

不便再说什么,深施一礼,便欲退下。

正在此时,一道凌厉的身影由天空急速落下,黑袍道人但觉得身边突然冒起浓烈的鬼气,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牛首猩猩身的大鬼落在千户大人身前,大鬼鬼手向前伸出,一把夺过了千户大人手里的面。

另一只鬼手几乎同时在面上布下隔水结界,大鬼一抬脚又凌空飞去,只留下一阵嘎嘎的鬼叫声。

千户大人一手平托,一手拿着筷子做捞面状,可是怀里空空,只有空气中还留有一阵面香。

年轻的千户大人并没有生气,只少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淡然。

他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白发道长,那一轻轻的一瞥,有气愤有无奈有窘迫有揶揄还带有一丝嘲讽,化成一句话便是:道长,大鬼又来了,你看着办吧!这面,我可一口没吃呢!!

白发道长身穿黑袍,一张老脸此时已经变得铁青,也不通知几个师弟,双腿发力,冲天怒飞而起,到半空中不等稳定身形,反手抽出铁剑,左手捏着剑诀一翻,也不对准朱炯,右手铁剑便凌空劈下。

化身恶鬼的朱炯正在暗自得意:本王果然吉人自有天佑,正发愁呢,却有人替我做好了现成的面。回想千户大人和白发道长的刚刚那惊诧的表情,他哈哈大笑,心中一阵得意。

他笑了不到一秒钟,便停止了,因为一道凌厉的剑气断天坼地般倏然斩落。

起初,那道剑气仿佛落在很远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可能斩到自己身上。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天空断为两截,进而崩塌消散如同冰雪消融,大地龟裂开来,化为虚空,如同冰雾消散于烈阳。

四周的一切全部消失,整个空间里上下左右全是灰蒙蒙的一片影子,只剩下朱炯,以及他头顶上方那把罡气所化的气剑,散发着烈日般的光芒,势若雷霆,重若万钧,压了下来。

当天地化为无物,世间只剩下朱炯和那道剑气,便没有准不准的问题,无论如何剑气都会斩到他身上。

这道剑气起初的确不是斩向他,而是斩向这天与地。所以朱炯注定无处可躲,因为天空被斩断了,大地被斩碎了,天地虽大,当天地被斩碎后,又向何处存身?!存身已是不能,更何谈躲避!

这剑法名曰:断天剑,一剑断天坼地,不是不瞄准敌人,是不用瞄准,天地已被斩,无论怎么逃,对方必然落到剑下,随天地一样,化为虚空。

断天剑法刚猛绝伦,但波及太广,师门有训:不可轻用。

然而,这次白发道人如果再让朱炯逃了,不但他自己脸面无存,整个师门都会因此蒙羞,真的称得上生死攸关,情况比之前五行阵合阵里还要紧急,因此他出手再也不留余地。

白发道人飞到空中时,地上的七名师弟已经看到了,待他抽出铁剑,三名师弟急忙跃起,嗖嗖急速布下几道剑光,护住千户大人等人。

另外四名师弟飞到空中,同样布下剑光,一则是在四周布下剑光防止断天剑波及太广,更重要的是他们分占四方,已然封住了朱炯的所有退路。

化身大鬼虽然凶猛,在断天剑毁天灭地的攻击之下,其实比黄草纸也硬不了多少。

与其说断天剑是剑法,不如说,它是由剑布置的阵法。

“凡阵法者,幻化世界也;幻化世界,即非世界,是为画界。故而,欲破画界,斩魂为上,断笔为中,破纸墨为下。然则,画之魂非在画,而在执笔者,谨记谨记!”

这是鬼书上阵法总纲的其中一段,作者正是鬼域奇才:段方生。

他告诫后人,阵法如同一张画,要破阵法,斩去画的精魂为上,断去画的笔法为中,直接撕扯纸张毁去墨迹为下。

面对断天剑,直接对抗其绝悍的攻击为下,破去其剑招为中,斩了剑魂为上。

剑魂在哪里?在执笔者,执笔者既是白发道人,而他正处在断天剑的背后,要攻击他就不得不先对抗断天剑。

事情似乎是一个死局,断天剑是不得不面对的。

“本王一身鬼气,大不了死了成为鬼,依然一身鬼气,嘿嘿,黑皮老道,你注定是输了!”

朱炯化生的大鬼,共有六条胳膊,他动用其中的三条鬼臂,硬生生扯掉自己的一条胳膊,与此同时,剩余的两条胳膊,捏法诀在胸前,施展了一个鬼术。

只见一团黑雾在他前面生出,他将扯断的胳膊扔向黑雾,似乎是一个空间的入口,胳膊没入雾中即刻消失不见了。

刚刚做完这些,断天剑已经到了头顶。剑光猛地剧烈地颤动,本来断天坼地一道剑光突然裂碎成了数道剑光,威力大减,但依然从各个方向斩向了大鬼,一切只在火光电石一瞬间。

剑光消失,碎裂的天地又重新复原;其实天地本来就未碎裂,世上哪真的有能断天的剑法。就如段方生所言,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幻化的世界而已。

一道黑色人影,由空中飘落,白发道人背上破了一个大洞,是被突然冒出的鬼手刺入背部所伤。他伤的极重,那突然冒出的鬼手,抓向他的后背,直接扯断了他几根肋骨,差点抓破了他的幽府心脉。

幸亏在最后一刻,他运起体内最后的一点先天罡气,挡住了鬼手的攻击,却无力再继续操纵断天剑。

第118章,一碗面(四)

眼看剑光即将散去,白发道人不惜动用禁术,炼化了腰间神符上收的孤魂野鬼,这才强撑了片刻,但剑光已碎,威力大减,终究还是未能斩杀大鬼。

地上的三名黑袍道人大惊失色,急忙飞起,接过师兄。由背部破开身体,直扑心脏的攻击方式,绝对不是人类能做的出来的,所造成的伤口,更是极其惨烈,三人忙了一个手忙脚乱,终于止住了血,可是望着背上的大洞,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医治。

空中的四名黑袍人,急忙缩小包围圈,围住了大鬼。但能在断天剑下活命,并且重伤他们师兄,让四名道人心惊胆寒,一时间只是围而不攻,谁也不敢攻上前来。

大鬼身上布满了伤口,血肉被斩开,露出累累白骨,但只是冒着浓浓的黑色鬼气,并没有一滴鲜血。

大鬼体内,朱炯同样浑身是伤,虽然没有外面鬼体伤的那么重,依然流了很多血,青色的道袍已经快要被染成红色的了,特别是断臂作法,让他的一条胳膊短时间内不能再用。

大口喘着气,看了看怀里,那碗面被藏得好好的,一点没撒的面,朱炯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刚才就在赌命,赌谁的攻击更快,结果是:他赌赢了。

空中的大鬼突然抬头仰天,嘎嘎大笑,声若破锣,却十分响亮。留在空中的道人们,以及地上的锦衣卫们,看到此情此景,无不一阵心神震荡,惊恐不安。

只有年轻的千户大人,望着空中大鬼,眼中精光闪过,微微一笑,轻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三名黑袍道人,将身上所有的丹药一股脑全喂给了师兄,又将白发道人自己身上的丹药也喂给了他。

沾满鲜血的白发变成了一束束的,黏糊糊的,再也没有了仙风道骨的风范,毫无血色惨白的老脸一抖,白发道人慢慢睁开了眼,挣扎着想要抬起手,却没能成功,身旁一个师弟急忙凑上耳朵。

“它……它也重伤了!块……块进攻!”

这一句话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说罢头一歪,便昏死了过去。

空中四名道人,得到大师兄的最后指示,擦了擦手心的汗,握紧铁剑,一声大喊,攻了上来。

说是进攻,但舞动的全是防守的招式,只见剑光纵横,各自紧紧护住自己,四人围着朱炯疯狂舞剑,却没有一招真正攻向他。

“喂,我说黑皮老道,你们都一把年纪了,围着我一阵疯狂耍贱(耍剑),是什么意思?!还要不要脸了,到底打还是不打,不打我走了啊?!”

大鬼的牛头,被之前的剑光连角削去了小半个脑袋,此时剩余的半截脑袋,张着大嘴瓮声瓮气地说着话。

黑袍道人感叹道:此等凶残的恶鬼,实乃世上少有!脸?!几十年前就不知道丢那儿了!再说了,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嘛!

不等四道回答,大鬼怪吼一声,扑了上来。一名道人只觉得一颗心都停止了跳动,他哇的一声大叫,倒提铁剑,扭头就跑。

其余三人,见状也急忙后退,却见大鬼只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真的攻击,只是吓退他们,趁机跑了。

四人这才明白刚才大师兄的话,但是还在场中的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追。

本来断天剑施展时,应该有人守在施展剑法的那人身边,补上断天剑唯一的漏洞,但是断天剑太过刚猛,几百年了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而且这次为了名誉,白发道人有些太急躁了,这才被朱炯赌赢了。

确定大鬼已经跑远了,四名道人由天空落下,又围到了白发道人身旁。本来浓浓的血腥气,此时突然掺杂进来一阵尿骚气,四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谁也没说什么。

亲眼目睹了恶鬼的凶悍,这次锦衣卫们也不再嘲笑这些道人,只是揉着发酸的双腿,计算着包袱里还有几条干的裤子。

……

……

还未飞到落波湖,朱炯化生的大鬼已经完全消失。刚刚他赌命一击,逃得生天,却已经身受重伤,实乃强弩之末。如果四名道人听从了他们大师兄的话,一阵抢攻,只怕朱炯早就成了真鬼了。

计算着时间,半个时辰之约马上就到了,他顾不得浑身伤势,强行再运鬼气,追星赶月般径直砸向落波湖,身上伤口处鲜血却因此流的更猛了,本来青色的身影,也变成了红色残影。

直接冲入水晶宫,将面放到羊公主面前,咕咚咽了一口血,朱炯略有得意地温柔一笑,“我美丽善良的羊公主,面已经及时送到,算冥河里的时间,今天还尚未过完,祝你生日快乐!”

羊公主艰难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这一侧朱炯的手臂,却见那手臂软绵绵的,折断了一般。

“你伤的这么重啊!”羊公主满头大汗,握着朱炯的手,却一点法力也用不出来,温柔地看着朱炯,羞赧地一笑,“对不起,我现在使不出治愈之雷,无法为你疗伤。”

朱炯早就注意到了照在羊公主身上的白光,巨大的威压,以及其中深沉的肃杀之气,根本就不是人间之物。朱炯但觉得自己的心像刀割一般的痛,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向心头。

看着他们依依惜别愁肠百转的模样,龙太子一跺脚站了起来。

“妹子啊,我替你挡住天罚,并且布下禁制,没谁能听到你们的话。有话快说,我尽力支撑吧。”说罢转过身去,用手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继续冷冷说道:“我也不全是为了你跟那个道士,其实我也很想再看一看,他被治愈之雷电的模样。”

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要不是龙太子布下了禁制,整个湖水将瞬间成冰。

一声苍凉的龙吟,黑色巨龙迎着白光攀延升空,一大片浓重的阴影将朱炯和羊公主笼罩在内。

随着黑龙升空,白光的威压也随之极大地降低,然而朱炯和羊公主再次凝视良久,而谁也没有说话。

第119章,一碗面(五)

其实二人相遇不过一天,却像之前几生几世早已熟知。

“我必须暂时离开,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但我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再见。”

“我知道,我觉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我可不可以……”

“羊公主,”朱炯打断她,“我知道我的修为不如你,但有什么事,我一定会站在你身边的。所以,你对我来说,没有不可以。”

“其实,我知道的,”羊公主眼圈发红,“只是我好怕,我也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只是好怕!”

朱炯用能动的那个手臂,为她理了理银法,轻轻说道:“不怕,不怕,羊公主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强,当有一天你勇敢地站起来,只管奋力向上时,你的强大会连自己都吓一跳的。所以呢,只管奋力向前,有些东西就像影子,就让它们留在身后就好了。”

“我真心希望你们都好,然而这让我很害怕,我怕不能守护好冥河,不能守护好龙族,我怕我不能守护好那些,我在意的人。”静静凝望着朱炯,羊公主如是说道。

朱炯温柔地笑了笑,眼中竟不自有些湿润,“我的羊公主啊,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曾几何时,我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可惜当我理解这一点时,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这种怕,在我看来,却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幸福。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你的守护让那些被你守护的龙族也好,水鬼也好,人也好,感到了真诚而纯洁的温暖,这是大家毕生都弥足珍贵的东西。

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温柔的姑娘。但我希望你现在不要过于想其他的,要先好好地守护好自己。”冲她做了一个鬼脸,朱炯笑着说道:“特别是在我变得足够强,能保护你之前,要知道,那可能会是一个很长的时期,但我会努力的!”

羊公主静静地听着,这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将冥河的出入口交给你,我已经给阿苦说过了,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可以先到冥河等我。”

“好了啦,来,让我看着你笑容分别,我会牢牢记住的。”

“笑容?!嘻嘻,其实我更想让你记住的是,”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朱炯,“治愈之雷!”

朱炯其实早有预感,但这一次,他能够躲开,却不想躲了。

元神世界里,他看着大海上空那个巨大的雷龙,银色的身体,不但生出了龙角,更是生出了完整的双翅。这是羊公主留在他体内的治愈之雷,但羊公主并不知道,治愈之雷会存储在他体内,更不知道就连这雷龙也已经呈现了应龙之态。

……

……

落波湖底,水晶宫中,两个人默默坐在大厅中,桌子上摆着一碗面。隔水结界里一口没吃的面条,依然还冒着热气。

“怪不得我妹子喜欢,还别说,这面条闻着都香。”

龙太子一把端过面条,也不用筷子,张嘴一吸,数根面条便被他吸到了嘴里,一张长脸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双眼一转,似乎很是享受。

朱炯身上的伤都好了,只是现在脸比较黑,只是被电的而已,等会儿洗洗就没事了,对此他几乎已经快习惯了。

“为什么帮我?”

正在吃面的龙太子一愣,“帮你?!不是说了嘛,我想看你被电而已,更何况之前你并没有说破我妹子变身之事,也算还你一个人情。”

朱炯一张黝黑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对面的龙太子一张口,几根面条便像鱼一样游进了他的嘴里,怪异的动作,吃的却很享受。

一伸手,朱炯一把抢过了面条。

“之前的账,既然已经算清了,这面可不能白给你吃。”

“小道士,你别太过分啊,刚才为了给你们争取时间,不知道耗费了我多少修为。再说了,神州大地,雷雨风神是我兄弟,江河湖泊各路水神是我下属,有多少人想让本太子享用他们的贡品,我理都不理!难得我喜欢,你还跟我计较这区区一碗面?!”

“你知道吗,你突然这么话多,已经暴露了你有所隐瞒。但我只问一句话:羊公主,她到底怎么了?”

“你真想知道?”龙太子恢复冷峻的神情,看到朱炯坚定的目光,他心中微微一叹,“这件事情牵扯很广,有些事情你还是不了解的好。

不过,看在我有求于你的份上,我会尽可能的告知你真相。你已经知道了,我妹子她是应龙血脉。

在她很小的时候,那时她还只有三百多岁,就曾经觉醒过,那个事件具体怎么回事现在依然是个谜,但她的神魂似乎受了影响,并不能自由地控制变身,并且变身后的记忆也会完全忘记。

正因为如此,父王一直亲自照看着她,不让她离开龙宫。但是近一百多年,父王渐渐老去,三界的局势也变得晦暗不明,很多事情不得不提前做出安排。这才让她管理冥河,一是用冥河隐藏她的实力,避免被提前封仙;二则是关系到了冥河里的一个惊天秘密。有她应龙血脉驻守冥河,也是为了三界的神鬼人考虑。

前段时间,兆象大动,天星难测,苦若冥河成为了最凶险的场所。因此,今天我和仙界的人,已经封了冥河的入口,我妹妹她也封了上仙,虽然她可能不喜欢,但这样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朱炯握了握拳头,羊公主走之前,将冥河的入口化到了他手上,如今他成了除羊公主外,唯一能够出入冥河的人。

不过这件事,龙太子并不知情,而且由于他亲自设下的禁制,人神鬼三界也都不知情。天界官员此时还在为封锁冥河,掌控羊公主,而互相弹冠相庆。

龙太子想到冥河终于封住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说来也是无奈,要治愈我妹子的伤,只有她自己的治愈之雷。但在应龙形态下,她神志不清,又无法给自己疗伤,这事情着实很麻烦。”

“所以,你想让我帮忙治疗?”

“千年以来,你是唯一个能将她从应龙形态唤醒的人。真希望你能治好她,我有求于你的也正是此事。只是说服她接受真相,单是心里那一关就很难,如何告诉她:那个杀伤河鬼的恶龙其实是她?!

此事如今还有很多难关,需要从长计议。而且如今她受封流波仙子,你们暂时难以相见。更重要的是,你现在的修为还太弱小。但我觉得,你是那个能治好她的人。”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朱炯神情有些寞落,抬手将面条又推到了龙太子身前。

深深看了朱炯一眼,龙太子心中一叹:也许我真的找对人了,他的确能救妹子,只是此人鬼气浓烈,印堂天命处流光太盛,缺少定魂之星,一生命运竟然连我都看不透,唉,小道士,你自求多福吧。

羊公主离开后,水晶宫也会被龙族收回,从此栖龙山便只是徒具其名了。

朱炯不愿多待,起身对龙太子做礼告辞。龙太子也回了一个礼,看着朱炯的背影,龙太子高声说道:“小道士,临别再送你几句话:鬼宿星动,将有不详降临人间,特别是此地西北二十里处,魔光闪现,早已经惊动三界,望你万事小心。”

朱炯停下脚步,想了的一下,“多谢相告,神有神的理,魔有魔的理,人有人的道,鬼也有鬼的道。我只是走我的路而已,管不了那么多!”

看着朱炯已经远去的背影,龙太子吃下最后一口面,享受地舔了舔嘴唇,心道:天界这次是真怕了,连冥河都封了,不过那个老家伙的确极难对付。星海浩淼,天意难测,难道真的应在此人身上了?!算了,还是让天界那帮老油条去费脑子吧,至于我嘛……

第120章,罗知县的末路

落波湖底通往苦若冥河的青铜门被封印,水晶宫也消失了,阿苦也已经返回冥河,青兰江里那些仅剩的湿生蜮没了阴巢滋养,也活不过几天。

望着落波湖平静的水面,朱炯怔怔出神,五颗五彩的珠子手链静静地挂在他的手腕上。天色渐暗时,伸手一拍水面,驾着做鬼船装扮的三层百花楼船,沿着青兰江逆流而上。

清江镇的大船几乎全部毁在了他的阴鬼五行合阵里,他又无法驾着这个楼船走海路,只能先到上游后,再由陆路赶赴扬州。

朱炯虽然离开了,但是清江镇的故事还并没有结束。鬼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是人的故事还没结束,其实人的故事是永远不会结束的。

县衙大堂上,锦衣卫千户欧阳大人端坐当中,罗知县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另一旁是一个大胖子,很肥很肥,他笼在袖子里的手中还悠闲地把玩着一个玉马。

认真看完桌上的文书,欧阳千户微微皱眉,“原来清江镇是毁于强盗之手啊!”

“大人明察,孙百万为江湖悍匪,他隐去性命,藏身在此,探明清江镇虚实之后,昨夜突然引来数百同党劫掠镇子,下官一时应对不足,才让他得逞了。”

“哦?!我昨夜在青兰江上岸时,遇到了一伙盗匪,被我手下卫兵斩了几名,其余的便投降了,不像是能攻破镇子的实力啊!”

一挥手,几名锦衣卫领上来了几个人,他们并没有被绑着,反而神情很轻松,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正是孙老板。

说起来,孙老板也是机灵,带着仅剩的几名手下坐在岸上等死,不料千户大人从天而降,几名被鬼吓坏了,冒冒失失地冲上去的盗匪被斩后,孙老板马上就投降了。

他身材高大,身手也很好,刚折损了人马的千户大人很需要这种人来做炮灰,啊不,需要他这种有才能的人员,于是就收了他们一伙。

“大人,就是这几个贼人!”

一旁的班头率先喊道,昨夜他们都有亲人死在孙老板手里,如今再见,怎能再忍,紧紧握着腰刀都几乎要冲上来厮杀了。

罗知县只是看了这几个人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千户大人身上。千户大人谁也没看,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几口茶,他并不渴,毕竟早上面没吃成,面汤到喝了很多,但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他端的不是茶,是他人的命运。

罗知县身旁的吴师爷,浑身发抖,一身冷汗都已经将全身的灰布长衫湿透了。

“举,举报!”吴师爷趴在堂上,磕头如捣蒜,“禀大人,罗知县他,他与贼人勾结,才,才使得贼人得逞。罗知县的九夫人,就是出身青楼,乃是贼人的内应!”

“哦,还有这等事?!”千户大人放下茶杯,赞许地看了吴师爷一眼,转而望向罗知县,“那就带九夫人……”。

“且慢!”

高声打断千户大人后,罗知县反倒不急了,只见他好整以暇地整了整头上的乌纱,抖了抖身上的官袍,一步步走到堂中,这才俯身下拜,“启禀千户大人,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吴师爷他贪恋钱财,犯下罪业,却反而诬告罗某。”

欧阳大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那你就说来,他如何诬告于你!”

罗知县拜伏在地,似乎摄于威严,不敢看千户大人,朗声说道:“我罗某人本是我朝进士出身,读的是圣贤书,实乃衣冠禽兽也。”

众人一惊,噫,他不说吴师爷,却说自己是一衣冠禽兽……这是什么道理啊?!

欧阳千户的眼睛却突然明亮了,只听罗知县继续说道:“三年前,我初到此地,巡察之时于青兰江畔见一浣纱女子,色心大起,意欲收为侧室,却担心背负好色之名。便传令加重其家中赋税,逼的他父母走头无路,跳江而死,她被官卖入青楼,再被我收为妾室,她便是我的九夫人了。”

罗知县一指身旁的吴师爷,“此人奸诈阴险,我做的坏事他都知情,也正是他劝我勾连盗匪,窃掠镇子,说是这样来钱快,比一年年的慢慢搜刮强多了。

大人,在下官后花园一株槐树内,藏有黄金数千两,吴师爷家,卧室床下他也私藏有黄金。此外还有数处藏金地点,乃是本镇居民数年赋税所结余……”

这一桩桩一件件说下来,在场的人都听傻了,吴师爷早已瘫软在地,口吐白沫,中风一样,他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罗知县,如同看着修罗大鬼般,七分恐惧外带三分敬畏,心里反复念着一句话:怪不得,你做知县,我只能做师爷,高,实在是高啊!

数日后朝廷的批复下达:罗知县吴师爷革除功名斩立决;罗知县的九夫人给予抚恤白银五十两,脱离乐籍,回归良民;欧阳千户,破案杀贼有功,但折损人员过多,功过相抵,不罚不赏;因赋税超收,清江镇免三年赋税。

三日后,一个瘦弱的女子,拉着一个木板车,艰难地向栖龙山上一步步走去,车上盖着草席,下面是一个冰冷的尸体,头是用线缝在身体上的。

山路太陡了,她肩膀上已经磨出了血,却怎么也拉不动,疲惫不堪,绝望地坐在一旁哭啼。

几名背着药筐的大夫从山上采药归来,正碰到这个哭啼的女子。

“这不是衙门里的九夫人吗?!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栖龙山上,望着罗知县的新坟,几名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拜了拜,那一晚也幸亏罗知县抓他们进府,不然造成了亡魂。九夫人不愿再回镇上,更不愿再见孙老板,便在此结庐为罗知县守墓。

罗知县该死吗?该死。他很贪财,但不好色,横征暴敛是真,逼死人命也是真,勾结强盗只能算一半。他知道孙老板是绿林之人,却利用他榨取冯三爷的钱财,但却没有让这伙贼人屠杀百姓。

第121章,故事的结局

至于九夫人的故事,则完全是假的,罗知县早就知道,他的九夫人是孙老板的人。

人都有一死,关键是怎么死。在看破结局,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之后,他开始冷静地思考死亡这个问题。答案是讲故事,千户大人需要一个精彩的故事,而千户大人才是决定他们怎么死的那个人。

吴师爷跟他想到了一起,他也想用一个故事拯救自己;但是罗知县的故事要更加精彩,更能打动千户大人,九夫人的故事虽然是假的,却更加昭彰了罗知县的罪恶,千户大人需要一个罪恶的知县。

“夫人,你多多保重。我罪孽深重,来世能做一只候鸟,每年见你一次,也够了。”这是罗知县的遗言,他死的很安心,因为他保全了他的九夫人。

罗知县被行刑的那天,清江镇依旧十分平静,很少人为之欢呼,也几乎没人为之悲伤,更多的只是茶余饭后的叹息。

这一天,百花楼重新开业,第一单生意,是千户大人,虽然剩下的姑娘不多,但今天她们不是重点。

“我知道你们二人之前有不愉快,但从今天后,你们在我麾下,要通力合作才是!我现在很缺人手,要多多地给我拉人。”

冯三爷和孙老板互相望了一眼,一起对着千户大人躬身下拜,“请大人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一场酒喝到了很晚,冯三爷是被人扶出去的,四个壮汉好不容易将他抬回了家中,交给了一名女子,是他的九夫人。

“哼,小九啊,姓孙的还真以为自己攀上了千户?!我跟千户大人,那是多少年的交情,这次大人之所以来这里,还是我一手安排的呢,本来是想杀他们一个回马枪,不想镇子毁了,千户大人还是听了我建议,砍了姓罗的……”

想起自己前后这番谋略,虽然有些意外,大部分还是很成功的,也许是太过于激动了,他没看到,自己手里的玉马,已经掉到了床下。

小九浑身一抖,似乎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一步步向冯三爷走来,八字步走的很有官威,一口咬在冯三爷肥硕的脖子上,肥肉并没有阻止血流的速度。

半个时辰后,百花楼发生了类似的事,不过那边是一个叫做春红的姑娘,咬在孙老板身上,另一处要命的地方。

几乎同一时间,县衙后花园。

夜已经很深了,欧阳千户端坐在花园里,慢慢地一口口喝着茶水,几名副千户恭敬地站在身后。

“大人,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之前听从那个姓冯的,跟他来到这里,跟我们的任务似乎……”

“你想说,离我们的任务差的太远了,是吗?”

“属下不敢,只是心有疑惑。”

“有疑惑是好的,说明你关心任务,”年轻的千户喝了一口茶,慢悠悠说道:“我们要保护的货,清江镇虽不是出发地,却是第一站,真正能影响这趟运送的人都在清江镇:经营航运多年的冯胖子,呼啸绿林的孙家小儿。”

站起身来,千户大人伸手指了指西北方,“作为护送人员,我们的确应该在出发地候着,但是此时那里挤满了各路人马,太子的人,东厂的人,还有刑部的人。有功还好,大家争呗;一旦有祸,就惨了,要知道最可怕的祸事是四个字:趁火打劫。”

此时一名锦衣卫急匆匆地闯进了后院,将一个小木筒交到千户大人手里,原来深夜没睡,千户大人是在办公,在等前方的消息。

看完木筒里的纸条,千户大人抚掌大笑,继而将纸条交给那个副千户,“你看看,祸事来了!”

副千户急忙打开纸条,就着月光看来:货百余件,昨夜全部失踪。

栖龙山并不十分高,也不十分大,但它足够挡住青兰江下游地区北上的路。

既然海路走不通,只能从上游走陆路绕过栖龙山,最近的一条路需要穿过崇山峻岭,山路不好走,但对于朱炯来说,倒无所谓。

行了约有半天的路程,朱炯到达了酒乡镇,这是一个比清江镇小的多的镇子,却比清江镇有名的多,因为这里有一个酒坊,号称:天下第一酒坊。

酒坊里的酒是用栖龙山上的清泉水酿成的,异常甘洌清爽,据说是因为栖龙山上真的住着一个龙,因此水里有龙神之气。

朱炯身上的钱已经用完了,满船的金银也被他做阵法之用,散向青兰江中。本打算到酒乡后,卖了楼船做盘缠,可是等他到了,才发现船在这里比青兰江的水还便宜。

一个船老大看都没看他那三层百花楼船,“小道士,你可知道今年皇上过五十岁大寿,太子爷订了一百八十缸酒坊里的酒,作为给皇上的贺礼。

只是负责护送的官船就来了二百多条,江面都封锁了,就算你那条是金船银船,现在屁都不值得,因为没用了!”

望着挤满码头,沿江排列的一艘艘各色官船,他这艘船连个泊位都没有。

“俗话说破船也有三千钉,拆了卖木头总也能值个几两银子吧?”

朱炯很不甘心,其实他要的不多,够几天干粮钱就满意了。

船老大一指身旁的一个汉子,“这位伍兄弟之前手里有三十几条船,江面行不了之后,拆了船还了工人的工钱和欠的货款,如今他靠给人拆船为生。”

那汉子苦涩一笑,“小道士,这么下去再过不了一个月我全家都要挨饿了,早一阵子木头还值几个钱,后来大家都拆船卖木头,导致木材价格大跌,现在卖的木头钱都不够拆船的工钱,一条条船宁肯沉在江里,也没人愿意赔钱去拆了。”

船老大看朱炯一脸苦恼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道长,你是不是没钱了啊,我介绍给你一个挣钱活计吧,只少不至于挨饿,怎么样?”

朱炯眼睛一亮,“真是太好了,船老大你真是好人,无以为报,事成之后这艘楼船送你了!”

第122章,穷困潦倒的道士

船老大嘴角一阵抽搐,他现在都不能听“船”这个字,何止是肉疼,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他领着朱炯穿过拥挤的小镇,街上全是穿着各色官服的人,有东厂的公公们,他们大多身穿雀袍,绣着各色奇怪的飞禽,不同于文官的官服,他们的飞禽都绣在手臂上。

腰里鼓鼓的,身穿皂袍的,是刑部六扇门的差官;还有很多穿着轻甲的兵士,盔甲很亮,应该是来自京城的近防营。

酒乡镇就是一个小山坳,走了不远就开始上山,半山腰处有一片半砖半木的奇特建筑群。

“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第一酒坊了。”船老大说道这里,颇有些自豪和得意,来到一旁的一处角门旁,示意朱炯暂时等候,他敲了敲门,先走了进去。

一个伙计领着他一直来到第二道院门处,让他略等。伙计进去不一会儿,出来一个老者,须发花白,目光灼灼,脸上却有些疲惫之色。

“刘老,我介绍个道士给你,也许他真的有法力,能破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老黄,你也知道这次是给皇家做事,事关重大,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你别什么跑江湖都往我这里推!再说,他们是三清道士,跟我们又不是一路的,别忘了圣母的教诲。”

“不敢忘,不敢忘。刘老,我们都想尽快结束这件事,不瞒你说我手下的那帮跑船的兄弟,有些都开始挨饿了,再拖下去,我比肯定比你先死。我也是惯走江湖的人,我看那个道士与一般跑江湖的有些不同,这不是想着试试看吗!”

老者笑了笑,示意一个伙计将外面的道士叫进来。

走进酒坊,朱炯才发现,这些奇怪的建筑虽然不华丽,但是做工都很精细,各处布局更是深合阴阳八卦之理,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经过船老大的引荐,朱炯得知,面前这位老者是酒坊负责酿造的大总管,人称刘老,长相很普通的老头,只是右脸上长着一个黑痔,上面三根长长的黑毛。

“敢问道长师承何处仙山啊?”刘老问道,面前这个少年穿一件青色道袍,胸前还绣着一朵牡丹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伦不类的。

“贫道……没什么师承啦,只是一游方道士而已。”

船老大的老脸一黄,这下配得上他老黄的名号了。

“这样啊,敢问法师擅长那些道法呢?”

“都略通一二,谈不上擅长。”

刘老脸色渐渐沉下来,瞪了船老大一眼,此时船老大一张蜡黄的脸,拉的长长的,又黄又长……嗯?!。

朱炯还是一脸淡然,毕竟他久在深山,不喑世事,而且他不知道对方要安排什么工作给他,只好如实回答。

正说间,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计急匆匆闯了进来,在刘老耳边一阵低语。

朱炯运鬼气于双耳,听那个小伙计说道:“刘老,这次又是,那间丙字十三号库里的一百瓶六十年的仙人醉……”

说到此处,刘老突然很警觉地打断了小伙计的话,他瞪了小伙计一眼,呵斥道:“慌什么慌,年轻人心浮气躁,能干个什么?!这事情我知道了,你暂且下去吧。”

朱炯暗自好笑,他看得出刘老衣服下的身体,在听到消息时微微发抖,此事一定非同寻常,而刘老呵斥小伙计的话,隐隐有所指,因为朱炯也正是一个年轻人。

喝退伙计后,刘老转身一摆手,“这些毛还没落干净的年轻人,毛手毛脚的,让道长见笑了。”

朱炯哈哈一笑,“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手脚上的毛,最没用了,毛嘛,总要长在该长的地方才行,对吧,刘老?”

刘老一愣,陪着干笑了几声,痣上的黑毛随之抖了抖,唤过一个小伙计,拿过一个白布袋交给了朱炯,“道长,这是三升米,我这里房屋简陋,道长还是另谋高就吧。”

船老大一张黄黄的脸,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赔了几声干笑,跟着朱炯又出来了。

角门外,船老大长叹一声,仿佛排出了很多毒气一样,一张脸从蜡黄又恢复了些血色,“小道长,对不住了,刘老这人虽然嘴上毒了些,但平日为人还是很公道的,特别是对那些贫苦的兄弟,他常常接济大家……”

不等他说完,朱炯截住船老大的话说道:“哪里话,我依旧很感谢黄兄一番美意,是我自己道行不够。黄兄,此处可有什么庙宇之类的?”

船老大摸了摸头,马上反应了过来,“小道长是想找个地方借住吧,唉,也只能如此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镇子上早就住满了,有钱也没房了。

你沿着这条小路往山上走,在快到山顶的地方有座龙神庙,没有庙祝,是酒坊的人一直在照看,你去借宿一晚没问题的。”

看到船老大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道袍,他的意思是:你毕竟道士打扮,好混进庙。

当时和尚道士外出云游,遇到庙宇,不管佛道,都可以借住。朱炯笑了笑,谢过船老大,大步上山而去。

看着大步流星的朱炯,船老大倍感羡慕,心道:还是这些出家人自在,不像自己妻儿老小一大堆,每天一觉醒来,几张口嗷嗷待哺,如今可怎么办啊?!唉,只能去求圣母了!

山路蜿蜒曲折,在密林里行了一会儿,一个转弯突然眼前大亮,视野豁然开阔,这是一处小山崖,经过人工休整,现在是一个小平台,虽然不大,也能站个几十人。

抬眼望去,但见远处一道湛青色的江水与蓝天交相呼应,只是近处岸边挤满了各色船只,嘈乱的场面,如横断一笔,将这水天交辉的景致破了个干净。

船队往里就是酒乡小镇,而半山腰的一片建筑就是天下第一酒坊了,依着起伏的山势,穿过层层密林,依稀可以看出酒坊外围的八处建筑按八卦分布,再往里是四座大楼,最里面最中心处,是一个高塔。

第123章,龙神庙

居高临下观摩酒坊的布局,看的朱炯不断点头,这建筑绝对出自高人之手,那人道法如何,难以猜测,却深通阴阳八卦之理。

“少东家,山路比较陡,您慢些走。”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群人从山上走了下来,也来到了这个平台上。是三个小厮,五六个伙计,拥簇着一个锦衣公子。

那公子身穿锻蓝袍子,头上一顶方帽,顶着好大一颗明珠。双眼清澈有神,面色皎白,一双红唇有些略薄,眉宇间略显隐忧之色。

看到眼前这个青袍小道士身背一个白布口袋,胸前还绣着一大朵牡丹,公子停下了脚步,一旁小厮见状就要上前替公子问道士话,无非,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生三问。

公子却止住了小厮,走上前来,深施一礼,“不知,此处景色还入得了道长的法眼吗?”

“贫道路过此地,歇歇脚罢了,”朱炯指向酒坊的那片建筑,“依山傍水,福地洞天啊,此必出自高人之手。”

公子浅浅一笑,“洞天福地,道长过誉了。所谓福祸相依,既有福,自然免不了祸,道长可否赐教一二,为我等免祸?”

说罢又走近了几步,朱炯觉得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小公子丰神俊朗而不失柔美,颇有些楚楚动人。

朱炯心中一动,转而拍了拍肩上的白布口袋,“公子高看我了,我本是一游方道士,混口饭吃而已,刚刚化得三升米,赶去龙神庙借锅煮饭,福祸之事,贫道有心无力啊!”

看了看那个白布口袋,小公子再次深施一礼,别过朱炯带着一众随从下山而去。

等到小公子走远了,朱炯叹道:“女扮男装,嗯?!好一只迷人的小妖精!贫道可没工夫掺乎你这难缠之事。”伸手抓了一把身前的空气仔细闻了闻,神色一变,“竟然还真的有妖气!”

摇了摇头,虽然有妖气,但他无心多管闲事,整了整道袍,朱炯迈步继续上行,又转过了几片密林,前面一处飞檐冒了出来。

走到近前,红漆大门上方,挂着一个匾额:龙神庙。庙不大,却很干净,主要是酒坊的人感谢龙神赐水,每逢初一十五赶来供奉。

大殿上供着一个泥塑的雕像,身穿红色龙袍,手捧玉圭,一颗黑灿灿的龙头上,生着一对羊一样粗短的角,一张长脸,大鼻如牛,双目暴睁,让人望而生畏。

朱炯看后却抚掌大笑,“哎呀,这雕像好丑!如果让龙太子被羊公主电个两三天,倒真跟这个雕塑有点像,这些凡人那里想得到,赐给清泉的却是美丽的羊公主……”

说到羊公主,心中一痛,很是意兴阑珊,“凑合吃一顿,住一晚,还是早日上路吧!”

想罢,摸了摸手腕上的五彩珠链,起身对着龙神像拜了拜,祝道:“某山某水迷姓氏,几环几佩断知闻,羊公主啊,不知我们再次相见是何时?!”

龙神庙里只有一个看庙的老头,看到朱炯背的白布口袋,便领着他来到后厨。

望着黑漆漆的大铁锅,朱炯一声长叹,“想当初,满船的钱财,金万两,银万两,被我散满青兰江面,到如今只能讨米借锅过生活!”

一打开口袋,朱炯愣住了,里面不是米,是半袋沙子。刘老,不但嘴毒,而且心黑,硬是骗朱炯背着半袋沙子爬了半天山。

一把扔了口袋,紧紧攥住拳头,朱炯恨恨想道:刘黑毛,这可是你惹的本王!

笃笃!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打开门,一个小厮拎着一个大盒子站在门前,“道爷,你果然在这里,别做饭了,少东家命我给你送了几样小菜,还有一壶酒。”

看庙的老头也急忙过来,将朱炯请到一间客房,和小厮二人擦了擦桌子,摆下四五样小菜,还冒着热气。

“这道铁板豆腐,酱没有先抹到豆腐上,后来上的酱,入味儿不够;清蒸鲈鱼,嗯……鲜是鲜,火太大了,否则会更嫩;腰果莴苣,还不错,只是腰果有点次……”

看着朱炯大刺刺地吃着送来的饭菜,没有一句感谢,反而还有诸多不满,这几道可是府里厨子的拿手菜,是少东家亲自选的。小厮搓了搓手,看一眼身旁颇有些愤慨的看庙老头,一把提过一瓶酒,斟了一碗酒送到了朱炯身前。

“见谅,见谅,仓促之间,菜做的不够好,道长您尝尝这酒还行吗?”

见到朱炯端看起酒,庙老头和小厮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这里的酒称得上天下第一,那自然是有道理。

“嗯,酒倒不错,可是离我几日前喝的那瓶差些,这应该是丙字号的酒吧?”

几天前离开碧翠山庄时,玄珠五女曾送过他一瓶第一酒坊的酒,比今天的酒要好很多。

小厮讪讪笑了笑,心道:你个道士也太不识趣了,好酒好菜好意招待你,还这么挑剔,丙字号的酒也不是谁都能喝的!

二人陪笑了几句,强忍着在一旁伺候着,直到朱炯吃的酒足饭饱,二人早已经一肚子气了,小厮更是想了很多阴损的话,准备一会儿回复少东家。

一抹嘴,朱炯站起身来,拍了拍肚子,伸了个懒腰,对着二人问道:“带路吧,吃饱了,贫道要休息了。”

二人又陪着笑脸,带着朱炯来到卧房,铺床叠被,伺候朱炯睡下,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朱炯觉得精神饱满,早有人送来的早点,来的依旧是昨天那个小厮。

洗了一把脸,就着栖龙山上脆生生的晨光,朱炯悠闲地吃完了早点。

身旁的小厮已经彻底服气了,想起昨晚自己回去,在少东家身边一翻添油加醋,没想到少东家仔细询问了一翻朱炯对饭菜的看法后,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还让他赶早起来送早点。

哀叹道:同样是十几岁的年纪,瞧人家混的,唉,我当初为什么就没当道士呢?!

第124章,消失的伙计

用过早点,朱炯来到院中,早有一乘轿子候在院中。

就这样朱炯又被抬回了天下第一酒坊,一个刘总管,一个少东家,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不管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他打定主意,要稍微留下来一段时间,倒不全是为了帮那个女扮男装的少东家,他决定会一会那个刘黑毛。

少东家接待了他,并带着他参观了酒坊,一路上见识了酒坊各色人等,唯独没有见到刘老。

今天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少东家身上的香气太浓了,朱炯没发现一丝妖气。

外围的八个建筑,是酒坊伙计等人的住处,和储存粮食用具等杂物的,内里四座楼,是酿酒的场所,筛选粮食,炒熟,注入清水,要经过四蒸四酿,因此每座楼里是数个巨大的瓷缸,下面生着火,周围地上同样埋着很多大缸,开口在地上,在酿造过程中做向地上大缸里倒进倒出酒桨而用。

来到最中心的那个高塔前,令朱炯吃惊的是,塔上还真的写着:福地洞天。

“道长,你说的很准嘛!”少东家甜甜一笑,白嫩的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很是俏皮。

“啊,巧合,巧合而已!”

步入塔内,仿佛进入了一个山洞,四壁全是岩石,还冒着丝丝凉气。

“这本是一座小山,在表面盖了一个塔,因此外面看着是塔,其实里面是一座山。”

塔内有一道向上的楼梯,但他们却是一路向下走去。酒坊里的酒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丙字号藏窖在地下二层。

洞穴经过人工精巧的整修,通风良好,壁上开凿有灯孔,油灯虽然不十分明亮,整个洞穴却几乎没有死角。

一看,进入的正是丙字十三号洞,朱炯点了点头,他知道,题目来了,转过头望向少东家。

被朱炯盯着,少东家心里有些小鹿乱撞,镇定心神,遣散了随从,又向外面看了看,少东家轻声说道:“道长,最近酒坊里有些不干净,可否请道长相助一二,资费从厚。”

“容我先问一下,你怎么觉得我有能力帮你呢?”

“这个嘛,”少东家脸色微红,低着头,神态有些忸怩,“我说是直觉,你信吗?”

“无量天尊,贫道信的是三清。施主请详细谈谈吧。”

少东家微微愣了一下,被朱炯突然这么很江湖的说法一搅和,她马上收起少女心事,回归坚强干练的少东家。

“两天前,丙字号看库的伙计,在这里突然失踪了,这里只有塔门一个出入口,每天晚上总会换班,换班时会查库,众人看着那人走进了这里,过了好久不见出来,再进来找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你是说,那人就在这间洞穴里消失了?”看着有两间屋子大的山洞,四壁全是岩石,地上湿土上摆着很多酒坛子,坛子很大,但绝对藏不下一个人,况且坛子上的泥封一动没动。

少东家点头道:“是的,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进来,却再也没出去过,他叫刘三,今年十八岁,在这里已经做了五年伙计了,是酿酒坊很得力的人手,算是老人了。”

“这就奇怪了,人口失踪,你应该报官,我一个道士能做什么?”

“道长,”少东家抿了抿嘴,脸色有些发白,“几天前酒窖里曾经出现过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女童的笑声。而且前天和昨天接连两天晚上,查库的人还看到一个很像刘三的身影进入了这个山洞,等大家再进来看,却一个人都没有。

伙计们都很害怕,说是酒窖里闹鬼,刘三,刘三他被恶鬼吃掉了。”

听到这里,朱炯伸出手,从地下捏了一团泥,在手里轻轻揉了揉,放鼻子下一闻,有一股淡淡的妖气,跟昨天少东家身上发出的是一样的,但是却没有鬼气。

看着身前这个翘楚动人的少东家,朱炯此时也有些疑惑,自己可以肯定她不是妖,但前后两次出现妖气,几乎可以断定,一定有个妖藏在酒坊里。

扔掉泥土,朱炯拍了拍手,少东家看到马上递过一块丝巾让朱炯擦手。

“多谢少东家,此地没有血气,刘三绝对不是在此处被害的。”

“那他现在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看着擦完手,沾上了泥土的丝巾,朱炯将其放进了怀里,“等我洗过再还你。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只怕刘三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难道……难道真的有鬼?”

“还说不准,我还有一个问题:少东家,现在外面镇子上住着很多官爷,此等命案,为何不报官呢?”

“唉,”少东家眉头一皱,“我已经报官了,他们说,目前以酿酒为先,一切事等庆寿酒备好货后再说。”

“但是,你担心这件事情会影响到庆寿酒的酿造,所以要私下追查。”

“看来我真的没找错人,道长你说的很对。庆寿酒不可以出半点闪失,否则已有百年历史的天下第一酒坊,就要毁在我手里了,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少东家眉宇一展,眼神坚定,脸上露出了少女少有,但少东家必备的刚毅之色。

朱炯赞许地看了少东家一眼,问道:“这个刘三,莫非参与了庆寿酒的酿造?”

“他是负责最后一蒸一酿的伙计之一,因此也有查库守库的职责,前几天做的几个试验批次的庆寿酒,都是出自他的手。可是,就在正式酿造前夕,他突然失踪,我总觉得很有问题。”

“这有何难,等我作法招他的魂魄过来,你再仔细问一问便知。”

“招魂……?”

“两天前死的,他的魂魄说不定还在人间,没过七天,就没过奈何桥,我做法引过来,你们可以仔细交谈,你有他的生辰八字吗?”

“刘管家那里有每个伙计的详细记录,找他一查便知。”

“刘管家……是不是脸上有黑毛的那个?”

“嗯,是的。之前他将道长认作江湖骗子,还给了你半袋沙子,在这里我替他向道长你赔礼了。”

第125章,招魂

说罢,少东家盈盈下拜,被朱炯一把拉起。

“少东家,你不必如此,刘老是怎么想的,我完全明白,贫道不会计较的,嘿嘿!”

二人又回到外面,逛了大半天,此时已经是中午,少东家还让那个小厮带朱炯去用饭休息,约定傍晚相见,她下午有些酒坊的事务要处理。

那个小厮伺候着朱炯用午餐,又是很精致的五道菜,这次配着一壶甲字号的好酒。

“道长,我能否求您一件事?”

“哦,什么事,说来看看。”

“听说你要为刘三招魂,我能不能见上他一面?”

朱炯放下酒杯,看着这个小厮,他十七八岁的年纪,眼中泛红,神色哀戚。

小厮继续说道:“我叫冯四,我跟刘三是一起来的,我俩平时关系很好,他不在了之后,我几乎天天梦到他。”

“只要你们东家同意,我没问题。你之前和他一起酿的庆寿酒吗?”

“唉,是的。我们酿的那批是实验的,已经送给了镇子上的各位官爷,没想到大家喝了以后好评不断,这一批酒酿的很好,可惜刘三再也看不到了。”

朱炯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我这个是吗?”

“这不是,这是陈酒,这次的庆寿酒不外放,连酒坊里的人都不曾喝,全部送交官爷们检验。”

又聊了很多闲话,朱炯跟这个冯四也渐渐熟了。说起刘老,冯四交口称赞,说刘老经常接济贫困的伙计,有什么难事,还会安慰大家,为大家排解。

看着冯四不像是骗人,又想起之前船老大老黄对刘老也是推崇备至,朱炯心中也难免犯了嘀咕,这个刘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时间还真看不透。

略微休息了一下,傍晚的时候,少东家带着刘老按照约定来到了藏酒的高塔之前,此时太阳刚落山,天色还未全黑。

刘老一见面,就笑着就之前沙子的事情对朱炯道歉,并且递过一个纸条,上面写的是刘三的生辰八字。

简单客气了一翻,朱炯接过纸条,心道:正好可以趁机试一试这个刘老,要是这个八字就是假的,他就真的有问题。

用朱砂画了一张符,点燃后化成一碗符水,拿毛笔蘸着符水,朱炯在地上一笔笔画了起来,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搜魂阵,但他在阵法的外围,悄悄画下了几个鬼莲花,他想认真测一测,酒坊里面是否真的藏有大鬼大妖。

伸出二指夹住写有生辰八字的纸条,往阵法上空一点,纸条冒出青色火焰,随即燃烧殆尽,化为一缕青烟,径直落入阵中。

干硬的土地上,符水画的阵法依次亮起了绿色的光芒,光芒渐渐汇聚到一起,凝结成一片,如同一面镜子,只见镜中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厮,提着一个鬼灯笼,行走在一条雾气森森的路上。

“刘三?!”少东家惊呼道。

不止是少东家,冯四也差点喊出来,刘老紧紧盯着那片绿光,神色异常沉重。

最为吃惊的人却是朱炯,他认出了刘三走的那条路,是阴司的路,代表刘三的魂魄现在不在人间,已经到阴司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般的鬼魂不可能这么独自走在阴司的路上的,而且还提着鬼灯笼,除非是被谁送到阴司的,朱炯看了看阵法外围的鬼莲花,没有一个亮的,表明酒坊的确没有大鬼。

已经到阴司的魂魄,是很难再被引到人间的,除非有阴司的鬼差相送或者有阴司的许可。

掏出一张黄草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兵”字,将纸张在手里团了团,一把扔到了绿光中,刘三的魂魄身旁,呼地冒出了一个黄脸鬼差。

这鬼差是假的,是朱炯黄草纸化的,这是鬼书上的邪术,是被阴司冥王所禁止的。但写鬼书的那位奇才,恃才傲物,写下了很多邪术,朱炯不知厉害,随手就用了出来。

草纸化的鬼差,黄脸一翻,一把拉住刘三的魂魄,转过身,从绿光里慢慢钻出。刘三被拉住也不反抗,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毫无精神。

眼看刘三的魂魄即将全部出来,一旁的少东家,冯四,双眼已经瞪出去了好远,刘老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里。

蓦然间,本来晴朗的天空,阴云凝聚,天色突然间黑了,四周如浓雾般,伸手不见五指,一道阴雷悚然劈下,假鬼差身影一闪,被雷劈散,刘三的鬼魂惊醒了一般,转头连跑带爬又钻了回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阴云消散,天色又亮了。

朱炯紧紧盯着地上已经被破了的阵法,刚才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阵法外围的鬼莲花瞬间全部亮了起来,又马上暗了下去。

少东家等人,看着绿光消失了的地方,只剩下半张焦黑的黄草纸,他们也猜到了八分:此次招魂看来是失败了。

朱炯紧紧盯着阵法,还在回忆刚才鬼莲花的异动,众人也不敢随便打扰他。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黑,伙计们送过来几盏灯笼,朱炯这才回过神来。

“少东家,对不起,这次招魂失败了。”

朱炯刚才的施法已经深深震撼到了在场的人,大家虽然有些失望,却都没有责怪朱炯的意思,必定这对于以本人来说,太过于玄奇了。

“道长,你也尽力了,真是非常感谢你,只少我们知道,刘三真的已经不在了。”

刘老也送过来一个纸包,交给朱炯,“道长这是银子,”边说还拆开了纸包,“你看好,不是石头。”

朱炯笑了笑,收下了银子,心道:刘老送的八字没有问题,也许我错看他了,沙子之事,还是不跟他计较了吧。

刘老和伙计们先行告辞了,场间只剩下了朱炯和少东家。

“听说,你们之前实验的那几批庆寿酒很成功!”

“是的,特别是这两天出的最后那批,官爷们喝了特别喜欢,几乎每天都来要,现在已经不在塔中藏了,经过最后一次蒸酿后,直接送给镇子上的官爷们品鉴。”

第126章,新酒盛来琥珀色

“刘三之事,我已经尽力了,很抱歉没能帮上你什么。”

“真的不要这么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你让我感到很安心。”

“再打搅一晚,我明天就要了走了。”

少东家一愣,其实她想要问,你能还在这里住几天吗。可是听到朱炯要走,无论是精明干练的少东家,还是心事重重的少女,这句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明天一早,各位官爷要来看最后一次取酒,等结束后,我亲自送你,可好?”

“好,我正好也想看看,闻名天下第一酒坊的酒,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回到屋里,朱炯又反复使用了几种方式,都没有在酒坊测出鬼气,那个破了他阵法的阴雷,也可能不是酒坊里的鬼妖所为,弄个假鬼差,阴司不容,降下阴雷也很有可能。

可是之前的妖气,刘三的离奇失踪,和他独自走在阴司的鬼魂,事件扑朔迷离,整个酒坊仿佛笼罩在一层神秘的迷雾中。

但朱炯不想再多待了,镇子上满是京城来的各路人马,肯定不乏黑袍老道那样法力高深的人,这里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庆寿酒是大事,多少人盯着酒坊呢,即便有妖有鬼,自也有人会去管。平心而论,他也想帮少东家些,但是自己身份特殊,留下来说不定反倒害了少东家,至于刘黑毛,似乎他也没什么大恶,不值得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夜已深,这些事他也根本也没往心里去,脑中萦萦绕绕总不离羊公主的身影,心中一声叹息,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吃罢早点,朱炯在外面套了一件伙计的衣服,暂时假扮伙计,跟着冯四来到了四座高楼其中的一座。

楼里,当中是五个高高立起来的大缸,有二层楼高,在中部偏上处导出几根竹筒,通到了一个个埋在地下的大缸里,蒸馏出来的酒就这样被收集到地下的那个缸里,那些大缸虽然被深埋在地下看不出大小,据冯四说,比立着的那些缸小不了多少。

酒水在地下的大缸里略微沉降后,和里面放好的调料混合一下,再被装到瓶子里,就是成酒了。

伙计们刚准备好,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批的人员蜂拥而至。

当前走着三人:一位是胖大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有股不怒自威的杀气,是兵部的刘总兵;一位是高高瘦瘦白面无须的中年男子,嘴角总有一抹怪异的微笑,是东厂的吴公公;还有一位,五短身材,手指关节粗大,双目锐利如鹰眼,是刑部六扇门的韩七爷。

少东家陪着笑容跟在三位身后,再后面是三位大人的近身随从。

朱炯挨个看去,人群里没有黑袍道人。

“好大的缸啊,原来好酒是从这里酿出来的!这几天真是顿顿离不开它,真不愧天下第一的称号。少东家,开始吧!”刘总兵声如洪钟,他一说话,其他人都没法说话了。

见吴公公和韩七爷都没什么话说,少东家一声令下,冯四跳上前去,打开大缸竹筒的开关,一股琥珀色的酒浆,从竹筒里激流而出,一阵浓浓的酒香弥漫开来,闻在鼻中,仿佛仙气入体,直觉一股清爽之气由心底冒出,百窍畅通,整个人浑身一轻顿觉舒泰了很多。

另一名伙计拿出一个带柄的竹筐深入到地下的酒缸里,将一些缸里的香料压下,再取出一个长勺来,从竹筐里往外舀酒。

也许是地下大缸里的香料所致,成酒的颜色在琥珀色中,还带有淡淡的粉红色,如同二八佳人的脸颊。在原来的清香里,又混入了一股微妙的香甜,那是青春所独有的香味,满是激扬的活力和情窦初开的梦幻,在场众人无不口内生津,咕咚咕咚,满是吞口水的声音。

最终装酒的瓶子上还蒙着几层细腻的白纱,此时经过四蒸四酿,已经没什么残渣了,只是防止操作失误,不慎落入异物。待瓶装满后再贴上泥封,一瓶酒就大功告成。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一连装了四十多瓶,因为这是上一批试验酒的最后一点了,所剩不多,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时,韩七爷一凝眉,大步跨出,一把抓住了舀酒的长勺。

那个伙计吓得连忙后退,差点掉到身后埋在地上的大缸里。

韩老七从正在装酒的酒瓶的纱布上,捏起了一根黑色毛发。

刘总兵和吴公公,神色渐渐凝重,少东家更是吓得脸色煞白,正要解释,出现头发其实是很正常的,因为每道工序总少不了人工,况且最后的纱布能过滤头发,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意外。

她尚未开口,韩老七扔了长勺,提过竹筐,在地上的酒缸里一转一拧,一把将竹筐提出了酒缸,只见在竹筐里有一颗被泡的发白发胀的人头。

“刘三?!”冯四一声惊呼。

在场的人员表情都很精彩,酒坊的人一个个脸如死灰,而朝廷里的人,一个个脸色发绿,嘴唇惨白,一想到自己这几天喝的酒,是死人头泡过的,浑身发麻,肠胃一阵痉挛。

然而,还没完。

韩七爷将人头放在一旁,提起竹筐再捞,这次似乎东西比较大,他手上指节暴涨,猛一用力,哗啦啦,提出一具泡的烂嗤嗤的无头尸体,断头处腔子已经泡烂了,碎裂的内脏夹杂着浑浊的酒水,从尸体的胸腔里流了一地。

高高鼓起的肚皮,怀了三胞胎般,一双腿有大象腿那么粗,白嗤嗤的双脚,脚趾顶端鲜红鲜红的,因为脚趾指甲都泡掉了。

浑身的皮肤发胀,裂开了无数的小缝,酒水夹杂着粘稠的液体慢慢流出。

哇哇……!

几名兵丁和公公,率先忍不住吐了起来。六扇门的差官们,见过很多类似的场面,忍耐力稍强一点,但一张脸绿的发紫,都不敢去想,这几日自己抢着喝的酒,却是这烂尸泡出来的。

吴公公冷眉一竖,尖声喝道:“好啊,天下第一酒坊,就是这么给皇上酿酒的嘛?!”

第127章,从来花好月难圆

少东家已经魂飞天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汗流浃背,张了张嘴唇,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喉咙甘甜隐隐有血腥之气,她凭着一股刚毅之气,硬是将涌出的血又咽了下去。

她喉咙一阵咳咳作响,拼命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启禀大人,这就是之前小人报案,酒坊里失踪的伙计:刘三,这几日按照大人们的吩咐,小人一心酿酒,实在不知,刘三的尸身是在此处啊!”

三位大人各自沉吟,暂时都没有说话,毕竟此事太过重大,绝不能做一般刑事案件处理。

刘总兵当即命人调集兵马将整个酒坊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东厂和刑部的人,也把守住了酒坊各处关键的地方。只是从镇子上新调来的人员一个个脸色灰暗,双眼发红,仿佛刚刚吐过一般,还是差不多将胃翻过来那种吐。

少东家和朱炯等被暂时关在了那间酿酒的楼里,和他们同在一起的,还有刘三那已经被酒泡的胀大了近乎一倍的尸体。

要说天下第一酒坊的酒,还真有其独到之处,被泡了这么久,这个刘三的面貌依旧栩栩如生,尤其那双眼睛,眼珠子爆出老高,任你在房间什么位置,都觉他在紧紧盯着你看。

朱炯心中一阵叫苦,酒坊可能会受影响,但人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他就不同了。此情此景,要是被逐个仔细审问起来,叫他如何开脱?使用鬼术,偷跑了倒容易,到时只怕整个酒坊就会因此彻底完了。

看着身旁,惊魂失魄又努力镇定的少东家,那憔悴凌乱而又彷徨无助的眼神,那紧紧咬着的牙关,惨白的嘴唇,更让朱炯于心不忍,再去牵连这个无辜的可怜少女。

不远处,一个酒坊小屋内。

“死的那个伙计,据酒坊的人说,名叫刘三。他是被人用利器切下脑袋而死,断口平滑,对方只用了一下,此人必定手法娴熟,而且武器锋利。”

韩七爷身为六扇门里四老之一,本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这次事关重大,刑部特意请他带队而来,他对凶案的论断可以称得上天下无双了。

外面层层把守,屋子里只有三个人。韩七爷看了刘总兵和吴公公一眼,伸出了一个手掌,晃了晃说道:“最为蹊跷的是,从尸首上看,刘三已经死了只少五天了。”

刘总兵铜铃般的牛眼一瞪,沉声说道:“可是三天前酒坊的人来报案,说是刘三头天晚上在酒窖里失踪的。”

“是啊,当时我们三个一起商议,定的是,一切以酿酒为先,此事过后再查,而且为了不妨碍他们酿酒,之前我们谁都没有派人进入过酒坊,不是吗?!”

吴公公声音本来就尖锐,这么阴阳怪气的说来,特别是最后那三个字,如用铁棒摩擦锅底,甚是难听,而其意思,更是怀疑是在场的人派人做的这事。

刘总兵冷哼了一声,“说的没错,可是这等狠辣的手段,并不陌生,很熟悉啊,不是吗?!”

暗地里杀人灭口,是东厂的主要工作,刘总兵自然是反讽的吴公公,吴公公一拍椅子站了起来,“本宫对皇上忠心耿耿,不像某些人,还不知道他忠于谁呢?!而且你们别忘了,锦衣卫欧阳友那小子,虽然躲远了,可他的一双眼睛从没离开过这里。”

韩七爷打了几声哈哈,说道:“大家戮力同心办的是一件皇差,再说事情还没弄清楚。我仔细检查过刘三的尸首,行凶的人不但身手了得,而且极有可能是他熟知的人,要是个陌生人能做到这么干净利落的。”

他又伸出手来,晃了晃说道:“包括我们三位,连同欧阳大人在内,以及此次前来各部门的高手,不下五十人啊。

最为关键的是,按酒坊报案,刘三的失踪时间要比他的真正死亡时间晚三天。据酒坊的人说,刘三失踪之前都在酿造庆寿酒。那么这三天里,酿造庆寿酒的那个‘刘三’到底是谁?”

韩七爷不愧是刑部压箱底的底牌,一下子就找准了问题的关键,显然有人杀了刘三,还冒名顶替,对方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庆寿酒了,而庆寿酒才是最关键的。

吴公公和刘总兵也无心斗嘴,都紧紧皱着眉头,死个人不算什么,酒要是出了问题,他们都要完,更何况这次庆寿宴非比往年,这酒可是太子向父皇的献礼。

三位大人位高权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然而此刻在这个酒坊的小屋里,却感觉仿佛死神的绳结已经绕上了他们的脖颈。

“老七,断案你是内行,你有什么看法?”刘总兵阴沉着脸,沉声问道。

吴公公也收起了以往戏谑怪气的表情,望向韩七爷的神情,竟然有些肃穆,对他来说真是毕生少有。

“唉,说实话,此事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只是六扇门一个差官而已。这么重大的案子,应当是三法司(刑部,督察院,大理寺)共审方可。

但是等他们由京城赶到这里,审完案子,咱哥三的坟头都要长草了,庆寿酒万万耽误不得啊。依我看,干脆,先别管这个案子,我们的人全程参与,一定要酿造一批绝对安全的酒。”

刘总兵点了点头,但吴公公却不以为然。

“咱家以为,这是谋逆的大案,一刻耽误不得,我们应当一边奏请圣上,一边彻查此案。兵部和刑部不愿查,那就交由我们东厂来办好了。”

韩七爷脸色微窘,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刘总兵先忍不住了,“要查也要大家一起查,可是现在酿酒才是最重要的!”

谁来查案,谁便掌握了话语权,这可是最锋利的武器,也是古往今来杀人最多的武器,但却时常被人们忘记,而只有握过这个武器的人,才会对它时时保持警惕。

在场的三人,都握过这个武器,并且还在握着。所以,即便案子再难查,也绝不能置身事外。

第128章,能够安眠的夜晚

三位大人整整议论了一天,整个酒坊就像时间暂停了一般,所有的人和事物,都保持在早上的状态,大家自然也都饿了一天的肚子。

随着一声愤怒地摔门声,高高瘦瘦的吴公公气鼓鼓地走了,不一会儿三位大人各自下达命令,死气沉沉的酒坊才又活了过来。

几名刑部的差官抬走了刘三的尸体。在最后几天接触过刘三的人,被粉白的东厂公公们笑眯眯地请去了小黑屋,然后咿呀咿呀地叫了一夜。但是酿酒的几个核心人员,被东厂的公公自动忽略了,他们也怕,没人酿酒。

刘总兵下令,酒坊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酿酒正常进行,所有人员的任何事情,必须有兵丁在场监督;而酿酒的各个步骤,都有刑部六扇门的高级仵作用各种方式检测,以确保酒里无任何不该有的添加剂。

看着三个兵丁一步不离地跟着少东家,朱炯拉着冯四也跟了上来。有了朱炯的处处维护,少东家的女儿身这才没有暴露,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朱炯是她溺水时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群人吃住都在一起,晚上少东家自然是和衣而眠,朱炯躺在了少东家和一个兵丁之间,为她留出了最后的空间。

在大兵们如雷的鼾声中,朱炯怎么也睡不着,一回头正看到,少东家那张憔悴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不忍心看她如此,朱炯含了一口气在口中,默念了一个法诀,轻轻一吹,惊恐了一天的少女,这才悠悠睡去。

在身旁布下结界,朱炯一缕魂魄从身体中轻轻站起,穿过墙壁走了出去。

外面月色朦胧,光线很暗,来到藏酒的高塔外,还未等朱炯进去,一道黑影先一步进入了高塔,不远处的屋檐下,隐藏着另一个身影。

朱炯是没有影子的,那些像化作影子的普通人也看不到他,摸了摸下巴,像个幽魂一样,径直飘进了高塔。

丙字十三号酒窖,最先进来的黑影,用怀里的火折子点亮墙壁上的油灯,此时朱炯也飘了进来。

那人在四周仔细地看了一遍,连每一个酒坛都检查了一遍,又从地上取了一点泥土放入怀中,这才吹灭油灯转身离去。

黑暗里,朱炯画了一个法阵,试了试,此处依旧一点鬼气也没有,就连之前探测到的妖气也不淡了很多。

这次他真的碰上了高手,能够送魂入阴司,而且做事不留半点痕迹。绝非之前遇到的那些看起来凶恶的大鬼可比,那些鬼的最高梦想,无非也就是吃个人。而这次的对手则完全不同,似乎是个有着更高追求的妖或鬼或人。

一无所获的朱炯,一缕魂魄又飘回到了身体里,却突然觉得胸前一阵湿热,低头一看,少东家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眉头紧皱,边哭边焦急地说着梦话,“不要离开我,爹爹!”

第一道黑影来到一个亮着灯的小屋,将那把泥土放在了桌子上,旁边一人拿过泥土放在鼻下闻了闻,又拿出一个瓷瓶到了些白色粉末在泥土上,白色粉末上显出几个很小的黑点,像是生了霉一样。

“没有一丝血气,但是有一丝邪气。明天将所有的藏酒窖挨个检查一遍。”

“领命!”黑影弯身做礼,“不过七爷,我们为什么不明着查呢,听说东厂那边都用刑了。”

坐在桌子旁的正是韩七爷,他拍了拍那命手下的肩膀,柔声说道:“我们身为刑部差官,没有在查案上落在人后的道理。东厂愿意冲在前面,就由着他们,我们尽好我们的职责就好。刘总兵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到是东厂对我们和刘大人都盯的很紧。七爷,难道你是怀疑刘大人……”

“住嘴!你们要记住,身为六扇门的差官,我们做事凭的是证据,绝不妄下定论!”

“是!小人知错了!”

另一间亮灯的小屋。

吴公公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身前黑影的低声禀报,低着眉,嘴角含着一丝怪异的微笑。

“韩老七,你终于出手了,到是刘总兵没有动静,有些反常。”

“公公,”黑影的声音也很尖锐,“要不要我们帮着点个火,添把柴?”

“咿呀,不要这么坏吗!”虽然是呵斥的话,吴公公却笑开了眉眼,“不忙,不忙,先酿好酒,否则大家都跑不了。”

同一时间,又一个亮灯的小屋。

一个国字脸,身材魁梧的人,站在刘总兵前,也是低声说了些什么。

看到刘大人只是笑了笑,那人忍不住说道:“大人,那两家都动手了,我们是不是……”

“不要,远没有到我们出手的时候,我们不同他们。记住,我们是兵,不可轻动,若动必然势若雷霆,侵略如火。告诉兄弟们,保存好兵器,绝对不要乱动,一定会出手的,但不是现在。”

……

……

睡了一夜,做了一夜的梦,虽然不是好梦,但醒来后,少东家的精神明显恢复了很多。看到朱炯湿漉漉的前胸,俊俏皎白的脸蛋显出两片微红,低着头羞涩地说道:“脱下来吧,我,我给你洗洗!”

拿过一块破布随便擦了擦前胸,朱炯对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整整一夜啊,可是湿的透透的,要是脱,可得全脱了啊!”

少东家大窘,脸色透红,举手一拳打在朱炯的胸口,“去,自己捂干!”说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冯四吃惊不小,因为少东家一向端庄,何曾亲自动手打过人,唉,八成是惊心过度了,这才举止怪异。

于是在三个部门的严密监视下,新一轮的酿酒又开始了。

这次每一个步骤都有三位大人的严密监视,而且只有酒坊的少数几个人亲自参与,少东家,刘老,冯四和朱炯自然包括在内。

虽然各方暗地里都下了不少功夫,特别是东厂和刑部的人,案件依旧没什么进展。但是对于酿酒,大家都十分用心,每个步骤无不验了又验。

第129章,瘦马验酒

因为之前的各种物料都备好了,这次四天,新酒就酿好了。

朱炯这几天尽量护着少东家,还不时的陪她说话,帮她排解,加上这批酒酿的十分顺利,没有一丝纰漏,只要酒的问题解决了,酒坊保下来就有八成希望。就这样,少东家渐渐地走出了恐惧。

第五天早上,众人再次相聚当初那个出新酒的楼里,当初刘三的尸体就是在这发现的,当然之前接触过尸体的用具全换了,连深埋地下的大缸都是新的。

众人都很紧张,冯四跳上前去,打开了导酒的竹管,又是一批琥珀色的新酒。

满屋的酒香里,众人神色严峻,精神紧绷。

韩七爷亲自带领两名手下来验酒,先用银针,又洒药粉,再用火将一杯酒蒸干后,分别检验酒杯和吸了酒蒸汽的纱布,最后还留了一瓶,要回去慢慢检测。

刑部验完,是东厂,不同于刑部,他们的方法简单直接粗暴,走出三位公公,各自喝了三大碗。

最后是刘总兵,一名副将牵过一匹马来,这马很瘦很老,皮包骨头,身上有几处毛都掉光了。别说坐人了,半袋沙子都托不了,但这马有一个好处,它嗜酒如命,能辨别天下的酒,连它也喝了半坛,一张马脸醉醺醺的。

到这时,众人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尽管如此,三位大人一直等到所有的酒都装完了,并且派人协助刘老和伙计们将酒运入塔内酒窖藏好了,这才离开。

酒坊的人依然只能在坊内活动,但是不再被人随时跟着了。朱炯,少东家和一众伙计,终于可以度过一个轻松的夜晚了。

脱掉衣服,少东家要好好洗个澡了,一舒这几日的苦闷,泡在散满花瓣的水桶里,心情大好。

用丝巾擦干白嫩的身体,对着镜子整理着柔顺的秀发,少东家突然很想为自己盘一个女性常见的云鬓,一个她早就想盘的,而且按照目前的发展,用不了多久,她真的就可以盘了。

不知道他看到我云鬓的发式,会不会喜欢,想到这里不禁有些痴了,但她终究还是理了一个男式发型,必定现在她还是酒坊的少东家,也许不久后,她就可以做酒坊东家的夫人了。

躺在崭新干净的床单上,少东家却久久难以入眠,这几日趴在朱炯怀里夜夜安眠,现在一个人倒有些不适应了,满脑子思来想去全是那个小道士,少东家只觉得浑身发热,头脑里思绪纷杂,更加难以入眠了。

这一夜,有很多人睡的很好,比如那些紧张了好几天的伙计,而有人却根本没有睡。

一个黑影来到马棚,那匹酒鬼瘦马又喝醉了,正站在那里睡的很香,突然有一股幽香钻入了它的鼻子,让它想起了少年时在草原上那些,往来如风,自由无羁的日子,那时有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它奔跑的身姿如同草原上舞动的火灵……

这个夜晚,韩七爷也没有睡,他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路飞奔,崎岖的山路,加上浓重的夜色,在这匹马脚下如履平地,一路上好几拨手下守在路旁,警惕地望着来路。

翻过一个山坡,前面有一个帐篷,他翻身下马,紧赶几步进了帐篷。

里面点着油灯,地毯上坐着半个人。真的是半个人:腰部以下双腿全没了,一个胳膊没了,半边脸全是红筋,这边脸上没有耳朵,眼睛处是一个黑洞;只有另一半的脸还算正常,头上长着稀疏的头发。

“师叔,事关重大,不得已再次请你老人家出山,你帮我看看这个。”

说罢,韩七爷递上去了一瓶酒。

那半个人张了张嘴,没有发音,嘴里也只剩半截舌头,拿过酒瓶闻了闻,微微一愣,仅剩的一只眼睛幽暗深邃,青光微微闪动,似乎是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过了一会儿,缓缓伸手在一旁小桌上蘸着茶水写了一个字:“毒”。

“啊!”

韩七爷双目精光一闪,到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几天前,他秘令手下请出这位住在附近的师叔,只怕这次就要闯下塌天大祸。

“弟子验不出,请师叔指点!”

半人师叔又写下了第二个字:“蛊”。

突然,半人师叔仅剩的一个耳朵突然一抖,手中捏指往空一弹,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直接将帐子击穿,打出了一个圆孔。

帐外凉风阵阵,除此外再无杂音。

韩七爷不放心又出外查看了一番,回到帐中,只见师叔又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字“鬼?”

还带着一个问号,表明他也不确定。韩七爷又问起下蛊的可是此鬼,半人师叔摇了摇头,这次写下了一个“人”字。

对于朱炯来说,刚才真是十分惊险,他分出一缕魂魄一路跟着韩七爷,虽然避过了其手下的防御,却差点被这个半人师叔灭了,那一指罡气,精纯异常,若被击中,这缕魂魄再也别想回到体内。

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朱炯暗道庆幸。而事件却更加扑朔迷离了,竟然有人能在酒里下蛊毒,而且是在兵部,刑部和东厂的严密监视之下。

朱炯全程参与了酿酒的整个过程,他在最后都没去检测那些酒,躺在床上,而今夜再也无法入眠。其实刚才他本打算利用离体的一缕魂魄,查看一番,寻个机会,离开此地,却不想探到了这样惊天的消息。

这是正式的庆寿酒酿造完成的第一晚,有很多人睡得很好,有很多人完全没有睡着,因为震惊,因为恐惧,因为得意,还有人因为坠入了一条河,刚上岸又陷入了一个梦。

刘总兵这一晚睡得很踏实,对于他来说即便是刚砍完几十个人,依旧可以倒头便睡,而且睡得十分香甜;即便他睡得再香甜,也能马上跳起来,随随便便砍他几十个人。

当他一觉醒来,得知那匹瘦马已经归西之后,三俩口吃完早餐,配上腰刀,精神抖擞地领着兵士就打算去砍人。

第130章,蛊毒

一夜未睡的韩七爷,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依旧锐利异常,他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刘总兵,以及他那钢针一样的胡须,还有腰里那柄沉甸甸的腰刀。

“老刘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韩七爷一把拉住刘总兵,悄声说道:“这批酒有问题!”

“老七,你这是不打自招吗?你们刑部可真会玩儿!”

“不打自招?!老刘你说什么呢?!”

……

不远处,一间屋子里,站在窗边的吴公公,一张粉脸,笑开了花,“看来昨晚添的柴足够多,点的火足够旺。”

“老刘我就不明白了,你的马出了事儿,你怎么一口咬定是我干的。”

“因为,下毒的人被我抓住了。”

一挥手,几名大兵抬过一个刑部的差官,确切说是一个鼻青脸肿而且被五花大绑的刑部差官。

韩七爷当时就怒了,“老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动手,未免太过分了吧。”

刘总兵作为一个大大的兵,一向是自己不讲理,这次在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情景中,反倒成了秀才,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豹眼环睁,仓啷一声腰刀出鞘了。

吴公公已经直不腰了,连脸上厚厚的粉都掉了好多,露出里面蜡黄的皮肤和一道道细细的皱纹,他急忙揉着肚子止住笑声,拿出粉盒又补了很多粉。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今天由内到外都美美的,笑了笑,满意地收起粉盒,走了出去。

“哎吆,一大清早的,我还以为是谁,一大清早就吵醒了咱家!”

这是一个如夏天般热闹的早晨,但马上就是如秋天般肃杀的上午。

得知酒里被下了蛊毒,刘总兵不闹了,吴公公不笑了。

“老七,有确凿证据吗?此事马虎不得。”

“唉,如今瘦马已死,只有从那三位公公身上来测了。”

昨天验酒的三位公公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他们之所以敢喝,那是刑部已经用各种方式检验过了,天下还有比刑部更牛的手段嘛?!

可惜,答案是:有!

任凭他们如何哭闹,一脸寒霜的吴公公还是命令手下给三位公公灌下去了三瓶韩七爷的药粉。

三人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而他们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不止是肚子,连同整个胸腔都鼓了起来,一旁众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这要是爆炸开来,一准被溅一身碎碎的内脏,想想都恶心。

只有韩七爷不退,反而走了上去,他将鼓得老母猪一般的三位公公翻过身来,在每个人的后脑割了一个小口。

如同气球被打开了口一样,小口处呼呼直冒气,不一会儿三个气球都瘪了,本来就很瘦的三位公公,此时已经缩成人干儿了。

大家又凑了上来,韩七爷神色一紧,“小心!”话未说完,从三位公公后脑断口处各自飞出了一团红色的东西。

韩七爷离得最近,眼明手快,从怀里掏出一双火筷子,一下就夹住了一个;刘总兵腰刀寒光一闪,一团红光已经被他斩落在地;吴公公花袖翻舞,三枚银针早将第三团红光钉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众人抬眼观瞧,那是一只血红色的大蜈蚣,有手掌那么长,背上有三道黑纹,生有三对透明的翅膀。

刘总兵斩的那只蜈蚣,断为两半的身体,已经化为了一滩黑血;柱子上那只,挣扎了几下,也化为了一滩黑血;被韩七爷火筷子夹住的那只,还活着,血蜈蚣在火筷子下,密密麻麻的腿不断挣扎,口器一张一合,吐出不少血水来。

在手下差官的协助下,韩七爷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红色的飞天蜈蚣装入了一个瓷瓶中。

“这是苗疆已经失传的蛊虫,因为背上的三道黑纹像个‘王’字,被称为:飞天霸王蜈蚣。此种蜈蚣做蛊虫,能钻入人的脑中蚕食人脑,最终这个人将完全沦为行尸走肉,被施蛊者所控制,但是身体依旧鲜活如常人。”

韩七爷拿着这个瓷瓶说道:“有了它,我们就不难找到施蛊者了。”

他将另一瓶绿色液体小心地倒入那个瓷瓶里,望向刘总兵和吴公公,“我有一个大胆的提议,如今这蜈蚣被我用药液压制住了蛊毒,让每个参与酿酒的人都喝一口,遇到主人,蜈蚣定会受到吸引,冲破药液回到其主人的体内。”

在场的人都见识过,被这飞天霸王蜈蚣钻入体内的惨状。即便杀了他们,他们也不愿喝这东西。

“好办法!”

这办法倒很符合吴公公的禀性,他第一个赞成。

“等等,”这次刘总兵成了提出疑问的人,“老七,你杀了我的马,又弄出这么多古怪来,再说有蛊毒,你昨天怎么不说,我觉得这事很蹊跷,你得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事没法解释,因为韩七爷的那位师叔,是朝廷通缉的钦犯。

但是韩七爷却觉得自己甚是冤枉,“老刘,看在我们是老相识的份上,我已经对你百般忍让了。即便我的那个手下有嫌疑,没有刑部的驾帖,你私自扣押六扇门的差官,就这条我就可以制你罪!”

“驾帖?!这里刑部你最大,要我向你要驾帖?!我说:‘老七,劳驾批个驾帖给我,我要抓你的手下。’开玩笑嘛?!我算看出来了,论玩手段,还是你们刑部。亏你整日谈什么证据,伪君子!”

“老刘,就事论事,你这算污蔑,你知不知道?!”

二人开始长达一个时辰的争吵,好在二人体力强盛远超常人,怎么吵也不觉得累。

吴公公拼命地压抑自己,可还是笑了出来,脸上的粉簌簌而下,仿若下了一场小雪,紫色的锦袍胸前白了一片。

这虽然只是一段简单的争吵,但却有着不简单的意义,只少朱炯试图利用这个空挡去挽救某个人的人生,他几乎成功了,但世间有很多事情不是法力所能解决的,比如人心。

第131章,情非得已

在三位大人争吵前,朱炯分出的那缕魂魄就已经离开了三位大人的小屋。回到身体,他一刻都没有停,马上出发去寻找少东家。

朱炯曾经从少东家身上察觉到妖气,但他确定那个施蛊的人不是少东家,问题是少东家身上既然有妖气,那人极有可能拿她做挡箭牌,如果真的要每人都喝一口,被蜈蚣钻入体内的倒不一定是它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少东家。

因为刘总兵和韩七爷还在吵架,所以是吴公公派人召集了酿酒的核心人员。朱炯找到少东家的时候,她正被一个小公公领着向前走去。

冲上前去,一把扯过少东家,朱炯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少东家,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少东家还有些懵,她一颗心小鹿乱撞,想的是:离的这么近,不知道他看到我耳后的小辫儿了吗,他会喜欢吗?

“情非得已,你一定要原谅我。”

“原谅你?!为什么……”

按照朱炯的说法:当时情况是那么的危险,我实在是为了救人才不得不如此,况且我只是将我嘴里施完咒语含鬼气的血液,送到她的嘴里而已,当然为了防止露出马脚,我们的嘴唇贴的很紧,但这是技术上的问题啊!总之,情非得已!

按照当时在场的小马公公的说法:唉,我就不明白了,我哪点比不上那个少东家,我也很白的好吧,每年京城胭脂斋的润肤霜,我都是第一个买,他竟然无视我貌美多姿的存在,去亲另一个男人!这个大胆的小道士,咱家喜欢,嘿嘿嘿!

按照当时在场的冯四的说法:哦……哦……哦……我说为什么少东家也不娶妻,我说为什么他对那个小道士那么好,原来他们两个,噫……唉……你们两个男的再那啥,也要注意场合好吧!

当时在场的少东家没有说法,她只觉得嘴唇一热,有东西被送入了嘴中,混身气血上涌,脑中一片白光,懵的已经不能再懵了,飞仙般一路飘飘然跟着大家继续走,你此刻问她叫什么,她一定不知道。

经过激烈的争吵,韩七爷和刘总兵依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在吴公公的大力劝说下,他们三人终于达成一致:让酒坊的人先喝那个泡有蜈蚣的药液。

所谓酒坊的人,就是:少东家,朱炯,冯四和刘老。

朱炯一副反正老子做了,管你们怎么看,大咧咧地表情;少东家,她还懵着呢,别说喝药液了,让她直接吃了蜈蚣,都不带眨眼的;冯四唉声叹气,忧心忡忡;刘老神色淡然,目中时有精光闪过,转瞬即逝。

朱炯喝完第一口,自然无事;少东家嘴里有朱炯吐入的血媒法阵,自然也无碍,其实她和朱炯喝的都被法阵移到他处,根本没有什么进到嘴里;冯四皱着眉头勉强喝了一口,递给了刘老,刘老端起瓷瓶,正待要喝。

冯四一声惨叫,直挺挺地一头栽倒在地。他喉咙里发出阵阵沉闷的嘶吼声,像是身体里藏着一头野兽挣扎着要冲出来般。

在除了少东家外,所有人的注视下,冯四浑身的皮肤一片片掉了下来,直接露出里面红色的肉,疼痛难耐,他一把撕烂了衣服,再一扯,整个头皮都掉了下来。

一个湿漉漉的血人,瞪着铜铃大眼,赤条条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朱炯只觉得一股浓烈的妖气扑面而来,这妖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先是在山上从少东家身上感知到,接着是丙字十三号藏酒窖。

早已经做好准备的兵士,差官和那些擦脂抹粉的公公们,立刻做出了反应,人人武器在手,只等三位大人一声令下,当场就能将这个血人变成肉馅。

没等到三位大人的命令,血人自爆了。

噗噗!

两声沉闷的响声,脱去人皮的冯四,那血肉淋漓的背上接连爆炸,一团一团碎肉喷散到空中,整条脊椎骨都断为了数截。

一声怪叫,从他背上爆炸后的**里,伸出三对翅膀,那是六片血红色的肉膜被几根肋骨撑着。

身体一拧,冯四站了起来,脸上烂泥般一片血肉模糊,五官在已经完全变形。一对眼球从眼眶中掉了出来,被红筋连着,挂在脸上,竟然还能转动。

那对眼球扫射了一圈,找准了少东家的所在,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向前走去。

三位大人看着发生的一切,面沉似水,谁也没有下达攻击的命令,刘老似乎也吓傻了,紧紧握着那个瓷瓶,紧张地注视着变异了的冯四。

等到血人走到面前,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干呕,少东家这才从那片玫瑰色的梦幻中醒来,而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血人。

情意满满的一身热血,如堕冰窟瞬间凉透了,头顶骨飞了一般,一股凉气蹭的一下由头顶冒出,浑身僵硬,别说走了,张开嘴都难。

朱炯一直站在她身旁,手里早就捏了一团鬼气,但看着一步步走来浑身冒血怪物般的冯四,以及吓傻了的少东家,他却没有出手。

都快要跟少东家贴住脸了,血人才停了下来。满脸模糊的血肉,从一旁脸上冒出一个洞来,咕嘟嘟流出一滩脓血。

咯吱吱,像是有人用碎裂的喉咙在说话,紧接着从那个洞里冒出一串声音,那是一句话,“少东家,对不起,我要走了,我要去找刘三了,你多保重!”

说完,那挂在脸上的眼球,转了转,似乎在朱炯和少东家身上来回看了几眼,虽然只剩眼珠了,但眼中的忧伤里竟还带着一丝忧虑和无奈:那是对少东家与小道士之间那份怪异的情感,深深的忧虑。

少东家用力张开了嘴,颤颤兢兢,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倒是差点咬了舌头。她听到身旁一声叹息,朱炯说道:“冯四,你安心去吧,对不起,我之前忽略了,没能救得了你。既然死了,不要再牵挂人世,你安心投胎,或者在下面用心做好一个鬼也不错。”

第132章,人肉粉蜈蚣

朱炯确实是忽略了,他想到了那个人会用少东家做挡箭牌,却忘了,冯四也能做挡箭牌。

咔嚓!

听完朱炯的话,血人脖颈折断,没皮的血糊糊的脑袋掉了下来,被几根肉筋挂在胸前,朱炯见一缕魂魄由断头处腔子里冒出,对他和少东家挥了挥手,冯四的魂魄向地府飘去。

“不,冯四,不要啊!”

眼泪模糊的少东家这才发出声音来,她不知道冯四已经听不到了。

血人终于变成了血尸,没了魂魄,但还没死,血尸身体一扭,又是一颗头从腔子里长了出来。

新生的头,黑乎乎的,上面还长着一丛很稀疏,但钢针般挺直的黑毛,一对大螯顶在头上,两个碧绿的眼球长在两边,这是一个蜈蚣的头。

少东家已经不是花容失色了,近距离对着一个人头大小的蜈蚣头,连上面最细的黑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刚刚因为冯四临死前的话所积攒的力气,马上荡然无存,脚下一软就向前跌倒。

蜈蚣头刚长出来,也许是眼睛长的角度问题,并未马上发现少东家。不过它愣了没一秒,绿眼一转,一看这人不错,皮肤白嫩吹弹可破,一看就是容易消化,有利肠胃的健康养生食品,还主动向它倒了过来,便不再客气,转过螯头,张开满是细牙的口器,合嘴咬下。

朱炯当然不会让她被咬到,纵身扑上,拦腰抱过少东家闪到了一旁,他没有使用鬼气,而且将自己的行为降到最低限度,能救少东家就可,不想过早暴露自己身手。

顶着蜈蚣头的冯四的尸体并没有继续追击,全身响起爆豆般的声响,每根骨头都碎裂成几段,浑身血肉翻了过来,两条大腿拧到了一起,无数细长的长满黑毛的蜈蚣腿从身体两侧长了出来。

不一会儿,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脱去人皮,骨骼变异,血肉外翻,成为了一条摇头摆尾的大蜈蚣。

它浑身沾满了冯四的碎肉,鲜血流失过多,肉都成了粉色,看起来甚是鲜嫩;更是用冯四的肋骨为骨架,肺叶为肉膜,生成了三对深红色的肉翅。

刘总兵紧紧握住了腰刀的柄,沉声问道:“老七,之前见得不过巴掌大小,这么突然冒出这老大一只?”

二人刚才吵翻了天,最后发誓再理对方就是大傻货,刚过了不一会儿,似乎又都忘了。

韩七爷拧眉答道:“老刘,这东西很邪性,你别乱来!”他一指刘老手里的瓶子,“之前的那只还在瓶子里呢,这是另外一种巫蛊邪术,叫做:人肉粉蜈蚣,你看它满身粉红色的人肉,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了,但那是它用人肉化生的鳞片,有剧毒,沾者即死。”

吴公公很纳闷,这两个家伙怎么突然和好如初了,一张粉脸满是问号,尖声喊道:“你们两个可以啊,这么快就和好了,这是自己承认是大傻货了?!现在不是交流蜈蚣的时候,如今施蛊毒的那人化成蜈蚣了,这案子可怎么继续查啊?!”

“这个不是正主,”韩七爷一伸手从腰里解下一个包裹来,里面是一个金丝织成的渔网,上面镶嵌着各种银色的钩子,黄澄澄亮晶晶的,甚是好看,他提着渔网看着刘老说道:“这么霸道的邪术都用了,你就别装了。想不到南疆巫苗在世间还有你这么一个高手。”

刘老怪眼一翻,嘎巴一声,捏碎了手里的瓷瓶,绿色液体流尽,那条飞天霸王蜈蚣温顺地趴在他的手里,一对长长的须子,轻轻地蹭着他的手指。

“不错,我就是南疆巫苗后人,当年为了抗击蒙古蛮子,我们与你们汉人曾经歃血为盟。可是等到大明成立后,你们又不断欺侮我们,数十年前在鬼洞涧,灭我族人,但巫苗之血永远不会断绝,我要亲自尝一尝你们大明天子的皇血,杀光皇族以雪我灭族之仇!”

在场三位大人对此事都很熟悉,当年太祖起兵抗元,的确曾经联络苗司,大明开国后,绝大部分苗人归化大明,但是有一只巫苗信奉邪神,不服教化,屡屡杀伤汉族商人,侵吞其余苗族地盘,矛盾不断激化,数十年前竟然联络南越攻击大明,朝廷震怒,派遣大军将反叛的巫苗部落一举剿灭。

如此一来,案件就清楚了,此人乃是被灭族的巫苗之后,心怀怨恨,这才在庆寿酒里下蛊毒。

“哼,卑鄙小人,只能做些下毒的无耻手段!”刘总兵一把抽出腰刀,但他的话却似乎骂的不止刘老一个人。

“姓刘的,你嘴巴放干净点,骂他别捎带我!”果然韩七爷生气了。

“嘿嘿,你这是自己承认自己下毒了啊,大家可都听见了!”

刘老玩弄着手里的蜈蚣,洋洋得意,就等着对方吓一大跳,然后自己好得瑟一翻,不想他们自己人先吵了起来。

轻蔑地一笑,一抖脸上的三根黑毛,“宝儿,给我上,咬死这帮龟儿子!”

地上那个人肉粉蜈蚣动了,像一只听话的狗一般,一摆尾巴,迈开浑身的几十条腿,蹭蹭地爬了过来。

看到他们又吵了起来,吴公公很是开心,对着爬来的大蜈蚣,抬手就是一把银针。

银针刺入蜈蚣身上的粉肉里,如泥牛入海,丝毫没什么效果,几十条腿密密麻麻前后摆动着,眼看就到近前了。

“先别吵了,动手啊!”

吴公公边说,边从腋下摸出自己的武器,寒光闪闪的一对月牙铲。

粉蜈蚣前身拱起,一对大螯扑向吴公公,正被月牙铲架住了。身后几名小公公掏出各自武器也纷纷扑了上来,粉蜈蚣将尾巴高高翘起,扭身一扫,密密麻麻的蜈蚣腿横扫而来,粉脸公公们倒也不惧,悍然挺身而上。

妖物的力量比人大太多,公公们稀稀落落到了一地,其中一个冲的最猛地竟然砍断了一条蜈蚣腿,但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第133章,巫苗大妖

那位公公自己反倒是沾上了粉肉,一片血红瞬间就将他的衣服都烧穿了,幸亏他身手不错,急忙撕扯下全身衣服,这才没有烧到皮肤。

众人此时竟然都不看那蜈蚣了,生死关头,一个赤条条的粉脸公公吸引了大家的眼光,虽然做的也算是武行,但他皮肤很白。

特别是一帮大老兵,那眼睛瞪得,恨不得眼珠子都飞出来了。

“不许你看!”

一双白嫩的小手捂住了朱炯的眼睛,少东家看到朱炯不老实的眼睛,直接气的浑身都是力气。

“咿呀!你们,你们好坏的啦!”

光屁股的粉脸公公,咚的一声,撞破窗户飞了出去。

现场有一人自始至终都没看那位公公一眼,他也是位公公。

吴公公以一人之力,执两柄月牙铲挡住了人肉粉蜈蚣,那里还顾得了其他的。劲力到处,脸上青筋暴起,脂粉落了一地,一张瘦脸白里透黄,黄里透红,红里透黑。

“我说,你们两个挨千刀的,再不出手,就等着搂着咱家的尸体哭吧!”

刘总兵和韩七爷互相瞪了对方一眼,但终究还是出手了。当然即便是吴公公死了,他们也不会搂着他的尸体哭的,最多高喊一句:吴公公,你的一生是伟大的一生,你是太监历史里,一颗闪亮闪亮的星星!

只见寒光一闪,刘总兵腰刀到处,蜈蚣身上被切下来了一大块,流出大量黄绿色的汁液,腥臭难当。

蜈蚣大疼,放开吴公公,怪躯不断扭动,头尾并用攻向刘总兵,那一柄腰刀被舞的如同漫天飘雪。屡次攻不进去,蜈蚣暴躁起来,一扭身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大块粉肉来,张嘴对着人群狂喷。

这下在场的人,估计要死伤过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七爷扔出了自己的渔网,一把罩在了蜈蚣的头上,那粉肉自然也没能喷出。

吴公公见机奋起月牙铲,将蜈蚣的尾部钉在了地上,刘总兵腰刀一翻,几片黄绿色的汁液飞起,人肉粉蜈蚣被斩为了数段。

三位大人果然不是盖的,合力出手没几下就结果了恐怖的人肉粉蜈蚣。

看到他们围了过来,刘老只是嘿嘿冷笑,拇指不断地抚摸着他手里飞天霸王蜈蚣的脊背。

飞天霸王蜈蚣像是接受按摩一般,似乎很享受,三对翅膀不断震动,却不飞,一阵若有若无的虫鸣声由其身上发出,声音很细,却传了很远。

咚地一声!

门被撞开了,飞进来一个大胖子,扑通栽倒在地上便不动了。众人低头一瞧,犹如被恶鬼舔了脑门一般,脑瓜子一阵发凉。

那人浑身没有衣服,布满了黄色大包,摔在地上时挤破了几个,流出一地粘稠的黄水,这人正是刚刚跑出去的那个赤条条的公公。

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胀大了好几倍,要不是之前大家仔细观摩过他的身体,此刻差点认不出来。

“哈哈哈!”

刘老仰天大笑,手指一弹,飞天霸王蜈蚣血红色的身体,嗖的飞到了空中。

“今天你们都要死,他被虫子蛰死,还算好的。你们就不同了,你们的血,你们的肉,你们的骨头,都会被万虫啃食,但你们的皮会留下来,我会将其做成傀儡,随我攻入京城!”

天色呼地暗了下来,一股股黑烟由窗口,门口钻了进来,那是由无数胡蜂,飞蝗,苍蝇等飞虫组成的大军。

门口处的几个兵士和差官,被黑烟一裹,等到虫子散尽,地上只剩几张人皮了,连一滴血都没有。

“取硫磺烟枪!”

吴公公一声高喊,手下的小公公们急忙聚在一起,拿出一个个黑色的管子,对着空中的虫群喷出一阵阵黄烟。

此烟乃硫磺燃烧所生成,有很强的驱虫效果,当然公公们一般是拿来喷犯人的,他们往往会觉得自己的肺被一点点烧烂了,人也会变得很“诚实”。

“取银盾!”

刘总兵一挥手,手下的兵士从背上取下一块银色的盾牌,本来不大,但竟然是折叠的,于是一片片盾牌围成了一个大碗,将人都扣在了下面。

“取万法伞!”

韩七爷的差官们,防御武器是一把伞,精钢打造的骨架,铁叶子做的伞面,每面上刻有大明律法,相当于他们执法的法典。

刘总兵的盾阵坚固,虫群根本攻不破,韩七爷的伞阵灵活,但是还是有破绽,还好有吴公公的黄烟,驱散了大量的虫子,为他们堵住了漏洞。

有攻有守,搭配得当,飞天霸王蜈蚣召集来的虫群竟然没能奈何得了他们。

咚!

又是一扇窗户被撞破的声音,没人进来,是有人出去了。

朱炯一手搂着少东家,一手拍出鬼气打散虫群跑了出来。

之前也有过危险的时刻,他没跑,但他现在不惜暴露自己,带着少东家跑了出来。不过屋里的三位大人都没太注意他,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刘老身上。

而刘老正是朱炯跑的原因,就在三位大人带领小弟们各出妙招对付虫群的时候,刘老开始脱衣服了。

他脱衣服是不是为了耍流氓,这朱炯不知道;但是那一身邪恶鬼魅的妖气,已经是妖士等级,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这种情况,不走又没人请吃饭,还是赶紧溜号吧,巫苗之术果然有其过人之术,隐藏的很好,之前我竟然没能发现他的妖气!”

边跑边想,几个纵身已经来到酒坊外围的建筑,再走几步马上就出离酒坊了。

啪!

一个响亮但并不怎么用力的耳光打在了朱炯脸上,只见少东家眉头紧皱,眼圈发红,咬着牙说道:“你,你,放开我!”

“我的少东家,我这可是救你呢,里面那个老怪物,我可搞不定!”

“救我就救我,你,你手往哪儿摸呢?!”

朱炯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搂着少东家的那个手,一直按在她的胸前,心道:怪不得我觉得抱着一个人跑反倒比一个人跑舒服很多呢,刚才我还纳闷儿,原来是因为这个!

第134章,终于等到了你

“你,你还不放手!”

少东家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朱炯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只是扶着她的背;伸过另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腿弯,继续往前跑。

“你,你快放我下来!”

看她真的哭了,朱炯心中一惊,急忙停下来,将她稳稳放在地上。

少东家转过身去,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满腹悲伤,失声痛哭。

看着她有些孱弱的背影,朱炯也有些感叹:这么多年,坚强干练的少东家,酒坊连遭大难,如今连大管家都是妖物,还是朝廷的死敌,真是不容易!

朱炯想的很对,但和少东家此刻真实的心思却相差甚远。

她想起了父亲临终的托付:儿啊,你一定要守住酒坊,唉,也真是难为你了;将来你遇到了合适的人,就恢复女儿身,嫁给他,你们夫妻共同管理酒坊。

她一直在等那一天,而且今天她似乎终于等到了,他屡屡相救自己,而且早上被他亲嘴轻薄,如今又在这样的局面下被他发现女儿身,这并不是她不愿意的结果,甚至于,是她内心深处一直隐隐所期盼的。

但当一切真的发生了,她却觉得无比伤心,十六年一直做男人打扮,最近几年更是作为少东家管理偌大的酒坊,她的眼泪包含了太多东西。

女人啊,就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动物,她们第六感很强,却往往在最动心的时候,痛哭流涕,而且这种情绪的转化一秒钟都不需要,因此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又是什么模样。

擦干眼泪,少东家转过身来,眼神坚定刚毅,“你知道了?”

“嗯,其实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

“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与相助,没有你,我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嗨,别客气了,当初你还请我吃饭了呢!”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坚定与刚毅,仿如冰河融了又冻,望着被虫群覆盖的酒坊,少东家心中一声长叹,“我先救酒坊,等结束了之后,我再问你那个问题。”

酒坊是她的一切,是她父亲的基业,是她多年的辛苦,更是她的嫁妆,她和未来夫君生活的场所,而现在酒坊被邪恶的虫群覆盖,她要先保护好酒坊,将酒坊干干净净地交给他,正如干干净净的自己。

朱炯拉住了她,“少东家,我知道酒坊对你很重要,但是那个妖物非同寻常,连我都不一定对付得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酒坊可以再造,你何必为此冒生命危险呢?!”

少东家微微一笑,她是一个坚强的少东家,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无畏,感到有无穷的力量,“酒坊对我很重要,特别是现在,我一定要保护好酒坊!”拍了拍朱炯的肩膀,“你放心,酒坊有自己武器,我有信心除掉那个妖物。”

于是二人又折了回来,少东家趴在朱炯背上,二人一边躲避驱赶虫群,一边向酒坊中心行去,她俯在朱炯耳边说道:“酒坊里有个阴阳八卦阵,乃是先父所造,阵法的枢机就在藏酒的高塔上,你带我到那里,我发动阵法,便可一举荡清所有妖邪。”

朱炯心中一动:原来如此,怪不得之前见到酒坊的建筑深合阴阳八卦之理,而且少东家虽然曾经身带妖气,却并未受其害,他的父亲一定也布置了什么来保护自己的女儿。

酒坊虽然很大,但在朱炯这种有法力的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几个跳跃便来到了塔前。

突然数股浓密的虫群前后涌来,将高塔团团围住,高塔似乎有禁制结界,虫群并不能进入塔内,但却挡住了朱炯和少东家的路。

朱炯停了下来,他担心的不是虫群,而是虫群之后的那个东西。

如黑墙一般的虫群裂开来,从中走出一个人来,准确说是一只半人半虫的怪物。

有两米多高,下半身是蜈蚣的身体,上半身是人身,腋下又生出了一排蜈蚣腿,肩膀上面又是半截蜈蚣的身体,那一颗人头却镶嵌在蜈蚣肚腹上,能够很清晰地看到脸上有颗痣,长着三根黑毛;头顶是蜈蚣的口器,一对大螯黑红黑红的,两根长须微微转动。

“我靠,这个刘老比我想象的厉害多了,这么快就搞定那三位官爷了!”

朱炯心中震惊不已,他悄悄地跟背后的少东家说道:“你抓紧了,我从高塔上面的窗户里将你送进去。”

“好的,你记住阴阳八卦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排列,正东方为生门,如果你落入了阵中跟着黄光走,便没有危险,不过你放心,阵法一发动,我便会马上将你从阵中传出来的。”

“你放心吧,我会跟他缠斗,直至你用阵法罩住了他,你可千万对准了啊,别误伤了我,我的胸口还有你的泪水呢!”

少东家想起之前的几个夜晚,天天伏在朱炯怀里,不由得娇羞大怒,粉拳捶了几下他的背。

对面刘老冷冷一笑,“少东家,你真的应该跟这个小道士私奔了,何苦回来送死呢!我本无意一定要杀你,但你既然来了,我便不能饶你。

八卦阵为战国时期孙膑首创,至三国时期,诸葛武侯又加以改良,我乃西南苗人,长于川府,岂能不识此阵。正东为生门,我向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便可,今天就让我来破了此阵。”

朱炯也不理他,只是低声告诉少东家,“抓好!”一错步,径直冲向刘老。

刘老正喋喋不休,得意洋洋,见到对方就这么愣头愣脑地冲了过来,微微冷笑,身体两侧的蜈蚣腿如同羽翅一般轻轻扑动。

两股浓密的虫群蜂拥而至,这些虫子很厉害,从人五官七窍钻入,啃食血肉骨头,直至剩下一张皮,之前朱炯是见识过的。

击杀驱散这些虫子都不难,关键是数量太多了,靠杀虫子冲到塔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135章,枢机之塔

深吸一口气,混上嘴里含的施过法的鬼气张口一吐,一股红雾带着煞气铺天盖地,竟然将那两股庞大的虫群全部笼罩在内。

这煞气还是当初小镇上,吸的魏婆婆手下小丫鬟的,朱炯称她为:小姑奶奶姐姐。煞气不如鬼气阴重,却更为凌厉。几年过去了,这煞气竟然没有被鬼气化去,朱炯决定用用试试看。

红雾里,那些昆虫仿佛被定住了般,停在空中一动不动,渐渐的,黑色的身体冒出红光,纷纷苏醒过来,行动比以前更为迅速了,而且也生猛了许多。

一道黑色身影从两股虫群中间的红雾中钻了出来,挡在朱炯面前,刘老顶着怪异的蜈蚣头,张开大螯,纵身扑来。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鬼道士。我的虫群本就是邪煞之物,你用煞气喷它们,这等于喂养他们。还是别浪费了,让我将你炼成丹药,一口吃下那可是几百年的道行!”

刘老越说越兴奋,不由得眉飞色舞,脸上的黑毛不住抖动,仿佛仙丹就在眼前了。

朱炯起身跃起,迎着刘老和那两股赤红色更为凶猛的虫群而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蜈蚣和那些密密麻麻的虫子,少东家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但又忍不住想去看,一睁眼,娇呼一声,又赶忙闭上。

“看来爱幻想不仅是少年人的专利,你这个黑毛老妖也挺会想的。来,让贫道教你如何做人,阿不,如何做妖。”

朱炯跃起的身体,已经快要撞上刘老了,他向前迈出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蜈蚣巨大的口器;而且此时两边冲来的虫群距离他和少东家的耳朵,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

“鸿蒙煞气,浓烈如火;阴阳化生,无间冰河!”

少东家在之后的岁月里,经常会想起那一幕,她趴在朱炯背上,他带着她冲向了虫群大妖,她吓得闭眼又睁眼,看不到一眼又闭眼,但最后一次睁眼,却没有闭上。

漫天飞舞的虫群瞬间被煞气冻住了,像是一粒粒红色琥珀冰晶,每个里面都有一个鲜红的虫子,她伏在他的背上,穿过了这漫天的红色冰晶,向上飞去,时间过的很慢,一如他轻轻飘动的黑发,一切像是童话般。

他是来搭救她的王子,只不过不是从塔上救她,而是送她入塔,然而这重要嘛!

一脚踩着被冻住的刘老的蜈蚣头,朱炯顷刻间穿过虫群,来到了塔的顶端。

对他来说不到一秒,对她来说,此刻便是永恒。

“是这个窗口对吧?”

少东家一愣,连忙点头,忽而想道,自己在他背上,他怎么能看得到自己点头,扑哧笑了,“对的,是这里。”

朱炯踩在窗台上,打开窗户,轻轻将她放了进去,又看了她一眼,少东家依旧在傻笑。

“唉,赶紧吧,等结束了,你随便笑。”朱炯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

少东家一边笑着,一边点了点头,这次朱炯看到她点头,心道:这个,唉,这个女人真是神奇的动物,安全的时候痛哭,刚刚那么危险,我都捏了一把汗,她倒笑了,莫名其妙!

挥手别过,朱炯转身跃下高塔,不等落地,之前被冻住的刘老和虫群已经挣脱了冰封。

蜈蚣一阵攒动,巨口一张,接在了朱炯下方,眼看着朱炯必定要落到蜈蚣口里了,何况还有四周幕布一般的虫群。

朱炯焦急地大喊:“不好,难道贫道今日就要丧命此处嘛?!”

刘老洋洋得意,“哈哈,你之前冰封那一招用的漂亮,可是也将自己带入了绝地,如今你身在半空,真是插翅难逃。”

青色的道袍随风飘荡,胸前的牡丹花随之舞动,朱炯一只脚再次踏入到了蜈蚣嘴里,而这次刘老是不会让他有机会着踩着自己借力逃跑的。

蓦然间,两片鬼气组成的黑白色太极图案出现在朱炯脚底,双腿鬼气爆发,一个纵身高高跃起,半空里传来朱炯清亮的嗓音,“黑毛老妖,你道爷爷会飞的,羡慕吧,可气吧,是不是感到了一丝绝望!瞧你,口水都流了一地,羞也不羞!”

刘老其实也会飞,但他现在这个形态是为了攻击地上的目标,所以不能飞。

看了看眼前的塔,他情知自己一时难以攻破,加上如此被朱炯戏弄,调转巨大的身躯,数百条蜈蚣腿有节奏地迈动着,踏着屋顶,向朱炯落身处扑去,整个酒坊四处都飞舞着虫子,虽然稀少,但他能借助虫子感知到酒坊里的一切。

大部分的虫群依旧被他留了下来,将高塔层层围住,远远望去,俨然成了一座黑塔,还是会动的。

还别说,腿多了真的跑的快,那一条黑色的大蜈蚣,翻过一间间屋子,朱炯刚一落地,他就追到了。

摇头摆尾,前端的口器一张,吐出一股黑烟来。朱炯急忙在四周布下结界,但那黑烟却不直接攻击他,而是弥漫在四周,他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感知到刘老的位置了。

点燃眼瞳里的鬼火,抬眼望去,满是黑红色浓重的妖气,根本无从判断刘老在那里。

刺破手指,在每个手指上点了一滴血,双手各捏一个法诀,十指一弹,每根手指上冒出一股红色的丝线,向四周黑雾里伸去,这些丝线是鬼气所化,名称叫做:游鬼丝,能拘魂也能探知四周。

结果,四周空空荡荡,完全没有刘老的身影。他化身蜈蚣,身体巨大,没道理探测不到,难道是他转换形态了?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想到这里朱炯起身再次跃起,就在他脚刚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地面塌陷了下去,冒出一个大洞来,一条巨大的黑毛蜈蚣,如同毒龙出海,摇头晃脑张着大嘴一跃而出。

要不是朱炯提前已经跃出,只怕真的会被他咬上一口,怪不得四周都不见他的踪影,原来是钻地了。

再次落下时,地上已经被刘老提前布置好了黑雾,朱炯不敢大意,半空中强提一口气再次跃起。

第136章,饱血计划

那些黑雾浓而不散,黑毛大蜈蚣四处喷洒,不一会儿,差不多整个酒坊都被黑雾笼罩住了,而且空中那些闲散的虫子,不时地组成小队偷袭朱炯,一打即散,真是不胜其烦。

朱炯只能在四周布下如蛛网般的游鬼丝,但这些丝线几乎没有攻击力,只能探知到刘老黑毛大蜈蚣的位置,并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反倒是刘老布下的黑雾越来越浓,朱炯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就连空中的虫子也摸清了他的行动轨迹,有几次差点偷袭得手。

望着依旧静悄悄的高塔,朱炯心中甚是郁闷,“唉,女人真是磨蹭,少东家,你快点吧!”

望着半空中苦着脸的朱炯,刘老擦了擦口水,他已经悄悄布下了一个陷阱,很有信心一具抓住朱炯。藏身酒坊多年,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好长时间没吃人肉了,晚上常常被自己的口水湿了炕。

虽然这次下毒没能成功,但他并没有马上逃跑,而是选择了进攻,摸清了三位大人互相不和的底细后,他有一个更大更完美的计划。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流了很多口水。据说皇帝从小是吃灵芝长大的,他的血一定很好喝,正因为如此,他给自己的计划定名为:饱血计划。

看到朱炯马上就会落入自己的陷阱,他停止了美好的想象,扭头钻入了地下。

飞行会急速消耗鬼气,朱炯不得不不时落在地上,寻机调息恢复鬼气。看到一处游鬼丝没有什么反应,便落了下来。

刚落地,四周那些黑雾如同苏醒过来般,如狂云遮月,层层涌来,朱炯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右手一挥幻化出一盏鬼灯笼,飘悠悠地远去,而他反身藏起鬼气,向另一边跑去。

根据他的观察,那些黑雾是感知到鬼气才行动的,果然不出他所料,鬼灯笼飘出,马上吸走了大多数的黑雾。

寻着黑雾薄弱的地方,一路跑了下去,因为要缠住刘老,他不能跑出酒坊。此时前面出现了一栋小楼,看了看四周没有刘老的踪影,朱炯眼睛一转,微微一笑,打开门躲进了小楼。

在楼后面,一个蜈蚣身上,刘老一张马脸猥琐地笑着,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半截蜈蚣身子是从小楼一角冒出来的。

朱炯已经有些累了,已然之前运的鬼气用尽,他必须马上调息才行,一路往里闯,来到一个房间,关上门坐在地上便开始闭目调息。

他没有注意到,屋里挂着很多红帐子,帐子上在流血,浓密的鲜血不断从帐子上涌出,流了一地,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朱炯围了起来。

调息了好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很多鬼气,又能跟黑毛蜈蚣斗上一翻了,一睁眼,发现自己处在血海里,四周左右,就连头顶也全是血,一顶顶涌着鲜血的红帐子已经将他层层围了起来。

但觉身下一软,地板消失,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团红肉上,那布满皱纹的红肉,还在微微颤抖。

“就知道你会耍花招!”

朱炯抬手化出鬼气刀,抬手打出,就像石头落入了水里,在红帐子上掀起层层涟漪,却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

外面看来小楼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巨大的黑毛蜈蚣盘着身子,刘老还打了一个嗝,“这可是你自己钻进我肚子里来的啊!血海帐里,神仙都化的了,何况是你一个小小的凡人。”

朱炯眼角下拉,甚是苦恼,“我当初就不该留下来,少东家太不靠谱了,你跟那个刘老是一伙儿的吧?!”

……

……

回到之前,见机不妙,朱炯搂着少东家先跑了。三位大人领着各自的人马,依旧在战斗着。

他们没有注意到,之前被他们斩为数段的人肉粉色蜈蚣,又动了。

那一截截的蜈蚣残体,挣扎着爬了起来,但不是向三位大人处,而是爬向了刘老。已经脱去衣服的刘老露出干瘦的躯体,活脱脱一个邪恶猥琐的干巴老头。

他一把抓起地上的蜈蚣残体,撕拉扯开来,将粉肉的那面贴在了自己身上。对于别人来说,那些粉肉一粘就死,他却感到很是舒服,还叫了几声好,场面诡异而恶心。

沾满碎肉流着绿色粘液的蜈蚣残肢,已经够恶心的了,再加上一个脱了衣服的干巴老头,在那里呼唤春天……

一个公公率先发现了异样,他从虫群的嗡嗡声,人群的嘶喊声,准确地分辨出了,一个男人异样的声音,这声音让他很生气,十分生气,非常生气!以至于,不从对方身上切点什么,根本咽不下这口气!

一手拿着硫磺烟枪,另一只手在腰里一摸,抬手就是一道银光,那是小臂长短的一个回旋镖,最适合从对方身上切东西,而它最大的优点不是切,而是旋,将一个也许并不暴露的东西,旋下来!

可惜刘老浑身已经粘满了蜈蚣残体,那位公公精妙的手法配合精妙的武器,只是在蜈蚣身上开了一个洞。

波的一声,刘老正好从那个洞里,探出了一张脸来。

一声怪异的啸声,如同千万只蝙蝠齐声尖叫,从虫群里冲出一个巨大的黑毛蜈蚣来,前半截身体上镶嵌着一个老脸,正是刘老。

此刻他正在挖鼻孔,刚才他探出脸来,被蜈蚣粘液糊了一脸,现在在奋力疏通脸上的各种管道。

但黑毛蜈蚣本体的攻击,不用他来指挥,因为这个蜈蚣还有一颗蜈蚣头。

刘总兵的盾牌阵,首当其冲,被蜈蚣怪体一冲,散了个七零八落,虫群紧随其后扑了上去,瞬间地上就多了几张人皮。

吴公公急忙率领手下,拿着硫磺烟枪,帮着跌落满地的大兵们驱赶虫群,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损伤。

韩七爷也率领部下布下伞阵,挡在前面,防止黑毛蜈蚣再次冲来。

刘总兵召集剩余的手下,捡起地上的盾牌,护住周身,暴喝一声:“撤!”

“兵之强者,能打能跑。”——刘总兵

第137章,天下第一

刘总兵一声令下,大兵们势若游鱼,一闪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公公们一愣,捏起兰花指,指着兵丁们逃跑的方向,骂道:哼,真不是男人!

黑毛蜈蚣盘旋一转,这次是冲吴公公的队伍而来。

只见韩七爷,冒着生命危险,收起雨伞,带着手下冲到吴公公身边,“吴总管,小心!”

吴公公不由得脸色发热,心道:还是老七是条会疼人的汉子,不枉咱家对你颇多关注!

心中正热乎着呢,却见韩七爷领着手下的差官们,越过一众公公们,如受惊的鹿群,夺门而出。

场间只剩下一个个擦脂抹粉的公公们。

没了障碍物,黑毛蜈蚣大螯挥舞,瞬间两个公公被刺穿肚腹而死,这一冲一撞,更是将硫磺烟枪阵冲了一个七零八落,虫群随即扑来,粉脸公公们那凄惨的叫声,如唢呐声般,响彻云霄。

此时刘老已经清理好了面部,露出瘦长的马脸,对着残余的公公们嘿嘿冷笑。

吴公公一张脸,这次不用涂粉,已然雪白色,还冒着森森寒气。他一把丢掉硫磺烟枪,掏出月牙铲,一招斜月西山,斩掉黑毛蜈蚣的几条腿,击退了它的进攻。

反手一大半银针洒出,也不管有没有用,趁着这个间隙,领着手下仅剩的几名公公,跳窗而逃。

黑毛蜈蚣躯体一卷成o形,巨头后仰,正好刘老马脸向天,但听他得意地哈哈大笑,笑罢也不追击,而是操纵蜈蚣身体将地上的人皮,都收了起来。

有虫群在,刘老能感知到周围的一切,他们根本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嘿嘿,其实蜈蚣是一种很有智慧的动物,它们会将毒蛇逼入洞穴的死角,然后慢慢一口口啃食!”

……

……

再说那个让朱炯又怜又恨的少东家,在高塔窗台上她望着朱炯离去的身影,拍了拍笑得发烫的脸,站起身来迈步进入了高塔最顶端的那个房间。

那里是整个酒坊阴阳八卦阵的枢机所在,只要启动阵法,顷刻间便能拯救酒坊,拯救他,也将拯救她自己,她终于可以开始自己的人生了!

父亲临去前已经教会了她所有的操作,而且本身高塔就暗藏了禁制,那些虫子根本不可能攻进来。

作为酒坊里最安全的所在,当然不只是护着少东家一个人,高塔底层挤满了兵丁和差官,公公们到很少,但他们一个个脸若冰霜,连呼出的气都冒着白雾。

高塔上层,吴公公愤怒地指着刘总兵和韩七爷,“你们演的一处好戏!让咱家损失了好多人手,你们给我等着!”

“吴总管,你别生气,事情还没结束,你打头阵的功劳,我和老七一定会联名保荐你的。”

“老刘说的对,吴总管啊,我们六扇门一向秉公办差,今天这一战,没得说,你的功劳是最大,我和老刘联名上奏,东厂副总管的位置非你莫属啊!”

吴公公情知他们的话信不得,可一想到这次差事非同寻常,上面既然派的是自己前来,看来升职的事应该没问题,想到此处,他冷冷哼了一声,没有在说什么。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人推开门冲了进来。

少东家万没想到,三位大人如今在高塔的顶端,一时间也无暇细想,急忙俯身做礼,“参见三位大人!”

三位大人倒并不吃惊,刘总兵张了张嘴,却没说话,满脸胡子的他,神情有些尴尬和苦涩,他望向了韩七爷,韩七爷大眼一转,望向了吴公公。

吴公公看着他们两个,冷冷一笑,“少东家,你总算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你差不多半炷香了。”

外面虫群已经将高塔围住,屋里很是昏暗,韩七爷起身在一旁的桌子上点了一对儿蜡烛,就着烛火,在桌子上的香炉上点了四炷香。

神三魂四,给神点香是三炷,给人是四炷。

香炉后面是一个牌位:皇御天师先考李南星之位。牌位后面是一个画像,是一名清瘦道人,神色宽和,眼眉柔顺,跟少东家有些相似,也许是光纤太暗了,总觉得他脸上隐隐有股哀怨之气。

刘总兵也上了四炷香,他看着画像,喟然长叹,“我和你父曾有一面之缘,当初我很瞧不起这些学道之士,认为他们只不过是骗吃骗喝的。

直到我亲眼见你父亲出手,诛杀厉鬼,救了很多人。我很惊讶,与他彻夜长谈,颇有些相见恨晚。约定择日再聚,不想三日后我得令出征,今日再见已是阴阳两隔了。”

吴公公也去上了香,韩七爷走过来扶起少东家,“你父亲乃是不世出的奇才,更难得为人公正,六扇门里大伙儿都对他很钦佩,在几个大案上他帮了我很多。可惜当年受封天师,他作为皇家堪舆师,并没有被封为:天下第一。

不愿再勾心斗角,他远走东南,创下这天下第一酒坊,唉,其实当年那件事,他还是很在乎的。”

听着他们说着父亲的往事,少东家身体微微颤抖眼睛通红,却没有眼泪,她已经不知道为此哭过多少次了;也许是眼泪流干了,也许是面对三位大人,她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少东家,这次她没哭。

这么多年了,父亲的心事她又岂能不明白。她甘愿扮作男身,接下这天下第一酒坊,更是苦心经营,四方打点,并不是为了钱财,而为的是父亲一生的心愿。

“说句公道话,李天师的阴阳风水之术,决对称得上天下第一。不过以咱家看,也怪他有些恃才傲物了。越到高处,这点越要命。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提起徒增伤心而已。”

他轻轻为少东家理了理衣服,笑眯眯地说道:“这次的巫苗蛊毒一事不怪酒坊,我们都知道,我们会为你在朝廷里解释的。但是你要帮我们办一件事,这件事做成了,东厂将上书,提议追封你父亲天下第一堪舆师。”

刘总兵紧接着说道:“兵部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但我能够说动另外三个总兵。”

上架感言以及写给读者的话

上架感言:

本书将于今日,既,9月25日上架。这本书目前已经写了近30万字,本来灵异类可以20万字上架,特意请责编将上架日期延后到了明天。说实话,我对于成绩不报什么奢望,唯有努力写好故事吧。

在此,感谢责编星河——一个话不多,但遇事很热心的人,感谢对本书的关注以及提携,同样感谢主编一索,3万字签约着实让我激动了一下。

祝各位编辑中秋快乐!

写给读者的话:

我要写什么?

写书是一件寂寞而枯燥的事情,但我真的喜欢。每当我打开电脑,十指接触到键盘,心里充满了感恩。

我知道,追求梦想,是需要代价的。如果没有家人的支持以及牺牲,我何以作此“寂寞而枯燥”的事情。因此,我很珍惜,珍惜这个机会,珍惜家人的付出,珍惜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故事,每一个读者。

长夜漫漫,面对无边的黑夜,我常常问自己:你究竟想要写什么呢?

回首自己并不算长的过往,心绪翻腾。

我要写真情——真挚的爱情,相遇相识相知相爱,一起面对人生种种,生生死死不渝的爱情。

我要写情谊,热血的少年们,肩并肩举起刀剑面对世界的丑恶,当火热的胸膛飞溅鲜血,眼中从不是孤单的身影。

我要写勇气,面对命运不屈不挠的努力,纵使刀山火海枪剑如林,又能如何;纵使天庭上仙,地狱一十八层,又能如何;要做便做,仅此而已。

师徒之情,父子母子之情,等等。我要写那些真挚的感情——因为,在我真实的人生中,不正是这些感情感动着我,支撑着我!

然而,那却是一个充满大鬼大妖的世界,一个充满阴谋暴力野蛮血腥的世界。但是又能如何呢,要以赤诚之心对爱人,兄弟,师父,父母,关这个世界什么事,世界如阻挡,便劈了这世界,重造乾坤!

故事情节的安排和更新

第一卷,陌上独行少年郎,将近尾声,还剩最后一个较大的故事。在这一卷中,安排大部分的人物势力出场,由几个故事连接而成,因此显得比较松散。

接下来,从第一卷最后一个故事开始,特别是第二卷,将会是很大的主线故事。男一号二号三号,将一起行动,上演兄弟齐心捉妖的故事。当然会是一个很大的妖怪,有多大呢,高一千三百丈,宽两百五十六丈。

写多久呢?

本书的封面,是纯手工打造,花了几天的时间。这是一本我很用心的书,如条件允许,我一定要写到我心中的那个结局。

所有的文字,我只少修改两次,目前最高纪录修改五次,质与量,优先保证质,每天中午12:00和下午6:00两更。

写书是一件很苦的事情,犹如独自面对黑夜,而每多一个读者,就多一点星光,大家合力将融成银河,点亮整个夜空。

我用心写好这个故事,希望能打动你们的心!

祝大家十一假期万事如意,中秋快乐!

第138章,鬼洞业火

那时久享太平,天下总兵总共还没有十个,有四个联名上书,已经是极大的分量了。

韩七爷也走上前来,“为你父亲正名,那是他应得的,老朽虽已经退休,也愿尽一份力。”

少东家听到此处已然泪如雨下,因为悲痛那早已干渴的土地,突然大雨倾盆,这消息便如同这天降甘霖般,那是父亲毕生的心愿,他九泉之下的英灵也会安息。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痛哭,两次的原因截然不同,但都深深触动了她的心,第一次如获重生,第二次如释重负。

“但不知,大人们要我做的事是什么?”

吴公公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他怪异的笑容,看起来总有些有些轻蔑的味道,轻声说道:“你放心,让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按理说,单凭你的这件事抵你的过失也许刚够,追封你的父亲主要是奖励他生前的功绩,但你要做不好,做的不用心,说不定也就不封了。”

阴阳怪气的吴公公,话却说的很明白。少东家年纪轻轻便能执掌酒坊,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知道,那也许是一件小事,但她必须要做,而且要用心做。

“用心”二字,在中华文明里,真是很传神的两个字。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朱炯已经被困在黑毛蜈蚣的肚子里了。

血海帐围住了朱炯,但并没有攻上来,四周流淌着的鲜血像是有生命一样,只是围着朱炯打转,却没有一滴沾到他身上。

他也并没感觉到什么不适,反而觉得很温暖,是冬日里阳光的那种温暖,是泡满花瓣热气腾腾的澡盆的那种温暖,是早上微微冒热气皮蛋瘦肉粥的那种温暖。

然而,这很不正常,因为朱炯已经有六年时间没有尝过这种温暖了,他虽然压制住了体内鬼气,但那些阴寒的鬼气让他总是处在凉丝丝的世界里,他都已经快忘了“温暖”这个词了。

低头一看,一丝丝黑色的鬼气,从他白皙的肌肤里不断冒出,周围那些涌着鲜血的帐子,贪婪地吸着这些鬼气,兴奋地不断涌动,像是一群舞动的红色虫蛹。

消失的不仅是鬼气,还有他的精魂神魄,世界一点点的模糊远去,直到他整个身体化为一滩血水,彻底被刘老吸收。

朱炯忍耐不住想笑,刘老一定不知道,他吸完朱炯鬼气的时刻,既是他这个大蜈蚣虫生的终点,具时朱炯体内李青木的先天罡气爆发,一切都将魂飞烟灭。

“虽然我是个诱人的毒药,但也不能给你吃,因为你不配,你到底只是一个黑毛大虫子而已!”

双手捏在胸前,朱炯精神一振,大声喝道:“森罗鬼域,万象大千;幽冥鬼洞,业火无边;以魂为引,焚尽十方!”

朱炯一动不动,他身上依然冒着鬼气,鬼气里依然有他的精魂神魄,但全都化为了黑色的熊熊业火。

传说在鬼域中,阴山底有一个无底鬼洞,洞里的业火能燃尽世上一切善恶,一切因缘,一切魂魄。

就连十八层地狱里的赤炼火狱里的火,都没有这业火烧的干净。

这是一个自杀的招数,以自己的魂魄为引,勾来鬼洞业火,无论敌我都将被彻底烧尽,一丝精魄都不会剩。

那些血海帐,涌动着的鲜血瞬间被煮熟了般,冒起无数气泡,气泡还没破,业火已经烧了起来,就像遇到火苗的布料,立即缩成了一团,呼呼冒着火光。

外面巨大的黑毛蜈蚣像吞了火炭的蛇一样,突地弹了起来,首尾链接成一个拱桥,又马上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怪躯不断地疯狂扭动着,刘老的脸像缩水的萝卜,都拧到一块了。

蜈蚣肚子里,朱炯哈哈大笑,“没想到吧,你以为贫道是一块好肉,不料我是一团烈火,看我烧穿你的心肝脾肺肾,你的妖气修为三魂七魄,统统给我烧起来!”

双眉一拧,朱炯的脸变得狰狞残暴,邪恶无比。鬼洞业火,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大凶之物,就连凶残的大鬼们都很少敢用,因为业火能燃尽你的一切,写鬼书的段方生,也只是记录业火的使用方法,他也不曾用过。

也幸亏是朱炯体内鬼气充裕,他能不断的催动鬼气,去烧黑毛蜈蚣,可是一旦鬼气稍微减缓,业火立即反扑,他也难以幸免。

刘老作为半人半妖,修为胜过朱炯不少,但他怎么可能能够对付的了这么凶残的招数。

几间屋子大小的黑毛蜈蚣,没几下已经遍体通红,像熟透了的螃蟹,空中满是烤昆虫那种特有的腥臭味儿。

啵的一声,蜈蚣临死前,诞下了一个卵,乳白色,半透明的,有一辆马车大小。

白卵刚离开蜈蚣的身体,通红的蜈蚣冒起了黑烟,整个身体都被烧化了,像纸一样在烈火中坍塌消失。

空中满是烧焦昆虫的糊臭味儿,被风一刮,弥漫整个青兰江。有人说龙王爷发怒了,将河里的鱼虾都做了烧烤,一群群的人带着酒水蘸料赶奔青兰江边,想蹭龙王爷一顿烧烤,结果全都大吐而返,大骂龙王爷不地道,宁肯考糊了也不给大家吃。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只要你让人觉得能占便宜,你说什么都有人信。

酒坊里,焦黑的地上,一个浑身冒火的小道士,仰天大笑,“怎么样啊,贫道的味道怎么样啊?!唉,明明是你吃我,你却比我先熟了,不止熟了,都成焦炭了,以后就叫你声炭哥了。‘炭哥,来兄弟给你加把火,噫?!炭哥,你怎么着火了?!’哈哈哈!”

狂邪之气弥漫在朱炯整个脸上,浑身黑色的火苗吞吐闪烁,望之如同十八层地狱里关押的上古凶神,再也没有那个调皮亲和的小道士半点模样。

笑得太猛了,他一口气憋在胸口,咳嗽了起来,精神一分,体内鬼气外涌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黑色的火苗顿时低了下去,反向一卷,烧上了朱炯的身体。

第139章,纤纤素手

尽管之前朱炯已经想好了退路,可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使出业火后,自己性情大变,满脑子狂躁戾气,只觉得火烧的不够旺,再也不想如何去灭火。

还好有李青木的道袍,竟然没有被业火马上点燃,反而让业火的速度缓了一下。

正是缓的这一下,救了朱炯的性命。

急忙咬破舌头,施展化生鬼体之术,就是他之前化身大鬼的那个法术,大鬼刚在朱炯体表生成,黑火即刻将它裹住。

顶着烈火再次施展鬼术,在大鬼体内形成一团黑烟,就如之前他向黑烟里扔出手臂,穿越空间攻击黑袍道人一样,这次他本体整个跳入了黑烟中。

凶猛的大鬼没几下又被业火烧了个精光,没了生魂,黑火终于熄灭了。

不远处一截断墙后,朱炯倚在墙上大口地喘着气,他如同火场里钻出来般,浑身皮肤通红,还冒着丝丝白气,照这个架势,撒把葱花,就能直接端上桌了,来来来,刚出锅的火烤小道士,大家都动筷子啊。

看了看身上的道袍,衣服竟然没事,心中暗道侥幸,要不是有师父的这件道袍,只怕今天就被自己烧成灰了,不过墓志铭好写了:道士朱炯,自燃,卒,年一十五岁。

连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身来,之前被黑毛蜈蚣血海帐侵染神魂,已经受了伤,又强自使用鬼洞业火,如今体内竟然一点鬼气都运不出,直觉浑身滚烫,四肢绵软无力。

正是虚弱的时候,耳听得断墙后面一阵沙沙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而且听声音是向这边来的。

之前他隐隐约约觉察到什么东西从蜈蚣的尾部脱了出来,却没有看清楚,他知道自己的攻击虽然威力大,但太过于粗暴简单了,是不大可能将刘老这种级别的大妖,一招灭了的。不过,毁去他辛苦炼化的蜈蚣身体,等于减了他近百年的道行。

但他现在瘫软在墙角,连手都抬不起来。他不会追杀刘老,刘老却没有想过放了他。

沙沙声响过,一张瘦马脸从墙后钻了出来。朱炯努力睁开眼,只看到马脸上三根黑毛迎风飘荡,一颗人头忽悠悠飘来,不对啊,他身体呢?

人头后面是细长的脖子,然后就没了。

“我就知道你控制不了那业火,小子,玩火可不好啊,你家人没教过你嘛?!你也真是拼命,竟然被你毁了我最得意的一具躯体。啧啧,瞧这烧的,现在吃你,我都嫌烫,还是等凉凉吧,吃太热了,对胃不好。”

朱炯终于看到了刘老身体的全貌,那是一条几丈长的蛇身,虽然只有人脖子粗细,但是很长。

据说有一种妖怪,叫做美女蛇‘,蛇身上是一颗美女的头。再看刘老那张瘦马脸,这是造物主一个恶意的玩笑吧。

“我很好奇,你总共有几个身体。不过,我觉得就你这脸,这头型,换个绿毛甲鱼的身体,才般配啊。别想了,听我的,快换了吧。”

刘老还真的想了想,因为他没有甲鱼的身体,自己在脑海里勾勒了一番,他倒是一个认真的妖怪。不过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乳白色的蛇躯一阵扭动,也不顾烫不烫嘴,纵身扑了上来。

一声清越的钟声响起,在山谷与江面间来回飘荡,让人顿觉神清气爽耳目一新。

抬眼看了看那个高塔,朱炯苦笑一声:“少东家,你终于出手了,还真是时候啊!”

一道白光由塔顶直冲天际,同时整个酒坊笼罩在了一片奇异的光晕中,四周所有的建筑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乾天坤地,山川河流,风雨雷电。

少东家出手的时机很凑巧,恰好救不了朱炯,就差那么一点,但是足够刘老将他吞了,虽然有些烫,但刘老表示他已经不介意了。

鬼书作者段方生说的没错,一切阵法归到底都是幻术而已,因此朱炯和刘老在阵法启动前虽然离得很近,阵法启动后,他们的位置应当会被重新分配。

以高塔为中心,四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世界都换了,但问题是,这些变化是渐进的,到朱炯这里,还需要一两秒钟。

刘老只需要一秒钟。

蛇身上的老人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嘴角一直裂开到后脑,那里是嘴啊,分明是一个血窟窿;脑袋下的蛇身充气般的鼓了起来,瞬间有麻袋粗细;分岔的舌头又尖又细,轻轻一弹绞住了朱炯的脖子。

虽然他身体大部分是蛇,但他吃东西却像蛤蟆,舌头一拉,朱炯整个飞了起来,红彤彤的身体,像是刚出锅的红烧肉,冒着白气,径直掉入了刘老鼓如麻袋的脖腔子里。

很多年后,回忆往事,朱炯觉得在自己一生数不清的险境中,以这次最危险也最无辜,明明自己是个过路的,莫名其妙就卷了进来,在不知道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就葬身妖怪肚中。

这次虽然危险,他还是没死。

他第二次来到刘老的肚中,不同的是这次他浑身瘫软,别说自救了,连临死前换个姿势都不可能。粘稠腥臭的胃液瞬间淹没了他,身体虽然不能动,但感触还在,那是如火烧般剧烈的疼痛。

剧痛袭来,他感到一阵恍惚,头内发胀,连最简单的思考都无力进行。

就在这无比黑暗绝望的时刻,一只白色的小手伸了过来。

虽然当时漆黑一片,他无法看到,但他能感觉到,事后他也曾经无数次看过那只救了自己的手,是那样的娇小白嫩,和他最初脑海里的样子完全一样。

小手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马上一股清凉的气息传入脑中,他的身体依然被胃液在侵蚀,剧痛依旧存在,但他清醒了很多。

紧接着感到那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刘老蛇身没有动,但他动了,就像穿墙术一样,他就这么被拉出了刘老的蛇身。

吃的饱饱的刘老虽然看到了八卦阵的启动,但他不为所动。

第140章,阴阳八卦阵

刘老反而是将蛇身盘起来,眯着眼静静享受消化食物的快感,仿佛睡着了一般。

突然身体一抖,头掉了下来,仔细一看,原本鼓鼓的肚皮,如今塌陷了下来,像一个空口袋一样,瘪瘪的。

将自己的身体仔细检查了好几遍,并没有发现缺口,用妖力探知,体内果然没了朱炯的踪影。

“这……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焦躁暴怒之下,他开始吞吃自己的尾巴,接着是整个身体。

一条蛇,从自己的尾巴开始,将自己吞吃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直到地上只剩下一个大大的人头,刘老的人头。

他怀疑朱炯用了某种隐身之术,一定还藏在自己的身体某处,所以干脆连这个身体都吃了。

他马上就长出了另一个身体,那是一个蝗虫的身体,金黄色的像熟透的麦穗,当然脸还是他那颗瘦马长脸。

此时八卦阵法已经将整个酒坊全部笼罩在其内,那是一个新的天地,抬眼望去天空很蓝,却触手可及,地势平坦,却只有巴掌大。

小小的天地间站着一只黄灿灿的蚱蜢,两根长长的须子,下面是长长的马脸,马脸上有三根长长的黑毛。

马脸一扭,上瞧瞧天,下瞧瞧地,顿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高大,那么的伟岸。虽然身居蝗虫之形,捋了捋头顶的两根长须,俯仰天地,很是得意。

“想来,百兽之王也不过不如此吧!”

触须很快就捋完了,必定只有两根,蚱蜢又开始整理他的翅膀,奋力震动,竟然飞了好长一段距离,一下子就到了世界的尽头。

“什么百兽之王!老虎能飞吗?!我简直就是万物之灵啊!”

……

于是一个蚂蚱,或者蚱蜢,或者蝗虫,就在那里开始陷入对自我的无限崇拜中。

按说只是换了一个身体,脑容量应该没变,可是显然刘老现在很需要脑子。

高塔中,少东家坐在一个小桌子前面,桌子上放着一个玉盘,旁边是一个很大的碧青色的海碗,碗里有大半碗白沙。

三位大人虽然面色悠然,但眼睛从来离开过少东家身前的玉盘。

此时少东家已经用白沙在玉盘上画下了一长横,两短横,这便是八卦两个最基本的元素,代表阴阳。

“阴阳初分天地开,水火风雷相继生,层叠为山陷做泽,八门轮转往复来。”

少东家边念边画,不几下,玉盘上稀稀落落已经画下,乾坤坎离震巽艮兑,八个卦象,在最中央有一个红点。

少东家抬头看了看三位大人,他们一起点了点头,这一刻她听到了什么东西裂碎的声音,什么呢?是心还是意,是梦想还是幻想,是自我还是人生,是他还是他,是他只能是他!

……

刘老已经自封造物主了,他已经在酝酿和泥造生物,正在想着那里去弄水,心中叹息道:要是人身就好了,撒泡尿就解决了,如今是个蚱蜢,没有尿啊!

天地却悄然变色,天塌了,而且连续坍塌了三层,第一层化为红云,飘落在地为熊熊烈火;第二层消散无形,却化为狂风阵阵;第三层碎裂开来,无数条惊雷肆虐。

大地也裂开了,层层堆积起来的为山脉,不知何处突然冒出水来,再一转眼,便是一片汪洋。

看到这里,蚱蜢兄哭了。

原来天是那么大,原来地是那么远,原来高山真的很高,大海真的很大,原来他终究只是一个虫而已。

于是虫子的心死了,刘老的心却活了。

他发现,虽然做不成造物主,但他还可以去喝皇帝的血。

总体上来说,刘老是一个十分变态的人,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他的变态很纯粹很彻底。

所以当朱炯再次看到刘老的时候,他感到了一阵恶心,虽然他已经见识过很多大鬼大妖,也有凶残变态的,比如郑屠子,但刘老却是最恶心的,没有之一。

之前被那只白嫩的小手拉出了刘老的蛇肚,然而四周依旧是黑漆漆的,身体飘空,不知身处何处,但是趁此机会他倒是恢复了很多。

等恢复的差不多了,正要探查四周,却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并丢了下来,自己又呼呼地往下掉。

他砸到了一个黄色的东西上,那东西被吓了一条,嗖地跳了好高,却在不远处落了下来。

四目相对,蚱蜢兄刘老笑了。

“小道士,我们又见面了。虽然不知道上次你是怎么逃出去的,但是这次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你绝对是逃不掉的!”

朱炯直觉的胃部隐隐作痛,忍不住大骂了一声,“真**恶心!”

然而他现在更想做的是,抓住少东家脱下她的裤子,狠狠地打她的屁股,危险倒也能忍,可是真是太恶心了,说好了阵法启动以后,就会将他传到阵法之外,怎么如今又被吸进了阵法,还碰上了刘老。

二人四目相对如情侣般,其实一个很欢喜,另一个很懊恼。现实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们互相凝视的双目尚未分离,变化就已经开始了。

天地仿佛已经倒转过来,风动了,云动了,山动了,海动了,一切能动的不能动的都动了。

少东家曾经说过,如果落在阵法中,只要跟着黄光走便没有危险,可如今天地搅作一团,世界是五彩缤纷的,到处是斑斓七色,如何跟着黄光走啊?!

抬起自己的右手,用力挥了几下,“嗯,这力道打你的屁股,正好,少东家你给我等着!”说罢摇了摇头,捏一个法诀单掌劈开前面旋转的高山,凌空飞去。

一个快有成人大小的蝗虫,嘎嘎大笑,如苍蝇般嗡嗡地飞着,紧紧追在朱炯身后。

混乱的世界,其实隐藏着秩序,无数的剑如千军万马队列森然,静静地等着要出击的那一刻。

此时无论是朱炯还是刘老都没有察觉到这些剑的存在,尽管这些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第141章,瞬间生死

天旋地转不完全是为了掩盖剑的存在,其实这只是这些剑出鞘的动作而已。

一横在八卦里代表阳,却更像一把剑。

天是剑,地是剑,风火雷电山泽全是剑,这本是剑的世界。

看着充斥着空间,一把把雪亮的剑,朱炯停下了脚步,他知道攻击的时刻到了,再说,在剑的世界里,又能躲到哪里。

这有点像断天剑,却比断天剑更为严密,更为难破。断天剑刚猛绝伦,却只有一剑,而这八卦阵里,无数把剑,层层密密排列成一个个方阵,阴阳互生,连绵不绝,如何可破。

这根本就不是为了斩杀一个人准备的,这是为千军万马所准备的。

朱炯看着满天的剑阵,心中也有些惊讶,也幸亏这阵法是用来对付刘老的,少东家这招,只怕一万个刘老也报销了。

再转身看刘老,他飞在空中,一张长脸憋得紫黑色,蝗虫金黄的肚子微微鼓动,一团事物从他蚱蜢的尾部排了出来。

“我靠,这家伙不会吓得失禁了吧!”

想到这里,朱炯感到又是一阵恶心,特别是那团排出来的事物,竟然还会飞。

密密麻麻的如捅了谁家的蜂窝,无数昆虫如狼烟般冲天而起。

这些并不是酒坊里的那些虫子,这些虫子都长得跟刘老那个蝗虫一摸一样,而且在不断的长大,一个个金灿灿的,一直长到人那么大。

望着漫天飞舞无数的刘老,朱炯只觉得头皮发麻,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剑阵动了,排着密集的队形,有的冲锋,有的掩护,还有的负责追击。

而虫群的策略就简单多了,我飞我飞我飞飞飞,我咬我咬我咬咬咬。

蝗虫的残肢如散落漫天的金色雪花,其间夹杂着残肢爆出的汁液所形成的绿色雨水。

没有一只剑落下,但却有很多剑消失了,被蜂拥而至的蝗虫一口口啃食了。

用鬼气化出一片大大的阴柳叶作雨伞,朱炯愁闷哭脸地悬在半空,静静地看着这场惨烈的厮杀。

虫群终究还是敌不过剑阵,它们努力啃咬,但被蝗虫吃掉的剑,还不及九牛一毛,虫群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望着脚下厚厚一层金黄色的残肢,浸泡在粘稠的绿液里,朱炯皱了皱眉头,不过总算是结束了,虽然不知道刘老的真身残肢究竟是那一个,只少四周已经没了妖气。

虽然剑阵的确很厉害,朱炯也没想到,竟然会赢得的这么轻松,他跟刘老数次交手,都没能占到什么便宜,还被活吞了,差点被消化。

空中的剑阵再次列好队形,并将之前损失的飞剑重新补充了,这次所有的飞剑又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青色的道袍微微飘荡,面对漫天的剑阵,朱炯眉头紧紧皱起,心中若有所思。

飞剑也许是有生命的,但显然是不需要思考的,没有一丝迟疑,刚刚重新列好阵型便再次发动了攻击,而攻击的对象,也是八卦阵里仅剩的外人——朱炯。

有三队飞剑从正前方飞来,是负责主攻的,有两队从身后攻来,袭扰他的注意力,更有十队飞剑紧紧环绕在左右,很有可能寻机痛下杀手。

朱炯没有动,飞剑呼啸卷起的狂风,刮的道袍猎猎作响,但他一动未动。

散发着耀眼的白光,飞剑如流星划过,如流淌的阳光,无数把剑倾泻而下,组成一道宽阔的银河,飞落九天。

那一抹青色的身影显得太过渺小,如同天地间的一芥子。

就在万剑即将刺入他的身体的时候,一道黑影从他发髻里冲了出来。

万剑马上掉转身影,冲向那道黑影。

无数把剑紧贴着朱炯的脸颊,呼啸而过,他甚至都能感到剑上略带微凉的一丝寒意,但他毫发无损,青色道袍在急速飞舞的万剑丛中猎猎作响,未损一丝。

九天飞下的银河绕过朱炯,最终吞没了那道黑影。如同黑色的烈焰,黑影在飞剑组成的银河里,不断挣扎翻腾,一会儿是蚱蜢,一会儿是蜘蛛,一会儿又变成了壁虎,每一个身体都被万剑斩为了齑粉。

也不知道究竟换了多少身体,只听得一声怒吼,似虎啸,又似狼吼,又觉得像是阳春三月的大黑猩猩,在寻觅雌猩猩。

黑色的血液由黑影身上流出,银河被冻住了。

飞舞如流光的剑阵如时间静止般,都停在了那里,本来奔涌如潮水的一切都凝固了。

风停了,舞动的道袍缓缓落下,如今这是天地间唯一还在动的东西。

朱炯黑色的眸子静如深海,他看着那道黑影,如今终于见到了刘老的真身。

他的确是个人,只少他曾经是个人,他的真身也是一个人,身穿紧身牛皮短裤,腰里缠着几个褡裢,鼓鼓的,里面自然是他的法器;上身赤膊,精壮的肌肉如老树般盘根错节,此时布满了伤口,鲜血流了一身;一头黑色长发被一根草绳系在后背上,狮鼻阔口,眉间很宽,双目阴沉,看相貌还不到三十岁。

跟之前刘老唯一相像的是,脸上有一颗痣,上面有三根黑毛。

“我还以为少东家会将你也斩杀了,没想到了中了你们的计,好手段!小道士,我自付隐身之法天下无敌,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朱炯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些苦涩,“我猜的!”

“嘿嘿,了不起啊!不但破了我隐身之法,更是借机毁了我辛苦炼化的无数身体,真是大意了,我虫生之法修成后,遭此大败,还是第一次。如果我不选择躲藏,全力一战,只怕现在阵法已破,可惜我现在失去了破阵的法力。”

“你也算难得的奇才了!天下满是想着夺取人身的妖怪,而你一个人却反而去夺取妖怪的身体,用心坚忍,苦志不移,我倒有些佩服你了。”

“哈哈哈,小道士,你不曾经历过被灭门,被灭族的惨痛,你是不会明白的。为了复仇,我什么都愿意做,夺取虫类的躯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第142章,女儿红

朱炯摇头苦笑,他全家被杀,故乡永安,一座繁华的城池,如今成了狐鼬野狗的地盘。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打击你,但我觉得你虽然才智过人,心志坚毅,但眼光狭隘,有时未免有些夜郎自大了。”

“哼,你们中原汉人总是瞧不起我们,你们那一套我根本不屑去学,我一定要用我们巫苗的神术,彻底打败你们!”

“好吧,祝你成功!不过,你还是先出得了这个阵再说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期间,被冻住的银河消失了,无数把剑也消失了。

刚刚不过是阴阳八卦阵里的一个卦象而已,整个八卦阵阴阳相生,八门轮转,天下万物万景具可幻化。

第一次的剑阵,气势磅礴,颇有千军万马逐鹿天下的味道;这一次却简单了很多,之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了八扇门。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只有一个生门,其他的门未必会死,但出不了阵法,最终还是会死。

“来吧,巫苗后人,天纵奇才,说来惭愧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请吧!”

朱炯微微抬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刘老冷冷一笑,“你又不懂苗语,你可以叫我刘老。小道士,你让我先选,你是不是怕了啊?刚刚假如我一直躲在你的发髻里,隐藏不出,你猜那些剑会不会真的将你也斩了?”

“哈哈,好吧,刘老,你这个样子好多了,之前那个太恶心了。这个问题你问错了。”

“哦,错在哪里?”

“我没有猜过,我也不会去猜的。”

“为什么?”

“因为,不用猜。”

“这样啊,小道士,那我也祝福你!”

说罢刘老双目暴睁,浑身肌肉高高鼓起,身体一错,竟然分出了八道身影。

朱炯抬眼细细看去,这八道身影,竟然都是真的,一个人竟然能将自己分成八份,而且都是真身,就像水蛭,被切为两截,两截又重新长成两个水蛭。

八道门同时被推开了,赤橙黄绿青蓝紫,加上黑色,八道门里显出不同颜色的八道光。

而朱炯所在的空间,显出了白光,威严凌厉,满是肃杀之气,生门即开,此为死界,简言之,必须选一个门,否则将会被阵法诛杀。

而无论朱炯选择那个门,里面都会有一个刘老。其实他很年轻,一点也不老,与刘老这个名字很不相符,但他终将逃出这个八卦阵,只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必定死去的那七个也是真的。

朱炯身影一闪,已经挡在了冒着黑光的那道门前。

“你知道吗,那天你真的不该给我半袋沙子!”

刘老身为大妖,法力不输鬼士等级的大鬼,尽管他受了伤,朱炯依然不是敌手,但是对付八分之一的刘老,还是可以的。

你分身八个又能怎么样,我灭了生门里的那个你,你还是会死的。

黑光一闪,鬼气刀劈下,这个门里的刘老被朱炯一刀砍了回去,马上便被阵法里肃杀的白光所诛杀。

剩余的七个身影再次晃动,重新又合成了一个身影,走进了冒着黄光的那个门里。

门关上的一瞬间,刘老回头冲朱炯邪魅的一笑,悄无声息中,八门再次关闭。

“你跟着光黄走,便没有危险。”少东家是这样嘱咐的,然而朱炯却最终走进了黑光的门里。

门关上的一瞬间,一个新的世界呈现在了眼前,那是一片柔和的黄光,对面是另一扇门,真正的生门。

“唉,你终究还是太过于自负了,如果你能学学哪怕最基本的中原道法,也应该明白阴阳化生的道理,一切岂会如你想的那么简单!”

朱炯忍不住在感叹,而此时的刘老在笑,在放肆地大笑,他仿佛看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

……

……

望着玉盘上的沙粒,少东家神色萧瑟,端坐如石雕,就像已耗尽了所有的精魂,只剩一个空虚的肉体在此。

“结束了?”

吴公公尖着嗓音问道,另外两名大人也紧张地看着她。

点了点头,这似乎是她最后的一点力气,脸色雪白,原本光彩动人的眼睛,干涩如沙。

她是阵法的操纵者,她才是八卦阵里那个世界真正的造物主。她这个造物主,站起身来,对着三位大人躬身做礼,在这个世界里,有另外的造物主,可惜不是她。

“很好,很好!你放心,等此间事情完全了结,对于你父亲‘天下第一’的追封便会到达。”吴公公很是兴奋,虽然胭脂做的假的腮红遮盖了他的脸,但他此时的脸色也真的有些红润。

“还有七天时间,足够你再造出一批新的庆寿酒。这可是皇太子给皇上的献礼,如此殊荣足够保你酒坊世世代代享不尽的荣华了!”

尽管说着赞扬的话,吴公公嘴角总是挂着诡异的笑容,让人觉得满是轻蔑与嘲讽。

刘总兵哈哈大笑,声音洪亮,威严里含着几分慈祥,“你年纪轻轻便立此大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听说你还未曾娶妻,成家立业,成家在前,如今你业都立了,赶紧成家,开枝散叶,李天师一脉香火必会十分繁盛!”

韩七爷眼中精光凝聚,看着趴伏在地下一动不动的少东家,心中感到了一丝异样,不过他久处官场,虽然眼光独到,也懂得沉默是金。

“启禀三位大人,酒坊里面藏有十六年酿的美酒,乃是我父临终前酿的最后一批酒,数量刚好与庆寿酒相符,它们常年受阵法保护,任何妖邪无法接近,不如就将此作为庆寿酒?无论质量还是安全具都有保障。”

三位大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大动,庆寿酒可是他们此次前来很关键的一个差事。

酒坊里的虫群已然消散,众人跟着少东家出了酒坊,来到了半山腰的龙神庙。

用玉盘打开神像背后的阵法,龙神的背上显出一道门来,拾阶而下,广有洞天,一瓮瓮披着红盖头的酒,藏得很好。

第143章,花花(一)

照例是验酒,韩七爷接过手下送来的酒杯,看这酒色若腮红,酒香清纯,眼睛一动,“少东家,这是女儿红吧?”

古时大户人家主母临盆,必会酿酒,然后藏起来,生的儿子,那酒便是状元红,等到儿子考取功名时取出酒来相贺;女儿则是女儿红,为女子出嫁时庆贺所用。

李天师临终前嘱咐少东家,这酒是她找到合适的人后,出嫁时所用。

听到韩七爷问话,少东家低头答道:“我一直经营酒坊,不曾考取功名,状元红便成了女儿红,让您见笑了!”

刘总兵拍了拍肚子,酒香让他很馋,但他不能喝,大笑着说道:“少东家,这酒怕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喜酒吧,他的心意我们自然懂得,不过你此次立下大功,天下第一酒坊,还怕没有喜酒嘛!哈哈!”

少东家陪着一起大笑,看着兵丁差官们将所有的酒,陆陆续续都搬到了官船上,此地只剩下了一座空空的龙神庙,就连看庙的老者也离开了,因为他真正守护的东西没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想着老东家的嘱托,看着眼前的景象,喟然长叹拿起包裹默默回乡了。

第二天一早,三声炮响,酒乡小镇上所有的官船全部拔锚启航。

千帆横流,遮盖了整个江面,随着嘹亮震天的唢呐声,船队浩浩荡荡出发了,预计三天后到达清江镇。

一个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酒乡各处钻出,望着渐渐远去的船队痛哭流涕呼天抢地,他们都有船,不过那都是曾经了,当初他们很多人选择了离去,只有他们选择了留下。

未来犹如未开封的美酒,也许醉人,也许有可怕的蛊毒,也许只是死人头泡过的酒,恶心但并不致命,酒被封上后,未来就注定了。

那些远去的官船,走的并不安稳,没到一天就出事了,还是大事儿。

当天夜里,靠岸时船夫水手们惊奇地发现,船长高了三尺。

船怎么会长高呢?除非卸货了,他们一路沿江而行,根本没有停靠过码头,何谈卸货?!

船舱被数十盏灯笼照的雪亮,几名公公,差官和裨将神色冷峻,众目睽睽之下一名船夫打开了一个酒瓮,里面空空如也,还残存着十六年酿女儿红那独有的香气,但却没有一滴酒,尽管酒瓮里还是湿漉漉的。

铺满江面的船只,灯火通明,就连河里的鱼虾都以为天亮了。桅杆上的信号灯频繁地闪烁着,一直到后半夜,突然全部哑了火。

扑棱棱几只信鸽飞向空中,偌大的船队,就此停住了,没有一条船敢再向前走一步。

就是这天夜里,清江镇的欧阳千户收到了飞鸽传书:庆寿酒不见了。

送走了三位大人,酒坊突然变得十分空旷,也是,毕竟总管没了,得力的几名伙计如冯四刘三,也都没了。

少东家冷冷地望着星空,一点睡意也没有,她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拿着灯来到高塔地下的酒窖,十六年滴酒未沾,今夜她却想大醉一场。

要想醉的快,最佳的选择便是丙字号酒窖里藏的仙人醉,如今她也不怕鬼了,来到丙字十三号酒窖,往事涌上心头,她更想喝酒了。

抓起一瓶酒,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却发现里面空空的,没有一滴酒。

脸色惨白的少东家提着孤零零的灯笼,查遍了所有酒窖,她终于确认:天下第一酒坊里,如今没有一滴酒了。

她孑然一身站在空洞洞的酒窖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却说不出一句话,又能向谁说呢?稳重的管家,得力的伙计,还是那个总是让她感到心安的小道士?

……

……

朱炯当然没有死,尽管很多人包括少东家在内,都认为他死了。

说起来,还是少东家亲自下的手。

阴阳八卦阵,黑光的为死门,黄光的为生门,但是在门外看,生门为黑光,死门为黄光。

朱炯进了看似黑光的门,那是生门;刘老进了看似黄光的门,那是死门。但是最后一刻,八门再次轮转,生门又变成了死门,死门自然也变成了生门。

逃离生天的刘老,顾不得包扎伤口,如巨蟒般钻入山林,撞碎了一路枝叶,就此远去消失不见了。

八卦阵里朱炯望着眼前黑色的世界,他苦苦一笑。之前他回答刘老的问题,说:不用猜,因为他知道,如果刘老不从他的发髻里现身,那些剑阵真的会连他一起斩杀!

他通晓几乎所有的鬼术,但唯独不擅长揣摩人心,于是他的世界变得漆黑一片,本来的生门,如今变成了死门。

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从死门里活着出去,这本该是刘老考虑的问题。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八卦阵巨大的威压,根本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抗拒的,仅仅一接触,他便受了重伤,仿佛整个天地压了下来,再也运不出半点鬼气。

然而,如同之前发生过的那样,同样漆黑的世界,同样白色的小手,同样将他拉出了困局,他同样得救了。

就在船上的船夫和酒坊里的少东家发现酒不见了的当天晚上,一个青袍小道士正躺在龙神庙里的供桌上呼呼大睡。

尽管之前一天有两次差点死了,但这一觉朱炯睡得很香,就连被阵法威压所造成的伤,也痊愈了大半,必定他体内鬼气充裕。

迎着甜甜的晨光,他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怀里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头柔顺的黑发,身穿红袍,皮肤白皙,红扑扑的鹅蛋脸,让人忍不住要捏一捏。

朱炯有些吃惊,因为他并没有感到一丝重量,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却趴在了他的身上。

探查了几番,既没有鬼气也没有妖气。

那一只白嫩的小手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虽然两次都是漆黑的环境,虽然他只能凭借手的感知,他确定两次救他的就是这只手。能从那样的绝境里,将他轻松救出,没想到小手的主人,年纪比他还小。

第144章,花花(二)

小姑娘胸部微微起伏,睡的很香,还偶尔翻个身吧唧嘴,小巧的鼻子还冒着一个大大的鼻涕泡,随着呼吸时大时小,十分可爱。

她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在朱炯胸前,朱炯就这么看着,一直等到太阳高高升起,啪地一声,鼻涕泡碎了,小姑娘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睁开大大的眼睛,一翻身趴在了朱炯的胸前,正看到了朱炯那双漆黑的眸子,她萌萌的,他懵懵的。

“你好,我叫朱炯。”

“啊?!哦,你好,你可以叫我花花。”

“花花,谢谢你救了我两次!”

“其实是一次啦,我记得我将你从那个妖怪的肚子里面带了出来,将你放到了阵法的外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又跑到了那个阵法里,我才又将你带了出来。”

花花一边摸着脑袋回忆着,一边说着,声音天真稚嫩,完全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花花,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她憨憨一笑,“之前我在酒窖里面喝酒的时候,发现一个被妖怪控制的鬼魂,我将他送进了地府,因为鬼魂不应该留在人间。”

花花抬眼上瞧,思考着说道:“就像那个鬼魂不应该留在人间一样,我觉得你不该死,所以就将你带了出来,嘻嘻!”

朱炯点了点头,如今酒坊里的疑案终于揭开了,刘老杀死了刘三,却拘了他的魂魄,继续扮演刘三酿酒查库,但在酒窖里遇到了花花,被花花破解了拘魂术,将刘三的魂魄送入了地府。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姑娘,没有一点重量,没有妖气,没有鬼气,没有罡气,也没有仙气,他完全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但她能破刘老的法术,还两次将自己从生死关头救了出来。

正思考着她到底是谁,却见花花小脸一红,两腮鼓鼓的,急忙用嫩白的小手捂住了嘴,似乎是要吐又被压了回去,张开嘴打了一个饱嗝,一股浓浓的酒气迎面扑来。

“嘻嘻呀!不好意思,我昨天喝的太多了!”

花花挠了挠头,酒劲涌上来,有些迷糊地憨笑着,确实像是宿酒未醒的样子。

“花花,你小小年纪的,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朱炯看她依然有些迷迷瞪瞪,有些担心,一边问,一边将她扶了起来,轻飘飘如同魂魄一般,入手滑弹像一个气球。

花花眼皮有些打架,嘴里喷着酒气哈且连天,模模糊糊说道:“好几船,我都喝了,记不清多少了……”

朱炯坐起身来,低头一看,被他抱在怀里的花花,又呼呼睡去了。

朱炯笑了笑,轻轻抱着她,打扫了一下供桌,打算将花花放在上面,他可不想再睡了。

花花虽然很轻,但他却无法将花花放到供桌上,她的身体一接触供桌,就陷了下去。

仿佛供桌不是实物,而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不但她如此,抱着她的朱炯也紧跟着陷了下去。

朱炯本来是坐在供桌上的,只觉得身下一空,呼的落了下去,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后脑发凉,急忙将花花举起来使得她身体离开了供桌,朱炯才停止了下陷。

只见黑漆漆的供桌上,朱炯只剩一个脑袋还露在外面,双手托着花花高高举起,她依旧甜甜地睡着,鼻涕泡忽大忽小的。

如果此时有人进庙来,一定会被吓一跳的,供桌上长着一个脑袋,关键那脑袋还是活着的。

朱炯有些紧张,因为他的口鼻离着供桌差不了多远,这要是也陷了进去,他真的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呼吸。

不过他也终于明白之前花花是怎么救自己的了,她有一种神奇的法术,可以穿越一切的东西。

“花花,你醒醒,你醒醒!”

朱炯并不敢摇动的太过于剧烈,如果花花的身体再次接触到供桌,他将彻底陷进去。

好在有鬼气支撑,加上花花没什么重量,他也不觉得累,刚开始喊得很急躁,后来基本上隔个八九分钟才缓缓问一句,“花花,你醒了吗?”

直到中午时分,花花才又醒了过来,此时朱炯迷迷糊糊,他反倒差点又睡着了。

花花这次比上一次要清醒很多,看着供桌上只剩下头的朱炯,她惊讶地说道:“呀,你怎么钻进桌子里了啊?”

她翻身抓住朱炯的手,身体依旧飘在空中,只是轻轻一拉,便将朱炯从供桌里面拉了出来。

朱炯跳出供桌急忙松开了花花的手,不然又要陷进什么里了,头在外面还好说,万一倒栽葱似的,露着一双大腿,那叫什么事儿啊。

花花嘻嘻一笑,又扑入了朱炯的怀里,像一个小孩儿找到了家长般,拿胖乎乎的小脸摩擦着朱炯的胸膛,还笑个不停。

这突如其来的依恋之情,让朱炯完全摸不到头脑,“花花,你之前认识我吗?”

“不认识啊,但我就是喜欢你呀!”

他的脸红了,老实讲从来都是他耍流氓,调戏别人,如今却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调戏了,这么直白的话语,让他也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而且此时她还紧紧扑在他的怀里搂着他。

“这……从何说起呢,你不会是喜欢吃我吧?”

“噫?!我可以吃了你吗?”

朱炯只是缓解尴尬的调笑一句,但花花认真了,她伸出小手比量着朱炯的大小,仿佛开始考虑从哪里下嘴才好。

“不要啊,你看我们才刚认识,哪有一见面就吃人的啊,你说对不对啊?来,拉个勾我们从此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是不可以吃的哦!”

“嘻嘻,你是个人,我是不会吃你的啦,但是如果你坚持让我吃的话,我也可以勉强同意的。”花花笑着,认真地伸出手指头跟朱炯拉了一个勾,却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不过,你真的很美味耶!虽然你是人,你身上好多鬼气,我好喜欢的!”

朱炯苦苦一笑,却跟哭一样,被夸美味,这到底是该笑呢,还是该哭啊,他认真地说道:“花花,我们拉勾了,你要记住,作为好朋友,是不可以吃的。”

第145章,鬼爷爷

花花停止了笑容,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开心。看到她如此表情,朱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绕是他一向颇有急智,面对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让她不要吃了自己。

“我不要和你做朋友。”花花撅着小嘴一字一句地说道,马上又哈哈乐了出来,再次拿小脸袋蹭着朱炯的胸膛,“你鬼气那么多,你是鬼爷爷,以后你就是花花的爷爷了。”

说罢真的像一个孩子一样,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朱炯的头顶,坐在了他的头上,弯腰下去,倒挂着脸对朱炯哈哈大笑,“爷爷,嘻嘻,花花有爷爷了!”

这让朱炯想起了玄珠五姐妹,也是因为他体内鬼气充裕,非要认他做爸爸,可是这个花花虽然探查不到鬼气,她奇异的法术,似乎修为比朱炯高的多,没道理认他做干亲,寻求保护啊?!

朱炯脑子都乱成麻了,心道,我怎么净遇到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呢?!

“那,你会吃爷爷吗?”

“当然不会了,我们是亲人啊,怎么可以吃呢?!爷爷,你会疼花花嘛?”

“会的,会的,爷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女,一定会疼你的!”

花花开怀大笑,在朱炯头顶肩头翻着跟头,咿咿呀呀的哼着什么儿歌,朱炯的眉头都拧成了麻花,看现在这种情形,他也只好认下这个孙女了,她毕竟救过他,总不好动粗,再说,打得过吗?!

“花花,你还有其他家人吗?爷爷送你回家好吗?”

“我不要回家。爷爷,花花以后就跟着你了,我很乖的,你不要送我回家好不好,我爸爸还在生我气呢,我是偷跑出来的,现在我不想见到我爸爸,他会揍我的。”

朱炯脸上瞬间显出三道黑线,心中苦涩一笑,你这么背着你爸偷跑出来认爷爷,他能不生气嘛?!不气死才怪!你回家怎么说?爸爸,我认了一个爷爷回来,来,你叫他爹吧!

这……你爸就是把房子拆了也得揍你啊!

朱炯又问了花花酒坊里的一些事情,穿墙过屋对她来说简直不叫事儿,加上她没有妖鬼邪气,根本没人能察觉她的存在。

她先是喝光了酒坊里所有的藏酒,昨天少东家献出老东家留下的作为女儿出嫁时所用的女儿红,也被花花连夜跑到船上都喝了。

刘老没死,向西北方向跑了,少东家和那三位大人的情况,花花只顾着喝酒了没太注意,不过朱炯亲自参与了很多事情,从花花只言片语间,他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想到少东家,朱炯却恨不起来:天下第一,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选择牺牲自己为父亲争取这个封号,也不能完全怪她,没人知道她当初如何做的这个决定,那一瞬间的生死苦痛,将伴随她的余生。

看了看空荡荡的龙神庙,以及那座奇怪的龙神雕像,朱炯又上了一炷香,为羊公主默默祷告了一番,推开了庙门走了出去。

不远处青兰江上的船都已经消失了,如今天水一色,景色浑然天成,一切却又显得静悄悄的。

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纱巾,那是少东家的纱巾,他本来想着洗洗还给她,如今看来是不必了,清风吹过,纱巾展开,在一角露出三个绣花小字:李寄男。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朱炯笑了笑,有些苦涩,马上又释然了。

手指一松,纱巾随风远去,在天地间如浮萍般忽高忽低,上下飘荡。

“花花,我们走吧。”

“嗯,好啊爷爷,反正这里的酒都被我喝光了,嘻嘻!”

“花花,你这么小,你真的将酒坊里酒全喝了吗?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我呀,我就是很喜欢喝酒,而且能喝很多很多酒,我能穿过物体和阵法,还能变大变小,那些酒都被我变小后放在肚子里了。”

花花本来躺在朱炯的肩上,头依靠在他的头上,这时站了起来,“爷爷,你看!”

朱炯抬起头来,只见她猛吸一口气,身体各部位依次长大,呼呼的,最终长到了原来的好几倍大,如同巨人般,依旧站在朱炯肩上,但是没什么重量。

一吐气,她又恢复了之前的大小,“爷爷,下次我睡着了,你搓一搓我的耳朵,我就会醒过来了。”

朱炯一惊,将此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可不想再陷到桌子里,脑袋像个香炉一样摆在那里。

花花将身体再缩小,犹如家猫大小,盘膝坐到朱炯的头顶,开心的哼着儿歌,突然双眼一翻,“爷爷,你疼花花,以后给我卖酒喝就好了。”

正在赶路的朱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苦苦一叹:只做道士是不行了,看来我得找个兼职啊!多少钱的酒,也不够你喝啊!

就这么的,一个小道士顶着一个神奇的少女,沿着山路向西北方向一步步走去。花花天真无邪,快乐无比,一路欢声笑语,甚是惬意。

……

……

那条纱巾从朱炯手中飞出,飘了好久,沿着窗口落入了酒坊的高塔中。

坐在父亲牌位前,脸色苍白的少东家,看到那个纱巾,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将其收了起来,心中苦苦的,眼中酸酸的,但是没有一滴泪。

半个月后,酒坊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皇帝陛下颁下匾额,赐名酒坊:天下第一,追封酒坊老东家李天师李南星:天下第一。

但是这天下第一酒坊,却在它最辉煌的时刻戛然而止。李南星天纵奇才,当年他竟然看出此地真有一条龙,还是一条应龙,普天之下也没有几处。

借着神龙的神气,山上的水异常甘冽,这才成就了天下第一酒坊的美名。但他没算到,应龙会离开的这么快,毕竟让羊公主飞升仙界,是天庭紧急做出的决定。

酒坊的酒,从此一落千丈,加上总管刘老,心腹伙计刘三冯四,都不在了,少东家也跟丢了魂儿般,没几年整个酒坊就彻底没落了。

第146章,群山的呼唤

据说很多年后,有一个喜欢旅游的书生,曾经来探寻过当年天下第一酒坊的遗迹,却发现里面还住着一个老妇人,白发苍苍的守着一块腐朽的匾额,上面依稀写的是:天下第一。

……

……

新的故事要从一个故人身上说起,那人却不是我们的朱炯小道长。

清江镇的欧阳千户,看着前方的奏报,微微冷笑。

“大人,我们虽然躲到了这里,可是如今另外三位大人都不在船上,那么多庆寿酒无故凭空消失,这件案子只能落到我们手上了,因为算起来,如今你的官位最大了!”

副千户忧心重重地说道,他实在猜不透千户大人的心思,虽然千户大人要比他年轻的多,他到心甘情愿给大人做下属,那些难题还是留给大人去思考吧,挺好的。

“嘿嘿,那三个老狐狸,溜得蛮快的嘛!我们的人手补充的怎么样了?”

“回大人,冯三和孙老板那晚莫名其妙的死了,但是之前跟着冯三跑船的船夫都被召集了起来,跟着孙老板的那些匪盗,死了很多,不过我们从附近的镇子里抓了很多壮丁来,都是青年男子,总数有三百之多。”

“不够,你们还要再去找,不必要青年男子,只要能走的都给我弄来,三日后,无论多少人,我们马上启营出发。”

“是,大人。庆寿酒那边……”

“那边好说,传令下去,让船队即刻启程,沿海路赶赴京城,不得误了当初订下的期限。”

三日后,欧阳千户带着一只奇怪的队伍重新出发了,只有少数的锦衣卫,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几名黑袍道人也跟在队伍中,他们的大师兄白发道人虽然伤的极重,但还是保住了性命,加上几名师弟动用师门秘法,不但给他补好了身上的伤口,还恢复了六成功力,千户大人还亲自前来慰问了一番,必定接下来还是需要这些道人出力的。

队伍越过青兰江,沿着崎岖的山路向西北方迤逦而行,带着乱七八糟的人,走的很慢。但千户大人也并没有催促什么,只是不断地看着地图。

他们即将进入的是青兰江北岸的连绵群山,那是一大片的山区,将南北几乎完全隔绝开来,因此大型的商队,一般都是从清江镇走水路北上。

山里不是没有路,是太难走了,而且不安全。那些租不起大船的小商小贩们却只能走这条了,不过也正因为难走,一来一回的利润,比其他好走的地方要高很多。

像欧阳千户这样突然涌入的大队人马,对于整个江北山区来说,实属罕见。

各色消息早已经流动在各个山头,大家议论纷纷,这只大羊毛色很杂,还带角,也摸不准肥瘦,掂不出斤两,宰是肯定要宰的,问题是怎么宰?!

这是黑话了,色杂是指人员杂;带角,有护卫;摸不准肥瘦,锦衣卫们自然很肥,跟着的百姓自然很瘦。

碰到这种情况,一般要最大的几个寨子先商量一下,大家合力办事,当然首先要商议好肉怎么分,才不至于伤了和气,都是道上混的,一个“义”字当头嘛!

不过,说起义气?!

难免要,呵呵!

那都是过去式了,如今在江北山区各山头村寨里,“义”字排第二位。排第一位那个字,等这里的故事讲完,大家便自会知道了。

一个头部羽毛经过特殊修饰,像是带着帽子似的信鸽,这几日忙碌地在群山间穿越,一个个长的肥肥的,但就连时常去山民家里抓鸡的山鹰也不敢动它们分毫。

“圣母有令:这只羊先等等!”

一句话,吵吵嚷嚷一整天,大家全都消停了,点了香,磕了头,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老婆;到家后,当然还是点香,磕头,然后才能睡觉,不然老婆都不让你碰的。

而欧阳千户率领的队伍,却仿佛与他们心意相通似的,竟然在一个山谷里停了下来,砍树造房,安营扎寨,烧锅做饭,看这架势,是打算在这儿过了年再走了。

山里难免会有土匪,来个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太正常了。

但是这里拦路抢劫的人员要更为特殊些,主要有两点,首先,他们大多都是兼职劫匪。

这里的山太陡峭了,诺大个山,只有几块地,不是巴掌大,就是屁股大。

屁股大的地就那么几块,村子里的屁股却一年比一年多,没有那么多屁股大的地来养活那么多屁股。于是问题来了:屁股多了,怎么办?屁股是想不出办法的,但是屁股可以逼着脑袋去想。搞兼职啊?!不但可以解决屁股多的问题,还能让原来的屁股稳定地变大。

从此,大家过上了锄半天地,锄半天人的生活。既解决了剩余人口就业问题,又多了一条创收的路,真是一举两得。

所谓,贼不走空,雁过拔毛,遇到大队人马,给一大笔钱就放你过去了,只有面对落单的人,才会真的下黑手,伤人性命。毕竟什么事也都要讲究个成本问题,赔本的买卖是没人做的。

第二个特点,就是这里的劫匪不分男女老幼,大家撸胳膊挽袖子蜂拥而上,极其团结,极其能战斗,当然赢了后怎么分,必须事先商量好。

这些明史上是有过记载的:翟学士奉命巡边,就遇到劫道的,幸亏随行的杨博颇有机智,才化解了危机。

发展到很后来,大家也都看清了,不能胡乱杀人,否则没了商贩等,兼职就变成失业了。商贩们也明白了,多少给点,就当买路了。彼此有了默契,一切都好说了。

行走在山间的商贩,对面树林里呼啦冲出一群人来,也不说什么此山此树的,而是抱拳拱手,对面如下:

劫匪甲:“老张你来了啊,来,兄弟劫个道,不好意思了啊!”

商贩乙:“嗨,老李,都是兄弟,客气什么,给拿着,都给你预备好了!哎,这小孩儿,你儿子吧?”

第147章,兼职的土匪

劫匪甲:“是啊,今年六岁了,刚能走得了山路,这不带他见见世面,熟悉一下业务。来,儿子,叫张叔叔好!”

劫匪甲他儿子劫匪小甲:“张叔叔好,今天我第一次打劫,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您多指点!”

商贩乙:“瞧这孩子水灵又懂事,拿着,第一次打劫,叔叔得给,加油啊孩子!”

劫匪甲:“哎,老张,这合适嘛?!”

商贩乙:“拿着拿着,给孩子的!你看六岁就出来打劫,我得支持一下孩子的工作。”

劫匪甲:“还不快谢谢你张叔叔?!”

劫匪小甲:“谢谢张叔叔,恭喜发财,一路平安!”

商贩乙:“这孩子会说话!以后一定会成为你父亲那样——一个优秀的劫匪的。好了老李,我得上路了,回见了!”

劫匪甲:“这几天山里天气不好,你保重身体啊!以后常来啊!”

商贩乙:“你也是,平时要多运动,保重身体,再见喽!”

劫匪小甲:“张叔叔再见!”

……

劫道劫到太太平平的一团和气,也算天下奇闻了,所谓:和气生财嘛,看来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果然人类的智慧,那是无穷的。

中州大地,地大物博,事情总能很好的解决。有些地方就不行了,举个例子,东瀛,就是四面环海那个屁股大的小秃岛。

农业时代,东瀛养活不了增长的人口,除了打仗这种自宫式削减人口的举国大型活动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习俗:将年过七十的老人背上山活活饿死。

为此,后来还拍过一个电影,还是一个经典电影,讲述的就是一个东瀛人将自己十分硬朗的六十九岁的母亲背上山,扔到雪地里的故事。他的母亲为了逼他背自己山上,还用石头敲掉了她自己满嘴的牙。

可见人与人屁股虽然不同,最大差不过三个屁股,脑子之间却能差数万个脑子。

小道士朱炯,就是进入了这样的一片山区,其实同时进入的不止是他,还有很多人。

一路走来,都有花花跟他相伴,过的很是愉快。天快黑时,花花将缩小藏在肚子里的酒,拿出来喝了很多,她自然又喝醉了,索性缩小身体,进入朱炯体内呼呼大睡。

她能够穿过物体,就像一个鬼魂一样进入了朱炯体内,这里鬼气浓郁充足,她简直不要太开心,乐的冒着鼻涕泡,呼呼睡去,偶尔还有细细的鼾声。

天色已晚,朱炯整了整道袍,向山腰处走去。那里亮着灯有一户人家,他打算随便化个斋饭,凑合一晚,明早继续赶路。

那是一个小院,只有膝盖高的柴门,还是开着的,里面三个草房,中间那个还亮着灯。

朱炯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答,便直接走进小院,去敲中间那个小屋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体态龙种,住着一根枯木拐杖,微胖的身材,只是有些驼背。

朱炯打了一个道家的起手礼,说明来意。

老婆婆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却不发一言。朱炯略尴尬,又说了一遍。

老婆婆张大嘴,似乎在笑,但却没有一点声音。看到朱炯诧异的表情,她又张了张嘴,似乎笑得更厉害了,不过马上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摆了摆手,原来她是一个哑巴。

哑婆婆还是带着朱炯走了进来,里面是一些粗木的桌椅,虽然简陋,倒是很干净。

让朱炯坐下,哑婆婆从一旁屋子里取出一个粗瓷大碗,里面五六个粗面玉米饼子,还有一个大瓦罐,煮的是野菜汤。

朱炯道了谢,看到这家很穷,很过意不去,也没敢多吃,只吃了一个玉米饼子,喝了几口野菜汤。

饭后,哑婆婆领着他来到一旁一个小屋,那是间柴房,里面堆积着一些柴草,预备下雨天时生火做饭用。朱炯再次谢过哑婆婆,送她出去后,便盘膝坐下,这样虽然没有躺着舒服,小憩一下也是没问题的。

过了好久,夜色已经很深了,一个瘦长的身影,肩上扛着一把长长的东西,就着朦胧月色一步步来到小院里。

哑婆婆预先知道了一样,没等敲门,便迎了出来。

“我说婆子,今天算是白跑了一趟,枉我早上还特意把锄头磨的雪亮,上面传下令来,这只羊先放一放。”

说话的来者,是一个干瘦老头,一张嘴,牙都不全了,将锄头递给哑婆婆,伸手捶了捶自己发酸的腰,到底是一把年纪了,锄地都不行了,何况锄人呢。

哑婆婆接过磨的雪亮锋利的锄头,侧过头在朦胧月色的阴影里,老脸冲老头一笑,拿眼睛瞟了一眼一旁的小屋。

老头一张嘴,露出仅剩的几个黄牙,哈哈一笑,却如哑婆婆般,没有一点声音。

茅屋里,劣质的油灯光线发黄,飘忽不定,土墙上两个瘦长嶙峋的怪影,一个干瘦老头一个驼背婆婆,拿着雪亮亮的柴刀和菜刀,向一旁的小屋走去。

走到门前,老头伸手刚要推门,门里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是两个鼾声!

一个低沉平稳,像是男的;一个清脆俏皮,睡的很畅快,似乎是个姑娘的。

老头的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他瞪着眼睛惊恐地看向身旁的哑婆婆,发现哑婆婆也正看向他,那眼睛瞪得,比他还大。

二人在自家屋子里呆立了半天,进退不得,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个青袍小道士,推门走了出来,唇红齿白,只是有些睡眼惺忪。

一看到这对奇怪的老夫妻,拿刀站在门前,朱炯一下子就完全醒了。

哑婆婆惊恐的手只打哆嗦,关键时刻还是老头顶得住,哈哈一笑,“我回来晚了,婆子想要为我热饭,我拿着柴刀去柴房取柴,她怕我惊扰了小道长,便拿着菜刀追了过来。没惊着您吧,小道长?”

朱炯恍然大悟,起身作揖,“那里那里,是我打搅大爷大妈了,我睡了半夜,想起来方便一下,不知厕所在哪里?”

第148章,茶花姑娘

老头特地指了一个较远的地方,等朱炯走后,二人冲入柴房,哪有第二个人?!

“想来是年纪大,耳朵有问题。婆子,今晚不可错过这个小羊,不然家里要断火了。”

朱炯回来后,见老头果然在屋子里啃着玉米饼子,寒暄了几句,又回到柴房睡了。

年轻人睡得快,没过一会儿,屋子里细细的鼾声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一个人了。

二老相视一笑,搀扶着,举起明晃晃的刀子,一推门,哆嗦着走进了柴房。

柴房里,朱炯坐在稻草堆上,睁着明亮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这对老夫妇,以及他们手里那同样明亮亮的刀子。

这急转的情形,老头脑子都差点扭伤了,那里还想得到怎么解释,可屋子里明明有鼾声的。

朱炯微微一笑,“看来大爷没吃饱啊,取柴草是吧,您请您请,嗯呀老人家这么晚才回来,生活不易啊,辛苦了,待一定要会儿多吃点啊!”

一句话“生活不易”老头老婆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仅有的那几块地,都给了儿女们,老头每次也只是跟在大家后面,捡一些没人要的羊毛换些玉米勉强度日,老头老婆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

“是啊,小道长,你可不知道,这年头羊越来越少了,我一把年纪,已经有好几年没拿过整只的羊喽……”

一旁婆子扯了扯他的衣服,老头这才反应过来,于是二老抱着一堆柴草又哆嗦着走了出来。

看来,今晚只能继续吃热饼子,喝野菜汤了。

天亮后,朱炯谢过二老,起身告辞。二老是真的舍不得啊,拉着朱炯,那是眼泪汪汪的,好一番苦苦挽留。

朱炯不忍再多打扰,执意要走,这才脱离了二老的拉扯。

老大爷一声长叹,依依不舍地说道:“小道长,我们留不住你,这样,你顺着山路一路往西北走,那里有个憨山寨,人口多,路也好走。”

又说了几声谢谢,挥手告别,朱炯听从了二老的建议,迈步向西北而去,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叹:真是遇到好人了啊!

望着朱炯远去的背影,老头咂摸着嘴里仅剩的几颗大黄牙,沉声说道:“老婆子,你准备下,我们也赶去憨山寨。这个羊怎么说,我们也得分个羊腿吧,随便将之前的账结了,够我们过几个月的了。”

哑婆婆转身进屋,不一会捧了两个包袱出来,跟老头一人背着一个,相互搀扶着,急匆匆地沿着另一条小路,迈着小碎步,颤颤巍巍地走了下去。

尽管他们指给朱炯的是一条远路,朱炯的速度还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不到中午就已经到了憨山寨。

山里土地紧张,稍微有块平整的地,都种粮食了。说是村寨,其实是在稍微不那么陡峭的山坡上,搭建的一片吊脚木楼。

屋子里面是平的,但是下面用很高很长的木柱弥补了斜坡的落差,有的还利用这个缝隙养羊,养鸡什么的。

朱炯来到憨山寨,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很瘦的小男孩,有个六七岁的样子,瘦瘦的,穿着一身破衣,赤着脚,正坐在路边的草丛里哭啼,脸上黑乎乎的,被眼泪一冲,露出一片片白嫩的皮肤,小脏手一抹,顿时一个大花脸。

望了一眼前面的寨子,里面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

无奈,朱炯不得不走上前去,陪着笑脸说道:“小兄弟,请问这里就是憨山寨吗?”

小孩正很认真地哭着呢,不想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愣,眼泪也就不流,但鼻子还止不住地抽了几下。

“是啊,这里是憨山寨……啊!”

小孩儿说道一半,猛地跳了起来,前后左右仔仔细细打量了朱炯一翻,“你,你是个道士?”

朱炯微微一笑,努力做出很和善的样子,“是啊,小施主,贫道这厢有礼了!”

小孩儿不等他说完,马上破涕为笑,也不理朱炯,反身向寨子里跑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八姑,八姑,羊来了!”

跑了一半,猛然想起,八姑不在寨子里,折而往山下跑,那股兴奋劲儿,跟过年要吃炖肉一样。

朱炯摸了摸脑袋,呼地心中一喜:这个小孩儿看到贫道,这么兴奋,八成是寨子里闹鬼,待会儿我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挣笔路费,不过看他们都挺穷的,收他们几十两,意思一下算了。

想着想着,朱炯捏指捻诀,对着寨子一测,果然有一股淡青色的妖气,这不是刘老的那种邪魅歹毒的妖气,而是另一股透着阴湿之气的妖气。

看来这个家伙,可能是水里的东西。搭手往山下一望,只见山谷里隐隐有血光之气闪现,却没有一丝妖气。

“怎么会只有杀气,没有妖气,奇怪了!”

再往山上看,却在快到山顶的一处山窝处,发现了这股妖气的源头,也是妖气最浓烈的地方。此时已经接近中午,阳光明亮,地表阳气充足,而妖气却不见收敛。

“这个妖怪好狂妄啊!不是个高手,就是个傻子,你先歇会儿,等会儿贫道要拿你换几个钱花了!”

正思付间,刚才跑走的那个花脸脏小孩儿,领着一个人赶了回来。

那人一头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子,早就过了腰,都快到腿弯处了,大眼睛白皮肤,小翘鼻子,红嘴唇,迈着大步,浑身透着山姑独有的活力,一股英姿飒爽的矫健之美。

小孩儿喊八姑,朱炯还以为是个五十开外的婆子。看着这位浑身挺直饱满,年纪不过十六七的脆生生的姑娘,朱炯顿时觉得山清水秀,景色醉人,微微一笑走上前去。

“无量天尊,贫道见过八姑,此地真是山水秀美,才生的八姑您这样俊俏的人物。”

穷的都要挨饿了,还山水秀美,朱炯这一碰到美女,就心思乱动油嘴滑舌的毛病,不用等到将来,眼下就给他招来了一场大祸。

小姑娘扑哧笑了,一手捂嘴,一手捂着肚子,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第149章,肉与酒

一旁的花脸的小孩狠狠瞪了朱炯一眼,“这是我姐姐!她不是八姑啦,八姑怎么……”

小姑娘一伸手捂住了小孩的嘴,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映着笑脸更显得迷人了。

“道长你好,我叫茶花,这是我弟弟六郎。八姑是我们寨子里当家的,本来今天领着寨子里的人,在下面路上抓羊,听六郎说寨子里来了生人,这才派我来招待你。这里偏僻,一整年也不来几个外人,倒是怠慢道长了。”

茶花姑娘不仅人美牙白,而且口齿伶俐,让她来接待外人,最合适不过了,倒是她身旁的小孩儿,不时的恶狠狠地盯着朱炯看。

茶花姑娘领着朱炯一直来到了她的家,那是很破的一间吊脚楼,有一半的地板已经塌了,用茅草编的绳子挡着,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草绳能顶什么用啊?!

不过能用的那半边很是干净,窗台上还放着一盆山茶花,色泽红艳动人,迎着骄阳开的正盛。

“我父母早年间便不在了,留下我们姐弟相依为命,脚楼塌了三年了,也没有能够修好。”

朱炯喝着山茶,觉得别有一股清香,比他小时候王府里的贡茶虽然粗些,但这香气却别有滋味。

闲聊了几句,朱炯转过话头问道:“茶花姑娘,你们这里是不是闹妖怪啊?这个,贫道颇有些法力,别看我年纪小,也曾下海斗蛟龙,入山杀的一窝鬼……”

朱炯连说带比划,一会儿起高,一会儿伏底,跟做广播体操似的,茶花看的哈哈大笑,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的表演。

“道长,你开玩笑的吧,我们这里太平的很啊,托圣母的保佑,这几年羊倒也够吃的。”

“那,姑娘我问你,这个山上快到山顶那里有个山坳,那是什么地方啊?”

“道长不要乱讲,那里可是我们……”

茶花姑娘话未说完,一声锣响,紧接着外面人声鼎沸,整个寨子活过来般,六郎一听到锣声,嗖的跑了出去。

朱炯跟着茶花姑娘来到外面,见很多山民,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奇奇怪怪的各色衣服,仿佛来自五湖四海,人长的到很相似。

看到朱炯,有几个年长的老婆子嬉笑着围了上来,还忍不住拿手去摸朱炯。

“好嫩啊!”

“是啊,想不到他自己跑来了山寨,哎吆啊,真是圣母保佑,可有几年没见过这么嫩的了!”

“是啊,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吃不到了呢,现在嘴里只剩三颗牙了。”

几名汉子走上前来,驱散了这些婆子,另外一些汉子推着几辆大车,满是破草席圈起来的小包。

来到寨子的中心,按照人头,一人一个都分了。朱炯闻到一股血腥之气,心中有些发恶,正要问茶花这些是什么,六郎拿着两个草席包裹,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姐姐,他们又嫌弃我,说我没用,不能抓羊,就给我们两个最小的。”

“六郎莫要灰心,等你长大了,有了力气,你一定能抓很多很多羊的。”

疼爱地摸了摸六郎的头,茶花回头冲朱炯一笑,“道长,走吧,我们今晚有羊肉吃了,还是新鲜的哦!”

茶花拉着六郎领着朱炯,穿过拥挤热闹的人群往家走去,周围的人都盯着朱炯,那热切的眼光,忍不住地往肚中吞口水,是那么的诡异,但是朱炯颇有些享受。

“这种万众瞩目的场景,总让本王心潮澎湃,是不是必须要说两句才好呢?!”

不知道当他得知了真相后,还会不会这样的得意?答案是,依旧会的。

也许是因为太过珍惜了,为了这顿饭大家都忙了一下午。当天晚上,家家屋里都飘出了奇异的香味,山里地虽然少,但是野菜多,野菜虽然不能当主食,做调料再好不过了,于是便有了这一锅锅的香汤。

朱炯虽然没有一定要吃斋,但闻着这香味,看着六郎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却感到一阵恶心,一时间他也没看出什么大的问题来。

看到茶花端过一碗香汤来,朱炯闻都没闻,放在一边,想要跟茶花姑娘继续谈论捉妖的事情。却见茶花姑娘一对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盯着香汤不放。

“道长,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哦,我,我不饿。还是你喝了吧。”

咽了一口口水,茶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端过汤碗咕咚咕咚几口喝了一个精光,意犹未尽还添了添碗。肉都给弟弟吃了,好让他尽快长身体,这样就能参加寨子里的抓羊活动了。

看着这对姐弟对食物那贪婪的表情,朱炯内心很是难过,想当年他在王府,那顿饭只少十个菜,每个也吃不过两嘴,哪里见过这等如饿鬼般吃饭的人。

呆呆看了良久,这才慢慢地说道:“茶花,今天白天我问你的那个地方……”

茶花抿了抿嘴,意犹未尽,显然没有吃过瘾,她眨了眨眼睛,轻声回答道:“道长,我们这里是不可能有妖怪的,你白天问我的那个地方是我们……”

笃笃笃!

外面想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茶花的话,朱炯心里那个恨啊,但也没办法。

茶花下去开门,朱炯运鬼气于耳凝神听去,是一个男的声音,送来一瓶酒,说是给道士的,让茶花伺候那道士喝酒。

不一会儿,茶花上楼来,果然拎着一瓶酒,“八姑说今天没空接见你,特意命人送来了一瓶酒给你,算是赔罪的。”

茶花低头一笑,略微有些羞涩地从一旁取过一个新碗,给朱炯满满斟了一碗,“我是山里的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道长别嫌弃我,来,让茶花伺候你喝酒吧!”

夜风吹来,窗台上鲜红的山茶花传来阵阵花香,混合着酒香,对面茶花姑娘明媚的双眸,大胆而热烈,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第150章,八姑其人

端过酒碗,仰头喝下,朱炯眼睛眨都没眨,“茶花,再拿一个碗来,一起喝吧?”

“道长请谅解,这是八姑特意为你准备的酒,我是不能喝的,来,道长再喝一碗吧,不然长夜漫漫,无以消遣也是无聊得很!”

朱炯一撇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把抓过酒瓶,咕咚咕咚,五六斤的酒,硬是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一抹嘴,“茶花,酒都喝完了,你说长夜漫漫,我们接下来做点什么,以便不辜负这好时光呢?”

朱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歪差点掉到塌了的那半边楼里,幸亏茶花一把拉住了他。

“道长,你喝的太急了,有些醉了,来,我扶着你躺下睡会儿吧!”

“嗯,你说的对啊,长夜漫漫,当然是睡过去的,嘻嘻,来,我们抓紧时间去睡吧!”

朱炯一手搂过茶花,抱着她紧实的身体,这是一种完全不像王府里那些娇惯的婢女的另一种感触,很有弹力,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也容易点燃人的激情。

看来朱炯真的喝醉了,他越来越放肆,茶花都要招架不住了,二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一起倒向了屋角的地铺上。

之前那人送酒的时候,六郎也悄没声息的走了,如今四处静悄悄的,茶花被朱炯按在身下脸红耳赤,大口喘着气,她其实一直没有真的反抗。

常年走山路,还不时杀只羊,虽然是个女子,她的体力不输男子,如果朱炯不使用法术,倒真的不一定制得住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犹抱琵琶半遮面,欲拒还羞,这也是一种滋味。

朱炯的脸,已经红的像两朵山茶花,茶花姑娘的脸红的像是另外两朵山茶花。

剧烈的运动让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朱炯趴在茶花姑娘的身上,脸对着她的脸,两人口里喷出的热气,都已经相互交融在了一起。

“如果,如果我做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原谅?你在说什么啊?”

“哈哈!”朱炯被这话逗乐了,他曾经问过酒坊少东家类似的问题,但是他接下来要做的,比那时对少东家做的,要过分很多。

笑着笑着,头一歪,朱炯扑在茶花姑娘怀里,醉了过去。

看着自己怀里的这个男人,茶花眼中突然有些湿润,她默默想道:小道士,我已经做了,希望你会原谅我。

楼梯声响起,走进来了三个男人,还有六郎。

两个男人像捆猪一样,将朱炯捆了起来,另外一个人,却一直在盯着茶花。

“茶花,八姑也请你一起过去,必定这只嫩羊,按规矩也有你一份的。”

茶花眼睛有些红,“这份我不要了,功劳算是记在我弟弟头上好了,还望八姑以后能给我弟弟一个机会。”

六郎紧紧握着拳头,他知道姐姐为他的付出,只恨自己太瘦弱了,没有力气,参加不了抓羊队。

那男子低头嘿嘿一笑,“茶花,你放心,憨山寨从来没有饿死过人,你弟弟再没用,大家也不会完全不管他的。你还是跟我们来吧,八姑要给你谈的正是你弟弟的事。”

茶花一惊,看了看地上被五花大绑的朱炯,心里怪怪的,说不出什么感觉,猛地站起身来,“好吧,我跟你们去!”

六郎却被留在了家中,他惊恐地望着姐姐消失在夜色里,紧紧蜷缩在破楼的一角,看着漆黑的夜色,恐惧万分。父母自小就没了,没了姐姐,只怕他连这破楼的一角都没了。

……

首先,八姑真的是个女的,是个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女的。

在江北山区,每当有人家生了男娃,家长都对着圣象祷告:“圣母,你一定要保佑我的儿子能长的像八姑一样壮硕!”

几乎所有江北山区的人也都一个共识:八姑,真是一条刚烈的汉子。

她身高两米有余,长的五大三粗,一双胳膊,比牛腿都粗,善使一柄鳄尾钢鞭,抡起来开山劈石,任你多坚固的藏宝箱,一鞭就破。

九山十三寨,没人不认识八姑的,作为唯一的一个女寨主,八姑以一身蛮力,做的绰绰有余,附近的男寨主都有些怕她。

一个女人,她的出名却是因为手中的钢鞭,这也许是一种悲哀,但八姑却很喜欢这种悲哀。眼看着一个个男子拜倒在自己的钢鞭之下,是八姑最得意的享受。

征服的快感,是不会因为征服的手段是钢鞭还是罗裙而有所改变的。但是对于被征服者,却有很大的不同,相比之下大家自然宁愿选择罗裙,但在八姑这里,其实最惨的不是钢鞭,反而是罗裙。

要说起八姑的罗裙,不必提那牛一样健硕的体格,也不必提那浑身茂盛的毛发,以及运动后那股奇妙而销魂的味道,单是那帐篷般的罗裙,挂在那里都令人望而生畏。怎么样,是不是想想都怕?哪个男的要是被她抓去,撩开罗裙,缠绵一夜,堪比千刀万剐,那可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这绝对可以列为古代十大酷刑之一了。

此时她看着跪在地下的茶花姑娘,一手玩弄着那条钢鞭,沉吟了一下,朗声说道:“茶花,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能让我养你弟弟一辈子的机会。你要明白,尽管你很努力,但是你弟弟不加入抓羊队伍,按规矩是不能分他羊肉的。”

茶花低头沉思不语,毕竟结婚对于每个女孩子来说都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其实她还算幸运的,像她这样貌美的姑娘,要不是寨主是八姑——一个女的,换做其他男寨主,早就被迫做了小了。

可是想到要嫁的那个所谓的新郎,她又心里一阵发寒,那可是连八姑都怕的一个存在。

她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和余地,八姑让她今晚回去和弟弟团聚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操办婚礼。

离开时路过朱炯身旁,茶花微微停了一下,想着那个“颇有法力”的道士,笑了笑便回家去找六郎了。

第151章,婚礼

几名壮硕的男子走了过来,恭敬地看着八姑,她提着钢鞭走到朱炯身旁,哈哈一笑,“别伤了他,明天婚礼上,他是主菜!”

几名汉子看了看朱炯白嫩的小脸,狠狠吞了几口口水,将他轻轻抱起,放入了后面的屋子里,松了他身上大部分的绳子,还为他盖了被子。

寨子里的人们,这一晚大都吃的很饱,睡得很香,第二天一大早精神饱满,听到婚礼的消息更是容光焕发,一个个热火朝天地为婚礼前后张罗着。

黑灰色的吊脚楼,大红色的绸缎,各式的乐器,吹拉弹唱,仿佛今天是每个人的婚礼,在这一片喧闹声中,朱炯睁开了眼。

不一会儿,进来了四个汉子,拿着两根大竹杠,中间搭着一个简易的椅子,将朱炯抱起,放到椅子上,给他捆绑的手脚蒙上红布,抬了出去。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花红柳绿的人们,扭动着各自腰身,扯着嗓子吼着奇怪的歌谣,整个山坡上,姹紫嫣红,如同群魔乱舞。

八姑那小山一样的身躯,简直鹤立鸡群,笑眯眯地看着一帮手下,这时她身旁的一名老婆子厉声高喊:“时辰已到,请新娘子!”

呜哩哇啦,一阵吹拉弹唱,根本不成曲调,众人只是振臂乱喊,一片兴奋中,两个婆子缠着已经披红挂彩的茶花,走出了那个塌了一半的吊脚楼,身后跟着一个干瘦的孩子。

六郎刚刚哭过,但这次却没有哭个大花脸,因为早上茶花将他的脸洗的干干净净的,这可是她的婚礼。

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摇摇欲坠塌了半边的破楼,茶花拉过六郎,“六郎,姐姐要走了,以后进了抓羊队,你要自己努力了。”

虽然能够进入抓羊队是六郎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事情,可要以姐姐为代价,是他绝对不愿意的,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乳臭未干的孩子,还不够八姑塞牙缝的。

画了两个大大腮红的媒婆,嘻嘻笑笑,蹦蹦跳跳,捏着嗓子一声高喊:“起轿!”

茶花身穿红袍,却没有盖头,坐在了一个比朱炯那个竹杠稍微好点的竹椅子里,被两个大汉抬了起来。

就这样茶花在前,朱炯在后,被全寨的人嬉嬉闹闹拥簇着向山上行去。

大家的目光左右不离两个轿子,尽管茶花可算得上远近少有的美人,今天更是着意打扮了一番,大多数的目光却是望向朱炯。特别是一帮老头老婆子,笑得合不拢嘴,半口残缺焦黄的大牙,嘴角不住地流口水。

朱炯双眼微闭,只是静坐调养气息。

山路崎岖,七拐八折的,快到中午时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正是之前朱炯问过茶花的那个山坳,此处接近山顶了,视野开阔,附近群山尽收眼底。更为难得是,这竟是一片平整的土地,盖着一座奇怪的庙宇。

左右两排粗大的树干插成一排,顶上是乱糟糟的一团青藤,不用想,下雨肯定漏的哗哗的。

旁边半截树状,削去一段树皮,写着几个歪七扭八的大字,“青龙山神庙”。

朱炯睁开眼睛,微微冷笑,最近这是怎么了,到那儿都有龙,看这淡青色的妖气,哪有半点龙气,敢自称:龙,贫道很生气!

捏了两团鬼气在手,朱炯没有马上动手,他发现这个山神庙里,没有神像。

庙里面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却是空无一物,奇怪,对着黑洞拜神,普天之下只怕也没有几个。

这些寨民竟然真的拜了起来,在八姑的带领下,他们跪在地上喊着似哭似笑的号子,对着山洞一阵狂拜。

只有朱炯和茶花,坐在轿子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拜完神,他们燃起了高高的篝火,从一旁林子里抬出一口大铁锅,放了半锅水,拿出各色佐料,笑眯眯地看着朱炯。

不好,这里的习惯是先吃饭,后进行婚礼,朱炯微微皱眉。

打妖打鬼还可以,他实在不愿跟这些人动手,昨晚他闻到酒里有妖气,便运法力将那些酒都转给花花,她在他体内又醉了过去,他装醉顺着对方演下去,想看看那个妖怪到底是什么。

妖怪没看到,他却马上面临被炖了的命运。

看着那一张张嘴角流涎饿鬼般的脸,朱炯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很坏很坏的点子。

“这样会不会太坏了,不好吧!算了,我实在忍不住想看看结果。”

朱炯心里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怪笑。

周围几个老汉老婆子拿手擦了擦嘴角,转头一起对着身旁一个矮胖老汉问道:“甘老二,你说他怎么笑了啊?一般的羊到这个时候,都吓瘫了。”

矮胖老汉穿着长衫一副书生打扮,背着手装腔作势地说道:“这你们问我就问着了,书上写过,这叫鬼笑脸,临死魂魄不惊散。这种羊,清炖后肉不酸,很鲜美,吃了那是延年益寿的。”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甘老二的眼神满是崇拜,“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矮胖老汉甘老二作为这里仅有的一个读书人,每每有一种优越感,而且他特别喜欢抓会读书的羊,沾着酱吃,就当读书了。饱餐一顿后,拍拍肚子感觉修养又提高了不少。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儿,锅就开了,翻滚的沸水,涌起的白色蒸汽里,一众人等兴奋地攒动着。

一股山风吹来,吹的白色蒸汽四下飘散,如烟如雾里,花花绿绿的寨民扑开眼前的白气,乌泱泱地冲向了朱炯。

几把撕烂了青道袍,也不洗,扑通扔进锅里,溅起了高高的水花。几个小孩儿抬不动人,很积极地在添柴,烈火熊熊而起,锅里没有往常那杀猪一般的惨叫,静悄悄的,只有沸水翻腾的声音。

众人纷纷点头,对甘老二竖起了大拇指,天下还有这等好人,不哭不闹,吃了还能延年益寿,真是圣母保佑啊!

就这样大锅猛火煮了一个时辰左右。

第152章,可怜的山神

众人估摸着煮的差不多了,这才将柴火撤去。可是火刚灭,便拿出碗拥挤着冲向锅去,后面的人也够不着只是仰头猛吸,但觉香气扑鼻,肚里馋虫大动。

熙熙攘攘中,几名汉子看了看八姑,八姑低着眼皮也不说话,身旁的一名汉子忍不住高喊道:“山神庙前,都安稳些!”

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开来,几名汉子拿着长长的木勺,开始给大家分炖肉香汤。

一场饕餮盛宴,不一会儿吃了一个锅干碗净,众人舔着手里的碗,拍着鼓鼓的肚皮,瞪眼嘻嘻而笑,大中午的,阳光明媚,看到他们的笑,却觉得寒意透体。

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其实是大多数时候。

“恭迎青龙山神!”

吃完饭的媒婆更有力气了,脸上的腮红倍儿亮,呜啦啦,又奏起了乐响,一名汉子捧着一对大红烛走进了黑洞。

随着山洞被照亮后,可以看出虽然已经到山顶了,但洞壁上挂满了湿漉漉的水珠。

没过一会儿,那名汉子一步步倒退着走了出来,手里已经没了蜡烛。

随着一股淡淡的青气冒了出来,“嗯,抬进来吧!”嗓音沙哑低沉,透着一股阴邪猥琐。

大家纷纷跪倒在地,低声念着怪异的词语,两名汉子抬起茶花的竹椅,也不用拜天地了,毕竟饭都吃了,赶紧的直奔正题吧。

随着媒婆一声尖声高呼,“送入洞房!”吱呀呀,竹椅响动,新娘子茶花被送入到了山神庙里的山洞中。

原来茶花姑娘的新郎,是那个所谓的青龙山神。但听洞里深沉的嗓音哈哈大笑,看来山神大爷对于这次的新娘很是满意,大家伙会意地相视一笑,只有六郎落下了眼泪。

虽然洞穴似乎很深,但是山洞最传音了,山神大爷也不避讳,也不管众人还跪在洞外,深沉的嗓音憨笑着,还夹杂着女子的娇呼,以及一些不可言说的奇妙声音。

众人默默地用耳听着,低头笑着,心领神会,暗暗得意,山神爷今天兴致很高,这下只少又是一年太平日子了,想着山路上丰盛的羊群,寨民眼里满是幸福的光芒:能得到真神的庇护,真是幸甚至哉!

蓦然间,一声凄惨的叫声沿着山洞冒了出来,经过山洞的扩音,如同在耳边响起,众人听的真切而震撼。

其实这种声音,大家很熟悉,每年几乎都是这样,要不然山神老爷也用不了每年都娶妻。

但是这次不同,众人额头发白,面面相觑,大惊失色。

因为这次的惨叫,是一个深沉的男声,是山神的声音,洞房花烛夜,惨叫的是山神。

当第二声惨叫传来时,众人都傻了,如热锅蚂蚁般乱作一团,几名汉子更是紧张地望着八姑,就等她的命令了。

八姑低着眼皮,似乎没什么精神,可把这群近卫亡命徒急坏了,毕竟八姑还是女的,汉子们也不好拉扯,其实都怕八姑的罗裙。

正在焦急的时候,他们又听到了山神的惨叫,一名汉子一跺脚正要伸手去拉八姑,耳边却传来了八姑的声音。

真切而震撼,这下众人都傻的不能再傻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木怔怔地停在那里,还保持着前一秒的表情和姿势,整个场面鸦雀无声。

耳中八姑的叫声,很畅快,很舒爽,透着一股旱地逢甘霖的惊喜与幸福,仔细一听,这声音也是来自于山洞中。

她叫声刚落,便是山神的惨叫,一声接一声,一声快一声,此起彼伏,很有默契,就这么很有节奏地叫着,比婚礼的乐曲更像曲调。

整整两个时辰,众人在洞外或站着或跪着,无不浑身发酸。何止他们,山神老爷的嗓音都哑了,只有八姑,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敞亮,透着稳稳地满足感。

山洞中突然涌出来一团淡青色的妖气,如一股狂风,呼啸着散在山间,紧接着一道青影冲了出来,那是一个比一般成人矮一头的怪物,身上凌乱地披着撕破了的青灰色袍子,双手捂着脸,扁长的大嘴穿过双手的缝隙顶在前面,后面拖着一条大尾巴。

怪物一双小眼如豆,微微湿润,仿佛刚刚哭过,透过手指看了看路,穿过众人,一股风般的跑了,一路撞到了很多山石大树。

众人呆立在当场,还没反应过来,忽地一声,山洞里又窜出了一道人影,身穿红袍,也是衣衫凌乱,身材两米往上,异常魁梧,一把从地上拿过自己的钢鞭,往怪物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你别跑,我这辈子跟定你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夫妻!”

第二个身影正是八姑,只见她大步如飞,在陡峭的山坡上如履平地,竟然比妖怪跑的还快。

那妖怪一边跑,一边忍不住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你不要跟着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再也不做山神了,我再也不娶媳妇了!过几天我就去出家,从今往后,我都吃斋还不行吗?!”

八姑吼声如牛,“门也没有!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已经生米煮成了熟饭,我这辈就是你的人了!你出家,我就跟你出嫁,反正你到哪儿,我到哪儿。这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妖怪满山走!”

妖怪嘶哑的声音,抽泣道:“我的妈呀,救命啊!做个妖怪容易吗?!有这么欺负妖怪的嘛!”

寨民们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从送新娘入洞房后发生的事,如同做梦般,之前听声音只能想象,如今见了真人,渐渐反应了过来。

“我的天哪,山神老爷竟然被八姑给污辱了!山神真是太可怜了,我们要不要帮帮他啊?!”

“你疯了!没了山神,以后每晚你陪八姑睡呀?”

“……”之前说话的那人,吓得差点湿了裤子,紧紧攥住拳头,挥手高喊道:“八姑加油!我们支持你,八姑万岁!”

这一带头,竟然一多半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当然都是站在八姑这边的,山神哪有八姑可怕!

第153章,茶花的托付

有几个人却对山神产生了兴趣,纷纷转头冲甘老二问道:“甘老二,这个山神怎么浑身疙瘩,还拖着尾巴啊?”

甘老二捂嘴大笑,“哎呀,我可能是太坏了,这个山神真可怜!整整两个时辰,也亏是个妖怪,一般人哪受得了啊!不过也算罪有应得了,喜欢讨老婆玩儿是吧,正好给你一个结实的,够你一辈子的了!”

寨民们都不明白,思索着,读书人到底不一样,说的话都听不懂,不对啊,甘老二,声音怎么都变了?!

另一边,几名大汉终于反应过来了,既然八姑跟妖怪洞房了还追着妖怪满山跑,那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另一个八姑,又是谁啊?

想到这里,这些凶恶的大汉,吓得出了一身汗,舞刀砍人也好,被人砍也好,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但这摸不着的鬼怪,他们最怕了。

只见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八姑,渐渐矮了下去,看到这一幕奇异的变化,大汉们心惊胆战中裤子就湿了,双腿发软,想跑都动不了腿。

八姑化去,现出一个秀美的山姑来。

“姐姐!”

六郎眼泪四飞,一头冲了过去,紧紧保住了茶花。

人群中再次暴起了一阵惊呼声,唯一的读书人甘老二,变成了一个小道士。

之前入锅前,朱炯松手放出鬼气,施了一个幻术,将他跟甘老二对换了,茶花跟八姑对换了。被煮了的,是甘老二;跟山神洞房的,是八姑。

幻术消散,寨民们这才渐渐明白过来,看着大笑不止的朱炯和抱着六郎落泪的茶花,呼啦一声,纷纷掏出了铁片刀。

见羊不剁,不是他们的性格啊!

呼的一阵风,山神又跑了回来,他实在是跑不过八姑,可能是刚刚被八姑摧残的太厉害了,它竟然也不适用妖法,不然随便施一个,早摆脱八姑了。

但是现在山神被逼出了火,他回到洞前怪身一扭,显出原形,是一只巨大的鳄鱼。

“你再逼我,我就吃光你的手下!”

鳄鱼长长的巨口一张微微横扫,眨眼间咬住了五六个人,略微咀嚼了几下,只听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鳄鱼大口一吞,连血肉带骨头,咽到了肚子里。

半空中一声暴喝,八姑手持钢鞭,如恶神般扑了下来。

“老公,不要伤我寨民!”

这一声“老公”,彻底激怒了鳄鱼,想起刚刚山洞里发生的那惨烈的一幕,它四脚乱爬,巨尾摆动,顷刻间又吃了十几个人。

八姑也怒了,她是寨主,平日里大家都很团结,寨民也都服她,如今见往日的乡亲被吞吃了,如何忍得。

钢鞭翻动,对着鳄鱼精拦腰打下,鳄鱼精真没想到一个人类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其实他应该想到的,明明刚刚就被这力量蹂躏糟蹋了一番。

这一钢鞭,直打的鳄鱼眼泪都出来了,怪叫一声,声音异常低沉,如同发声的不是嗓子而是盲肠。巨尾一甩,扭过身体张嘴扑向了八姑,一人一鳄扭打在了一起。

面对凶恶的鳄鱼精,寨民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一个跑的,虽然刚才眼睁睁看着十几个人被生吃了,此时怪叫着爆发出一股血勇之气,也不管那是他们拜了好几年的山神了,拿着各色武器扑了上了,跟着八姑一起勇斗鳄鱼精。

朱炯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恶人对凶神,也算是门当户对,好一场相爱相杀的孽缘。

说起来,这段缘分还是朱炯做的媒,不然八姑怎么会知道她这一生的真爱,原来是山神大爷。

笑了笑看着扭打成一团的一伙人,朱炯觉得这场闹剧有些太过恶俗了,起初那个“龙”字让他想起了羊公主,决心给这妖怪些颜色看看,如今八姑绝对够鳄鱼精受的了,无心再多做停留,转身便要离开。

两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茶花拉着六郎,他们的眼睛红红的,还残留着泪痕,茶花死里逃生,姐弟二人抱头痛哭并没有加入对山神的攻击队伍里。

朱炯看着二人,心中有些犹豫,他有心救二人,可是想到之前的羊肉香汤,那晚带有妖气的酒,劝酒的茶花,如此种种,如今再面对二人,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又从何说起。

扑通,茶花拉着六郎跪倒在地。

“小道长,我知道刚才是你救了我,今天我也看清了,原来我们一直供奉的山神不过是一个鳄鱼精而已。不瞒你说,我们的父母当年就是被山涧里的鳄鱼吃掉的。你的大恩,我舍身难报,我求你一件事:将我弟弟带离这里吧!我愿意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罢磕头不止,洁白的额头瞬间红肿,紧接着流出的鲜血顺着脸颊绵延而下,与泪水交相映衬,美丽的脸上满是恳切与悲伤。

六郎也跟着姐姐磕头哭泣,他神色有些茫然,不太明白姐姐在做什么,只是真的不想再离开姐姐了,然而对此他又无能为力,羞愧中满是懊恼,紧紧握着拳头,下定决心一定要变强。

朱炯轻轻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一把拉起了二人。

“我要穿过这里的山区北上,如果你们愿意可以跟着我,但是出了山以后如何,我可能就帮不了你们了。”

茶花激动地点了点头,握着朱炯的手,千恩万谢。

朱炯正要嘱咐他们些一路上需要注意的,只少那个所谓的羊肉,是绝对不可以再吃了。

这么一会儿,一旁的战局又发生了变化,鳄鱼精一身硬皮,只有八姑的钢鞭能震慑下它,其余寨民的攻击,挠痒都不够,打着打着它凶性大法,也不再顾及什么。

当下摇头摆尾使出妖法,只见一团淡青色薄雾里满是鳄鱼,分不清真假,两米宽的血盆大口,一嘴五六人,如吃饺子般,随便嚼几下便吞入肚中,骨头碎裂声,人的惨叫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八姑乃江北著名悍妇,此时激烈的打斗,早已披头散发,看到手下寨民死伤大半,悍性大发。

第154章,茶花的抉择

也不说话,八姑抡起钢鞭转圈飞舞,如同一个旋转的大磨盘,竟然冲散了薄雾,逼出了鳄鱼精的真身。

鳄鱼精接连被钢鞭扫中,皮糙肉厚如它也觉有些疼痛难耐,看着这个两米多高的悍妇,心中也不免有些怕怕,收起真身捻诀做法,化作一股青烟就要溜之大吉。

正好路过朱炯和茶花的身旁,鳄鱼精并不知道朱炯有法力,还以为就是一个普通人,一瞧茶花,这小姑娘长的饱满水灵,心中腾的升起一股邪火,伸手施了一个摄法,抓起茶花就走。

朱炯一惊,反手鬼气刀凌空劈下,“妖孽,有贫道在此,休要放肆!”

鬼气刀乃是鬼气凝化而成,虽然并不见得如何锋利,但能伤妖鬼的真身,鳄鱼精不敢大意,站定身形,另一只手举掌来迎。

朱炯微微一笑,你这个山神果然很憨,怪不得新娘子换了,都没认出来。他另一只手早已经捏了法诀,鬼气刀乃是虚招,等下法诀拍出,便能救下茶花。

就在这时,头顶风声大作,一条黑黝黝手臂粗细的钢鞭迎头打来,八姑赶到了。

钢鞭来势凶猛,鳄鱼精吓得收回了手掌,朱炯也撤去了鬼气刀,但他另一只手法诀拍出,打在鳄鱼精抓茶花的手臂上,鳄鱼精手臂一麻松开了茶花。

“杀我寨民,还可以商量。老公,你竟然还想着别的女人,背着我胡搞,绝不可饶恕!你要辜负了我,我就将你打成肉酱!”

八姑真的怒了。

鳄鱼精直接懵傻了,明明是你欺负了我,我本来可是一只快乐的小鳄鱼,没事修修道,娶娶妻,你这个饿狼似的彪悍的女人,简直太过分了!

“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分,我怎么说也是一个有身份的妖怪。你坏我名声,惹急了我,运起移山大法埋了你的村寨,祭起炼魂术,化了你的魂魄,打你一个烟消云散!”

“啊呸,我如果怕你这个,我八姑就不叫八姑!落在我手里,管你妖怪神仙,我不管,我要跟你结婚生孩子!”

鳄鱼精气的皮都撑展了,本来一身的疙瘩肉,如今光溜滑亮,跟吞了大象的蟒蛇似的。

可还没等它有什么反应,八姑先动手了,钢鞭再次迎头打下,鳄鱼精也不躲了,沙哑的嗓音,念起法诀,一股黑烟弥漫开来。

朱炯暗道不好,这鳄鱼精修为不弱,一直没有出全力,这次动了真火,妖气浓烈,急忙点燃眼中的鬼火,抬头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黑雾里,鳄鱼精青色身影从钢鞭下消失了,却出现在了茶花身旁,而茶花身旁的六郎也不见了,他顶替出现在了鳄鱼精本来的位置。

移形换位,这鳄鱼精简直是个大流氓,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想着带走茶花,看来心中邪火很旺。

朱炯捏指念动法诀,一个闪身来到茶花身旁,抬掌劈出,朱炯能发现它的真身所在,这让鳄鱼精很惊讶,但也不慌,也是一掌劈出。

如同两座大山撞在了一起,一声沉闷的巨响,谁也没有后退。

那边钢鞭却已经到了六郎头顶,八姑的蛮力鳄鱼精都受不了,何况是六郎这个干瘦的孩子,这一钢鞭要是打下来,六郎能铺一地。

鳄鱼精跟朱炯对掌,他施加的移形换位幻术消退,八姑和茶花也看到了鳄鱼精和六郎换了位置,八姑想要收手依然来不及了,她也根本没把六郎放在眼里,钢鞭照旧打了下来。

茶花抓住了朱炯的手,情急之下,也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就够了。

看着那个充满期许决绝的眼神,那是一个姐姐对弟弟最真挚的爱。这让朱炯想起了茹儿,她是自己的婢女,其实更像自己的姐姐。

丝毫没有犹豫,防脱鳄鱼精,朱炯倒飞出去,施展法诀,手臂上又长出了一只毛茸茸的鬼手,一把抱过还在发愣的六郎。

八姑钢鞭直接打在地上,闷雷一般,随着巨响碎石漫天飞舞。另一边,鳄鱼精一张长嘴,奸诈地嘎嘎坏笑,一把搂住茶花化作一股青烟飘然远去。

“哇呀呀,老公,你给我站住,不准你碰那个贱人!”

八姑如同一匹发疯的蛮牛,倒拖钢鞭,追着青烟一路跑了下去。

正如一般的鬼其实不能飞行,只能驾风,离地面并不太高,妖怪们虽然有很多奇怪的妖法,但大多数也是驾风而行,这就给了八姑一个可能性:一个普通人,靠着一身蛮力,竟然能够追着妖怪跑。

寨民们今日是死伤惨重,还能喘气儿的不到五分之一,大多还受了伤,勉强站起来互相搀扶着向寨子上走去了。

路过朱炯身边时,看了看这个白嫩的小道士,一个个嘴里发干,早没了口水,只有一肚子的苦水。

“姐姐,姐姐?!道长,我要我姐姐,我们快去救她吧?!”

六郎抱着朱炯的腿跪地哭泣哀求。

“不要哭,哭又不能救你姐姐。”朱炯一句话,六郎竟然真的就不哭了,早上的时候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姐姐了,这让他一瞬间长大不少。

朱炯看了六郎一眼,见他尽然真的哭了,心中倒有些意外,“你跟我来。”

此时四下无人,只剩山神庙前一地的鲜血。朱炯带着六郎越过血地,径直钻进了山神庙里的那个山洞里。

吹燃一个火把交给六郎,他自己自然是不用灯火的。

运起鬼眼看去,四周满是淡青色的妖气,不过因为正主不在了,妖气在慢慢消散,过几个月妖气散尽,这里又将变回到一个正常的山洞。

山洞比想象的要深的多,而且逐渐下行,里面是一个屋子大小的洞穴,地上满是烂泥,一旁堆满了白骨,中间夹杂着红色的新娘袍子,那些就是山神前几年娶得老婆了。

烂泥里一团狼藉,想来之前山神就是在这里跟八姑洞房的。

洞穴的另一边还有一条路,朱炯拉着六郎走了下去,地势越来越低,空气开始变得稀薄。

第155章,山神洞

六郎感到肺部万针扎一般的痛,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但他依然在坚持着。

朱炯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点了他喉咙处几个穴道,伸手作法,解除了他的痛楚。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片白光,却不是出口而是一片水域,这个洞穴是通到水里的,白光是水面的反光。

“等下妖怪会带着你姐姐从这里出来,你躲在一旁,不要乱动,我会救下你姐姐的,明白了吗?”

朱炯看到六郎坚定地点了点头,便在山洞一角布下一个法阵,让六郎躲在里面。他自己开始沿着水面布下一个更大的法阵。

法阵快要结束时,水面咕噜噜冒出一团团气泡,眼看是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了。

没办法,时间太紧了,最后的杀招来不及布置,不过救下茶花应该没问题的。

朱炯起身站到一旁,刚做好攻击的准备,水面便裂开来,一条巨大的鳄鱼带着水花窜了出来。

三只鬼气组成的利箭,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射向了鳄鱼,它头顶的一对小眼睛微微转动,摇头摆尾,任凭利箭射在他身上,仗着一身坚硬的外皮,这点攻击根本不放在心上。

正得意间,头顶一道亮光,一团熊熊鬼火扑了下来。皮糙肉厚是吧,怕不怕火烧呢?

水族之类的,无不惧怕火攻,鳄鱼算是半个水族了,它当然也怕被烧烤了,毕竟皮虽然依旧坚硬,里面肉还是会熟的。

一转头找准山洞的方向,四肢发力,箭一般的窜了出去。

只听得地动山摇,一声巨响,无数泥土簌簌落下,鳄鱼兄只觉的满眼金星,本来爬行的它,如今坐了起来,摇晃着身体,哇的一口,吐出一个人来。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朱炯猛然跃起,手里早就运出了一大团鬼气,轻轻一推一团黑色鬼气飘向鳄鱼精。

同时他身形闪动,瞬间来到鳄鱼精的身边,一把抱起地上已经昏迷了的茶花,试了试脉搏,发现她只是被鳄鱼含在嘴里闭气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鳄鱼精狠狠晃了晃了脑袋,驱散了眼前的金星,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它之前冲的方向不是洞穴,是山体,被人施了幻术这才冲错了方向。

暴怒之下扭转头来,一张长长的扁嘴冲朱炯就咬,此时那团鬼气已经飘到了。

朱炯轻轻一吹,鬼气冒出熊熊烈火,瞬间裹住了鳄鱼精。

这火虽然不如鬼洞业火那么犀利,烤一只鳄鱼还是绰绰有余的。作为冷血动物,鳄鱼其实很喜欢晒太阳,将一身的血液晒的暖暖的,就跟蒸桑拿一样。

可是烧烤就不同了,透过铜皮一般的皮肤,皮下血管瞬间爆裂,感觉浑身的皮肤像是烧红的盔甲一般,烧到最后,那可是滋滋冒油。

“妈呀,烫死我了!”

鳄鱼精都说话了,一扭头扑通一声钻进了水里,来回的翻腾着,嘶吼着,整个山洞弥漫起一层白色的雾气。

朱炯一手抱着茶花,沿着洞穴墙壁悄悄移动到另一边跟六郎回合,但却没有马上沿着洞穴逃跑,而是躲到了之前为六郎布置的那个小法阵里。

鳄鱼精在水里扑腾了好一阵子,这才扑灭了身上的火焰,拖着湿淋淋的身体走上岸来。化去真身,现出一个半人半妖的模样,长长的尾巴,人的身体,鳄鱼的头,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黑豆一般眼睛滴滴一转,狡黠地说道:“我知道你没跑,小道士,你还在这里对不对,我已经看到你了,出来吧!”

这种小把戏,朱炯小时候跟茹儿玩捉迷藏都玩腻了,他自然是不会出去的,正是因为带着人跑不过鳄鱼精,这才选择躲了起来。

鳄鱼精瞪着黑豆小眼打量着洞穴四周,一扭身甩出一条巨大的尾巴,往周围穴壁上乱甩。

这个洞穴本来就不大,照这个疯狂的攻击方法,不一会儿朱炯等就会被打出来。捏了一团鬼气在手,朱炯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不拼怎么会赢呢?!

水面再次冒出大团的气泡,咕噜噜,一条魁梧的身影钻出了水面。

朱炯长舒一口气,心道:八姑啊八姑,你终于赶到了,我等你等的好苦啊!

事实证明,再可恶的人,也有美丽的一面。

当八姑跃出水面,无数水珠激散在空中,朱炯觉得八姑就像是救世的仙女……算了还是救世的大汉吧,不然太恶心了。

凌空一条鳄鱼尾巴飞来,八姑一把就抱在了怀里。鳄鱼精一愣,双眼看着八姑,皱巴巴的鳄鱼脸上满是恐惧。

想都没想,它扭头就跑,八姑站定在地,牢牢抱着它的尾巴,笑眯眯地不时伸出舌头舔着嘴角。

鳄鱼精四肢乱挥,批命地跑啊跑,可是尾巴被抓了,它只是在原地打转,地上倒是被挖出了一个坑。

“你跑什么嘛,郎君!”

这一声“郎君”叫的那叫一个销魂,鳄鱼精浑身的骨头都疼,手脚挥舞的速度又快了好几倍,可是有用吗?!

八姑拉着鳄鱼尾巴,一步步将它拉向了自己的身边,鳄鱼精眼中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天哪,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经受这样的侮辱,还是再一次?!

想着接下来少儿不宜的画面,朱炯决定还是趁机溜了吧,那地动山摇撕心裂肺的场景,想想就够了,要是看上一眼,算了想都不要想了,太辣眼睛了!

一手抱着茶花,一手拉着六郎,朱炯等冲出了藏身的法阵,向之前来的洞穴处跑去。

看到朱炯,八姑和鳄鱼精都是一惊,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朱炯也所料未及。

鳄鱼精扑通跪了下来,倒头便拜,“小道长,救命啊!只要你救了我,我再也不纠缠那个山姑了!救命啊!”

在那么一瞬间,朱炯竟然有一丝心软了,他回头望着被一点点拉走的鳄鱼精,摇头叹息一声,还是带着茶花姐弟走进了洞穴中。

没走几步,便听见前面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呼喊声,“青龙弟弟,你在哪里啊?”

第156章,强援

这是一个女声,似乎是捏着嗓子喊得,声音甜的发腻。

朱炯大吃一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山洞里还有第二个妖怪,运起鬼气探查,眼前果然现出一片红色妖气。

“青龙弟弟,你在下面吗?姐姐我来了啊!”

随着声音越来越响,妖气越来越来浓,朱炯都能听到脚步声了。

那人,不,那妖叫鳄鱼精“青龙弟弟”,看来他们肯定是一伙儿的,如今被夹在中间,真是进退不得。

而且带着两个普通人,是几乎不可能在鳄鱼精这类大妖手下逃的了的。

无可奈何,朱炯又转了回来。洞穴里,八姑已经快要抓到鳄鱼精的身体了,鳄鱼精已经放弃挣扎了,瞪着空洞小眼睛,绝望地看着洞穴的土顶。

蓦然间,一声“青龙弟弟”传入耳中,当真是如同,它嗖地跳起身来,大喊道:“二姐,救命啊!我在这里了!”

这一回答,只见红影闪动,一个极其肥胖的女子从山洞里呼地飞了出来。

身穿很简约的红色短衣,上面带着长长的红色丝绦,脸若面盆,腰若水桶,鼓起一大圈肥腻腻的白肉,胸前两团白白的有冬瓜大小,那屁股比一般人四个屁股都大,一双腿,简直就是倒三角形的,下面穿着一双皮制的红鞋子。

看到这个妖怪,八姑骄傲地挺了挺腰板,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相比之下八姑也显得身材苗条婀娜,还带有那么一点妩媚了。

没等女妖精说话,八姑主动松开了鳄鱼精。鳄鱼精如获大赦,一头扑进女妖精的怀里,嚎啕大哭。

八姑扭捏着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听我郎君说,你是二姐。姐姐你好,我是你的弟妹!”

“什么呀,二姐别听她胡说,就是她侮辱了我……我……我一个大妖,竟然被一个凡人给……”

“你可不能赖账,我可是明媒正娶,花轿抬进来的,不信你问那个小道士,他亲眼所见!”

看着眼前的一人二妖,朱炯眨了眨眼,却不知道说什么,欠了欠身,“你们一家人,都好说话,我一个外人不便打扰,改天再一起喝个茶,今日就此别过,回见!”

这话说的八姑很受用,鳄鱼精正在痛哭似乎也没听清,朱炯带着茶花姐弟抬腿就走。

山洞就在眼前了,红影一闪,那个肥胖的女妖抱着鳄鱼精拦住了朱炯的去路。

“小道长,你不是这山里的人吧?”

离得近了,朱炯闻到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跟她的声音一般,特别的甜腻。

“贫道乃是游方道人,路过此处,的确不是本地人。”

“不知道长从何处而来,要往何处而去呢?”

朱炯微微一怔,心道:你西游记看多了吧,拿我当唐僧了。笑着回答道:“贫道从南方永安而来,要北上赶去京城。”

那女妖嗷吼吼一笑,腔调怪异,肥臂一挥,一片红纱如墙一般挡在了朱炯身前。

鳄鱼精也抬起了头,他的眼里兀自挂着泪水,伸手一指茶花,有些撒娇地说道:“二姐,我要那个女人。”

说罢巨尾一甩,卷向茶花。

朱炯放开六郎的手,捏一个法诀,一掌拍出,一片黑白太极图出现在手上,正对上了卷来的鳄鱼尾巴。

呼地风声大起,一条幽黑钢鞭以极其凌厉之势砸向了鳄鱼精的屁股,也就是尾巴根。

尾巴前端被太极图吸住了,再被钢鞭这么一打,以后八成就是秃尾巴鳄了。

红影闪动,女妖身材异常肥胖,行动却十分灵活。抬起肉臂轻轻一弹,钢鞭打在她胳臂的肥肉上如同打在棉花上,波的一声跳开了。

肥大的拇指对着朱炯太极图一按,朱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但并不霸道,他后退了一步,太极图只好防脱了鳄鱼精的尾巴。

鳄鱼精见二姐来助,精神大震,大吼一声幻化出八条巨尾铺天盖地卷来,它今天受此大辱,心中邪念炽热,是一定要拿茶花来败败火,随便补偿一下受伤的心灵。

朱炯将茶花放在地上,双手结印,这鳄鱼精狡诈污邪,不给它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

没等朱炯出手,一团红影往空一飘,盖住了鳄鱼精的尾巴,女妖精一拉,一团红布将鳄鱼精的尾巴牢牢困住。

“二姐?!”

“青龙弟弟,之前你娶山姑为妻,害了不少寨民,大哥不在,我也懒得管你。可是这毕竟是有违教义的,还好你没有对寨民动用炼魂之法等邪术,回去认个错,大哥会原谅你的。”

“大哥,他,他回来了?”

“我不知道,教主传令召集我们四个,我便来寻你回去。”

“二姐,我真的没有违背教规,那个女人,”它一指八姑,“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都没有对她使用妖法,真的!可是,我是真的喜欢那个山姑,她是我的真爱,有了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碰其他女人了!”

“真的吗?”

朱炯看着这姐弟两个对话,都有些发愣,鳄鱼精这么明显的谎言,女妖精竟然似乎被说动了,果然妖精的思维大大不同于人类。

他大脑急速地转动,思考着今天脱身之计,他自己要想走自然不难,可是带着茶花姐弟,那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鳄鱼精跟女妖精又说了些什么,朱炯没太注意。这时女妖精转头对他说道:“小道士,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今天你是一定要跟我走了。”

“这……这是为何?”

“我奉命‘接待’那些北上京城的道士。”

“还好,还好!”

朱炯拍了拍胸口,真是被这些人啊怪啊的,之间莫名其妙的情感吓怕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八姑为什么那么会喜欢那个奇丑无比的鳄鱼精。因为,他终归还是比较幼稚,虽然自诩风流,但对于大人们的事情还并不是那么清楚,其实也无非两种:有的在乎外表,有的注重实用。

只少那个女妖精对自己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总算是一个好消息。

第157章,神奇的女妖精(一)

“无量天尊,不知女施主找贫道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事儿,只不过,我们主上命我取下你们道人的人头而已。”

看来好消息,也并没有好到那里去,唉,你说我要是一直闷头赶路,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了,我真是属唐僧的。

朱炯看了看在场的人和妖怪们,特别是面对突然杀出来的这个修为强劲的女妖怪,有点束手无策,特别是对方还是冲着他来的,为今之计只有见机行事了。

最先忍不住出手的是鳄鱼精,他知道二姐一直对他违背教规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暗念了口诀,施了一个移魂潜行大法,他身体不动,元神潜入地下,一双兽爪抓向茶花。

刚刚朱炯为了御敌,将昏迷的茶花放在他身边的地上,这正好给了鳄鱼精可乘之机。

但有一个人,目光从来没有从茶花身上移开过。当茶花所在附近的地面显出诡异的黑色,一双带蹼的兽爪猥琐地抓向地上的茶花,六郎一边高声大叫,一边抓起石块砸向兽爪。

听到动静的朱炯,却没有直接去救茶花,他一个纵身跃起在空中连画三个太极图,一个挡住女妖精,两个径直刺入鳄鱼精和茶花之间的地面。

那里正是鳄鱼精移魂潜行的通道,如果他能打断了这通道,鳄鱼精的元神只少短时间内将无法回到体内,然而狡诈的鳄鱼精早已经有所防备。

数条巨尾从土里爆出,虽然这些可能都是假的,但也能阻挡朱炯一会儿,对于鳄鱼精来说,这个“一会儿”就足够了。

没想到朱炯身体在半空中一转,抬掌平推,太极图虚晃一枪,并没有打在地面上,而是向鳄鱼精的身体飘去了。

鳄鱼精都忍不住要笑了,它那一身怪皮,铜墙铁壁般,朱炯这个层级的攻击,打在鳄鱼精身上,就像被蚊子咬一口一样。

这时,女妖精动了,她肥体一转,下一个瞬间就已经来到朱炯面前,而之前阻挡她的那个太极图自然是打空了。

朱炯再也没有出手救茶花的机会了,带蹼的兽爪,已经接触到了茶花那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身体,鳄鱼精邪恶的一笑,冰冷的兽血竟然有些开始发热。

不过它终究还是没有得逞,因为朱炯说了一句话。

“鳄鱼精,你别动,看我鬼太极切碎你的肉身!”

嗯?!小道士,你这是要毁我的人生,万万不可!八姑内心深处暴吼一声,扑过去抱住鳄鱼精的肉身,风一般向山洞里跑去了。

鳄鱼精的元神瞬间被从地下拔出,被拖着,一路摩擦着地面远去了。

临别时,朱炯看到了鳄鱼精元神的眼睛,电灯泡一样,瞪得大大,写满了不相信。老实说,他知道八姑很在意鳄鱼精,只是没想到那么在意。

计谋得逞,朱炯却没有时间高兴,女妖精张开一双肉臂就扑了过来,一瞬间,朱炯前后左右,满是白颤颤的肉,像一堵墙一样。

如此怪异的攻击,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仅有些好奇:这个女妖精的原形到底是什么?

一错掌一手一个鬼气刀,分别刺向两旁的臂弯处,你总不会任凭自己被割伤吧。

就像竹棍刺入了气球,关键是气球没破。

朱炯被女妖精一把搂在了怀里,就这么的被粗大的手臂紧紧按在胸前那道深深的沟壑里,两团冬瓜一般大小的白肉将他头部挤得死死的。

连嘴巴都被挤的扁扁的,除了眼睛能转动外,浑身上下,再也没有地方能动了。

“小道士,你长的蛮英俊的,我都有些不舍得杀你了。”

一双巨大的猩红嘴唇在朱炯头上一张一合,喷出的热气夹杂着浓烈的胭脂香气,直扑脸面。那嘴唇异常丰润,合起来都有木盘大小,都能直接盖住朱炯的脸。

朱炯心中默默祈祷,那嘴唇可千万别落下来。

他时常轻薄漂亮的姑娘们和女妖精们,虽然每次都是情非得已为了救人,但轻薄的事实是存在的,难道今日就是报应来了,被这木盆大口来上一下,那滋味……

“妖精,你放开他!”

一个稚嫩的童声把朱炯和女妖精都吓了一跳。

六郎之于女妖精,犹如小猴子之于大白象,但他的眼里没有恐惧。有时候,男孩到男人一夜就够了,当然这一夜是总归要发生点什么的,比如相依为命的姐姐要永远离开他。

大白象要努力低着头,才能看到她脚下的小猴子。

“小娃娃,你不要多事,这个道人是个坏人,他专门拘留那些游魂野鬼,打算布置一个很大的阵法来对付圣母,你自小参拜圣母,作为圣母的信徒,你应该站在我这边的。”

女妖精和颜悦色,像是隔壁邻居家的大婶。

六郎看着她那巨大的身躯,瘦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睛一酸,涌出了两滴泪水,急忙用手擦去,不擦还好,一擦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住了。

男孩毕竟是男孩,不过能做一分钟的男人已经很不错了。

“我不相信!他之前为了救我姐姐,差点被我们寨子里的乡亲们煮了,也是他从那个鳄鱼妖精手里再次救出了姐姐。你和那个鳄鱼精是一伙的,你们才是圣母的敌人!”

女妖精微微皱眉,心下犯了难。

朱炯心中对六郎那是大加称赞,虽然他这么冒冒失失冲上来,可能最终导致一个更坏的结果,只少他使得自己免受木盆大的红唇洗礼之苦,也给了他思考脱身之计的时间。

“如果信众信敌人,胜过信我们,当反省自我如临壁照镜。”女妖精喃喃说道,她张开怀抱,用肥大的手掌拎着朱炯的后背,将他高高提起跟自己的脸相对。

“小道士,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这个女妖精的修为之强功法之怪,乃朱炯平生所仅见,可是她提出问题之幼稚,同样乃朱炯平生所仅见,即便三岁孩童也不会用这么简单的问题来判断对方的好坏。

第158章,神奇的女妖精(二)

“妖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朱炯突发奇想喊了一个这个称呼。

看女妖精的表情,似乎也并没有生气,朱炯继续说道:“我说妖婶啊,从这里往北走的人很多,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刚才听你说什么拘魂对付圣母,我听都没听过。”

“那你满身的鬼气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拘魂所致?”

“妖婶,我确定你真的认错人了,我的身体里虽然有鬼气,但只有一个魂魄,不信你测测看。”

女妖精又将朱炯提高了几分,四目相对,一股红光从女妖眼中射向朱炯眼中,朱炯觉得浑身暖暖的痒痒的,仿佛一只温柔的大手在自己体内游走。

“真的只有一个魂魄,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回头我会向圣母凑明情况,领受责罚。”

就这样,朱炯被女妖精又轻轻放到了地上,他简直难以相信:只有一个魂魄,怎么可能?!花花不是在我体内睡觉嘛?!

他原本的打算是,让女妖探查,惊醒花花,然后让花花带着他和茶花姐弟穿山而走。

尽管事情大大出乎了朱炯的预料,可是如今的局面依然不坏,女妖精又解释了一翻,道了歉沿着山洞去找她的青龙弟弟去了。

朱炯从地上抱起依旧在昏迷的茶花,来不及救醒她了,此地不宜久留。

简单施了一个避水咒,朱炯带着茶花姐弟跃入水中,妖精们都在山洞里,还是走水路吧,安全些。

寻着亮光,果然来到一处山涧里,水面不大,附近有很多大石,正好可以休息。

抓住茶花的手臂,朱炯运鬼气为茶花驱除妖气,她慢慢醒了过来,但气息还不是很通畅,还不能说话。

六郎崇拜地看着朱炯,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道长,你收我做徒弟吧?”

朱炯打量着六郎,之前在山洞里对他的勇气很赞赏,可是自己有大事要办,哪顾得上收徒弟,还是带他离开这里吧,外面那广阔的天地,他一定能得到真正的成长的。

六郎热切地望着他,朱炯微微含笑,就在他似乎准备答应的一瞬间。

水面裂开了,一庞然大物窜了出来,又是鳄鱼精,算得上老相识了。

此刻他身上数处血包,一看就是被钢鞭击打所致,双眼通红,已经有些疯狂了。

跃出水面,脚下踩着一团黑气立在空中,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一边大石上的朱炯和茶花。

哈哈一笑,兽爪抬起,一柄铜锤凌空飞来。朱炯凌然一笑,心道来的好,你这个四脚妖精,早就想给你点颜色了!

注鬼气于脚,踏着黑色太极图案,朱炯凌空飞起,对着飞来的铜锤抬脚便射。

三清太极图,最擅长以柔克刚,旋转的黑白阴阳鱼瞬间扭转了铜锤的飞行方向,以比原来更为凌厉的气势飞出。

鳄鱼精看着急速飞来的自己的铜锤,却不敢硬接,它驾着黑气,侧身躲闪,一转身,朱炯站在了他的身前。

“自己的东西,怎么能不要呢,我来帮助你!”

一只巨大的鬼手从朱炯手上冒出,小山一般,一拳打在鳄鱼精的胸前,就像一柄铁锤击中了飞行的苍蝇。

鳄鱼精扁扁的身体,竟然在一瞬间变圆了,仗着一身坚硬的皮肤挡去了不少力道,它依然受了不小的内伤。

然而攻击还没结束,被击飞的鳄鱼精正撞上了它的铜锤。

这一下要比鬼拳那一下重的多,皮开肉绽,骨头碎裂,内脏都破了。

黑气消散,鳄鱼精从空中跌落,然而下方还有一只鬼手在等着它。

青色的鬼爪顺着铜锤的伤口,能轻易撕烂鳄鱼精,要说它今天也是够倒霉的,受尽了各种蹂躏,终于忍不住违背教规,永出妖法,却遇到朱炯这个煞星。

“不可!”

一团红影冲出水面,巨大的白色手掌一把拉住了鬼手。女妖精红唇轻启,一股香风送出,被这香风一熏,鳄鱼精竟然醒了过来,身体还恢复了些。

它的眼睛依然通红,似乎出水面以来,神智受刺激了一般,有些不清楚,不然也不会被朱炯一击得手打的重伤。

“小山姑,你是我的!”

鳄鱼精不顾一身重伤,强行驾着黑气,抬爪捞起茶花向西北方向飞去。

女妖精巨大的身躯挡住了朱炯,他再看时,那里群山空荡荡的,一丝妖气也没有。

“青龙弟弟,万万不可,主上有令,没有手谕绝对不可携带他人进入圣山!”

她比朱炯还急,红影爆发,如出堂炮弹般,径直向西北方向射了出去。

这次朱炯看清楚了,只见大象般肥白的女妖精飞着飞着,嗖地就消失了,那处天空静悄悄的,一丝残留的妖气都没有。

朱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的那是目瞪口呆,他紧跟着飞去,在那个地方前后转了好几圈,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片天空了。

既没有妖气,也没有任何阵法的迹象。

六郎看着空中如无头苍蝇般乱飞的朱炯,心中景仰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果有一天我能像我师父一样御空飞行,那该多好啊!

自从朱炯救了他姐姐,朱炯便成了他心中的神,虽然他自小参拜圣母,可那必定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朱炯这几次亲身演绎,要生动的太多了。

六郎心中一点都不慌,他笃信朱炯一定会再次救了他姐姐的。而此时的朱炯心中已经翻了天。

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太玩人了吧!难道是自己飞行的速度不够快?!

朱炯将速度提升了好几倍,又试几次,当他最后一次将飞行速度提升到极限,再次飞临那片天空,一转眼,突然一个脑袋出现在了眼前。

距离是那样的近,鼻尖几乎都碰到一起了。

“嚯!”

朱炯吓了一跳,差点从空跌落下来。

“爷爷,你在干什么呀?花花睡的好好的,你不断地晃来晃去的。”那个脑袋皱着眉头,抱怨道。

看着几乎和自己贴着脸的花花,朱炯这才定下心来,刚刚着实吓了一跳。

第159章,不存在的圣山

“花花是你啊,我还以为什么呢,你差点吓死爷爷了。以后记得出来时提前打声招呼。”

……

……

六郎仰着脖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半空中的朱炯,心道:师父他老人家上蹿下跳大惊小怪,继而自言自语,这一定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法术,我一定要好好观摩观摩。

水花响动,水里又冒出了一个硕大的身躯。

八姑拎着铜鞭爬到了一旁的大石上,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大口喘着气。她看都没看六郎一眼,脸色桃红,浑身精疲力尽,刚刚那番运动——太激烈了,太刺激了!

倒是把一旁的六郎吓了一跳,他一边警惕地看着八姑,一边躲到了一块大石后面。

喘了几口气,八姑爬起身来,跪在大石上往空而拜。

其实这个所谓的山神,并不是寨民们的最终信仰,他们心目中那个最高的神,也的确是住在群山里,那座他们心目中的圣山叫做:业空山。

然而,业空山是寨民心目中的仙界,只有像山神这样的——圣母忠心的仆人,才能够进入。

八姑知道她的山神老公进入了业空山,她也知道自己进不去,但她相信仁慈的圣母一定会将她的山神老公赐还她的。在她虔诚的内心里,她坚定地相信今天的一切原本就是圣母的恩赐啊!

进行完复杂而怪异的祷告仪式后,八姑到拖鳄尾钢鞭喜滋滋地回山寨而去,安心等待圣母的下一步安排,自始至终看都未看朱炯和六郎一眼。其实,女人一旦动了情,要比男人专注的多,即便是八姑这样的风烈烈的女子也是如此。

半空中朱炯简单安抚了几句花花,看了看四周那空荡荡的天空,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花花坐在朱炯的头顶,也皱着眉头,毕竟睡得好好的,被晃醒并不是很好的体验。

朱炯索性返回地面,他对于这里必定不熟悉,问问六郎再做打算也好。

……

……

“你是说,那个妖怪带着你的姐姐去了一个叫做业空山的地方?”

“是啊,那是圣母的所在地,也是天下亿万教众心中的圣山,只有最最虔诚的信徒才有资格进入。师父,像你法力这么高强,难道你不是圣母座下近卫团的吗?”

“近卫团?”

“圣母每年会从最虔诚的信徒中挑选那些有修道根基的人,带入业空山跟随圣母修炼道法,并作为业空山的护卫,这就是业空山的近卫军团。”

这让朱炯很吃惊,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一两个作乱的妖怪,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庞大的教派,而且组织庞大,盘根错节,远超他的想象。

突然,他的脑海里冒出一尊神像,像是观音却带着斗笠面纱,这样的神像在清江镇时几乎每家都有。他渐渐回忆起来,就连酒乡镇的那些船老大,也曾经提到过什么圣母,对了,还有那个死变态刘老蜈蚣。

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对方绝对是一个势力深厚的组织,而且不乏高手,比如刘老和那个女妖精,任那一个,朱炯都不是对手。

想到此处,朱炯不仅感到有些孤单无助,营救茶花的难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对方是一个教派而他只是一个人,想到此处心中不免十分沉重,一抬眼,六郎那崇敬而满怀希望的神情迎入他的眼帘。

“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营救你的姐姐!”

朱炯的回答坚定而有力,他从六郎热切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热血沸腾的茅一飞,更看到了那个倨傲独立的自己,绝对不可以任由茶花就这样被掳走,他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也一定要营救茶花。

打发六郎先回家,必定现在无法分心照看他。一抬头朱炯笑眯眯地说道:“花花,你知道那个业空山在什么地方对吧?”

“爷爷,你现在终于想起了我啊!”

“花花,刚才提起业空山的时候,你敲了敲我的脑袋,我马上就知道了——我那聪明可爱的花花一定知道业空山的,对不对?乖啦,快告诉爷爷。”

“唉!”花花长叹一口气,从朱炯的头上爬下,无奈地看着朱炯,如同慈祥的老奶奶看着自己那淘气的孙子。

“我的爷爷啊,我打你头,是想提醒你,那个地方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我这不是为了救人嘛!”朱炯努力做出一副慈祥的笑容,却看到花花一脸凝重,严肃而郑重的表情仿佛她是自己的奶奶。刚想调笑几句,不由得心里一沉,花花平日里一副天真烂漫,就连酒坊的阴阳八卦阵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却这么严肃,看来这个业空山一定不简单。

“爷爷啊,你可知道业空山为什么叫做业空山吗?”

“啊?这个……为什么啊?”

看着一脸傻样的朱炯,花花又叹了一口气,不过认了这个傻爷爷她却并不后悔。

“业空山也叫做不存在的地方,那是独立于鬼神人三界外的地方,也是三不管之地,进入到那里,无论人也好鬼神也好,便彻底脱离了三界的控制,不再受到天地间因果大律的制约,往日诸多罪业尽皆成空,因此它叫做:业空山。”

要知道神人鬼三界,相差巨大,但是都受到天地因果大律的制约,即便恶如大鬼,苦心修行也有飞升天界的那一天,就连上仙如果枉造罪业,也会被罚做恶鬼。

要逃脱因果大律的制约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的确有例外,业空山便是其中一个例外。朱炯蓦然间想起了鬼书上的记载,的确有这么一个地方,不过在鬼书上不叫做业空山,而是叫做:丹田。

起初朱炯还以为这是一段修炼的功法,而其中的丹田指的是人体的丹田。可是此段文字又艰涩难懂,大谈什么因果大律,洪荒造世,他便也没有细究,如今看来其中果然大有玄机。

“花花,我觉得这正好是我们的优势,你想啊,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进去。只要我们悄悄的潜伏进去救了茶花再溜出来,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对吧?”

第160章,密咒之术

花花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拍了拍朱炯的头,悠悠说道:“爷爷啊,你真是好人,不过太天真了。好吧,既然你愿意试试,我可以带你进入业空山。也是巧合啦,外人要想进入业空山,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办法,恰巧我会其中的一种。”

朱炯大喜,双手抱起花花高高举过头顶,“花花最好了,爷爷最疼花花了,等救了茶花到前面镇子上我给你买酒喝。”

看着朱炯一副天真的傻样,花花微微皱着眉头,不过一听到喝酒,马上咯咯笑了起来,“好啊,我要饱饱的喝一顿的。”

朱炯心中一苦,要知道,花花的酒量,那可不是一般的大,不过眼下先救茶花要紧。

本是皱着眉从空中飞下,现在二人又兴高采烈地再次飞到了空中。

就在半空中鳄鱼精和女妖精消失的地方,也是朱炯前后穿梭了无数次,确认空无一物的地方,花花一手拉着朱炯,一手轻轻一挥,一瞬间二人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当先迎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巍峨的高山,朱炯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山,他抬眼上瞧,只见山峰直插云霄,白云环绕竟是看不到顶端。山脚下是几个小山丘,再远便是无尽的草原,更加凸显这山的高大。

这是一个名显不同于人世间的世界,人世间总弥漫着一种浑浊不清的灵气,这也是修行者修炼的根本,然而这里却异常清爽,既没有鬼气等浊气,更没有灵气,空气显得异常的纯净。

更让朱炯吃惊还不是眼前的景象,而是刚才的那一瞬间,花花就那么轻轻一挥,便进入了这里,根本没有鬼气或者法力的运用。那么,将这个世界隔绝的到底是什么呢?

“哎呀,不好了!”

花花紧紧抓着朱炯的胳膊,脸色发白,竟是有些神色慌张。

“怎么了,花花?”

“爷爷,我不能陪你了,我感觉到我爸爸他们的人也在这里,要是被他们发现我在这里,我将会有大麻烦的,也会连累你的。”

花花一抬手,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张洁白的灵气组成的神符,轻轻一按便附在了朱炯的胳膊上。

“你要离开时,用鬼气激活此符就行了,他们要来了,不说了,我走了,爷爷再见!”

话音未落,花花便从朱炯的眼前消失了。朱炯刚刚张开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胳膊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运了运鬼气,果然有一丝灵气的存在。也不再多想,整理了整理道袍,抬脚往那高山走去。

青草间隐隐约约有一条小路,显示此地似乎还是有人烟的,不过抬眼望去高山青翠,绿草如茵,半点人烟也看不到。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到了一个人。

转过一个山丘,小路前端冒出一座破旧的凉亭,一个长发披肩的男子正坐在亭中。

卒然相遇,二人四目相对,那男子却一点都不吃惊,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

“冒昧经过此地,不想却是叨扰阁下了!”

“道长哪里话,相逢即是有缘,可否略坐一叙。”

那男子长相甚是英俊,五官端正堪称完美,一双眼睛直抵人心,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石亭正处在路中间,已经十分残破,只剩四根断柱,两个石墩,当中石桌的位置如今杵着一块平整的方石,青油油的质地十分坚硬,四周棱角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明显不是石亭原有之物。

二人相视一笑,倒是颇有些眼缘。等坐下之后,朱炯才发现,原来桌子位置的那个方石上面还刻着字。

“海演文之墓”

那方石原来是一座墓碑。

朱炯看到墓碑表情略微惊愕,那男子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二人都没有说起此事。

看到朱炯坐定,那男子笑道:“我看道长步履似轻实重,非一般练气道士可比,想必在道法上有独到的见解。不才在下有些疑惑,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不等朱炯说话,那男子紧接着说道:“‘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请问道长这道门在哪里?”

这句话出自道德经,原话为: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这个玄牝之门,乃是道德经的一大谜团,存在着很多解释,从无定论。

对于道德经,未到三清观尚在王府时朱炯就已经背的烂熟,毕竟当时学道是件很时尚的事情。这个“玄牝之门”他自然是知道的,但这个问题却并不好回答,不由得低头略微沉思。

坐在对面的那个男人只是微笑着看着朱炯,嘴角上扬却没并没有说话,然而一道极其微弱的声波从他的嘴里发出,直扑向朱炯。

朱炯浑然不觉,还正在思考那个问题,而那道声波已经钻入了他的耳中。

这是一种佛门密宗的符咒之术,运气于胸腹,用低不可闻的声波施加密咒于对方,能够催眠对方或者施加强烈的心理干预,使得被施咒的人在听到指令后立即进行某种行动。

只是这种操纵术太过邪恶,已经被佛门正宗所禁止,并对习练此法的旁门左道大力清剿,数百年清洗下,此术几乎已经失传。

此时的朱炯还正在思考如何回答那个问题,然而在他的元神世界里,一道隐秘的声波如同一只利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如流星般射入了他那鬼气的大海。

虽然朱炯本尊没有发现这只利箭,但他却马上感到了异样,因为他体内的雷龙醒了。这只利箭刚进入朱炯的元神世界,羊公主留在他体内的雷龙便已惊醒,已是应龙形态的雷龙勃然大怒,龙头高昂一声长吟,一双龙目金光闪闪,紧紧盯着下方鬼气的大海。

对于雷龙的动作,那男子并不知晓,他俊俏的脸挂着迷人的微笑,清澈的双眼依旧温柔地看着陷入思考的朱炯。

对于雷龙的惊醒,朱炯却是完全感知到了,但他不明白这是为何。

心中惊讶之余,悄悄加紧深吸了几口气,在体内用慢慢探测,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鬼气或灵气,表明对方根本没有施加任何法术。

第161章,水陆法会(一)

此时,朱炯也正好想到了答案,边抬头边说道:“玄牝之门,乃众生之源。孕而不堕,合而不同是也。”

他平静地说完了话,眼中已经满是惊愕。因为那个男子已然消失不见了,如今他的对面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四处打量,四周青草萋萋远处青山耸立,一个人影也没有。

朱炯抬手往空画了一道道家符咒,一轮鬼气所化的黑色月亮凌空出现,遍照四方,四周并无异样,说明这里并没有鬼气或者其他法术。

收起鬼月亮,朱炯略微沉吟,不再停留,出了石亭继续往青山而去。

等朱炯去的远了,石亭里黑光一闪,那名俊俏的男子再次现身,他稳稳坐在之前的石凳上,抬手摩挲着青油油的墓碑,微微一笑。下一刻,男子再次消失不见了,这次连那个墓碑也一同不见了。

……

……

朱炯本来打算使用鬼书中的隐遁之术潜入进去,可是这里空气异常干净,他使用鬼术很容易被发现,况且目前并未遇到一人,索性就这么一直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个山不简单。远处看来青翠欲滴,还以为是树木或者青草,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一种青藤,枝枝叶叶爬满了整个大山。

而且,近距离看,青藤里面还有一个个的山洞,密密麻麻遍布山脚,如蜂窝般。

拨开青藤,朱炯找了一个山洞走了进去。山洞被人工砌的十分整齐,里面光线阴暗但能看清东西,不时凉风习习,一点也不憋闷。

进入山洞没多远,前面一个转弯,前面出现一排山洞,再进去,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大厅。

朱炯不由得停下脚步,眼前的景象让他始料未及,大厅里满满的全是人。

穿着各色的衣服,梳着各色的发式,人人表情肃穆沉默不语,犹如一尊尊雕像般。

众人全都望向大厅的中心,那里设有一个圆形法坛,几名白袍使者正坐在法坛上面向大众宣讲。

这边是大厅的边缘,声音传到这里时已经很微弱,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没想到突然遇到这么人,放眼望去足足有数千人,还好大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闯入者,正要施法隐身,距离朱炯最近的一个人说话了。

“小道长,我们又见面了,想不到你也是我教之人。快过来,也不算晚,圣使刚刚开坛。”

那人虽然在跟朱炯说话,但声音低微,而且他面朝法坛,头也不回,只是以余光瞧着朱炯,一阵挤眉弄眼。朱炯愣了一下,马上醒悟过来,这个声音他认识——正是之前在酒乡镇上给他介绍工作的那位船老大,好像叫老黄。

当下心中一动,抬手做法隐去一身青色道袍,幻化出一件破旧的灰布袍子,这才走上前去与那人并列站在一起。学着众人表情肃穆地望向法坛,眼睛余光一扫,左边那人一张长脸,黄歪歪的,正是老黄。

二人相视一笑都不再说话。朱炯仔细听去,宣讲之声,声音清越,讲经的应该是女子了。而讲的内容初听似是佛经,但关键处又以道家经典来解释,而到了道法关窍处又塞以佛经,可谓乱七八糟胡说八道,还一本正经的。

确切说,是八本正经,因为共有八名传经圣使,他们分坐八方,异口同声,每个音符都合在一起,如同一人在讲。

朱炯心中一动,这一招倒是十分厉害,他思付这八人一定用了什么咒法,才使得八人的声音如此同步。

这招倒也不难做到,关键是正是如此,才使得如此庞杂的听众对于圣使深信不疑,一个个神情肃穆,一脸神圣庄严,活像茅坑里被大便憋的。

他们也不可能听懂,像老黄这中跑船的出身,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这些佛啊道啊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火星文,所以说,仪式真的很重要。

听了不几句,朱炯就对那些胡乱编排的所谓的圣法心声厌恶,站在那里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大厅里嗡的一声,数千听众一起弯身做着奇怪的动作,同时一起高声喊道:“拜谢无生圣母,圣母恩庇苍生!”

这是在茅坑里终于拉出来了。

朱炯也急忙俯身下去,模仿者胡乱做些动作,嘴里小声嘀咕着:“去你大爷的,放你祖宗的臭狗屁去吧!”

做完一系列仪式,八名白袍圣使一起飞离法坛,十六只脚整齐地前后摆动,绕场三周后,沿着大厅穹顶高处一个山洞鱼贯而入。

在圣使飞近朱炯上方时,他在双瞳中燃起鬼火,幽冥独照下,却也并没有发现这些圣使身上有什么鬼气煞气,反倒隐隐有股白色的慈祥圣光。

难道,这些人真的是修仙之士,可为什么召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听什么狗屁不通的法经?!

朱炯心中正猜疑不定,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

“小兄弟,你衣服都换好了?!也对,既然皈依了圣教,穿那个就不合适了。你第一次来吧?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抬头看着眼前这张黄脸,朱炯心道:老黄啊老黄,这件事就着落在你身上了,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要怪我。

“黄大哥,真是幸会幸会!听到……听到圣母的召唤,我却来迟了,不想却遇到了故人,真是……真是圣母显灵啊!”

被朱炯这么一说,老黄也觉得此事还真是圣母安排的一般,不然在酒乡镇遇到,到这里又遇到,他心中大动,一想到这一切是圣母的安排,马上心中充满了神圣的使命感。

一张长脸因为激动,显得黄灿灿的,老黄一拍胸脯,“小兄弟,在这里一切交给我了,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我一定帮你!”

朱炯也就是随口胡说,没想到反倒激起了老黄莫大的激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顺着说着,二人随着人流慢慢出离了大厅。

山体里布满了很多山洞,四通八达,大厅里洋洋洒洒数千人,排队从不同山洞离去,竟然并没有拥堵。

第162章,水路法会(二)

沿着山洞前行,四周洞壁干燥清洁,有的被砌的十分整齐,有的还保留原始岩石的粗犷。山洞缓缓上行,一拐弯,抬步进去又是一处大厅。

这个大厅里摆满了桌椅,四周架子上堆着高高的米饭,一旁是大盆的菜肴,自然全是些青瓜萝卜等素菜。

虽然饭菜不怎么样,但好在十分干净。朱炯跟着老黄领了饭找了个桌子坐下来,正要吃,老黄一把拉住了他。

“小兄弟。”

老黄笑眯眯地看着朱炯却不说话。

环顾四周,朱炯马上明白了,“你看我新入教,差点忘了,多谢老哥提醒!”

说罢仿照四周其余人,双手大拇指压住小拇指,合掌于前,闭目念念有词。

老黄说的是:感谢圣母恩赐饮食,愿三界得此法会功德,永享安宁!

朱炯说的是:你个缺了大德的老巫婆,派八个不男不女的装神弄鬼胡说八道,本王暂且忍你了,你奶奶地,菜这么清淡,连个油星也没有,真是要淡出一个鸟来……!

总之,假如那个所谓的圣母真听到朱炯的话,怕是要气炸了。他对着圣母一通咒骂,说完顿时觉得天清地明心情舒畅了很多。蓦然间,感觉有异,转过脸发现老黄紧紧盯着他,满脸惊愕。

朱炯暗道不妙,刚才只顾着痛快了,莫非被老黄听到了?!他要是闹起来,在这满是信徒的大厅里,自己别想完整的出去。

朱炯脑子急速运转,正打算说些话搪塞过去,却见老黄满满怀景仰地说道:“小兄弟,现在正是水路大法会期间,因此才有饭前祷告这项,大多数人做的并不诚恳。你却说了那么久,老哥我真是佩服啊!”

佩服?!要是你知道我说的内容,怕你更佩服!朱炯心中松了一口气,得意起来又跟老黄大吹自己对圣母的虔诚拥戴之情,说的老黄一愣一愣的。怎么说一个内河跑船的老实人,那见过朱炯这样的流氓……啊不,朱炯这样的道士。

“老哥,你刚才提及什么水路法会,你能否再仔细给我讲解一番,我怕我又漏了什么,假如不能虔诚信仰圣母,我的心会很痛的。”

老黄用力地点了点头,饭也不吃了,“水路法会,乃是我教三年一次的盛会,召集所有虔诚的信徒由圣使带领来到圣山,一起举行盛大的法事。

总共持续十天,分为四个步骤,第一是宣经,又叫做净业,大家沐浴更衣仔细聆听圣使讲经,以求清静内心,消去罪业,也好为众生祈福。

第二个步骤,为:祝圣。由圣使带领大家一一参拜我教的高级人员,据闻今年出现的人员最多,也最齐,护教四圣,左右圣使都会出现,甚至圣母她老人家也可能会现身。

第三个步骤,为:祭神。由出现的最高级人员带领大家祭奠各路山神水神,望天祷告,祈求人间太平,我教繁荣昌盛。

第四个步骤,为:施食。具时释放焰口,向地狱的恶鬼们施水施食,超度它们,助它们早日脱离鬼道进入三善道。

……”

接下来,老黄开始不厌其烦地细细讲解每个步骤的细节。

起初朱炯用心听来,仔细思考:那个鳄鱼精修行不弱,照理应该是高级人员,那个女妖精叫鳄鱼精三弟,还说有个大哥,莫非他们是什么护教四圣?!那个女妖精已非他所能对付,还只排第二,加上那个圣母,和左右圣使,绝非自己一人可敌。

想罢默叹口气,心道:看了此事只能智取了,万不可强攻,但无论如何也要救出茶花。

尽管饿的肚子咕咕叫,可说起法会,老黄竟然滔滔不绝,他往日只有听的份儿,如今也有人听他讲了,别提多兴奋了。

朱炯一边点头,偶尔符合两声,一边抓起筷子吃了起来,饭虽然不怎么样,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擦了擦嘴,朱炯打了一个饱嗝,不好意思地看着说的嘴都干了的老黄,“嘿嘿,大哥不好意思,我看你说的很好,怕饭凉了,连你的那份也吃了,要不你再去领一份?!”

老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开心地起身又去领饭了。

等老黄回来,朱炯又趁机向他打听了此处圣山的一些情况,然而对于此处老黄却所知甚少,也并不比朱炯强多少。

下午又是一些宣经活动,朱炯索性使了一个定身法,身体假装认真听讲,分了一缕神魂出离躯体打算四处打探。

令他没想到的是,不知道这里的岩石究竟是何成分,他的神魂竟然穿不透。也就是说虽然他神游体外,可是要想四处移动,依然和身体一样,必须沿着山洞一步步走。

好在他分出去的一缕神魂倒不必真的一步步前行,凌空飞行速度也不慢,可是一是担心遇到真正的修行高手,二是山洞比他想象的要广远的多,绕了很久竟然完全没有头绪。

担心绕太远,神魂不好再回体内,只得暂时返回,再想其他办法。可就在他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山洞时却听到了里面有争吵声。

感知到里面强大的法力气息,他没有贸然进入山洞,附在洞口听到似乎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十分粗放豪迈的声音愤怒地说道:“我绝对不允许你这么做!现在正是水路法会期间,你还要做这等下贱之事,虽说平日里,我们职责不同,互不干涉,但现在绝对不行!此次法会非同一般,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另一个有些沙哑的嗓音不甘地吼道:“你知道我为了抢这个山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都到嘴边了的嫩肉,你不让我吃?!什么水路法会,往年不都是你们主持,根本不用我!你就是想趁着我们大哥不在,欺压我们!”

“好啊,你……你还有脸提你大哥,他今天要是在,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还不是看着他不在,教主又闭关,以为没人管得了你,法会期间竟然要做这种事,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第163章,水陆法会(三)

只听得咣当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同时一道猛烈的法力波动由洞口冲了出来。也幸亏这里的石壁能够隔绝法力,不然朱炯的一缕神魂只怕经不起这余波。

这也表明了洞里那人修为之高,绝对炼火以上等级。

感知到空气中隐隐还有波动,朱炯的一缕神魂急忙远远躲开,刚藏好,便见到一个身材高大满脸大胡子的一名大汉,从那山洞里大踏步走了出来。他环眼如豹,瞪的铜铃大小,气鼓鼓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正是茶花。

朱炯远远地观瞧,只见那人浑身罡气流动,势若游龙,修行之强不输自己的师父李青木。本来还以为这里是个妖精窝,想不到还有这等修行道家正宗法门的高人。

从声音中,朱炯已经听出,那个沙哑的嗓音是鳄鱼精那个变态。能从鳄鱼精嘴里抢出茶花来,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不想茶花竟然落入到了一个更厉害的家伙手里,不过好在目前她是安全的。

总算探听到了最想要的情报,朱炯将神魂收会体内,思付道:那个胡子大汉,八成是左右圣使里面的,那人为了维护法会的神圣庄严,自然不允许鳄鱼精对茶花不利。

等等!

朱炯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电光——那人一身正派道法修行高深远在自己之上,没道理看不出这个所谓的法会,只是做做样子而已,那他这么维护这个狗屁不通的法会干什么?!

事情越来越蹊跷,也越来越有趣,好在茶花暂时没什么危险,给朱炯的“智取”预留了时间。

神魂回到大厅时,讲经还没结束,朱炯斜眼观瞧,大多数人都开始昏昏欲睡,摇摇晃晃险些倒地。这也难怪,吃罢午饭,正待睡午觉,却硬要听什么经。

看到四周摇摇欲坠的信众们,八名宣经圣使竟然选择草草结束了今天的宣讲,信众们从迷迷蒙蒙中醒来,瞪着空洞的大眼睛,茫然地四处打量着。

朱炯在一旁微微冷笑,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法会十分有趣,手痒得很,忍不住要做点什么——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了,特别是对这个信仰所谓圣母的教派来说。

晚上睡觉前,教里还给各位信众提供安神汤。说起来,信众们在这里比外面世界舒服多了,几天讲经下来,各个油光满面精神饱满。

就在朱炯等的不耐烦,就要忍不住出手的时候,迎来了法会的第二阶段,也是所有信众最关心的阶段。

一大早,各位信众便早早聚集在了大厅里,这次的布置略微不同,没了中央法台,而是在贴着一面墙壁更高处清理出了一个石台。

石台往下,是一层层的阶梯,此时站满了白袍教众,最上方是那八名宣经圣使,她们分站两旁。等到人员都到齐了,八人齐声高唱,“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唯我圣母,怜悯众生!”

信众们拜服在地,除了朱炯,都一脸庄严地跟着一起高喊着。

喊过九次,拜过九次,“有请护教四圣:白虎,朱雀,青龙,玄武!”

朱炯等这一句,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分肥硕丰满身穿红装的女子,当先由一旁的山洞款款走出,车轮般的腰肢,木盆般的大脸,以及海啸一般的两个大冬瓜。

“不是吧?!我的天哪?!她是护教四圣的白虎?!不应该是白象嘛?!”

朱炯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正在整理思路,那女子走上高台一摆腰肢,犹如巨熊翻身,甜甜地说道:“大家好!抱歉,我们的白虎大哥有事来不了,我代他向你们道歉了!”

这下所有信众大脑都是一片空白——从来没有一个教会高级人员这样跟他们这样说过话,还道歉!

果然,那些白袍教众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宣经圣使不等女妖再说,急忙喊道:“有请圣母座下左右圣使!”

一个蒙着面,但是一张长嘴高高拱起的矮胖子走了进来,就是鳄鱼精了。

其身后跟着一个驼背的胖老头,一张圆脸笑容可掬,神态慈祥中带着羞涩,犹如村头的老大爷,只是一只眼睛有小孩儿拳头那么大,另一只眼睛却如同一颗枣核般,额头正中还贴着一小块膏药。

“他们是左右圣使?!不会吧,那个虬髯大汉呢?!”

刚想到这儿,紧接着又走出了两个人来。

当先一人,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一头长长的黑发,随意束在脑后,似乎是受了伤,神情有些萎靡,但眼中不时闪过几道凶光,看的人心里直发毛。

此人正是大闹酒乡镇,意图在贡酒里下毒的刘老,虽然他不老,但朱炯确实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第二个人,果然正是救了茶花的那名虬髯大汉。几人里,也就他的身高能跟那个女妖精相比,身穿短衫体魄魁梧,双手环抱在胸前,颇有一股威严正气。

这几人一一对着信众做礼,这才对应着各自的椅子坐了下来。

朱炯依次看去,白虎没来,女妖精是朱雀,鳄鱼精是青龙,那个驼背老头是玄武,刘老是右圣使,虬髯大汉是左圣使。

也不愧是圣教的核心成员,这几位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硬手,能够网络到这些人,那个圣母也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

……

此时,山体深处的一个装饰华美的山洞中,一位身着红色流云团花绣金袍的女子,正坐在一张刻满了古老符文的石椅上。

头戴镂金凤冠,金凤双目为红宝石,全身镶嵌了无数珍宝,华贵非凡,而她相貌极美,冠绝人间,如果皇帝见了,只怕从此六宫佳丽具为尘土,说不定道法也不修了。

即便是天界,也难有此等佳人。数百年前她的芳名曾传遍三界,求婚者从天宫到地府再到天宫能排一个来回的。

可是谁又曾想到,如今她却在业空山当起了圣母教主?!几百年岁月,在她不过过眼云烟,越想往事如烟,往事往往并不如烟,特别是她的那个他如今就在她身边。

第164章,死亡的约定

知道那人在身边,圣母略微平复心神,平静地说道:“白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对面纱帘外,一名白袍教众正跪在地上,虽然有纱帘他看不到里面,但他始终低着头,圣母在他心中可是比日月还高的存在。

“启禀圣母,已前后派出去三批人马,不但没有白虎圣使的消息,而且这些人也音信皆无。不过据属下从北山流窜的几名小妖那里探知,这三批人马全部遭遇不测,而且……”

“照实说来。”

“是,圣母在上。有个妖怪亲眼所见,三批人马是被白虎圣使亲手斩杀的。”

“荒谬!白虎他不但修为高强,也是世间难得的侠义之士,岂会做出此等下贱之事!”

“属下不敢!”

“算了,这次的事情即便没有白虎,也并无大碍,一切照常进行吧。至于你说的那个妖怪……”

“禀圣母,属下已将它带来,圣母可是要亲自……”

“不必了,此等妖言惑众之辈,既然来了,也省得再去找它了,后天直接杀了它祭鬼。”

“是!”

这名白袍教众不敢多言,拜了拜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出离了山洞。

这名绝美的女子,微微抬头看着右手边的一处空地,浅浅一笑道:“既然早就来了,为什么现在才来见我?”

那边就是石壁,壁上雕刻着神秘的符文,古意盎然,透着一股强大的气息。此时,石壁前本来的空地上渐渐现出一个人影。

确切说,是一人一石,人是之前与朱炯在石亭相遇的那名英俊男子,石是朱炯在石亭里见到的那块墓碑。

如果说,世间真有谁能配得上那名女子的无双容貌,想来也只有这位男子了。

教主看到那男子便已经笑了,待看到石碑,笑得更开心了,“你说你,笨不笨啊,老带着这么大一块石头干什么呢?!”

男子微微一笑,眉头微皱,苦闷地说道:“因为那人给我墓碑时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墓碑丢了,要将我拆筋措骨,再打个魂飞魄散。”

“哈哈!”女子轻声一笑,双目秋波流转,光华闪动,脸颊微红一时间美艳不可方物。她伸出右手,修长茭白的手掌一翻,那石碑嗖地飞入到了她的手中,并变为了一块略大一点骰子般。

“你还记得,我很开心。”她微微一咬嘴唇,娇嗔道:“这世间只能是我来杀了你,然后我会在石碑上刻下你的平生,再亲手埋葬了你。”

“你如此为我着想,相比之下我为你做的那些事简直微不足道。你知道嘛,我常常为此感到十分愧疚不安。”

男子的眉头紧紧皱着,嘴角却挂着无比温柔的微笑,而望向那名的女子的双眼清澈而深沉,正如他繁杂的心事,又有谁知晓。

女子仰起头,笑得更大声了,对于她这样的佳人来说,如此笑,已经略有些失态了,但她真的很开心,何况是在他面前,失态又能如何。

略放肆地笑过之后,她神色恢复平静,紧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早就到了,那么在来见我之前,你究竟做了什么呢?回答完这个问题,也许能减轻不少你的愧疚。”

男子走上前来,直到女子的石椅之前,单膝跪地,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了,我会更愧疚的。何况,你在这里要做的事,你也没有告诉我。”

女子微微抿嘴,不喜地说道:“我要做什么,不告诉你你也会知道的。但你做什么总瞒着我,我不喜欢这样。”

他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她,闻着她耳后秀发的芳香,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有好久没见了,不要说这些了,好吗?!我真的好想你的。”

……

……

大厅里几位教里的核心人员逐个跟大家见面后,大家都坐在那里等。信众们心中已经激动万分,照这个架势,接下来就该圣母出场了。

一想到此处,老黄和一些虔诚的教众不禁激动地流下了眼泪,然而大家真的是等的花都谢了,圣母教主始终没有出现。

终于,在傍晚时分宣经圣使宣布,教主今天将不会出席,但会出席法会的最后一个步骤——施食。

大家虽然有些失望,但既然后天一定能见到教主,晚两天也不是那么要紧。

不过,朱炯还是很失望的。虽然在信众们的描述中,圣母简直就是一个有求必应的土地婆一样,他倒真的想看看这个圣母到底是何等样的人。

从这天晚上开始,山洞里突然冒出了大量的白袍教众。不同于信徒都是普通人,这些教众常年全职从事教务相关事业,大都两两一组,除非有事,他们几乎不跟信徒交流。

老黄介绍说,这些人就是受到圣母直接指挥的近卫兵团,他们都是修道之士,且法力不弱。

朱炯留意观察,发现这些人身上竟无半点鬼邪之气,也没有看到一个妖鬼之类的,不由得心中对于这个教派的疑惑又加深了一层。

由于这些教众的突然涌入,朱炯无法再随意使用神魂离体之术,但他有一种预感,此地将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突然他想起了在落波湖分别时,黑龙太子的嘱咐,说是魔光闪现,已惊动三界,莫非正是此地?!按照方位计算,此地的确在落波湖西北三十里处。

魔光?!不对啊,这里反倒是有很多正修之士,仅有的两个妖怪和苗疆邪巫师,在此之前他都认识。

躺在床上,朱炯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一转身,一道浅浅的符文出现在眼前。那是刻在墙壁上的,经过无数的岁月,已经斑驳破碎,但依旧还能辨别出符文本来的模样。

“难道,所谓的魔光,跟这个奇怪的山洞,不,跟这个所谓的业空山有关?!”

朱炯被这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要知道,这符文一看就是上古之物,如果魔光跟这个有关,那这个魔的来头可不小。

第165章,捡肥皂的船夫

据闻,上古之时天地初分,三界混为一体,弥漫着混沌浊气,神魔为了争夺天地间至高之位接连大战。最终天神胜了,最凶恶的魔头都被诛杀了,残部也归顺了,这才划分三界,由天庭主掌乾坤。

上古时期的魔,能用混沌元气,那可是拥有诛仙之力的,绝不是后来那些靠修炼而成就的鬼妖所能比的。

朱炯坐起身来,就着山洞里不知何处传来的月光,仔细打量着这石壁上的符文。只见在微弱的月辉之下,符文似乎发着一道淡淡的青光,朱炯忍不住用手顺着符文的线条摸了下去,似乎同时在体内某处的筋脉也随之微微颤动。

感知到这神奇的变化,朱炯心头大热,心道:本王果然天纵奇才,难道我今天机缘巧合下要修成上古神术不成?!

浑身的鲜血都为之一热,激动地伸着少年那略显稚嫩的小手,正要一路摸下去,蓦然间一只粗大的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兄弟,你怎么喜欢这个调调呢?!现在正值法会期间,此事万万不可啊!”

“……!”

朱炯被吓了一跳,浑身热血瞬间凉了半截。就着昏暗的月光一看,一张长长的黄脸出现在自己左前方。

与老黄几乎脸贴脸四目相对,看着老黄那怪异的眼神,回想刚刚那句话,再看着被老黄紧紧抓住的手臂。

朱炯如遭电击般的,嗖的一声跳了起来,涨红着脸,对着老黄连连摆手,“老哥你想哪儿呢?!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我还打算娶好几房媳妇呢!”

其实也不能全怪老黄,朱炯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其他男人床上乱爬,还伸着胳膊摸啊摸的,一张小脸兴奋地发红,被人误会成有特殊癖好,也算正常。

四周睡满了教众,二人要真的争执起来,会吵醒很多人,况且自己有没有真凭实据,闹起来可能会跟小道士一起被驱逐,想到这里,老黄不再说话。反复看了朱炯两眼,又翻身睡去,只是将被子挪了挪,离朱炯那一边远了一点。

朱炯心中那个恶心啊,一下子什么天才少年得逢奇遇习练上古神术,所有的梦幻一扫而空。他恨不得马上娶个老婆给老黄看,证明自己喜欢女人是千真万确无可争辩的事实。

一个要立志要做流氓的人,竟然被人误认为喜欢男的,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更打击人的嘛?!

朱炯一张小脸红一阵白一阵,气鼓鼓的差点引起体内鬼气动荡。

什么心情也没有了,一翻身他也躺了下来,索性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呼呼睡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老黄思前想后又拉住朱炯说很多亲切的话,他也摸不准究竟那个是真神,索性都拜一拜,万一朱炯真是圣母派遣前来试探自己忠心的呢!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但还是以防万一。

今天将进行祭神,因此一大早所有信众被安排沐浴更衣。在一处低于地面的山洞里,有一个天然的巨大池子,放入经过法术加热的热水,数百人开始集体洗浴,当然男女信众是分开的。

朱炯看了看,四周全是普通人的信众,便随手划了一道隔水的结界,表面上看来他跟众人一样,脱得光光的,但李青木传给他的道袍还在他身上。

好几块块由猪的胰脏,草木灰,加上皂角,所制成的肥皂在众人间流转。要说这待遇也算可以了,虽说这肥皂很糙,但在当时也不是随便谁都用的起的。

朱炯随手接过肥皂,随意擦了几下,反手递给了老黄,然而一不小心,肥皂掉在了老黄脚下的地上。

“哎呀,不好意思啊老哥!”

朱炯歉意地一笑。

看着脚下那光流润滑的肥皂,以及身边目光炯炯正盯着自己并怀着歉意笑容的朱炯,老黄一张黄脸都冒出了绿光,那个捡肥皂的传说,不巧,也许应该是好巧,他知道。

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老黄咧嘴挤出一丝笑容,“小兄弟,你真调皮哈!不过,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等其他肥皂,还会传过来的……”

正说着呢,旁边不知谁喊了一声,“肥皂就这一块了,赶紧的,别耽误了一会儿法会。”

正如一阵风来,刮走了老黄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顷刻间他仿佛觉得自己被所有人看了一个通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纷纷冒出,他紧绷着身体,看了看脚下那一小块肥皂,心中一阵绝望:天哪,难道这就是圣母给我的考验嘛?!为了信仰,难道一定要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嘛?!

“我说,你快点,耽误了法会,你可吃不起责罚!”身旁不断有其他信众出言催促。

朱炯也很纳闷,反正他也不用洗澡,随便划了划水,不解地盯着怪异地老黄,然而他不曾想到,正是自己那好奇的目光,给了老黄莫大的压力。

一咬牙,何止是脸,简直浑身都冒着绿光,老黄一手紧紧捂着屁股,一手弯腰去捡肥皂。弯腰的那一瞬间,众人不曾看到,他悄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啪!

就在老黄的手刚刚接触到肥皂的一瞬间,一只手拍在了他的后腰上。

嗷嗷吼!

老黄一声怪叫,如射完箭的长弓,身体瞬间绷直,紧接着犹如刚射出的箭,夹杂着一股烈风,窜了出去,一头扎进水池的深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名年轻的汉子,他的手僵直地伸在那里,惊讶地眼睛瞪得大大的,喃喃说道:“大哥,肥皂你用完,借我用用……”

打声招呼借个肥皂而已,这位大哥这是怎么了?

这是年轻汉子的疑惑,望着地上那块溜滑小巧的肥皂,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一名年纪有些老,但身体依旧十分精壮的老汉走了过来,抬手拍了拍年轻汉子那富有弹力的身体,笑眯眯地说道:“哎呀,别理那人,估计他脑子有毛病。小伙儿,肥皂就在那里,你要用,去捡就好了啊!”

第166章,各路毛神

朱炯也是这样想的:对啊,小伙子你要用肥皂就去捡起来用好了啊!

年轻人虽然颇有些气力,但是论经验,还是太过年幼无知了。就在那个年轻汉子跃跃欲试,就要弯身捡肥皂,一旁的老汉双眼也已经眯成一条缝,一场惨烈的悲剧就要上演;而朱炯和那个年轻人一个将明了捡肥皂的传说,一个将得到一朵伤残的花朵。

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切。

“大家速度沐浴更衣,法会已经开始了!”

因为小肥皂而聚集人群一哄而散,大家急忙冲了一下水,然后急匆匆地擦干身体穿起了衣服。就连刚才箭一样窜到水里的老黄,不知什么时候也穿好了衣服,特别是腰带扎得紧紧的。

又是昨天拜圣的大厅,不过今天没来昨天那些教派头脑出场,只是八名宣经圣使领着大批的白袍教众,还列了好几个大队。

高台上还摆着几个巨大的青铜鼎,里面堆着大块的木炭,燃着熊熊烈火,凶猛的火焰在空中猛烈地跳动着,如同来自远古的凶兽,饥渴难耐地想要吞噬一切。

看到信众来的差不多了,第一名宣经圣使带领一队白袍教众当先走了上前。这次并没有八人一起,而是仅仅这名宣经圣使独自喊道:“明明神火,洞照万物,祭火神!”

说罢,在这名宣经圣使背后的白袍教众依次跃出,后面几名教众还抬着一尊神像,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瘦长角鬼怪。

朱炯看着那尊奇形怪状的雕像,暗暗嘀咕了一声:这哪里是火神啊,炭神还差不多。双眼余光却看到四周教众斗在虔诚地拜着,自己也只好跟着大解般地蹲下身体,做做样子。

再次抬起头时,眼前的景象让朱炯再难以出言调笑。因为那些白袍教众竟然开始吞噬炭火。

一块块红彤彤的木炭,不时爆裂火花,散发着流星似的火星,就这样被那些白袍教众一块块吞入了口中,简直就跟吞馒头一样。然而,即便是吞馒头也有饱的时候,这些教众吞起炭火来没够。

顷刻间,巨大的四脚青铜鼎中满满的炭火被吃了一干二净。

场中教众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心中对于圣教的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就连朱炯也看的目瞪口呆,心中惊讶不已。他倒不是被着吞火的场景而震惊,他自己就有很多方法完成这样的表演。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这些人法术之精湛,体内法力之纯粹,近乎炼火等级。

而且,这些法力不同于罡气,而是类似于仙气的一种东西,问题也就在这里:这种像仙气一样纯粹强大,但又不是仙气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看着台上八名宣经圣使带领着的一队队白袍教众,世间还没听说那个教派拥有如此多的炼火等级弟子,这个躲在业空山里隐藏的圣教,实力竟然如此雄厚。

就在朱炯思索惊叹的时间,随着吞火的结束,完成了对火神的祭拜。

接下来进行了是水神,另一队白袍教众脱去上衣露出赤铜色的肌肤,直接浇灌以一瓢瓢沸水。场下信众再次爆发出无比热烈而激动的欢呼声,一双双虔诚双眼微微暴起,并开始冒出血丝。

接下来是战神,抬出的照旧是一个黑乎乎鬼怪一样的雕像,不过这次这个雕像手里拿着刀剑。而这次的表演是刀枪不入。

这一队白袍教众如同修炼了金钟罩铁布衫般,任你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在他们眼里如同豆腐做的一般。

朱炯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相比之前的一点不同——这次的这些教众将那类似于仙气的东西全部用到了体表,才有了这样鬼怪般的能力。

“原来他们并不擅长法力,只是靠着这怪异的仙气,完成一次次的演示。”

虽然他不小心说出了声音,然而在这些狂热信徒的呼喊声中,他本来弱小的声音被完全淹没无闻。

经过一系列的表演,狂热的信徒们高高跃起欢呼雀跃,数千人齐声呐喊,整个业空山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朱炯左右看去,全是一张张扭曲的脸,一双双赤红的眼睛。

这场景是那样的熟悉,特别是对朱炯而言,他想起了被他亲手毁了的香肉磨坊,以及磨坊里的那些恶鬼们。

想到这里,不由得后背微微发凉,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升起:当初郑屠子用恶鬼向赵统领换取官职,这个所谓的圣教将这些信众弄成恶鬼般狂热,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沉沉叹了一口气,感到一阵无奈——恶鬼,他可以诛杀,而这些本是无辜人的信众,让他能怎么做呢!

最后的最后,八名宣经圣使领着全场信众齐声高呼着什么,四周安全是一片喧腾的大海,泛起一阵阵热烈的浪花。

朱炯知道,这些浪花终究会变为一堆堆泡沫,最终消散无形,什么都不会剩下,如果这些信众知晓了这个结局,不知道他们的会不会哭出来,恐怕他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一天的时间其实很短,很快就会过去,特别是对于激情澎湃的信众们。也许是考虑到了大家的情绪,今天晚上的安魂汤特别地浓。

朱炯“好心”地将自己的那份给了老黄,不知道是太过于激动了,还是安魂汤起了作用,老黄竟然紧挨着朱炯四仰八叉地呼呼睡去。

紧接着四周响起了一片片此起彼伏的酣睡声,犹如夏日稻田里的蛙鸣。

看了看四周,信众各各都睡成了死猪,朱炯大咧咧地爬了起来,抬手在老黄脸上啪的就是一巴掌。

老黄只是吧唧了一下嘴,嘟囔着:“该死的蚊子,去咬那小子去……”

朱炯嘿嘿冷笑,“大哥你还让蚊子去咬我,真是我的好大哥哦!”

啪啪啪!

朱炯又连扇了老黄三个耳光,笑道:“这次你不会再怀疑我对你有意思了吧!”

老黄睡得十分昏沉,被打的满脸通红,也只是伸手挠了挠。

第167章,影子

看着只是略翻了一个身,依旧死死睡去的老黄,朱炯索性踩着老黄以及其他信众的身体,抬手往墙上的符文摸去。今夜再无人打扰,他要好好探究一下这些上古符文。

就如昨天晚上一样,当他凝神静气用手沿着符文那奇怪的纹路向前摸索时,他感到了体内有某些东西在微微悸动。

因为体内鬼气太过充盈,在那海一样深厚的鬼气中,要想发现是什么在动,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如今他体内不止是普通鬼气,从龙鱼人石矛中又吸收了很多更为阴邪的鬼煞之气。

但是,这种微微的悸动,让朱炯感到很舒服,要知道他体内的那些鬼气,犹如千年寒冰,除了少量他能调动使用外,大部分都是死气沉沉的。如今其中竟然有了动静,仿佛一道微弱的春光,撩过厚厚的冰层,千年寒冰竟有了融化的痕迹。

抑制着内心的喜悦,朱炯努力镇定,专注地一路摸了下去。

偌大的山洞,一群男人埋头呼呼大睡,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踩着众人的身体,沿着墙壁一路摩挲着前行,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怪异的场景,还有更怪异的一件事情。就在朱炯全身心地做着摸墙运动时,一道影子悄悄出现在了洞口。

业空山里面有很多山洞,但是绝大多数的山洞没有门。

如今洞口那道高高瘦瘦的影子,随着微弱的夜风轻轻飘荡,如同鬼魅。黑纱照面,却露出一对锐利的眼睛。

一扫山洞,便看到了正在摸墙的朱炯。其实根本不用扫,深夜朱炯那夸张怪异的动作也太过出众了。

影子微微一愣,随风飘荡的身体也停了下来,一只手伸在背后,接连做了几个法诀,就要对着朱炯下手,却传来了一阵细细的虫鸣声。

影子停下作法,又打量了一眼朱炯,下一刻便消失不见了,洞口又是空荡荡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就连夜风都似乎没有被阻挡片刻。

朱炯依旧在忘我地摩挲着,这个墙壁对这个少年太有吸引力了,要是被那些信众发现了,一定又会被传他有什么怪异的癖好。

……

……

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山洞,那是一个堆放杂物的贮藏间,不久前的虫鸣就是这里发出的,随即一道影子闪电般的随风飘了进来。

“窗前明月光!”

“抱着妹妹睡东床!”

“影子?”

“是,见过上峰!”

“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即可。但是这次他们人很多,几乎全部的近卫妖众全部聚齐,除了白虎,四圣中的三圣也都在。”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准备也很充足,这次务必一定要将这个妖教连根拔除。那个所谓的圣母那里有消息嘛?”

“最奇怪的就在这里,本来昨天她是要出场的,但是却临时决定不出场,我没有下手的机会。不过据我了解到,这个变故可能跟那个白虎有关。”

“白虎?”

“上峰放心,那个白虎法力高强,在这里也就教主能压他一点,但他是一个很迂腐的家伙,不必太过担心。”

“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对了,还有一事,我在来此的路上路过一个信众的山洞,里面有个奇怪的家伙,除了我们,难道还有其他势力潜入了进来?”

“哼哼,不必在意,即便是一些势力派遣人员潜入,跟我们的实力相差悬殊,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任务的。”

“属下明白。”

“数年潜伏,你的辛苦我们都知道,给你请功的奏折都准备好了,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

“谢过上峰栽培!”

“哎,我们何至于如此客气,等你回去亲自谢他吧。”

……

……

两个影子又小声商议了一会儿,影子起身告退。轻飘飘的,比夜风还轻,沿着洞壁悄然远去。

黑纱遮面,看不出他的表情,不过双眼精光闪烁,显然十分激动。想到谋划了很久的那个计划,以及将要取得的东西,影子忍不住微微颤动。

突然斜刺里,一道红光直扑影子的门面。他处惊不乱,微微一晃,高高瘦瘦的黑色影子在原地消失,不远处山洞里一块突起的岩石后却冒出了另一道影子。

他躲在岩石后,饶有兴趣地看向那道将要击空的红光,等着其背后的正主现身,不想在他消失的下一个瞬间,红光也消失了。

心中一惊,影子暴起身体,双掌层叠如云挡在身前,刚做好防御的手势,一只巨大的鬼爪便扑了过来。

仓促之间,他未能尽到全力,鬼爪轻而易举突破了他挡在身前的云层,径直抓向了他的胸膛。

“哎呀!”

一道沉闷尖锐而嘶哑的吼声,影子身上冒出滚滚黑雾,使得鬼爪的下一次攻击失去了准头。

过了一会儿,黑雾消散,原地只剩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原来是一个公公,公公不在宫里,却在洞里,真是奇怪!”

朱炯摇了摇头,看到四周再无人影子,便转身回去睡觉了。

之前他全身关注地摸墙,确实没有发现那个影子,但他听到了虫鸣声。这还是多亏了刘老那个变态老蜈蚣,如今朱炯对于虫鸣声甚是敏感。

他紧紧跟在影子身后,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特别是谈话中还提到了他。朱炯这才在影子的回途中偷袭。

影子的修为比朱炯要高得多,尽管他的偷袭占尽了天时地利,却也只是伤了影子而已。

躺在床上,朱炯又将来到这里的后发生的事情,又仔细回忆了一遍,此地真是迷雾重重。

那些奇怪的上古符文,竟能引起他体内的某种反应,但也仅仅如此;而这个似是而非的圣教,还有一股潜伏进来的势力要铲除这个圣教。

“明天是法会的最后一天,看来,会有一场精彩的好戏啊!”

想到这里,朱炯闭目睡去,必定养足了精神才好做坏事,不对,才好救人才对。

第二天,一大早朱炯便被一个人摇醒了。

睁开惺忪睡眼,朱炯便看到了双脸通红肿胀的老黄。

第168章,最后一天

“小兄弟啊,我一觉醒来觉得自己的脸发胀,你快帮我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哈……”朱炯打了一长长的哈切,“没事啊,想来是你昨天太激动了,气血上升的结果。等下法会,教主看到你这张大红脸,心中一喜,说不定赏你什么呢!”

“是,是吗?!嘻嘻,太好了!”

老黄捂着自己的大红脸,跳下床开开心心地准备去参加今天的法会。

最后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天,对这里的很多人来说都是如此,因此这一天注定是很长的一天。

老黄并不是唯一一个兴奋过头的人,从朱炯一睁眼开始,周围全是一张张幸福洋溢的脸,宛如河里成片的死鱼翻起的肚白,并在那泡的发胀的肚白上瞄上长长的眼睛和咧开的大嘴。

就连人们的呼吸声都带仿若荷尔蒙分泌过多,阳春三月的大母牛般用力而沉重。

这种诡异而充满色彩的空气,让朱炯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但不是因为昨晚偷袭那个影子,而是空气中微微上扬的温度,让他想起一个人——之前在石亭里,那个俊朗而温润的男人。

虽然早饭的稀粥清淡的像白水一样,又怎能冲淡众信众们那浓浓的幸福与满足感。

用完早饭,大批信众犹如涌动的虫蛹般,在白袍教众的带领下来沿着山洞向下走去。

这里已经在地面之下了,洞壁上插着一排排石头做的油灯,形如兽头,望之不是近代之物。

一步步走入地下,朱炯只觉的空气渐渐变冷,还隐隐约约有股淡淡的腥味,并不是野兽的那种的腥臭味儿,而是一种如煞气般辛辣的味道。

走了没多久,大家来到一个更为广袤的大厅,尽管四周墙壁上布了很多石灯,但大厅里依旧光线昏暗。

漆黑的穹顶,犹如巨大的锅盖,乌漆漆地悬在众人头顶,像一只远古巨兽的大嘴,将众人径直含在嘴中。

然而,除了朱炯谁也没有抬头看,正前方一道宏伟的巨门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那是一道石门,通体散发着幽暗的红光,两扇门板上雕刻着奇怪的浮雕,似是升腾的云海,又像是翻滚的血海。

“此为:玄牝之门。”

八名宣经圣使的声音并不大,但这句话在朱炯心目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之前在石亭中那男子问的正是:何谓玄牝之门。

难道那个传说中天地万物的根源,真的是一道门,也正是眼前的这道玄牝之门?

朱炯之所以会怀疑,而不是胡乱猜测,因为他“看”到了那道门背后汹涌的力量。不是用眼看到的,但从他看到那道门的那一瞬间,这个画面就涌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确切说,也并不是什么具体的画面,只是一股蓬勃而幽深的力量。

陷入对这力量的震撼中,朱炯都没有听清八名宣经圣使接下来说的话。等他回过神来,四周已经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

巨石摩擦的声音犹如幽深洞穴里的炸雷,轻易地将上万人的呼声盖了下去。

那道石门,打开了。

里面并没有什么洪荒巨兽,也没有上古魔神,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两旁壁上依旧是发着微弱亮光的石灯。

热情洋溢的人群排队依次走入了石门中,虽然四周满是激动的人群,如同一群高傲的公鸡,但没有一人乱说话,场面反倒比之前更安静了。

过了石门没多久,再次来到一个巨大的山洞中,最前方有九个青铜大缸,半截埋入了地下,露出地面的都有一人高。

九个高高瘦瘦的黑袍人,面照黑纱,手捧一只粗大的杨柳枝分别站在九个大缸旁。

朱炯抬眼扫去,九个黑袍人一模一样,静立在那里犹如九道影子,他没能找出那个是昨天晚上的,但他知道:其中有一个影子,将会开启这个教派灭亡的大门。

……

……

山体深处,还是那间古意盎然的石室,身穿秀金大红袍的圣母依旧端坐在那个石椅中,身前的珠帘已经撤去,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遮住了她绝世的容颜。

左右圣使,护教四灵并排坐在她的前面,之前那个英俊的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作为护教四灵之一的朱雀,女妖庞大的身体,超过了其余几个的总和。她眼望教主恭敬地抬手一礼,“教主,一切已经就绪,您看我们是否该出场了?”

听到女妖的发言,其余人也都望向教主,只见轻纱微动,教主似乎微微笑了笑。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这次法会做的如此隆重?而且,既然业空山能够隔绝业力,我们施焰口,又如何能助地狱恶鬼超度罪业呢?”

温柔的声音,轻若人间四月的桃花,但如今的她却是拥有万千教众的教主。

几名属下神情肃穆,一脸恭敬地准备聆听教主的教诲。

“此地名为业空山,我教虽然占据此山已有很长时间,但是我们并没有进入到真正的业空山,或者说,业空山还存在另一层空间——那里才是业空山秘密的所在。”

看到几名下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态,轻纱下的绝世容颜轻轻一笑,她心道:这几个家伙的反应,果然跟文哥说的一样,那么究竟是他们中的那一个呢?

“我教以济世救民普救众生为己任,近年来在你们的得力协助下,本教发展迅速。但如果能洞悉业空山的秘密,将会使本教能够上数个层级,前途不可言说。”

小山一样的女妖精拳头大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蒲团大的双手放在胸前再行一礼,“属下一定竭尽心力,助教主完成此事!”

教主微微颔首,以示答礼,她心道:蔡姐姐虽然来的时日最短,又并非是此地出身,但她的忠诚是最可靠的,不可能是她的。

右圣使,也就是刘老,双眉一展,尖着声音说道:“教主果然谋略过人,想不到此地还有此等秘密。属下早已经将全部身家姓名交付教主,一切唯教主差遣。”

教主微微抬头,似乎是在笑,她确实在笑,“右圣使,你这话就不尽其实了吧?!”

第169章,机缘已到

刘老心中一惊,但忌惮于教主的压力,强悍倔傲如他,连一丝异样的眼神都不敢流露,而是急忙起身跪倒在地。

“前几天,我复仇心切,私自潜出圣山,请教主责罚!”

教主端坐石椅沉默不语,一时间场面静极了。最不好受的却是鳄鱼精,他也是私自潜出圣山的,紧张的心跳如雷,一双豆眼连转几圈,咕咚一声也跪倒在地。

跪在地上的这两个,是教主最不喜欢的两个下属,也正是她最怀疑的对象。

“青龙护法,你多次潜出圣山,且所做之事多为违反教规之事。但你最近一次回山时,因为有朱雀护法相助,并没有使得外人跟随你进入圣山。”

鳄鱼精听罢,磕头如捣蒜,伸出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如豆的小眼,竟真的给他挤出了几滴眼泪。

一旁的刘老一动不动,石雕一般,但衣服下的背上,早已经布满了冷汗,听教主这话——竟然有人跟随他潜入了业空山,这可是要命的大罪!

左圣使,那名虬髯大汉一抱拳,朗声说道:“教主,竟然有外人潜入圣山,如教主同意,属下这就亲自去巡查,务必确保此次法会的顺利。”

教主依旧没有说话,使得这几名下属更为紧张。女妖精和左圣使都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只等教主一声令下。

刘老的心一直坠入了深渊,如果今日获罪被诛,自己族人那血海深仇将如烟花消散,他紧紧握住拳头凶性大发,打算搏命;可是一想到教主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又浑身徒然无力,真如一只蝼蚁般,生在于人,死也在于人。

“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飘荡在这无比紧张的空气中。女妖精和左圣使深吸一口气,心中一紧,默然想到:“教主这是气急反笑?!今日只怕真的要见血光了!”

……

……

半个时辰之前,教主的石室。

“为什么,你总是不看好我的计划呢?”她如嫦娥般是冷若冰霜的美人,然而在他面前,依旧是噘嘴娇嗔的小女人而已。

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星,低头看着她略显倔强俏红的脸,他双眸又深邃如夜空,轻轻说道:“没有啊,这次我觉你的计划很完美。”

“不要欺负我傻,你说的完美,肯定是我计划的漏洞正好应对你的计划而已!”

“你知道吗,我今天很开心。我们这一次终于有了默契。”

“你再不解释,我真的要生气了啊!”

“好好好,这么久没见,你这个急性子还是没改。”男子起身握住教主的素手,眼睛却望向山体的深处。

“你的计划是利用你手下,那些圣使四灵啊,带领信众来叩开玄牝之门。且不论这些够不够玄牝之门的献祭,你的手下里面有叛徒,他会引入外人来破坏你的计划的。”

“怎么会?这几个都是我亲自选的,是谁?”

“你看你,又急了。我暂且不告诉你,你暂且猜一猜。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太小看业空山了,你准备的那些根本不够。”

“不够?!我知道,你也想要业空山的秘密,你这次只身前来,不要告诉我,你一个人就够了?!”

“我跟你一样,我们两个的修为对于玄牝之门毫无作用。我之所以只身前来,是因为,你准备的虽然不够,但是那个叛徒引来的势力正好弥补了这个不足。”

“唉,原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顺便捡个漏。”

“你说的对,也不对。”

“你知道,我很讨厌这种很绕的话。”

“我是来救你的。”

“越扯越胡说,只要老师不来,三界谁能奈何我?!”

“你准备的不足,正对应了你的承受能力。如果加上那个叛徒额外的因素,你计划的结果远远超出你的预计,这个结果你玩不转的,到时会很危险。”

“你告诉我那个叛徒是谁,我这就杀了他。然后重新再准备,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没机会了,魔光已显,机缘已到。”

“你知道嘛,我最讨厌这种被你掌控一切,我却蒙在鼓里的感觉。”

“但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你且按照你的意愿前行,我会带着那个结果,在前面等你。”

“好!可是如果那个结果不是我想要的,我会杀了你的。”

“哈哈,我知道的。自从你给了我墓碑,我注定只能死在你的手里。”

她笑了,心里却很难过,他一人扛起了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她能做的却只有杀了他,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她不知道,但她确定,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相爱的了,无论人间,冥界还是天庭。

……

……

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果真如文哥先前所描述的那样,教主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罢,教主柔声说道:“都起来吧,我今天谁也不会责备的。本教兴衰自有天意,岂是几个宵小之辈能撼动的。”

绣金红袍微微一震,教主站起来,朗声说道:“好了各位,今日法会实为本教千载难逢之契机,大家按照之前的计划一一进行,遇到问题再随机应变。朱雀,右圣使你们负责护法,其余等随我来,我们来率领教徒信众,打开那传说中的玄牝之门!”

左右圣使及护教四灵中的朱雀,青龙,玄武,站起身对着教主恭敬行礼,齐声喊道:“唯教主差遣!”

这几个大修行者,虽然各自心思不同,但是对于教主分派的任务,从来不敢怠慢。就这样,美丽的教主带领她那些得力的属下赶赴法会而去。

他们离开后,被夜明珠映照的石室显得格外幽静,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教主石椅背后慢慢显出一个人影,由空洞到透明的人影,到整个鲜活俊朗的男子,他仿佛来自于虚空中。

双眉微展,朗目幽广深邃,闪烁星光,嘴角一抹浅笑,若千古一帝登临绝顶,傲然独立,俯瞰芸芸众生,他眼里并无一人——只是天下而已,。

轻轻伸出左手,张开来,一颗青色的四方石头跃然掌中。

第170章,教主登场

看到这石头,特别是那四方而硬朗的线条,以及上面刻着的他的名字,他笑的更深了,更温柔了,这笑容连天上的仙女都能迷倒,如若放在广寒宫,只怕嫦娥也醉了,但他的心里只有她,从来都只有她一个。

此时面对空无一人的石室,他知道命运的巨轮依然开始转动,在他那舒展而自信的眉宇之间显出一抹淡淡的隐忧。

当年的箴言依然历历在目,已经做了很多,依然还要做很多,这一切的一切,只为了迎接那个注定结局的岿然展露。

紧紧握着那方青石,隐忧忽而消失不见,如画般完美的脸,依旧是那样的自信而温润。

……

……

大厅里面,朱炯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看着那一模一样的九道影子,觉得眼睛都快看花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算了,管他呢,反正一会儿他们是跟教众闹起来,又不关我什么事。对了,那帮打算进攻圣教的人,藏在哪儿呢?不会是伪装成了信众吧?”

一想到这里,他又左右观瞧四处打量,现场乌泱泱的挤满了足有上万人,其中偶尔有一些修行者,朱炯根本无从判断,到底有没有人伪装。

不过,一想到马上就有一场好戏上演了,少年的心情还是蛮激动的,“我早就想给这个什么狗屁法会添点料,没想到竟有人要下猛料——真是太好了!”

想到此处便也不再计较自己伤的到底是那个影子,放宽了心,好整以暇的准备着去看一场好戏。

他并没有等太久,随着一阵鼓乐声,宣经圣使宣布教主驾临。

古语有云:人生四喜,久旱甘霖,他乡故知,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但在这些教徒信众心里,人生只有一喜——得见教主!

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这些普通人瞬间达到了人生的顶点,激动之下他们仿若已经脱去了肉体,飘飘然已然得成仙体。

人为万物之灵,人体内的灵气最充足,这是人类能够修行的根本,而这种虔诚的信仰,加上内心无比激动兴奋的催化,使得这些普通人瞬间达到了一种修行人的状态。

心情平定下来的朱炯,看着四周汪洋的人海,他的内心突然涌起滔天的波澜,并不是因为他终于见到了那个所谓的教主,而是因为这些教徒信众的反应。

那些人头上竟然冒出了人体所含的灵气,浑身隐隐透着红光,要达到这种程度,只少要炼火等级才行!难道这些人瞬间就达到了炼火等级?!

不可能!朱炯自己才不过御气顶级!

要知道御气到炼火,这道门坎,最为凶险。因为人体有欲火,怒火,愚火等,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火气大盛焚化灵魂肉体而死。

而现在这些人,竟然瞬间能够调动体内的火之精华,简直匪夷所思,就连洞彻天地的鬼书,都不曾记载有这种事情。

朱炯瞪大眼睛,努力平复着复又激动的内心,再次仔细打量这四周这些并不普通的普通人,特别是身边的老黄,他所散发出的火精红光,比周围的人都要强烈,特别是在朱炯施了法力的双眼看来,此时的老黄分明是一个浑身红呼呼的小火人!

“今天,是本教的盛会!”

清脆而温润的声音,平和地抵达现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人群停止了呼喊,但他们身上的红光更盛了。

朱炯这才想起,那个教主出场以来,自己尚未看一眼。此时抬眼观瞧,只看到了一袭绣金红袍和一帘轻纱,不禁略感失望。

“听声音,应该是个美女,可惜看不到脸……噫,待我用幽冥独照,看一看你的真身!”

悄然躲在小火人老黄身后,朱炯祭起体内鬼气,双眸深若墨色,往台上教主望去,只见白光大盛,袅袅若仙,一股沛然灵气直晃的他双眼发酸。

台上教主突有感应,轻纱下的朱唇微微一笑,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宣布法会最后一项:施食现在开始。

急忙闭上双眼,撤去幽冥独照,轻轻揉了揉眼睛,朱炯沉痛地说道:“唉,我真是没记性,这已经第二次因为没用好这招,险些栽了跟头。”

第一次是刚入苦若冥河时。这一次却因为他使得法力太足,也因为对方修为太高,险些伤了目力。

“羊公主被封上仙,应龙血脉的她,灵气尚没有这个教主充沛,这个教主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这次进入圣山,朱炯真是开了眼界,遇到的都是顶级人物,一个个比他高太多了。还好这次,他没有太过得瑟,否则定会吃个大亏。面对一个个巨大的谜团,他收起了往日放荡不羁的心性,竟然决定要低调认真些——也算难得!

既然打算低调些,朱炯便装作跟周围信众一样,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做白痴像,只是他身上毫无灵气更无火精冒出,要知道,他能不冒鬼气就已经很不错了。

教主宣布施食开始后,在八名宣经圣使那如同一人的声音指导下,所有教徒信众分为九队,分别对应着九只铜缸。

众人匍匐在地,念着古怪的咒语,对着铜缸不断拜着,祈求着,将自己全部的信念化为最赤诚的祝福,为那些身在地狱的亿万饿鬼祈福。

可惜,业空山隔绝业力,斩断因果,地狱的饿鬼依旧很饿,这些人的祈祷并不能带给他们半点帮助。

但,众人的努力,并不是完全无用的,只少教主很满意。

妙目流转,只见九只铜缸之旁的影子轻轻摇动手里的柳枝,几滴清水凭空显现,宛若春日甘霖滴入缸中。

装作傻模傻样的朱炯,眼睛微转,便发现了此中的秘密。

只见随着一次次拜倒,众人头上灵气混合着身上火精,由半空飘去,被柳枝所感,凝成水滴落入缸中。

低下头来,朱炯再看身旁的小火人老黄,他的双目变得更为麻木,身体竟然略有塌缩,在他一次次无比虔诚的参拜中,他的生命之精已然被抽走。

第171章,祈福的真相

心中一痛,朱炯紧紧握住了拳头。

他曾见,有大妖孙婆婆,命属下炼化生人化作元阳果供她修炼;他曾见,凶鬼郑屠子,切杀生人啖吃人肉制造恶鬼;他曾见,湿生大鬼——鬼龙婆,吞噬尚在母体的婴儿,修炼转化鬼龙之术;可如今这蛊惑凡人,抽取大量生人精华的邪术,最为惨烈。

要知道,这样下去,全场上万人,要被活生生抽成人干儿的。

特别是身边的老黄,他身上的红光最盛,被抽取的也最厉害,不一会儿身体已经小了一圈。

朱炯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要救这些人很难,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但周围都成了人干儿之后,他将成为一片葡萄干里唯一的一颗葡萄。

到时候,被发现后,只怕也会被生生挤成葡萄干的。

再次抬头时,朱炯飘了一眼那九个影子,可是他们仍旧努力地摇动柳枝,哪有要有什么破坏活动的迹象?!

……

……

台上,几名属下跟在教主左右,他们都是修为高深之士,场下的情景他们自然一眼便知。不由得心中疑惑不断:一向慈悲仁和恩怀众生的教主,今日怎么突然做出要牺牲教徒信众的事情?

但那轻纱依旧静静遮着脸庞,教主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大家谁也没敢问。

女妖精拳头大的眼里,更是写满了疑惑,巨大的朱唇几次微动,却又欲言又止。

鳄鱼精豆眼乱转,想着法会一结束就夺回那个山姑,然后……

右圣使刘老双手下垂,恭敬地站在一旁,望着万人将死的局面,丝毫不为所动。

左圣使,那个虬髯大汉,面容不喜不悲,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武,这个最低调的四灵之一,依旧最低调着。他怯生生地站在一旁,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一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那里好,只好笼在袖子里,一只大眼瞪着一只小眼,害羞的像个小姑娘。

一眼扫过这几个属下的表情,教主依旧猜不透,到底会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

此时也正值朱炯再次抬头望向那拿着柳枝的九个影子。

其中一个影子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柳枝,朱炯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心道:“兄弟啊,你终于动了,这让本王等的好苦啊!”

只见那影子不待其余的八名影子都停下来,自己放下柳枝转向教主,微微打了一个手势。

轻纱笼面的教主微微颔首,继而八名宣经圣使出声止住了众人的祈祷参拜。

朱炯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原来那影子是告诉教主,缸里的水够了。

不过总算暂时脱离了危险,而此时场间众人的生命精华已经被吸了七七八八,要不是还有一口气撑着,只怕已经倒下一大片了,就连其中的修行者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升到炼火等级,就连那些修炼者被吸取精华也浑然不知?!

看着身旁基本已成废人的老黄,朱炯猛然惊醒,“一定是昨天晚上那个所谓安神汤搞的鬼!”

那个安神汤,他自己不曾吃,还让给了老黄,怪不得今天老黄表现的这么生猛。

想到自己无意间一个举动,竟然害了这个老实的船夫,朱炯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可是除了更紧地握住拳头,他竟然毫无办法!

“你们的祈祷,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所有的祝福将化为圣水,度化无边地狱里的那些亿万饿鬼们。”

依旧是教主那清脆而温和的声音,众人听罢,脸上露出了无比满足而幸福的表情,仿佛刚刚他们每个人都是超级英雄,拯救地球于毁灭的边缘,虽然他们可能并不知道地球到底是什么。

“你们其中,有一些人还是不够诚心,并没有认真地祈祷。”

教主这一番话,全场哗然,教徒信众们群情激奋,有些愤怒地望向四周,看架势是要将那些不诚心的人当场撕碎,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出门都得躲着风。

朱炯猛然将体内鬼气提升到了极限,他知道,一旦出手必须全力以赴,不然绝无生还希望。

教主静静地看着场下,轻纱里她的眼睛余光却望着自己身边的几名得力属下。

羞涩的玄武,孤冷的刘老,狡猾的鳄鱼精,他们依旧静立不动。

女妖精和虬髯大汉对着教主深施一礼,大汉抢先说道:“教主,请下命令,属下这就将那几个人抓来,助他们祈祷!”

女妖精却说道:“教主,请三思!”

教主左手一挥,虬髯大汉巨大的身影飘然而起,径直落向场中。

右手前伸,教主一把拉住了身形更为巨大的女妖精,“蔡姐姐,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们这里有一句话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事情要捡重要的做。白虎不在,今日我还要多多仰仗你。”

小山一样的女妖精,看着身旁娇柔的教主,用力地点了点头,“教主,你对我有恩,我一定全力助你!”

这边说着话,那边虬髯大汉犹如从天而降的神魔,双臂暴涨,一把抓起两个蒙着白布的汉子,轻轻一晃,一道红光由二人头顶冒出径直飘向铜缸,二人已经萎靡昏去。

朱炯双手笼在袖子里,已经连连捏了好好几个法诀。那个虬髯大汉修为已经近乎炼火顶级,远超他,现在他只希望自己的几个怪异鬼术能阻挡那人片刻,好让他有机会逃跑。

然而,不等朱炯出手,场间突然接连爆出一阵喊声。

只见莫约五六十人徒然发力,有的摸出刀剑等武器,有的祭出飞剑铁爪等法器,有的攻向大汉,有的盯住台上,更多的向后跃出,想要再次打开当初入洞的那道石门。

“你们终于出手了!”

这道声音出现在了场中数人的心中,其中自然包括朱炯,教主,等等。

朱炯停下手里的法诀,仔细看去,并没有发现那道影子。

“他不在这里,或者……他还隐然不发。”

众人背后不远处的那道石门,正是当初进入这里的那个玄牝之门。

第172章,野狼精

趁着几名同伴暂时缠住虬髯大汉,大多数暴起的潜伏者来到石门旁打算再次打开石门。

然而这石门岂是那么容易打开的,无论他们是想要的逃跑,还是放外面的同伴进来,冰冷的石门散发着阴冷的暗红色的光芒,彻底吞噬了他们的希望以及生命。

背后几声惨叫传来,刚摸到石门的潜伏者一回头,虬髯大汉那高大的身影,已经站立在了他们背后。

如虎入羊群,大汉双手随意抓出,一道道红光落入铜缸化为滴滴清水,剩下的不过是已然腐朽的躯体。

教主不再向那大汉和潜伏者看一眼,拉着女妖精的手转过身来,望向那九只铜缸。

九名影子看到教主的示意,再次摇动柳枝,却不是召唤那些红光,而是在九个铜缸的上方做法,一道道暗红色的水汽由缸中冒出,在铜缸另一面的石壁上凝结。

暗红色的水汽化为暗红色的液体,这些上万人生命精华组成的液体,望之如同血液般,在石壁上竟然开始流动。

随着石壁上凝结着的红色液体越来越多,一道巨大液体组成的大门开始在石壁上显现。

红色液体流淌成两幅诡异的图案,像是某个东西的画像,刻在两扇门板上,但红液数量还太过稀少,图案只是略为现形,还并不能看出其真容。

女妖精木棒大小的手指微微颤动,她知道这一定就是教主所说的玄牝之门,教主虽为女子,雄才大略世间少有,可是为了打开这道门,似乎牺牲也太大了!

不知是感到女妖手指的颤抖,还是看破了她的心事,教主拉着女妖的小手微微捏了捏女妖的手指。

女妖心中一惊,想起那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能够提升本教的实力,那将能够救更多的人,似乎这些牺牲也是值得的。唉,教主必定是教主,换做她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以及最后一道红光飘来,虬髯大汉轻松解决了所有潜伏者。他伸了伸手臂,就像是刚做了几个热身动作。

此时这边石壁上的红色液体之门,已经形成了将近一半。

神秘的图案终于显出部分真容,那是一个个头像。最下面一个男子头像,披头散发,双目暴睁,凶光大露,张着嘴一排尖牙,伸出一条长又尖的舌头。

略往上的两旁头像,分别是一个老者的,一个男童的。老者的脸上大大鹰钩鼻子,说不出的阴险狡诈;男童的脸上清澈的双目,嘴角却挂着一抹莫名高深的诡异的微笑。

往上又是一组男人,老者,男童三人的头像,虽然跟第一组略有不同,但是十分相似。

再往上,又冒出三个头像,但是只是略具轮廓,面部还是一片空白。

最为诡异的是,这九个头像都有一个长长的脖子,而那脖子全部连在一个身体上,身体隐藏在一片阴影中,还瞧不清楚。

现场静极了,众人无不被这奇异的图案吸引了,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图案一点点显出全貌。

而就在这时,飞腾的红色水汽停住了,确切说,是铜缸里不再有红色水汽冒出。

任由铜缸旁边的九个影子如何批命摇晃手中的柳枝,铜缸静静矗立,时间仿若停止,并没有半丝水汽飘出。

教徒信众无不长着大嘴,却连大气也不敢出。而教主身旁的那几名属下更是紧张地擦着汗,虬髯大汉也早已飞到了教主身旁,他紧张地看了看铜缸,又看了看教主,只要一声令下,就如刚才般,他是今天的急先锋。

女妖精一颗心也是颤巍巍的,巨大手心已经冒出了汗,她一颗汗滴都够普通人喝一口的了。

只有教主静静站立,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她再次陷入了回忆,发生的一切,真如文哥说的那样,虽然他并没有提及很多细节,但是目前看来自己的计划果然存有漏洞。

“可是如今那些潜伏者都被左圣使处理了,文哥说,我计划的漏洞反而能符合他的计划,无论他的计划是怎样的,都一定要打开那道门的。难道……现场还有潜伏者?!也对,看来真的是在我这几个身边得力下属中了!”

想到这里,教主终于说话了。

“去,把那个妖言惑众的妖怪带上来!”

其实这句话有语病,妖怪吗,说的当然是妖言,而至于惑不惑众,真的就很难说了。

几名白袍教徒从一旁一个角落里押出了一个浑身黑毛的妖怪。

长长的嘴,已经被捆绑住了,无论他的妖言惑不惑众,他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从外表看,这可能是一个野狼精。

女妖精知道正是此妖传播白虎大哥的谣言,在得到教主命令之后,她举起木门大小的手掌,呼地拍出。

野狼精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化为了一张巨大的毛毯。说实话,还是满平整的,一个骨头渣滓都没有。

女妖精巨手一翻,一片黑气显出,这是野狼精的修为精魄所化。

虬髯大汉,在胸前接连做法,三团火球飘出,围着黑气不断舞动,不久那团黑气便被炼化为了一团粉红色的气体。

大汉胡子一抖,一口气吹出,这团粉红色气体扩散开来,笼罩在了场下教徒和信众们的头上。

朱炯急忙做法屏住呼吸,只见周围信众一张脸变得粉红色的,不等宣经圣使出声指点,大家再次开始了狂热的祈祷参拜。

“葡萄干的不够透,继续加热,今天是一定要见葡萄干儿了!”

朱炯心中一声叹息,既有对周围这虔诚的教徒信众的哀怜,又有对自身处境的苦恼。下山以来,虽然遇到过无数危险,但这一次,他真的开始觉得有些绝望了。

在这强者横行,实力决定一切的世界里,内心依旧留有童真的少年,终于开始接触到这一切的真实。真实往往令人绝望,而绝望往往也正是真实的开始。

朱炯依旧随着人潮起起伏伏,佯装着祈祷参拜,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还在心底对法会大加嘲讽。

第173章,闯入者

随着一颗心逐渐趋冷,朱炯打算要用一些石破天惊的手段了。

在他石破天惊的手段用出来之前,石先破了,虽然在山洞里,但天也确实惊了。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整个业空山仿佛都抖了三下。石屑纷飞,犹如一阵暗红色的石雨,洒向场间,彻底打断了法会的进行。

祈祷参拜一停止,不知是被石屑砸中了还是体力不支了,大批的信众瘫软在地,迅速枯萎老化的脸,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其余信众也许是被这剧烈的炸裂声吓到了,也许是被周围倒在地上的同伴的模样吓到了,一个个惊慌失措,却又无精打采地瞪着空洞的眼睛。

明明是一场为地狱饿鬼施食祈福的法会,只怕如今饿鬼看到这些人都要被吓一跳,说不定还会分他们点鬼食吃。

朱炯回头望向声音的源头,只见背后不远处那个暗红色的石门完全碎裂了。

也正是之前潜伏者们拼力想要打开的石门,此时在他们横七竖八的尸首前,石门终于打开了。

石壁上那幅流动的画卷依旧没有完全显现,铜缸旁的九个影子也停了下来,轻飘飘地挂在空中。教主在几名属下的拥簇下,静静地望着碎裂的石门处。

随着炸裂的震动渐渐平稳,飞散石屑烟尘慢慢消散,碎裂的石门那边渐渐显出一群人影。

石门内的人们一张张枯萎如饿鬼般的脸,空洞的眼睛怔怔望着门外,而门外恰好站着一群道士。

朱炯看到石门外的道士,瞬间心中闪过无数念头,由仇恨而起,路过震惊与不解,继而渐渐明了,最终又归于仇恨。

“原来如此,那些黑皮道士来到这里,最终的目的是这个隐藏的圣教,只是怎么不见那些锦衣卫了呢?!”

一名银发老道手提铁剑,当先一步迈进石门。他气定神闲,宛若走进自己的道观,谁能想到,也就是他,几天前差点被朱炯用鬼术从背后抓破心脏。

暗红色的远古石门,很难破,但断天剑恰好能破,在人世间,很多时候恰好并不是偶然,而是长时间谋划的必然。

朱炯再次望向那九个铜缸,以及铜缸旁的九道影子,他们依旧飘在空中,并无异样。

“教主!”

一声低沉而爆裂的声音,仿若炸弹般响起。石台上,刘老双眼通红,紧紧攥着拳头,跪倒在教主身旁。

轻纱底下,微微一声叹息,“右圣使,他们的确是趁你受伤,循着你的轨迹进入圣山的。我知道,他们是你的仇人,但今日以法会为重,切不可造次。”

说罢,教主转向另一边,左圣使,也就是那个虬髯大汉。他对教主抬手一礼,转向石门处。

“铁剑门,你们一向专在北方行事,今日闯我教圣山,不知所谓何事?”

粗犷的声音,遒劲有力,充满威严却也不乱方寸。

只有一人对此应对颇有不满,朱炯沉痛地说道:“喂喂!没搞错吧,人家门都拆了,直接上去砍黑皮老道啊!”

好在他说话的声音极小,也没人注意他。

一道尖细的声音的回应道:“尔等妖人,聚集流民,图谋不轨,本座今日特领皇命而来,还不束手就擒,否则让你们一个个横尸当场!”

朱炯抬起头来,只见几名高大的黑袍道人让开来,果然擦脂抹粉的吴公公走了出来。

朱炯暗暗盘算,这果然是一盘很大的棋,用天下第一酒坊的御酒引出刘老,再放跑受伤的刘老,借此攻入业空山。

想到此处,对于少东家放了刘老而对自己施加杀招,朱炯也没那么恨她了。其实他一直也没怎么恨她,从见面第一眼起,朱炯就觉得她是一个执念较深的人,虽然不明白她做出那个选择的具体情况,但大抵终归是苦涩的。

“何苦来哉!”

叹了一口气,却又想到了自己,他何尝不是一个执着的人,既然选了复仇,苦涩是少不了的,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要送出苦涩给别人。

尽管那些黑袍道人的闯入看似解了朱炯的困局,他依然对那些道人恨之入骨,他知道今天不用自己给他们送苦涩。

看到那些公公们,轻纱遮面的教主心情大好,事情果然是按照文哥的描述一步步进行。她忍不住再一次看向石壁上的那副图案,九颗人头还差最后三颗。

转向一直缩在一旁的玄武,教主轻声说道:“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开始吧!”

虽然面向玄武一人说的话,但教主身旁的那些下属同时对教主躬身行礼,齐道:“谨遵圣令!”

女妖精庞大身躯率先飞起,遮天蔽日般地扑向黑袍道人。苗族大巫刘老,犹如毒蛇出洞,箭一般地射出,竟然比女妖精先一步到达。但他不是第一个冲到对方身前的。

一个魁梧的身影,犹如山岳般早已经站在黑袍道人和那些公公身前。

“你下手别太重,别忘了教主的嘱咐!”

虽然是背向刘老,虬髯大汉这话却是说给刘老听的。

苗族汉子一头黑发无风自起,刘老仰天长啸,“你放心吧,我会让他们发挥作用,肉渣都不会浪费一点。”

八名黑袍道人一字摆开,虽然之前清江镇一战一时大意输给了朱炯,铁剑门底蕴深厚,摆开阵势来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女妖一双蒲团大手,携着数十斤肥肉,迎头糊了上去。

八柄铁剑或上或下或左或右,轻轻挥舞间,将女妖势若万钧的攻击轻松消解。

朱炯看着那几名道人,这一出手他们道行比之前要高了一大截,仔细看去,八名黑袍老道背上没了之前的大葫芦——当然,他们想背也没有,都被朱炯毁了——而是插着一面黑色小旗,顶端刚刚高过头顶。

女妖虽然不知道那旗子的古怪,但修为高深,除了教主还未逢敌手,一抖肥硕的腰身,深厚的妖力蓬勃涌出,跟八名老道打的旗鼓相当。

这边虬髯大汉和苗族大巫对着一群公公们,谁也没有出手。

朱炯惊奇地发现,其中几名公公还对着大汉魁梧的身材和苗巫那精壮的肌肉——擦了擦口水。

第174章,教主的一指

“哇呀呀!胆敢闯我圣山,受死吧!”

一声大吼,一道青色身影凌空扑来,虬髯大汉和刘老微微皱眉。

半空中鳄鱼精紧握鳄尾钢鞭,对着吴公公迎头砸下。

吴公公不为所动,待到鳄鱼精的钢鞭快到时,后方一柄月牙铲斜斜伸出,轻轻一抬,就像挑起一只飞来的皮球,波的一声,哇哇乱叫的鳄鱼精又飞了回去。

朱炯发现鳄鱼精没用全力,可是更让他吃惊的是,那些公公们的实力。之前一个刘老就搞的他们大队人马抱头鼠窜,如今竟然能够这么轻巧地挡下鳄鱼精的攻击。

“藏得可真够深的,不知道在酒坊,他们有没有发现自己。”朱炯一边看着双方打斗,一边仔细思考着,越想越发现,吴公公那些人布的这个局原来这么大,这么深。

不过也难怪,这个圣教几名核心人物修为高深,都不是泛泛之辈,特别那个教主,就是放在那里,朱炯都看不透。

眼看着鳄鱼精被击回到高台,玄武动了。

这个腼腆而羞涩的老头,像个乡下老农,踱了几步到前面,抬手一挥,也看不清他如何做的,鳄鱼精便又飞向了吴公公那边。

“哇呀呀!受死吧!”

嘴里依旧哇哇乱叫,纵然之前受了伤,鳄鱼精一身铜皮铁骨,被打来打去的,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挥袖送出鳄鱼精,玄武俯身蹲在了地上。如今只剩他和教主还在高台上,他慢慢伸出一直笼在袖子里的双手,十指乌黑修长,枯瘦嶙峋,尖端是长长的利爪,这似乎不是一双人类的手,但又不是任何一种动物的爪子。

玄武用他那对极不相称的一只大眼和一只小眼,用心地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嘴里念念叨叨,渐渐一股黑烟由这双手上生出。黑烟冒出后,玄武也不念咒了,开始往手上吹气,仿佛要点燃双手般。

大门处正在跟女妖打斗的黑袍道人看到这个景象大惊失色,当先那名白发道人趁着几名师弟挡住女妖的片刻,反手从背上取下那个小黑旗。

这时那股黑烟已经四处弥漫开来,就像有生命一般,眨眼间已经快要笼罩整个山洞。

吴公公依旧盯着那个虬髯大汉,二人这么一动不动。一旁的刘老犹如饥饿难耐的野兽,要不是一旁的虬髯大汉一直没动手,只怕他早就冲入敌群中了。

然而,吴公公和那个虬髯大汉,依旧如两尊石像般,静静矗立,默默不言。

就在玄武释放的黑色烟雾即将完全笼罩现场之际,八名黑袍道人,终于都取出了背上的黑旗。

女妖精虽然厉害,可必定对方有八个人,她还是没能阻挡对方取出旗子。

八名黑袍道人舞动八面黑色小旗,一时间山洞中风雷大作,八面旗子上隐隐有电光闪过。

“八门风雷皂金旗!”

朱炯猛然想起鬼书中所记载的,相传有八面黑旗,名曰:八门风雷皂金旗,实为当年地府阴兵的帅旗,有年鬼王领阴兵侵犯人间,被人间一位得道高人斩杀无数,夺了其帅旗,依照八卦相克相生之理炼化为八面小旗,施展开来威力无穷。

想不到,这八面旗在这几个黑皮老道身上,如果之前老道祭出这黑旗,朱炯只怕只有跑的份儿。

风雷之声越演愈烈,不但逼的那黑色烟雾不能再前进半步,女妖精朱雀也吃了亏,只见她一双白鼓鼓的双手,显出了数道焦黑的伤口。

朱炯微微皱眉,他虽然不愿意圣教方面取胜,但更恨那些黑袍老道,看到此景很想借机做点什么,可惜此等等级的战斗,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插不上手。

“等等吧,总会有机会的!本王法力不济,但机智无双啊!”

他躲在人群中暗暗想着,没注意到黑雾虽然没能再前进,但刚刚好把他和周围的信众全部笼罩在内了。

刚刚被抽取了大量生命精华萎靡不振的信众,被淡淡的黑雾一侵染,瞬间变得饱满起来,就像一个被吸干了血的人,突然被注入了双倍的血。

朱炯没注意到,因为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其实还是有点感觉的,他感到一丝丝暖意,但并未放在心上。

当黑袍道人祭出八门风雷皂金旗时,教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轻纱如雾,她一直在看石壁上的那个图案。

黑雾出现后,已经现形的六个人头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呼吸黑雾,同时他们的眼睛越来越亮。

就连剩下的那三个只有轮廓的人头浮雕,也在挣扎着,犹如被蒙着面的脸,马上就要突显出来。

就在这时,八门风雷皂金旗响了,黑雾被阻,图案的变化也停了下来。

教主并没有回头,她抬起手来,伸出了一根手指,其上隐隐有白色仙气笼罩,轻轻冲着黑袍道人的方向一指。

黑雾猛然大进,天地为之一暗,八名黑袍道人只觉得腹胸一紧,体内一股热流沿着食道涌了上来。就这么一瞬间,竟然受了不小的伤。

随着黑雾完全笼罩全场,那些黑旗发出的风雷只势具都消失不见了,同时石壁上的图案终于完全显现。

九颗头:三个孩童,三个中年男子,三个老人,在黑雾中畅快恣意地呼吸着,九双眼睛越来越亮。

朱炯这才发现黑雾中四周信众的异样,他急忙凝鬼气于舌,含了一口黑雾,微微一舔,觉得异常清甜甘冽,味道还不错。

他皱起了眉头,因为这黑雾里竟然含有浓烈的鬼气,怪不得之前感觉不到黑雾的存在一样,朱炯体内的鬼气不遑鬼王,岂会对鬼气不适。

问题是,这鬼气太纯了!

别的不敢说,对于鬼气朱炯太熟悉了,他吸过各种各样的鬼气,从来没遇到这么纯的,这么好吃的,忍不住又吃了几口。

突然心中一动,他转向洞内,看到了石壁上的图案,特别是最上面的三个头像,那三双眼睛形若鬼魅,直勾勾看着他,就像看透了他的心,看着他体内那波涛汹涌的鬼气,嘿嘿冷笑。

第175章,进入深层

此时此刻,很多人都在看着那副图案,而真正能看懂,现场却只有两个半人。

朱炯自然是那半个人,其实他并不懂,但那三双眼睛却给了他很多信息,其实也只是一时的感觉而已,一种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教主自然是懂的其中的一人,不过她是看完整个图案才懂的。轻纱下,朱唇轻启,吐了一口气,气氲里透着一股仙家之气。

“原来如此!最后三个头像需要鬼气来激活,而那些道人正好送来了八门风雷皂金旗子,依靠这阴间鬼兵帅旗上的绝世鬼气,终于打开了这玄牝之门!”

教主轻轻收回了她指向那些道人的手指,微微捏了捏拳,继续想道:“文哥,无论如何,我终于打开了这门,我终于能帮到你了,不,帮到我们两个了!”

玄武一直蹲在地上望手里吹气,生成黑色烟雾,这时他看到图案已成,便不再吹气,径直站了起来,对那九个铜缸旁的九道影子挥了挥手。

九个影子放开柳枝,挥拳猛地砸向铜缸,洞中瞬间嗡声大作。更为奇怪的是,被击打而颤抖不止的铜缸,犹豫终于苏醒的巨兽的口,猛地一吸,本来空中那些淡淡的黑色烟雾,全被这九口大铜缸吸走了。

嗡嗡响声刚刚落下,石壁上的九头浮雕图案消失了,显出一个巨大的石洞,黑森森冒着阴寒鬼气。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玄牝之门?!”

教主款动莲步,凌空走去,远远看来宛若仙子,但这仙子却走向了那无比幽暗阴森的鬼洞。

玄武又将那双奇异的双手笼入袖中,低着头温顺地跟在教主身后也走了进去。

虬髯大汉哈哈一笑,不再看吴公公一眼,转身对着朱雀抱拳行礼,下一瞬间也来到了洞口。

虽然那大汉看都没看刘老一眼,但他一走,刘老眼中狂热之气大增,一搓脚攻入了公公们的群中。

鳄鱼精看到教主离去,一双豆眼微微一转,来到墙边就想绕过黑袍道人和公公们。

朱炯暗道:不好!鳄鱼精这是打算趁着虬髯大汉和教主都不在,要去夺回茶花!

顾不上再隐藏实力,一个纵身跳去,抬掌扑向鳄鱼精。

不想半路里一只巨大雪白的拳头迎面而来,朱雀使者挥拳砸向朱炯,她知道这些道士都是来破坏圣教法会的,而这个朱炯——也是一个道士。

朱雀使者修为惊人,朱炯急忙伸臂抱在胸前护住周身要害,好在女妖精浑身都是肉,软绵绵的,只是力大。

朱炯被打飞了出去了,眼前光影一闪,下一个瞬间,他竟然也落入到了那个山洞里。

他抬眼最后望向外面,只见鳄鱼精已经摸到了石门边上,还回头冲朱炯嘿嘿一笑,一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不!”

带着绝望的嘶吼声,朱炯落入石洞,他急忙凝鬼气于双腿,打算飞出石洞,一抬头眼前却是一片黑暗——石洞的入口消失不见了。

不是吧?!又来!

苦若冥河一次就够了啊,怎么又会被困到一个小空间里,而且还是漆黑一片?!

但此刻在外面,那些教众信徒以及朱雀使者等人看来,墙壁上的石洞依旧打开着,只是进去的人一闪就不见了。

就在朱炯被打入石洞后,铜缸旁的那九个影子如鬼魅般飘到了石洞前,挡住了其余人进入石洞的道路。

吴公公的手下已经跟刘老厮杀在了一起,但吴公公一张擦脂抹粉的长脸,望着那个石洞七分疑惑倒有三分痴望。

八名宣经圣使者率领大量白袍教众也加入了战团,这些圣教的近卫军团,刚刚虽然同样也被吸取了大量灵气和火之精,但他们体内的那些法力竟然几乎没有损伤。

转眼间突入山洞的黑袍道士和那些公公们便被这白色巨浪吞没,虽然教主和几位重要的成员不在,圣教的实力依然不是那些公公们能够抵挡的。

一个个擦脂抹粉年轻的公公们倒了下去,鲜红的血液胜过最美的胭脂,慢慢爬满打满粉底的脸,仿若最美的红妆,可惜他们看不到了,永远看不到了。

吴公公依旧静静地看着那个山洞,黑色的眸子,犹若刚打开了的山洞般,越来越幽深。

面对这潮水般涌来的圣教近卫军团,黑袍道人一点也不乱,八人有序地后退,八门风雷皂金旗上的风雷之势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强盛了,但蓄力不发,显然有更深的谋划。

随着闯入者被击退了,山洞里复又恢复了平静,幽暗的灯光下,九个影子守着洞口轻轻飘荡,而下面那些信众,一个个赤红着眼睛,被抽走了大量的生命精华,之后又吸入了大量玄武释放的鬼气。

他们现在已经不能算是纯碎的人了,当然不可能是鬼,瞪着赤红的眼睛,神情呆滞,暴睁的双目迷茫地望着,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迷茫的人们啊,这深深的迷茫绝不是从此刻开始的。

……

……

朱炯眼前的世界依旧是一片黑暗,但他并没有太过慌张,毕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但他很焦急,因为茶花还在外面,如今她很危险。

这次他没有使用幽冥独照的鬼术,也就是说眼前的黑暗,真的是黑暗,这似乎是一个废话,但这是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首先他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其次,在他之前教主和他两个手下都进来了,任何一个他都不是对手。那么,如果使用法术来照亮的话,也将暴露了他的存在,甚至不用照亮,但是法术的使用都将轻易暴露他的位置。

他用脚试了试四周,发现全是坚硬的地面,估计是石头的山体。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着,同时用手再摸索着。

一步一步,走了十几步,轻轻挥手,却一下子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急忙缩手,等了一会儿,却又不得不大着胆子再次去摸。

凹凸不平的物体,应该是一个石像,它的形状是一个人头。

第176章,人头石像

深陷的两个凹槽,是眼睛;高高隆起的鼻梁,线条很坚硬;长长略有弯曲的嘴巴,像是丑陋的笑容……

突然间,人头石像竟然动了。

就在朱炯于黑暗中摸到石像的嘴的时候,人头石像动了,它的嘴张开了,里面是坚硬的牙齿,还伸出了一条巨大的舌头,不过依旧冰凉坚硬,依然石头一般。

朱炯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反过来了,手心汗如浆下,嘴里一阵发干,紧紧咬紧牙关,这种时候最容易咬到舌头了。

随着石像嘴巴张开了,身边传来一阵石块摩擦的声音,同时石像上的两个凹槽,也就是石像的双眼中发出了淡淡的红光。

借由这个红光,朱炯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石门前,石门是开着的,刚刚听到的石块摩擦声应该就是开门声音。

四周全是平整的石壁,上面依旧是外面那些远古符文。

石门里面是一个通道,虽然石壁上有这些人头石像发出的红光,但是太过暗淡了,跟本看不远。

站在石门外,朱炯略有犹豫,虽然他恰巧触动了机关,打开了石门,可他对此地依然一无所知。正犹豫间,石门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声响,像是什么人在说话。

伸手捏了一个法诀,用来对付突发状况,朱炯迈步走进了石门。石门外,朱炯最初摸到的那个人头石像,依旧长着大嘴,露出尖尖两排牙齿,一条长长的舌头,夸张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

……

又是一尊人头雕像,但是这个人头雕像却十分巨大,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单是那深陷的眼眶,都是一个小房间。

一张大嘴紧紧闭着,弯曲上翘的嘴角,分明是阴险而嘲弄的笑容。

三个人影就站在这尊巨大的石像前面。

虬髯大汉和羞涩的玄武老头站在教主身边,心中全是疑问,谁也没敢开口问教主。

轻纱下,教主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尊巨大的石像,其实她的心里也满是疑问。

之前他们费尽力气打开了玄牝之门,可是进去后却只找到了这尊巨大的石像。

“文哥说,他会带着那个结果在前面等我。既然他还没有出现,说明我要走的路还没有走完。”

想到这里,教主微微一笑。

“今天法会竟然会有外人闯入圣山,虽然他们是趁右圣使受伤时,跟随他进入的圣山。但,我们这里一定有那些人的内应。”

听闻此话,虬髯大汉岿然不动。倒是玄武那个老头吓得佝偻着身子,不住地颤抖,还不时抬眼看向教主,也不敢真看,刚看到红袍的下摆,便马上低下了头。

如今身边只有这两个下属,教主此言莫非是说那个叛徒就在他们当中,还是说,这两人绝对忠心,不可能是叛徒?!

教主望着石像再次陷入了沉默。

“对于业空山的秘密,你们知道多少呢?”

她再次说话,却并没有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

虬髯大汉抱拳行礼,沉声说道:“禀教主,据属下所知,业空山乃上古之时就存在了。这里的秘密极有可能是那时留下来的,如果真是的话,那真的是了不起的事情。”

“你猜的没错,这个秘密将会震惊三界。”

“据传闻,跟魔兵有关,进一步详情属下便不知道了。”

“魔兵……哈哈!玄武圣使,你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可有什么想法吗?”

“禀……禀教主!属下倒也听闻了一些谣传,太过匪夷所思,属下不敢说,恐有辱圣听……”

“不必多虑,尽管说来听听。”

“是!据闻,业空山本是天魔的坟墓。”

听到这里,虬髯大汉满脸胡须都不禁抖了抖,照这么说,他们一直住在坟里,想想那些奇怪的山洞,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玄武微微抬头,看教主并没有新的指示,马上又低下头继续说道:“传闻,天魔临死前将自己的魔力封印在了他的兵刃里,随着他的尸首一起下葬了。”

虬髯大汉的胡须都要炸开了,天魔的尸首,兵刃……这绝对是能够震惊三界的存在,怪不得教主说,这将能够使圣教提升几个层次,何止仅此,如果掌握携有天魔魔力的兵刃,圣教将成为能够跟天庭地府抗衡的势力。

虬髯大汉听的很是心热,但玄武就此打住,不再说了,把他急得如百爪挠心般,可教主在前,又不好出言催促。

过了一会儿,教主也忍不住了,说道:“玄武,你将你知道的,一并说了吧!”

玄武老头的头更低了,本来就驼背的他,此时额头都快要触到地面了,整个人像一个o型。

教主下令了,他这才继续细声说道:“传闻,天魔并没有真的死去,在与天庭的战斗中受了伤,他便将自己封印了起来。凡是闯入到天魔坟墓的,无论人仙鬼妖,将会被天魔炼化吞食,作为修复伤口的能量。总有一天,天魔会再生的!”

玄武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在跟妈妈坦白自己偷吃了糖果。

虬髯大汉的胡须又坍塌了下来,魔兵自然是很诱人的存在,可是如果变成天魔的食物,这绝对是一种很悲惨的死亡方式。

虬髯大汉舔了舔自己略微发干的嘴唇,对教主弯身行礼,小心地说道:“教主,您法力高深,上通仙法,下晓鬼术,那个天魔已是苟延残喘,不足为惧。”

教主轻吐一口气,心中一个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

“左圣使,你怕了?”

“教主!属下只是为圣教考虑,只要跟随教主做事,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真的嘛,很好!老实讲,那个天魔乃是上古之时便已经存在的,我不是他的对手。既然你这么积极,你可愿意跳进那个石像的嘴里?”

虬髯大汉看了看教主所指的对面那个巨大的石像,巨大的嘴,他虽然身材高大,容下他绝对不成问题。

问题是,石像的嘴是闭着的。

“不要管它闭着嘴,你就当他长着嘴,只管跳便是,莫要担心,关键时刻我会出手的。”

第177章,叛徒

虬髯大汉宽广的胸膛微微起伏,而玄武老头依然紧紧低着头。低调做人,是多么地关键!

一咬牙,深吸一口气,虬髯大汉凌空跃出。

就在虬髯大汉跳到半空的一瞬间——石像动了。

就如同之前朱炯所遇到的那样,石像怪笑的大嘴呼地张开了,露出两排尖牙,和一条长长的石舌头。

虬髯大汉高大的身材轻灵如飞燕,他轻飘飘地落在了那条舌头上,但恰好处在两排尖牙之外。他双手一伸,纯粹而强悍的先天罡气布满全身,双腿蓄力,凝而不发,随时可以施法逃离。

轻纱下,教主玩味地一笑,说道:“左圣使,我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你既然背叛了本教,何不跟着你的那些同党留在外面,何苦跟着我进来送死呢?”

虬髯大汉默然不语,咯吱一声,他竟然将自己的大半个舌头咬碎了,当然不是为了咬舌自尽。只是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他祭起全身法力施展化血秘术,只求得能够逃得姓名。

全身青色先天罡气,瞬间变为紫色,萦绕间,头顶冒出丝丝白烟,仿佛是一枚要点火发射的火箭,就修行等级而言,已经是接近济水等级。

绣金红袍微微摆动,教主又是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轻轻一指。

火力充足,激扬万丈的火箭,瞬间变为了哑火的二踢脚。

虬髯大汉,一脸胡须被汗水打湿,如同落汤老母鸡,粗大的手臂紧紧抱在胸前,好像刚刚被一群流氓欺负了一样。

“怎么样,是不是很想说话呢?”

清越的声音,是那么地动听。

虬髯大汉急忙拼命点头,但他舌头被自己咬掉了,急切之下想说也说不出,一张嘴,满嘴的碎肉,顺着嘴角淌着血水,染红了大片的胡须。

教主指尖微微下压,这次她没有说话。

“教主饶命!”

一道尖锐嘶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回荡在这空旷幽森的洞穴深处,这声音明显不是虬髯大汉平时那豪迈的声音。

“果然是你,”教主心中一喜,进而想道,“既然叛徒揪出来了,文哥也将要现身了,此间事情终于迎来了结的这一天,希望业空山的秘密能帮到文哥。”

看到教主没有继续加压,那个声音急忙说道:“我确实和那些人有勾结,我曾经是他们一伙的,但是我早已经跟他们脱离了关系,如今我一心一意追随教主,不敢有半点私心……”

“想不到你的真身,是一个这么啰嗦的人,我真该直接把你打到元神状态,那样也许你说话就简单了。回答我的问题,别说无关的话。”

“是……是……是!教主问我为什么没有留在外面,而是进来,我真的是已经跟他们脱离了,进来只是为本教尽力而已,在上面的时候,我之前杀了他们潜伏在本教的人员就是证明……”

教主的指尖再次微微压出,尖锐的声音化为了凄厉的嘶吼,仿佛有一万只剑不停地在刺他的心脏,流下的每一滴血尽化为烈焰,灼烧着伤口。

就在教主一心逼问虬髯大汉的时候,石像裂开的大嘴上方,两处巨大的塌陷里亮起了两盏红光,石像的眼睛觉醒了。

也许是角度的问题,玄武将头深深低下去,正好看到了石像的异动,玄武那颗巨大眼球微微转动,将整个石像映照在眼中,而那颗枣核小眼,闪着黑亮的光芒,不知望向了何处。

这边尖锐的嘶吼声已经有些歇斯底里,虬髯大汉那庞大的身躯已经抖成了一团,满脸胡须沾满了从嘴里溅出来的碎肉,整个人如同一颗长了毛的臭鸡蛋。

教主微微送了送手指,轻纱纹丝不动,不知她是否也看到了石像的异动。

“教主饶命!教主饶命!教主饶命!”尖锐的声音带着哭腔,哀求地说道:“我承认,我错了!是我贪心,想要进来看一看业空山的秘密,幻想着也许能够得到际遇,进而提升修为。我万万不敢做出背叛教主之事啊!教主饶命啊!……”

蓦然间,石像双目红光大盛,整个石像仿佛活了过来,犹如屋顶的鼻梁开始呼吸,巨长的舌头竟然变得十分柔软,两排尖牙冒出森森寒光。

教主的手指倏地一弯一弹,不料就在此时,一道雷鸣响彻整个山体。

“哈哈哈!”

石像笑了。

紧紧只是一道声音而已,并没有任何法力魔力,然而这雷鸣的般的声音,不禁回荡在耳边,更是震彻了教主的元神世界。

要知道她修为通天,三界少有敌手,能触动她元神世界的法术,绝对不超过十个,可现在紧紧是一道比较响的声音而已。

轻纱下,绝美的面庞轻轻一顿,刹那间无数白色仙气在绣金红袍下轻轻流淌,那道声音再也无法触及她的元神世界,乃至她听在耳中也变为了正常的笑声。

石像嘴口,缩成一团的虬髯大汉,被一股巨力推动,如一颗被大力弹出的弹珠,方向正是石像的嘴中。

被这巨大的笑声干扰,教主弹出的手指出现了极短停滞。

一道黑色影子,抓住了这救命的一瞬间,从虬髯大汉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就像臭鸡蛋裂了一条缝,冒出了一股臭气。

那股臭气一刻不停留,擦着石墙尽可能地绕过教主,向石洞的另一边飞了出去。

教主并没有看那黑影一眼,她紧紧盯着石像,她知道最终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准备了那么久,千呼万唤的秘密马上就要显前,饶是她这样的女子,也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

至于逃跑的那个黑影,三魂七魄已经不全,重伤之下只怕再难修行,根本不值得她在此宝贵的时刻里,浪费那怕简单的一瞥。

虽然泄露了一股臭气,长了毛的臭鸡蛋并没有什么变化,像一大团肉球,沿着长长的绵软的舌头滚入到了石像的巨嘴中。

咕咚一声!

臭鸡蛋一样的大肉丸被吞入了肚中,虽然外面看来,石像只有一个头,但它的确也是有肚子的。

第178章,我在深渊等你

虬髯大汉的那个身体是经过他精心调配打磨的,在教主的压力威压下,拼尽全力只是逃离了一魂三魄,绝大部分的法力和罡气依然留在了那个身体里。

换句话说,大汉还是蛮有营养价值的。

对于石像来说,这绝对是很美味的一餐,算得上是绝佳的开胃菜。

于是乎,石像发出了更为真诚的笑容,整个脸如同翻涌的泉水,除了眼中的红光不曾改变,鼻子嘴巴,整个脸都在翻滚着不断变动着,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如小桥流水,没过多久一张崭新的脸跃然石像上。

那张脸眼冒红光,巨大的鼻子,咧着大嘴嚣张地笑着,两排尖牙,长长的舌头,更为关键的是——那一脸的络腮胡子,这分明就是刚刚虬髯大汉的脸!

轻纱依旧平静,其下教主绝美的面庞上第一次显出凝重的神色,双手微微握紧,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张巨大的脸,她依旧保持着平静。

不知何时,一旁的玄武已经抬起了头,那只大大眼球,瞪如白日灯火,喉结微微蠕动,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而吞咽唾沫,还是什么神秘的法术。

“你不是来找那个玄牝之门的吗?!来吧,到我的肚子里,你便会看到那个玄牝之门,哈哈哈!来吧,到我肚子里来吧,你会看到天地道法的本源!”

石像说话了,声音粗犷豪迈,正是虬髯大汉的声音。

教主忍不住还是出手了,看到石像的面容改变后,她早就想出手了,只是一直在等,等着像约定那样,与他在结局处相遇。

她出手并不是要放弃等待,而是,这个石像太嚣张了,还没有那个男人敢跟他如此说话,即便那只是一块石头。

右手抬起,五根手指间仙气缭绕,如同仙界玉柱,曾有歌舞一场。

五根手指接连弹出,场间响起沉闷的响声,是大锤击打石块的声音。声音很沉闷,并不尖锐,也没有火花四射的壮丽景象,因为石头上全是坑。

形如虬髯大汉的巨大石像,虽然已经活过来般,一瞬间被无数无形的大锤击打之后,又变成一堆烂泥,一张大脸早已不成人形,满是深深的凹坑,一双眼睛七扭八歪,但依旧还亮着红光。

“无知,愚昧,自恋,狂妄!你看不透自己的命运,你只能茫然地等待那结局的到临,你的心早已经被恐惧吞噬,只不过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靠着仅有的一点幻想在苦苦支撑!”

依旧是那虬髯大汉的声音,不过语气早已经换作他人,这无比狂野阴森而充满嘲弄的声音,并不是什么法力,却比任何法力都厉害,它轻易地抵达了教主的心。

看似不着边际的语言,在教主的心里,处处透着震惊,一句句话径直点破了她的人生,直接揭开了她最深的秘密。在这空旷幽暗而阴森的山洞里,一点寒意渐渐从她心中升起。

“不!你错了,那不是幻想,我的心里还有一样东西,那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爱!”

教主紧紧握住拳头,指节微微发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然而,既然她说了,就表明她确实在恐惧着什么,要不然为什么还需要说呢,尽管这是她心里的自言自语。

那声音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听到了她心里的话,石像的脸早已经被打的稀烂,然而这声音不知道从何而来,竟是丝毫不受影响。

“哈哈哈!别再自欺欺人了,爱?!你们真的有爱吗?这些年,他在做什么,你可曾知晓,你苦苦经营到头来,只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粒棋子,还是一个弃子!幽冥万丈,比红尘更深,比红尘更广,一切皆是虚幻,唯有虚空与深渊永在!”

“住嘴!文哥马上就会来,我们约好的!”

教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尽管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慌乱,更没有愤怒的情绪,但在这场比拼中,只要一入场,便失了先机。

“你不必等了,因为他已经比你早一步踏入了深渊!”

一字一句,是比之前教主击打石像更为猛烈的攻击,不过这攻击却是打在她心上的。

轻纱无风而动,教主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因为这声音,她太熟悉了,这就是他的声音。

难道,他真的已经……这怎么可能?!

可是要知道,在他和她这个层级,要伪装他们的声音相貌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她对他太熟悉了,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能在她面前伪装他。

“你不必怀疑,只要你想想当年他的抉择,之后他的行为,他的计划与阴谋,他的手段与法力,他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踏入深渊,对他来说,是必然,是注定的结局,这个结局你早已经知晓,并一直想要逃避,不是吗?!”

“哈哈哈!想要逃脱命运之轮,办法就在你眼前,来吧,进入玄牝之门,踏入深渊吧!我在深渊等你!”

声音平静而温润,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他凝视的双眸里,那明亮的星光。

她痴了!

数百年的岁月,并不是空洞的,时光是最锋利的刀,即便是最坚贞的情感,也会被切成飞沙,只要落下最初最小的一块,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等待,期盼,让她醉了,让她痴了,她太想要那个场景了,数百年都等了,但却等不了这一刻,因为她早就付出了全部的心,她早就痴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石像那被打的烂泥一般的巨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样子。巨大而冒着红光的眼睛,犹如两盏高挂的红灯笼,下面是一扇巨大而幽深的大门,在那看不到尽头的最深处,似乎真有一道身影。

“来吧,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三界里也只有这里能够摆脱命运的束缚,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在一起,只有你和我!”

两滴眼泪,犹如天空中最亮的两颗星星,遥遥相望,不能相逢,却同时出现,因为本是同根。

第179章,执着

这两滴眼泪流过教主惊世的脸庞,是追逐的飞鸿,是比翼的彩蝶,是划过夜空的星,明亮璀璨,燃放着生命的焰火,一相遇便是最绚丽的色彩;而命运便如这深沉的夜空,笼罩着所有。

要逃离夜空,深渊是一个选择,因为深渊比夜空更黑,更幽深。

更何况,他在那里。

眼泪终于跌落了那绝世容颜,同时而生,同时而动,同时而落,绣金红袍犹如红尘万丈,清盈剔透的泪水,一闪便不知所踪,也许穿过了红袍,终究落入那幽黑的山洞。

总以为可以逃离,为此付出全部的努力,因为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于是她一步步走向了那个她选定的终点,或者说是他选定的终点,其实确切说,是她以为他选定的终点。

如约定般,他的确在那个结局处等她。

……

……

朱炯循着那道微弱的声音追了下去,四周全是一条条幽深的山洞,不时显出一盏人头石像,瞪着红色的双眼作为路灯。

出了一条山洞,又进入另一条山洞,洞洞相连,如同迷宫一般。

他不曾看到,每次他路过一个石像后,那个石像的眼睛随之转了转,那些石像,根本就是活的。

不知道究竟转了多少个山洞,也不知道究竟已经路过了多少个石像路灯,亦或是他一直在原地转圈。

朱炯决定先停下来,这里的地形处处透着古怪。还是先停下来,做好谋划再进行下一步吧。

他刚刚停下来,山洞的深处,灯光刚能触及的极限处,显出一个俏生生的人影。

看到那个人影,朱炯先是呆了,然后痴了!

“茹儿!”

“小王爷。”

朱炯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到了脑海里,精神恍惚间,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幻,根本无暇去分别,也不想去分辨,运起全身法力,猛地冲了出去。

幽黑的山洞,飘渺的人影,如同袅袅升起即将消散的烟尘,你越想去抓住,反倒消失的越快。可是那是茹儿啊,他的茹儿啊,无论如何也要牢牢捧在心里,再也不放手。

一步步踏在山洞坚硬的石头上,他所穿的道士的云鞋瞬间皲裂碎成了几片破布,已有数千年的历史,坚硬的石道瞬间被踏出了一个白色脚印。

空气被生生分开,爆出尖锐的呼啸声,就连空间都似乎发生弯曲。

下一个瞬间,朱炯便来到了刚刚看到那个身影的地方,空荡荡的,前面依旧是无尽的幽深的石洞。

朱炯浑身鬼气汹涌翻滚,双眼处更是冒着丝丝黑色鬼气,望之犹如来自森罗地狱的无生大鬼。

他急切地前后打量着,前方又是那灯光的边缘处,依旧是那个俏生生的影子。

“茹儿!”

“小王爷。”

这一幕跟刚刚何其相似,除了赤裸的双脚和那已经渗出血的脚底,时光仿佛没有流逝,依旧停留在上一个时刻。

朱炯一刻都没有犹豫,只不过这次留下的是一个带血的脚印。

之前苏姨娘曾经告诉过他,茹儿已经死了,他也知道。但,茹儿可是伴随着他一起长大的,是比血还浓的情感。

哪怕只是一片身影,即便只是一片模糊的身影,朱炯也绝对要拼尽全力去追逐。

升腾的鬼气瞬间蒸干了他的眼泪,而这无比阴凉的感触让他发红的眼睛反而觉得很舒服,这丝毫没有减轻他内心焦灼的情绪。

一步踏出,便是另一番天地,便是另一番人生,很多时候不是不愿意思考,而是面对一个情景,根本无暇思考,也无需思考。

于是,便有了注定的命运,因为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内心炽热的情感,那蓬勃迸发燃烧如烈焰,璀璨炫丽奔腾若流星,直至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依旧是那么执着而无怨无悔。

已经记不得是第几个血脚印了,激烈地使用鬼气已然使得体内鬼气的大海翻起了滔天巨浪,虽然他的心脉里有李青木的先天罡气,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但他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毕竟人的身体,如此浓烈的鬼气在体内肆意流动,肉体将被侵蚀,到那时,空有心脉又有何用。

眼前倩影一闪,朱炯握紧冰冷的拳头,提起血淋漓的双脚再次爆发。

也许是他的速度终于提升到了一定的极致,也许是那个身影这次慢了一分,他终于要追上了。前面是一扇巨大的石门,倩影一闪,紧接着朱炯青色的身影跟着便飘了进去。

只见两束巨大的红光高高挂起,犹如两盏大红灯笼,下面又是一个幽黑的石洞。

朱炯四处打量,四周根本没有茹儿的身影,但这个山洞里并不是空无一人,一旁还站着一个驼背的老头。

一只大眼如拳,一只小眼如枣核,额头贴着膏药,佝偻着身体,低眉顺眼露出羞涩的笑容。

这人朱炯之前见过,正是圣教的玄武圣使者。

虽然在外面见识过这个老头施法,那一身鬼道法力,连现在的朱炯都不是对手,即使他已经修炼过鬼书,但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大着胆子走上前去,一抱拳,“见过圣使!请问圣使,刚刚可有一个小姑娘来过这里?”

玄武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看了朱炯一眼,大眼睛里闪着无比诚恳的光芒,简直比少女还要清纯,谁要说这眼睛会骗人,朱炯都能打死他。

老头提起袖子,手依然笼在袖中,袖子却指向大红灯笼下的山洞。

就在此时,那山洞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小王爷,我在这里,这里好黑我好怕啊!”

六年了,当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夜夜互相依偎着睡去;不想一夜间,兵火四起,好好一片家园激荡成灰,偌大的王府,再难寻一个故人;好容易探到一点消息,却是天人两隔,无处求魂,碧落黄泉遥遥望穿秋水也成空。

如今竟然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不是飘渺的只言片语,不是睡梦里幻化的人生,而是真真切切就在耳边,余音萦绕山洞,仿佛一缕仙魂围绕在身边。

第180章,业空山的秘密

两滴热泪由朱炯眼眶滴落,鬼气早已蒸干了他的眼泪,这无比滚烫的两滴,与其说是眼泪,不若说是鲜血。

流过朱炯稚嫩而憔悴的脸庞,像两只温柔的小手,轻轻抚过。

这两滴眼泪是透明的,正如那无比干净的儿时情愫;也是红色的,因为含了太多思念,日日夜夜年年;又是黑色的,像那成灰的蜡炬,泪流干后,仅剩一滩灰烬而已。

“茹儿,别怕!我就来,我马上就来!”

……

……

教主脸上的轻纱被轻轻揭了下来,惊世绝美的脸庞上,隐约还能看到两滴眼泪划过的痕迹。

放下轻纱,那只温柔的手,再次伸出,轻轻地将那些残留的泪痕擦去。

“对不起,惹你落泪了!”

“终于见到你了,现在你可以给我解释这所有的一切了吧?业空山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这一切要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

等了那么久,之前你故弄玄虚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抵达终点,你还扯这些没边的。所以说,教主的杀心,是真的!

俊美的男子看着教主那凌厉的眼神,紧紧皱起眉头,一脸苦相。

“你不要着急嘛,既然已经到结局处了,我怎敢不告诉你全部的真相呢,再给一次机会好不好?”

“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一切真的要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

教主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了手,芊芊玉手。

“这一切跟上古天魔有关上古天魔跟混沌元气有关混沌元气跟盘古有关所以这一切真的要从盘古开天辟地说起!!!”

男子以极快的速度终于赶在女子落手前说完了,这一大段话连个标点都没有,但,手停了下来。

男子微喘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继续说道:“盘古开天辟地后,他的元神大部分化为了天地灵气,但是内心里半魂半魄依然存有执念,并没有消失,最终化为了混沌天魔。

混沌天魔不生不灭,与天地同时产生,真的是与天地同寿。上古时,神魔一场大战,混沌天魔并没有参与,他只是游山玩水,过的十分逍遥。

最终天神胜利,诛杀邪魔,划分三界,这才引起混沌天魔的不满。天庭惧怕混沌天魔,集齐所有力量,设下万仙阵,进而诛杀混沌天魔,并将其尸骨封印在一个绝天地隔阴阳断业力的大气穴中。

这个气穴本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斩出来的空间碎片,慢慢沉积,便形成了现在的业空山。”

“果然是天魔的坟墓,这么说来天魔的兵器和传承的确在这里了,文哥你可曾拿到了?”

“这里的确是天魔的坟墓,但天魔的兵器并不在这里,天魔的传承好像在,但我没有找到。”

“啊?!那这样我们岂不是又白忙了一场?!”

“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讲。业空山最大的秘密就是:天魔并没有死。”

“什么?!什么叫并没有死,难道就像谣言那样,他的元神还在,并不断地吞食那些进入坟墓的人,补充修复自己的修为?”

“你错了,天魔并没有死,是指当年天魔是自己从他的肉身里脱化出来的,他的尸体的确在这里,但他的元神并不在这里。”

“……”

“你干嘛又是这样的表情,不会又打算杀我吧?!”

“唉,你说呢,你最好直接告诉我那个结局。”

“好了,好了。虽然天魔的元神并不在这里,但是我们真的没有白忙一场,这下你放心了吧?!”

“早说嘛!”

“天魔实为盘古残存的半魂半魄,他的存在只因一缕执念。他的身体脱化于盘古,岂是那些算起来是他后辈的天仙所能伤害的。

但是天魔并不是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人一个兽。半魂半魄并不能相容,结果便化为了一个人,一个残魂,那个人拥有身体,而那个残魂没有身体。

天魔游山玩水,为的就是给这个残魂找寻一个身体,可是那残魂毕竟曾是盘古的,这个身体岂是那么好找的。

后来天地再次崩塌,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重新平定天地。

天魔便取女娲娘娘炼五彩石的残土,捏了一个九窍玲珑心,放入那只被杀的巨鳌的盖壳中,再灌以黑龙之血,这才给那残魂找了一个身体。

但是这个身体无头,无手无脚,这根本就是一个怪兽。所以,混沌天魔,其实是一人一兽。这怪兽法力无边,除了天魔那人,根本没谁能够制的了。

所幸那怪兽没有头脸,所以不知善恶,并没有做下什么坏事。但当年神魔一场大战,却是惊动了这怪兽,它攫取那些死去的神魔的头颅按放在自己巨鳌的盖壳缝中,因为它的心有九窍,所以它能同时操纵九个头颅。

但得到的那些仙魔的头颅,它都不满意,它开始不断地收集炼化各类头颅,因此它能千变万化,模仿任何人的音容笑貌,得到了一个名字:面魇。

据闻,当年仙界摆下万仙大阵,其实是为了诛杀面魇,因为它有了头之后,开始懂得善恶,便不服天庭管制,甚至想要重划三界。”

“难道说……”

“你猜的没错,业空山是天魔人体的坟墓,也是用来困住面魇的囚牢。”

“文哥,既然面魇这么厉害,连当年的万仙阵都奈何不了,我们又怎么能够控制它呢?”

“面魇,其实它只是想要一个头而已,但那些仙魔的头又怎能够配的上它那强大的力量,天地间只有一颗头能配得上。”

“你是说天魔的人头。”

“对的,天魔的人头真是面魇梦寐以求的东西。拿到了天魔的人头,便可以控制面魇,而且得到了真正的头后,业空山便也困不住面魇。而天魔的尸首就在业空山,也就是说:凶兽和关凶兽的钥匙,关在一个笼子里。

你积攒的那些教众信徒,不足以让我们进入到笼子里,幸亏来了八门风雷皂金旗,这才让我们得以进入笼子。”

第181章,少年与老者(一)

“我明白了,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天魔的尸首你可找到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你之前问我,我早就来到业空山了,在见你之前,我去做了什么。”

“对啊,你去做了什么呢?”

“我去找了一个诱饵,通过他能够钓出天魔的尸首。”

“诱饵?在哪儿?”

“你看,他来了。”

男子抬手一挥,黑暗的空间里显出一片光,那里是一个山洞的景象。

只见一个赤着双脚,脚上满是鲜血的少年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四处打量后,对着玄武一拱手。

紧接着只见那少年面目凄苦,流下两滴眼泪,迈步向那山洞深处走去。

教主不禁一声惊呼,“啊?!他,他真的要进去了!”

那男子拉着教主的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嘴角一抹颇有意味的微笑。

朱炯抬步就向那山洞走去,茹儿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他急切地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他的茹儿。

就在他即将迈入山洞的一瞬间,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他。

那只手细长黑瘦,很像人的手,但那尖尖利爪则完全不属于人类。

朱炯身体一滞,一回头便看到了那个驼背的老头。

“玄武圣使,莫非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老头微微摇了摇头。

朱炯再次拱手一礼,转身继续往山洞走去,不想又被老头拉住了。

回过头来,朱炯已经颇有些恼怒,仍旧耐着性子问道:“玄武圣使,莫非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老头再次微微摇了摇头。

朱炯心中一气用力转过身来,却听见背后老头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少年,那里去不得。”

看到这一幕,教主和那男子都快吐血了,谋划了这么久,就差临门一脚,却被这老头拦住了。

“这个老头是干嘛的?”男子问道。

教主也是疑惑难解,“他颇通一些鬼道法术,被我招揽为玄武圣使,一直十分低调勤恳,此次法会最后正是借助他的鬼术,吸收了八门风雷皂金旗上的力量,进而才进入到了这里。”

二人对于玄武圣使的举动十分不解,特别是刚才教主进入山洞的时候,玄武圣使只是低头看脚,默然不语,现在朱炯要进,怎么就突然起身要阻拦呢?

最纳闷的人是朱炯,他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怪异的老头,他虽然长的奇形怪状,但是到也并不觉得十分凶恶,也不像一个坏人。

“我说大爷,你别闹了行吗?我真的必须进入到这里面。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这里进不得?”

“那里有危险?”

朱炯气的反倒笑了,“危险?!这里哪儿不危险?!别说这里了,即便是外面的世界,也是处处有危险。我不怕危险,我一定要进去了。”

第三次往山洞里走,朱炯第三次被拉住了,这次他彻底生气了。

“大爷,我警告你啊,别再拉着我了,再拉着我,我可要动手了啊!”

“小伙子,那里面有吃人的怪兽,你不要进去,如果你想打我的话,你动手好了,我不怕。只要你不进去就好。”

朱炯看着老头足足愣了一秒钟,无奈地笑了笑,提起拳头在老头脸前晃了晃,“大爷,你看看,西瓜大的拳头,打在身上真的很痛的。”

朱炯尚未出手,另一个人已经等不及了。教主握紧自己的小粉拳,义愤填膺地就要冲出去帮朱炯揍人。

那男子却拉住了她。

“先别急,看看再说。”

教主一愣看了一眼男子,又转头看向那画面,心中一惊,“你是说,玄武他是……”

“我也是现在才察觉到,还只是猜测。不过还好,一切尚在掌控中。我们静观其变,结局马上揭晓。”

……

……

看着朱炯挥舞着那稚嫩的小拳头,老头吓了一跳,哆嗦着后退了两步,“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

朱炯也不想真的跟眼前这个老人动手,他本不是一个欺凌弱小喜欢使用暴力的人,其实他也知道,在这个老人面前,弱小的那个可能是他。

看到老者后退,终于松开了手,朱炯一个闪身急忙冲出,不想又被拉住了。

不待回身,朱炯手里已经捏了法诀,他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摆脱老者的纠缠。

满含浓烈鬼气的巨大的犹如西瓜大小的拳头,夹杂着浓烈的风,直扑老者的面部。

他倒不是一定要打倒老者,更重要的目的是挡住老者的视线,趁机施法离开。

老者没有动,也没有躲,只是说了一句话,“你找的那个小姑娘,其实没在那个山洞里。”

呼的一声,西瓜大的拳头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偏移了一分,擦着老者的发角而过,一个巨大的拳印击在对面石壁上,山体微微晃动。

这一切都不抵朱炯心中的震惊与愤怒,刚刚明明就是老者指给他路,说是那个小姑娘跑进了山洞中。

这一次朱炯真的有点生气了。

老者却对他报以羞赧的微笑,“小伙子,其实我没有骗你,现在没有,之前也没有。之前确实有一个小姑娘跑进了那个山洞,但她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小姑娘。

她们的声音相同,相貌相同,但是不是一个人。跑进山洞里的那个只是一个幻象,是有人施法引诱你进那个山洞的。”

朱炯摇了摇头,苦涩一笑,他又何尝不知道那只是一个幻象呢。可幻象又能怎么样,他宁愿自己也能变成那幻象世界里的一份子。

之前他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情感爆发出来,陷入情执,如今被人说破,也恢复了一点理智,抬头望着石洞穹顶,满腔凄苦,默然无言。

看到朱炯那无比痴苦的表情,教主紧紧握住那男子的手,想起自己痴情一场,心中有了不忍之意。

“唉,其实我也不想伤这孩子的性命,可是只有他合适。在最后的时刻,如果有机会我会出手救他的。”

听罢男子的话,教主纠结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许,本是亿万信众拥戴景仰的教主,可一到这男子身边便成了温柔依人的小鸟。

第182章,少年与老者(二)

山洞里,看到朱炯这番表情,那老者也长长叹了一口气。

“人类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物种,相比鬼仙,拥有最真实的生命,却更愿意陷入幻象中,特别是自己心中的幻象中,喜欢骗人却更喜欢骗自己,何苦呢!”

朱炯默默闭上双眼,只觉得两股热泪蓦然流向内心深处,那里是王府深处的一个小院落,那里有抓蟋蟀的假山,有扑蝶的花园,有赏月的凉亭,有喂鱼的池塘,更重要的是有她有她还有她,因此那个地方叫做:家。

滚烫的热流奔入内心深处,最终化为一湾苦涩的思念与追忆,清波寥寥,微微荡开却难以化去。

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朱炯对那老者抱拳鞠躬,深施一礼。

“晚生不才,刚刚陷入心魔执念,险些误入险境,多亏老者搭救。我还差点冒犯尊上,真是羞愧万分,请尊上见谅!”

老头慈祥地一笑,提起袖子微微一摇,“不必如此,老实说,那幻象法术十分了得,我还未曾见有谁能够逃的了的。”

“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法术,竟然如此厉害,而且老先生,您时方才说起,那是一个引诱我的陷阱,不知可否告知我详情?”

“这个……好吧,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告诉你也无妨。此地名为业空山,镇压着一只上古凶兽。”

听到这话,三个人同时吸了一口凉气:朱炯,教主和那男子。

老者微微停了一下,巨大的眼睛看了看安静的山洞,眨了眨那个枣核小眼,继续说道:“那凶兽乃是上古时期混沌天魔的坐骑。盘古开天辟地后,神魔一场大战天庭胜利了,为了巩固其统治便划分了三界,还订下种种条律,隔绝人神鬼之间的来往。

天魔不忿,被那些神仙摆下万仙大阵,斩杀于诛仙台。将他无头的尸体和那凶兽坐骑一起埋葬在一个能够隔绝三界的气穴里,这个气穴本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所生化出来的,因此不受三界的影响。

你料的没错,这个气穴就是现在的业空山了。而那个凶兽就住在那个石洞里,它一直在等,等着下一任新的主人的到来,脱离业空山,重获自由,再次驰骋三界。”

“混沌天魔?!”这个名字朱炯曾在鬼书上见过,那是一段很久远的历史,没想到业空山里有这么大的秘密,怪不得那些圣教的人一个个吃了药一样的,弄什么狗屁法会还一阵上蹿下跳。

“老先生,难不成此次圣教法会跟这个凶兽有关?”

“你猜的没错。据闻天魔的传人即将出现,教主她创圣教驻扎在业空山,就是为了替三界看住这个恶魔凶兽。”

“原来是这样,教主她老人家真是大仁大德的圣人啊!”

听到这话,教主连喷了三口血,第一口她不想这个最不起眼的玄武竟然通晓业空山的秘密,第二口,朱炯竟然叫她:老人家,第三口,她竟成了圣人。

拉着她的手的那名男子却皱起了眉头,就连一贯挂在嘴边的笑容也不见了,双眼深邃地看着画面,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山洞里,老者深情地点了点头,一脸肃穆地说道:“小兄弟,你说的对!教主她真的是一位大仁大德的圣人。她一人为整个三界担起了此重担,实在是了不起啊!”

说到此处,玄武神情有些激动,那只大眼睛忽闪忽闪,险些落下泪来。

朱炯也接过话急忙劝慰了几句。

老者举起袖子拭了拭眼角,“近年来天象有变,乃魔星大动,大凶之兆。更有其余势力悄然潜入本教,教主为了阻挡凶兽脱困,也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便开办法会,集合全教之力打开玄牝之门进入业空山核心。”

老者神色一凛,望着那个山洞沉痛地说道:“教主她只身前往凶兽的牢笼,她要杀了那凶兽!”

教主都要被感动了,“我有那么伟大嘛,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教主嘛,我怎么不知道啊!”

朱炯也被感动了,他本来还嘲笑这个所谓的圣教根本就是糊弄人,之前为了打开石壁上隐藏的石门,更是抽取了大量信众的生命精华,如果教主竟是为了三界而做出此举,仿佛她也不能算是一个坏人。

但是思前想后,朱炯总觉的那里不对,只是现在那个老者一番声情并茂的讲述,他一时也想不出那里不对。

“老先生,莫非教主她老人家,已经进入那个山洞了?”

看到老者用力地点了点头,朱炯心中一阵感慨——这教主敢于孤身犯险,颇有本王的风范啊!

老者当然不会想到,朱炯那憧憬的神情下,竟然是这样无耻的想法。

突然朱炯大喊一声,“不好!”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老者一跳,也吓了教主一跳。

只见他激动地说道:“老先生,既然教主已经进入石洞了,我来之后依然中了那凶兽的陷阱,是不是意味着……”

那老者神色黯然,怅然良久,“教主她吉人自有天相,我等不便做无谓的猜测,但是如果她真的有什么闪失的话,我辈当继承她的遗志。”

朱炯心中一酸,蓦然觉得这个老者十分高大伟岸。

老者轻摆衣袖,面向山洞傲然独立,颇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朱炯心中大呼道:不对啊,如此潇洒的气度,不是应该本王来扮演嘛?!唉,这次真是出师不利,不但自己陷入困境,连风头都被人抢走了。

“老先生,你莫非这就想进入那山洞?”

“哈哈哈!”一直无比低调的玄武圣使,这时发出了豪迈的笑声,他慈祥地望向朱炯,“本来我还有些忧心不忍,不过看到了你,我觉得上天给我的机缘已到。我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朱炯一脸疑惑,这一大堆话,他根本没听懂,不过看老者那慈祥期盼的眼神,直觉心里咚咚直跳——哎呀,他不会要我跟他一起进去吧?!远古凶兽……就我这小身板,不够塞牙的,本王虽然喜欢锄强扶弱,可是送死,实在不是我的一贯的风范!

第183章,少年与老者(三)

老者看着朱炯,这个尚显稚嫩的少年,一双眼睛清澈如秋水,越看越喜欢。谁又能知道,朱炯此刻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实不相瞒,小伙子,我与你在此相见便是有缘,我有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想要拜托你,希望你不要推辞。”

朱炯心中一叹:说什么来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既然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你老爱托给谁托给谁,我自己还有很多非同小可的事情要去做呢。

“老先生,我的脚受伤了,你看现在还在流血。这样好了,您说您的,我一边包扎一边听怎么样呢?”

说完也不等老头说话,朱炯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很仔细很仔细很仔细地包扎自己的双脚,他打定了小算盘,如果那个老头一定要让他进入那个山洞,他就说脚坏了,走不了。

刚才被魔音激发心中对于茹儿的痴念,他才那么执着甚至有些疯狂,如今冷静下来,他自然知道那些事做得那些事万万做不得。

老者眯着枣核小眼看着地上的朱炯,微微一笑,表情并没有一丝异样,依旧慈祥的像一个长者。

“实不相瞒,我察觉到你体内竟然隐隐有鬼气流动,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是鬼道中人。”

这句话说出,虽然坐在地上,朱炯惊讶的差点跳起来,不过又一想自己刚刚那一拳情急之下,用上了鬼气,只怕这老头是从这里看出来了。当下他装作没听见似的,依旧低头包扎他的脚。

老者停顿了一下,见朱炯并没有什么反应,轻轻一笑,“你可知道,我也是鬼道之人。”

朱炯看到已经包扎的像一个粽子一样的右脚,左右仔细打量了一下对包扎的颇为满意,轻轻放下,又抱起了左脚。

“这么说吧,孩子,我想收你为徒,在我进入那个山洞之前,将我的传承交给你,也算我不辱师门了。”

朱炯放下了依旧在流着血的左脚,抬起了头。对于现在的朱炯来说,还有什么比变强更能吸引他的呢,鬼道对于那些正派弟子来说,也许是深恶痛绝的存在,可是对于他来说,那简直如虎添翼。

老者蹲下身子,捧起了朱炯的左脚,伸出他那又黑又瘦还带着利爪的手指,随着一团黑色的光雾从那手指上冒出,下一瞬间便轻轻笼罩在了朱炯的左脚上。

朱炯感到一丝微凉的气息,黑色光雾渐渐褪去,露出朱炯那洁白光亮的左脚,一切完好如初,不再有一丝伤口。

少年的眼里满是光亮,这一手逆向化血之术,可以说极为漂亮。

鬼道中,有将自身或者敌人血肉炼化为修为的邪术,其中一种便为:化血之术。之前左圣使虬髯大汉为了逃命,曾经咬碎舌头使过此术。

这等将鬼气逆向化为血肉的修复之术,鬼书曾有记载,但朱炯没有学会。

老者看着朱炯那发亮的眼睛,微微颔首,他能做得圣教的玄武使者,一身鬼道之术可谓惊世,如若能够得到他的传承,朱炯必将修为大进,对于复仇之事大有助益。

此情此景,只要朱炯行个礼,喊声师父就行,实在是难得的机缘。

朱炯也已经爬起身来,俯身拜下,正要喊那一声师父,他却喊不出口。

他是有师父的,他的师父乃是三清观李青木,虽然他师父是一个鬼,虽然只教了他一晚,但那的确是他的师父,是他在吕祖庙里正式拜过的师父。

拜了拜,站起身来,朱炯正了正衣冠对老者说道:“对不起,我不能拜您为师,我已经有师父了。”

老者很是吃惊,教主和那男子也十分震惊。老者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朱炯得了他的传承,出去又有谁知道呢?!

枣核小眼里,那黑色的眸子,犹如深渊般,老者紧紧盯着朱炯,朱炯却坦然相对。

“哈哈哈!”

老者仰天长笑,声音豪迈里颇有些苍凉。

“也罢!我一见面就收徒弟,的确也是强人所难。”

朱炯再次俯身下拜,再次表达对于老者的尊敬和歉意。

“这不是你的错,你这样做是对的。我十分羡慕你师父有你这么一个好徒弟啊!好了,最后还有一件事,那是与你有关的事情,我告诉你后,我便追随教主而去了。”

朱炯看着老者那决然的神色,不由得心里又有一丝愧疚,如此对待一个为了大义毅然赴死的老人,似乎有些绝情了。

但事已至此,朱炯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恭敬地站在一旁,静待老者的交代。

“之前你追逐的那个幻象,那个小姑娘,我知道她在那里。”

朱炯眼中瞬间充满光亮,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

他用颤抖的声音对老者说道:“老先生,恳请告知,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在心!”

老者轻轻拍了拍朱炯的肩头,示意他不要激动,继而说道:“你可听说过无忧城?”

这个名字对朱炯来说并不陌生,他甚至还诛杀过无忧城的一个统领。但他又并不知道无忧城的具体情形,更不知道无忧城在哪里。

看到朱炯的眼里满是疑惑,老者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无忧城,乃是一座鬼城。他们不服从地府的管辖,乃是独立于三界外的一方势力。近年来更有无数邪修的鬼妖,为了躲避轮回业力,躲进了无忧城。不过无忧城城主对于属下约束很严,倒也没有听闻他们做出什么恶事。

你找的那个小姑娘,她已经成了鬼。但并没有进入地府轮回,不知为何,进入了无忧城。”

“敢问老先生,无忧城在什么地方呢,如何才能去呢?”

“无忧城在人间,要想进入无忧城,必须要有城中人引荐。”

老者说的很对,但这对于朱炯来说却如同一句废话。

看到朱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老者哈哈一笑,慢慢说道:“我可以送你进入无忧城。”

朱炯惊喜之下,险些跳了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老者的衣袖。

第184章,无忧城城主

“那真是太感谢老先生了,您简直就是我的大恩人啊!要怎么送呢,现在就能送吗?”

看到朱炯拉着自己的衣服,欢呼雀跃如同讨糖果的小孩儿,老者宽慰地笑着如同慈爱的长者。

“当然是现在送了,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喽!”

听闻此话,朱炯鼻子有些发酸,心里叹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无可奈何。

老者伸出双手,十根黑漆漆干瘦的手指上,十个利爪闪着寒光。他暴喝一声,十指往空中一抓,仿佛直接撕下了一片空间,那里露出了一片黑影。

黑影凝滞在空中,纹丝不动。老者又接连撕扯了几下,那黑影越来越大,最终有一扇门大小,虽然是个小门,但一人通过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个法术朱炯也会,他曾经用此法突袭了施展断天剑的黑皮老道,但跟眼前这位老者的水平,那真是判若云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老者一指这片黑影,“这便是通往无忧城的幽冥鬼路,本来只能让鬼走,但我想对于你来说也不是问题。”

朱炯一身鬼气,比鬼还厉害,这些需要鬼气才能做的事情,对他来说,喝粥一样简单。

老者抬手放在那片黑影之上,向下轻轻一按,就像卷起一幅画一样,将那片黑影缩成手掌大小的一片,交给了朱炯。

“另外还需在你的元神世界里,留下我引荐的凭证,这样在进入无忧城的时候,便不会有鬼阻拦你。”

朱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老者乃是即将赴死之人了,而且还帮他这么多,想来不是什么坏人,他即便想做什么坏事,以他高深的修为,自己又如何抵挡呢。

得到朱炯的同意后,老者将他那怪物一样的手掌放在朱炯的后背,就要开始做法。

“他骗你,这样你进不去无忧城。”

一道清亮温润的嗓音响起,打破了这沉寂山洞里的宁静。

朱炯和老者一同转头,在那大红灯笼下的山洞口,显出一个男子的身影,一个非常英俊的男子。

老者看着男子沉默不语,朱炯看到那男子却很吃惊,因为之前他们见过。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样说?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

男子只用了一句话,便同时回答了朱炯的三个问题。

“我便是无忧城城主。”

他简简单单立在那里,顾盼之间便自有一股俯瞰天下藐睨苍生的气势。

“那又怎么样呢?”老者冷冷说道。

“不怎么样,只是只怕你便不能得到这个少年的身体了,确切说,是这个少年的头颅。”

“你的出现很及时,差一点这个头就是我的了。但那又怎么样呢?!我还可以再等,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对我来说,只是眨眼间。”

“你已经等不及了,不然你现在也不会抓着那个少年不放。”

男子与老者很随意地在交谈着,他们谈论的对象是自己的头,朱炯不由得心里一股寒意升了起来,他试图挣脱,但老者的手掌稳稳贴在他的背上,他不仅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连鬼气都用不出。

什么要追随教主的遗志,什么收徒传承,什么茹儿在无忧城,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骗局,目的就是让朱炯主动打开自己的元神世界,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头颅!

下山以来,还是第一次败的这么彻底,这么干脆。要不是那个男子的出现,现在他的头早就成了那老头的新玩具了。心里的寒意,化为悲凉,但并没有绝望。

最多,不过夺走我的生命,毕竟我已经失去那么多了,但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夺走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生命。

“对不起,我还活着!”

少年青涩的声音,挑破了老者和男子的二重奏。

城主微笑着看着朱炯,心想:我毕竟没看错人。

老者转头又打量了朱炯一番,心想:我毕竟没挑错人。

有时候平静意味着力量,但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朱炯说话,也只是让老者和男子多看了他一眼而已。

男子继续说道:“我想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一件事,我可以助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合作怎么样?”

老者淡淡一笑,“我虽然一直没有去过无忧城,但是每过一段时间,总会出现这种小孩子的玩意。不过,你还蛮文艺的,无忧城,这个名字不错。”

“这么久的岁月,究竟是磨平了你的心志,还是老去了你的双眼。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要做什么?”

“都不对,是你根本就不明白,我要做什么!至于你要做什么,对不起,我没兴趣。”

城主收起了他那一贯温润的笑容,他气势更加地强大,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城池,一座不可逾越的城池。

老者一手贴在朱炯的背上,另一只手缓缓提起,慢慢握成一个拳头平平推出。

他和城主相距很远,这拳头根本不可能打到城主的身上,而且他出拳这么慢,就像在演示一样。

几乎同一时间,城主也伸出了一只手,握拳,平平推出。

没人说话的山洞,静到了极点,静的有些死气沉沉。

滴答!

某种液体滴落的声音,轻轻回荡着,死气沉沉的氛围终于被打破了。

而那滴红色的液体,落在城主脚下的石头上,碎裂开来,仿若开出了一朵娇艳的桃花。

老者微微一笑,一道灰影犹如一股清风,从城主身旁悠然飘过,吹向了那石洞的深处。

空荡荡的山洞再次变得死气沉沉,蓦然间,红光一闪,教主出现在城主身旁。她无比怜惜无比温柔地轻轻拭去城主嘴角的鲜血,将他搂入怀中。

“如果说,我在见你之前,是寻找了一个诱饵,刚刚我确定鱼已经上钩了。我们一番较量,他死死咬着鱼钩拖着鱼线游向了深水中,但鱼竿还在我手中。”

城主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他轻轻抱住她,却紧紧抓着他们的约定,牢牢掌控着他们的命运。

教主没有说话,她看着朱炯消失的地方,有些思绪不宁。

第185章,它的故事

教主知道,自己之前差一点踏入山洞,最后时刻被城主救走,如今,朱炯真的进入那山洞了。

……

……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这个世界刚刚产生,还是一片荒芜,它跟他便生长在这天地间。

起初,它没有身体。是他捏五彩石做九窍玲珑心,放入鳌壳中,再灌入黑龙血,为它做了身体。

它虽然有了身体,但只有身体,没有腿脚,没有头尾,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静静地听,不能说,不能做,它也不用思考。但它很快乐,因为他会为它做,跟它说,帮它描述勾勒整个世界。

后来,世界一天一天变得更有生机,山上长出了树,河里生出了鱼,就连浩渺的天空也飞翔着鸟儿。这些生机勃勃的生命,给了它和他无穷的乐趣。

整日里四处游玩,听鸟儿歌唱,跟鱼儿游泳,夜里伴着森林那深沉的摇曳声入眠,那是最快乐的时光了。

后来天地间生出了一个崭新的物种,他们有着跟他一样的身体——有四肢和头颅。他们很聪明,很快便学会了像鸟儿一样飞翔,像鱼儿一样游泳,甚至比鸟儿飞的更远更高,比鱼儿游的更快更深。

再后来,他们打败了所有的对手,不久之后,终于有一天他们开始了自己的战争。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从天空打到海洋,从海洋打到荒漠,持续了很多很多年。

他一直冷眼看着,看着每天都有无数生命在战争中死去,看着每天都有美丽的土地化为灰烬。鸟儿落了,鱼儿死了,森林枯萎了。

他很伤心,变得越来越沉默,渐渐地不再给它讲述了,于是它的世界也变得很灰暗,很黯然,很荒凉,其实这也是他看到的世界。但它不知道,它只觉得很无趣,很落寞,很孤独。

有一天,它终于忍不住,趁他不注意,钻到地上的废墟里,用尽各种办法,挣扎着将一个头颅装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它永远忘不了那一刻,一瞬间一个红色的世界出现在眼前,滚滚浓烟,熊熊烈火,无数人拿着赤红的武器,瞪着赤红的眼睛,互相厮杀着,赤红色的液体四处喷洒流淌,遮盖了整个大地,连天空都被染红了。

“杀!杀!杀!……”

巨大的嘶吼声充斥着它的脑海,它的灵魂都为之颤抖。它吓坏了,想要赶紧扔掉这个头颅,好脱离这个头颅里那些可怕的景象。可是它没有手脚,刚刚也是用身体挤撞着按上的头颅,要想脱下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在它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体在发热,体内仿佛有无穷的力量在涌动,仿若炽热的火在燃烧,它急切地想要爆发,想要攻击,想要战斗,一定要摧毁什么才能止住那灵魂深处的饥渴。

那一天它用自己的身体生生砸碎了一颗小树。

等他注意到它的异常,那颗小树的叶子全被打落了,树枝全部折断了,树干散落在地,上面的树皮尽碎,露出白骨般光滑的枝干。

他为它拿掉了那颗头颅,一切的景象消失了,内心的饥渴狂热也退散了,它却开始感到无比的空虚。他挖了两个坑,一个埋了那棵小树,一个埋了那颗头颅。

他站在两个坟墓前,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告诉它——从今天开始,它不再是它了,而是他,只不过是另一个他。

它并不是太懂,但从此后它开始搜集头颅,每个头颅带给它不同的感受——激情,平静,仇恨,痴爱,喜悦,痛苦……

那是一个个不同的生命,那是一段段不同的人生,带给了它无比丰富而刺激的体验,它深陷于其中不能自拔。

渐渐,它不满足只是体验,它想要拥有自己的人生,那么,首先它需要一颗真正的头颅。

找啊找,找啊找,终于被它找到了一颗真正的头颅,那个头颅还是鲜活的,还能说,能看,能听,能思考。

它很开心,用捡来的手臂轻轻地将头颅装在了自己的头上,它太激动了,没有注意到那头颅原有的身体已经抽搐着倒地不起。

他知道后,十分生气,狠狠地训斥了它。它第一次见他生那么大的气,最后他竟然落泪了。

他依旧挖了一个坑,将那颗头颅埋葬了,但它马上就又见到了那颗头。

无数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们高高举着着那颗头颅,愤怒地将它围了起来。

他们是战争的胜利者,自称为神;而那些被他们打败的,被他们杀戮了的,被他们称之为魔。

这些胜利者们,这些经过无数杀戮,双手沾满鲜血的胜利者们,竟然要追究它抢夺头颅的罪责。

它愤怒了,从之前体验过的无数头颅中,它已经看到了那战争,那些胜利与失败,那些光明与肮脏,长长的岁月里,无数的人和其他生命的黯然逝去。斩落的人头如瀚海黄沙,为什么这些人单单要来责罚它?!就连那些要责罚它的人,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堆积如山的尸骨不正是他们一路走来的阶梯?!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样做,而它仅仅夺取了一颗头颅都不行?!

成群的人围着它,他们比它还要愤怒,那一颗颗头上尽是一张张正义凛然的脸,激烈的言辞仿佛闪着无比光明的色彩,高高挺起的胸膛因此自觉的分外伟岸,自封为神的人,竟然觉得他们就是天地的主宰。

它笑了,要知道它出生的时候,天地刚从混沌中被劈开来。如今这些在最后时刻诞生的生命,这些自天地诞生以来,最喜欢杀戮的生命,竟然要来审判它的罪责,它杀戮的罪责?!

它体验过他们几乎所有的人生,它了解他们几乎所有的禀性,它看着他们诞生,看着他们成长,看着他们战争,那些自欺欺人的谎言,那些自诩自吹的荣耀,在它看来,不过一场戏言。

“你们所有的人生都太可笑了,太无知了,太愚昧了,你们不配拥有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头颅!”

第186章,业空山的最底层

这是它对他们讲的第一句话,说完后,它便动手了。

那一天,天空是红色的,大地是红色的,海洋是红色的。头颅如同暴雨般散落,它虽然能同时操纵九个头颅,但面对这么多胜利者的头颅,却一个也没有要。

因为,不配。

这些人的头颅不配给它用。

直到,它看到那颗头颅——他的头颅。

他站在漫天散落的头颅中,他站在汹涌着的血海中,他站在焦红色的大山中。

“你是不是喜欢我的这个头?”

它心中一惊,豁然开朗,对呀,天地间只怕也只有这颗头颅配的上它了。

它兴奋地点了点头,但它并不像夺取他的头颅。

他笑了,欣慰豪迈苦涩悲凉,任何一个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笑容,但最后都化为了怜惜。

“我将我的头给你,但从此以后,你不可以再随意杀伤人命了!”

这是他最后的话,说完他摘下了他的头颅,亲手按在了它的身体上,从此以后它真的成了他,但也真的是另一个他。

那一刻,它实现了所有的梦想,但却感到无比伤怀!

这便是它成为他后,第一刻的感受,那是它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感受,是那么的真切,是那么的深邃。

“原来,拥有自己的人生,是这样啊!”

他说道。

……

……

这里大约就是业空山的最底层了,粗粝的岩石上尽是巨大的抓痕,究竟是什么样强大的动物才能造成如此触目惊醒的毁坏?!

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那些抓痕,与上层山洞里的符文隐隐相似,似乎是某种文字,亦或功法,亦或阵法。在修行者眼里,这抓痕蕴含着某种力量,一股来自远古的强大力量,这也是城主和教主他们不愿深入此地的原因。

这是一个比上面任何一个山洞都要大的洞穴,相对周围粗粝的壁上满是抓痕,地面要平整的多。

幽黑冰冷的地面上,是一副巨大的图画,那是由无数个圆组成的像蛋一样的东西,这个蛋十分巨大,和这个山洞相似大小。

这在个蛋的中心,蛋黄位置处,停放着一尊石棺,有近十米长,宽也有六七米,石质坚硬厚重。

如今石棺上坐着一个少年,一脸平静的少年。

那老者不知用什么功法封住了朱炯的元神和体内的一切法力,他现在的力气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那个老者挟持着他来到这里后,将他一把扔在这石棺上,自己径直钻入到了石棺里。

石棺的棺盖被推出了一道半人宽的缝隙,那个老者虽然并不胖,看体型绝对钻不进去,但他就这么钻进去了。

朱炯只看那个缝隙一眼,便不再理会那个老者以及那奇怪的石棺。他张开双腿,舒展身体,尽量使自己坐的更舒服些,就像他并不是在一个幽暗的山洞里,而是坐在海边的礁石上,迎面还吹着温暖的带着咸味的海风。

一抬头,他便看到了石壁上那些凌乱暴烈的抓痕。曾经仔细抚摸钻研过上层山洞里的那些符文,只一眼,朱炯便看出了这些抓痕有些蹊跷。

上层的那些符文虽然到处都有,但全是一些简单字符的重复,事实上只用了半晚,朱炯便完全记在心里了。

面前的这些抓痕,虽然布满了四面石壁,依旧没有过多复杂的内容,前前后后归纳起来,不过是四只爪子而已。

但是无论那些符文还是这些抓痕,绝对不是这么简单,就像阴阳两相,构成八卦,进而六十四卦,囊括整个天地。

懒散地坐在石棺上,朱炯开始深入地观摩思索那些符文与抓痕。

将自己的意识扩散开来,沿着那些抓痕慢慢流淌,随即他体内某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悸动。

一片片抓痕看下去,如同之前观摩那些符文一样,他觉得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在响应着,响应着这来自远古的呼唤。

“我要灭了你的元神,夺了你的身体,难道你就不害怕吗?”

不知何时,那个老者又从石棺中钻了出来,盘着腿佝偻着身躯,坐在朱炯身旁。

朱炯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石洞那高高的穹顶,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穿过了这山洞,他看到了一片遥远而自由的夜空。

“我可以理解,”朱炯淡淡地说道:“你一直在这里,被困了很多年,难免寂寞。”

“难道你会觉得,我因为寂寞就不会杀你吗?”

“不,如果我真的是你离开这里的希望所在,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的。”

“你猜的很对,我马上就会动手。”

“哈哈哈!”

“你笑什么?”

“你先用魔音陷阱诱我过来,后又用传授法力,最后你甚至拿出了茹儿来诱惑我。你饶了那么大的弯,要动手早就动手,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因为你必须在某种情景下动手,才真正有用。”

“即便你猜对了,你又怎么知道是那种情形下呢?说不定现在就是了呢?!”

“我的确不知道是那种情形,但肯定不是现在这种情形——我的道心很平静。”

“嘿嘿,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对了,既然带你来到了这里,那就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家吧。”

老者一手抓过朱炯,一挥衣袖打开了石棺,将朱炯放了进去,顺势又将棺盖盖上了。

“我家里的摆设可能有些奇怪,不要太过吃惊啊,少年!”

石棺里面颇为宽敞,有一间屋子大小,不同于外面的黑暗,石棺深处竟然镶嵌着夜明珠,越往里越是明亮。

整个房间什么也没有,只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放着一颗硕大的头颅。

那是一颗男人的头颅,脸庞十分英武,在额头上还长着第三只眼。

朱炯盘腿坐在地上,刚好跟那个头颅一般高。一人一头,就这么默然相对,那人头上的某处忽地深深吸引了朱炯的注意力。

……

……

前一时刻,在业空山的最顶处,虚空里冒出了两道黑影,两人身穿皂衣,头戴黑纱帽,类似公差打扮。

他们刚刚显出身形,在不远处,又冒出两个身穿白衣的人,头戴白纱帽同样做公差打扮。

第187章,恳求

黑公差一拱手,“怎么滴,又是您二位啊!”

白公差微微一笑,拱手还礼,“嗨,我们又见面过了。”

“你们来难道是为了那个人?”

“你们来难道不是为了那个人?”

两白对两黑,四人相视一笑。

……

……

身处石棺,与人头对面而坐的朱炯,突然笑了起来。

那个老头真是太天真了,弄一个巨大的人头就像吓到他。要知道自从下山来,没攒下什么钱,修为也没有长进多少,但血腥的场面倒见了不少,一颗心说不上坚硬如铁,比同龄人倒是成熟了很多。

他笑的另一个很重要原因是:他不再感到焦急,更不会恐惧,那些意味难明的符文与抓痕,仿佛是某种指引,未来第一次以一种朦胧的姿态超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仿佛是某种箴言。

特别是那人头额头上的第三只眼,是那样的幽黑又是那样的明亮——比黑夜黑,比深渊黑,只有地狱十八层之下那无尽虚空的黑暗可与之比拟,因为你永远无法看到它内心的真实;却又比太阳还要亮,比天庭司掌白天的灼日星君的法杖还要亮,也许西方极乐世界大日如来佛光可比,因为它仿佛看透了一切。

……

尽管没有听到朱炯的笑,身外石棺外的老者变得十分愤怒与暴躁。他化身为一道黑影,不断地围着石棺游走,速度越来越快。

一圈圈的绕行,他所前行的轨迹,正是那个巨大蛋一样的图案。暴烈的气息在他体内肆虐,不时飞到空中撞击到石壁,黑爪挥动,落下浅浅的白印。

被关押了不知多少岁月,每过一段时间都要这样的暴走,才能使得自己不会发疯崩溃掉。

急速的奔跑,使他已经化为了石洞里的一道残影,他的面孔已经扭曲的完全没有人形,这是他扭曲着的灵魂的一个外在的展现。

过了很久,残影终于消失,冰冷的石洞里,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石缝角落里瑟瑟发抖。那扭曲的脸也已经恢复了几分人样,只少依稀可以辨别出五官,上面布满了豆大的汗滴,其中一些也许是泪水,因为流的更沉重些。

“不等了,我现在就去杀了那小子,将他撕碎了,一片片嚼来吃了!”

惨白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对着黑暗冰冷的石头恨恨地说道。

“对,我这就去吃了他,一口口慢慢地嚼,从今年初一,吃到来年十五。”

那只巨大的眼球瞪的鼓鼓的,突地一翻,全是白眼球,扑棱棱地大白眼球甚是吓人。

身体里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让他一阵恶心难受,身体抖动的更厉害了,这种撕裂灵魂般的痛苦,让他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异变,才成为今天这副尊容——大眼如拳,小眼如枣核,驼背,四肢如野兽。

“我要杀了他!”

他猛地从那个角落里冲了出来,一纵跳向石棺,瘦弱的身体如定海神针,岿然不动,大眼球上那幽黑的眸子终于翻了出来,此刻闪烁异常凶狠的光芒。

此刻他的全身充满了力量,而那个少年就在他脚下的石棺里。

黑漆漆的石棺,异常地沉重,朱炯即便使用法力也无法撼动分毫,不然那老者也不会将他关在这里。

但老者衣袖轻挥,棺盖便翘了起来,他随即化为一片黑影,倏地飘进了石棺。

黑瘦细长,十根手指带着锋利的爪子,犹如一阵阴风,飘飘忽忽,以极快地速度扑向了朱炯。

朱炯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刚刚感觉到背后有些异样,极度危险的信号使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那一刻他就已经确定自己马上就会死去。

虽然那老者想要利用自己的身体,便不能伤害自己,但一个疯老头又怎么会在乎那么多。

但朱炯还是转过身来了,即便是死,也要直面死亡。

疯狂的驼背老头停了下来,他那幽黑细长的利爪已经触到了朱炯的前胸,距离朱炯的心脏只有很短的距离,显然没有什么能够阻挡这利爪突破这人体最后的血肉防线。

在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那双眼睛。在被关押的无尽岁月里,他已经看过那眼睛无数次,而那眼睛的神情依旧停留在最初的那一刻。

穿过无尽的岁月,不曾减一分不曾增一分。

“我将我的头给你,但从此以后,你不可以再随意杀伤人命了!”

随着他看到那眼睛,一道声音出现在他的灵魂深处。

两道清泪由那对极不相称的眼中滴落,并没有因为眼睛的大小而有所不同,同样的剔透,同样的晶莹。

“我没有再杀伤人命,但是,你在哪里呢?!”

朱炯看着几乎跟自己贴着脸的老者,那丑陋的脸,那怪异的眼球,那轻盈的泪,同时他听到了那无比伤怀近乎哀求的声音。

一瞬间便出现在眼前的画面总有种似真似幻的错觉,而心脏所感受到的那种彻骨阴冷的杀意却无比真实,没有法力的运用,单单是这凌然的杀意,便足以使得心脏如冰封般僵化。

老者刚刚一瞬间,是真的打算杀他。

看着老者的表情,朱炯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来,不过隐约感觉到可能和背后的人头有关。

随着那股阴寒绝霸的杀意退去,僵硬的心脏再次恢复跳动,从死亡的深渊一闪而过,朱炯觉得子的身体仿佛变轻了些。

“求求你了,把你的身体给我用好不好,我真的要离开这里!”

老者跪到在地,不住地在朱炯面前磕头,那哀求的神态无比卑微。

世上哪有这种请求,交出身体等同于交出生命,甚至要更为严重得多,元神被灭,躯体被夺,这是怎样惨烈的下场。

而此时那个老者正在祈求朱炯,祈求他自己走向那个下场,尽管就在刚刚,他差一点就杀了朱炯。

朱炯静静地看着老者,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去,他继续与那人头相对默然,内心不禁十分好奇——一颗人头放在那里,就让恐怖的老者这番模样,他活着的时候究竟是怎样强大的存在?

第188章,不怕,不怕

宽广的额头上,第三只眼中那悠远的气息,直接穿透了他的思虑与灵魂,只有无尽的虚空与广袤的宇宙才是是那眼睛真正的目标。

……

……

在之前老者要杀朱炯的那一刻,这个画面被很多人看在了眼里,亦或虽然没有用眼睛看到,但却被他们清楚地感知到了。

教主的双手一阵发白,手心都渗出了一层细汗。

城主一颗心也高高悬起,手里已经捏了法诀,他早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这排山倒海的气势被他轻轻握在了手心,凝而未发。

直到那冲天的杀意终于退去了,他才叹息了一声,“还好他没动手!”

业空山顶,两白两黑,四人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山体,双手笼在袖子里插在腰间,那里鼓鼓囊囊,似是藏有武器或者法器。

一名白衣人,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他竟然没动手!”

两名黑衣人对望一眼,嘿嘿一笑,“这也未必是坏事,还没结束我们再看吧。再说,即便他动手,杀了那少年,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就我们四个只怕也奈何不了他。”

白衣人思索了一会儿,忽地若有所思,凝神问道:“三界最大的隐患在这里了,能早日解决,怎么也算得上三界的幸事。难道冥君他有不同的看法?”

黑衣人恭敬地对着虚空行了半礼,“我们主上那是乾坤独运的主,我们职位卑微怎么能窥其万一呢!不过,这里的确不是主上最关心的地方。”

白衣人也对虚空行了半礼,颇有些羡慕地说道:“老哥,别说笑了!您二位身为冥君殿前行走,受冥君直接指挥,这职位那儿低了。而且,冥君令行禁止,实乃一代霸主,哪像我们的主上……”

说到这里,两位白衣人相视苦笑,肚子里的苦水都要从头顶荡出来了。

黑衣人嘿嘿一笑,“二位,欢迎来到阴司啊,地府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两位白衣人脸色同时一黑,心说,你这不是诅咒人嘛?!可是,转而想想现在的处境,地府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吸引力,还真挺有诱惑的。

黑衣人看到白衣人变黑的脸又慢慢变红了,不由得暗暗好笑。

这边白衣人思虑翻腾,一眼瞧见了黑衣人那戏谑的表情,变红的脸又变白了几分,高声说道:“二位,我们天庭的大门也随时为二位敞开,欢迎你们随时升天啊!”

四个人,八只眼,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僵持了约有一分钟,同时哈哈大笑。

……

……

老者依然在朱炯背后拼命地跪拜,他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境界,之前发狂要杀了朱炯,看到那人头的眼睛,又勾起了往事,心情激烈震荡下,他已经陷入了偏执,其实他现在比之前还要危险。

作为当事人,朱炯第一个感觉到了老者的异样。起初,他并不理解老者的作为,但他相信这不仅仅是耍花招那么简单。

当他再次认真看过那个人头后,他似乎明白了老者那精神压力的来源。能和这个人头相处这么久,其实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听着身后老者那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他开始真切地感受到老者心理上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这让他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小时候有一次,看门的大黄狗死了,它新下的小黄死死守在狗窝前,拼命地咬那些想要拖走大黄的人。

小黄狗瘦弱的身躯,在狗窝前来回奔跑,它一边警惕地盯着那些人类,还不忘时时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母亲,那哀恸而惶恐的叫声,深深地印在了孩童时代朱炯的脑海里。

此时,他并不害怕,他并不觉得那个老者真的想要伤害自己,甚至于他并不觉得那个老者真的想要自己的身体,尽管他为此癫狂地祈求着。

他回过身来,伸出手摸向了老者的头,他觉的此人虽然张的老,并且甚是丑陋,其实其内心还是童心未泯。

他将老者的头抱在怀中,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那个时候,茹儿就是这样安抚小黄狗的。

不过,假如老者知道朱炯如此温柔地对他,内心却想的是小黄狗,大概朱炯不但会死,还会死的很难看。

老者竟然真的平复了下来,他的身体不再颤抖,表情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突然老者大眼圆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就像突然看到一只跳芭蕾的大黑熊。

“不怕,不怕,山里的枯树开满了花,喜鹊站在上面叫喳喳!”

朱炯唱起了儿歌——这是茹儿曾经唱给小黄狗的。

……

……

业空山顶的二黑二白四人都看傻了,这个三界最恐怖的所在,最大的隐患所在,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少年摆平了!

白衣人一声长叹,“谁能想到,原来就这么简单!”

黑衣人自嘲一笑,“这能怪谁,往常无论你们天庭还是我们阴司,不都是拿最厉害的法术最犀利的兵器,来招呼人家嘛?!天庭加上地府,到头来不如一个少年,真是三界最大的笑话。”

不关怎样,少年的举动让这四位身负重担的神官感到轻松了不少。

但有人却更紧张了。

城主英俊的脸庞,写满了不相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亲自做的诱饵,竟然反倒让鱼在水里沉得更深了。

紧握着拳头,城主表情很凝重。

教主走上前来,拉住了他的胳臂,“让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城主摇了摇头。

“如果说整个业空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是为了困住那人,最里面的那个石洞却有那人布置的法阵,那来自上古的混沌法力,实乃冠绝三界之物。”

“我要陪你,即便是踏入深渊,我也要跟你一起。”

城主转头对她温柔一笑,“我的傻姑娘,我们早就踏入深渊了。我现在要去试试那个石阶稳不稳,你安心在这里等我,乖。”

她伸出手,想要再一次抚摸他英俊的脸庞,光影一闪,那里便什么也没有了。

山顶那四位分别来自天庭和地府的神官,刚刚放松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第189章,一座城与一座山

“竟然有人要踏入深渊!”

“原来是他,倒也不意外。不过今天怕是要惊天动地了!”

“我们四个已经来了,这已经是惊天动地了。”

“唉,真是命苦啊!三界最难缠的那个和第二最难缠的那个碰面了,还让我们赶上了!我说哥儿几个,准备动手吧!”

哗啦啦,四位神官从腰里扯出四根铁链,这些铁链叫做:捆仙锁,是专门用来针对修行者的利器。

……

……

老实讲,朱炯的儿歌唱的真不咋地,准确说是很难听。

老者本来已经从癫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听到这歌声不由的心里一阵发毛,他咬紧牙关默默忍受,实在想起身来,痛扁这个唱歌唱的一脸自我陶醉的少年。

正在想着到底使用拳头打好,还是直接用掌劈,一道阴影蓦然间出现在了老者身后。

“小兄弟,你做的好!”

城主冲朱炯微微一笑,同时对着老者高高挺起的驼背反手劈下。

老者直觉一股巨大威压向自己袭来,整个空间都已经被挤压变形,压向自己的根本不是一个手掌,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城。

青色的四方小石块,棱角分明,还刻着字,如同一个书房把玩的小物件,但它却是城主的墓碑,城主的法器,城主的那座城。

听到城主的那句话,犹如利刃捅进了他心脏,老者眼中闪过凶狠的光芒,便不再犹豫,一掌排向朱炯的前胸。

二人离得如此地近,朱炯猝不及防,山体撞过来的力量般,将他远远击出,可是石棺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特别是那个巨大的头颅就在他身后。

那个头颅的外围似乎有一层法力护罩,朱炯在接触到头颅之前就停了下来,体内鬼气翻腾犹如翻江倒海,胸口肋骨断了不知道多少根,身体还未落地,哇哇连吐了两口鲜血。

城主虽然袭击的对象是那老者,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却是放在了朱炯身上,看到他并没被老者一掌打死,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可是他精心准备的诱饵,还没起钩,就此死去未免太浪费了。

老者一掌击开朱炯,面对压过来的那座城,身体动都未动。他的脑袋转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虽然城主站在他的背后,如今二人却是面对面。

老者转过了头,那座城也砸到了,青色的石块砸在老者高高隆起的驼背上,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城主没有动,老者也没有动。在青石与驼背接触的细微处,一座巍峨的雄城撞向了一座巍峨的大山,无数细微却威力巨大的法力碎片不断地碰撞,激烈的火光映照着城池一片雪白,也将高耸的大山点成明亮的月山般。

城主不断催压,大山没有后退一分,城池也没有后退一分,但其间虽然极为细小但依旧存在的空间被生生压缩了一分。

老者巨大的眼球盯着城主,就像在打量一座城池,虽然在现实中,他的身位处在城主的下方,但那淡然而高妙的眼神,分明就是在俯瞰。

“之前那一拳,你没用全力。”看过城池后,老者说道。

“彼此彼此,你也没用全力,不是吗?!”

“我承认,这么多年来,你是为数不多够胆量来这里的人。”

“我对你的邀请依然有效。”

“嘿嘿,小子,你倒是够狂,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狂的资本,特别是在我面前!”

老者那枣核小眼突然完全睁开,不过依然很小,也就两个枣核大小吧,但那幽黑的光芒竟然遮盖了如拳大眼。

一阵阵野兽般的嘶吼声在老者的喉咙里嘶鸣,像是垂暮老者的喃喃低语,像是孩童那畅快的欢呼,又像是男子一舒心胸的畅快。

无数的声音凝成一句话,“你先出手了,那便好!今日我们战个痛快!”

一只幽黑的拳头,平平推出,一瞬快似一瞬,刚出手时是那样的随意,等到快到城主身前时,速度已经加速到眼睛无法捕捉的地步。

城主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温润的微笑,身影一闪,他本来是右手拿着青石压向老者,此时换成了左手拿石压向老者,城池与大山的对峙丝毫没有减轻,但他身体已经换了位置。

如此一来,老者那一拳便落空了。

能在老者面前如此轻易地完成移形换位,城主实在值得骄傲,但老者的眼中没有赞许,只是对这种小聪明的嘲弄。

因为,那一拳并没有落空,老者的手臂根本不像是人类的手臂,那急速的拳头在半空竟然转了弯,速度更快了。比城主移形换位的身影还要快一分,以至于城主刚换好身型,拳头便击到了。

城主没有躲,他空出来的右手,伸出一指,凌空刺向了老者的脖颈。

那手指雪白,稳定如定海神针,这根手指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之前教主也曾经用过这招。

城主雪白的绣袍被拳头打出了一个大洞,黝黑如鬼爪的拳头直接打在了他雪白的胸膛上,巨大的法力威压将他的肌肤血肉骨骼脏器瞬间锻化为齑粉,但城主的身体以更快的速度迅速重铸了,依旧那么雪白。

他站在那里,温润地笑着,犹如三月春风,点点浮萍轻轻拨动人心。青石被他握在手心,就像一位贵公子把玩着一块祖传老玉。

老者的身体栽倒在地上,只有那驼背还高高地挺立着,而那颗丑陋的头颅,已经滚到了两米开外。

之前睁到两颗枣核大的小眼睛已经恢复到了一颗枣核大小,那只大眼空洞无神,只有嘴巴还在动。

“明知道我的脖子最脆弱,你还这样攻击,你是故意的吧?!”

城主点了点头,诚恳地说道:“是的,我没有挡你的拳头,就是想趁机偷袭,砍掉你的脑袋。”

“可惜,我的脑袋有很多。”

说话间又有一颗脑袋从老者的脖腔里钻了出来,依旧是一个老者的脑袋,不过这个比较正常,但是依旧很丑,只是没有之前那个那么丑。

第190章,蝼蚁的觉醒

城主双臂一张,层层密密的法力铺展开来,无数真元爆出,将周围的空间尽数压缩,一道道巍峨的城墙拔地而起,在这石室狭小的空间里,他用法力砌出了万里城墙。

那些城墙都是重叠在一起的,可以想见其法力密度是怎样的恐怖,然而这城墙又十分地柔软,轻轻一裹,便将老者困在了其中。

千万道城墙折叠在一起,这样的防御亦或是困局,何其难破。

老者只是淡淡地看着,说起牢笼的坚固,三界间没有比关他的牢笼更坚固了,大约也只有十八层地狱下的无间炼狱能与之相比。

在坚固的牢笼里再做牢笼,又有什么意义?!况且,这并不能困住老者。于是他只是坐在地上看着,期间只做了一件事——从地上捡起来之前的头颅,弹了弹灰,又按在了脖子上。

两个紧挨着的头颅,互相打量了一翻,彼此都还挺满意。其实不满意又怎么样,只有一个身体,五个手指头再怎么摸,那也都是自己的肉啊。

身影一闪,城主从原地消失了。

老者四只眼睛,同时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石棺的里面。

那里安放着那颗半人高的硕大头颅,前面的地板上坐着一个重伤的少年。

朱炯被老者极重的一掌打在胸口,差点没死过去,缓了半天终于撑了过来,正要查看伤口,蓦然间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凌空出现在了自己的上空。

城主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白皙修长的十指同时捏在那块青石上,双目冒着决然兴奋地光彩,凝聚全身的修为奋力将那青石砸向了那颗硕大头颅的额头。

石棺本为上古神石,虽然比不上女娲娘娘补天的五彩石,也是仅此于五彩石的宝石。如今石棺竟然像气球一样变形,被吹圆了一圈。

老者两颗头,同时暴喝一声,两只黑色利爪撕破城主布下的那千万道城墙只用了不到一瞬间,但这对于城主来说足够了。

石棺被完全吹开来了,本来四四方方,如今滚圆滚圆,就连盖子都成了圆的,如气球般迅速膨胀的石棺忽地撞上了布满爪痕的山洞。

下一刻整个业空山都在颤抖,巨大的轰鸣声在由坚硬的岩石组成的山体里来回传播,三道强悍绝伦的气息透过山体激烈爆发而出,仿佛下一刻高耸入云的业空山将被撕碎。

山顶,二白二黑四位神官,八只手紧紧握住四根锁链,心里一阵叫苦:完喽,这次真他奶奶地撞大运了!不行,回头一定要申请一份额外的加班津贴才行。

整个世界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唯有教主那绣金红袍依旧沉静如水,她双眉微蹙,深情地望着眼前悬浮的的画面,小手紧紧握着,静若天仙,一动不动。

此时节,朱炯是最惨的。

老者那一掌差点没把他打死,如今城主全力一击,加上那颗人头上附加法阵的反抗,老者冲破城墙奔袭而出的那股来自远古的雄浑法力。

这三股力量任何一个,在三界里都难逢敌手,如今全部爆发在一个石棺里,要不是有业空山挡着,石棺都要被挤破了,可是即便这样,业空山也要碎了。

处在最核心的朱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城主在出手时,已经计算好了方位,用他的身体帮朱炯挡住了大部分来自老者的法力攻击,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在那颗头颅上的法阵竟然这么厉害。

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就越大,终于大到教主也控制不住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埋下的伏笔,寄以莫大希望的诱饵,就这么激荡成灰,一瞬间不到,便会消散在空中,不由得甚是痛惜,可既然做出了抉择,他对于一切的结果也坦然接受。

老者虽然被城主挡住了视线无法看到,但他清楚地感知到了所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那具珍贵的身体即将毁去,这是他等了好久才等来的机会,两颗脑袋里不禁全是眼泪。

可是这又能怎样呢?!大不了再慢慢等,无非时间久一些,此刻里面安放着的那颗头颅,才是最最重要的。

四位神官和教主也看到了,他们心底或许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怜悯之情。那也只是面对城主和那老者强大的存在,少年的生命如同蝼蚁般,只是作为俯瞰众生的神祗,故而他们略作怜悯姿态。但这也只是此刻他们心中万千情绪里,那最微不足道的一缕。

没有人在乎少年叫什么,有过怎样的过往,心中还有什么牵挂,还会有谁在牵挂着他。对于别人来说,他是诱饵,是工具,是可以利用的躯体,仿佛已经是微尘般渺小的存在,但对于他来说,他是生命,这是他的整个人生。

这一刻,朱炯是清醒的。他看到了自己那如蝼蚁般渺小的存在,嘴巴一翘,吃吃笑了出来。

也许他并没能做出这个笑的表情,因为那只是不到一瞬间的事情,但那笑容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的心理,他的元神世界里。

元神世界里,那鬼气组成的大海,却爆发出了七彩斑斓的色彩,仿佛无数颗硕大的明珠在海底放光,尽管这海无比巨大幽深,依然将这蔚蓝的世界映照的通透澄澈。

山顶上的四位神官震惊地发现,业空山亮了,亮起了无数盏明灯,纵横山体无数的洞穴全都被点亮了,无数道光柱透了出来,将外面的空间隔成了无数碎片。

是山洞里那些符文在发光。

下一刻,山体停止了震动,一道远古悠然的气息由山体发出,将之前的三道凌然霸气压制了回去。

一切又都恢复成了一片祥和之象,仿若这个世界从来不曾到过毁灭的边缘,刚刚那一切连最短的幻象都不算。

山体发出悠远而祥和的气息向最底层压去,抵达那石洞时,其上那成片的爪痕亮了起来,像是呼应又像是警告,实在不像是对抗。

不过山体的气息还是慢慢退去了,石棺也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第191章,一阵清凉的风

尽管石棺气球般突然变大,又马上复原,黑漆漆的石头永远冰冷。

能够看透这些变化的几个人,无论是在山内还是山顶,全都沉默不语。

“哈哈哈!”

蝼蚁般存在的少年,终于吃吃笑出了声。

元神世界里,朱炯看着鬼气大海涌出了无限的光辉,与外面的某种悠远的力量遥相呼应进而融为了一体,助他毫发无损地躲过了这毁天灭地的一劫。

光明消退,大海重回蔚蓝,那深处依然幽深黑暗。

在这鬼气的大海上空,飘荡着少年激烈而有些嘶哑的声音。

“哈哈哈!”

这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到了,而这也是说给他自己的声音。

石棺里,城主没有回头,不理背后攻来的老者,他幽深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那颗毫发无损的头颅,可是他拼尽全力的一击,丝毫没有效果,就算看出一朵花来又能怎么样呢。

他真的看出了花来,而且还不只是一朵,是无数朵。

在那半人高的头颅上,原本硬朗如玉的肌肤,出现了无数极为细小的裂痕,犹如开出了一朵朵奇异的花。

虽然表面看来,没有什么变化,但城主知道:他成功了。特别是,他注意到一旁地上的少年似乎也还活着,尽管在傻笑似乎脑子有了问题。

他笑了,他的笑容永远那么温润。

而十根幽黑的利爪已经刺入了他的后背,刚才一击已经用尽全力,如今他正处在法力空虚期,面对这利爪,根本无从抵抗。

就在他幽府即将被抓破的瞬间,光影一闪,原地便只剩下了还在滴着鲜血的利爪,老者此时有两颗头,大大小小四只眼,他依旧没能看清城主是怎么离开的。

不过,这真的不重要。

整个石洞都是他的法阵,是他的世界,没人可以逃的了。

石棺外,城主静静站着,背上的伤口流血不止,已经染红了他整个脊背。

他燃尽自己最后的法力,想要从这里逃遁而出,不想还是被这石洞上的爪痕挡住了,也是因为他现在体内法力实在已经干竭,身受重伤,整个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而现在,那个双头老者就站在他的面前。

四目对双目,老者依旧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城主竟然胆敢动那个头,他已经决定一定要让城主付出代价,何况城主之前已经动手了,如此便不算违约了。

双臂张开,老者十根手指犹如八爪鱼的触角,摇曳着动人的身姿,一步踏上前去,一把要将城主抱在怀里,是久别的恋人,更像是母亲遇到终于回家的儿子。

不用多说,自是要好好疼爱一番。

幽暗寂静的洞穴里,迎来了一阵清凉的风,这风却是有温度的,如果眼睛够快,人们甚至可以看到这风是有颜色的——带着金丝的大红色。

然而这毕竟是老者的洞穴,是他住了很久很久的洞穴。

教主紧紧抱着城主,看着他苍白的脸,她的嘴角却流下了一抹鲜红。

“他是我的,没有我的同意,没人能抱他,无论是谁!”

“哪又怎么样?!我连你一起抱好了。”

及时救下了城主,可教主自己也付出了很大代价。

被她抱在怀里,城主伸手轻轻拭去了她嘴角的鲜血,肌肤滑嫩,触手处柔若无骨。

“最终,还是把你扯进来了。”

“你以为,将我排斥在外,就是对我好吗?”

“唉……也许我错了。”

“不是也许,我说你错了,你就错了!”

“我错了!”

“嗯,这才乖嘛!”

……

二人热恋的情侣说着火热的情话,而现场还有两个大灯泡,那就是玄武圣使——两个头。

看到对方浓情蜜意,玄武圣使的两头亲不自禁对望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把一万年前吃的饭都吐出来。

不过他马上惊醒过来,决定不再给城主和教主缠绵的时间。

十指如钩,舞成一片光网,向教主和城主当头罩来。

宽大的绣金大红袍无风自鼓,教主凤眼凛然若神,一声清亮的凤鸣声响彻山洞。

阴寒利爪组成的光网,如巨兽的海口,透着腥风,一片血海汹涌在这并不算特别大的石洞里,海面宽广,然而处在这海上却是无处可逃。

玄武圣使,此时全力出手,他要用这两人的生命来平息他心中的怒火,来回应城主对于那颗人头的冒犯。

在这广袤无垠的血海上空,飘着一片火红色的云,就像在燃烧一样,顶端时而跳动着金色的光芒,色彩流动,自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血海是红色的,这是充满了死亡与寂灭的血红色;火云也是红色的,却是充满生命活力蓬勃跳跃的火红。

这片死亡之海的海面上,忽地刮来了一阵清凉的风。

那风很弱,却无可阻挡,吹动血海泛起层层细浪,追逐着火云的脚步,恣意遨游在这无边而浓重的血海之上。

就像一根随风摇曳的茅草在撩拨一只巨兽,巨兽醒了。

大海怒了,血红的海水层层叠起,瞬间直达天际,大海裂为两片,要将火云夹生吞没。

柔弱的清风围着火云转动着,轻柔却严密,没有一滴海水能触碰到火云的哪怕一角。

厚重的血海已经布满了火云的四周,就连上方也充满的层层涌动的海水,犹如一个巨大的气泡被深深压入了海底。

围绕火云的清风,流动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那些翻滚而涌动的海水,像是一张张邪恶的脸,一颗颗耸动的头颅,一条条黏糊糊湿漉漉的触角,不断挤压摩擦着这缕柔弱而清凉的风。

而清风在保护那朵火红跳跃着的云。

此时教主的脸色也像这云一样殷红,娇嫩的脸庞仿佛就要渗出血来。

而老者那十根手指组成的网,向她越压越低,越压越近,那两颗丑陋的老人头,两张丑陋的老人脸,怪笑着凑了上来。

城主虚弱地躺在教主的怀里,他一直看着她的脸,绝美的面容映照在他的清亮的双眸里,那一片殷红,自然也染红了的他的眼睛。

第192章,心有灵犀一点通

眉宇间显出隐隐忧色,一转眼城主便看到了那两张老人脸,距离太近了,想不看到都难。

老者自然也看到了他,四只眼,本来就有一只眼一直盯着城主。

两张脸,同时发出嘲弄的笑容,“我现在就灭了你心爱的人,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办法,哈哈哈!不是我太残忍了,只因唯有此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你知道嘛,你现在真的很讨厌!”

“我度过了太久远的岁月,‘沧桑’这个词汇,在我面前都已经失去了色彩。像我这样老而不死的人,难免惹人讨厌。”

“你扮猪吃虎,假装什么玄武圣使,一副木讷老实的模样,骗过了我们;又演什么慈悲长者,差点骗了那孩子;现在你终于露出你阴险毒辣的本性了。

哦……对了,其实你一直在利用我们对吧?!所谓的秘密,是你故意放出来的吧?!所有进入业空山的人,都在你的算计中。任何阴谋诡计,你应用自如,你真是世间最邪恶的东西,最惹人厌恶的东西!”

“哈哈哈!谢谢你的夸奖,你知道的,人活的久了,难免奸猾一些,这也是岁月带给我的礼物。”

“哈哈哈!即便这礼物再珍贵,你也只能被困在这黑暗的山洞里。”

“我不明白,你激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等我吞噬了你心爱的女人,我会一点点慢慢地折磨你的,而且是很残忍的,你知道我有的是时间,我一点也不着急。”

“可是,我着急了!我一刻也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老者没有说话,而是努力地使自己的笑容更灿烂些,当然不是为了讨好城主,就是为了恶心他。

丑陋而枯萎的老脸,犹如被霜打了的菊花,还是两朵。

不过很快,这两朵菊花便残了,是很伤很伤的那种残。

并不会因为一颗头略大些,一颗头略小些,下落的速度就会不同,不过在如此剧烈地冲击下,那颗大头与地面撞击却会产生更深刻的伤痕。

老者现在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如果他能静静坐下来写篇论文,大概他会替代伽利略而成为那个千古传名的人。

可惜,他现在没有头,其实没有头也能干很多事,但如果此时让他写论文,他大概会打你,但不会骂你,因为没有头,骂不了。

老者无头的身体,向后飞出,甚至越过了地上的头,重重撞在了石壁上,隆起的驼背像一个钟槌,敲响了业空山这座大钟。

……

……

山顶分别来自天庭和地府的四位神官,他们此时神情比刚才还要更为严峻。

握着手中名震三界的捆仙锁,就像一根最后的稻草,白衣神官颇有些无奈地对两位黑衣神官说道:“我说二位,你们看看唉。现在他们两个修成了灵犀之心,这二人联手,谁是对手啊?!你们快快禀告地府那位,让他赶紧出马收了这两个吧!”

黑衣神官苦着脸说道:“早就禀报过了,那位跟没听见一样。唉,到底说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我看那位也是有意纵容。到头来,可苦了我们这些做事的。

眼看着要出事,还是要出大事,不管要挨罚,管又管不了,你说我们熬了几千年好容易才修成的神仙,我们容易嘛!如今,还竟是这种事!”

说到此处四位神官同时一声长叹,他们贵为执掌天条律法的神官,能让他们无奈的本就不多,不是天庭上面的上面,就是地府下面的下面。

……

……

随着老者如破纸般飞离,教主脸上的殷红渐渐褪去,反倒是城主那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血色,他伸在空中的拳头,更是赤红若铁。

“火儿,你看我这一拳,是不是很厉害?”

教主看着怀里的城主,尤其那张调皮如孩子的脸,半嗔半笑地说道:“你这么厉害,是不是可以自己站起来了,这么大了还让我这么抱着,我又不是你妈。”

“唉,你不知道,刚才那一拳,我将你用:灵犀之心,输送给我的法力又全部用完了。我现在甚是虚弱,你让我再躺会儿。”

边说,城主边做出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还转头向教主胸怀深处钻去。

“讨厌,你好怀!”

教主一脸娇羞,双颊绯红,一甩手,看似用力,却十分轻柔地将城主扶在了一旁。

灵犀之心,乃是一种神术,需要两个人心灵相通,修炼到最后,二人不但心意相通,而且法力相通,如同一人般。

正是靠着这种神术,教主将法力悄悄输给城主,他出其不意的一拳,打落了玄武圣使的两颗脑袋,并将其击飞打成重伤。

二人手拉手站在一起,依旧是那么神采奕奕,男的英俊潇洒,女的温婉秀丽,好一对羡煞三界的神仙伴侣!

“你有两颗头,却比不了我们两颗心,何况还是心有灵犀的心。”

城主背上的伤在教主法力的沁润下,已经好了大半,他微笑着看着老者那残破的身躯继续说道:“尽管你差点杀了我,但我给你的承诺依旧有效。怎么样,考虑一下,还是跟着我吧。”

“嘿嘿!两颗心了不起了啊?!心有灵犀,又能怎么样呢?!你们可曾见过有九窍的心?!不,你们肯定没见过,因为见过我心的人都死了。你们也根本够不着去见我的心,因为我不只有两颗头颅。”

这声音起初时无比空旷幽深,仿佛说话者站在一个很深的洞穴里,越说这声音越清晰越响亮,说到最后已经是人在眼前了。

人的确已经在眼前了,老者的脖腔上又长出了一颗脑袋,一颗老人的脑袋。

“能打到我的第三颗头,你们应该感到骄傲了。”

“两颗头都已经打烂了,何况一颗头。要我说,有几颗脑袋,你全用出来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黄泉?!唉,可惜了,即便我肯去,他们那里也不会收我的。唉,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里面的人,还是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第193章,四人头与四神官

这是一个十分尖锐的声音,说话的是一张狭长阴险的脸,那是一颗男人的头,老者的第四颗头。

“作伴?!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作伴,我宁愿化为孤魂野鬼游荡人间,也不要跟你们作伴。”

这次声音厚重肉质,是老者的第五颗头,那是一颗圆圆胖胖的头。

“都别吵了,吵什么吵,都吵了几万年了,还不够嘛?!”

这个声音洪亮,颇具威严,又是一颗男人的头。

如今老者驼背前面的脖腔上长着四颗脑袋,挤成了一团,像是一丛蘑菇长在了一截弯曲而丑陋的树根上。

这是挤挤攘攘吵吵闹闹的一堆人头。

其中究竟哪一个才是这个所谓玄武圣使的正主,这些人头都是,亦或都不是。

在石棺城主打掉了老者的一颗人头,后来他弄出了两颗,后来又一拳打掉了两颗人头,如今他又长出了四个来,老者那驼背而佝偻的身躯看起来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尽管新长出来的这个三个成年男子的头,比之前那些老人的头要更像正常人,但四个人头长在一个身体上,怎么看也是个怪物啊。

看着眼前的怪物,城主和教主携手站在那里,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其实也对,如果这不是一个怪物,他们也不会费尽心思来到这里。

四个人人头中的那个老人头,看到这三个男子人头一钻出来就吵闹不止,不由得勃然大怒。

一句话不说,张嘴就咬。

长在一个身体上,虽然空间十分拥挤,反倒方便了撕咬。

老人头一口碎黄牙,门牙还掉了两颗,但毕竟年纪大经验丰富,几口下来,将三个小弟咬的服服帖帖。

他一口啐出不知从哪个人头上咬来的像胡子又像头发的毛发,搅动舌头清理了一下嘴里的血沫碎肉烂毛发,冷笑一声说道:“嘿嘿,让你们见笑了,这几个家伙几万年没有出来过了,也难怪他们憋的难受。”

四个人头一阵耸动,八只眼睛紧紧盯着城主和教主的脸,嘴里却流出了口水,四个人头互相望了一眼,都看向了那个老人头。

舔了舔嘴角的口水,老人头怪声说道:“你们两个的人头真漂亮,小脸真嫩。我们决定一会儿不打你们的头,杀了你们后,将你们的人头加入到我们当中来。”

两外三个人头一阵乱晃,六眼放光,三嘴流涎,嘿哈乱笑。

“可是……”老者微微沉吟,似是想起了一件很难办的事,“把他们两个的人头弄进来,那把谁扔出去了呢?那三个娃子……”

说到这里,另外三个人头脸色煞白,吓得三头冷汗,急忙摇头,挤在一起,又不免互相乱撞,一时间头忙脑袋乱的。

一个男人的人头一眼看到了地上之前被城主打落的两个老人头,急忙示意其余的三个同伴。

“哦?!你是说,那两个家伙我们不要了?”老人头微微颔首,“这倒也是个办法。”

哈哈哈哈!

四个人头一起仰头怪笑。

单是看这个怪物一眼,都够让人连做一年的噩梦了,真要是自己的人头被摘下来,跟他们几个搅到一起,呼吸相接,一张嘴能吃半口唾沫……如此情景,倒不如下地狱来的畅快。

但城主很满意,他们心意相通,教主虽然有些厌恶这个怪物,知道他满意,便也跟着欢喜。

“真好!”

城主忍不住夸奖道,“不愧为来自上古的凶兽,你越邪恶越厉害,越能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嗯,你真是三界难得的宝物啊!”

……

……

山顶四位神官的脸色一阵黄一阵绿的,如同高高的夜空上装了四盏交通信号灯。

“唉,这下完了!”

“嗯,必然完了!”

“嗨,彻底完了!”

“耶,总算完了!”

“……?”

“……?!”

“……?!!”

最后说话那人,看到另外三位神官都望向了自己,急忙说道:“别这样看着我啊!你看他们初次见面既然惺惺相惜,这三界最大的麻烦和三界第二大的麻烦联手,绝对不是我们几个能搞得定的。

既然这样,那就意味着用不着我们了。领完加班津贴,哥们开心地逛楼子,喝花酒了。可不是‘总算完了’?!”

另外三位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神官,喝花酒是不对地!”

“是啊,是要接受处罚的,说不定会被免职的。”

“我记得,好像举报有奖金,要不我们……”

扑通!

说喝花酒的那位神官一抱拳单膝跪倒在地,“哥哥们,我懂了。这次领完加班津贴,我们一起去,我买单怎么样!”

另外三位神官神色凛然,表情肃穆而庄严,作为三界最高执法者,他们代表了天地间最公正严明的光辉形象。

“我们还是先看下面吧,我觉得他们都是桀骜难驯的主,合伙的可能性不大。”

“我觉得也是,我们先做完工作吧,要知道现还在我们的职责内。”

第三人一把拉起了地上那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四人又转头继续望向山体。

但之前那三位一起回头望向那第四位神官,坏笑着说道:“你说的啊,一会儿做完活儿,去喝酒,你请客!”

第四位神官嘴一歪,抬手直抽自己的脸,一想到好不容易的来的俸禄就这么被算计了,心里就一阵肉疼不止。

……

……

无论是谁归附谁,或者是打成某种协定,老者和城主的联合是神官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但这却是城主一直努力的目标。

山洞里,双方也的确是互相越看越喜欢。

互相喜欢了怎么办,除了动嘴,那当然是动手了。

老者先动的嘴,四颗人头一起咏唱,石壁上的那些爪痕一瞬间都复活了过来,化为一道道黑影从石壁上钻了出来,化为一道道魂魄,漫天飞舞,鬼影憧憧。

城主只是看着,并未出手。

倒是教主红袖一招,一缕清风游走在她和城主四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那些飞舞的鬼影。

“七月十五鬼门开。”

第194章,万鬼大阵

“大小饿鬼人间来。”

“嘻嘻哈哈一场乐。”

“屠尽人间大戏台。”

四颗人头,一人一句,吟罢这几句似诗非诗的句子,空中飞舞的鬼影全部停了下来。

“我记得,当年跟随老师游历地狱,曾经于冥海之滨遇到幽冥无生鬼王统领的十万饿鬼,摆的便是这万鬼大阵。”

“是的,那是我们第一次协同作法。”

“如何破此阵,你还记得吧?”

“怎么会忘呢!你第一次拉着我的手,那一拉,直接拉走了我的整个一生。”

“是啊,那时的情形真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二人携手并立,不约而同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思想起一路走来,今日与当时已是天差万别。

城主悠悠一叹,“你可曾后悔?”

教主眼角微竖,颇有些不喜地说道:“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的,再让我选择一万次,我也会选这条路的。文哥,跟你我此生无悔。”

城主握她的手紧了紧,眉宇间略紧,不过转眼间便消退了。

“今日就让我们携手一起,再破这万鬼大阵。”

教主点了点头,她心中充满了欢喜,甜蜜如少女,尽管经过了数千年的岁月,这份纯真的情感还一如最初模样,如此甚好!

那些飘动的鬼魂,如今悬停在空中,呆呆地望着这对痴情男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场所,何况还是一群饿鬼,但情到真处视万物若无物,再诡异的场景也突然和谐起来。

可惜这温馨的画面无法感动这些饿鬼,他们摇晃着的身影,黑糊糊的脸和身影像一团团烂泥,扭曲着蠕动着。

教主红袖轻舞,跳动的彩蝶般,一道道红色霞雾四散开来,将那些模糊的黑影都染成鲜红色。她回头冲城主一吐舌头,颇为得意。

城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对她甜甜一笑,另一只手也已悬空握成爪型,一团青色的光芒在手心隐隐闪动。

他并有立即出手,他在等,如今老者摆下的这万鬼大阵,虽然形式很足,但似乎还不够,准确说,还差的远。

不但饿鬼的数量差的很多,就连那些队形的分布,各个方位之间的联系,也显得十分松散,饿鬼们更如断线木偶,身形呆滞,完全没有万鬼大阵的气势。

城主深邃的眼眸中闪过几点冥火,他的眼光径直穿透了这层层饿鬼,他看到四周石壁已经恢复为普通的样子,那些抓痕已经全部消失。

当锐利的目光扫过老者那四颗人头,他看到了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让他的笑容更温润更可人了。

四颗人头的脸上都已经冒出了细微的汗珠,这汗珠并不是普通所冒出的汗液,而是一种类似于浓密法力所凝结而成的。这些汗珠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产生,那便是施法者已经过量运用法力,甚至因此有些虚脱。

“可惜,可惜!甚好,甚好!”

老者的这几个人头,大概是世间最会操纵万鬼大阵的人头了,可惜被困业空山,即便是经过了数万年的时间,老者依然没有制造出足够多的饿鬼魂魄,确切说是类似饿鬼魂魄的某种东西,也就是那些黑糊糊的东西。

凝握成爪的手,悄然抬起,一道耀眼的青光猛然盛开,在这幽暗的石洞里大放光彩。

那些悬停的黑影,之前已经被教主的红雾染成了红色,如今被这青光照耀,开始急速抖动。

老者的四颗人头,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肉瘤般钉在额头中央,低声念着咒语而脸上的显出大滴黄色的汗液。

他们拼尽全力在操纵着那些黑影,然而教主和城主的联手在万鬼大阵开始进攻的前一刻突然破了他们的势,犹如刚刚耸立的高塔,在放下最后一块砖前,被撤了根基;滔天巨浪刚刚涌起,海水却退了。

怪只怪,对于这个阵法教主和城主太过熟悉了,那是他们相遇相识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们联手,无论谁操纵的万鬼大阵,都很难取得什么效果,何况如今还是勉强拼凑的半个阵法。

空中的黑影象征性的扭曲挣扎了几下,便如同被火燎烧的纸张般,在青色和红色交替闪现的世界里迅速蜕化,脱去一切生命灵动的能量,进而裂碎为无数细小的灰尘,最终化为一片虚空。

二人携手并立,挥手间众饿鬼魂飞湮灭,一切都是当初的模样。

城主和教主互望一眼,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酡红,如同刚刚举杯开怀痛饮。

这是天下最醉人的美酒,无数人曾经沉醉于此,更有甚者一醉便是整个一生,那些不胜酒力的人,即便在沉醉时经历了不幸,在漫长的岁月里,对于这酒香的回忆依然会是他们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这种美酒叫做爱情。

穿越长长的岁月,以及那些无数世间里命运造作无可奈何的纠葛,二人的感情依旧如最初模样,且并不完全是,正如一坛佳酿,愈久愈香,只是闻一闻那酒香,便已沉醉。

教主红袍飘飘,已是醉了十分;城主挺立如岳,也醉了八分。剩下的两分,一分是他注意到二人如今法力所剩不多;一分是他同样注意到,他们完美地破了这万鬼大阵,老者似乎并不意外。

“看来这二人的人头与我们十分相配!”老人头瞪着略带疲惫的眼睛说道。

那三颗男人头一阵点头称是,甩的脸上的汗液四飞。

噫?!不对啊,这个老人头倔强孤傲,向来瞧不起他们这些年轻人的人头,这次怎么突然转性了?!三个男人头互相挤眉弄眼,传递着心中共同的疑惑。

这些真正就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怎么可能逃得过老者的眼睛,他饶有兴趣地说道:“三界最会操纵万鬼大阵的人头和最会破解万鬼大阵的人头,如果长在同一个身体上,那将是怎样的存在呢?!”

三颗人头听罢,都愣住了:原来他想的是这个,果然还是那老家伙的风格。不过,他怎么知道这两个人是最会破解万鬼大阵的人呢?!

第195章,天意

万鬼大阵,还没开始呢!

空中那些黑糊糊的影子全部消失了,石洞依旧异常幽暗,但如今可以直接看到那些石壁了。

石壁上的爪痕已然消失,此时露出了斑驳的石壁,像是亿万年前河底沉沙所化,隐隐起伏的纹路曾奔涌过无数激流。

这才是石层应有的气息,但却不是城主想看到的气息。

因为这石层的气息太真了,太过纯粹了,竟然一点其他的味道也没有。

城主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不由得心中一紧,一把搂过教主的腰,下一刻二人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了。

这次老者并没有出手阻止他们,四个人头表情各异,而相同的部分是兴奋,极度的兴奋。

石壁上的爪痕并不完全来自于囚困于此的老者,本来便有一层层淡淡的法力,是将老者大部分法力困在这个石洞的关键。

经过漫长的岁月,老者的爪痕磨去了石洞壁上绝大部分的法力,可是依旧无法突破这层囚笼,每次只能分出一小部分法力离开这个石洞,装办成玄武圣使。

教主和城主的联手,不仅破除了爪痕,更将整个石壁上的法力束缚也一同破去了。

回到业空山的上层,教主有些不解地望着城主。他皱着眉头紧紧思索着,忽地展眉一笑,甚是欣慰。

“我明白了。”他搂着她腰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抱的更紧了,更用力,那是一种兴奋的激越。

她早已沉醉而酡红的脸色,娇艳若桃李,任由他抱着,眼中秋波已然凝成碧水。

“火儿,刚刚我才发现,那石壁上的禁制,是老师当年布下的。三界里,除了老师,也只有我们两个破的开。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你说是,那一定是了。”

“天意啊天意,哈哈哈!”城主仰头望向上方,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这高耸的业空山,直达天际那命运之轮的深处。他这个抗天者,什么时候也相信天意了,想到此不由得微微一笑,低头轻轻将教主拥入怀中,闻着她发际那淡淡的幽香,吻着她娇小的耳尖轻轻说道:“我要创造属于我们的天意,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抱歉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此间事已经了结,此后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嗯。”

“不过今日最后一战,要对付的是真正的万鬼大阵,只怕不输当年那个。还好我们有帮手,还是四位帮手。”城主的笑容里充满了自信,以及对命运的嘲弄。

“还有一个好消息,”教主笑着说道:“即便玄武想把那些信徒变为大阵的恶鬼,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些人魂魄早已不全,根本不足以作为大阵的饿鬼。”

……

……

业空山顶已经空无一人,四名神官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虽然相对于整个三界,这里是一个很小的空间,但蔚蓝的天空悠远的望不到尽头,其上天光如白晕笼罩四野,在这白光的深处一道淡淡的金光渐渐消失,温暖如最后一抹秋色,苍凉的如一声深深叹息。

行走在业空山深处的神官,一手提着捆仙锁,一手紧了紧衣领,秋日已尽,转瞬之间仿佛已是寒冬,连贵为神官的他们,也不禁觉得有些凉了。

他们既然能够看到里面发生的事情,自然也能到达,但他们却选择了走路这种很不神仙范儿的方式。

……

……

万鬼大阵首先需要鬼,如今即便是抓痕凝结而成的假鬼也没了,但老者信心很足。今晚不知怎么了,当他欢喜时,城主亦欢喜;当他自信满满时,城主亦自信。也许这也是一种天意。

每个人都在猜度着天意,很多人以为自己看到了天意遥遥指向的那个朦胧的未来,然而真正的天意总在那最不起眼却最关键的地方惊鸿一闪,一切的结局就此注定。

此刻业空山里有很多最不起眼的人,他们本是平凡的生命,将卑微而苟且地渡过一生。但有一天,他们有了信仰,至少他们自以为是这样,于是整个生命似乎跟高高在上的天堂产生了某种联系。

正是这种联系支撑着他们,在失去了大量生命能量,乃至魂魄不全的情况下依然像一个人一样地活着。

当教主进入石洞后,朱雀和右圣使带领教徒和信众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护教运动。

八名黑袍道人乃是北方铁剑道门的高手,具都炼火顶级,加上八门风雷皂金旗,整个圣教除了教主和那名玄武圣使无人可敌。

因为之前主阵的那名白发道人受了伤,而且受了教主一指,一时间他们竟然无法发挥出这八门风雷皂金旗的真正威力。

被朱雀圣使领着大批白袍教众赶了出来,一退再退,马上就会被赶出业空山。

那边一群公公,面对一个发疯了的苗巫,也讨不了好,唯恐被朱雀圣使来个包圆加攻,只能跟着老道也退了出来。

那些信众虽然已经是半残的状态,可是吸取了很多玄武圣使释放的鬼气,如今倒也十分生猛。

然而就如同教主估计的那样,他们现在空有一个皮囊,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根本支撑不了多久,更别说用来当作万鬼大阵的饿鬼了。

可对于那些公公们来说,他们现在就是一群饿鬼,甚至比饿鬼还要可怕。

朱雀圣使一马当先,她高大滚圆的身体,犹如一头大白象,挥手抬足威势惊人,打的黑皮道人和那些公公们溃不成军。

她身后还跟着茫茫多的“饿鬼”,他们被榨取的本来已经枯萎的身体,在吸入鬼气后如塞入了大量棉絮般,整个身体变得枝枝杈杈鼓鼓囊囊,连全身的衣服都被撑破了,成了一束束布条挂在了身上。

公公们互相搀扶着狼狈逃窜,突入业空山时真可谓神兵天降,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打了出来。

都已经看到洞口的亮光了,山体上青翠的藤叶那一抹动人的绿,如今却是生命的希望与人生的耻辱。

第196章,神机营

蓦然间,一团团黑色事物从那片绿光里飞了进来,半空中突然张开来,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呲啦啦,嘭嘭声中,半空里盛开了一朵朵幽黑的铁花。

吴公公一张粉脸,本已经白里透黑,一瞥见这团黑色事物,冷哼一声,“好你个韩老七,总算来了!”

来的正是韩七爷和他手下的那些差官们。

那些黑铁做的万法伞,犹如差官们背上滑翔的飞翼,飞过正在溃逃的公公们,在空中绽开了一朵朵黑色的铁花。

飞花落地,并不一定零落为泥,也可能堆积成一道墙,一道铁幕一般坚硬的墙。

白袍教众双手奋其一道道炽热的白光,那些曾让朱炯惊叹不已的带有圣洁味道的法力,比世间绝大多数刀剑还要锋利,砍在了铁伞组成的防御网上。

一阵铮铮作响,飞溅四射的白色光点犹如轻舞的夏日流萤,在这美丽的景象背后其实是一场生与死的搏杀。

身居奇异法力的白袍教众竟然后退了半步,但也仅仅是半步,他们神情冷漠,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被铁伞阵所阻,微微调整身形马上便准备好了下一次进攻。

“都给我住手!”

一声暴喝,只见半空中一人披头散发,赤裸的上身满是精壮的肌肉,双臂微微弯曲积蓄着力量,眼中爆燃起绿色的火焰,进而双臂上也冒出一片绿炎,凌空而立犹如邪神。

听到他的话语,那些跃跃欲试的信徒全都停了下来。

铁伞阵后方吴公公终于和韩七爷遇上了,双方都伸出了手,韩七爷和善的笑容迎上了吴公公那比屁股还冷的脸,二人正要说话,却被这声喝声打断了。

他们一抬头便看到了空中的苗疆巫师,也就是刘老。

韩七爷一手扒开吴公公,对着前面那些布下伞阵的手下大吼道:“撤,都给我撤!”

他的见识很高明,行动很迅速,然而还是晚了一点。

半空中的刘老怪叫声,翻转身体,倒栽葱一般冲了下来。

异常粗大的手臂,犹如半空中俯冲下的绿色火龙,燃着绿色的火焰,一拳将一柄铁伞打了个稀烂,握着铁伞的那名差官修为不弱,可在刘老这一拳之下哼都没哼一声,瞬间化为了一团稀烂残破的血肉碎块。

刘老双拳接连挥出,一片绿光中,那些无比坚硬的铁伞,比黄纸硬不了多少,一个个刑部精英的差官,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捣成了肉泥,稀稀拉拉流了一地。

韩七爷的心也碎了一地,好在其余的差官并没有惊慌,听到韩七爷的命令后,马上就撤走了。

吴公公歪着身子(被韩七爷扒到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本来前来救援的差官们,又飞一样的逃走了。

这次他没有吃惊,毕竟不是第一次了,尖着嗓子厉喝道:“孩儿们,撤!”

宁静的业空山外,青油油的草地上细嫩的小草随风微微摇曳,一片温和景象里,突然从山体力冲出了一群惊慌失措的人。

柔弱的小草被风一样凌乱的脚步踏的七零八落,但它们毫不气馁,正是这顽强的生命成就了草原的辽阔无垠。

面对这广袤的草原,巨大的白象一样的朱雀圣使也只是一颗小白点。

小白点的对面却是一大片黑色的阴影,犹如草原那鲜绿的绸缎上涂了一大团油污。

在这阴影的前方,一杆大旗迎风招展,上书:神机营总兵吴。

大旗下一名大汉端坐在战马上一手扶马缰,一手按刀柄,正是刘总兵,不知何时他带领大队兵马进驻了业空山草原。

这队兵马有近千人,一色黑衣黑甲,队列肃然,沉静如水。

韩七爷和吴公公带领下属玩命地跑了过来,不待刘总兵有所动作,左右各跃出两骑,那是两名副官,他们各带了小队人马将奔逃来的友军引入一旁,免得正面过来冲撞了己方的阵型。

韩七爷和吴公公自然是直奔刘总兵而来,吴公公阴沉着脸沉默不语,反常地没有了往日尖嘴利舌的刻薄。

韩七爷一抬手,急切地说道:“老刘,对方里面有两个硬手,怕是很难搞啊。”

“要不是难搞,如何用的了我们大家布这么大的局!老七,你已经接应了老吴他们,也成功的将他们引了出来,你们先去休整,顺便让那些老道们赶紧准备好。”

刘总兵抬眼看了看对面巨像般的女妖精和浑身冒着绿火的苗巫,笑了笑说道:“让我们神机营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韩七爷扫了一眼这支只有千人的黑色队伍,心里顿时多了很多底气,这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了,虽然这次只出动了一个千人队,摆开阵势来打抵得上十万兵马。

拍了拍老刘的肩头,韩七爷转头对吴公公说道:“吴总管,这里交给老刘吧,我们先去那边歇口气。”

吴公公一张脸阴沉的都要结成霜了,他看了看刘总兵和韩七爷,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理会韩七爷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独自走去了,也不跟他手下的公公们会和。

韩七爷一脸惊愕,之前他们之间互斗是为了给刘老演戏,好引他上钩,借机潜入业空山,如今大局已定,这甩脸又是为何。

刘总兵反手拍了拍韩七爷的肩膀,“老七,他们厂公职责所在总会有自己独特的差事,行事向来如此,与我等无干,不必在意。”

韩七爷恍然大悟,别过刘总兵退到了一旁。

看到草原上突然出现的大队兵马,朱雀圣使紧紧皱起了眉头,实在没想到敌人竟然潜入了这么多,这么久,都已经列好了队形等自己。

苗巫刘老眼中绿芒更胜,一张嘴里面突突冒着火苗,已经没了舌头,也不见他如何动嘴,一道怪异的声音飘了出来。

“他们是趁我受伤跟着我进来的。蔡大姐,你放心,我自会给教主一个交待的!”

说罢,他双臂一伸,犹如雄鹰展翅,凌空飞起,浑身爆起浓烈的绿色火焰。

一只巨大的手臂从后方伸出,一把抓住了刘老。那手指巨大如手臂,白嘟嘟的满是软软的肥肉。

第197章,放他一炮

“虽然这些人是你引进来的,但赶走他们不是你一个人的职责。”

“蔡姐?!”

“既然叫我蔡姐,就要听话。我们联手退敌,之后你自己去找教主领责罚。”

刘老静立空中,眼中绿焰闪动,沉默不语。

朱雀圣使看他不动了,松开抓他的手,往空一挥,“敌人侵入圣山,乃是我们的耻辱,大家奋力杀敌,以报教主圣恩!”

“黄天苍苍,四野殇殇,明明圣母,佑我儿郎!”

八名宣经圣使率先喊出口号,接着上万信徒跟着齐声高呼,一阵阵声浪沿着青草滚滚远去。对面黑色的千人队,犹如这声海中黑色的礁石,任由一阵阵声浪传来岿然不动。

朱雀那白色巨掌一压,早已经热血沸腾的大批信众犹如脱缰野马,汹涌着的滚滚激流般倾泻而出。

刘总兵坐在马上耷拉着眼皮都快睡着了,看着那些人越跑越近,仰天打了一哈欠,转头对着一旁呆立着的属下说道:“天不早了,吩咐下去早点开始干活吧。”

那名属下眨了眨眼,呆了两秒钟,慢腾腾地举起手里的小黄旗对后面招了招。

掀开黑色的布幔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拧开火捻轻轻一吹一股股小小的火苗跳跃了起来。

处在神机营千人队一旁的刑部差官们,看着神情淡漠的神机营兵士,好心提醒道:“对面那些人里有很多修行者,特别是那些穿白衣的,简直怪物一般,普通的炮火恐怕伤不了他们。你们的炮火里,可曾加了朱砂黑狗血等法药?”

“法药?!那多贵啊,没有加!”

“啊……那能行吗?”

“哈哈哈,老弟放心了。这里面什么法药也没有,秘制黑火药二斤足矣!”

看到那个刑部差官依旧有些猜疑不定,这名兵士将手中的火捻一把塞到那差官手里,“来,老弟。你也来放他奶奶的一炮。相信老哥,打炮绝对是世上最爽的事情。”

这些刑部的差官们一向谨慎,接过火捻颇有些犹豫,不过一听那大兵爽朗的语言,不禁也有些浑身发热,伸出手慢慢用火捻点燃了炮身上的火信。

一道火光,火信燃尽,差官一愣。

轰!一声巨响,几乎同时其余的火炮也都响了。

一道道烈焰划过苍穹,撕开草原的宁静,落入到奔涌着的信众群中,爆发出一阵密集的石破天惊般的轰鸣声。

碎草叶与残肢混合着焦黑色的泥土,瞬间释放到空中,是这嫩绿色的世界里恐惧与愤恨的投影。

而这愤恨与恐惧,将播下仇恨的种子,有了热血的滋润,尽管泥土已焦黑腐臭,但来年一定会开出更多的花,到时又是一片美丽的草原。

差官敲了敲脑袋,才迫使自己从这震撼的场景中苏醒过来,耳朵一恢复知觉,马上便是震天的声响,在隆隆炮声的催动下,那些或激越或痛苦的嘶喊,就像歌剧里的和声一样轻柔。

“怎么样老弟,打炮是不是很爽!”老兵摇晃着差官的脑袋,大笑着在他耳边喊道:“别傻站着,赶紧趁热再放他奶奶的一炮!”

轰!轰!轰!……

如礁石般挺立的黑色队列里,不断吐出一股股红色的火焰,每一口都是远方的一个大坑。

差官的眼睛已经红了,一颗心如今滚烫的如同沸水里面煮过一样,一向以冷静谨慎著称的差官,已变为发狂的野兽。

“老哥,你说的太他奶奶的对了,打炮真他奶奶的爽!”

大兵轻轻挥了挥手,歪嘴笑道:“天天打也会觉得烦,也难免觉得累。”

朱雀圣使那小山一样的身躯,在这密集的炮声中,连一根发丝都不曾受到影响。

有几炮擦着她的耳边呼啸而过,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青油油一片碧海里,又是同样的故事,火与铁的故事。

就在她思绪飞扬的短暂瞬间,一颗特殊的炮弹激射而出。

那是一道绿色的火焰,迎着漫天炮火,如飞瀑上逆行的飞鱼,刘老一头乌黑长发便如同他的旗帜,是巫苗留在人间最后的旗帜。

正是这样的炮火吞灭了他的族人,空中那特有的轰烂血肉的腥臭味,让他再也难以保持冷静,不等朱雀圣使有所动作,他便先出手了。

倔强而勇敢的绿光是飞向自由火焰的飞蛾,穿越空中飞射的铁与火,他仇恨的怒火急需敌人的鲜血来浇灌。

然而一面旗子挡住了他的去路,那是一面比他一头乌黑长发更黑的旗子。风中滚滚飘动,如同生命的律动,翻涌的如黑色的海水。

八名黑袍道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整个神机营千人的八个方向,一手持铁剑,一手执黑旗。

绿火萦绕的拳头打在这浓烈的黑旗上,爆发出了的剧烈声响,将这漫天的炮火声都压了下去。

如同天上一柄铁锤与地狱来的铁锥在人间相撞,看似柔弱的黑旗竟然是这样无比的坚硬。

两锤相遇那强烈的金鸣声,使得时间都为之一顿,整个空间都处在破碎的边缘。

大声似无声,一切仿若已然静止,一片静默中,刘老淌血的身躯倒飞而出,两道血泪缓缓流下,鲜红的血液同时从耳口鼻中喷出。

一只巨大的手掌凌空伸来,在这漫天飞火中抓住了他的身体。

金鸣声渐渐消失,世界又恢复成那个炮声震天的世界。

刘老虚弱的眼睛看到了那张巨大的脸,那脸上满是温柔之色。

“你的事情我知道,这炮声我却比你更熟悉。当年要不是恩人相救,我只怕也会葬身在这火炮之下。你先去休息,看姐姐我将这些恼人的铁管捏成铁球。”

她将刘老交给一旁宣经圣使治疗。

“让他去休息吧,你们听好了,教主在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即便不能击退敌人也绝不能放一个敌人进去。这是本教生死存亡的时刻,把那一招也用出来吧。”

朱雀圣使看了一眼那黑色的士兵黑色的战马,黑色的炮管上飘荡着的八面黑色旗子,决然说道:“我去对付他们,你们只管守好阵地。”

第198章,春之曲

八名宣经圣使抱过刘老一起翻身下拜,“谨遵圣令,圣使放心,我等赴汤蹈火也会守住这里,这是我们的圣山,能死在圣山是我们的福分。”

点了点头,两对巨大的肉掌,展开如两片舞动的肉翅,朱雀圣使仰天引吭高歌。

呜啦啦!

清越嘹亮的嗓音,穿透这阵阵炮声,带着动人而美丽的旋律飞扬在业空山前的草原上。

雪白滚圆的肉体,缠绕着简单的红色丝绦,横隔在空,就像一堵肉墙。

轰!轰!轰!……

上百道飞射的烈焰径直撞在这堵墙上,炸裂出一道道赤红色火团。一切就在一瞬间,一切也只是一瞬间,瞬间的激烈亦是瞬间幻灭。

啦啦呜!

轻轻一抖,浑身无数层肥肉滚滚蠕动,雪白而靓丽的肌肤竟是毫发无损。

朱雀圣使唱着嘹亮的歌声落入到了那片黑色的最浓处,八面黑色的旗帜层层叠叠将她完全包裹了起来,上下左右完全充斥着浓密的黑。

外面看着,只见空中无数黑色旗子,影影幢幢,竟然将小山大小的朱雀圣使围的密不透风。

呔!

一声道家法音,八名黑袍老道,手持铁剑一跃而起,也纷纷钻入了这黑旗丛里。

刘老躺在架子上,正看到了这个场景,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是又喷了几口鲜血而已。

一名宣经圣使扶住了他,“右圣使,你还是服下这药暂且休息吧。朱雀圣使跟随教主时间最久,她的实力值得我们信任。”

腑脏如炭火般炽热,浑身疼痛难当,刘老看了最后一眼那飞舞的黑旗,吞下一大把药丸,闭目躺下,心中默默祈祷道:蔡姐,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为此我愿付出我一半的阳寿。如果不然,我会灭了铁剑门屠了神机营为你报仇!

经过数轮炮火的洗礼,教徒和信众已经死伤了近四分之一,队形也散落开来,隐隐有了溃败的迹象。

八名宣经圣使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八只某种动物的角,根本不用互相协商,无比熟练地吹奏了起来,如同一人在演奏般。

那是一支很奇特的曲子,旋律悠扬而舒缓,没有振奋的人心那种激越的力量,没有鼓动情绪那种浓烈的色彩,那是一种环绕在你身边的声音,是同伴的问候,是路人的寒暄,简单却让生活充满了其应有的味道。

是田间互相抛洒的秧苗,是邻门递过来的香醋,是饭桌上添下的一碗碗醇酒。

那是他们的生活,他们这些底层人的生活,终日奔波劳碌,滋润他们的没有多么高大光辉的荣耀,更没有那些声明显赫的名头功业,只是田里邻里之间乃至自家饭桌上,那些简单而真挚的交流,他们生于此,所有的期盼也全在此——简单而有尊严的生活。

白袍教徒冷漠的眼中流露出一些莫名的情绪,半人半鬼的信众,赤红的眼睛竟然略微湿润。

那些教义的确是假的,是拼凑的,但他们也的确需要某种东西来滋润他们的心,支撑着他们熬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冬天,对于他们来说整个人生就如同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他们需要有人或者神来告诉他们,冬天过后一定会有春天。

因此,这首曲子叫做:春天。

一道淡淡的白色光晕出现在了这些教徒信众身上,他们平静了很多,他们不再恐惧,当他们不再恐惧的时候,便是奇迹发生的时刻。

那些呼啸着飞来的炮火再也不能伤他们分毫,空中弥漫着焦黑泥土和破碎青草的腐臭与清香,却再也没有了血腥味。

沉默的人群,如同行走在自己的田头巷间以及自己的那间破旧的草屋前,肩并着肩,拥挤着却不嘈杂,默默地前行着。

那黑色的礁石终于动了,大明朝最精锐的神机营,这支充满荣耀与光辉的队伍,这支以沉静冷酷著称的队伍,竟然开始窃窃私语,开始出现了嘈杂的声音。

刘总兵紧紧握着手里缰绳,不断安抚着胯下躁动不安的坐骑。

那些整齐的炮声也变得散乱了,呼啸的声响此时听来如同临死前的挣扎的嘶吼。

“大人,怎么办?”

一直淡然呆立的下属,如今也有些惊慌失措,竟然主动发问。

刘总兵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慌什么!”

吼完下属,他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抬头向草原的另一个方向望了过去,心中忍不住焦急地骂道:“奶奶滴,那个小子怎么还不来?!”

已经有一队信众前行到足够近的距离,这里也是火炮的死角。

看着微微发着白光慢腾腾走来的那些人,那些本是最底层最普通的凡人,如今让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帝国总兵感到非常棘手忌惮。

仓啷一声!

抽出腰刀,吴总兵大吼一声,“火枪队准备!”

最前排的三队黑甲兵士,取下背上的背囊,开始往手里的火枪里装填火药弹丸。

他们是神机营负责近卫的火枪队,主要的职责是掩护后方的火炮团,往往用不了他们出手,毕竟此世间还没有哪支队伍能经得住几轮火炮齐射。

火枪队依旧保持着沉默,他们握枪的手依然非常稳定,虽然甚少出手,但他们的练习从未停止过。

半蹲在地,瞄准对面缓慢行走来的人群,是很容易的事,况且那些人傻里傻气,竟然直接冲他们走了过来。

“预备!放!”

一阵密集如同爆竹般的枪响后,一排白烟笼罩了整个火枪队,虽然暂时看不到对面,但这些枪手一点也不惊慌。

在一个没有防弹衣的时代,撞在枪口上,除了死,就只能死的很难看了。

前队后退,装填弹药,后队向前,依旧半蹲瞄准,依旧是慢慢行来的人群。

这些低头忙碌的士兵没有注意到一旁马上的刘总兵又擦了擦手心,即便看到了他们也不相信在他们整队的齐射下,还有谁能站着。

不等白雾散去,一旁马上的指挥员便马上下令让第二轮火枪发射出去。

连续三轮过后,白雾越积越浓,已经很难看清前方的任何东西。

第199章,飞舞的桑巴

这次指挥员没有下达发射的命令,而是惶恐地调转马头奔逃而去,临走前对着火枪队喊道:“撤退!”

颇为不解的火枪手们一抬头,发现刘总兵等高阶军官早已经不见了去向。

既然听到撤退的命令,他们马上开始收起火枪起身转移,不想一拉火枪竟然没拉动,白雾里有某种东西抓住了火枪。

那东西穿过白雾飘忽忽来到眼前,兵士们抬眼一看,竟然是一个老汉,就是田里最普通的插秧老汉。

嘭!

火枪被敌人抓住乃是大忌,不等命令枪手主动开了枪,飞射的弹丸打在那白光上,当的一声,斜飞了出去,那老汉嘿嘿一笑,一把夺过火枪,咔嚓折为两截扔在了地上。

白色烟雾里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叫声,感谢这些叫声,后面的火炮大兵,才得以急忙抬起火炮开始仓皇后退。

黑色的士兵黑色的战马,没有黑色的旗帜,却多了白色的汗水。

刘总兵拨转马头,望了一眼已经被那些教徒信众吞没的火枪队,感到一阵肝颤般的剧痛。

作为将领抛下自己的士兵逃命,实乃奇耻大辱,但这次他别无他法,神机营炮火犀利,但最大的软肋便是行动速度慢,他绝不能将整个千人队都毁在这里。

“大人!”

“慌什么?!”

“大人……你看他们来了。”

“奶奶滴,这小子总算来了!”

……

……

被黑旗围住,朱雀圣使一扶肥硕的腰身,甩了甩一身白肉,停止了歌声。

不久八名黑袍老道鱼贯而入,手持铁剑将她围在了中心。

“虽然没有了葫芦,这八门风雷皂金旗也是吸收炼化魂魄的利器,要知道这旗本是阴司鬼王领兵的帅旗,也算得上致凶致煞的器物。”

白发道人对几名师弟认真地解释道。

这八门风雷皂金旗不会轻易使用,难得用一次,多给几个师弟传授些经验也是好的。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炼火顶级的女妖精,他们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有句话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白发道人背上的伤口尚未愈合,他又犯下了大意的错误。

女妖精看着这几个道人,听他们如此说话,也不生气,只是略微沉思一下,醒悟道:“我明白了,教主最初让我杀死那些道士,说的应该就是你们。之前你们攻入我教圣地,我一时竟然没想起来。也好,今日就让我完成任务吧。”

白发老道微微冷笑,这个女妖精说什么大话,别说我们八个人,单是我就已经是炼火顶级了,加上几名师弟,你哪有胜算?!

正想着呢,一团雪白的事物忽地一声迎面扑了过来。来不及抽出铁剑,白发道人立定身形举拳迎敌,体内罡气流转这招最简单的黑虎偷心,被他用的威猛十足。

不想自己的一拳深深陷进了大团白肉里,拳头所触软绵柔软,尚未打到实处,四周涌动的白肉已经到了脸前。

白发道人大惊失色,再抽拳哪里来得及。

啪啪!

白肉打在脸上如同被抽了两个耳光,白发道人一阵头晕目眩,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攻向自己的竟然是女妖精那硕大的屁股。

其余七名道人都有点傻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师兄一拳打进女妖精屁股上的肉里,整条胳膊陷进了女妖屁股上的肥肉了,然后被鼓起的白肉扇了两个耳光。

“大师兄,这……这……这算不算破了色戒了啊?!”

“这怎么算呢?!”

“如果大师兄摸了一个女子没穿衣服的屁股算不算破戒?”

“当然算了!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轻薄之事,实在是师门之耻!”

“可是,那女妖的屁股上什么都没穿,大师兄整个身子几乎都陷了进去……”

正谈的十分激动的道人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大师兄,那位白发道人,满脸涨红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动手!!”

大师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比妖怪还可怕,几名师弟呼啦全都抽出了铁剑,直奔女妖而来。

朱雀圣使单脚立地,另一条同样雪白的大腿缓缓高高抬起,此等让人血脉喷张的动作,并没有因为朱雀圣使那过分肥硕的身体而减损一分应有的魅力。

几名老道具是清修多年之人,哪见过此等撩拨动人的姿势。一时间一双道眼瞪得滚圆,早忘了要进攻了。

只见那大腿高高抬起,直至脚尖高过头顶,又缓缓下降,直到两个腿成垂直的角度。

朱雀圣使清呼一声,“哦呜呜,桑巴!”

随着水平伸着的小腿有节奏地舞动,她那巨大的身躯竟然开始飞速旋转,一身白肉充满光晕直晃人眼。

谁见过大白象能像飞燕一样灵巧地舞动?!

抬手曲臂伸腿,朱雀圣使舞姿大胆奔放,直接将这些老道的三观炸成了渣,不对,连渣都不剩了。

这是最纯粹的精神攻击,不含一点法力,也不用含一点法力,直入人心,防不胜防,实乃人间凶器!

然而,朱雀圣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攻击了,她只是热个身而已。

“呜哈哈!”

飞舞的身姿,忽地原地消失了,下一瞬间一双巨掌一把抓住白发道人。

波的一声!

将他直接按在自己的胸前,随着身体高速的旋转,她身上任何一块涌动的白肉都含有很高的能量。

啪啪!

又是两个极其响亮的耳光,白发道人的发髻都散了,一头白毛随着他那乱转的身体迎风乱飘,狼狈之极。

“完了完了!”

“你又怎么了?”

“这下大师兄肯定算是破了色戒了!”

“哦……好吧……你说的对,这次竟然是女子的那个部位,再怎么说也逃不过了。嗯,我想大师兄的确是破戒了。”

“……”

大师兄此刻的心情,正如他那一头凌乱的白发,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自己真不该带这几个师弟出来。

自从投靠了那人,大家整日里吃喝玩乐,安逸太久了,虽说个人的修为没怎么下降,可临敌应变,却不是那么容易学会的。

第200章,世间最珍贵的火之精

想到此处,白发道人的心更乱了,冲着几名师弟怒吼道:“你们还不动手!”

几名师弟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知道再不动手,大师兄真的会杀了他们的。

哗啦啦!

七柄铁剑涌上前来,排好方位攻向了女妖。

朱雀圣使此时正舞在兴头上,边唱边跳,嗨的不行。

面对这个巨大白肉组成的陀螺,七名道士又傻了,他们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白发道人一挺铁剑翻身跃起,一道凌厉的剑式劈向正在热舞的朱雀圣使。

世上有一种运动是很难预测的,就是陀螺的运动,特别是在高速旋转的状态,完全无法预料。

就这样,朱雀圣使毫不费力地避开了白发道人这无比凌厉的一剑。

只能说,他今天太倒霉了,遇上了一个会跳舞的妖怪。其实他这次出来都挺倒霉的,特别是遇到朱炯之后。

老道一甩满头凌乱的银发,提着铁剑追上前去,对着朱雀圣使一阵猛砍猛剁。其余七名道士看到他们的大师兄已经有些疯狂了,也急忙跟了上来。

朱雀圣使再旋转跳跃,也经不住八人围攻,面对这些深按八卦阵法围攻而来的八柄铁剑,她根本无从躲避。

可是依然没有砍中她分毫,凌厉的铁剑刚刚触碰到她的身体,那软绵绵滚圆圆的肉肉,在极快速度的旋转下轻轻一弹,那些铁剑便偏移了原来的方向。

自幼出身道门,这些老道们惊愕地发现,这个女妖精的舞法竟然深合太极拳的法理,他们修了一辈子道,结果却遇上了得道的女妖。

只见女妖扭动腰肢,一屁股将两名老道怼出去了老远;身体前倾胸前的凶器飞甩,三名道人如遭当头棒喝,整个脸都被打变形了,被打到空中嘴里还流着口水。

肥硕的手臂一抬,拉过两名老道放在腋下一夹,老道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阵窒息,四面全是软软绵绵的白肉,心中一荡,急忙凝神念经以定心神,不想女妖双臂夹着他们的头一甩,两人倒飞而出,一屁股撞到了另外两个老道身上,一时间头晕屁股疼,怪叫连连。

白发老道一声清啸,铁剑一挑,将师弟们那些被女妖带的漫天乱飞的铁剑都收了回来。

看着跌落了一地的师弟们,白发老道一声叹息,颇有些悲凉。

脚踏七星步,捏了一个法诀在胸前,深吸一口气,运起体内先天罡气,一股热流直冲头顶灵台穴。

一道淡淡的炽热气息弥漫开来,人们感到的不是温度,就如同在寒冬里看到了空中那个遥远的白点。

跌落在地的七名师弟都愣住了,揉屁股的手停在了屁股上,摸脑袋的手停在了脑袋上,一名道人正要将压在他身上的另一名道人推开,他的手也停在那人的胸前,即便是男人,而且是老男人,还是不雅观。

“煌煌铁剑,可斩天罡!”

白发道人手里的那柄幽黑铁剑亮了,透出一股炽热的红,像那隆冬的朝阳,透过白云与雪雾,融融彤彤的红。

八名道人不再揉屁股扶脑袋摸胸部,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一手招过自己的铁剑轻轻一指。

“煌煌铁剑,可斩天罡!”

七人齐声说道。

于是又亮起了七柄铁剑。

所谓炼火等级,便是修炼自己体内的火之精华,这本是天地赋予生命的珍贵的生命精华的一部分。小小的生命里蕴含着无尽的能量,这能量等同日月,但能发挥出来多少,全看个人修行造化。

对于芸芸众生,大多数那些平凡的生命,一辈子也用不到其中的万分之一。

炼化运用体内的火之精化,便是炼火等级的由来,这种比天地灵气更为强大更为浓烈的能量,可以轻松碾压一切御气等级的法力。

白发道人自幼学道,被称为道门神童,他不仅体内火精较普通人更为强盛,而且天赋惊人,早早的便越过了御气到炼火的那道门坎。

炼火等级虽然刚猛,但需要很坚定的道心控制才行,不然任由体内火精发挥,会将自己的整个身体乃至三魂七魄全部炼化为灰烬的。

因此即便进入炼火等级也会设下某种禁制,用来限制体内火精的运用。

看到大师兄撤去禁制,要的全力出手,七名师弟惊愕过后也随之各自撤去了禁制。

黑旗包围的幽暗空间里,瞬间亮起了八柄铁剑,却并没有影响朱雀圣使热烈的舞步。

白发道人步履凝重,铁剑缓缓刺出,几名师弟缓缓行来再次将朱雀圣使围在中心,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带着炽热的光芒,八柄铁剑缓缓移动着。

“呜啦啦呼呼呀桑……巴……!”

轻轻一跃,两条滚圆石柱一般的大腿凌空达成一字马,山丘一样的上半身甩动着,两条手臂优雅地一前一后,宛若飞翔的鸟儿,虽然这鸟儿略肥了些。

“哎欧唔哈哎嗯哈桑巴!”

在她忘我畅舞的最高潮时,身姿奔放自由如美丽的飞天神女,她那肥美傲人的身材散发着热情的火焰,这不是生命的火之精华,这是她灵魂里精神里的火之精华,恣意昂扬吾心飞翔!

迎接这珍贵而美丽瞬间的不是掌声与欢呼而是八柄铁剑,八柄明亮却阴沉,炽热却冷酷的铁剑。

朱雀圣使停止了旋转,一脚单掌落地,另一条腿横隔在腰间,双臂轻柔地由头顶放落,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她做着最优美舒缓的舞姿。

一双肉掌轻轻一翻,八柄铁剑也到了身边。

生命的火之精华遇上了灵魂的火之精华,世间最浓烈纯粹的法力力量遇上了世间最动人高贵的精神能量。

无数道彩色光芒由黑旗阵列的缝隙里透了出来,整个草原被染成了斑斓五彩。

奔逃的神机营停下了脚步,他们见过世间最灿烂的烟火,却被这炫丽的场景震惊的忘了逃命忘了火炮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那些教徒信众也停下来脚步,厮杀停止了,仇恨不见了,连他们最热切的信仰似乎也消失了,他们眼里身上心里全是这斑斓的色彩。

第201章,女王与黑旗

世间最珍贵的火之精华,也唯有此方能发出如此美丽炫目的色彩。

这色彩深深震撼了此刻草原上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来了很久的,他们是来参加法会的;刚来没多久的,他们是来打炮的;还有很多很多,刚刚进入的,他们有幸第一眼便看到了这么美丽的场景,然而他们的不幸也就此开始。

就先让他们在这幸福的光辉里多沉浸一会儿,待会儿再来讲他们的故事。

黑旗阵里,八柄隐隐冒着红光的铁剑直接砍在了朱雀圣使的身体上,确切说,是她的肩上背上腰上和胸前。

这一次,异常温软的肉肉,没有下陷一丝,亦或没有后退一丝。

自由,是有尊严的。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对舞蹈的热爱,没有什么能阻挡她自由飞翔的心灵。

她喜欢,那便是天下最热烈的拥抱,胸前那深深的沟壑,可以安放男人最热烈的野望;她不喜,那便是最坚强的心,即便是一分一毫亦不会让步,最柔软的肌肤亦是坚硬的钢铁。

“吾乃桑巴女王!你们闯入圣山,残害教众,今日我要取你们性命。”

朱雀圣使双目凛然,一股蓬勃的妖力在她雪白的皮肤下暗暗流动,浑身显出一种妖异的红色。

妖力越积越盛,不待黑袍道人有所反应,猛然爆发出来,汹涌强悍的妖力就如同女妖那厚重健硕的肉体,瞬间将八柄铁剑弹开来。

八名黑袍道人连连后退,连运了数次罡气才抵挡住了这强烈的冲击。

正要起身反击,一道黑影由头顶砸落,那是女妖树干粗细的手臂。

五根手指比棒槌还粗,巨大的肉掌一下就将三名道人笼罩在内。

虽然他们有八个人,但他们却根本没有人数多的优势。

黑旗阵里空间本来就不大,女妖小山一样的身体,而且她一身白肉,虽然没穿什么衣服,但那都是她的武器啊。

饶是解开了禁制,八名炼火等级的道士和女妖打了一个旗鼓相当,发着红光的铁剑与发着红光的皮肉相撞,声若金石相击。

朱雀圣使虽然并没有练过什么功夫,可她乃是三界里最优秀的舞者之一。

八名老道修为深厚,一柄铁剑运起来连绵不绝密不透风,很有宗师的风范。

只听得黑旗阵里一阵暴雨般的金属撞击声,除了没有人声外,完全就如同千军万马在作战。

朱雀圣使虽为女子,她的攻击大开大合,巨腿横扫只少就能对上五名道士,一个肘击就是三名道人。

八名老道毕竟是人类的身体,那里比得上女妖那鬼怪般蓬勃的妖力,打到三百回合之外虽然依旧难分难解,道士们却渐渐支撑不住了。

而且在这么有限的空间里,根本躲无可躲。

白发道人实在没想到,自己为了困住对方设下的黑旗阵,反倒成了对方的助力。

吃力地挡住女妖一个劈掌,一伸手从空中扯过一面黑旗。

其余七名道士纷纷跟进,黑旗招展,八名道人各执一面。

“合!”

白发道人一道黑旗凌空飞起,七位师弟根据之前演练过的法阵,各自站定方位。

一股浓重的鬼气由八面黑旗上涌动出来,空气随之凝重了几分。

八道气息在空中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来自地狱深处无比阴寒绝霸的鬼气。朱雀圣使身为一方大妖,见到如此强悍的鬼气也不禁慎重的几分。

“看来教主说的没错,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之士却用的此等阴毒的法器,比我们这些鬼妖可要邪恶多了。”

“休要多言!你们这些妖类,哪懂的什么叫做正义!今日就让这八门风雷皂金旗吸了你的魂魄,炼化了你的妖力。”

白发老道一摆手中的黑旗,遥天一指,一道黑云凌空而生。

再挥,半空里阴风四起,呜呜咽咽,似有万鬼在哭泣。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黑云裂为两片,嘶鸣阵阵,一队鬼兵从裂开了的黑云缝隙里奔涌而出。

一队队骷髅兵身着破旧的盔甲,胯下一匹匹骷髅战马手中一柄柄鬼头大刀。

驾着一阵阴风直扑朱雀圣使而去。

其余七名道人同样摇动手中的小黑旗,黑云滚滚而起,犹如一条怪蟒,围着朱雀圣使翻滚转动,其中不时响起阵阵雷鸣之声,一道道电光一闪而过。这绝不是一般的雷云,其中透着沉重肃杀的气息,拥有吞噬灵魂的魔力。

朱雀圣使露出凝重的神色,遥望着这越积越浓,越压越重的黑云,和那一队奔驰而来的鬼兵,抬头望天引吭高歌。

“呜啦啦!”

清越的声音再次回响在业空山前,地上众人抬头望天,只见一名身材肥硕高大的女子独自面对着一片阴森鬼气。

谁是正义,谁又是邪恶呢?!

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远的缘故,朱雀圣使的身材也不显的过于肥大,大家觉得其实她还是很美丽的。

她本来就很美丽,她可是绝冠天下的桑巴女王!

撩开肚子上的肥肉,朱雀圣使摸出一把剑来,那是一把异常宽大的短剑。

其实也不算短,但相对于它近乎十米的宽度,只能算是短剑。

双手握住宽大的短剑,朱雀圣使迎向那对骷髅鬼兵而去,她握剑的子时很怪异,劈砍削剁都不是,而是拍,她用短剑来拍骷髅兵!

八名老道也算见多识广的人,可从来没见过此等剑法,他们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剑法,不过他们很庆幸女妖拍的是骷髅兵而不是他们。

站在地上的刘总兵眯着眼遥望着空中,由于距离太远,在他看来,就像一个胖丫头在驱赶一群黑鸭子,不过这丫头明显用力过猛,别说黑鸭子了,就算是大黑狗也活不了。

他突然对那名女子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那种宽厚体魄,威猛的力量,却并没有战场应有的杀气,他想起了自己心宽体胖的母亲,以及小时候经常落在自己屁股上的肥大手掌。

骷髅兵并没有消失,依然在空中,依然非常生动,依然跨着骷髅马,拿着鬼头刀。

第202章,血色奇兵

只不过不再嘶吼,不再移动,因为它们变成了一幅画。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变成一幅画,只要被拍的足够扁。

“啧啧,真他奶奶的够劲!屁股大,力气大,真是生孩子的一把好手啊!要是我老娘在这里,砸锅卖铁也要给我提亲。”

遥望着空中的朱雀圣使,吴总兵忍不住赞叹道。

一旁呆立着的副官愣了愣,悄声说道:“大人,那是我们的敌人,朝廷的钦犯啊。再说那是个妖怪啊?!”

“老子就是喜欢她,就是欣赏那妖精,你他奶奶地有什么意见!”

吴总兵情绪激动下,一段话带出了好大一块口水径直落到了那名手下脸上。

那名下属也不擦,颇有唾面自干的觉悟,心里嘀咕道:大人您喜欢就喜欢,唾我干嘛?!嘴上却微笑着说道:“大人敢爱敢恨,乃真英雄也!”

“英雄?!嘿嘿嘿,”看了看自己红润的手掌,那些老茧已经退去,肌肤竟然变得女子般十分娇嫩,“英雄做不成了,但愿不要成为狗熊才好。我好想跟那女子一样,能痛痛快快地战他奶奶一场!”

“大人,还是先别说了。”

“怎地,说还不让说了!还他奶奶地有王法嘛?!”

“不是的,大人,他们到了。”

一杆大旗缓缓行到近前,其上几个滚金大字“锦衣卫千户欧阳”。

旗杆之下是一座华贵的车辇,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端坐在上面,车辇后方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影,远远望去竟有数万人之多。

欧阳千户冲刘总兵遥遥招手,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但刘总兵没有听到。

因为天空中突然响起了巨大的雷声,那是一种异常阴沉的雷声,仿佛来自于厚厚的棉被里面。

刘总兵抬头一看,只见那滚动的黑云已经变得的十分巨大,将朱雀圣使团团围住,从黑云中伸出了四条巨大的手臂,比朱雀圣使的手臂还要粗大,上面满是茂盛的黑毛,握着一柄粗大的狼牙棒。

四柄狼牙棒一起砸向朱雀圣使,她挺起短剑架过这些狼牙棒,饶是她一身蓬勃妖力惊人,面对四柄鬼王级别的狼牙棒,也只能苦苦支撑。

刘总兵心里一阵苦涩:难道今天她竟然撑不过去了,转念一想不正是自己带人来剿灭他们的嘛?!

杀伐果断领兵多年的刘总兵此时竟然心乱如麻,而让他心乱的对象,谁都不会想到,会是那样一位女子。

“刘大哥好久不见,幸会幸会!”

欧阳千户已经来到了刘总兵的身前,他看到刘总兵脸色阴沉不定,双目飘忽,一时间也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深施一礼,欧阳千户再次说道:“小弟在青兰江上遇到点事耽误了,来晚了,还请大哥见谅!”

刘总兵这才回过神来,他知道这位欧阳千户虽然年纪轻轻却能谋善断,城府很深,他对自己一向恭敬,那是看在自己官位兵权的份儿上,此人断不可得罪。

哈哈一笑,刘总兵一把拉住欧阳千户,好一顿亲热地寒暄,就像二人是亲哥儿俩。

寒暄过后,欧阳千户一指自己身后的那数万人,得意地说道:“人数应该足够了,有了这支奇兵,此役我们必胜!”

刘总兵抬眼看去,跟着欧阳千户来的人全是居住在附近的平民百姓,男女老幼都有,一个个背着包裹拖家带口逃难一般。

这次所有的计划他都提前知晓的,面对比原计划多了数倍的人群,他知道,这是欧阳千户立功心切的结果,年轻人嘛。

想到此处,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到现在为之他们的计划很成功,这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一切都在掌控中。

而真正的悲剧也就此开始了。

欧阳千户带领那些平民阻挡在了那些教徒和信众前面,这下神机营的那些炮兵彻底安全了,但这并不是他们的真正的目的。

那些刀枪不入浑身冒着白光的教徒和信众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量平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对付那些官兵,那些侵入者,他们可以勇往直前,然而这些人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因为教主一直告诫他们:要以和善之心对待众生。平日里,这些人当中的有些人走路都小心翼翼,很怕踩到了蚂蚁,对侵入者使用暴力还情有可原,面对这些男女老幼的大批民众,怎么办?

信众望向了白袍教徒,教徒望向宣经圣使,宣经圣使一抬头,朱雀圣使正在黑云里伸出的四只巨大的鬼臂下苦苦支撑,一低头,右圣使服了药正在昏睡。

他们拿起那个小号角,继续吹奏那只春天的乐曲。

教徒一挥手,指着远处的那些兵丁,喊道:“向前向前!”

在这悠扬的旋律里,信众们无所畏惧地拨开那些民众继续向前,只是他们的速度大大降低了。

这给了神机营炮兵们足够的时间,他们得以选定一个高地,重新布好阵型,重新架好火炮,重新装填弹药。

炮兵们跟那些信众一样,充满了疑惑,之前不是试过一次了嘛?!面对那些发着白光的教徒和信众,他们的枪炮完全失灵的,如今就算那些民众拖住了他们的脚步,放炮依然是没用的啊!

充满疑惑的兵士望向了他们的长官,刘总兵此时正和欧阳千户站在一起。看到属下疑惑的双眼,刘总兵却看向了欧阳千户。

年轻的千户摸了摸自己手指上那枚名贵的祖母绿扳指,对兵士们自信的一笑,拉着刘总兵的手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刘总兵有些木讷地看着欧阳千户,却没有动。年轻的千户哈哈一笑,竟然直接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这一切都被大家看在了眼里,欧阳千户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点火放炮,一切都是那么的驾轻就熟。

这铁与火的协奏曲再次响起,这次却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当四处飞溅的泥土与草叶里重新混合了血腥味,笼罩在那些教徒和信众身上那圣洁的白光,消失了。

第203章,诛心之役

白光消失的时候,第二轮炮火已经在空中了,这要得益于神机营平日里刻苦的训练,他们的确不负帝国最精锐部队的称号。

莫名被炮火洗礼的民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虽然炮火只伤及到他们中很少的人。

看着自己身上的白光在那飞舞的残值中消失了,信众们呆立当场,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教徒们更是惊呆了,他们体内本来就有很多圣洁的法力,之前曾经表演过吞火等神奇的法术,可是现在他们竟然也会被大炮轰死,这还有天理吗?

看着那些人被轰成碎片散落漫天,神机营的大兵们长舒一口气,叹道:“这才对嘛!这才算有天理。”

宣经圣使卖力地演奏着那首春天的乐曲,但在这隆隆的炮火中,一切皆化为糜烂。

在肉体化为糜烂之前,人们的心早就乱的更为糜烂了。恐惧占据了他们的内心,惊慌失措,热锅上的蚂蚁般四处乱窜,却无处可逃。再也分不清哪些是教徒信众,那些是新来的民众。

美丽的草原如同炼狱般,最可怜的是那些跟随欧阳千户而来的民众,他们初入圣山就有幸目睹了那最美丽的色彩,一切仿若梦幻般,谁又能想到这梦醒的这样快呢。

燃着烈火的铁球从天而降,每到一处便将一切撕得粉碎,所有的一切混合着洒向空中,最终又落回大地,仿佛在重铸这个世界。

而在人类的世界里,有另外一个词汇来形容——那就是死亡。

要战胜死亡,唯有信仰,因为生命注定短暂,而信仰必将永恒!

这是教主的话,这是教主说给每一位教徒和每一位信众的话。

而就在刚才,那些信众在那首叫做“春天”的歌曲里明明已经获得了信仰的力量,也明明战胜了铁与火中那个叫做“死亡”的恶魔。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首先这是一个结局,这一个经过精心谋划的结局,要彻底了解这个结局,必须回到一切的开始。

当一个隐蔽而神秘的教会悄然出现在帝国的东南,吸纳了大批民众,以似是而非的教义迷惑他们控制他们,虽然并不能确定其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但这无论如何对于帝国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隐忧。

而问题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那些人都是普通而淳朴的民众。他们很容易轻信,因此很容易受到蛊惑。而真正的原因在于,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面对漫长如寒冬的人生,他们需要有人或神来告诉他们:冬天过后,一定会是春天。

这种质朴而纯粹的期盼,在这片热土上已经存在了数千年并将永远存在下去。

教义可以是假的,神祗可以是伪造的,一切的法会形式可以是虚伪的,但这些人的心却是火热的真实的无比虔诚的,因此他们的信仰是真的。

于是教主以并不纯洁的目的,用自己那至少看起来很圣洁的光辉为引,使得他们相信自己真的拥有了神灵的护佑,从此以后再没有谁能伤害自己分毫,但这力量其实来自于他们自己的心里,那是蕴含在每个人生命里的精华,火之精华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

因此,他们是无敌的,是不可战胜的。

既然信仰能够战胜死亡,那要如何才能战胜信仰,战胜这些紧紧坚守自己内心,即便那是一束虚假的光芒,但却真的没有恐惧的人。

没有办法,当他们不再畏惧什么,便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战胜他们。

但是,可以让他们重新开始恐惧,因为他们毕竟是人,并不是真的神。

如何打败这样的人,唯有诛心。

这场战斗早就开始了,这是一常诛心之役,此役已经胜利,现在的炮火只不过是最后阶段的清理,当其心被诛杀,用炮火消灭那些残存的肉体,化为腐臭而焦黑的泥土,必将长出美丽的花朵,绽放在下一个春天。

寒冬过后,一定会是春天,只是这春天,有些人永远看不到了。

让那些人重新开始恐惧的,并不是隆隆的炮声,也不是混合着泥土与碎草那怪异的血腥味,更加不是那些新来的民众被炮击碎而飞舞的残肢碎肉。

而是因为,那些人是和他们一样的人。正如那首叫做“春天”的曲子,给予他们力量,确切说是唤醒他们自己内心的力量,而这力量来源于田间巷间和破草屋里,来自于一个个普通而平凡的人,来自于一张张并不精美却真诚的脸。

当那些和他们一样普通而平凡的人在他们眼前被炮火炸成碎片,一块块碎肉散落满地,带着粘糊糊的鲜血沾满他们全身;当那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炮火下因恐惧而扭曲,惊恐到窒息一般;这一切犹如当头一棒喝:看哪,你们又能逃到那里,你们本就是这样卑贱的生命,你们本就是永远在泥里挣扎的蚯虫。

人,永远不是独立存在的。

将他们生活的所有联系,特别是那些美好的联系彻底撕碎毁灭践踏蹂躏,便是诛心之道。

于是他们开始恐惧,他们开始相信自己就是那样蚯虫一样的生命,他们放弃了坚定的内心,自甘卑贱,双手抱头四处乱窜,却又无处可逃,天地虽大,如若心被诛杀,便真真切切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嘛,被炮火清理似乎也变成了一种必然。

教主教会了他们很多,却没有告诉他们一切的真相,因此这曾经无比坚定的内心,却并不是真正的坚不可摧。

这只是悲剧的一半,悲剧的另一半便是新来的那些民众,他们就是诛心的利剑。

按照当初的计划,用一些民众阻挡信众,然后开火,等破了那些教徒和信众的心,召回民众,再追杀教徒和信众。

然而,欧阳千户召集来了数倍于计划的民众,炮火一响,一切全乱了。恐惧万分的人民自然拼命向远离神机营的方向跑,其实离大炮越近才越安全,离得远正好轰的开。

第204章,苏醒的世界

而且如此一来,所有的民众和那些教徒信众完全混合到了一起。

在这决胜的关键时刻,整齐的炮火再次乱了,甚至于大部分都停了——大兵们其实也是一个个普通而平凡的人,也都长着一张张平凡的脸。

无比混乱的时刻,一个身影站了出来,华美的绣袍干净的一尘不染,精致而俊美的脸神俊非凡。

欧阳千户摸着手指上那名贵的祖母绿扳指,平静地说道:“此役必要全功,不可漏网一人,此刻如不乘胜追击,犯那妇人之仁,必将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早有副官传令下去,炮火马上恢复整齐而威猛的阵势。他是看着刘总兵说的这番话,这话似乎又像是说给他自己,或者说给兵部,乃至说给整个朝堂。

焦黑的草原上布满了无数大坑,坑里坑外满是残破的肢体,四处弥漫着炮击后的硝烟与死亡的气息,。

在这幽冥世界一般死寂沉沉的草原,有一支曲子轻轻飘荡着,断断续续地似有似无,飘渺无踪,却并不哀怨。

虽然微弱,但依旧那样悠扬那样舒缓,那是一首叫做“春天”的曲子。

从草原通往业空山的路上,还站着三个半人,他们背后还躺着一个人。

八名宣经圣使死了四个,重伤一个,剩下的三人也是浑身浴血,但他们依旧在吹奏,对着焦黑糜烂的草原吹奏,对着惊恐无措四处飘荡的游魂吹奏。

四处弥漫着一层充满死亡气息的薄雾,新生的孤魂野鬼,如死鱼般漂浮着,他们再也听不到那首叫做“春天”的乐曲了。

腐臭的土地犹如死亡沼泽,将他们吞噬,尽管充满愤恨怨怼,滑向地府是不可避免的归途。

苗巫刘老平静地躺在幸存的宣经圣使身后,他已经醒了,大大的眼睛没有了绿焰,也没有因愤怒充血而发红,那是一汪死水般的幽黑与沉静。

这一切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这炮火,之前一次他失去了所有族人,这一次他失去了几乎所有认识的人。

但他没有动,因为药力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将他治愈,他需要力量,特别是在现在这个时刻。

对于业空山里面的那几位,第一个得知外面变化的人是教主。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一个十分微弱的圣洁法力组成的白点正在消失。

城主看到她神色有异,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灌注在那些教徒身上的法力竟然慢慢消失了,非常奇怪,他们一定是遭遇到了什么巨大的变故。不过他们的魂魄已然受损,是不可能作为万鬼大阵的饿鬼的。”

“虽然那人突破了最里面的那个石室,然而整个业空山法阵任然存在,要想离开这里不是那么容易的,就任由他挣扎吧。关键时刻我提起那个诱饵,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城主的声音沉稳而充满自信,他对面教主的神情却有些神思不定。

“怎么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是蔡姐姐,按理说有她在那些教徒不会有事的,她修为很高,可是……唉,我也说不上来,总之突然感觉很不好。”

二人心意相通,城主略微思虑片刻,抬手一挥,又是一个空间碎片,将业空山前草地上发生的一切全都映照了出来。

二人纵横三界,修为深不可测,看到的场景却让他们震惊无语。

业空山最底层,四颗人头中的那个老人头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其余三个人头一阵摇晃,都感到莫名其妙又惶恐不安,突然其中一个人头提鼻子一闻,也跟着大笑起来,马上另外两个人头也明白了过来,四颗人头一起哈哈大笑。

“有很多很多年没有闻到如此甘甜的味道了!”

“是啊,我记得上次如此浓烈纯净的鲜血的味道,还是那场神魔大战时。”

“等等,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

“我们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万鬼大阵了!”

三个男子的人头兴奋地讨论着,太兴奋了而忘了老人头之前的教训。

不过老人头更为兴奋,任由三个人头说话,这次他并未阻拦,那一张老脸上就要开出了花来,嘴里的黄牙黄的更加鲜亮,黄的更加灿烂。

“你们都错了!”老者抬头望着头顶那高耸入云的业空山,兴奋地说道:“这意味着,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四位神官是最后意识到这些变化的,他们沉默地走在空旷的山洞里,身形颇为萧瑟。蓦然间,一阵由洞外刮来的风,擦着他们的身体轻轻吹过。

下一刻四人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可能?!”

“怎能?!”

四人围做一团,八只眼睛瞪来瞪去,满是震惊。要知道业空山乃是独立于三界外的一个空间,别说普通人了,就是修行者要想进入已是十非困难,当初要不是花花相助,朱炯也进不来。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凡人?!”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死的凡人?!”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惨死的凡人?!”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充满怨气惨死的凡人?!”

四人尚未做出下一步行动的决定,业空山动了。

巨大的山体仿佛活了过来般,摇摇晃晃如同巨人在伸展着腰肢。

一股来自远古的气息觉醒了,其实他一直都醒着,只不过现在终于不再遮掩而完全展露了出来。

望着业空山那高耸入云巨大的山体摇摇晃晃的就像要走两步一样,欧阳千户精致的小脸一阵雪白。

刚刚是他们做的事震惊了别人,现在轮到别人做的事来震惊他们,这也算是一种因果轮回,苍天饶过谁,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神机营那些久经战阵贵为帝国精锐的士兵也都吓得面如土色,那些差官公公以及跟随欧阳千户的锦衣卫,更是吓得浑身如筛糠。

业空山不仅动了,而且还笑了。

“哈!”

“哈!”

“哈!”

“哈!”

第205章,万鬼降临

这绝对不是人类的笑声,谁会笑的这么短促,而且四个笑声完全不同,就像出自四个不同人的口中。

扑通扑通!

大批的兵士摔倒了一片,刘总兵怒目而视,他的手下怎么可以如此软弱,他们必定是军人。

没等他训斥出来,一个趔趄,他也差点跌倒,这才发现活过来的不只业空山,还有脚下的草原。

柔软的草地经常有,柔软地运动着的草地却第一次见。

那是一种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皮下钻来钻去,如同一万只草原大地鼠,不对,那长长的蠕动轨迹,明明像是某种细长的动物,没有巨蟒那么大,没有蛇那么灵活,更像是——蚯蚓,巨大的蚯蚓。

所有的战马都匍匐在地,将自己的头死死抵在地上,可惜它们不是鸵鸟,这里也不是沙漠,再怎么用力它们的头也钻不进去。

翻滚的草地,地皮都翻了过来,柔弱的泥草如同烂泥越积越厚,沉重的炮筒都陷进去了。

欧阳千户急切地望向空中,他知道处理这种事情,需要黑袍老道那样的得道之士。

刘总兵也望向了空中,那里朱雀圣使正在四只鬼王级别的鬼臂之间奋力拼搏。

他微微一笑,仓啷一声,抽出了腰刀,遥指空中,心中默默祈祷:虽然你我并不相识,虽然你不曾得知我的名字,我也不曾得知你的名字,能与你一起在同一片天空下战斗,乃是我最感荣幸之事,今日死亦无憾!

“神机营的听着!我们是帝国的军人,我们是帝国的精锐。从入伍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生命便属于帝国,死有什么了不起,最怕不能像一个军人一样死去。今日让我们浴血奋战到底!”

慌乱的队列重新平静下来,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也象征着帝国的荣耀。狠狠吐了一口浓痰,仓啷一声,一名老兵抽出了腰刀,“我们神机营不只炮打的好,该硬的时候也要够硬!”

哄笑声中,兵士们丢掉弹药的背囊火捻等无用的东西,整理衣甲抽出腰刀重新列好了队型。

业空山笑得更起劲了,巨大的山体都要弯下来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它身上拼命地挠痒。

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声!一个事物从山体里弹了出来。

终于轻松了很多,巨大的山体缓缓扭了扭,重新恢复了平静。

那个从山体中飞出的东西,在空中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呼啸着一分为四后停了下来,正是业空山最底层玄武圣使的四颗人头。

几乎同时,草地下那些涌动着的东西也都逐渐破土而出。

一个个黑糊糊的怪物,就像一条人体粗细的蚯蚓上长着一个人脸。

这些怪物人立而起,黏糊糊地飘在空中。

犹如空中挂着一张张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这一张张普通的脸,还很新鲜,因为他们刚刚死去,被火炮炸烂的尸体一片片地就散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空中那四颗人头看到地上钻出的一张张人脸怪物,开心地大笑着。边飞边笑,嗡嗡的笑声,如同四只巨大的苍蝇一样飞来飞去,让人觉得十分恶心。

地上那些人脸怪物越冒越多,密密麻麻在草原上站了一大片。

看着身边不断冒出的人脸怪物,大兵们奋起腰刀就去砍,锋利的腰刀忽地穿过怪物,一刀砍空了,大兵险些跌倒在地。

人脸木讷地盯着大兵看,看的他们心里一阵发毛。

山体里,正在往外赶的城主和教主遇上了四位神官。

“冥君没有料到,你竟然独自一人前来了。”黑衣神官对着城主说道。

城主笑了笑,“我也没有料到,冥君竟然没有亲自来。”

那边两位白衣神官就要对教主下拜行礼,却被教主红袍一翻挡住了。

“二位不必如此,我已经不是那里的人。”

白衣神官和黑衣神官具都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二人是他们最不愿意遇到的人,好在他们今天的任务不在此二人身上。

“如今那人就要施展万鬼大阵,你们四位只怕抵挡不住。”

说罢,城主指了指业空山深处。

四位神官互望一眼,马上便是四张笑脸,“这不是最近魔星大动,老实说,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监视那人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另一位神官笑着接着说道:“本来有这业空山大阵,那人绝无可能出来,不想那些愚蠢的凡人竟然自己闯了进来,让那人得以施展万鬼大阵。”

第三位神官接过话笑着说道:“即便有万鬼大阵,他也不可能出的去,何况我们可以阻挠他的阵法。”

四位神官一起深深一拜,齐声说道:“恳请二位神人相助我等,只要略微阻挡这万鬼大阵,那人万无可能离开这业空山。”

城主微微一笑,这四位神官的意思他明白,他们不是真的要自己出手相助,而是恳请自己不要出手阻挠他们即可。

“四位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人做成万鬼大阵的。”

城主在成为城主前就已经扬名三界,他这样的人物自是不会骗这些神官的。

听到此话,四位神官明显松了一口气。有他们六人在,不用破万鬼大阵,那人也出不了业空山。

六人各有心思,但都没把对方当作敌人,也许有一天会,但不是今天。

草地上所有的鬼都已经到齐了,有数万之多。业空山能够隔绝因果业力,死在这里的人魂魄不能进入地府,于是在那老者诡异的法力催化下化为了这人面怪物。

半空中八名黑袍道人依旧与朱雀圣使奋战不止,地上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在了眼里,然而黑袍道人好不容易占到了上风,不肯就此罢手。

朱雀圣使苦苦支撑,也无法脱身。

老人头一声呼啸,地上那些人脸怪物一下子兴奋起来,一张张脸越来越大,表情也变得异常诡异,挤眉弄眼撩骚的不行。

要是一群女子作此动作,那也罢了,安排一下,起一座高楼,挂个红招牌,那就是一桩大生意。

第206章,大战之始

可是这些男女老少都有的人脸,身体还是蚯蚓一样怪物,实在是恶心又吊诡。

一些大兵终于忍不住,弯腰哇哇的吐了起来。

如今的情形绝对超出了他们的计划,也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他们,这一切也绝对不会发生。

“万鬼大阵,起!”

随着人头怪声高呼,那些人脸一个挨着一个铺满了大地,不断翻涌,犹如一张巨大的口袋,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装在了里面。

高耸的业空山也不见了踪影,四周全是一张挨着一张的人脸。

那些兵丁突然发现自己脚下的草地消失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站在一张张人脸上,那些巨大人脸做着怪异的表情就处在他们脚下。

黑袍道人终于还是停了下来,朱雀圣使也没有趁机反攻,他们具都被这巨变的情景深深震惊了。

六个身影出现在这人脸的包裹的世界里,看着如此多的人脸,四位神官也有些震惊。

城主略微扫了一眼,转头对教主说道:“这阵比当初无生鬼王那个强大很多,不愧是上古凶兽。”

教主左右观瞧,她很容易就找到了朱雀圣使的身影。

扛着巨大的短剑,小山一样的朱雀圣使凌空飞来,对教主拱手行礼,“见过教主!”

“蔡姐姐不必多礼,你没事就好。”

另一边,苗巫带着幸存的四名宣经圣使也飞到了空中给教主见礼。

教主伸手轻点,一团圣洁的白光轻柔地落在他们身上,瞬间治好了他们的伤。

如布袋般包裹着这个空间的人脸不断地呼吸,湿乎乎的口气弥漫开来,空气开始变得湿漉漉而黏糊糊。

八名黑袍道人拿着铁剑黑旗落到地上与欧阳千户等人汇合,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他们也是震惊不已。

白发道人四处打量,空中那些人物法力高过他太多了,太上老君保佑,只求能将几名大人平安带走便是万福。

好在那些邪教妖人都已经歼灭了,那个教主修为高深已不是人间修行者所能理解的范畴,也算完成任务了。

他在心里也暗自做了另一个打算:实在危急,用断天剑破开空间带着几名师弟逃命。没把握带走那些所谓的大人,自己几人应该能活下来。

其中一个空中的人头注意到了八名道人手上的旗子,眼睛一亮,显然已经认了出来。

但是万鬼大阵已经启动,此时节也没有时间让他跟其余人头就此交流。

只见老人头长吸一口气,虽然只是一颗人头没有身体,但他这口气吸的很长很长,宛如长鲸吸水,将下面的那些人脸怪物都吸了上来。

男的女的老的幼的人脸拥簇着飞到空中,接在人头的下方构成了一具奇特的身体,一具全部是由脸组成的身体。

那四具由人脸组成的身体上没有四肢,更像是一个巨型的圆柱子。

那些含着怨恨死去的人们,因为是在业空山死后魂魄入不了地府,又被老者以诡异法力化为人脸怪物,他们的愤恨与怨毒被激发到了极致。

在这由无数脸构成的世界里,触目所及全是怪异的人脸,做着各式的表情。

抽出腰刀准备大干一场的大兵犹如被掀开头盖骨,往脑子里倒入了一碗冰水,骨头上都要沾满冰碴子了。

城主和四位神官简单商议了一番,四位神官负责其中的两个人头,教主和城主负责另外两个。

这边教主已经带领仅剩的几名属下对上了其中一个人头。

城主特意挑的那个老人头,四目相对嘿嘿一笑,却没有马上动手。

四个人头不断呼吸,整个天空里充满了这沉闷的呼吸声,一张张人脸组团飘过,犹如海底的鱼群。

地上的那些凡人抬头望去,对于这些远超他们想象的存在,只能傻看着,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

八名老道更是自惭形秽,修了一辈子道,如井底之蛙,今日得见天光,真是见了亲娘一般,眼泪滔滔,不一会儿连裤子都湿了。

可是他们还保持着思考能力,他们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深知此地凶险万分,还是老命要紧,虽然老了点,好死不如赖活着。

四位神官一出手便是极重的威压,捆仙锁以无上法力一长再长,将人头脸身的怪物紧紧捆住。那无数张人脸感受到了捆仙锁上浓重的杀伐气息,惊恐地哭号着。

捆仙锁笼罩之下的人脸被这肃杀的法力所攻击,魂魄被生生炼化,不仅十分痛苦,更是需要万年以上才能重新进入轮回。

面对这凄惨的下场,加上人头诡异的法力催化下,那些人脸露出极其怨毒的表情,竟然毫不畏惧开始前赴后继的冲向捆仙锁。

捆仙锁犹如陷入了泥地,很难在前进一分,而那些怨毒之气沿着捆仙锁渐渐向神官本体攻去。

四位神官久在三界行走,处理过无数棘手的鬼妖,可对上这些人脸怪物一上来就陷入了对峙的僵局。

那边城主对着老人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手。

对上教主的那个人头则一上来就处在了下风,在奇特的妖怪遇到朱雀圣使那小山一样的身躯也显得稀松平常。粗大有力的臂膀挥舞着巨大短剑,一个字就是拍。

人脸只能四处躲闪,可是教主红袖翻舞,圣洁的白光每次闪现,一大片人脸怪物便被彻底净化,虽然也是消失了,但他们还可以轮回,并且没什么痛苦。

面对教主和朱雀圣使前后夹击,这个人头已是险象环生,还有一个苗巫刘老不时在一旁防毒施咒,那些人脸如同落叶般纷纷而落,然而这个世界里,四处全是人脸,数量极多,补充也是极其容易的。

在这个人脸组成的世界里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里,一张人脸的一张嘴越张越大,直至整个脸都要裂成两半了,一阵吱吱作响,从幽黑的喉咙里爬出了一只长长的东西,挣扎着从人嘴里爬出来,扭曲着身体十分恶心。

第207章,无情的拳头

那东西浑身充满了带血的粘液,巨蛹一样的身体,四肢十分纤细,颤颤巍巍地从人脸的嘴里爬出来,孱弱的仿佛随时会死去。

没人注意到这一幕,这小东西那怨毒的气息跟四周的人脸完全一样,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正好将它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蠕动着虫蛹一样身体,顶端一团枯萎的皮肤,好像是它的脸,五官却完全挤成一团根本看不清。

也就在此时,半空中的城主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看着面前的这颗老人头,说道:“听闻四头齐出并不算是你最强的招式。”

“也许吧,但是老夫带领这仨个人头,自形成以来还从来没有失败过。”

“也许今天就是一个好机会。”

“噢?!你有信心打败我?”

“不,我不是打败你,今天我要杀了你。”

城主伸展双臂,紧紧握住拳头,一步踏出,一道拳影已经将老人头的全身笼罩在内。

神官们的法力蕴含无上威压,乃是天地间杀伐之力,那是天地法理威严的体现,力求除恶务尽,引起人脸怪物怨毒横生。教主的法力纯净圣洁,乃至纯致净之物,将人脸怪物彻底净化,却不带给它们伤痛。

城主的法力与他们都不相同,他的法力是力量,强悍的力量,因为强悍所以不讲道理。

说打你就打你,你坏打你,你好也打你,总之就是打你,打的就是你,你要怎样,你能怎样。

我管你怨毒不怨毒,管你欢喜不欢喜,当然被人拿拳头揍也很少有人会欢喜。

肉拳头打在肉脸上,坚硬的拳头勇往直前,肉脸被从圆打到扁,口水混着鲜血飞溅而出,拳拳到肉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以及肉脸那嗷嗷的痛呼声。

城主左右开弓连打数拳,每一拳化出漫天拳影,保证老人头身上的每个脸上都会被揍。

无论你藏得多深,做着什么样的表情,怀着怎样的心情。

总之,铁拳无情。

不服,打到你服气;心生怨恨,呵呵,那是打的还不够。

啪啪啪!

城主飞扬着双眉,如同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流氓,一句话不说,埋头挥拳,打的十分认真十分用心十分敬业。

只要是依附在老人头之下的人脸怪物无不被一顿痛扁,一个个鼻青脸肿,像一个个发胀的猪头,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也只有一个表情——疼啊疼!

哪还有功夫心生怨恨,任由老人头再如何做法吸气,人头怪物们纷纷而逃,不一会儿,半空中只剩下老人头孤零零地悬在空中。

收回拳头捏了捏,骨节间啪啪作响。

“你吹了半天的万鬼大阵也不过如此嘛?!”

“哈哈哈!论起来你还是个晚生后辈。”

“嗨!跟我论什么辈分,我只看拳头。”

“你的拳头很厉害,但是你本可以不用拳头。作为那人的弟子,你有更好的办法的破解这万鬼大阵,为什么却用拳头,你知道的这样是破不了阵的。”

“我今天不破阵,我今天只是要杀你。”

“杀我……哦,我明白了。哈哈哈!真是后生可畏,难道你真的以为你能够驾驭这上古凶兽?!小子,你会死的很惨的。”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只少你现在就会死,而且会死的很惨。”

捏了捏又张了张手,城主又握起了拳头。

在这个世界那个阴暗的角落里,那个怪物终于睁开了眼,那一张脸异常苍老,皱巴巴的纹路上满是褐黄色的老人斑。

一双小眼睛眯成两条缝,两个缝还不在一条直线上,里面是浑黄的小眼球。

初临人世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空中的城主。

双眼下面没有鼻子,紧接着不远处便是一个更为细长的缝隙,裂开来,里面是两排尖细的牙齿。

“咯咯咯!”

像是嘶吼又像是嘲笑,怪物发出了他初临人世的第一声。

一名眼尖的差官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幕,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再看时,那怪物也正在看着他。

咔吧!

一声清冽的响声过后,这名差官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他的喉咙乃至整个脊柱全部碎裂为了无数小块。

同时空中城主再次挥出了他无情的拳头,老人头笑了,他用笑来迎接这个拳头,以及这拳头带给他的命运的终结。

啪!

就像铁锤砸向了西瓜,散出万朵桃花,有红有白。

一道类似魂魄的黑影倏然消散,整个世界里所有的人脸怪物呜呜哀鸣,为老人头的陨落而哀鸣,又像是一种欢呼,因为人脸怪物体内的怨毒之气更盛了。

在这个万鬼大阵里杀死老头人,并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反倒是老人头的牺牲给大阵争取了更多的时间,那些惨死的冤魂才是整个大阵的核心力量所在。

城主也没想到,如此简单地便解决了老人头,虽然其中可能有什么隐情,但他毫不在乎,那些隐情也许正是他所期盼的。

另外三个人头看到老人头的死去,失去了一直压制他们的所在,却并无多少欢欣之色,反而十分悲戚。

既为了老人头,也为了他们自己,他们都明白老人头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最开心的自然是那四位神官,如此一来他们的任务就算妥妥完成了,老人头已去,剩下的这三个人头再也难以翻出什么花样,如此一来,那人逃离此地的唯一一线希望破灭了。

心情大震,神官们双手拖动锁链,肃穆的法力猛然爆出,捆仙锁犹如四条火龙,闪着火红色光芒在人脸怪身上反复抽打,所到之处人脸尽皆碎裂进而被焚化为灰。

目睹此等惨状,其余人脸怪物体内的怨毒之气更盛了,整个人脸世界变为一种深深的紫色,妖异的空气让那些进入此地的凡人们也发生变异。

一个公公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他的胸部竟然变得十分巨大。

这让他感到十分紧张,作为公公他们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敏感,而且很多观念跟常人是不一样的。

第208章,转世灵童

特别是对于自己身上突然长出的东西,他们总是特别的欣喜,虽然长得地方有些怪异。

用不着掀开衣服查看,因为那东西已经撑破了衣服,嘟噜噜地露了出来。

一个长长的圆滚滚的肉瘤,上面是一张人脸。

那人脸看到这位公公低头看向自己,仰起脸来,对公公嘿嘿一乐,公公的裤子就湿了。

他一把抓住一旁的一名差官,急切之下,来不及说出求救的话语,指着自己胸前的肉瘤怪脸怪叫连连。

差官久在公门行走处理大案,都是十分机灵的人,看到公公的表情手势就已经明白,从一个大兵手里接过腰刀,噌的一刀斩下。

肉瘤如熟瓜落地,伤口不见有鲜血冒出,而是呼呼地又冒出一个肉瘤来。

这次,差官没有动手,因为他身上也长出了肉瘤。

妖异的紫气越来越浓,地上人群已经乱成一团,一张张怪脸从这些凡人身上各个地方长了出来。

黑袍老道们急忙从背囊里取出一大把道符,分发下去,每人贴了一张,这才止住了新的怪脸肉瘤的产生,但是已经长出的,却没有办法。

欧阳千户只觉得大腿根部一阵奇痒,看到手下们身上的变化,他直觉浑身的皮都吓掉了一层,抢过七八张道符贴了一身,尤其是腰里。

贴完也来不及看有没有作用,抓过黑袍老道焦急地说道:“赶快施法,让我们离开这里!”

白发道人招过七名师弟,布好阵型,他举起铁剑,掐诀念咒,正要施展断天剑,砍出一道通往外界的时空隧道。

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孩童,没穿衣服,浑身肌肤上还带着黏糊糊的血丝,一张脸皱皱巴巴,显得十分苍老,又像是刚出娘胎还没长开。

他的四肢异常瘦弱,像四根柴草般,身体滚圆浮肿如虫蛹。

这孩童浑身的气息跟这个怨毒的怪脸世界完全相符,也难怪老道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

小孩儿咯咯一笑,向老道伸出了一只小手。

老道微微一愣,心中突然冒起巨大警觉,后背上瞬间满是冷汗,只想丢下所有人赶紧逃跑,一抬头只见七位师弟手提铁剑站在自己身边护法,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孩儿。

看着小孩儿一笑露出满嘴尖细的牙齿,白发老道暴喝一声:“呔!”

铁剑冒着浓重的红光,老道已经运起了十成的先天罡气,冲小孩儿猛地刺了出去。

正是这一剑,暴露了这个小孩儿的存在,另外七名道人这才发现竟然有个孩子突破了他们的防护,直接对上了白发老道。

这一剑刚起时,另一个人马上便看到了这个小孩儿。

城主微微一笑,心中对教主轻轻说道:“传闻那凶兽最厉害的形态便是,转世三灵童。那老人头拼着自己牺牲就是为了给灵童的出生争取时间,如今第一个灵童已经降生,只是不知是人童还是鬼童。”

他们二人乃是灵犀之心,城主心中一念,教主便已经得知,她向地上小孩儿处望去,心中同样对城主说道:“因怨而生,只怕是鬼童。”

城主却摇了摇头,“鬼童应当可以随意操纵这万鬼大阵,他降生后先去抢夺那八门风雷皂金旗,想必不是鬼童了。不过鬼童是那人逃脱此地的关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先使用鬼童,但我会逼出他的鬼童的。你注意那四名神官。”

在心里对教主说完后,城主提着拳头飘飘然向地上落去。

地面上,白发道人的铁剑刺出后,他的七名师弟马上跟了上来,八柄铁剑组成法阵,将那孩子所有的退路全封死了。

此地太过诡异,面对一个孩子,老道们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

然而,那孩子大口一张一下子咬住了刺来的八柄铁剑,尽管这些铁剑是来自于不同的方向,他竟然全部咬在了口中。

附带先天罡气的铁剑,最是克制鬼妖之气,但却对那孩子一点影响也没有。

白发道人不断催促罡气,他断定那孩子肯定是妖鬼,要用罡气直接灭了,可是竟然丝毫不见作用,再次探查竟然发现——那孩子是个人。

孩子眼中紫色一闪,一股怨毒之气沿着铁剑反攻而来,八名道人大惊急忙催促法力抵挡。

正在这时,一颗拳头从天而降。

哇地一声!

孩子哭了。

既然是人,当然怕人的拳头,不用任何法力,城主一拳打的那孩子失声痛哭,也放脱了八柄铁剑。

感知到城主身上强大的修为,黑袍道人诚惶诚恐,敬之若仙,收起铁剑弯腰低头小心地一步步后退而去。

黑旗就插在老道们的背上,这么一来便露出了黑旗。

眼泪飞溅,正在痛哭的孩子,突然双手暴涨,以极快的速度,嗖嗖一闪,瞬间夺下了八扇黑旗。

老道刚一发觉,旗子已经被抢走了。

这旗子乃是铁剑门震门的法宝,万万丢不的,白发道人想也不想,一道凌厉的断天剑就飞了出来。

人脸组成的世界消失了,只见空中一道耀眼的白光带着无上威压劈了下来。

朱炯就曾经差点死在这招之下,他抓住了这招的唯一漏洞,重伤了白发道人才逃得性命。

如今白发道人一出手,七名师弟已经做好了防护,这一招唯一的漏洞也被堵住了。

耀眼的白光一闪即没,世界再次恢复到了人脸的世界。

在白发道人和那孩子之间站着一人,城主一手抓着白发道人的铁剑,一手抓着八面黑色旗子。

他比那孩子更快,从孩子手里将黑旗又夺了回来;他比老道的断天剑更强,根本不用想着去破解招式,直接用手接住了那无比凌厉的断天剑。

那孩子恶狠狠地瞪着城主,一张嘴呼地突出了一大口浓烟,含着剧烈的怨毒之气。

城主抬手轻轻晃了晃八面黑旗,将这浓烟全部吸到旗子里。

微微一笑,对那小孩儿亲切地说道:“你果然不是鬼童!”

第209章,仙童(一)

城主盯着那小孩儿的眼睛,继续说道:“你连这鬼旗能吸收鬼道法术的性能都不知道,还用鬼道毒气攻击我,你是人童吧?快去叫鬼童出来,不然我还会打你的。”

人童对着城主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转身嗖的一声便消失了。

城主微微一笑,却没有马上去追击。

一旁白发道人领着七名师弟上前行了一个大礼,“贫道王福全见过仙官,刚刚我铁剑门法宝被夺情急之下冒犯仙官,还望恕罪。”

城主微微一笑并未搭话,伸手放脱了王福全的铁剑。

白发老道王福全大喜,再行一个大礼,无比恭敬地说道:“多谢仙官,还望仙官赐还法器。”

城主哈哈一笑,“赐还?!这本就不是你的,如何还。尔等跳草小虫如果不想死在这里,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说罢不再理会那些道人,城主一手握拳一手拎着八面黑旗,抬步走向空中。

八名黑袍道人一脸尴尬满满的失落,可如果真的把传了上千年的震门法宝在自己手里弄丢了,即便逃得性命,这一辈子也完了。

王福全咬了咬牙,望着空中凄声说道:“今日即便不能夺回这八门风雷皂金旗,也要知道到底落在哪一位的手里,如此才好给师门一个交代。”

七名师弟听闻默不作声,思前想后,也只有大师兄这个办法了。

他们痴痴望着空中的城主,犹如饿了七天七夜的乞丐在看着街边的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城主在空中款款而行,步履潇洒,真如仙人一般,对着一处怪脸墙壁一拳挥出,幻化出无数拳影,保证对面每张脸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一拳打哭这么多张脸,城主也算三界里一奇人了。他一口气不换,呼呼呼,又是接连三拳。

人脸怪物哀嚎连连痛哭流涕,刹那间做鸟兽而散,其中一个人脸怪物,哇的一张嘴,吐出一个孩童来,正是那个人童。

不等人童做出反应,呼呼呼,城主又是三拳。

无情的拳头打的人童哭叫连天,他一张嘴哇的一口,吐出了很多鲜血和几颗碎牙。

瞪着城主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你想着制住鬼童就能制住我们了。你知道我们的弱点,我们未必就不知道你的弱点。”

人童咧嘴痛哭,眼睛里却充满了坏坏的奸笑,他瞄了一眼空中的教主。

城主大怒,三界里还没有谁敢拿教主威胁他。

捏紧的拳头变为漆黑色,他动了杀意。

人童吓得转身便跑,他那特殊的法力使他只要能够钻入人脸的口中,下一刻便可以从任何一张人脸中钻出。

论快,他比不过城主,之前抢旗已经输过一次了。

当黑色拳头打在他幼小的头颅上,整个蚕蛹的身体都被打扁了,就像被踩扁了的气球,随时可能爆裂。

“咳咳咯哈哈!”

人童张嘴连吐几口鲜血,这次他没有哭,嘴里的牙几乎全部被打掉,羸弱的四肢,也断了三个,体内尚未成型的内脏都碎了。

自从他降临之后一眼看到城主,他便想要赢,为了死去的老人头要赢,为了还未出生的鬼童要赢,为了他也要赢。

于是,他在自己身体尚未成型,法力尚未健全的时候就冒险去抢夺鬼旗,正因为如此反倒暴露了自己,因此他输定了。

“本来我不想杀你。”

城主提着拳头凌空站在人童身前,冷冷说道:“你真是人小鬼大,实在不该学老人们的那些阴谋诡计。”

“嘿嘿,论起年纪,我比你祖宗都老。你个毛孩子也敢来教训我!”

人童挣扎了几下,没能站起来,他仰望空中继续说道:“世界属于强者,阴谋诡计又哪里是谁的专属。面对这残暴的世界,我降生的第一眼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你呢,你做好准备了吗?哈哈哈,你没有,你心有所属,心有挂碍——你输定了!”

空中教主和神官分别将各自对上的那个人头怪物打的落荒而逃。

三颗脑袋钻入这人脸怪物堆里,一时间也难以找到,不过这可苦了那些人脸怪物,直接面对神官们的捆仙锁和城主圣洁的法力,大片大片的被焚化或净化。

看着人童重伤的身躯,城主并没有就此上前解决了他,并不是他不想,而是心中警意大升,正如人童所说,他心有牵挂。

抬头望向空中,城中看到了教主,以及一道圣洁的光。

这样纯净的法力,也只有教主的法力可以与之媲美,然而这也说明,这法力不属于教主。

城主的身影一闪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便来到了教主身前,一手挥动鬼旗,另一边黑色的拳头打了出去。

圣洁的白光里似乎有无数鬼影,那些黑色的影子隐藏在犹如实质的圣光的背后,一露面便是最猛烈的攻击。

城主一拳所化的无数拳影正对上了这无数的鬼影,黑对黑,空中炸裂出无数朵黑色的花朵,尖锐而浓密的花瓣仿佛空间碎裂开来,从侧面也印证了双方法力之强——这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招。

尽管有一些鬼影的余波透过城主的拳头透了出来,但马上便遇到了黑旗。

问题是,除了隐藏在圣光背后的鬼影,圣光也是攻击的手段。

炽热而纯净的光辉,是最凌厉的剑,最锋利的矛,如凛冬骤然降临物体上绵延的冰霜般,白光肆意伸展,瞬间爬满了整个空间。

拳影与鬼影撞击而生的空间碎片,瞬间被冻结般,裂碎化为细小的尘埃融入虚空,一切真实或虚幻的东西具被这圣光所净化,再向前便是城主的胸膛了。

城主的胸前忽地冒出了两段红色衣袖,红袖轻舞露出一对白玉般的素手,捏指结印,柔和的白光绽放而出,将城主笼罩在内。

城主现身挡在教主身前,为教主抵挡攻击;教主从背后抱住城主,在他胸前结印,为城主抵挡攻击。

这一切只是眨眼间,能看清其中真实情景的人除了四位神官也只有人童和朱雀圣使了。

第210章,仙童(二)

而就在这两团白光对峙的瞬间,之前消失的三颗男子的人头不知从哪里突然冲了出来,紫红色的世界里,犹如三颗流星般径直撞向了教主的后背。

朱雀圣使肥硕的腰身猛地扭动,那柄巨大的短剑对着三颗人头呼地拍出。

就像在用一面墙去拍三个鸡蛋,看起来似乎杀鸡焉用牛刀,可是在场的人都明白,那三颗人头来自上古时代,任何一颗都不简单。

朱雀圣使连其中一颗都对付不了,何况三颗。

她毫不犹豫地出手了,抱定信念,任谁也不可以伤害教主。

教主凝神结印,虽然感知到了背后的一切,却根本无暇出手,暗道:我的蔡姐姐,你一定要坚持片刻!

三颗人头疯狂地撞在了朱雀圣使那巨大的短剑上,剑身猛烈地震动着,坚硬的剑身上竟然出现无数道细小的裂痕,那些裂痕蔓延开来,沿着剑体爬上了朱雀圣使的手臂乃至整个身体。

这是一种类似精神攻击的法力,乃是三颗人头意念聚到一起产生的,那些裂痕既是实质存在的也是虚幻的。

朱雀圣使真实地受到了这裂痕的伤害,但最大的攻击却发生她的脑海里,一旦她意志坚持不住了,这些裂痕马上就会变成真实的,到那时,即便她小山一样的身躯,也是满地如尘埃般的血肉。

此时四根锁链凌空飞来,将其中的两颗人头紧紧缠了起来,锁链上火红的威压之力爆发,这两颗人肉头犹如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被炸了一个皮焦肉烂,阵阵青烟冒出,烧焦毛发肉体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只剩一颗人头了,朱雀圣使总算咬住了牙关,坚定一口气,拼着重伤坚持了下来。

“嘿嘿嘿!”

一阵冷笑声将所人的心又重新高高吊了起来,那个人童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朱雀圣使的头顶,嘴角依然流着鲜血,挣扎着身体犹如涌动的大白虫子。

不等他出手,一道绿焰将他笼罩,刘老魁梧的身体上粗大的手臂犹如两柄喷火枪,虽然没有近身,但攻击已经到达。

绿色烈焰将人童的身体烧的通红,虽然不能马上杀死他,但他重伤之下再受这攻击也真可能随时死去。

人童纤细的手臂一甩,长长伸出,一下子掐住了苗巫的脖子。魁梧的刘老就这样被人童柴草一样纤细的手臂,拎小鸡一般提在了空中。

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挡,人童一脸坏笑,对着朱雀圣使雪白的脑门伸出了一条黏糊糊湿漉漉又细又长的舌头。

轰!

一声巨响。

发红且冒着烟的黑色铁炮旁站着一个魁梧大汉,刘总兵一吹胡子,惬意的说道:“他奶奶滴!这真是老子这一生中打的最爽的一炮了!”

空中两团白光的对峙结束了,四位神官将那两颗人头炸成了灰,除了还剩一缕神魂,他们再也没有攻击能力。

第三颗人头再次逃入人脸堆里了,朱雀圣使一手提着短剑,一手抓着苗巫刘老的身体,二人受伤极重,特别是刘老,被人童差点炼化了。

教主和城主携手而立,他们对面凌空站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冷漠而俊朗脸庞散发着圣洁的白色光晕,他手里提着人童那黝黑残破的身体。

“每次都是这样,我一出场就看到你被打的十分凄惨。看你现在的样子,唉,你还能再惨点嘛?!”

人童身体被炸去了大半,脑袋上更是一个大坑,咧着嘴,恨恨说道:“你被大炮轰轰试试!先别说风凉话了,你再不出手,我可真的要死了啊!”

仙童嘴角上扬似乎极为不屑,但他依然伸手化出一团白色的光芒,慢慢融入到了人童的身体里。

人童的身体开始出现显著的变化,有什么东西从那像虫蛹般却十分残破的身体里长了出来,褪去一身黏湿的皮肤,竟然是一个蛮漂亮的男童,只是一张脸说不出的阴险狡诈。

人童对着仙童一伸手,“我衣服呢,你总不能让我这样跟他们打吧。”

仙童微微冷笑,“这就给你衣服,没想到过了几万年,你的那小东西还是没我的大。”

人童大怒,一把抢过衣服,一边穿,一边骂道:“去你大爷的,你个死变态!那次不是我来安排,单凭你们两个莽夫,死了一万次都有了。”

仙童也没有生气,打量了一下四周,问道:“这次的万鬼大阵竟然布的这么好,只是对手也很强,仙界和地府的人都在。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人童已经穿好了衣服,左右观瞧这仙童圣光所化的衣服还是蛮合身的,“怎么,这就问我了?你不是挺牛的嘛?!”

“好了,好兄弟别生气嘛!我们兄弟那是几万年的交情了。”

人童收起调侃,认真地说道:“那三个老家伙八成是全死了,另外三个废物,其中两个只剩下一缕神魂了,另一个吓得不敢出来了。这么多年,打到我们这里,还是第二次。”

“你是说,我们这次有机会出去?”

“那要看鬼童那个家伙了,不过看这阵势,那三个老家伙谋划布置的还算可以,我们要抓住这次机会。”

“我已经憋了几万年了,可不可以先让我好好打上一场。”

人童竖眉大怒,伸手握拳在仙童头上敲了一拳,大吼道:“打打打,你就知道打,当初要不是你,我们何至于受这么多苦忍这么多气。”

仙童浑身全是白光那圣洁的法力,人童未能动得了他分毫,反倒是自己的拳头被硌得生疼。

人童捏着手疼的差点流出眼泪来,“你真是个怪物!这次机会难得,你千万不可鲁莽,一切听我的。”

仙童很无辜地看着人童,听到他的话,用力地点了点头。

人童抬手一指,“我这就给你机会,让你好好打上一场,你先把他给我杀了!”

仙童冷漠的表情马上露出惊喜之色,急忙点头道:“好啊,好啊,在这几个人中,他的实力最强了,我马上就杀了他。”

第211章,仙童(三)

凌空飞出就要出击,仙童又马上来了一个急转身,重新面向人童认真地问道:“不知道具体要怎么杀呢?杀成什么样呢?”

人童以手扶额,做痛苦万分状,心道:跟你这个怪物相处,宝宝心里好苦!

“尽快解决战斗,你愿意杀到什么样就杀到什么样好了!但我要他手里的旗子。”

仙童听罢一个转身,下一刻已经来到了城主身前。

“我要夺了你的旗,然后杀了你。在此之前,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嘛?”

“据闻上古神魔大战时期,有神族战神之子于不周山大战时期失踪,想不到你竟然被那凶兽夺了身体。”

仙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马上又被浓烈的战意所取代。

“原来你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那便直接动手好了。”

一旁教主在对朱雀圣使和苗巫刘老进行初步救治后,也赶了过来,跟城主携手而立。

四位神官也围了过来,他们却不是要参与到对仙童的战斗中,因为人童如今已然长成,而且那个神秘莫测的鬼童尚未现身。

刚刚仙童降临一击,就使得他们手忙脚乱,如果三圣童同时出手,这几人还真不见的是对手。

教主心中关切地问道:“你体内法力不多了,我再给你传一些吧?”

“不必了,我有鬼旗在手,你不要忘了我也是可以操纵万鬼大阵的。你刚刚治疗了他们,而且你要时刻提防着那四位神官。”

“鬼童尚未现身,不如我们抓紧时间利用万鬼大战先杀了这仙童?”

“你错了,鬼童已经现身,只不过不在此处。”

“怎么会?!”

“刚刚仙童攻击你,那藏在白光中的鬼影,就是鬼童的手段。他们三人,和我们一样,一定也有类似灵犀之心的法术。

不过,我的确要用万鬼大阵,即便不能斩杀仙童,也要折一折他的锐气,而且要逼出鬼童。仙童不是关键,万鬼大阵才是关键,消耗万鬼大阵必然逼出鬼童。等一会儿,你看到我使用密宗控心咒,那便是我起我埋下的鱼钩之时,一旦得手,我们马上离开此地。”

教主心中一紧看了看一旁的朱雀圣使,等下一定也要将蔡姐姐带走。

他们心意相通,这番对话也只是一闪念的时间,对面的仙童也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双手在胸前结印,身上白光大盛,一闪之间,仙童手里已经多了一根银白色长枪。

一抖枪头,带着浓重圣洁光辉的银枪已经到城主面前了。

城主没有防守,也没有反击,而是取过那八面黑旗扔到空中捏诀做法,八面黑旗在空中不断旋转,化为一面八角古镜,分射出八道光芒笼罩整个人脸世界。

仙童刺来的银枪遇到的却是教主的红袖,大红袍袖如层层红云,那一枪如刺在了虚空中。

在八角古镜的照耀下,那些人脸怪物一身怨毒的气息化了浓烈的鬼气,不同于普通的鬼气是黑色,这些鬼气是紫色。

人脸怪受到召唤,开始成群地飞往空中。

黑袍道人看到本门法宝竟然还有这种用处,不禁又惊又喜,但马上全变为沮丧——那人使用法宝这么熟练,怕是再难夺回了。

最吃惊的是那人童,他实在没有想到己方费劲千辛万苦炼成的万鬼大阵,竟然会成为城主的助力,狡诈的脸上显出畏惧的神情,眼珠一转马上便想到了一个毒计。

他三步两步飞到那四位神官面前,四位神官提防的就是他,握紧铁链就要出手。

人童弯身作揖,微笑着恭敬说道:“四位上官,我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帮你们的。”

四位神官很是吃惊,但见他没有动手,便也没有动手,毕竟那个一直未出现的鬼童也在他们提防的范围内。

人童一指空中的八角铜镜,“我看得出,你们跟他们二位的合作是有限的,你们的目的只怕仅仅是防止那人逃离业空山,所以你们才和那二人合作阻挠我们,阻挠这万鬼大阵。”

这个人童虽然一直没有展露什么绝霸的手段,但他一双眼睛十分毒辣,早已看出了四位神官和城主他们并不是完全一条心。

他嘿嘿冷笑,继续说道:“只怕你们也没想到那男子也能操纵这万鬼大阵,我问你们,假如他操纵这万鬼大阵斩杀仙童,擒获鬼童,再突破业空山的牢笼。你们可有办法阻止?”

几句话说的四位神官如醍醐灌顶,面面相觑,自觉的翻然醒悟。是啊,他们之所以选择和城主他们合作,就是为了阻挠这万鬼大阵,只要万鬼大阵不成,那人绝无可能离开业空山,也就是说他们的敌人是万鬼大阵,并不是三圣童。

那么现在,城主成了万鬼大阵的实际操纵者,如果他反水,或者意图助那人离开业空山,不管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只少他们无法阻止。

再看空中城主,凌然独立,有教主护卫在身旁,其下数万饿鬼随着他的手势翻转飞舞,真真如同一代魔君般。

城主一个法诀拍出,无数饿鬼随之而动,呼啸着含着无比怨毒的紫色鬼气向仙童扑了过去。

仙童越战越兴奋,拖转银枪,往空一抖,化处漫天银色枪影正对万鬼而去。

强大而浓烈的圣洁白光,在银枪刺破饿鬼的一瞬间便将饿鬼彻底净化,化为白色精魄归于整个虚空,脱离业空山后,将会再入轮回。

但净化这含有浓烈怨毒之气的饿鬼需要消耗很大的法力,也就是仙童这样好战的疯子才会越打越兴奋。

城主双手飞舞,手指频频点出,数万恶鬼随之蜂拥而上,将仙童完全吞没。

小仙童真如战神般,一柄银枪在恶鬼阵中纵横驰骋,刺杀饿鬼无数。

看到此等情景,人童心急如焚,大骂仙童蠢货,这万鬼大阵可是老人头千辛万苦弄来,用来让大家逃离业空山的。要是被仙童破了,那可真是自寻死路!可是一时间鬼童还无法来到这里,这可怎么办?!

第212章,鬼童(一)

一眼扫过面露犹豫的神官,人童马上明白过来,这几名神官对城主果然心存忌惮,自己的话没有白说。

他嘿嘿一笑,“四位,你们刚刚也看到了,那个可恶的男人差点用拳头将我活生生打死,我对他真可谓恨之入骨。”

人童再次指向头顶的八角铜镜,“可是如今他操纵万鬼大阵,我不是他的对手。四位,其实你们只要控制住了那鬼旗就是那如今上方的铜镜,即便你们不会操纵万鬼大阵,其他人也操纵不得。你们不必出手帮我,你们取了那铜镜,我来对付那男人,可好?”

论战斗力,人童比仙童差远了,但论阴谋诡计,仙童又比人童差远了。

这一番话说的四位神官心头大动,是的啊,干嘛那么费劲,我们控制了鬼旗,便等同将万鬼大阵控在手中,原来完成任务如此简单而已!

白衣神官已然下定决心,只是黑衣神官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们跟城主有旧,还有些交情,虽然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也不好直接撕破脸。

“这样好了,你们两位守在这里,夺旗的事情我们哥们儿去做,只是出了变故你们要帮我们。”

黑衣神官拱手道:“如此最好,你们放心,我们既然办的是一件差事,哪有不共进退的道理!”

人童心中早已急得上蹿下跳,大骂道:四只蠢猪,赶快动手啊,哎吆,万鬼大阵的鬼都要折损近四分之一了!

不只是人童在盯着四位神官,自从城主操纵万鬼大阵对上了仙童,教主一直在提防着这四位神官。如今看到他们对着上方的八角铜镜一阵密谋,便已经猜出他们要干什么。

两名白袍神官飞到上空,教主就要出手阻止他们夺旗,蓦然间,心中传来的城主的话,“火儿,先别动,我已经感知到了鬼童的所在,我马上施展控心咒语,只要成功了,我们马上离开。”

其实最先降临的并不是人童,而是鬼童。

三圣童,仙童随光而生,一出场便能战斗;人童随孕而生,他需要一个孕育脱化的过程;鬼童随心而生,因此他是关键。

心是什么心?九窍玲珑心。

心在哪里?业空山最底层石棺内。

……

……

那具石棺葬的本就是那颗心。

时光略微倒退些,那时候城主和玄武圣使在石棺中一场大战,一个叫做朱炯的少年,差点被余波减灭成灰。

他看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知,在真正的强者与凶兽面前,宛如蝼蚁般的存在。

但他没有死。

既然没有死,那便还有机会,不是嘛?!又何必自怨自艾地妄自菲薄。

命运是最奇特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究竟什么会来临,就像你永远不知道,命运在你所在的天平的另一端,放的究竟是什么。

但即然还有命,那么终究你所在的天平不是一无所有,还有的玩有的赌。

他笑了,吃吃地笑了。

此时,城主和玄武圣使在石棺外又是一场大战,直至教主赶来救出了城主。

再后来,业空山外草地上是另外一场大战,是铁与火的故事,是血肉与信仰的故事。

玄武圣使四颗人头在惊喜中飞出了石洞,飞出了业空山。

啪嗒!

就在此时,一具无头尸体落入到了石棺中。

大笑的少年看了看这奇特的石棺,他箕坐在地上,一边是那颗巨大的人头,一边是玄武圣使那无头的尸体。

其实也正常,四颗人头都飞走了,自然是剩下无头的尸体。

不正常的是,那无头的尸体竟然还能动。

扑通扑通!

无头尸体有规律的抖动,在这寂静的石棺中更加显得诡异。

朱炯索性站起身来走过去仔细查看,只见那无头尸体背上高高隆起的驼背在有规律地跳动。

抬手一记鬼气刀对着驼背就劈了下去,从死亡边缘转了回来,使得朱炯行事更为跳脱大胆。

然而这一刀只是划破了皮肤,并没有切开那隆起的驼背,那驼背受此一击跳的更为剧烈了。

波的一声!

一个巨大的肉瘤从刀口处跳了出来,在光滑阴冷的石棺里滴溜溜乱转。

朱炯心道:这驼背里怎么还藏着一个哪吒?!

传说中哪吒是他老爹拿着宝剑劈开肉瘤才出来的,朱炯看着地上蹦来蹦去的肉瘤,正思想间,肉瘤自己破裂开来。

爬出来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儿。

朱炯震惊之余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具无头缺背的尸体,能长出好几个人头,驼背还能生孩子,这身体也是可以的。

鬼童上下打量了一下朱炯,看的朱炯心里怪怪的,心道:他不会认我当爸爸吧?

“那个老家伙也真会挑人,你这孩子体内的鬼气如此浓烈,比我还更像鬼童。”

男童的声音还未脱稚气,却说朱炯是孩子。

朱炯这才注意到,那男童体内隐隐透着一股鬼气,虽然远不如自己体内鬼气那么浓烈,可是十分纯净。

“你是自己把身体献出来,还是让我动手啊。不过我提醒你,我动手你会很痛的。”

男童稚嫩的小脸上一本正经的神情,让朱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他心中一动,醒悟过来,这个孩子脱自于老者的那个身体,八成是那个老者的转世或者拥有其部分思想与记忆。

“唉,你都死了又生了,还惦记着这个。”朱炯摇了摇头,“你死了这条心吧。威胁是没有用的,你之前那个老头已经试过了。”

看了看无头又残破的尸体,鬼童嘴角上扬,满是不屑的表情,歪头看着朱炯没有说话,那一脸的表情明显是在说:我想试试。

朱炯摸了摸下巴,开始慢慢将袖子挽起来。

鬼童却突然打了一个激灵,然后往空拍了一掌。那一掌对朱炯丝毫没有威胁,也并没有见有什么攻击的样子。

此时,在业空山外,仙童一降生便向教主发动了攻击,鬼童那一招正是配合仙童而发出的。

打完这一掌,鬼童似乎突然开始很着急,他双手在胸前结印,额头上双眉之间出现一个光点。

第213章,鬼童(二)

鬼童使出这一招,朱炯不禁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个从驼背上钻出的男童,竟然会使用幻眼这种古老的鬼术。

这种幻眼之术,是在自己双眼之外幻化出一个眼睛,用来对敌人施加精神攻击。

朱炯早已猜到,鬼童会使用精神攻击类的法术来夺取自己的身体。

他也做好了准备,看到鬼童不断催化体内鬼气,额头上的光点越来越大,他双手抱拳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果然等到那个光点渐渐展开来,终于露出了里面的真容,一颗眼睛,黝黑明亮,却闪烁着无比妖异的光。

朱炯和那只眼睛只对视了一眼,便觉得一股妖异的鬼气径直钻入了自己的元神世界。

他也将自己的神识回归到元神世界,那鬼童就站在这波涛汹涌鬼气的大海上空。

鬼童被这广袤的鬼气之海惊呆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凡人体内竟然有这么多的鬼气,马上又欣喜若狂,这要是夺取了这具身体,别说业空山了,三界只怕再无敌手。

想到此处,他急忙四处打量开始寻找朱炯的元神,只要吞噬炼化了朱炯的元神,这里的一切包括外面的那具肉体都是他的了。

然后他看到了一只小白兔。

浑身雪白的绒毛,竖着长长的耳朵,甚是可爱。

“没想到,你的元神竟然是这个模样!虽然很可爱,但是我还是必须要炼化了你。”

一翻身男童化身为一只鹞鹰,一展双翅急速扑向那白兔。

白兔呆萌萌地,似乎对于降临的危险还毫无所知,就在鹞鹰就要抓住它的一瞬间,白兔轻轻一跳,跑了。

气急败坏的鹞鹰一个急转身,再次向前扑出。

下一刻一声凄惨的叫声回荡在了这个鬼气的大海上空。

李青木留在朱炯心脉上的先天罡气,一直像一阵风一样盘旋在这鬼气大海的上空。

这浩然正气,对于下面波涛汹涌的鬼气大海尚且不惧,何况鬼童只是分了一缕神魂前来。

自然是被李青木的先天罡气好一顿修理,凶猛的鹞鹰马上变为了脱毛的母鸡,只有翅膀上还剩这几根短毛。

罡气如风紧追不舍,鬼童连变身都来不及,他一低头便看到了那鬼气的大海,救命稻草般一个母鸡翻身,脱毛的鹞鹰一头扎进了鬼气的大海。

罡风不甘心地盘旋数周,这才渐渐散去。

鬼童总算逃得生天,这才摇身变为男童形态,只是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了伤口。

鬼气组成的海水突地出现一股潜流,鬼童警惕地往身后一看。

要不是是在海底,一定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声。

一头背生双翼由雷电组成的巨大应龙潜伏在海里就处在鬼童身后,雷龙双目凛然若神,作为天下至正至刚的雷电,乃是鬼童这等阴邪之物的天然克星。

鬼气的大海上一处海水激烈地翻涌着,不一会儿一个身影炮弹一样的激射而出,在它身后雷龙傲然抬头追出了大海。

而太空中还盘旋飘荡着一股风。

现实世界里,朱炯依旧抱拳在胸,他淡然地看着身前那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鬼童。

“老实说,我下山以来还没有遇到过比我自己元神世界更为恐怖的地方。”

鬼童浑身青紫色的伤口,将他变成了一只小花豹般,他分出去一缕神魂险些回不来,神魂震荡之下,一点法力都用不出。

抬起头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朱炯,“连上古最凶恶的猛兽我都见过,数万年来,他们都说我是怪物。老实说,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朱炯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觉的你这是在恭维我,我欣然接受。”

此时在外面的世界里,仙童已经和城主操纵的万鬼大阵对上了,人童已经急得都要跳河了。

鬼童硬撑着连续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了震荡了神魂,勉强得以运出法力。

他看了朱炯最后一眼,略带无奈与绝望,这个小道士的确很妙,也并不强,杀了他很容易,可要夺了他的身体真是太难了。

鬼童挣扎着,颇为艰难地转过身体,他不再看朱炯,而是将目光投向石棺深处那颗巨大的人头上。

人头上原本的法力护罩被城主一拳毁去,失去了法力护罩的养护,人头肌肤的纹理终于显出了崩溃的情景,毕竟已经过去数万年了。

鬼童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竟然有些湿润。

他起身走上前去,因为带伤的缘故,还有些一瘸一拐的,走到人头的身前,他踮起脚尖伸手轻轻按倒人头的嘴唇上。

鬼童闭目,凝神念了一段神秘的咒语。

在业空山外,此时两位白衣神官在人童的鼓动下去夺旗,城主却闭目,同样凝神念了一段神秘的咒语。

鬼童念罢咒语,缓缓睁开眼,那颗巨大的人头正在一点点地缩小。

城主念罢咒语,缓缓睁开眼,抬头望向了天空某处,依旧笑得那么自信,笑得那么倔强。

鬼童一手按着正在不断缩小的头颅;一手按向了自己的脖颈处,轻轻一划便是一道深深的伤口,露出了里面红嫩的肌肉,却没有流下一滴鲜血。

一个诡异的身影出现在鬼童身后,那人表情狰狞,一身鬼气激荡翻涌,双手展开如鬼爪,犹如地狱而来的无生鬼主。

鬼童第一时间便察觉了身后的惊变,他没想到朱炯竟然会打着这个人头的注意,虽说朱炯这个身体对他很有诱惑力,但为了这个人头,十个朱炯也杀得。

此时那颗巨大的人头已经缩小到了正常人头大小,鬼童一手扶着人头往自己脖颈处的伤口安装而去,另一手向后轻轻挥去。

清风徐来,微风拂面,淡淡的风里满是死亡的气息,能够将一切迅速腐化带入死亡的深渊。

在鬼童和朱炯之间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此时这段空气中所有的微尘具已腐朽成为更小的微尘,直至消失。

当那股风吹到朱炯身前时,他狰狞的表情不为所动。

第214章,佛像高六丈

亦或是他已经陷入某种癫狂的境地,早已经失去了理智。

就连清风已经接触到了他的手,并在他一只手掌中化去一片肌肤露出一片模糊的血肉,他都浑然不觉。

在他的身体即将腐化为灰的时刻,一道很淡的白光从他体内冒出,为他抵挡下了这充满死亡气味的腐化之风。

于是,那双巨大的鬼爪,不可阻挡地从鬼童背后伸来同样也抓上了那颗人头。

那颗人头的肌理深处本来就已经有了很多裂痕,那里还经得住这两位深具法力之士的争夺。

那颗保存了数万年的人头,就这样碎裂开来。

疯狂的小道士朱炯,一双鬼爪紧紧握住其中的一块碎片,抬手就往自己嘴里塞去。

鬼童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也不相信,他活了数万年还没见过这么玩命的人。

那颗人头本是天魔的人头,虽然已经摘了下来,虽然已经过了数万年,可是其中蕴含的无上威能魔力不是任谁都能承受的。

也就是像面魇这等和天魔共生的凶兽,才能掌控拥有这颗人头,况且他的心是九窍玲珑心,况且他本来就没有头。

换做另外任何一个人,强行使用天魔之颅,且不说自己原来的人头将会爆裂而死,就连那具身体也将被天魔之颅所同化,变成天魔的一个附庸而已。

虽然天魔之颅因为失去了法力护罩,且已经碎裂,可是其中的魔力仍然存在,而且就在被朱炯抓住的那块碎块上。

鬼童感到自己一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急忙通知人童和仙童,人童第一时间就将仙童排除在外。

“就他的脑子,来了只能坑我们,还是让他去打架吧!”

仙童摸了摸头又兴奋地投入到了与城主操纵的数万饿鬼的大战中。

人童将鬼童传过来的信息在脑中急速分析着,猛然间他想起来了,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城主和教主几乎同时闭目念咒。

那个发疯的小道士八成是受了城主和教主的控制,他们的目的就是控制自己。

小道士以如此自残的方式将天魔之颅的碎片塞入嘴中,这样反倒是将自己的身体主动献出一样,到时候再将小道士炼化,不但能够得到天魔之颅,同样也会得到小道士的身体。

虽然人童猜的不完全对,但跟城主的计划已经很近了。

“不对,快阻止他!一定不能让他吞了那碎片。”

人童猛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佛宗里有一种神秘的法咒,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

……

朱炯的元神世界里,当城主念出咒语时,隐藏在那鬼气大海里的佛门密宗梵音冲了出来。这道梵音是当初城主跟朱炯在石亭初次相遇时,城主种下的。

那梵音跃出大海,在空中化为六丈高的金光佛像,大慈大悲,庄严法相。

朱炯的元神被压在了这佛像之下,那慈悲的气息连李青木的先天罡气都没有升起警觉之意。

其下无边的鬼气大海,竟然被这法相隐隐压制住,佛像起手做大手印,大海随之涌起滔天巨浪。

那佛像竟然能够随意操纵朱炯体内的鬼气。

当鬼童挥手化出可以腐化一切的焚火之风,佛像涌出一道纯洁的圣光,化去了这焚风,这圣光是来自于教主之手。

压制元神控制朱炯的一切法力和身体,鬼童的鬼道做不到,城主的佛道却做到了,而且很轻松。

所以才有了癫狂的小道士,送死般的去抢夺天魔之颅。

但朱炯真的会死,只少他的元神会死,只要他吞下那快碎片,天魔的魔力一定会吞噬了他的元神,对此佛像并不能真的救他。

所谓的“起死回生”,并不是真的能让死者复生,而是再立一个神魂,这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像而已,而且还是一个受施咒人控制的幻象。

那个再生的神魂或者幻象已经存在了,朱炯元神世界里的佛像便是。

城主先是控制朱炯吞下天魔之颅的碎片,等到魔力爆发灭了朱炯的神魂,再用庄严的佛像控制一切。

无比精妙完美的计划,强悍如仙童完全无从反击,狡诈如人童也破坏不了,法力无边的鬼童就在眼前,也难以阻止,四位神官更是对此一无所知。

城主不愧一代枭雄。

但他算漏了一样东西——朱炯体内的雷龙。

庄严法相,可以骗过先天罡气,甚至可以压制操纵鬼气,但雷龙怒了。

已是应龙形态的雷龙,大概是三界里最强悍的雷龙了,那是羊公主留给朱炯的,是她融入了灵神的法力,是用来守护朱炯的。

当佛像将朱炯的元神压在下面,雷龙勃然大怒,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了佛像。

佛像一手做大手印调动无边鬼气,让朱炯夺取人头,抓住那碎块塞入嘴中;另一手轻轻一挥,化作一千只佛手,一起抓向雷龙。

背上双翅暴涨开来,雷龙一声怒吼,四只遒劲有力的龙爪撕碎了拍过来的佛手印,但那手印太多了,层层叠叠无穷无尽般。

佛像宽厚的嘴唇张开来,佛音妙生,化为漫天莲花,顷刻间落满了雷龙的身体。

佛像双目缓缓向下看去,生出两道佛光落在了雷龙的双翅上。

棉柔却厚重,慈悲却刚猛,目口手,三层攻击终于将雷龙牢牢困在了那里。

雷龙双目中闪过数万道雷电,满是愤怒与抗争,恨不得撕碎这一切,救出朱炯的元神。

虽然算漏了,奈何这佛像太强大了,最后的生机似乎也要毁灭了。

看到朱炯即将吞下那碎块,耳中也已经听到了人童焦急的呼喊声。

鬼童双手交叉接连做法,连续用出了数十种鬼术。

有的落在朱炯的手臂上,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有的落在朱炯的嘴边,将他嘴巴附近的空间完全封闭;有的落在朱炯的嘴里,利用移花接木之术,将塞进嘴里的东西再换出来;还有的直接施加在朱炯的元神世界里……等等。

然而这些鬼术全部落空了。

城主欣慰长笑,教主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化出一片乳白色的圣光。

第215章,钟鸣而为谁

业空山底层,石棺内,鬼童和鬼道士,人影一闪从原地消失了。

业空山是空的,它里面满是一个个相连的山洞,高耸入云像是一口扣在那里的大钟。

如今这大钟响了。

佛有梵音,仙有天音,魔有魔音。

这钟声与这三种都不同,像是无数人的低语,呐喊,悲泣;又像是无数兵刃挥舞,相击,断裂。

一响钟声由亿万声这种嘈杂的声音组成。

钟声共响了三声。

响的异常缓慢,三声钟声更像是过了很久,特别是对这些能够一瞬千里的得道之士而言。

然而,三声钟毕,白衣神官依旧在夺旗的路上,黑衣神官依旧在紧张地注视着他们,人童和仙童只是愣了一下。

朱雀圣使,教主和城主的身影闪了一下,依旧还在原地。

最大的变化就是场间多了两个人:一个男童,一个少年。

城主满眼惊愕,很不甘心,他握紧双拳,心中却充满苦涩;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其实正在将体内的法力急速的传输给教主。

教主绝美的脸庞散发着白色光晕,只是如今这晶莹的白色显得那么脆弱。

城主以密宗大法操纵朱炯夺取天魔之颅的手后,教主马上施法带领他们离开此地,然而却触发了业空山大阵。

三声钟毕,教主重伤。

朱雀圣使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看到生命的灵力正在从教主体内慢慢逝去,而一股蓬勃的力量正在竭力阻止这一切,并在修复教主的元神世界。

她很想帮忙,虽然她修为深厚,在城主的法力面前却无从插手。巨大的手臂提着巨大的短剑,她静静伫立在教主身旁,作为最忠诚亦是最后的卫士。

鬼童与那九窍玲珑心息息相关,而这颗心念念所想都在天魔之颅之上,因此教主欲携带朱炯逃离业空山,自然而然他也跟着一起,其实他才是城主和教主真正的目的。

他也受了重伤,因为引发业空山大阵相应的本就是他,他是这牢笼里的囚徒。

三声钟响既是为他而鸣,就像一只被牵住鼻子的蛮牛,被人拖着一头撞向了关它的铁笼。

毫无疑问,鬼童是今天最惨的那个,他悬浮在空中元神处在崩溃的边缘,要不是那颗心强悍绝伦,在这钟声之下,单凭他的元神早就化为虚空了。

人童小眼睛转都不转,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正处在与万鬼兴奋地搏杀中的仙童身旁。

“你个莽夫!鬼童那家伙就要死了,我们就要完了,你还玩?!”

仙童收住银枪,挠了挠头,“我知道啊,可你让我怎么办?!我的法力只会使得他的伤势更重,死就死吧,既然要死了,能不能让我战个痛快?”

“死不了!”人童气的直跺脚,“鬼童他是第一代幽冥之子,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

看到仙童一提银枪一脸欣慰地笑容,人童凝眉痛心疾首地大吼道:“但是如果你杀光了这些鬼,他马上就会死!”

仙童急忙将银枪藏到身后,尽管枪身早已经高过了他的头顶,将脑袋摇成一个拨浪鼓,“不了不了,我马上收手,我要做一个安静的乖宝宝。”

人童的头顶隐隐冒出一股白烟,他差点炸毛了,“乖宝宝你个头啊!你赶紧去把那鬼旗抢过来给我,这样才能救他。”

仙童精神一振,提枪拱手道:“只要是打就绝对没问题,看我的吧!”

虽然现在城主正在全力救治教主,无暇顾及万鬼大阵,但这大阵自有灵性,依旧没有散去。

白衣神官已经来到了那八角古镜之前,但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取这镜子,他们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等作为法阵核心的法器,都不是那么轻易能够夺取的。

果然危险这就来了。

一柄银枪斜刺里杀来,速度犹如白光闪过。白衣神官下意识地一闪身,一抬手,两条捆仙锁犹如灵蛇出洞。

捆仙锁却缠了一个空,二位再抬头,看到上方提着银枪的仙童一把抓过了那八角古镜,小手上白光一闪,古镜消失变为八面黑色小旗。

仙童一个虚招引开白衣神官,夺得鬼旗就要离开,迎面四根锁链飞来,将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银枪在身前一晃,将四根锁链全部挂在枪上,仙童凌空飞去——身后拖着四位神官。

“给你,旗子到了。”仙童一把将旗子交给人童,反手指了指身后的四位神官,小心地问道:“我可以杀了这四个家伙吗?”

如今整个局势扑朔迷离,鬼童险些落入城主手中,现在他生死未卜,之前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人童虽然绝顶聪明,如今一颗脑袋也算不过来了。他神色焦灼无奈地挥了挥手,“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但你要保证不可以有任何人打扰到我们。”

不等仙童回答,人童拎着旗子转身冲向了鬼童。

二黑二白四位神官虽然衣服的颜色大不相同,如今四张脸很统一的都是酱紫色。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先是之前上了人童的当,而如今又被仙童随意地拖拉着飞来飞去。

神仙也是要脸面的啊!

酱紫色的脸瞬间转为了蓬勃的战力,四根锁链上爆出浓重的杀伐之意,捆仙锁,既然能捆之自然也能杀之。

仙童回头看着四位充满斗志的神官,满意地开心笑了。

银枪一抖松开四根锁链,同时四根锁链以奇怪的姿势扭动着眨眼间变得十分巨大,犹如四头怪蟒将仙童围在中心。

仙童一声长啸,银枪翻飞,银白色的枪头化为漫天寒星,一交手便在四条怪蟒身上刺出数百枪,飞射的火光犹如一场炫丽的焰火,更如繁星的夜空般璀璨。

四位神官的脸色憋得发胀,酱紫色里透着红色,红色里透着黑色,面对仙童的攻击,四人拼力抵挡,五人杀作一团,打的异常激烈。

人童根本没看仙童一眼,捧着黑旗直飞鬼童。其实依照鬼童号称幽冥之子的鬼道修为,不用这鬼旗也能操纵万鬼大阵。

第216章,球进了

但如今鬼童伤势极重,在业空山除了这鬼旗几乎没有能救他的手段。

鬼旗真是个好东西,之前成为城主得力法器,帮他操纵万鬼大阵抵挡仙童,如今又成为了鬼童的救命稻草,只是这些强悍绝世的强者们都忘了,这鬼旗不是凭空出现在里的。

其实也不是他们忘了,而是那些黑袍道人在他们眼里根本如同不值一提的蝼蚁。

当这些绝世的强者们各自忙做一团时,蝼蚁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修了一辈子的道法,却依旧舍不了一颗贪婪的心,甚至对于某些事物的追求,更是愈老心愈热,也许这正是他们依旧是凡人的原因。

贪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贪婪而生的愚蠢。

七名师弟七柄铁剑按七星阵法,白发老道白色剑光驾白云而起,数万饿鬼漂浮漫天的世界里,一招断天剑准确命中了手捧黑旗的人童。

之前曾经仔细讲过,这断天剑本就不用瞄准,只要法力指向目标即可。

黑袍道人在地上观察良久,他们得出结论,在空中那些大神或者大魔里面,这个人童是最弱的。如今八门风雷皂金旗在人童手上,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灰色虚空里,人童孑然独立,一道绝霸炙热的剑光从天而降向他头顶斩落。

纵横人间号称无敌的断天剑,在人童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虽然三圣童里他一般不出手,但他绝对能够接的下这招。

但他没有出手,他必须抢先救好鬼童,这是他们今天取胜的希望,于是他只是勾了勾小拇指。

一颗人头飞了出来,一颗男人头充满不干与无奈地从一群饿鬼中间飞了出来。

三颗老人头已死,两颗男人头也报销了,如今他是仅存的那颗男人头。

在人童的命令下,尽管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他不得不以万夫莫当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绝不回头之势,冲向了地上的黑袍道人。

七星亮起,七星古阵里站七位老道;舞动七柄铁剑,七剑归一。

内心一万个不愿意,男人头一头撞向了守护在白发道人身前的七星阵。

如果说断天剑是铁剑门最厉害的剑法,那么七星阵就是铁剑门最厉害的阵法。

就像一颗球眼看就要进门,被门将那不知道那里伸出来的脚,一脚踢飞了。

一声惨烈的叫声响过后。

人头顶着凌乱的黑发,带着满脸鲜血,吐出几颗牙齿,倒飞了出去。

七名道人换了一口气,虽然防守成功,但消耗了他们体内大量的先天罡气。

空中一道绿色火焰犹如绿色的幽灵,飘飘荡荡拦在了那人头飞翔的路上。

对黑袍道人恨之入骨的巫苗刘老,他也想踢一脚试试,说不定就进门了呢,说不定一球成名呢?!年轻人就要敢想敢做嘛!

又是一声惨烈的叫声。

这次跟上次有些许的不同,上次只是撞击,这次加上了因为烫伤而发出的痛呼声。

又来?!

七名道人凝神静气,七星阵里再次七剑归一。

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了惨叫声——大概是撞晕了。

倒飞出去的人头,犹如带血的炮弹,不但那速度快,而且很恶心。

他飞翔的方向正是朱雀圣使那小山一样的身躯。

巨大的短剑就是冰冷而坚硬的钢板,于是球没有再被踢出,而是被拍出了。

一直在飞翔,速度是越来越快。

处在断天剑下的人童微微一笑,挥了挥小手。

人头再加速,速度达到了极致,撕裂空气甚至冒出烧焦了的烤肉味。

用力太猛,球像炮弹一样炸了。

但是,球终归是进了。

七名道人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罡气也没能阻止这被三次加速的炮弹,七人口吐七口鲜血,瘫坐在地萎靡不振。

白发道人不得不调动断天剑来应对这颗对准了他的炮弹,依旧是灰色虚空的世界里。

只是那道剑光下不是人童,而是一颗血肉模糊的男人的头。

断天剑没能斩落到人童身上,是王福全的不幸,同样也是他的幸运,只少他得救了。

八面黑旗被插在鬼童的四周,人童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做法,一道道浓烈漆黑的鬼气从八面旗子上冒出,将鬼童笼罩在内。

只要鬼童能够苏醒过来,即便他没有多少法力,三圣童联手也能够杀光这里所有的人,何况万鬼大阵还在,到时再破业空山牢笼,自由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人童那毒辣的眼睛,在这繁杂的局势中,精确地找到了最关键的点。

唯一能够干扰他的就是断天剑了,以那颗男人头的牺牲,将这最后的干扰的也排除了。

一片浓重的鬼气里,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鬼童睁开了眼睛。

在强大的心脏与鬼旗的助力下,他的元神世界正在急速的恢复中。

而另一边,四位神官在仙童的猛烈的进攻下只是勉强防守,毫无还手之力。

城主对于教主的治疗明显慢于鬼童的恢复。

失去了控阵法器,万鬼大阵的鬼魂们漫无目的地漂浮在空中,一腔怨恨却没有发泄的目标,如深夜充满妖鬼的森林。

就在万鬼丛中,鬼童缓缓站起来,惊动了那无数飘荡的鬼魂,呼啦啦全都聚拢了过来,在他身前盈盈下拜。

呜呜咽咽的鬼哭声此起彼伏,他们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王。

鬼童面对身前跪倒在地的数万饿鬼,伸出了一只小手,凌空抚摸,同时拂过一众饿鬼的头顶。

饿鬼身体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翻涌的充满怨毒的紫色鬼气,在他们身上凝结成为各式的盔甲,原本虚无模糊的身影也显出了实质的身体,那些本是普通人那麻木畏惧即便是怨毒也显得羞涩的脸,变的狰狞诡异,凶狠毒辣,完全是一张张鬼脸。

粗大有利的鬼爪里凭空出现各式兵刃,一支全副武装的鬼蜮奇兵,在鬼童身前渐渐成型。

八面黑旗分别由八只大鬼扛着,整齐的队列,粗野的大鬼,众鬼兵对着鬼童再次弯腰下拜。

“参见冥主!”

他本来就是幽冥之子,正如那旗也本来就是鬼兵帅旗。

第217章,无忧城

人童站在鬼童身旁,看着这无比壮观的景象,满意地一脸快意的奸笑,如今鬼童已到,大阵已成,只要最后一步——迈出业空山,三界无人可敌。

一声清亮的嗓音,带着无比痛快淋漓的畅意,不远处白光大盛,仙童斗到得意处,一枪挥出,锐利的白光如追月的飞星,四名神官一起血溅当场,翻身倒地。

仙童得意地哈哈大笑,却并没有继续痛下杀手,一闪身来到鬼童身边。

一边是足智多谋阴险毒辣的人童,一边是勇不可当战神一般的仙童,当中是统御万鬼,君临天下的鬼童。

三圣童子同时现身,麾下数万鬼兵,业空山的囚徒,终于亮出了他最锋利的爪牙。

教主的伤势总算被城主治好,但她现在法力微弱,战力大减;四名神官也是身负重伤,退避在一旁,互相包扎着伤口。

城主抬手轻轻拂过教主的秀发,温柔地笑了笑,拉过她的手,二人携手而立,对面便是三圣童与万鬼大阵。

看着这对携手而立的璧人,鬼童淡然说道:“我承认,你的计划很完美,差一点就完全控制了我们,但很可惜,你失败了。”

教主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可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之前那个疯狂夺取天魔之颅的小道士,就悬浮在城主身前,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三圣童成功降临并相聚到一起,还夺取了万鬼大阵;但天魔之颅却落在了城主的掌控中。

之前交手,双方可谓各下一城。

“之前交手可算作平手,如今我们三人聚齐更有万鬼大阵,你那边伤的伤,弱的弱,还有什么能跟我们抗衡的呢?”

人童双手抱在胸前,虽然只是男童模样,一副深沉老练的模样城府极深。

面对人童的挑衅,城主淡然一笑,如今他这方朱雀圣使面对三圣童根本起不了作用,四位神官更是指望不上。

“对付你们三人,我一人足矣。”

城主说的风轻云淡,立在空中自有一番藐睨天下的的气势。

仙童迫不及待地就要上前厮杀,却被鬼童拉住了。

“先不用你,如今他体内法力将近告罄,我看他还能支撑多久。”

鬼童一挥手,一位举着鬼旗的大鬼拱手一拜,带领一队鬼兵踩着阴风浩浩荡荡杀向城主。

这些鬼兵非是一般鬼兵可比,他们是充满怨毒的邪灵在鬼童鬼术催化下所生,个个皮糙肉厚怪力惊人。

城主等鬼兵杀到近前,一抬手随意地丢出了一个小东西。

那是一块青石,四四方方,核桃大小,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呼地一声变的十分巨大。

那队鬼兵跟着鬼旗乌泱泱浩浩荡荡杀来,面前却不见了城主等人,一抬头,一座巨大的城池矗立在他们面前。

巍峨的雄城,广大的城门紧紧关着,城楼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无忧城,三个古篆大字。

“你有鬼兵数万,我有城池一座。三位可爱的小朋友,欢迎来到我无忧城。”

城主携手教主立在城头,朱雀圣使站在他们身后怀里抱着那个昏迷的小道士。

虽然大门紧闭,但绵延的城墙上并未看到一个兵卒,城主就带着这几个人站在那里,颇有诸葛亮大摆空城计的味道。

只不过这城门是关着的。

扛旗的大鬼高举着手中黑色鬼旗,身后大批鬼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行向无忧城。

尚未冲到城前,一阵密集的箭雨由城内射出,这些箭矢上染着鬼火,一波洒下,熊熊烈炎便将这队鬼兵吞没。

只有一杆黑色的鬼旗依旧立在那里,鬼火再盛也不能损伤它分毫,漆黑的棋子犹如黑洞般,吞噬着靠近它的一切。

不仅仅不惧鬼火,那面黑旗还在慢慢移动。

它一点点由火焰最盛的地方走了出来,下面慢慢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后面更有无数个黑影。

这些鬼兵,他们是地狱的使者,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鬼火世界里一步步走了出来。

人童看着城主嘿嘿冷笑,鬼童眯着眼似乎没有看到,仙童抱拳而立,不能出手,他手痒不已。

鬼兵们来到城前,一条宽广的护城河拦住了他们。幽黑的河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那是阴间鬼母河的水。

鬼母河乃是冥界最著名的河之一,相传有冥界万鬼祖母之称的鬼母娘娘,等同于女娲造人,乃是鬼类的老祖母,便是由此河中诞生的。

然而这号称万鬼之源的河流,却同样是鬼类的噩梦,轻水不浮任何鬼类,更隔绝任何鬼术,溺死河中的鬼类会化成这幽黑的河水。

就这半队鬼兵而言,强渡这鬼母河水组成的护城河几乎是不可能的。

果然,鬼兵在河边停了下来,但他们并没有停止行动。

三四个鬼兵一组,组成了一个个小队,两个鬼兵双手交接,第三个鬼兵就站在上面。下面两个鬼兵用力一抛,第三个鬼兵用力跳起,一个个就这么飞到了空中,向无忧城飞落而去。

等待他们的自然不是热情的拥抱,只见数万支飞矛由城中射出,将他们做成了一个个鬼串。

然后跌落护城河里,不管挣扎与否,以同样的速度沉入了河底。

不一会儿,半队的鬼兵就报销了,而总共也只不过只有八队鬼兵而已。

“无忧城不愧是脱离地府的势力!”

鬼童叹罢,召回了剩余的半队鬼兵,这些鬼兵近战强悍却不善攻城,何况又是闻名三界的无忧城。

无忧城虽然不惧鬼兵攻城,可是却如何抵挡得了三圣童。

见到人童授意,仙童一马当先飞跃而起,一脚踏碎虚空般向城头落去。

城主立定身形,双掌平推,一道光晕笼罩整个无忧城,作为驰名三界的雄城自有其护城法阵。

仙童的银枪凌空刺出,突破一层层镜面似的阵法,这些镜面内外交映,折射出七彩霞光,将整个仙童包裹在内。

法力由无忧城内喷薄涌出,无穷无尽,仙童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他有些撑不住了。

第218章,业空山大阵

人童和鬼童并没有马上行动,他们心里在紧张地商议着,无忧城并不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

天魔之颅虽然在城主手中,但不知什么原因暂时并没有对他们形成真正的威胁。

在此地有一个东西,却时刻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那就是业空山大阵。

之前教主意图携带鬼童逃离业空山,不想触发大阵,引得三声钟鸣,不仅她自己受伤很重,鬼童更是差点挂了。

毫无疑问的是,三圣童一起出手必然会引发业空山大阵。

如何突破业空山大阵,他们包括已经死了的之前的六颗头,已经琢磨了数万年了。

这是破阵前最后的谈话了,交谈完毕,人童就出手了。

人童一步步走上前去,来到半空盘膝坐定,一朵洁白的莲花出现在他身下,双手结印,神态慈祥犹若观音大士身旁的善财童子。

手中法印一变,一掌大手印铺天盖地般压向无忧城。

将包裹着仙童的那些彩色光茫尽数击退,破开虚空,仙童的身影再次出现。

受到手印的支撑,仙童顿时感到压力大减,一展眉头,清啸一声,银枪再吐,又连续攻破数层镜面,距离无忧城城头越来越近了。

城主神色若常,内心却十分震惊,实在没有想到这个阴险狡诈的人童竟然精通佛门大法。

教主眉头微蹙抬起红袖,一道淡漠的法力已然在她白玉般的手掌中凝结,心中传来了城主的声音:“火儿,你不要出手,你重伤才治愈,贸然出手恐怕会伤及元神。”

然而这一次,教主似乎没有打算听城主的,她跟城主师出同门,岂不明白如今面临的局面。

但红袖还是停住了,业空山的钟声再次响了起来。

人童的莲花座微微颤抖,他的大手印也在颤抖,仙童的银枪也开始颤抖,鬼童面色痛苦,一脚坐倒在地。

之前钟声是法阵受击响应,这次的法阵,是直接攻向三圣童的。

面对已经压制自己数万的法阵,面对这个他们斗争了无数次的敌人,他们已经绞尽脑汁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

仙童牙关紧咬,不屈的抬头对着业空山怒目而视,手中银枪再次向前刺出,又破了数层镜面,距离城头只剩下最后一层镜面了。

鬼童盘膝坐定,双手轻轻举到空中,做起了奇怪的手势,像是某种舞蹈,双目紧闭,口中诵起了法咒。

那些全副武装的鬼兵再次产生异变,身上的盔甲,手中的武器,开始冒出白烟,像是要融化了一般,连他们的身体也开始冒出白烟。

惨烈鬼叫声此起彼伏,他们一腔怨毒之气在他们体内开始炼化,将和他们的魂魄元神融为一体,从此他们将完全变成阴毒的邪灵,再难渡化,只能被诛灭。

盔甲和兵刃完全消失了,肌肤龟裂,露出血肉白骨,这些血肉不断塌陷坍缩,直至只剩下一颗冒着烟的鬼头。

之前那些已经被抽取了大量生命精华的信众,变成鬼的他们如今完全坍缩,连一颗鬼头都没有剩下,只是一团黑气。

业空山前,宛若一个万鬼炼化场,有的直接灭亡,有的进化为邪灵。

看到这里,朱雀圣使巨目轻闪,忍不住落下了一大颗眼泪,于是她怀里的小道士几乎全身都湿透了。

教主神色戚戚,心中也是万千思绪。

钟声再响,仿若这万千鬼魂的挽歌。

无数道光由业空山上发出,将山前的一切完全笼罩在内。

那钟声是亿万人的喃语,每一缕光芒就是一个声音,迎着这光之海,声之海,数万饿鬼邪灵冲天而起。

鬼童双手停在空中,仿若在托着什么东西,苦苦支撑额头上冒出一粒粒汗珠。

又是一声钟声。

白光与邪灵,就像光明与黑暗,将这个世界一分为二。

被白光击杀的邪灵,体内怨毒之气爆发出来,将这黑暗染得更加漆黑,于是,光明越胜利,黑暗越浓重,沉沉的黑暗都要将草原压下去,整个世界都要为之倾斜。

这正是万鬼大阵最厉害的地方。

这些鬼,这些新生的充满怨毒的鬼,难以被渡化,但如果击杀他们,其怨毒之气,将化为浓重的黑暗,再生出更多的饿鬼来。

冲天而起无数饿鬼邪灵,那些陨落的化为浓重的黑气,又有更多的恶鬼邪灵从这黑气中冒了出来。

永远无法彻底根除的黑暗,无休无止地成长着,进化着,不断地侵蚀光明,总有一天整个世界将跟他们一样,彻底堕落。

钟声第四次响起,光明不再跟黑暗分寸必争,那些白光拨开黑暗,直接冲向黑暗的深层,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光明都能抵达,但这黑暗的源头,毫无疑问将会被照亮。

看到无数白光穿破大阵,直接涌向鬼童,人童想也不想,反手挥手,大手印调转方向,迎向了那白光。

一只大手,为这黑暗重新撑起了一片天。

一只佛手,为了黑暗开始与光明作战。

此时,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不但轻松穿过了万鬼大阵这浓重的黑暗世界,更是劈开白光直接冲向了业空山。

那人影的速度极快,然而仔细看去,他翻滚的身体,就像跌落的陨石,胡乱地滚动着。

无忧城城头,城主轻轻活动了一下有些微微发酸的手掌,好整以暇地望向了空中。

人童大手印撤走后,城中催促护城阵法,仙童被他之前攻破了无数层的镜面反弹而出。

就差最后一层镜面了,然而没破终究是没破。

仙童如流矢般身影,赶在光明抵挡鬼童之前,率先来到了业空山顶。

那里是光明的源头,那里是业空山大阵的枢机所在。

充满圣洁法力的银色长枪,对着这光明的源头刺了下去。

仙童强悍绝伦的法力,加上被无忧城大阵催化加速产生的强烈到极致的冲击力。

究竟一杆枪能不能战胜一座山,究竟这数万年的苦痛能不能在今日得到解决,究竟这一切的因果将产生何样的结局,究竟这纠葛的命运的终点终将落在何处。

第219章,羊公主的馈赠

三圣童在看,无忧城也在看。

城主不但在看,也在做。他一手拉着教主,一手按上了朱炯的额头。

二人联手合力施展佛宗密咒,如今三圣童正在全心突破业空山大阵,这是他们最佳的机会,如果他们能赶在三圣童突破业空山前控制天魔之颅,那将是最好的结果了。

朱炯的元神世界里,那尊佛像放射出更为夺目的光芒。

六丈高的佛像,佛光万丈。

鬼气的大海里翻涌的海水,排排巨浪如同整齐雄伟的军队。

这些充盈朱炯几乎整个身体的鬼气,如今都变成了这尊佛像手下的兵卒,在朱炯体内往来反复,只是为了寻找被朱炯吞下肚子里的天魔之颅。

“怎么可能?!”

城主感到十分诧异,那尊佛像并不只是为了压制朱炯的元神,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对付之后出现的天魔魔力,可是如今他们找不到那个魔力了。

只剩一个地方没有找过了,那便是朱炯的心脉。

然而在这里,那些鬼气开始不再听从佛光的命令。李青木的先天罡气与这些鬼气激战良久,其霸道凶狠,让这些鬼气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城主心念一动,万丈佛光直接冲向了朱炯了心脉。

一道青色的光辉拦住了这些佛光的去路。

虽然之前佛像压制朱炯元神,李青木的这些先天罡气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但佛光要进入心脉却是不行的。

金色的佛光与青色的道家罡气正面相对,轻轻接触,朱炯元神世界里光华一闪而过,双方各自退了半步。

青色光芒依然驻守心脉,佛光却退却了。

一道鲜血由城主嘴角流下,没想到这股先天罡气如此霸道,也是他一时大意,想要尽快解决问题,将所剩不多的法力全部运出,竟然没有留下防守的法力。

教主睁开眼,轻轻为城主擦去了嘴角的鲜血,看着依旧闭目施法的城主,默然不语,怜心大动,她知道,城主不肯放弃,必然要用出那一招了。

朱炯元神世界里,六丈高的佛像睁开了眼。

自从一存在佛像的眼睛就是睁着的,但如今其睁开的是另一只眼,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又名法眼。

法眼开,本如虚幻的佛像开始变得像一种实质的存在。

最先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便是朱炯的元神。

他处在佛像之下,被佛光牢牢束缚住,被这佛光关闭一切信息或者法力流动的渠道,就像被深深埋入泥中的种子,金色的佛光就是那厚厚的污泥。

如果没有阳光,种子将会被埋藏千年,也许是永远。

在这里虽然没有阳光,但是有电光。

之前被压制雷龙明确感受到了,朱炯元神的气息变得更为暗淡了。

一道雷电在雷龙体内已经凝聚了很长的时间,虽然同样被佛光压制,雷龙作为特殊形态的存在,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控制的,羊公主可是应龙。

……

……

海外五华仙宫,白云缭绕的山峰上,有一颗巨大的桂花树,树下石凳上端坐着一个小姑娘。

她手里有一碗面,一碗发光的面。

美丽的东西大都不是真实的,正如她手里的这碗面。

那不过是法力营造的一个幻象,但这幻象却是她心中最真实的东西。

一道细微的光芒由她掌心亮起,将这手里的面,这美丽的幻象尽数打破,碎裂如花瓣般的碎片,散向四周。

少女看着手心那道微弱的光芒,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坚毅的神色。

浓重的威压散发出来,周围的侍女都匍匐在地,想要通报依然来不及,高大的树冠上落下一阵雪白的桂花。

不远处山道上传来了一阵苍老的声音,“皇儿,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一名身着金黄龙袍,手拄龙头拐杖的老者,沿着山路一步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黑衣男子。

少女迎上前去,俯身下拜,“孩儿见过父王王兄!”

老龙王神色慈祥一把抓住地上的少女就往上拉,她正是自己的女儿,如今是流波仙子,曾经住在落波湖,看守苦若冥河大门,自称羊公主。

羊公主却没有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倔强地说道:“父王,孩儿有个请求,还望父王一定要答应!”

老龙王收起了笑容,没有再去拉她,站起身来,神色颇有些严肃,不再理会羊公主,绕过她直接来到了树下,坐在了之前羊公主的石凳上。

黑龙太子一张长脸看不出喜乐,他路过羊公主身边却停了下来,看着跪倒在地的妹子,很是不忍,拱手说道:“父王,可以了吧?”

老龙王哈哈大笑,差点笑出眼泪来。

少女抬起头来,看到黑龙太子都憋不住笑了起来,一回头,老龙王坐在石凳上笑得捂着肚子。

羊公主站起身来,跺脚娇嗔道:“爹爹!你又戏弄女儿了!哥,你也不管管他?!”

黑龙太子一脸尴尬,“我的妹子啊,谁我都管的了,唯独他我管不了——他是我们的父王啊!”

羊公主有些焦急地说道:“我现在有件事情必须要离开一下,你们等我下!”

转身就要走,却被黑龙太子一把拉住了。

“妹子啊,我和父王今天前来,正是为了那人的事情。”

坐在石凳上的,老龙王也捻须微笑,对着羊公主微微点头。

……

……

朱炯元神世界里,雷龙的体内的那道酝酿已久的雷电终于爆发了出来,由雷龙双目之间激射而出,轻松地击破了佛光和佛手的种种阻挠。

雷电以极快的速度直接冲向了佛像,纵然佛光万丈,这些金色的佛光甚至可与李青木的先天罡气一较高下,但却无法阻挡这道闪电哪怕一下。

城主大为吃惊,急忙连连做法,佛像法眼已开,射出一道灼热的目光,直接迎向那道雷电。

雷电无比刚猛,一击便将佛光击碎,冲入了佛像之中。

那道雷电却并没有攻向佛像的核心处,而是以极快的速度潘延而下,犹如拨开厚厚的污泥,直接来到了朱炯的元神身边。

第220章,结局

城主不禁有些疑惑,他看不透这道雷电的目的。

这道雷电虽然刚猛绝伦,甚至有挑战佛像的能力,但如今它来到朱炯元神处,却是为何,总不可能将朱炯的元神直接拉出来吧。

事情的发展远超他的想象,那道霸道的惊雷竟然直接劈在了朱炯的元神上。

城主完全懵了。

他一直是拿佛像来压制朱炯的元神,本心而言他也不想伤害朱炯的元神,任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雷电的攻击目标竟然是朱炯的元神。

宛若一声春雷,万物复苏,种子发芽。这是最美丽的说法了。

按照朱炯的说法:那时我的元神被佛光压制,陷入沉睡,一道惊雷劈了过来,差点将我直接劈的昏死过去,我不明白究竟我上一辈子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总是被雷劈呢?!

不管怎么样,朱炯的元神苏醒了。

一道裂纹由佛像的底部绵延而上,犹如一道黑色的符咒直接冲向那额头的法眼。

城主就这么茫然地看着那尊佛像裂为两半,法眼碎裂,进而整个佛像碎裂成沙,消散于无形,他终于明白——他今天失败了。

鬼气的大海重新回归于平静,雷龙也自由了,它挥动双翅,高高昂首,围着朱炯的元神飞了几圈,凌然若神的双目充满了温柔的目光。

朱炯的元神只是静静立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心道:你爱飞,随便飞,但千万别再拿雷劈我了!

朱雀圣使怀中,昏迷的小道士睁开了双眼,他一眼就看到了朱雀圣使胸前那对巨大的山峰。

内心不由得一阵胆战心惊。

赶紧跳出了肥肉组成的温暖的怀抱,朱炯立在无忧城头,他对面立着城主和教主。

只是如今二人法力告罄,再没有任何能力来阻挡朱炯。

回首之前的一切,朱炯也终于明白了当初在石亭里城主究竟对他做了什么,那个所谓的法会,以及整个业空山的阴谋如今全部水落石出了。

“玄牝之门?!嗯,这的确是个好问题。”朱炯看着眼前这对璧人说道:“现在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朱雀圣使横过巨大的身躯挡在教主和城主身前,对朱炯一拱手,“小道士,我知道之前我们对不起你。现在我们要么身受重伤,要么法力告罄。你如果想要报复,冲我来吧,我愿意担下一切。”

朱炯双手握拳,沉声说道:“一切我都不再追究,我只向你们要一个人。”

看到教主示意,朱雀圣使缓缓退开,依旧不放心地看着朱炯。

朱炯对着城主问道:“茹儿,她是不是在无忧城?”

城主和教主对望一眼,心中泛起别样的情思,他们是深情的人,面对这个深情的少年,让他们很惺惺相惜。

“曾经在,目前不在。不过你放心,我会找到她的,将她送给你,算作是我们二人向你的赔礼。”

城主说罢,二人一起对朱炯微微颔首。

朱炯抬头望天,眼中有些湿润。

强行忍住心中的悲痛,对着城主教主一拱手,“以前一切既往不咎,茹儿之事,有劳二位了。”

一道嘹亮的钟声响彻整个业空山世界。

仙童的银枪刺在业空山顶端,银枪碎了,山顶也塌了,业空山这口大钟发出了最后的一声钟声。

整个世界正在慢慢崩溃。

仙童口吐鲜血倒飞而出,远远落下,看来也是受伤极重。

人童翻转大手印将仙童捞住,崩塌的山体带动漫天的光芒径直压下鬼童万鬼大阵那黑色的世界。

草原又被压低了,整个世界开始倾斜,开始崩塌。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如果这个小世界完全坍塌了,他们也将随之元神俱灭,万劫不复。

城头上教主接连运了几次,奈何体内一丝法力都运不出,更何况城主受伤,收不回无忧城,偌大的城池他们如何能够带到外面。

鬼童高举的双臂上青筋暴露,皮肤上一片殷红,马上就要渗出血来,万鬼大阵也接不住整个倒塌的山体。

人童喟然长叹,“你好狠心啊,竟然设下这样的局。宁肯毁了这世界,也不许我离开。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我连见你一面都不成吗?!”

他就是面魇凶兽。

当年,面魇凶兽吞噬炼化了三童子,三男子,三老人,九颗人头。如今只剩三童子了,而其中的人童,最符合他的心意,一直被他当作自己的人头。

业空山大阵坍塌,导致整个小世界的崩溃,他虽然赢了,终于破了这阵,但依旧出离不了业空山。

面对不断坍塌的山体,一道若隐若现的远古气息流露而出。

那是石壁上那些符文的气息,朱炯的体内再次感到了某种悸动,鬼气的大海里那些闪亮的明珠再次亮了起来。

“妖婶,”朱炯试探对朱雀圣使说道:“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件事,你看好地上的那些人,别让他们被石头砸中了,我到空中试一试,也许能够带领大家出去。”

朱雀圣使大眼睛一动不动,紧张地点了点头,呼的一声从背后摸出那柄巨大的短剑。

她虽然受伤了,但保护这些人免受坍塌的石块砸中还是能做到的。

朱炯点了点头,起身飞到了空中。

来到原来的山顶,下面就是那黑白崩乱的世界。

他高高举起右拳,缓缓张开,一颗明亮的星星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那星光并不强烈,却十分明亮,业空山的白光遮不住,万鬼大阵的黑光遮不住,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无忧城,四神官员,三圣童,和地上的那些凡人。

由业空山大阵发出的那些白光竟然开始倒飞,从下面跟万鬼大阵黑暗激斗中倏然而退,所有的白光都回到了那个星星附近。

业空山不再坍塌。

喀嚓一声,鬼童的双臂折断了。

他抬头望天苦涩一笑,也暗自庆幸,如若现在白光还在,只怕他整个人都将被这坍塌的大阵压扁。

白光如百川入海全部进入到了朱炯的手掌中,众人这才看清楚,就在朱炯的右手心里,长着一颗眼睛。

第221章,收服三圣童

那是天魔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之前天魔头颅在与鬼童的争夺中碎裂,这块带有天魔之眼并含有天魔魔力的碎块,正是争夺的核心,城主操纵朱炯要将之吞入口中。

但最终并没有被朱炯吞入口中,那只眼睛反倒是融入到了朱炯的手掌中,就像他的手掌里长了一只眼睛。

如今,在天魔魔晶的吸引下业空山大阵也被吸收到了朱炯的右手中。

光明消退,大地上只余黑暗。

空中那个魔眼宛若晨星,闪亮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城主平静地注视着,这个他机关算尽千辛万苦也未能得到的东西,想起了那个命运的魔咒,紧紧攥着拳头。

一只温润的手按上了他的拳头,他放松了下来,握住了那只手。二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人童抱着昏死过去的仙童,来到已经折了双臂的鬼童身边,他没有开始救治,三人一起抬头望着那个魔眼。

九道阴影由崩溃的山体里跑了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围在了三圣童身边,这些是进入业空山底层时摇动柳枝收集信众生命精华的那九个影子,他们是面魇凶兽分出去的九缕神魂。

黑暗的世界里,魔眼成了唯一的光明。

没有了黑暗的压制,万鬼大阵的冤魂邪灵们,开始重新侵占整个世界。

尽管没有了鬼童的操纵,因为天生阴毒之气太浓,大批的邪灵冲向了无忧城。

朱炯只是拜托朱雀圣使略微照看下地上的那些凡人,不要被坍塌的石块砸中,她一直在努力地做着,现在还在奋力地驱赶那些邪灵。

半空中,朱炯握起右手,对于自己手里的这只眼睛,他知道是石棺里那个人头头上的,到并没有太多怪异的感觉。

“难道是本王的气质跟那人头太相符了?!”他这么宽慰自己。

下一刻,朱炯来到三圣童身前,虽然并不是完全了解那段历史,但天魔魔晶却让他知晓了很多事情。

“你就是那个九窍玲珑心了吧,”朱炯看着跌坐在地双臂滴着鲜血的鬼童,俯下身来问道“你想离开这里?”

三圣童一起抬头看着朱炯,就像三个顽童看着父亲手里捧着的糖果罐子。

鬼童轻轻点了点头,他眼中炽热的期望早已经将他的心思暴露无遗。

当朱炯收起魔眼,整个世界里邪灵肆虐,处处都是模糊而黑暗的影子,嘶吼着挣扎着,这个世界不再崩塌,却开始疯狂。

朱炯伸出左手在鬼童双臂上点了几下,运出鬼气将他的伤口治愈。

“如今,业空山大阵转移到了我的右手上。我可以带你们离开,但你们必须再次进入那个大阵里。我知道,你们要去找他,”朱炯看了看手中的眼睛,其实他自己也要去找那个人——眼睛的主人,“我带你们去,没有我的同意你们不可以随意离开我手上的业空山大阵。”

此时,仙童也醒了过来,三圣童相互搀扶着,对着朱炯一起附身拜下。

“你拥有控制我们的能力,却并不挟持我们,我们先甘情愿认你做主人。”

说罢三圣童化为三个光点围着朱炯盘旋三圈,一闪进入到了他右手中。

业空山大阵随着天魔魔眼之晶转移到了朱炯的右手上,三圣童作为面魇凶兽的心,意,神,也进入到了朱炯右手中。

三圣童消失后,那九个影子再次回到了业空山中。

起身再次飞到空中,朱炯左手捏了法诀,往空一捞,八面黑色鬼旗被他抓在了手中。

“万鬼大阵,收!”

八面旗子分插八方,将那些四处飘散的鬼魂具都收拢到了一处,朱炯抬起右手,天魔魔眼睁开,照向一众鬼魂,那些黑气渐渐缩小直至成为一个个凡人的模样。

不久之前他们就是这副凡人模样,直至变成无法超度的饿鬼邪灵,魔眼抽取了那些施加在他们身上的鬼童的法力,但依旧无法渡化他们。

他们虽然恢复到了凡人模样,孤魂野鬼般飘荡在那里,神色狰狞,眼中满是怨毒之气,随时可能再次进化为邪灵。

那些兵丁们,早就吓傻了,一个个口眼歪斜瘫坐在地,再也不是什么帝国精锐,只有几名高官还保持着些许镇静。

众鬼总算退去了,朱雀圣使扛着短剑大口的喘着气,满身大汗,一甩,地上犹如下了一场暴雨。

“业空山石壁上那些符文还在,还有部分阵法残存,可以压制你们心中的怨毒之气。如今你们如果直接再入轮回,必将进入三恶道,不如在此修行,等到怨气消散,再入轮回可好?”

朱炯静立空中,这些孤魂野鬼听到他建议,无不欢欣鼓舞,谁人愿意进入那生生世世受苦的三恶道呢。

他们当中很多人就是为了参加超度饿鬼的法会而来,如今反倒还在举行法会的山洞修行,而自己变成了等待超度的饿鬼。

众鬼排队拜过朱炯依次走入业空山中,人群中一个黄脸汉子对朱炯多拜了几下。朱炯认得那人,正是跑船的老黄。

朱炯对他笑了笑,看着他随着众鬼魂一起走入了业空山中。

城主也恢复了些许法力,收起了无忧城带着教主赶来跟朱炯告别。

“想不到,天魔的魔眼落到了你的手里。”城主颇为感慨。

“这不正是你的计划嘛?!”朱炯调笑道,当初城主的计划的确是让天魔魔力进入朱炯的身体。

“哈哈哈,小道士你一身鬼气,如今又得了这天魔魔眼,只怕人间那些道貌岸然之辈不会容你。如你愿意,无忧城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多谢城主提醒。无忧城,我是一定会去的,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小道士,难得你一往情深,你那侍女之事,包在我身上!”教主朱唇轻启,亲自做下了承诺。

突然一个山一样的身影飞来,一把抱住朱炯,将他按在一道软肉组成的深深的沟壑里,朱雀圣使肥厚的嘴唇直接亲向了朱炯的脸。

第222章,传讯

饶是朱雀圣使已经尽力将她肥厚的嘴唇紧紧聚做一团,依然将朱炯的整个脸盖了个严严实实。

连续三下。

朱炯只觉得天黑了三次,脸被湿润了三次。

“本王……本王竟然被女妖……强吻了……不!”

直到教主带领城主和朱雀圣使挥手告别后,朱炯的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

在这一片茫然的白色世界里,他看到了一点绿光,巫苗刘老没有走。

他恶狠狠地看了看地上的那些官兵,也不理朱炯翻身消失了。他离开了业空山,但没有跟随教主,朱炯知道,他一定还有很多更为邪恶的计划。

朱炯手拿黑旗站在业空山前,猛然想起了茶花。正要转身再去找茶花,不想那八名黑袍道人围了过来。

为首的白发道人带领七名师弟对朱炯弯身行礼,“铁剑门道人李福全带领七名师弟拜见尊驾,谢过尊驾的救命之恩,他日铁剑门必有重谢!”

朱炯冷冷看着他们,神色若常不露忧喜。虽然之前数次交手,朱炯都是做大鬼打扮,对方并不认识他。如今这些人过来明是道谢,却搬出师门,自然是有所图的。

果然,白发道人再拜了拜,说道:“那八面黑旗,乃是我铁剑门的震门法器,还望尊驾归还,铁剑门威震北方,得逞尊驾大恩代为夺回,我禀明师门,日后定当重谢!”

八名道人做一个扇面展开,双手藏在后背,虽说是恳请,威逼之意昭然若揭。

朱炯看着这几名道人,心道: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愚蠢之极之人,真是泥厚了,什么猪也滚得!

那一晚的永安,那些背着葫芦的黑袍道人,想到此朱炯浑身的鲜血凉了又热了,重又归于平静。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笑得八名道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幸亏你们来找我,不然我差点忘了你们。”

他一步踏出走上前去,跟白发道人脸贴着脸,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白发道人的胡须,像是抚摸宠物的脊背,白发道人皱着眉却强作笑容,想要发怒,又怕得罪对方要不回黑旗。

朱炯微微一笑,“李福全是吧,我记的了。你也记住我的样子,因为不久后,我会亲自拜访你们的道观,见你们的掌门。”

李福全也算的一代宗师,在师门很受尊敬,被一个少年抓着胡须,心中已然怒极,只是为了那八门风雷皂金旗强自忍着,听到朱炯这样说,这是要还了,又挤出了几分笑容。

他正要说几句奉承的话,却听朱炯继续说道:“你回去告诉你的掌门,啊不,告诉你们铁剑门全体人员,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我要屠了你们的全门,烧了你们的道观!”

微笑的少年,平静的语调,像是闲聊般,李福全听在耳中,一股寒意由心底冒出,一张脸煞白,下意识地哆嗦着要后退几步,忘了胡子被人抓住了,拽的一张老脸生疼。

朱炯的话,其余道人都听在了耳中,看到大师兄动了动身子,还以为是之前约定好的动手的信号。

一个个恼羞成怒,哗啦啦从背后拽出了铁剑,却看一道亮光由大师兄头上闪过。

李福全没有动手,他也不知道背后七名师弟的动作,朱炯说完那句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眼睛,更何况这双眼睛的主人还仅仅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黑色的眸子幽深如深渊。

朱炯放下自己高举过李福全头顶的右手,左手也防脱了他的胡须,刚刚心情太过激动了,他不自觉竟然捏断了李福全几根胡须。

看着手里的断须,朱炯自嘲一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伸手在李福全的道袍上蹭了蹭,抹掉那些断须,转身向业空山走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福全才回过神来,他捶了捶自己发木的双腿,扭动腰身,回头一看,脑浆子都要飞走了。

只见自己的七名师弟,七张人皮都被剥了去,露出一身赤红色的血肉,而鲜血已被烤干,就像几个腊肠般立在那里。

“师……师弟!”

李福全摇晃着走上前去,伸手一碰,一名师弟的尸身便化为了飞烟。

一缕微风袭来,只剩白发道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几缕白发,几根断须,随风凌乱地轻舞。

……

……

业空山里竟然没有茶花的踪影,朱炯很是吃惊,也没有找到鳄鱼精,他想了想激活自己手臂上花花留下的符咒,身影一闪便离开了业空山。

外面的世界已经是白天了,满山红艳艳的山茶花,随风而舞,犹如跳动的火焰般充满了生机。

就在这花丛中躺着一名少女,她双脸酡红,像是待嫁的新娘,双眼清澈楚楚动人,里面映照着一名少年,少年身穿青色道袍,一脸悲愤。

少女的腹胸之间有一个大洞,鲜血已经流了一地,浇筑了一片山茶花,在少女纯洁的鲜血映照下,这几株山茶花格外的红。

之前鳄鱼精想要趁机轻薄茶花,不想半路里杀出一个黑影来,正是业空山底层被教主差点杀了的左圣使——那名虬髯大汉。

他已经重伤了,与鳄鱼精一翻恶斗,虽然救了茶花,不想鳄鱼精绝地反扑直接重伤茶花。

虬髯大汉看到茶花已然无救,一声叹息将茶花放在这开满山茶花的山坡上飘然而去。

如今他只剩一道残影,在这崇山峻岭间飘飘荡荡,迎面一个人拦住他这道影子。

“如今,我真的成为了影子,且命不久矣,难道上峰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嘿嘿,”拦住他的人声音尖锐正是吴公公,他阴寒着脸说道:“你本是道门天才,却甘愿自宫加入我们厂公门下。我知道你一直侠心未泯,刚刚救那山姑,便是证明。可是你要知道,入了厂公门下,便只有忠心不二。”

“你知道多少?”

“不多,也不少。你隐瞒业空山还有下一层的消息,致使我们按计划进入后遭受了巨大的损失。你觊觎业空山的秘密,想要据为己有,你究竟打算要做什么?”

第223章,悲伤的人们携手活下去(一)

“唉!什么也做不了,我马上就要死了,彻底死了。”

“你我兄弟一场,此刻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吴公公盯着那个影子,影子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消失。

突然那影子变得很浓,重新显出一个人的模样。吴公公大惊,纵身向前一把揽过。虬髯大汉恢复人形,却面无血色。

他抬头看着吴公公,用尽全身力气笑了笑,声音嘶哑地说道:“你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秘密嘛?!”

吴公公看着怀里马上就要死去的虬髯大汉,厚厚脂粉掩盖了他的脸色,但却掩盖不了他的心。

虬髯大汉坦然一笑,继续说道:“兄弟啊,听我的,归乡去吧!”

……

吴公公望着眼前的土堆,他最终还是没能得知那个秘密,拜了三拜,转身往京城方向走去了。

没走多久就跟从业空山里退出来的大部队回合了,尽管他对于这次行动的结局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眼前的凄惨景象依旧让他大吃一惊。

几乎所有低等级的兵士,公公和差官都成了傻子,一个个痴痴呆呆,张嘴流涎,瞪着空洞的眼睛,只知道跟着大旗走。

铁剑门八名精英道人,只余李福全一人。人群中惟独不见了韩七爷和几名精英差官。

这些神机营是帝国精锐,六扇门差官是刑部精锐,那些公公们和锦衣卫们也是帝国特殊部门的精锐。如今这群人就这样行尸走肉般地行走在这崇山峻岭间,明明任务成功了,却惨的不能再惨了,基本等同于全军覆没。

面对四处打羊为生的山民们,真正能活着出去的又能有几个,只怕绝大多数都会成为锅里的香肉。

在附近不远的一个山涧里,韩七爷带着仅剩的几名还保留神智的差官围着一个黑发汉子,他跪倒在地,一头黑发遮着面孔。

地上一大摊鲜绿色的液体,黑发汉子对面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十分特别的人,那不是一个人,确切说那是半个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最终杀死我的人,竟然是你!你对得起我们死去的族人吗?”

那半个人张开嘴,露出了黑漆漆的半截舌头,咯咯笑了几声,声音嘶哑苦涩。

“我们族人只剩下一个半人了,你是其中的一个人,而我是那半个人。”这声音阴冷尖细,甚至于不像人的声音。

那声音继续说道:“你一心复仇,我来问你,人都死了,复仇有什么意义?”

“意义?!呵呵!我从来没想过这个词,我所追求是战斗与杀戮。我从来不想自己的意义,如果非要说一个意义,那么我觉得我的意义就是——我要让夺取我意义的人,变得没有意义。”

半个人摇了摇头,他那个独目中充满了痛苦之色,没有张嘴,那道阴冷尖细的声音继续响起,“其实,我比你过的要痛苦的多。”

黑发男子正是巫苗刘老,他抬起头,脸上已经血肉模糊,一个眼球被红筋挂在脸上,好在还有另一个眼。地上的绿液本是他的血液,显然此地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战斗。

“痛苦?!你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挣得这半条命,当然痛苦!可是你的这些痛苦跟死去族人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那时,花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一炮就炸了个稀烂,漫天飞舞的血肉分不清那一块是她的,那一块是她孩子的……”

“住嘴!”

“哈哈!你直接杀了我不就得了。但我一定要说,就当是我族人的遗言好了,巫苗一族只剩一人而已,我死后世上再无巫苗了。

打猎的阿爸,采茶的阿妈,煮好油茶,赤脚站在门口等我的阿妹啊……我来了,我好想你们啊,日日夜夜的想,想穿了我的心!不,我早就没了心,那里只剩一个黑色的大洞,我要用他们所有人的心来填这个洞……”

说到激愤处,刘老剧烈的咳嗽着,连吐了几口绿色的鲜血。

他仅剩的一只眼睛恶毒地盯着那半个人,“没想到,你这叛徒,你这个给敌人**趾头的无耻之徒,阻止我的人竟然是你!”

“说够了嘛?!”阴冷的声音无比冷峻,半个人的独目毫不畏惧地迎向了刘老的眼睛。

“我是巫苗大祭司,我是你的师兄,你一身巫术得自我的传授。本来我没想要杀你,可你竟然修炼邪术,我要为祖庭清理门户,即便你是最后一人,我也要清理门户!”

尖细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缓了几下继续说道:“难道我就不恨嘛?!难道死去的就没有我的亲人嘛?!你想穿了心,我早就想穿了五脏六腑!你可曾记得当年拜坛传教,我是怎么给你说的。”

刘老的记忆穿过黑色的仇恨和红色的悲伤,终于抵达最初的那天:一个健硕的少年跪在巫苗祖坛前,磕了三个头指天发誓,“修行巫术者,要为我巫苗巫术流传下去,一生以治病救人为要……”

“难不成,你还想着……”刘老摇了摇头,一张嘴再吐出几口绿色的鲜血,“我败了,你可以灭了我的身体,你灭不了我的灵魂,我要化为恶鬼,生生世世诅咒那些人。作为苗族巫师,我愿意做最后一件事,尽我最后的职责。”

说罢他挣扎着残破的身体,找到南方,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落下一阵血雨,末了站起身来仰天痛呼,一块淡绿色小东西由他嘴中飞出,落向半个人的身上。

那东西尚未飞到,刘老一身血肉淅淅而落,唯有一身白骨傲然屹立。

……

……

“姐姐!姐姐!……姐姐!”

空旷幽静的山野里传来清脆而焦急的呼喊声,难道真的姐弟连心,本来在家里等待的六郎,今天不知道怎么地,跑到了这片开满山茶花的山坡上来找姐姐。

茶花已经在弥留之际了,朱炯催动法力依然无法为她续命,她伤的太重了,但她很开心,能死在他的怀里,让她感到莫名的喜悦和无比的安心。

第224章,悲伤的人们携手活下去(二)

茶花大大的眼睛忽地亮了起来,她听到了弟弟的呼声,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也只是张了张嘴。

“六郎……”

“你放心,六郎没事的,他现在应该在家里。”朱炯轻轻地为茶花擦了擦嘴角涌出的鲜血,也许是六郎还有很远,也许是他太伤心了不知怎么地,竟然没有听到六郎的呼喊。

“六郎……交给……你了!”

朱炯含泪点了点头,茶花甜甜一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姐姐!姐姐!……姐姐你看,我会打羊了!”

六郎就像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一样,径直向这边跑了过来。干瘦的身体跑起来,今天竟然异常矫健,双手还拎着东西。

小小的身影在这鲜红的花海里划过一道涟漪,如微风般轻轻荡向远方,消散在花海的边缘,如同一声悲悯的低吟。

“姐姐!你看,我可以打羊了,你再也不用担心我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姐姐你看……”

姐姐再也看不到了。

望着地上姐姐那冰冷的尸体,六郎呆立在那里,大脑一片轰鸣。

扑通扑通!

他手里拎着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朱炯觉得有些异样,转头一看,那是血淋林的两颗人头。

仔细一看,这人头他认识,正是最初他借宿一晚那个草屋里那对老夫妇。

老夫妇为了分朱炯这个羊,拼命赶路,不想正碰上了决心打羊的六郎,被少年半把柴刀好一顿猛剁,杀死后取下两颗头,兴奋地跑来找姐姐。

“姐姐!”

六郎扑在茶花身上,放声痛哭。

父母去的早,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不想现在姐姐没了,六郎当真悲痛欲绝。

看着地上那两颗人头,朱炯一颗心都要裂成两半了。刚刚答应茶花时,他已然决定收六郎做徒弟,传他些正派的道术,将来好脱离这吃人的深山,好好做人。

不想转眼间,六郎杀了人,还兴奋地拎着人头来找他姐姐。他生在这吃人的环境中,自小所见皆是打羊,吃的喝的都是香肉香汤。

朱炯突然感到很无力,他该如何拯救这少年,他救不了少年的姐姐,已经倍感歉疚,面对茶花临终的托付,叫他如何完成。

法术千万,鬼术万千,却没有洗心革面。

六郎痛哭,朱炯呆看,一群人却慢慢向这边行来。

沿着山路要跟大部队回合一起返京的韩七爷,却在山路上发现两具被砍得凌乱的尸体。作为刑部的差官,职责所在不得不管,追着血迹一路寻来,便听到了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

几步赶来,地上正好两个人头。

一名差官拉起那个少年,看他哭的都有些神志不清了,便取过一个安神丸给他服下。

六郎这才恢复了心智。

他一个山里的孩子,在这些六扇门的老手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何况六郎也毫不隐瞒。

听罢案情,韩七爷皱起了眉头,他们都同情这个男孩儿,可杀人偿命乃是大明律法,他们作为差官,既然遇到了,怎能徇私枉法。

“小小年纪杀人杀得这么理所当然,杀得这么兴奋,我看这是个好苗子。韩兄弟,你将他让给我可好啊?”

阴冷尖细的声音由半个人身上发出,他一只独目对着六郎上下观瞧,越看越喜欢,这真是习练巫苗巫术的好苗子。

韩七爷打量了几番,他何尝不知,这少年心理已经歪曲,治他的罪容易,医他的心难,半个人正好可以医治这少年的心。

“韩七爷,既然那人已死,你就放我在这深山吧。你也知道我命难长久,行动不便,再有这么个孩子拴着我,你们也会更放心的。我已经亲手杀了我的师弟,我绝不会再教这个孩子走上仇恨的道路。”

韩七爷点了点头,拉着六郎来到半个人身边,“孩子,杀人是不对的。你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我罚你服侍这个人。”

六郎看了看半个人,那几名差官特别是眼前这个人,一双眼睛盯得他心里直发慌,当下急忙胡乱地点了点头。

韩七爷对半个人深深行了一个礼,带领手下的几名差官继续向北方走去。

将茶花埋葬在鲜红的花海里,六郎面对那个土堆却没有再哭啼。

阴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娃娃,你可愿意学习法术?”

六郎上下打量着半个人,他很好奇,这声音究竟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半个人微微一笑,那截空荡荡的衣袖里一阵悉窣作响,钻出了一条手臂粗细的白蛇来。

白蛇高昂着头,居高临下看着少年,一张嘴吐出长长的红信,露出两颗狭长而锋利的毒牙,蛇说话了,“小娃娃,你想学这法术的话,我可以教你的。”

六郎看着说话的怪蛇,吓得脊背发凉,一颗心兴奋的怦怦直跳。

附身拜下,大声说道:“六郎拜见师父!”

“不对,”白蛇和半个人一起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的师父。”

六郎惊讶的抬起头来,却见白蛇尾巴竖在自己面前,上面托着一块淡绿色的玉石般坚硬的东西。

“拿着,这是你师父给你的。我替你师父收你做徒弟。”

望着眼前这座新坟如同刚刚那座,半个人心中默默念道:师弟啊,我忍辱偷生,只为了不让巫苗的传承断了,这才是我心中最重要最想做的事情,师兄贸然为你收了一个弟子,希望你不要责怪。

六郎接过那小东西,拖在手掌觉的微微发凉,心中无限欢喜。

怪蛇的尾巴轻轻拍了拍六郎的头,阴冷的声音再次说道:“你师父是个要强的人,一生不肯认输,从今天起,你要努力学习,一定要继承他的精神。”

六郎再次拜了拜,表示一定听从教诲,心中却想道:小道士师父,你不肯教我,我跟这个怪蛇……怪人学,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远远的一处山坳里,一颗大树上正坐着朱炯,他故意将六郎留给韩七爷,这些人也许才能真正照顾好六郎。他为了防止意外一直看着,直到六郎跟那半个人走了,才放下心来。

第225章,重逢

翻身下树,朱炯向一座山峰行去,此地还剩一件事,那便是为茶花报仇。

他知道鳄鱼精现在在那里。

再次来到山神庙前,那个山洞依然阴湿,处处散发着腥臭味,山洞之前山神娶亲的痕迹还在,那天茶花就是被作为山神的新娘抬到这里来的,刚刚过了几天一切都变了。

朱炯厌恶地看着这一切,抬手一吹一股鬼火猛烈地向洞中刮去,他要烧尽这一切丑陋与罪恶。

山洞里,重伤的鳄鱼精瞪着如豆的眼睛不断算计着,虽然圣教可能不行了,他很得意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继续作威作福。

趴在地上一边陷入意淫,一边抚摸着自己被打的裂开了的屁股,猛然间猛烈鬼火汹涌而入,将他裂开的屁股烧开了花。

怪叫一声,一头冲出,沿着那条暗道钻入了地下。

当鳄鱼精捂着屁股来到山洞最低处,他愕然发现整个水塘竟然结了冰,那是鬼气法术凝化所成,短时间内是无法破开的。朱炯早就知道他会往这里跑,于是提前封了他的退路。

一咬钢牙,鳄鱼精凶性大发,转头从上面山神庙冲了出去。

那里一个少年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张开右手正等着他。

当魔眼融入到自己的右手上,朱炯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他并没有像城主预计的那样被魔力吞噬。他只需要将鬼气透过魔眼运出,很细微的鬼气便可以产生很好的效果,正好解决了他每次只能运用少量鬼气的问题。

鳄鱼精没头没脑地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了魔眼光束的笼罩中。

跟之前七名铁剑门道士一样,鳄鱼精全身的皮肤被一寸一寸地剥去了,痛的他眼泪直流,却无能为力,进而他的一身法力被一缕缕抽去,浑身冒着烤肉的白烟,鲜血一滴滴被烤干了。

但这次朱炯提前收手了,他化去了鳄鱼精大部分的法力,却将他的魂魄留在了体内,剥了他一身的皮,断了他尾巴,抽了他脊髓。

如今,鳄鱼精只剩一身软肉,气力连常人都不如。

朱炯拎起抖作一团的鳄鱼精,向山腰的寨子飞去。

比壮汉还壮的八姑,此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宽大的竹床上,双手按在胸前默默祈祷道:圣母,请将我的夫君赐还给我吧!

只听的咔嚓一声,屋顶裂开,一团白乎乎红粉粉的东西掉了下来,正落在了八姑的怀里。

八姑吓了一跳,低头仔细一看,惊喜地跳了起来,哇哈哈放声大笑,也不管破了大洞的屋顶,翻身扑向鳄鱼精,“夫君啊,你可想死我了!”

从此好色的鳄鱼精被八姑昼夜蹂躏,没了之前铜皮铁骨的保护,每次都会被折腾的体无完肤,偏偏没了法力,只能默默流泪。

……

……

业空山里还剩四位神官,他们四人围坐一团,商议了半天,决定各自据实上报:业空山法阵还在,面魇凶兽九道残魂也还在,只是多了很多饿鬼在山体内修行。

“那三个童子的事情,我们不报了?”

“你看到那三个人去哪儿吗?”

“没有。”

“记住,不知道,不清楚的事情千万不要说。要不然上面随便来一句:那么,就派你去寻找那三人的下落吧。”

“这……让我那里去找,累死我也找不到啊。”

“这不就结了。”

四人一身伤口,精神萎靡地互相告别后也离开了业空山。

……

……

很多天后,刘总兵,欧阳千户等大人物,终于回到了京城。各部门将其功绩奏报上去,几人受到高度褒奖。此役,不但铲除了巫苗余孽,更是剿灭了那个隐藏多年势力雄厚的圣母教。

封赏,酒宴,歌功颂德,一片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只是欧阳千户经常做起一个噩梦,自己的下半身长着一个怪脸,他一连娶了几房小妾,都没能生出孩子来;吴公公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偶尔叹几口气,但他始终没有回乡;刘总兵竟然不再去青楼了,更加疼爱他那虎背熊腰大屁股的老婆了。

……

……

处理完鳄鱼精后,朱炯在茶花的坟前放了几束花,将六郎的事情交代了几句,起身向北走去。

业空山一役,让他改变了很多,他开始认识到自己以往是多么的幼稚,救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自己目前这样的状态是根本无从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的,他从城主等极擅谋略的人身上学到了很多。

他选了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默默走了下去,他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再接触人。何况他如今不但身负鬼气,更是手握天魔魔眼,要让那些正道人士发现了,也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穿过一个个密林,来到一处山崖之前,时值黄昏,晚风阵阵,青松摇曳。朱炯盘膝而坐,开始冥想修行,自从下山以来,一路纷杂繁忙,修行的时间变得很少,如今无人打搅,他心明如月。

“妖魔,哪里走!”

一道呼声从天而降,紧跟着一个人影呼地一声飞了下来,正向朱炯头顶落去。

那人尚未到达,一股道家严正法气已然飘来,更透着一股纯净的先天罡气。

朱炯睁开了眼,来的人是个道门正修的人,还是一个硬手。

他一甩袍袖站起身来,左手轻轻一划,向上抓出,淡淡的青色光晕笼罩在他的手上,那是他修炼以来所凝聚的全部的先天罡气,既然对手是个道门之人,他想先试试自己修行的成果,不行再用鬼术。

那人人虽未到,一道白光却先一步抵达,白光不大,但中正刚劲,一看便知,一定是经过名师指点。

朱炯一把将那白光抓在手中,他料定对方必有后手,右手微运鬼气,催动魔眼,他不愿过多纠缠打算尽快解决对方。

白光被抓,显出里面的法器真容,那是一把短剑,通体雪亮望之绝非凡品。

那人斗志昂扬,短剑被抓也不挣脱,另一只手青光一闪握着另一件法宝向朱炯脸上击来。

第225.2章,卷末闲话(补余)

第一卷最后一个故事:业空山,终于写完了。写着写着发现设计的人物剧情太多了,完全展开来,只怕得小一百万字。于是略去了很多情节,比如三圣童的身世。一些关键的情节,在之后还会进一步阐述的。

接下来是本书第二卷:不负青春好韶光。这将是朱炯小道士青春成长的故事,无论从情节安排还是我本人写作笔力的成长来说,都将会比第一卷精彩的多。除了几个主要人物的故事,一些反派的设计也很用心。

大家多多支持,一起见证朱炯等一批少年的成长的故事,这是一段热血赤诚的青春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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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启程

这边朱炯的右手微张,魔眼微微睁开,也扑向了那人的胸口。

“朱兄!”

“茅一飞!”

二人近身,这才发现原来是旧相识。

匆忙慌乱间,朱炯收起了魔眼,茅一飞也急忙收起了法器。

二人一把抱住,特别是茅一飞激动的像是遇到了老情人。

“呜呜!朱兄,我好想你!”

面对茅一飞的热情,朱炯略显尴尬,心道:我又不是青儿……嗯?!难不成这小子把我当青儿了吧?!

再次在山崖上坐下,两个少年说起别来情由。

上次茅一飞第一次下山,结识朱炯,也遇到了他的初恋——青儿,不想世事无常,转眼青儿就离去了。茅一飞情殇心痛,抑郁回山,师父责罚他在后山石洞面壁思过。

“昨天,师父他老人家来后山看我。我们谈了很久,我也明白了很多,成熟了很多。朱兄,你可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茅一飞一脸看破红尘的模样,故作淡然。朱炯看在眼里,心中早就笑翻了天。

“一飞,其实我知道青儿在那里。”

茅一飞虎目圆睁,纵身扑上,双手紧紧抓着朱炯的肩膀,使劲地摇晃,“你说,你说,你快说,青儿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朱炯被他摇的头脑发胀,嘴里早就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你……你先放手……我……哈哈……我告诉你。”

茅一飞急忙防脱朱炯,朱炯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拍了拍茅一飞的肩膀,“你不是成熟了嘛,唉,其实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儿……你别急!我只是知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即便知道她在那里又能怎么样。”

茅一飞双手捂脸,痛苦地再次坐下。

朱炯想不到这个热血少年如此痴情,事情过了很久还依然念念不忘,怜心大动,坐到茅一飞身边,搂着他的肩膀说道:“茅兄弟,敢爱敢恨,快意恩仇方不负此生。一些坎坎坷坷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深爱,管他艰难困苦,那怕宇宙洪荒只要一心笃定,又何必苦恼。”

茅一飞听了之后甚是激动,一把跳起来,激动地高举短剑,冲着夜色下的茫茫群山高喊道:青儿,我一定要找到你!

朱炯暗暗摇头,这个茅兄弟是个很容易激动的人,不过他心地善良,待人真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对了一飞,你为什么来这里啊?”

说到这里,茅一飞警惕地望向四周。朱炯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在逃避什么,想着你刚才还大呼小叫,现在小心什么。

“朱兄,昨天我师父找到我,我们师徒谈完心后,他告诉我。最近魔星大动,将有一个大鬼携带魔晶出现在这片山中,他特意命我前来诛杀那个大鬼为人间除害。”

这番话说的朱炯一颗心高高悬起,茅一飞是天南山紫凌宫的内门弟子,这么说他们师门不但知道自己身负鬼气更取得了魔眼魔晶。

果然茅一飞凑上前来,一双大眼近距离盯着朱炯,沉声说道:“朱兄,你比我先一步到达,可曾遇见过那大鬼?”

朱炯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认真回答道:“大鬼,我真的没有遇到。”

茅一飞皱起眉头,喃喃说道:“没道理啊,师父他老人家算无遗策,连大鬼出现的地点时辰都告诉我了,怎么会没有呢?!”

朱炯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告诉茅一飞真相呢,只是自己的秘密太过惊世骇俗,抬眼看到茅一飞眉宇依旧之间显出淡淡忧伤,想来青儿一事,他用情深厚,一时怕是难以解脱。

叹了一声,心道,还是不要再给他增添忧愁了吧。

“茅兄弟,天下妖鬼甚多,降妖除魔,非是一朝一夕之事。只要那大鬼敢现身作恶,我们一定不会饶了他。”

二人难得重逢,这一晚索性坐在山崖上彻夜长谈,茅一飞本是孤儿,山门里师父师兄都大他很多,朱炯是他唯一一个同龄伙伴;朱炯虽是皇亲国戚,身世也够凄苦的,二人情谊深厚已然胜似亲兄弟。

直到天光大亮,朝阳洒下万道金光,远处青山如黛,二人这才挥手告别。

“朱兄此去入京你一路小心,不久便是京师天衍论道,我师父也想要我在此之前多多入世历练。待我回去禀明师门,我再来寻你。”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片雪白的羽毛,往空中一放忽地变大,像一艘小舟般。茅一飞轻轻跃上,冲朱炯挥了挥手,悠悠飘远,一派仙家风范。

很快茅一飞已经变成一个遥远的小白点,朱炯转身就要继续开始自己的旅程。

一个淡淡的白影从他身后一颗粗大的松树里钻了出来,朱炯竟然没有察觉。

那白影一下飘到了他的头上,双手抱住他的脑袋,“哈哈!爷爷,你回来了,花花好想你啊!”

也许是吓得,也许想起了什么,朱炯直觉腿脚发软,“花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爷爷,你答应我给我买酒喝的,我当然会找到你的。”

“……”

就这样朱炯头顶花花,趔趔趄趄向北方走去了。虽然是步行,四处无人,他运起鬼气,步履轻盈,一步跨出去好远,行走十分迅速,不几日便穿越了这片山区,再过几个山头前面便是人烟繁华的所在了。

这几日,花花偶尔也会进入朱炯体内休息,她自然发现了朱炯右手上的秘密,三圣童也很乖巧地待在业空山大阵里,虽然都在朱炯体内,倒也没什么冲突。

只是朱炯有时忍不住想道:我这身体也算可以,里面什么东西都有,鬼气,罡气,雷龙,业空山大阵,魔眼……俨然一个小世界了。

马上要出山区了,道路也变的平坦宽敞了许多,小道士朱炯正走在一处山间大路上,只听旁边山林里一阵锣响。

呼啦啦,冲出一群人来。

为首一名环眼大汉,领着几十名喽罗兵,一拥而上将朱炯围了起来。

一个高瘦汉子上下打量着朱炯,转头对那大汉说道:“大哥,这个可以吗,这是个道士啊?”

第227章,劫色的山匪

大汉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唉,这小白脸长的真不赖,我见了都喜欢,怎么就一时想不开去做道士了呢!”

四周一群喽罗兵哈哈大笑,他们惯做山匪,最看不起面白皮净的小白脸了。

另一个矮胖汉子跟着笑了笑说道:“拿了这么多人,也就这个道士还能看,我看就他了吧。拿了他回去今晚就洞房,道士怎么了,尼姑都要。”

一群草莽汉子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环眼大汉一挥手一旁冲出两名汉子,也不捆绑,一左一右架起朱炯就往上山走去。

朱炯确实没想到马上就要出山区了还能遇到山匪,既然遇到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就等着这些强盗喊出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然后大家拉开架势,朱炯再一一将他们打到,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奈何导演不是他,剧本更不是他想的那样。

“我说,各位大王,你们劫持贫道这是要去做什么啊?难不成山上出了妖怪,要贫道开坛作法?”

“你还会开坛作法,难不成真是个道士?!忘了你那开坛作法的本事吧!今天晚上就让你洞房,从此后就是我们的人了,跟我们一起打家劫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岂不快活逍遥!”

朱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是劫色的。

“嗯?!贫道竟然要被劫色了?!不对,等等!他四处观瞧这些都是粗野的汉子,哪有女子,难不成对方竟然喜欢男色……还是说这伙山匪劝人入伙的方式——是睡之……”

想到此朱炯心中大囧,微微苦笑了几下,心道:贫道乃是可杀不可辱的瘟神,你们好好做你们的山匪不好嘛,非要来招惹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当下默不作声,装作一只乖巧的羔羊。这些山匪要是知道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大概一定不会去招惹他的,可是如今后悔都晚了。

山匪们惯走山林,行走的速度十分迅速,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他们山寨前,那是一处断崖,真正的山寨就在对面。

几声或断或长的锣声响过,吱呀呀一声,一个粗木吊桥由对面放了下来。

这群人拥着朱炯跑了过去,吊桥再次被收了起来。

里面还设有几座关卡,一路上山,山上竟然是一座关帝庙。

明砖亮瓦红红的墙,飞檐斗栱高高的殿,进了山门,院子里铺着石砖,平若镜面。

院子里种着几颗桃树,树干盘虬卧龙,枝叶虽不浓密,一树桃花灼灼艳艳,满园的桃花颇有些幽静典雅的气质,奈何此处却是贼窝。

夹着朱炯的一个黑脸大汉一指这满园桃花,“小道士,看我们山寨这景色还可以吧?”

朱炯用力地点了点头,“大哥你们这景色真不错,可谁能想到一个贼窝这么美呢?!”

这一句“贼窝”引得附近强盗纷纷转过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朱炯的身上。

朱炯毫不在意,也不看众人,抬头继续欣赏那桃花,嘴角上扬甩出一句,“怎么地,我说错了吗?!”

为首的环眼大汉哈哈大笑,声音洪亮,震得几朵桃花离枝零零落下,“小道士,你说的没错!你这个人很坦诚,还有几分骨气!不错不错!别架着他了,入了我们山寨他还能飞了不成?!”

一群山匪放声大笑中,那两名汉子也松开了朱炯。

朱炯伸展了一下腰身,穿过层层疏疏密密的桃花,他一眼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整个人都呆住了。

关帝庙的大殿门口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

“羊公主!”

朱炯的身体尚未扭转就飞了出去,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猝不及防就见到他日思夜想的羊公主。

院子里的山匪还没看到那小姑娘,倒是先被朱炯吓了一跳。

“这小子嗖地一声窜出去了老远,离能飞也不远了!”

这是山匪的想法,现实中他们只来得及做出惊愕的表情,朱炯一把抱住了那个小姑娘。山匪的愕然马上变为了惊呼,急忙也冲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抱着那姑娘,朱炯无比欢喜地问道。

小姑娘先是伸手止住了就要上来拆了朱炯的山匪,然后在朱炯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温柔地说道:“道长,你……你认错人了吧?”

朱炯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身上竟然一点法力也没有,她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凡人。

这下轮到朱炯先是愕然,松开怀抱双手依然抓着小姑娘的双肩,仔细查看她的脸,然后是惊呼。其实她跟羊公主还是有些不同的,眉更浓一点,鼻梁更挺一点。

“苏妹啊,这是我们给你找的郎君,这次你看还满意吗?”环眼大汉凑上前来,跟那个小姑娘讨好地说道。其余山匪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就像小学生在等着老师公布成绩。

小姑娘甜甜一笑,点了点头,“很好嘛!你看看这个小道士的发髻扎的多漂亮!”

一群山匪如释重负,闹笑的几句,开始分头去准备。

桃花满园里,只剩下了朱炯和那个小姑娘。

“小道士,你不要害怕,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看到那些山匪都离开了,小姑娘开始安慰朱炯。

“其实他们心地不坏,还在山上盖了这么大一个关帝庙。这里的桃花很美吧?!后山的更美,来,我带你去看。”

说罢转身进入了大殿,朱炯也跟了上去,只见大殿里塑着一尊关帝圣君的神像,端坐在那里,果然如戏文里说的那样,面如重枣,飘然长须,只是眼睛略圆些,倒和那个山匪头目的眼睛有些相似。

但整个气质完全不同,塑像仪态威严,威风凛凛,岂是一个江湖草莽的山匪可比。

更有周仓立在右边,手捧那杆著名的青龙偃月刀,寒光闪闪竟然是把真刀;另一边站的是关平,托着关老爷受封汉寿亭侯的大印,金灿灿也不像泥胎,也真的是一块黄金大印。

第228章,桃花山上桃花仙

“小道士,你要不要先拜一拜关圣帝君啊?”

看到朱炯看着神像出神,那小姑娘走了回来,跟他解释道:“这个关帝庙很灵的。据曹老大讲,他亲眼见到关帝显灵这才起心要盖一座庙。这寨子里的人都十分信圣君的,他们花了好几年才在这山上建好这座大庙。”

听的朱炯愕然无语,世上竟有人,卖力打劫,用杀人越货的钱修庙,还很虔诚!

“真是一伙儿有追求的山匪!”

朱炯走上前去,手里早就捏了一个法诀,探查一翻,丝毫没有妖邪之气,而且此地竟然真的灵气充足,是个仙家修道的好地方。

明初洪武年间,便已经将关帝列入国家祀典,明朝中期崇尚道教更是不断对关帝加封,民间对于关帝的崇尚也被广泛推广开来。

自幼也曾跟着父王以及茫茫多的兄弟们一起拜关帝,当初觉得甚是无趣,如今那场景再也不会有了。想到此处,朱炯便恭恭敬敬对着神像拜了三拜。

他认真的模样,让那小姑娘的眼睛亮了几分。待到朱炯拜完了,她微微低头向朱炯行了一礼,“我叫:苏安之,敢问道长尊号?”

“原来是苏小姐,”朱炯也回了一礼,其实他并不愿意对人提及自己的名字,除了自己还是朝廷正在缉拿的犯人外,朱道长,着实容易让你产生不好的联想,特别如今对方是个姑娘,“我叫朱炯,你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苏安之眼睛一转便明白了,吃吃浅笑道:“我还是叫你小道士吧,你可以叫我苏苏。”

大殿后面是后殿,供着一尊较小的黑色关帝立象,虽然这次没了周仓关平,但他手提青龙刀,身姿挺拔,宛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大英雄。

再后面是一些厢房,还有一些仓库厨房等地,院子里依旧种着几株桃树,桃花点点间是一群忙碌的山匪。

这帮草莽汉子正在擦桌子洗菜,剥葱剥蒜,生火切菜,忙的不亦乐乎。

一旁透过一个敞开的大门,环眼大汉正领着几个满胸黑毛的山匪在裁红布做衣服,他双眼圆睁,皱着眉头,粗大的手指小心地捧着红布,仿佛重逾千斤。

“曹大哥,幸苦你了!”苏安之对他们挥手打招呼。

几名汉子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对她酣然一笑,竟还有几分羞涩。

来来往往忙碌的山匪,都对苏安之亲切的打招呼。穿过这一番热闹的生活景象,二人来到了后山。

上山的路途险要,加上两旁多是木栏关卡,几乎看不到山体的景色。

可一到后山,视野豁然开朗,远处青山起伏,犹若一条苍龙横曳,俯瞰脚下的这座山,竟是满山的桃花,姚姚艳艳的铺满了山,微风送来阵阵清香,其间零碎散落的花瓣随风而舞,似真似幻,真是人间仙境!

“怎么样,美吧!”

朱炯这才回过神来,刚刚一瞬间,的确有些痴醉,他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此处还有这样的美景,只是可惜了!”

如此美景开在深山,被匪盗霸占,岂不可惜!

“桃花自绽放,岂会因为在那里而不同呢!”苏安之转身迎上朱炯的双目,“你不觉得也正是这美丽的桃花,为这里的人们留住了一份善良。”

朱炯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略矮些的少女,明眸若水,眼里透着一片光明,他忽地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会看错——她不仅长的与羊公主很像,那种仁怀善良的心胸,更与羊公主无二分别。

“你说的很对,是我的看法太世俗了些。”

朱炯紧跟着问道:“苏小姐,我看你气质典雅脱俗,待人亲和有礼,一定是饱读诗书之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

苏安之捂嘴偷笑,对着朱炯眨了眨眼,“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今天晚上我再告诉你。”

朱炯本打算今天晚上好好教训一番那些山匪,没想到山里却如此可人的一个姑娘,心中难免踌躇,忽地双脸通红,他被山匪劫上山来强迫他结婚,而且刚才听那曹老大说……

“额哦……苏小姐,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我们两个拜堂成亲啊,怎么你不愿意?!”

“啊……不……愿意愿意……啊……这……”

一向自诩风流的小王爷,突然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却比小姑娘还娇羞。

苏安之哈哈大笑,笑疼了肚子,笑弯了腰。

过了好一会儿,苏安之才停住了笑容,看着依旧有些尴尬的朱炯说道:“我马上就要十六岁了,这是他们送我的大礼,让我成亲,之前抢了好几个男的,我一眼也看不上,他们也不生气,便继续找。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将那些人全杀了,他们说:你看上便好,看不上杀了便好,总之是好的。”

朱炯发热的脸瞬间凉了下来,虽有桃花满山,虽有关圣帝君的神庙,虽有这比桃花还美的姑娘,山匪毕竟还是山匪。

这次苏安之的脸开始有些微红,她转过头去不看朱炯,也没注意到朱炯的脸色,“我不想你死,所以这次我就答应了。”

朱炯心中微痛,有些涩涩的失落,原来如此,他望向远方,也没看到她的脸。

“对了,你是道士,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吗?”

“神仙……”朱炯悠然神往,他遇到的第一个神仙,便是流波仙子羊公主,“当然了,这个世界上有神仙的,只不过她们住在海外仙岛,轻易不会到人间来,而我们凡人想要找她们也是千难万难。”

“真的啊!其实这座桃花山上就有神仙,号称桃花仙人。”

“桃花仙……”朱炯再次沉吟,心道八成又是什么妖鬼之类,欺骗这些普通人罢了。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桃花景色呢?!”

朱炯哑然失笑,正要调侃几句,却听苏安之认真说道:“在建这座庙之前,这里有一块很古老的石碑,相传便是桃花仙人留下的。你来,我带你去看。”

第229章,桃花仙人种桃树

穿过几株桃树,一转弯,有一个小木屋,进入木屋,里面是八仙桌大小的一块石碑,绿色的碑面平滑如镜,光可鉴人。

石碑上刻着:鸿蒙,桃花仙人于此山种桃树三百六十五棵。

“这石碑在此很多年了,当年曹大哥来到这里欲在此建庙,想挪动此石碑,掘地三尺仍不见石碑的基座,此碑与整个桃花山依然融为一体。”

“于是,他们不得不在前面建庙。便砍伐桃树,断口处流出的汁液色泽鲜红有若鲜血般,入夜后更听闻建庙的地方传出女子哭啼的声音。半天夜时,本来漫天繁星夜空,忽地云雨大作,山洪四溢,众人用绳索将自己捆在这石碑上才侥幸没被冲走。等到天明再看,所有被砍伐的桃树都重新栽种在地,而且满树桃红更盛往昔。”

“曹老大知道自己的鲁莽惊动了神灵,于是便在此石碑前焚香祭拜,只求一块地来建关帝庙,无论地大地小绝不再砍伐伤害一棵桃树。”

“他从早到晚诚心诚意地做了三百六十五个大拜——就是五体投地的那种,累的昏睡了过去。等到天光大亮,前面桃树自动移开,空出了八亩八分地,而且合尺合规,正好建庙。”

朱炯看着这块青翠欲滴的石碑,其上刻字笔画飞扬优美,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却不见一丝磨损。

“曹老大他们虽然做的都是没本的买卖,却从来不在桃花山杀人,甚至于在寨子里很少见血光。他们对这里的每一株桃树都敬若仙子,稍有干涸便挑水浇灌,对于被风雨挂歪的以及石缝崖边的桃树还时常培土扶植。”

听着苏安之的描述,朱炯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一副奇怪的场景:一群埋伏山林杀人越货的强盗,呼啸往来刀头舔血;洗去身上的鲜血回到山寨,然后开始早晚拜关公,白天挑水浇桃树,生活比道士还清静。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我倒觉得这里是:里美为仁,择处美,是为知也。”

苏安之朱唇欱张,露出雪亮的牙齿,洁白若美玉,说起古语来,声音清朗,语气舒缓,很是动听。

这是论语里面的话,朱炯自小背过,孔子说:跟有仁德的人在一起是美好的,而跟不仁德的人在一起,是不明智的;苏安之转换化用了一下,她的意思是说:跟美丽的东西在一起,能够唤醒人的仁德,选择优美的地方居住,是明智的。

“我是一个道士,可惜我们道士只能跟道士住在一起,而且道观里教的都是:抱静守拙,虚怀若谷。因此,往往美在眼前而不懂得欣赏。我觉得: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朱炯说的那句话出自,常规的解释是:天下人都知道什么是美,是因为有丑的存在;都知道什么是善,是因为有不善的存在。这句话论证的是:究竟什么是美,而天下大众眼里的美,是通过与不美乃至丑陋的比较得来的。

他没有接着苏安之美好与仁德相连的意思说下去,而是从根本上开始讨论:人世间究竟什么是美。

苏安之熟读诗书,道德经她是熟知的,朱炯的话让她有些吃惊,仿若天外飞仙,一剑将她的世界斩出了一道霞光,那美丽的光明一闪而过,她都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

她微微抬起头来,专注地望着朱炯的眼睛说道:“难道这满山的桃花,在道长眼里不美吗?”

看着那一双清澈而认真的大眼睛,朱炯微笑着说道:“桃花山的桃花虽然很美,但桃花山有一个人比桃花更美!”

苏安之一张小脸瞬间绯红一片,羞的她马上低下了头,她实在没想到,在讨论这么严肃问题的时候,朱炯这直接了当的赞美,甚至于更像是猝不及防的调戏。

撅了撅嘴唇,想说几句反击的话,可是伶牙俐齿的她此一瞬间一颗心不知怎么地就乱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朱炯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太过分了,但刚刚那句话,是他发自真心的话,情真意切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倒也不是真要调戏。

“天色还早,既然你觉桃花很美,我们出去再看一会儿桃花吧。”他急忙转化话题,化解这尴尬。

“好呀。”

就这么二人出离了桃花仙人石碑的小木屋,再次来到后山,满山桃花妍妍,清爽而幽香的风吹来,苏安之发烫的脸慢慢平静了下来,可是依旧很红,如满山桃花般那样妍妍的红。

也许是因为不久前的一场风雨,不远处一株略小的桃树斜斜倾倒,一树桃花有一半落在了地上,在黝黑的山石上泼出了一片鲜艳的粉红。

苏安之急忙跑上前去,说是一株较小的树,那是因为在片这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桃林里,粗大的树干依然不是她纤细的身躯能够撼动的。

她的小脸再次涨红,不过这次是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围着树走了一圈,她指挥着一旁的朱炯回庙里取来工具。

然后二人,在桃树一边已经被翻出土高高翘起的断根处,重新挖开一个坑,苏安之直接跳进坑里用双手一点点安放好这些错杂的根茎。朱炯抓住树干微微用力,终于将桃树扶正。

最后,用土填满那个坑,踏实些,又浇了些水。二人一顿忙碌,看到再次安详绽放的桃花,顿时觉得十分开心,揉搓着四只泥手,相视一笑。

“当年桃花仙人种下三百六十五棵桃树,是怎么做到的呢?我们只是扶正了一棵,就搞的如此狼狈。”

“桃花仙人,那时的他也许比现在的我们还狼狈,只是他在种桃树前就已经看到那满山的桃花;而我们凡人在看到桃花后,也不见得会去种桃树。仙人并不见不狼狈,只是心中有美,便很快乐;凡人即便看到美,也在忧惧失去,所以很狼狈。”

第230章,桃花树下桃花誓

“小道士,你说的好有意思,简单的话却让人颇感回味。你的想法为什么总是那么异想天开与常人不同呢?”

“是嘛?!你知道嘛,其实呢,这是一种征兆,表明我修行到了一定层级,也许马上就能成仙了。来,快来拜拜我,我成仙了会先保佑你的。”

苏安之噗哧笑了出来,调笑道:“为什么一定会成仙呢?!说不定啊……”她做着鬼脸指了指地下,“你会成为一个大妖或大鬼呢?!”

这话说的朱炯一愣,思绪一翻引得自己体内的鬼气微微滚动,浑身透着丝丝冰凉;而眼前,苏安之在这桃花的世界笑着看着他,若水的明眸,甜甜的笑,小小的虎牙是最美的玉。

他是黑色的,而处在光明温暖的世界里,究竟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象,右手里魔眼微微转动,仿佛已看到了他的未来。

“喂!发什么呆啊,生气啦?!我开玩笑的嘛……”

他一愣神间,苏安之已经回到了他身边,撅着小嘴略带委屈地看着他。

朱炯表情不动,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脸正经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刚刚神游太虚,元神来到九十九层天上,问天庭礼官查看仙界众仙名册。他们告诉我,本来我马上就能成仙的,但是因为今天晚上要赶着跟一个小姑娘成亲入洞房,他们便准我留在人间……”

苏安之自幼便被父亲安排入私塾读书,所接触的都是谦谦君子,只少表面上是都是知书达礼的,哪里遇到过朱炯这么跳脱的少年。刚听他的话,还在思索,后面话锋一转,不由得小脸俏红,捏起一个娇小的拳头锤到了朱炯的胸口。

“你啊,你哪儿是神仙,你就是一个大坏蛋!”

朱炯一身鬼气,别说苏安之了,就是曹老大拿着大锤锤他的胸口,他都浑不在意。当下哈哈大笑,这次他真的是在调戏她。

虽然是黑色的,但他心向光明。

赏花,看碑,论道,植树,才小半天二人就如同老朋友一般,互相开起了玩笑。

桃花山上桃花树,桃花树下嬉闹追逐的少年少女,轻舞的桃花宛若明碎的梦,在桃山千万年的历史里只是一瞬间,而这一瞬间既是千万年。

……

……

虽然已经准备了将近三个月,可是事到临头,可忙坏了这山寨里大大小小的山匪。

“报……!”一名喽罗兵急匆匆跑到曹老大身旁,抱拳下拜,“禀告老大,龙凤花烛的数量不够,大堂里可以摆六十六对儿,现在还差十对儿。”

“去库房取十对牛油蜡烛,外面裹上红纸算作龙凤花烛。”

“报……!新郎的衣服裁的太宽了,那个小道士……啊不,我们的新郎官穿着肯定大。”

“去库房取前年抢来的知县的金丝腰带来,给他束一束。”

曹老大身后,另外两个头目,也跟着着急,奈何他们草莽半生,那里办过什么喜事啊,倒是抢过很多办喜事的,可充其量也只是知道彩礼在哪儿藏着。

这给曹老大累的,浑身的汗,比抢劫累多了。

好不容易不再有人前来报告,他瘫坐在椅子上正要休息,后面两个人头凑了上来,分别是山寨的二当家:刘老二,和三当家:孙老三。

“大哥。你想过没有,给她完婚后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不要再来问我了,累死老子了。不是说好了嘛,到时候就在关老爷的神像前抽签,签筒事先已经做好手脚了。到时候关老爷不同意,她也没办法不是。三天后,将她欢欢喜喜送走,我们继续逍遥过日子。”

“大哥,计划是没错。我们担心,在关老爷神像前作弊,真的好吗?”

“不然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要听她的,虽然说我们当初答应了她,这么做有些不讲义气,可是这也是为了全寨弟兄着想啊。”

“大哥,其实我们弟兄也不想啊。可是我们天天拜关老爷,如此做法,实在有些心里难安。”

曹老大只觉得脊背发凉,本来的热汗全变成了冷汗,既然能坐得头把交椅,他一点也不傻,二位兄弟的意思他懂,他太懂了。

只是这些年虽然杀人如麻,可面对那个姑娘叫他如论如何下的去手。

“怎么,看来二位贤弟是商议过了的。送那对儿新人走的时候,不想空着手,既然来过我们桃花山,是一定要送上桃花一朵了?”

刘老二和孙老三,瞪着眼不说话,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口水。

……

……

黄昏时,红云通天,映照漫山桃花更加艳丽多姿。天地浑然一色,却又不是一样的红,火烧云如血染般,殷红漫天,夭夭灼灼的桃花被火烧云一激,显出一种奔放激越的靓丽,像燃烧的青春的火焰,赤诚的少年那烈火般的岁月。

天色还没全黑,关帝庙大殿里已经点起了粗大的龙凤花烛,大殿前的院子里摆满了酒席,桌子下码着粗大的酒坛子。

朱炯和苏安之先被分开来,二人分别打扮了一番,如今被几名赤胸露臂的山匪拥簇着来到了关帝庙的大殿前。

大殿外一左一右,各有两棵巨大的桃树,枝枝叶叶甚是繁茂,朱炯和苏安之正站在这两棵树下。

朱炯青色道袍外面套了一件十分肥大的红袍,胸前绣着一个扭七拐八的龙,丑是丑了些,但五爪张开姿势威猛。对面苏安之的一身凤袍要合身的多,她头上一块金丝镶边的红盖头,微低着头,真是一个羞羞答答的新娘子。

“吉时已到!一拜桃花仙!”

二人走到一起对着桃山盈盈下拜。

“二拜关圣帝君!”

转过身来,对着敞开着的大殿离,那尊端坐着的关帝神像,二人再次拜下。

“夫妻对拜!”

晚霞里,红云漫天,桃花树下,二人转身相对。朱炯看着眼前蒙着红盖头的苏安之却没有动,苏安之什么也看不到,她也没有动。

“夫妻对拜!”

那山匪觉得诧异又喊了一遍,二人依旧没动。

第231章,桃花誓饮桃花酒

负责喊号子的山匪还以为自己哑了,捏了捏嗓子,铆着力气就要喊第三遍,却被曹老大悄悄拉住了。

一众土匪都看着这里,本来等着拜完堂放炮的那个,火捻停在了空中,烧到手了才惊觉过来;有迫不及待想要喝酒的,端着酒杯不动了;想要吃肉的,夹着一大块肉不动了。

时间仿佛停止了,就连空中飘落的桃花都凝滞在那里,羞红一片凝望着这对男女。

“朱兄。”

“苏妹。”

似乎一切的情意与思绪都在这一句称呼中了,相对良久却只此一句,有时一句可抵挡千言万语。终于,桃花树下二人相对而拜,各自心中都做了决定与承诺。

其实很多时候誓言,本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既然心意已定,又何须言说;除了为了骗别人,之所以要说,大概是为了说给自己听,既然是说给自己,说与不说的差别,便只有看一起听的人了。

等到二人重新站起身来,又过了良久,山匪们才反应过来,炮竹声中,苏安之被送入了洞房,朱炯被拉到了席上。

虽然拜关公,护桃树,众山匪既然杀人放火,自是也喝酒吃肉。这些大块的粗糙的肉食,如小山一样被堆积在了桌子上。

朱炯生在王府,自小金枝玉叶,后来多是一个人流浪江湖,何曾和这么多人一起吃肉喝酒。他嘴里含了一大块猪腿熏肉,大快朵颐的感觉真是爽。山匪们排着队,流水般的上来敬酒,朱炯来者不拒,海口大碗,一连喝了几大坛子。

太阳已经落下,斜月高挂,银霜满地里,几朵桃花被夜风吹落,星星点点,入了海碗里,粉红了桃花酒。

几乎所有的山匪的都醉倒在地了,朱炯索性解开束在腰上的金丝腰带,拖着肥大的绣龙袍,对着满山桃花独自连饮三碗。

饶是他修为不弱,如此痛饮,也有了三分醉,举步踉跄,行走在一株株桃树间,醉眼看美景却有一块地方萦绕心间,每想起一次,便痛一次,“永安!”

“银月在空,桃花在下,”朱炯又倒了一碗桃花酒,单膝跪地,想要对这月这桃花说什么,酒意催动愁肠最终先模糊了他的双眼。

“银月在空,桃花在下,今日我苏安之有幸与朱兄三拜之交,此情此意,唯有桃花为证!”

朱炯一回头,苏安之已经跟他并排跪在了一起,从他手里接过海碗,仰头一饮而尽。

朱炯从一旁的桌子上再拿过一只碗,斟满一碗,又给苏安之倒了一碗。

“苏妹,你就像这桃花山的桃花一样,美丽动人。我与君猝然相遇,直抵心意,畅谈间常有脱尘之美。”

朱炯是看着苏安之说的,这一次苏安之没有羞涩的低头,但脸色很红,朱炯微微颔首,转过头去对着桃花继续说道:“银月在空,桃花在下,今日我朱炯有幸得遇苏君,三拜之交,朗若明月,美若桃花。饮完此酒,我诚心待君,唯愿此情此义不负桃花不负月。”

二人面对花与月饮完这桃花酒,银光满地,万籁寂静中相对默然,心意相通处,自不必多言。

山匪们都已经醉倒在地,沉沉睡去。

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此时的朱炯已有四五分醉意,苏安之是第一次喝酒,满满的一海碗,她竟然没有醉倒,不过也有了六七分酒意。

二人再次来到后山,月下桃花,与日间不同,别有一番美意。

只见月光如水,倾泻而下,微显乳白色的淡淡的光,穿过桃花有若实质般,经过疏疏密密的桃枝分割,落下或浓或淡的影子来,似纱似雾;而枝上的桃花,被这光晕笼罩着,更显出脱俗入仙的美。

“朱兄,其实我本是知府的女儿,”苏安之略带醉意酡红的脸,如今成了这桃山上最大的两朵桃花,朱炯看着忍不住想调笑,可马上便被她的美所吸引,思绪陷入了这花海,早忘了要说什么。

“我父亲乃是扬州知府,”苏安之转头,看到朱炯醉意朦胧凝痴的双眼,以为他被自己的消息惊到了,也没多想继续说道:“这片山,正处在我父亲辖区的最南端,有史以来便盗匪横行。扬州城内多商户,很多人家都有人死在这山区,连个尸体都找不回来。每到清明,大家设下香案,唯有对着南方群山抱头痛哭。”

“父亲他立志根除匪患,派遣兵丁清剿了数次,将附近的很多山匪都灭了。惟独这桃花山里的山匪,不但行事怪异,所处的地势更是易守难攻。父亲调兵遣将,谋划了好几次,甚至于有一次将他们诱惑到了外面已经围住了,不想白日里突然天降大雨,电闪雷鸣,愣是给他们弄出了一条突围的路。”

“从此后,传言桃花山的山匪有关圣帝君保佑,官兵斗志全无,更何谈剿灭一事。”

“我自幼跟随夫子读书,孔子曰:有教无类。我想他们只是一些缺乏教化的人,因此想要先了解他们。我假装其他山头的山匪前来投靠,被曹老大识破计划,还被看出是女儿身。我诈称是关帝托梦让我前来的,他们便没有杀我,将我关了起来。”

“事有巧合,那一晚曹老大突然得了急症,山寨里没好大夫,我读过几本医书,切过脉后,开了一个方子救了他的性命。他们开始真的相信我是关帝爷派来的,便留我在山寨。”

“渐渐的,我发现他们并不是什么关帝保佑,而是他们也许不该就此消亡。他们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许因为这桃山的缘故内心还留有几分善良,经过教导,他们完全可以回复为安分的百姓。”

“我救过曹老大的性命,他在关帝神像前发誓,一定要还我的恩情。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他们跟随我北上到知府衙门服罪,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我是知府的女儿。起初他们不答应,争论不下,我们便在关帝神像前抽签决定,没想到抽到了中签。”

第232章,谈梦

“他们便提出了一个要求,让我先完婚,然后他们跟我北上。这才有了抢劫新郎的事情,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把你卷进来我深感歉意,我很感激朱兄帮我渡过此关,你虽然是道士,可是我连你是否有妻室都不知道……”

也许是酒意涌了上来,苏安之的脸变得越来越红,忽地声音都没了。

当时,包括后来,的确有娶妻生子的道士,被称之为:火居道人。

朱炯想不到她一个弱小女子,为了父亲的剿匪大业,竟然孤身一人潜入土匪的巢穴,还真被她闯出了一条路来。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心中对这少女不禁升起了敬重之意,听到她说起家室的问题,坦然答道:“我流落江湖多年,至今孤身一人,并未娶妻。”

听到此言,苏安之觉的一股暖流击中心房,浑身酒意散发出来,再也支撑不住,嘤咛一声,醉倒在地。

朱炯何等身手,不等苏安之落地便转身托住了她,人虽然拖住了,却从她的怀里掉出了一件事物来,那是信封大小的一个册子。

朱炯先是试了试苏安之的脉搏,确定她果然只是醉了。便将她暂时按放在了一株桃树下。

大红的册子,打开来,里面是烫金的字:婚书。

这是朱炯和苏安之的婚书,山匪们虽然粗野,一场婚礼办的似是而非的,但却给他们精心准备了婚书。

看着自己的婚书,再看看地上那沉沉睡去的少女,朱炯摇了摇自己已经有五成醉意的头,想要将婚书塞还给苏安之,可看到少女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呼之欲出的胸部,转手将婚书塞到了自己怀里。

将苏安之送回到他们的洞房里,放到秀红金床上,盖上龙凤被,朱炯起身来到外屋,坐在椅子上呼呼睡去。

这一夜,整个桃山都睡得很香。

第二天,直到太阳偏西,苏安之才慢慢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腹内如火烧般。她第一次喝酒,喝了一大海碗,还是空腹喝的,自然是这般反应。

正难受呢,脚步声响,朱炯端着一个大碗走了进来,“这是醒酒汤,我试了试,已经不烫了,你快喝了吧。”

余光扫过,发现自己还躺在婚床上,虽然酒醒了,接过这醒酒汤,她反倒又醉了。

等她喝完,朱炯接过空碗出去了,苏安之突然很想自己的家,家里有衣服,有脂粉,有花红——她想给自己妆扮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妆。

……

……

外面大堂里,曹老大陪着朱炯又在喝酒,醉了就睡,醒了接着喝,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还没等来苏安之,刘老二和孙老三先来了。

刘老二高高瘦瘦,竹节般的大手里捧着一个签筒。孙老三矮矮胖胖的,一双小眼睛看着曹老大转了又转。

朱炯正和曹老大对饮,他也没在意,抬手喝了一碗;曹老大却放下酒碗,起身双手接过了那签筒,抱在怀里一时沉默不语。

刘老二看了看曹老大,笑了笑走上前来,对着朱炯一拱手就要说话。

一阵环佩叮当,带着淡淡的香气,苏安之出现在了大堂门口。

周围的人都痴呆呆地看着她,手一滑曹老大差点将签筒摔在地上。

她盘了发髻,描了眉,润了口红,一身粉色小裙子艳若桃花,低着头,轻轻走了进来,走到朱炯身边盈盈下拜,轻声说道:“相公,晚饭你想吃点什么呢?我去准备。”

刘老二和孙老三互望了一眼,心道:这变化也太大了吧,看这架势她一心在新郎身上,早知道我们根本不用费劲准备这么一个签筒了啊。

曹老大的心里忽地很温暖,仿佛多日的阴霾被一扫而空,看着苏安之一夜之间从一个孤身敢闯贼窝的侠义少女,变为了羞羞答答的小媳妇儿,由衷的感到欣慰,心道:你救过我的命,于理于义,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伤害你,但是……唉,这个新郎也不错的,你们二人就此离开吧,千万不要再提及让我们归顺知府的事情了。

朱炯直愣愣坐在那里,尴尬地舔了舔嘴唇,脑子急速地转动,都快要发热冒烟了,他猛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苏安之告诉他的计划,一按扶手站了起来。

轻轻拉着苏安之的手,他没做过新郎,想要陪着她把戏演下去,心里火热火热地一阵阵说不明白的紧张。

“哦,苏……我说娘子啊,昨晚你我……你我夫妻夜话,说起来你和曹大哥还有一桩约定在先。昨日他们为我们操办婚礼,如此恩情我们当铭记在心。今日里应当谈论正事了,那件大事耽误不得。”

被他拉着手,被他称作娘子,苏安之浑身酥软,如若风舞的桃花,听到他说起那件事,心中一动:他还不忘那件事,如此为我着想……真是难得!

曹老大一颗心忽地沉了下去,饶是他机智多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情此景却也不知道当如何应对。

孙老三小眼微微眯了起来,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刘老二晃了晃瘦长的身躯,一声哈哈大笑,对着朱炯和苏安之拱手说道:“朱兄真是高义!值此人生大喜之时不忘我等弟兄之事,必得关圣帝君护佑!”

他后退半步,将一边的曹老大完全让了出来,朗声说道:“昨夜我们大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大哥还是你亲自讲给朱兄弟夫妇听吧。”

这一句话彻底惊醒了苏安之,她虽然有些沉浸在自己设计的游戏里,明知道在扮演,却有些入戏太深了;但她自幼聪慧过人,足智多谋,不然也不会孤身闯荡贼窝,却安然无事。

一听到梦,她就猜到了三分,她以梦入的山寨,骗得匪盗,怎么不明白这梦的含义,心中警觉不由得手上微微用力。

感到苏安之的小手动了动,朱炯知道事情可能有了变化,他握住苏安之的手紧了紧,以示安慰。

曹老大微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昨夜我在神殿前睡去,竟梦到关圣帝君驾临。”

第233章,圣君显灵

“圣君告诉我说,既然你们二人已经在他面前拜堂成亲,日后一定要相亲相爱,不可负了对方。”

曹老大看着这对新人微微含笑,像一个长辈对晚辈般谆谆教导。

谁都没想到,他一上来说的是这个。

苏安之握着朱炯的小手更紧了,为了多日的谋划而坚硬的心忽地又软了下来,飘飘荡荡如站在云里。

刘老二和孙老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梦可是关系到全寨兄弟们的身家性命。

曹老大顿了顿继续说道:“奈何此地非是你们二人久留之地,圣君嘱托我将你们安全送出这山区,你们北上自谋生路去吧。”

“苏妹,当初我与你约定,你成亲后,我便率领全寨弟兄去知府衙门投案自首。可是圣君传下话来,庙宇不可无人照看。这样吧,你们二人先去,我问过弟兄们愿意投案自首的去投案自首,不愿意的随我留下,但从此吃斋度日,不再做哪剪径抢夺的生意了。”

这一番话,虽然跟约好的不一样,刘孙二人也有七分满意了,既然是自愿选择——谁会去投案自首啊。

朱炯转头看向了苏安之,他想先看看她的意思,对于他来说,施个法将这伙儿盗贼捆了,直接送到知府衙门,简直喝水一样容易。

苏安之沉吟半响,她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签筒,当初也正是这个签筒抽出的中签,订下的约定。

“我们还是抽个签来看一看吧。”

她刚说完,刘老二急忙附和道:“对对,抽签来定,如果上签就去扬州城投案自首,下签的话,不易妄动,留守此地便好。”

曹老大环顾众人,什么也没说,来到关帝神像前,先上了三炷香,跪地祷告完毕,闭着眼睛摇晃起了签筒。

朱炯眼中运起幽冥独照的法力,穿透竹筒看到那一筒签里的确有上中下各样的竹签,只是上签上面的字体略新些。

他再仔细一看,便明白了,那些签都被做过手脚,外面的一层字是后来弄上去的。

果然,等一个竹签嗖地一声飞了出来,刘老二抢先一步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那竹签,手上微微用力,那个“上”字被擦去露出了“下”字来。

此时竹签被刘老二握在手中,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签。

众人围拢过来,刘老二微笑着慢慢张开手,却见细长的竹签上清清楚楚写着“上签”两个字。

孙老三还以为自己眼睛小看花了眼,揉了揉再看还是上签。

刘老二大吃一惊,竹节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他又用力擦了擦那竹签,依然是个上签。

朱炯微微一笑,轻轻捏了捏苏安之的小手。

苏安之大喜,急忙说道:“曹大哥,看来圣君的意思是,你们先跟我去知府衙门,等处理完毕再回山侍奉圣君也不迟啊。”

曹老大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既然这是圣君的意思,我看也只有如此了。”

刘老二手指上骨节暴起,他已经有些忍耐不住了,这些杀人如麻的盗匪,心中戾气很深,眨眼间便会暴起伤人。

孙老三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里面透着丝丝寒光。

曹老大虽然没看二人,但心里清楚的很,他紧接着说道:“只是山寨里面东西很多,众兄弟要先收拾下。这样吧,明日你们二人先行一步,七日后我们扬州城见。”

说来说去,曹老大还是和稀泥,他知道让这帮兄弟去知府衙门自首,那几乎是异想天开,之前只是被苏安之拿着江湖义气挤兑的答应了。

可他实在不愿意伤害苏安之,混迹江湖多年,他知道,这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虽然意图劝说山匪投降有点太过天真幼稚了。

“我刚到山寨,桃花山的景色十分优美,真是人间仙境般。”朱炯望着庭院里的桃树继续说道:“曹大哥,就让我在这里再住几天,再看看这美景,我们一起出发可好呢?”

曹老大盯着朱炯,心道,你这个道士怎么这样不懂事呢,你硬要留下这不是找死嘛,就你那小身板,能经得住几斧头的。

刘老二早就不耐烦了,抓着竹签的大手高高举起,“如此最好,既然关圣帝君的意思,我们一定照办。嘿嘿,朱兄弟,这里的桃花那是天下最美的,既然喜欢,走的时候哥哥们送你两朵又何妨呢!”

送一朵桃花,是山匪的黑话,意思是让对方见红,流血,也就是杀人灭口。

孙老三肉质质的脸上,笑的一脸横纹。

苏安之虽然在这里多日,却并不明白这黑话的含义,但她也有自己的谋划。

朱炯自然毫不畏惧了,只是曹老大心沉如压了一块大石。

众人看着被刘老二举在空中的上签,各怀心思,正思付间,只见由关帝神像双目中射出一道白光直接照射到了那支上签上。

众人都看在了眼里,只见随着白光照到,竹签上一缕黑气往空中飘散,白光也消失了。

再看那竹签,“上签”二字变为了“下签”。一个个面面相觑,震惊无语。

最吃惊的还是朱炯,他施加在竹签上的鬼术,竟然被这白光破了,此地竟然还有如此法力高强之士,他之前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急忙运出鬼气在舌头上,深吸一口气,舌尖回味,果然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妖气。

几名山匪,包括曹老大在地上跪倒了一大片,一个个以头抢地,大喊道:“圣君显灵,圣君显灵!”

苏安之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是亲眼得见,她怎么都不会相信世上真有神怪之事。

朱炯运起鬼气在右臂,只要那妖怪敢现身,一定就是魔眼来招待。左手拉着兀自发呆的苏安之随着众人也伏在了地上。

众人好一阵子参拜,直到浑身酸软,这才倒退着一步步走出了神殿。

来到偏殿里,天色已晚,掌灯观瞧,那根竹签上如今确实是“下签”两个字。

虽然曹老大的梦是假的,签筒里的竹签也是做过手脚的。

第234章,捉妖桃花山

可刚刚神像双目射出白光,众人都是瞧在眼里。

“众位兄弟,这次真真是关圣帝君显灵了。我们以后一定要谨守此地,用心侍奉圣君。”

这个消息马上便传遍了整个山寨,土匪们从各处钻了出来,纷纷来到神殿对着关帝圣君神像一阵参拜。

朱炯已经想好了,他决定施展法力逼出那个妖怪来,即便不能降伏,他有信心带着苏安之走,至于那些山匪,打破他们心中那份憧憬的幻象,既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之前因为有这妖怪暗地里保护,他们才得以逃避过官兵的围剿,只要揭露出真相,双方士气逆转,自然胜负也会反过来。

一旁苏安之还处在震惊中,她喃喃说道:“子不语乱离怪神,可刚刚一瞬间怎么解释呢?!”

朱炯一振身上青色道袍,大声说道:“怎么解释?因为此地闹妖精,有妖邪作祟!”

这一句话在山匪窝里炸开了锅,他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对于关帝圣君显圣的事情深信不疑,心中对于圣君的憧憬更是达到了最高点。

一个小道士说这是妖怪,还在他们面前说的,而且就站在关帝庙的神殿外。

刘老二大怒,枯竹般的手掌一拍桌子,还没等他说话,孙老三粗短的小手从背后伸出,白光一闪,一柄飞斧直扑朱炯门面。

曹老大大惊,抬手掷出茶碗想要将飞斧砸开,奈何事出突然,茶碗虽然击中了飞斧,却并没有能够砸开,飞斧虽然歪了,依然会击中朱炯。

朱炯看都不看,抬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将飞斧夹住,对着围过来的山匪说道:“众位看好了!”

手指微微用力,精钢打造的斧头,直接被手指夹断为两截。

朱炯冷冷一笑,打了一个响指,手掌中冒出淡蓝色的火焰,不断跳跃着,映照他一身青袍,如同鬼魅般。

众山匪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大喊一声,“妖怪啊!”

呼啦啦一声都跑了,一窝蜂的涌入了供奉有神像的大殿中,马上传来了乒乒乓乓钉门的声音。

只有曹刘孙三位头目,以及完全傻了眼的苏安之还在那里。

孙老三也想跑,但他刚刚出手扔了这“妖怪”一飞斧,“妖怪”一定先吃了他,因为有了这个念头,他如今跟一团烂泥差不多,湿漉漉的双腿再也动不得。

曹老大站在那里并没有一直看着朱炯,而是将重心放在了苏安之身上,这道士要真是妖怪,怎么也得救了苏妹。

最苦的就是刘老二,他想跑,也能跑,可是夹杂曹孙之间,只有冲向朱炯一条路了。

麻秆的身体晃来晃去,扑通跪倒,“妖怪大爷,饶命啊!”

一般都是被他抢劫的商人说,“山匪大爷,饶命啊!”他倒学会了,可一想不对,每次这个时候都是自己一刀劈下,切人头如剁瓜,想到此急忙抱住自己的脑袋,歪倒在地瑟瑟发抖。

朱炯很尴尬。

明明想露一手,展现自己的法力好捉妖,谁曾想,如今他在众人眼里反倒成了妖。

“苏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妖怪。”

“朱兄,我信你!”她马上由楚楚可怜地说道:“但你可不可以先松开我的手?”

朱炯差点喷出血来——你这还是不信我啊!

不过他还是松开了手,刚才他运鬼气施法,手上自然加重,却是抓疼了她。

却见苏安之活动了活动被他抓的有些发麻的手,兴奋地说道:“我们现在快去捉妖吧,我早就觉得那个神像有问题,一双眼睛瞪得那么圆,跟曹大哥一样,一定不是圣君肯定是妖怪!”

曹老大一脸黑线,用手捂住心口,心痛地想到: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是无辜中枪啊!

得道了苏安之的支持,朱炯顿时觉得精神大震,之前的尴尬一扫而空。

也不再理会三位头目,带着苏安之便来到了神殿前。

“嗨!里面的妖怪速速报上名来,这里有……”苏安之抢先喊出了口,喊到一半突然转身悄声问道:“朱兄,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法号或者门派来,说出来吓吓他们?”

朱炯愕然而笑,他对付过很多鬼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该弄个响亮的名头。

“呃……你随便说一个好了。”

苏安之对着大殿喊道:“终南山五雷真人朱大仙在此,里面的妖怪速速前来受死!”

朱大仙……朱炯一阵摇头叹息。

苏安之在那里喊口号,他没有闲着,在手掌里画一道鬼符,在大殿前做了一个结界。

他跟苏安之曾在这里桃花下三拜,之后痛饮桃花酒,等打起来,他不想伤及这些桃树。

做完这些,他一抬手,运出大团鬼气飘到空中化为一轮鬼月亮。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昨日里的那轮圆月照耀着今天的夜空,银光里,天上却出现了两轮月亮。

一轮洁白如玉,是本来的那个月亮;一个幽黑如同天空破了一个洞,那是朱炯所化的鬼月亮。

鬼月亮一束黑色的光芒笼罩大殿,正标识出了妖怪的位置。

这时曹老大不放心苏安之也跟了过来,刘孙两位头目却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曹大哥,快将你们的弟兄从大殿里喊出来,不然等下我捉妖,恐怕会伤及到他们。”

曹老大摇了摇头,他指着天上的那个鬼月亮,“朱兄弟,我劝你还是走吧。去哪里不是做妖怪呢,这里是关帝庙,小心关老爷发威收了你!”

朱炯气极反笑,当下不再说话,双手交叉胸前念了一段法咒,双手张开猛地按在了地上。

“五鬼遁地术!”

坚硬的青石铺成的地面,突然显出了两个大黑洞,朱炯的双手越来越长径直没入了洞中,就像手臂伸进了黑水中。

只听得大殿里,一声爆吼,震得整个桃山上桃花乱舞,大殿屋顶更是轰然倒塌。

碎瓦乱飞,泥沙如雨,烟尘刚刚消散些,一道白光由大殿里面冒了出来,直冲霄汉。

白光里影影约约是一个比大殿还高的身影。

第235章,激战关帝庙

烟尘散尽,人影露出真容,是一名雄武的大汉。那大汉面若重枣,胸前长须及腹,威风凛凛美髯公,关圣帝君的神像活了过来。

神像双手前伸,托住了一根大梁,下面是之前躲入大殿的山匪们,不然大殿坍塌差点砸死他们。

身后跟着的两个神像也活了过来,那是拿刀的周仓和捧着金印的关平。

这更加坚定了山匪的想法:真是关帝老爷显圣了!

看到神像活了过来,山匪们伏在地上哭天抢地般的痛哭流涕——真他奶奶的太激动了。

曹老大也跪在了地上,“朱妖道,你快快跑吧!关帝显圣了,这次你总该相信了吧,要知道那个神像是我亲自监工做的,砖头有我垒的,真是圣君显灵啊!”

朱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收起自己的双手,之前用地遁之术,将双手送到神殿里,这才逼出了妖怪。

只是没想到,竟然总共有三个妖怪。

“呔,尔等凡人速速到一旁躲避,看某家擒了这鬼道士。”

神像声音粗犷,每一个字重若炸雷,滚滚雷声穿过满山桃树,惊起来落花如飞红,向远处的群山缓缓传去。

大殿里的那些人,面对如神兵天降的关二爷,魂都要飞起来了,既然关老爷发话了,急忙从一旁寻出一条路来逃离了坍塌的大殿。

神像看着对面庭院里的朱炯,一展卧蚕眉,喝道:“鬼道士,之前我破你鬼术,既是给你警告,没想到你冥顽不灵,依旧停留此地骚扰某家,却是为何?”

朱炯面对如此巨大的妖怪,心里战意升腾,热血滚滚,他仰天大笑,“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休要多言,今日里你我二人大战一场,且看那个是真妖怪!”

神像神态凛然,俨然真神,转头对一旁的苏安之说道:“兀地那小丫头,你已经跟这鬼道士拜堂成亲,面对某家依然跟他站在一起,大大地有情有义!你速速退到一旁,休要误伤了你。”

苏安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宏大的场景,到底还是个少年,激动不已,听到神像说什么拜堂成亲,一双脸红若秋柿。

她知道现在她在这里也没用,转身向庭院里朱炯设下的结界里走去,临走的时候不忘对朱炯说道:“加油!朱兄,我看好你!”

凡人都退开了,神像大吼一声,双手抓过大殿主梁,一根巨粗无比的原木,向朱炯头顶猛然砸落。

朱炯双手轻飘飘地化为两片白影,一踮脚飞身而起,双手一搓,有若利刃般将巨木劈开来。

神像双目圆睁,也动了真怒,“呔,鬼道士,看某家青龙偃月刀!”

边说边从一旁周仓的手里接过那杆寒光闪闪的大刀,一片白光飞起,大刀携带着一阵狂风对着飞起的朱炯迎头砍下。

朱炯猝然对敌,舍弃了他最擅长的阵法,然而他得到魔眼后,十分想要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战,以试试魔眼的功效,今日正是好机会。

青龙偃月刀斩来,他右手张开,手心的魔眼微微睁开,鬼气催动下射出一道寒光,与大刀来了一个硬碰硬。

猛烈的撞击产生的冲击波,层层扩散开来,空间仿佛变成了实质的东西,肉眼可以看到一层层波纹由撞击处扩散开来。

青龙偃月刀率先顶不住了,由与魔眼寒光接触的地方开始,细小的裂缝瞬间爬满了整个刀身。

夜风吹过,落下一片金属碎屑,神像手握刀柄依旧做砍杀的姿势。

朱炯不想一招便胜了,双脚踏着两个黑色太极图案,静立空中,右手微合,还没等他说出几句场面话,忽地心中警意大起。

他身体四周的空间里,出现了四个气团,这些纯碎由扭曲的空间形成的攻击形式,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四个气团一产生便迅速扩大,就像四把高速旋转的飞刀,往中间合拢,要将朱炯彻底绞杀。

能通过扭曲空间进行攻击,对方绝对是妖士以上等级的大妖,等同于人类道法的炼火等级。不过不同的大妖因为本体不同,即便是同一等级,功力相差也很大。

比如象妖,几乎可以碾压同一等级的其他兽妖。

四个气团转眼间已经将朱炯完全包围了起来,地面上的苏安之只看朱炯立在空中,青色的道袍四处舞动,只觉得简直太帅了!

她哪里知道,也许下一刻朱炯将被撕成碎片。

朱炯伸开双臂四处接连抓出四下,双手黑色鬼气缠绕,抢先一步抓向了气团的核心,将四个气团的核心直接捏破了,碎裂声如惊雷。

空中一阵乱风,吹的道袍狂抖,朱炯屹立空中,身体未动分毫。

两下交手,双方也各自大致判断出了对方实力。

神像一把丢掉手里的枪杆,反手拿过关平手里的金印,放在胸前默念法诀,金印发出万道金光。

随手一甩,金印飞到空中变的有屋子大小,金灿灿的好大一坨。

朱炯双手再捏法诀,双手上举,手掌中喷出了一大团鬼气烈焰。

这些普通金属做的大印那里经得住如此浓烈的鬼火灼烧,很快便融化成了一大团黄金球。

朱炯一看大喜,他正缺钱呢,道袍一卷,将那块金球收入了怀中,入怀前还掂了掂了分量,够好一阵子的盘缠了。

然而,对方的攻击岂又是那么简单。金印虽然消失了,但朱炯头顶上依旧有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停留在空中,金印的实体那块金子虽然被朱炯收走了,然而神像加持在金印上的法力依旧存在。

那是一块无形无色的金印,浓重的威压一点点蚕食着朱炯头上的空间,他如果放弃抵抗选择逃跑,金印会以极快的速度压下,他根本来不及跑;可是如果不跑,任由金印一点点蚕食他头顶的空间,压垮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更何况,神像还站在那里,他随时可以进行下一次的进攻。

朱炯手掌中的鬼火被一步步压制到熄灭,手指上缠绕的鬼气也被一点点磨去,修长而洁白的手指,像是女子的手。

第236章,现形的神像

洁白的手指一点点地变得通红,地面上的人们只看到了朱炯双手举在空中,似乎很是吃力。

他们自然无法想象此时朱炯所面对的压力,苏安之蓦然一阵心慌,她盯着那空中的少年,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的异常缓慢,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

她看到朱炯的背上突然伸出了一只小手,洁白的小手手里还握着一面黑旗。

朱炯使出了他的隐藏技能——召唤花花。

他在体内唤醒正在沉睡的花花,让她帮自己使用鬼旗。

黑旗招展,夜空里黑云遮月,凭空出现在上方的黑云里伸出了一只巨大的鬼手,比神像的手臂还要巨大。

鬼手里握着一柄开山巨斧,一斧子就劈烂了朱炯头顶的法力金印。

神像一捋长须,又怒了三分,“好你个鬼道士,我见你本是凡人之体,不忍伤你性命,你竟然怀有鬼旗这等凶器。罢了,为了天下苍生,今日某家要取你性命!”

说罢,神像双手成爪,一前一后向朱炯抓来。

一对巨手,指尖上冒出森森白光,像是锋利的爪子,这法力凝化而成的武器,可比之前曹老大造的青龙偃月刀锋利多了。

朱炯活动了活动发酸的双手,从花花手里接过鬼旗,在身前一挡,黑色的鬼旗越展越大,如同一块的幕布,将三个神像一起蒙了起来。

关公神像那双如利爪的手,抓在这黑色的幕布上,撕拉一声,竟然直接将幕布撕开了几道大口子。

要知道这鬼旗不是凡间之物,乃是冥界排得上号的法宝,竟然被这神像直接撕开了。

朱炯知道黑旗挡不住神像,只是没想到竟然被直接撕开了,脚下加紧行动,要赶在神像发觉前实施自己的计划。

扯开了如幕布般的黑旗,神像再次显出身来,眼前却不见了朱炯。

忽地感到身后有鬼气流动的迹象,心道,好你个鬼道士竟然想要偷袭某家!转身扑去,身后半空中青影飘动,果然是朱炯。

朱炯身影再闪,并没有攻向关帝神像,而是直接来到了那个关平神像的背后。

他看得出这个三个妖怪里,以冒充关平神像那个妖力最弱。

关平神像也注意到了飞来的朱炯,他索性迎头撞去。

朱炯微微一笑,右手张开轻轻拍上了关平神像的脑门。

下一刻一声惨烈而暴怒的吼声在关帝庙里炸裂而出,那是一种野兽的嘶吼声。

本来扑向朱炯的关帝神像听到这声音大吃一惊,脸上的重枣色涂料簌簌而落,大红脸倒有半个变成了大白脸。

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脸,双手乱舞化出一片白光将关平神像笼罩了起来,地上的人根本看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炯一刻也没有停留,青影一闪,这次的目标是周仓神像。

刚才发生的事情,那些普通人没看到,周仓神像却看在了眼里。看到朱炯向自己扑来,不敢大意,双手一推,在身前连续布下数道空间结界,仓促之间布下的这些结界并不能挡住朱炯,但至少可以坚持到关帝神像腾出手来。

他太专注眼前了,忘了空中还有鬼旗所化的黑云,而黑云里面那只巨大的鬼手还在。

开山斧第二次劈下。

这次的吼声比刚才更要惨烈更要暴怒,还很长,像是狼的叫声,但即便是一千只狼一齐叫,也没有这一声大。

朱炯虽然扑向了周仓,这只是虚招,真正对周仓的攻击,是他操纵上方黑云做出的。

他停在了周仓布置的结界之前,咬破左手手指,在右手手掌里用自己满含鬼气的血液画了一道符,口中默念法诀。

听到第二声惨叫,关帝神像再惊,脸上的重枣涂料几乎都要掉光了,他急忙放下关平转身扑向周仓。

关平神像再次显出身形时,已经胖了很多,特别是脊背高高隆起,身形已经不像是人了,但身上的涂料还在,只是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双眼凶光大露。

那边周仓神像前胸已经裂开,露出一丛黑乎乎的毛发,关帝神像照旧用双手化出白光将周仓笼罩起来。

但就是刚刚那一瞬间,地上的很多人,特别是曹老大已经看到了。仿佛有一个东西在撩拨他心中那个完美世界,说不清楚是愤怒还是惊恐,反正十的分不爽。

朱炯望着右手里已经施好法的鬼符,那只魔眼已经张开了一半,阴冷的目光充满了嘲弄。

“妖怪,给贫道显出原形吧!”

一个翻身朱炯飞到关帝神像背后,张开右手拍出。整个右手小臂上冒出一股黑气,并急速地向前,凝聚到掌心魔眼里,紧接着一束黑光由魔眼射出,等光束照到关帝神像后背上时,已经扩散到有八仙桌大小。

关帝神像如遭重锤,一个踉跄扑到了周仓身上,哇的一口吐了周仓一脸的血,背上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自从朱炯靠着鬼旗的黑幕潜伏到神像后面,他接连出手,左右出击使得关帝神像手忙脚乱,终于给他找到了一个破绽,一击重伤之。

打的关帝神像浑身泥胎崩散,身形开始模糊,已经不能再维持神像的形态。

然而,朱炯并没有收手,抬过右手,又是一掌拍出。

“诸位看清了,你们日日参拜的神像究竟是什么!”

鬼气透过魔眼被激发而出,虽是简单的一道黑光,威力却十分惊人。关平头上顶着大包,看着朱炯早就不耐烦了,此时见到黑光向自己罩来,怒吼一声,扭着脑袋挥舞着双手就扑了上来。

不等跟黑光接触,关平的身体已经起了变化,身上泥胎崩裂散落,肌肉骨骼迅速膨大,一丛丛如钢针般的黑毛忽忽冒出,双手化为利爪,鼻梁突起,嘴巴向前冒出,是一只巨大像狼一样的野兽,只是头上那个大包还在。

这野兽人立而起,双爪几下就撕开了黑光,可同时它的双爪双臂被黑光所伤,鲜血飞溅而出,浑身戾气爆发,对于这样的伤口它丝毫不在意。

第237章,神像的真身

落到地上一刻不停,野兽怪吼一声对着空中的朱炯再次扑出,大嘴张开,粘稠的口水里一阵腥风扑面而来。

朱炯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其实这三只妖怪具都是妖力强横之辈,真要放开了打,朱炯未必是他们对手。只是他们一定要扮演神,动起手来难免束手束脚,朱炯正是看透了他们这一点,这才潜伏过来,对着关平和周仓连连出手,终于被他逼出了妖精的真身。

面对扑来野兽那对赤红而凶恶的眼睛,空中的少年也燃起了斗志。按照之前的设想,逼出妖精真身后,就带苏安之跑路,让这些山匪妖精自己折腾吧。

但他现在改主意了。

双手合十,少年再念法诀,双臂一展,从右手魔眼里冒出一把黑色光剑。

双手持剑,朱炯迎着野兽斩下。

少年那瘦弱的身体,在凶悍巨大的野兽面前,就像麻雀在迎战恶狼。

那英俊而稚嫩的脸,那随风而舞的青色道袍,那勇往直前誓要斩开一切的黑色光剑,这画面定格在了苏安之的脑海里,就像一阵魔幻的风刮向了她记忆的深处。

她父亲是高官,自小养尊处优,做的都是读书画画写诗饮茶赏花的雅事。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妖怪,还是这么大的妖怪,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却与妖怪搏杀。

苏安之思绪飞舞间,空中朱炯与妖兽已经交手完毕。

那只像狼一样的野兽,脸上被劈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鼻梁被斩断,露出森森白骨,伤口很长甚至延伸到了胸部,上半身的黑毛全被染成了血红色。

嘴巴扭曲,露出两排粗大的尖牙,痛的那野兽呼呼喘着气,口气化为白雾渐渐消散,期间夹杂着野兽痛苦的嘶吼。

虽然巨大的兽爪并没能撕开朱炯的道袍,但爪尖上法力凝结的利刃却抓伤了朱炯。

伸手化出鬼气,将自己胸前的数道伤口糊了起来,他提着满是兽血的黑色光剑静立空中,像是屠魔的勇士。

尽管激斗带起很重的烟尘,地上人们的嘴巴却是越张越大。

朱炯重伤关帝神像,与假扮关平神像的那只妖**手,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等到烟尘完全散开,三尊神像具都露出了真容。关帝圣君原来是一只巨大的白虎精,浑身雪白,额头上有三道淡淡的王纹,背上一个大洞,鲜血顺着脊背流下染红了大片白毛。

周仓头上被鬼旗召唤的鬼斧劈了一下,满头鲜血淋漓,真身是一只巨大的黑狼精,长长嘴,阴冷凶残的目光,死死盯着朱炯。

刚跟朱炯交手的关平,真身是一只豺,豺跟狼很像,但面宽嘴短,后肢长。

“大哥,既然被这鬼道士逼出了真身,我看今天我们痛快杀一场吧,我可好久没尝过人肉味儿了。”黑狼说罢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头上流出的鲜血,咂了咂嘴,颇为享受。

“是啊,大哥,我们看我们抓住这个鬼道士,然后分吃了他的新娘子,嘿嘿!等折磨够了,再生吞了他,以解我心头之恨。”豺精附和道,尽管他的脸上伤口很大,血肉翻开来,但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曹老大感到自己整个世界都随着这个神殿坍塌了,这一地残砖碎瓦,每一块都是他亲自买来跟着兄弟们一步步由很远的地方运到这高山绝壁之上。

经历过多少的风雨,为了得到建庙的土地,他对着桃花仙人的石碑,做了三百六十五个大拜。

想不到他拜阿拜,苦苦哀求来的,辛辛供养着的,竟是如此残暴的三只妖兽。

白虎精的伤最重,背上被魔眼打出的大洞,断了好几根肋骨,伤了他的肺脏,每喘一口气都是钻心的疼,雪白明亮的毛发里已是汗如浆下。

地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刘老二和孙老三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看着这三只比大殿还高的妖兽,吓得腿都不是自己得了,怪叫着双手不断地在地上攀爬。

黑狼精看到后嘿嘿一笑,长嘴向前一伸,鲜红的长舌卷出,他要拿这两个人做个开胃菜。

另一边豺精也动了,爆吼一声脊背上的黑毛高高竖起,如黑森林般,一附身,疯狂地向朱炯冲去了。

白虎精蓦然间仰天长啸,深沉勇猛的啸声山呼海啸般四处散开。明亮而纯净的白光由他的全身冒出,直冲天际,将空中鬼旗所化的黑云冲了一个一干二净。

朱炯手中早就捏了法诀,如今三只凶兽一起爆发,他能够平安带走苏安之已是不易,只是可惜了这满山的桃花。

形势紧迫由不得他再过多思索,双臂上鬼气缠绕,双手以极快的速度连续施出七道法咒,悬在他身前的黑色光剑光芒大盛,化为一道黑色流影迎着豺精斩去。

他不再看那光剑,脚下同时运出三层黑色太极图案,将自己的飞行速度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耳边风声呼啸,青色道袍紧紧贴在他身上,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地上苏安之的身边。

苏安之还没看清朱炯,就被他抱了来,再一闪关帝庙已经在百米开外。

朱炯依然不敢大意,那个白虎精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即便他抢先一步逃开,依然在白虎精的攻击范围内。

神殿里白光闪烁,白虎精双臂肌肉爆发开来,银色毛发蓬勃竖起,双爪挥出,将四周的空间完全撕裂开来,空气被压缩发出一阵尖细响亮的声响,像是一阵阵哀鸣。

已经冲到百米外的朱炯立定脚跟,停了下来。

他震惊地看到,白虎爆发了,一爪拍下将伸出长舌的黑狼精一把按入了土里,地面上青石龟裂,土屑纷飞,一个大坑里,黑狼精像是被人头向下栽在了地上。

几乎同时,白虎的另一只爪子拉住了发狂了的豺精,像拎小鸡一样抬手将他抛入到了空中,虎爪一展直接对上飞来的黑色光剑。

黑色光剑与白虎银白的虎爪相遇了,纯黑与极白,天地间所有的事物一瞬间全部变为了黑白色。

第238章,白虎圣使

一切的一切,非黑即白。

既然只剩黑白,到底是黑还是白。

黑白激烈的对撞,厮杀,缠绕,化为一片混沌的影子。往来冲突无数次,已经分不清那里是白,那里是黑,这一片灰色的光影,随着交手的结束渐渐分散,又重新为五彩缤纷的世界。

虎爪掌心被斩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一丛银色毛发随风而落,点点鲜血落到地上,又是一串鲜艳的桃花。

朱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魔眼已经闭上了,仿佛有些疲惫,沉沉睡去了。

白虎圆睁双目,与朱炯遥遥相望。

之前被扔到空中的豺精,恐惧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忽又越来越近的地面,浑身一颤,双目都凸了出来,大声呼喊着,带着一阵狂风直扑地面。

白虎反手一捞将他按放在地,豺精浑身的毛都吓卷了,从此成为一只十分稀少的卷毛豺。

“也许你还不知道,业空山里的圣教已经被覆灭了。”朱炯收起右手,看似很随意地说道。

白虎神色一惊,虎目燃起霞光,有些微怒地说道:“鬼道士,休要胡言乱语。那是不肯能的,圣母法力无双,远在我之上,天下几乎无人可敌。”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就是业空山圣教里的白虎圣使。”

此时苏安之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被朱炯抱在怀里又娇又羞,看到自己竟然悬停在空中,而对面正是那三只巨大的妖兽,不禁又惊又喜,一颗心三分羞涩还有七分兴奋。

朱炯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看着对面的白虎圣使,继续说道:“可不可能,等会儿你自己回去一趟看一看便知晓了。只是如果你看到了一些鬼魂,还望你不要伤害他们。”

白虎紧紧盯着朱炯,呼吸悠长深沉,“鬼道士,今天我本想杀你,不想被你重伤,还逼出真身。你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我只问你:圣母她怎么样,朱雀圣使她现在如何,还有我那些兄弟们都怎么样了?”

“你放心,你们圣母安然无恙,她和朱雀圣使去了无忧城,至于其他人,”朱炯看着自己的右手,曾经的玄武圣使,如今的三圣童就潜伏在他的右手里,“他们都死了。”

听到圣母和朱雀圣使没有事,白虎一颗心放下了大半,可其他人竟然都死了,霞光闪动,虎目含泪,心中一阵戚戚。

“唉,想不到我不在期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我在的话,如果他们能够来得及通知我的话,结局一定不会如此。”

这个白虎一身修为强横无比,暴烈凶狠的黑狼精和豺精被他玩弄股掌之间,其修为比之朱雀圣使只高不低。

不过倘若当初他真的在的话,只怕也不一定能够左右局势。城主,教主,三圣童乃至四位神官,具都是三界里超一流的存在,他们尚且不能完全掌控整个局势。

“据我所知,你们教主早就在找你们了,那件事发生之前,教主已经派遣人员召回圣教核心人员。”

白虎的呼吸忽地停止了,他双眼睁的更大更圆了,忽地高抬巨爪按向了一旁豺精的头。

豺精一直坐在地上喘气,朱炯和白虎的对话他都听在了耳中,一双眼睛转了又转,看到白虎巨爪拍下,一颗心都要吓破了。

“不要啊老大!我说,我说!”白虎的虎爪在豺精的头顶上停了下来。豺精一口大气不敢喘,急忙继续说道:“是黑狼,是黑狼把前来传信给你的人给吃了,总共三次。”

另一边被种在地上的黑狼精摇摇晃晃爬了起来,晃了晃满是鲜血又沾满了泥土了大脑袋,灰蒙蒙的脸上,一双大眼还有几分迷茫。

想吃人,结果吃了一嘴土,他的心情自然不会爽,刚要爆发突然想起来,将自己按进土里的正是身旁的白虎。

他一转头与白虎的双目猝然相遇,迷茫的双眼燃起的暴怒之气,又渐渐散去,凶狼眨了眨眼,目光炯炯,变成了傻傻萌萌的哈士奇。

“老大,我这是在哪儿啊?!我干了什么啊?!哎呀,天这么晚了,人家要睡觉了!”

白虎伸出虎爪将黑狼精拎了起来,他们脸贴着脸,两双眼睛以极近的距离对视着。

黑狼精一身黑毛都软了下来,耳朵也紧紧贴着脑袋,如小树一般的尾巴轻轻摇摆,好一只温顺的……大狼狗!

“为什么?!”

“老大,你知道了……唉,对不起……我承认,我背着你偷偷吃过几次人,但都是其他山的强盗都是坏人。这里的人我从来没动过,桃花山人是我们养的羊,没你同意,我自己哪敢先开口……”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那……是什么啊……”黑狼精吞吞吐吐,眼神闪烁,突然流下了两行眼泪,“老大,你知道我是多么想跟你在一起嘛?!当初我们二妖,加上小豺,我们三个就是在这桃山里的桃树下义结金兰,当初的誓言还在耳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说到此处,几层楼高的黑狼精哭的像个孩子,凝噎抽泣,好一阵子才继续说道:“你明明已经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圣教,为什么他们还要指使你去做危险的事情。我就是为你不忿,舍不得你离开,这才吃了那几个所谓的传信使者的。老大,虎哥,我做错了,你杀了我吧!”

这一声“虎哥”,叫的朱炯一身的鸡皮疙瘩。苏安之伏在他的怀里静静看着,她聪慧过人虽然之前的事情不知道,这三个妖怪之间的事情却猜到了七八分,心道:原来他们这些妖怪也同常人一样,会痛苦会伤心会欺骗,竟然还学人结拜,原来书上说的没错——妖也是有爱情的,对啊,我跟他不就……嗯?!可他不是妖啊……

少女一颗心又乱了。

白虎长叹一声,将黑狼精放了下来,三只大妖都在地上,各自身上都冒着血,表情各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239章,豺狼弟兄

“我跟你们结拜,本是大哥,却假扮关二爷。”白虎低头看着几乎全毁了的关帝庙,有些萧瑟地继续说道:“我不是愚痴,更不是像小孩子一样觉得假扮什么过家家似的好玩,更不是为了欺骗几个凡人,最后吃了他们。”

白虎越说越激动,慢慢抬起头来,望着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虎目中似有什么微微闪动,继续说道:“做妖怪终究是没有前途的,小妖小怪被各种人鬼仙的修行者欺压不说,即便成为了一方大妖,不是被其他妖鬼窥伺元神内丹,也常常成为正派仙家的诛杀对象,更有无情雷劫在等着你们。”

“越是大妖,路越艰难。我带领你们假扮关圣帝君,实是想要化去你们一身戾气,带领你们进入正途,他日成仙得道,方是正途。”

黑狼精和豺精抬起爪子挠了挠头上的乱毛,一个抓到了斧伤,一个摸到了大包,痛的直流眼泪,紧咬牙关,谁也不敢喊出声来。

“我知道,我为你们选的路你们不一定喜欢。唉,罢了。我先给你们治伤,然后我们离开此地吧。”

说罢白虎盘膝而坐,一旁的黑狼精和豺精也都盘膝坐了下来。

看到他们要疗伤朱炯起身要走,低头一看怀里的苏安之十分专注地在看关帝庙里情景。

朱炯抬头看着也正在望向自己的白虎说道:“我也受了伤,也要疗伤。你们放心治疗,我绝不会趁机偷袭的。”

说罢他从空中缓缓落下,来到一个正对着关帝庙的山头上,将苏安之放下,他盘膝坐地开始疗伤。

苏安之知道朱炯如此安排是为了让她能继续观看,对于他的贴心心里暖暖的,可离开了他的怀抱又是颇感失落,双目不敢看他,看着对面却再难集中精神,一颗心忽忽悠悠总在他身上萦绕。

白虎看到朱炯已经盘膝冥想疗伤,对他点了点头以示敬意。紧接着闭目也开始了冥想,运起一身法力,只见强悍的白光在他身上盘旋流动,他手上背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虎口一张,吐出了一颗婴儿头大小的通红的丹丸来。

黑狼精和豺精看着那丹药震惊无语,痴呆呆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妖精修炼,都有内丹。乃是他们元神乃至全身妖力所化,一身的修为都在上面。妖力越高内胆越大越强。更有一些妖鬼专门抢夺其他妖精的内丹,作为快速修炼的进阶之道。

妖精们无不将自己的内丹视作生命,即便是重伤倒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能肯玉石俱焚,也不肯将自己的内丹吐出用来攻击或者疗伤,就是不想内丹被敌人夺去。

今天白虎竟然不惜吐出内丹来为自己的结义弟兄疗伤,不但不计前嫌,对他们可算情深义重,也许是扮演关二爷扮的久了,竟真的是一个“义”字牢记心头。

心随念动,红色的内丹滴溜溜转动,先是在豺精身上转来转去,豺精脸上被朱炯砍出的伤口慢慢愈合,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合拢重新长到了一起,头上的大包也渐渐消退。

又飞到黑狼精身上,他头上被斧子砍出的大口子,也慢慢愈合,鲜血沾粘着泥土,也被清理干净露出闪亮的一身黑毛。

豺精和黑狼精呼吸吐纳,不禁觉得精神大震,神清气爽修为似乎被提高了一个层级,只是腹内饥肠辘辘,这几日一直吃素嘴里淡出了个鸟来。

双眼飘忽忍不住就往四周打量,那些山匪都还在。

朱炯呼吸吐纳,将自己胸口上的伤口用法力封住了,过个几天自然会痊愈,只是最近不宜再做剧烈运动。

睁开眼来,便看到了对面关帝庙里红霞笼罩,香气浓郁。

“他怎么吐出内丹来了?!不好!”

苏安之看到他醒了,心里立马添了三分喜悦,问道:“那个就是内丹啊,我果然没有猜错。怎么不好了?”

“内丹对于其他妖精乃至邪修大鬼的吸引力太强了,他这样会引来其他鬼妖前来抢夺的。”

朱炯站起身来四处打量,还好附近尚没有什么其他妖鬼的气息出现,有白虎圣使在此平时也很少有妖鬼靠近。

可是关帝庙里却出现了变故。

白虎尚在冥想中操纵内丹为两个义弟疗伤,不想黑狼精和豺精看着内丹的眼神却起了变化,他们要是吞了这玩意儿,功力少说增加一千年。

更加上内丹红彤彤肉乎乎还异香扑鼻,两位豺狼义弟的眼睛已然变得通红,嘴里口水都流成了河。

黑狼拼命转头不去看,可一低头看到了地上的土坑,那不正是白虎将他按进土里时砸出来的嘛?!那边豺精也记起来一些与白虎的不快。

他们终究还是出手了,确切说是出嘴了。

就像两只疯狗在抢夺一个肉包子。

朱炯想要出手依然来不及,出于对朱雀圣使和教主的好感,他不想这个白虎落得个内丹被夺的凄惨下场。

然而,白虎修为深厚,即便事出突然,在冥想状态的他还是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内丹忽地高飞而起,黑狼经和豺精撞了个头破血流,只是这一次再没有好心大哥替他们疗伤了。

一次不成,豺狼们没有放弃,红着眼嘶吼着继续扑来上来。

内丹不能够离本体太远,因此悬在半空飘来飘去,躲闪着黑狼精和豺精的抢夺,场面很是惊险。

朱炯想要出手,可这一对豺狼大妖可不是那么简单能对付的,更何况内丹乃是无比娇贵的东西,一旦误伤了,将会重创白虎,他紧紧攥着拳头急得额头上都出了汗。

“不好,那个白老虎撑不住了。”苏安之伸手指着地上的白虎说道。

朱炯一直看着空中在尖牙利爪间飘动闪躲的内丹,被苏安之提醒这才低头一看,果然白虎的身体不住颤抖,显然如此高地运行内丹在极大地消耗着他的元神。

“不能再等了!”

朱炯起身就要出手,场间突然又起了变化——白虎率先先撑不住了。

第240章,关圣帝君

刚刚白虎只是草草为自己止血了便开始为两位义弟疗伤,谁知会出现这个变故。运行内丹不但极大地消耗着他的元神,更使得他背上的伤口再次裂开。

那是朱炯魔眼所造成的伤口,岂是那么容易治愈了。

背上伤口牵扯着使得肺脏上伤口也裂开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内丹离体的白虎神思杂乱,就这么一差神,空中的内丹微微跌落。

豺狼弟兄四只利爪扑了上去,只见其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红光。

地上的白虎头一低,身一松,就此死去了。

豺狼落到了地上,他们一人抢了半颗内丹,含在嘴里却不敢就此吞下肚去。

白虎法力高强,即便是他的半颗内丹也不是豺狼弟兄所能承受的,尽管贪婪残暴,最后的理智还是有的。

苏安之攥着拳头气的直跺脚,朱炯看了看手心依旧在沉睡的魔眼只得恨恨作罢。

谁知就在此时,白虎突然抬起了头,目中冒着白光站了起来,浑身更是散发出了一道极强的神力。

“你这两个背信弃义之徒,竟然谋害兄长,有何面目存活于天地间?!”

黑狼精和豺精目瞪口呆,完全懵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已经死了的白虎怎么突然又活了过来,更何况他的内丹还在自己口中。

白虎仰天大笑,“今日里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某家注意你们很久了。”

一道人影由白虎身上飘出,落在地上,只见那人身穿青袍软甲,手持青龙偃月刀,长须及腹,面若重枣,唇若涂脂,卧蚕眉,丹凤眼——伏魔大帝关帝圣君是也。

一身刚正神力,乃是豺狼这等妖邪的天然克星,圣君对着豺狼怒目而视,他们呆立在哪里一动也动不得。

“无义之徒,看刀!”

青龙刀一道华光,将黑狼精和豺精劈为两半,二人魂魄被削去法力,发往地府受审。

圣君取过白虎那被撕为两半的内丹,运起神力合在一起,运法力将其放回到了白虎的身体里。

白虎的身体微微一颤,醒了过来,就像睡了一觉。

苏安之悄悄拉了拉朱炯的胳膊,小声问道:“哎,朱兄。这个关帝是个什么妖怪啊?”

朱炯一把捂住了苏安之的嘴,在她耳边用极细微的声音说道:“别瞎说,这个是真的,乃天庭伏魔大帝关圣帝君是也。”

苏安之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对面关帝庙关圣帝君真神驾临,一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内丹被撕开,这种死法十分痛苦,虽得圣君真神相救,白虎过了一会儿才完全苏醒过来。

看着眼前的关帝和地上已经成为四瓣的两位义弟,他渐渐明白过来,附身下拜。

“叩谢关帝圣君救命之恩,还望圣君宽恕我之前假扮圣君之罪。”

“罢了,你虽为大妖,也算有情有义。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今日你功德圆满,我为你讨来仙职,你可愿做我帐下左先锋,成为一名仙官?”

白虎大喜过望,成仙得道一直是他的最终梦想,不想今日就实现了,还是跟随自己一直最崇拜的关圣帝君,当下再次拜倒,叩谢圣君大恩。

朱炯暗暗赞叹,这些天庭里真神果然非同凡响,两只大妖还经不住他一刀的,内丹被夺,都能被完全救回来,神仙果然很了不起。

突然觉得有些晃眼,转头一看,只见一旁苏安之双眼里满是金光,小姑娘双手握拳并排紧紧放在胸前,激动地说道:“成仙了,成仙了!我竟然亲眼看到有人,啊不,有老虎成仙了!”

朱炯却想起了羊公主,心中一叹,三界里谁不想成仙——怕只有羊公主一个了。

刘老二和孙老三最郁闷了,之前被白虎等妖兽吓得用手向山外爬,爬的一身土满脸的血,终于爬到了山腰,不想山上关帝真神降临了,砍了两只妖兽收了令一只。

山上的土匪全部匍匐在地,曹老大泪流满面,刘老二和孙老三痛哭流涕地,扭转身子继续向山上爬去,这次不是激动,是真的很痛。

“尔等凡人,虽然对我多有敬仰,但作恶多端,我劝你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真神发话了,那个不听,也是他们常年虔诚拜关公,如果是其他的土匪,残暴横行惯了,即便真神降临,只怕也不会听的。

做完这些事,关老爷一摆青龙偃月刀,忽地从天上落下一块黑影来,正落在那寒光四射的刀身上,那块黑影圆圆的,正是之前朱炯放到天上的黑月亮。

“糟糕,早知道先走好了,这下麻烦了!”

那鬼月亮是他之前为了逼出三个妖怪施的鬼术,在伏魔大帝关帝圣君面前,自然太过小儿科。

他紧紧攥着右手,抱拳弯身对着圣君深施一礼,“三清观弟子朱炯,见过圣君!”

苏安之激动的差点跳起来,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竟然能跟圣君说上话,她看一眼朱炯再看一眼圣君,小脑袋摇了好几次,这才突然想起来,急忙跳到朱炯身边,学着他紧紧握拳弯身深施一礼,“苏州知府之女,苏安之,见过圣君!”

关帝爷看着那两个少年微微捻须沉吟,“小道士,只要你放下心中那件事,我指给你一条明路,保你日后能够成仙得道,你可愿意?”

“谁人不想做神仙,可如果做一个不开心的神仙,我想还是先做好一个人吧。”

圣君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我也知道你心中的魔。如果为了那件事而堕入魔道,是很不值得的。”

“在我看来,天下事没有值不值得,要做便做而已。”

“这话已经有些入魔了。”圣君一提手中青龙偃月刀,鬼月亮犹如一个黑色水泡,碎裂消散,“你可知我的圣号?”

“弟子知道:伏魔大帝关圣帝君。”

关帝神像突然眉头一展,“原来如此,那便留你不得。”

圣君双手横过青龙偃月刀,对着朱炯所在的山峰凌空斩下。一个硕大法力刀影出现在朱炯头上,蕴含着无上威压的刀影足可以开山辟地。

第241章,桃花仙子

作为三界有名的伏魔帝君,关圣帝君的一刀,不是谁都能接的。

那道刀影下落的并不迅速,横曳当空的刀影也并不如何明亮,但刀影无比的正,就像一条线永远处在头顶的最中线,无论逃到哪里,它都在那里。

肃杀寂灭,象征着死亡的刀影,如同死神般降临了。

面对这样的刀,现在的朱炯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他抬头迎了上去,如果这是自己注定的命运,他要正面面对。

突然桃花山上飞出无数朵桃花,行成数十条花瓣的河流,并一齐汇入到了一片花海中。

桃山的桃花并未见减少,但这花海中却奔流着无尽的花瓣,一道远古而玄妙的气息在其间孕育着——那是一道生生不息的生命气息,生命既是生。

那花海正处在朱炯的头顶。

恐怖的刀影斩向了花海,死亡斩向新生。

下一刻,刀碎了,海散了。

满世界的桃花雨里,朱炯和苏安之并排而立,刚刚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桃花仙子,这事你不应该管。”

“我很欣赏那孩子说的,有些事要做便做,没什么应不应该。”

这道清润柔和的女声由桃山发出,似远似近飘渺无方,难觅其踪。

“今日留下那人,将会贻祸无穷。”

“遗祸无穷?!几万年了,因为这个原因,处死了多少可爱的孩子,而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可爱了。”

“你要反抗天庭的决定?”

“你知道,我早就不问世事了,一心种桃树赏桃花而已。”

“那今日却是为何?”

“这里是桃山,我的桃山。”

“好吧,承蒙你借地给我建庙,今日我还一个人情给你,可你总不能永远护着这孩子吧?!”

“为什么不呢,我跟这孩子有缘,如何?!”

“你还是跟之前一样。仙子,我敬重你仁慈宽厚心性高洁,非是一些功利虚华之辈可比拟,但这一次与之前的都不同。关某告退了,还请仙子多多思量。”

“多谢提醒,我知晓的。如果只是一味自封避世,做神仙也只是一件索然无味的事情罢了。”

圣君不再言语,袍袖一卷,地上瓦砾废墟全部被他收入了袖中,巍峨辉煌的关帝庙不见了,依旧是一片碧草青山。对桃山抱拳微微行礼,关帝圣君一闪消失了。

苏安之今日不但见到了妖怪,更见到了神,还是两个帝君级别的上仙之神,心神激荡间,那里还在乎刚刚一瞬差点就没命了。

看到朱炯对着桃山行礼,她也急忙跟上,二人几乎同声说道:“多谢桃花仙人救命之恩!”

“不必如此,你们曾救我半颗桃树,在桃山没谁能伤害你们。且自去吧,他日有缘再见。”

……

……

在穿越群山最后的一段路上,一大群山匪双手被束缚,平静地走在了一条通往扬州的大路上。

虽然没有押解的兵丁或者官差,再仔细一看绑住山匪的并不是铁索或者绳索,只是几根羸弱的茅草,但整支队伍平静而沉默,并没有一人试图要逃跑或者心有不甘。

在队伍的最后行走着一个青袍道士,一个俊秀书生。

“你什么时候飞升做神仙?”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你很多遍了,我修的不是飞仙之道。”

“哦,你可不可以教我怎么样才能做神仙?”

“这个问题我也跟你解释过了,我教不了你,你需要找一个真正修仙的师父。”

“神仙还吃饭吗?是不是像书上说的那样喝风饮露就可以了?”

“神仙可以很长时间不吃饭,几年几十年甚至近千年,也可以像常人一样吃饭喝酒。”

“神仙可以飞吗?”

“当然,上天入地,只在一念之间。”

“怎样才能做神仙?”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了……”

……

……

当时扬州知府被称为天下第一知府,那是很有道理的。扬州不仅处在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的交界处,自古便是天下第一繁华之所,商户云集物资丰饶;更是南京的东大门,是位置极为重要的军事重镇。

后来,因为南京六部虽说无实权为了避讳,江南科场也设在了扬州,一时间扬州成为了集经济军事文化教育为一体的大都市。

如今的苏知府乃是皇上钦点的外放官员,当年是状元出身,先是在翰林院,后来为直隶宛平县知县,政治清廉为官刚正,是才学人品一等一的人才。让他做这天下第一知府,朝野上下大都是服气的。

扬州知府衙门里,一位中年书生焦急地坐在后院里,身旁一名貌美的妇人陪在他身旁。

“夫人,你说苏苏一定没事,可这已经这么多天了,依旧不见她的踪影,为夫心焦的很啊!”

“夫君,我何曾骗过你!你莫要着急,苏儿不日就会回到你身边,保证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不日……究竟是几天,几个时辰啊?”

“来,你喝了这碗参汤我便告诉你,你近日有些操劳过度,保重身子才好。”

书生在那妇人面前就像一个大孩子,乖巧地接过一碗参汤,仰头一饮而尽。

“好了,夫人!”

妇人但自微笑不语,书生皱起眉头,不悦地说道:“夫人,你又……”

话音刚落,一名下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附身跪倒,“启禀大人,少爷他回来了!”

“你说什么?!”

书生忽地站起身来,差点把桌子上的汤碗打翻,“快详细报来!”

“启禀老爷,少爷他押解着桃花山一众山匪,现在已经到扬州城外了……”

书生一个箭步就向前冲去,那个下人急忙跟上,不想书生又转身拱手道:“夫人,你没骗我,是小生孟浪了,晚上我给你赔罪。”

说罢带着那个下人急匆匆地冲了出去,妇人看着他的样子抿嘴微笑,等他走远了,苏夫人对一旁的一个小丫鬟说道:“小翠我让厨房备好的东西,你去看看他们都办好了没有,今晚我要亲自下厨。”

小翠答应了一声,将汤碗收拾了,转身先一步去了厨房。

第242章,天下第一知府

一家小团圆当然要精心准备下,苏夫人真是贤惠,竟然早早让厨房预备好了各种材料。

……

……

“你是说,其实你是男的,这次是男扮女装前去劝降山匪。”朱炯的眼睛瞪的大大的,这让他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哎呀,不是啦,我是女的。只是在府里一直作为少爷,男扮女装只是为了读书。虽然这次入山,我恢复了女装,可我回到扬州,我还想做男装,朱兄你要帮我保密才好。”

“所以你是女的,但是一直装作男的,这次又是装作女的,回来后还是要装作男的。”

“我父亲答应我,等我真的找到了心上人,出嫁的时候,自然恢复女儿身。”

朱炯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只见前面扬州城城门里一阵喧闹,当先一位白面书生身骑一匹高头大马冲了出来。

身后跟着数名下人以及大队兵丁,临时拼凑的队伍有些散乱,急匆匆地狂奔而来,翻飞的马蹄卷起大量的烟尘,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黄龙滚滚而来。

苏安之对着这黄龙遥遥一指,“那就是家父了。”

朱炯故作惊讶道:“哎呀,这黄烟滚滚的——令尊法力不弱啊!”

苏安之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看到苏知府带着大批兵丁拿着明晃晃的兵刃围了上来,虽然是自愿投诚,这些山匪不由得心中开始慌乱,有些直接崩开了手上的茅草束缚,心中踌躇间已经被围了。

苏安之早早迎上前去,跟苏知府见过礼后说明了山匪投诚的意图。

苏知府大喜,勒令兵丁不可以太过粗鲁,但是马上要进城了,还是给山匪们绑了起来,临时派了几个嗓门大的兵丁沿途宣讲山匪们是自己自首的。

大家身为扬州兵,在知府手下当差,自然将苏公子孤身入贼窝劝得一山匪徒投诚的故事,着实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知府衙门里的幕僚,各级官员,早就听闻了消息赶赴城门而来,为苏公子亲自带上了一朵大红花。由城门到府衙,一路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俊秀的苏公子安坐在高头大马上,对着百姓遥遥挥手,招来鲜花无数,迷倒了万千少女。

当天下午整个扬州城都轰动了,酒楼茶肆里,街头巷尾间,无不对苏公子大加赞赏,比当年关二爷单刀赴会还要勇猛,比诸葛舌尖江东群儒还要机智。

当地的士绅富户虽然不在衙门当差,得到的消息晚了些,心情还是很激动的,不到太阳落山,扬州各级商会,便捐出了白银三万五千两,要为苏公子建立一座牌坊以表其对扬州百姓的功绩。

当天晚饭十分,苏州城一半多的媒婆被请到了各处宅院里,沉甸甸的银子摆出来,只要有闺女的,谁都想要一个苏公子这样的女婿。

知府衙门后院书房里,苏安之跪在地上,苏知府面沉似水端坐在太师椅上,他那美貌绝色的夫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父亲,孩儿所说句句是实,你可以亲自审问那些土匪。对了,你也可以问朱兄,他跟我一起回来的。”

“苏苏,自小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读过书明事理的人。因此,你女扮男装去读书的事情,我并不反对。但你这次做的太过过火了,无论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些妖啊神啊的是不是真的存在,你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嘛?!”

“孩儿真的知错了,这次要不是朱兄,我可能真的会死的。”

“我罚你在梳妆楼二楼小书房上,思过七天。这七天你不可以下楼。”苏知府站起身来,苏夫人走上前去搀起了苏安之,三人正要离开书房,苏知府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说的那个小道士,我没有看到过。”

“怎么会呢,朱兄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父亲你可否让下面的人找一找?”

苏夫人也说道:“是啊,听苏苏说,那个道士曾经救了她,于情于理我们该谢谢人家才好。今晚太过仓促了,明天或者过几天请他到家里来一起来吃个饭,我要当面谢谢他,夫君你说可好?”

苏知府停下脚步站定身形,对着妻女认真地说道:“夫人你说的对。可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我马上让他们去找找,如果是真的肯定要谢谢人家。”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去吃饭不提,扬州大牢里今天也够热闹的。

一下子涌进了这么多山匪,光牢饭就增加十几锅。面对铁窗在前铁索加身,山匪们一颗心就如这镔铁一般冰凉。虽说之前被惊吓了一晚,又走了几日,正是饥肠辘辘,这第一碗牢饭,大多数的人竟然都没吃完。

人的思想是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那晚面对关圣帝君的嘱咐,众人无不痛哭流涕铭记于心,刘老二和孙老三还是用双手趴回到山上的。

如今处在阴冷而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面对寒冷的铁窗粗糙寡味的饭菜,别说酒了,连口干净的清水都没有。关圣帝君,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了,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

……

今晚的扬州城处处都很热闹,特别是那家最大最好的酒楼上,不时传来一阵阵惊呼声,五层楼的揽月轩随着呼喊声而摇晃着身姿,楼顶都要被这呼声掀翻了。

为首的是几名贵公子,还有一些士绅名流,一伙大男人将脖子伸的像护崽子的老母鸡一般,一圈的人头都伸向了一个方向——人群的中心有个小圆桌。

一个鹅蛋脸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正坐在那里喝酒。她莫约十三四岁,大大的眼睛,甜甜的笑容,肌肤雪白莹润如玉,双颊因为饮酒的缘故透着微红,胸前微微鼓起,虽尚是花蕾,注定是个美人坯子。

而真正让众人吃惊的不是少女的美貌与大胆,而是她桌子上的东西,最中间是圆溜溜黄澄澄小孩头那么大的一个金球。

围着金球摆着很多酒坛子,都是空的。

这个小姑娘拿着这个金球来揽月楼买酒喝,已经一连喝了几十坛了。

第243章,花花的爷爷

酒店老板之前看到金球那冒着金光的眼,如今都要浓缩成两个黑洞了,他紧张地搓着手,不时擦一擦头上的汗。

因为揽月楼的酒都要被这小姑娘喝光了,虽然那个金球足以付酒资,他亲自验过那的确是十足真金,可将酒都卖给这个小姑娘,其他的生意可怎么做?!

能挣到一个金球,何乐不为呢!但为此得罪了扬州城的一些熟客贵客,揽月楼只怕从今以后要开不下去了。

随着众人的又一阵惊呼声,小姑娘又将一坛陈年的花雕喝完了。

不等她说话,早有几人高喊道:“掌柜的,上酒!”

李掌柜吸了一口气挤了挤脸上的肉,低着头微笑着凑上前去,像是在看着自己的亲娘,“这位姑娘,喝多了伤身,你看你要不先吃点什么呢?本店里的师傅们南北各色菜肴都做的,特别是我们扬州本地的菜,本店认了第二他人不敢认第一。”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舔了舔嘴唇说道:“老板,我不吃菜,你还有酒吗?”

看到老板的样子,一些熟客们都猜到了,八成是店里没酒了,这本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谁让这里是揽月楼呢!谁让他号称扬州第一呢!既然你是第一,别人家的酒可以卖没,你家不可以。

老板浅浅一笑,略微抬了抬腰拱手说道:“酒倒是还有,只是那都是珍藏的佳酿,姑娘已经喝了不少,如果喜欢,可以改天再带钱来。”

这一番话,一般人只道老板在温婉地提醒小姑娘钱不够了,哪知道老板耍奸猾,到现在为止喝的酒最多才花去四分之三的大金球,他借银钱说事,想要赶走这个小姑娘。

旁边一名瓜子脸皮肤略黑的贵公子一拍桌子,“老板只管上酒,所有的钱算在少爷我的名下,今天一定要让这位姑娘喝个够!”

那小姑娘听说钱花完了,本来起身就像要走,听到这里又坐了下来,冲那公子甜甜一笑,“真是谢谢你了!”

老板恨得直跺脚,面对这么多人又不能怎么样,笑着哈腰点头带着伙计下了楼。

“老板,打听到了。那公子姓宋,乃是新到江南巡察使宋老爷的独子,我们惹不起的。”

李老板身体一晃急忙扶住楼梯,差点摔了下去。巡察使虽然不是多大的官,但有巡察奏报的权力,一封奏折能将地方的功变为过,过变为功,虽是小官却无人敢惹。

“江南巡察使的独子,哎吆我的姥姥,快快打开库房!”

“老板,库房里的酒都之前就没了……”

“不是拿酒,是拿银子。赶紧去其他酒店买酒去,我们多付三成酒钱,让他们不要声张。”这话说的李老板浑身发软,看到伙计呆着不动,骂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儿去!”

伙计被骂的一缩脑袋,转身跑着忙去了。李老板实在无法,才出此下策,简言之,这是用一百三十两银子去别的酒楼买一百两银子的酒,回头再一百两银子卖给那小姑娘——完全赔着钱白干。

一坛坛美酒流水般搬了上来,一个个空坛子又被送了下来,不知觉间时间也已经到后半夜了。楼上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这小姑娘才多小的身子,怎么就能喝的下如此多的酒。

“难不成,这是个妖怪?!”

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客人们纷纷开始告退,这一退人群随之而散,楼上只剩下小姑娘跟宋公子两个人了。

小姑娘咂了咂嘴,“谢谢你了,今天太晚了,我要去找我爷爷了。”

宋公子已经被这小姑娘深深吸引上了,他一摆折扇长身而起,“就让小生送送姑娘可好?小生也正想拜会爷爷他老人家。”

小姑娘打量了他几眼,怯生生地问道:“你要见我爷爷?”

“姑娘放心,小生已让家人备下了厚礼,一定恭恭敬敬地拜上他老人家。”宋公子再一欠身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几许?”

小姑娘略愣了一下,点头道:“我叫花花。你真的要见我爷爷啊?好吧,你跟我来吧。”

宋公子喜滋滋地跟上了前去,他要权力有权力,要金钱有金钱,只是没有人品跟才学,他确信只要自己抬出金银,道出身世,这个小姑娘的爷爷一定会同意的,说不定今晚就能一亲芳泽。

醉醺醺的小姑娘领着色迷迷的宋公子,在后半夜的扬州城里穿街过巷,越走越走偏僻。

最终二人在南城的一个破旧的小店前停了下来,宋公子略看了一眼,心中又喜了三分,心道:你越是贫穷,待会儿衬托我的出场越是光辉。

这是一个火锅店,是最便宜那种火锅店,土灶上架着陶锅,红红的辣椒漂了厚厚一层,涮的也不过是牛肚羊肝鸡胗鸭肠,配上豆腐青菜。

一个身穿灰袍头戴斗笠的人正弯腰吃的大汗淋漓,旁边摆着好几个空碟,看来他吃了有一段时间了。一旁的伙计坐在桌子后面只打盹,这种小店会经营到很晚,但像今天这位客人一样待得这么晚的,还真是少见。

小姑娘走到那人身边坐了下来,甜甜地叫道:“爷爷,我回来了。”

那人也不转头看她,又夹了几筷子,哑着桑子说道:“还剩多少钱啊?我猜都花完了是吧?”

“嗯,爷爷你真聪明,可是你还是猜错了。”

“嗯?!难不成你还剩了些?”

“那倒没有,钱不够了,后来是这位宋公子请我喝的酒。”

那人停下筷子,宋公子急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一个大礼,“小生宋廉见过爷爷,家父乃是江南巡察使,这是小生的见面礼,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那人取过清水润了润被辣的直冒烟的桑子,摘下兜里,露出一张稚嫩的少年的脸。

朱炯看着低头拜倒在地的宋公子,手里捧着一个锦囊,里面珠光宝气,尽是些美玉珠宝之类的,粗略一看价值万金。

他看了看花花,心中便了然了,点头一笑,伸手取过锦囊放入了怀中,“宋公子你太客气了。”

第244章,深夜遇妖

宋公子一愣,觉得声音不对抬头一看,这个所谓的爷爷竟然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

那少年很老道地收下了自己的见面礼,指了指桌子上已经被吃了七七八八的火锅,“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要不宋公子凑合吃点?”

花花也附和道:“宋公子,今天谢谢你请我喝酒,你想吃就吃点吧,这是我的爷爷,你不用客气的。”

宋公子一向自诩机智,他其实也并不傻,这一瞬间他大脑却有点转不过弯来。

看着花花真诚的眼睛,他竟然真的坐了下来,还拿起了筷子,看了看面前的泥土小灶以及摆在地上的几个破碗粗碟,犹豫着是夹一个鸡屁股呢还是半根青菜呢。

最终还是将两者都放入了锅中,在只有小半锅的残汤里涮了涮,向自己的嘴里送去,大嘴一嚼。

“哎吆嚯!”

一声怪叫,宋公子跳了好高,再次落到地上眼泪鼻涕哗哗直流,“辣……辣……辣死我了!”

刚刚睡着的伙计吓了一跳,又惊喜地发现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赶忙走上前去,小心地问道:“这位爷,你还需要点什么嘛?!”

然而,宋公子被辣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朱炯挥手道:“还问什么!有什么好的尽管上,回头所有的一起算,还怕这位公子付不起吗?!”

伙计急忙去准备,这边宋公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谢……谢谢!真是太爽了!”

朱炯哈哈一笑,自从体内充满鬼气后,他极喜吃辣,这家小店虽然层次很低,但论辣做的很是到位。

有了人付钱,朱炯又开始吃了起来,花花坐在一旁笑着看二人狼吞虎咽地吃。

“小生有个不情之请,尊驾真的是花花姑娘的爷爷吗?”

朱炯一拍胸脯,“这个还骗你干什么,你看我家花花像是会说谎的人吗?!”

花花打了一个酒嗝,甜甜一笑,露出了两只小酒窝,甚是可爱。宋公子看的不禁神魂颠倒。

天底下就是这样,有的男人喜欢成熟的女人,有的就喜欢花花这样的萝莉小姑娘。

“爷爷啊!”宋公子拉着朱炯的手,诚恳地说道:“但不知要多少聘礼,你才肯将花花嫁给小生呢?”

朱炯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近十岁的宋公子,被他拉着手,一声声“爷爷”地叫着,心里一阵恶心。忽地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个很简单的,只要你肯跟我家花花一起睡,那便什么聘礼也不用。”

宋公子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眼泪鼻涕直流,“爷爷,您说的是——睡?”

“没错。”

宋公子恨不得直接给朱炯磕一个,他握着朱炯的手不住颤抖,接连叫着几声爷爷。

一旁的过来送菜的伙计都看傻了,心道:有钱人这么会玩儿,大半夜的来这种地方认爷爷玩儿,这都什么癖好啊!

朱炯本来还想多调笑几句,实在被肉麻的受不了了,冲花花一使眼色,“好了,夜深了。花花,你该睡了。”

说罢他一张嘴,花花乖乖地冲他嘴里一钻,只见人影一闪,消失了。

哗啦!

伙计端的盘子直接落在了地上。

“妖怪啊!”伙计店也不看了,饭钱也不收了,怪叫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朱炯舔了舔嘴唇,饶有兴趣地看着宋公子说道:“小宋啊,我家花花进去了,你也进来吧。”

说罢张开了嘴,小红舌头还对着宋公子微微一卷。

“妈呀!妖怪啊!”

宋公子微黑的脸,吓得煞白,怪叫着蹦蹦跳跳地窜了出去,只听稀里哗啦咣当一阵乱响,他带着一身鸭肠青菜等又窜了出来——刚刚没注意直接跑进了后厨。

接连两声怪叫,并没有唤醒已经沉睡的都市。朱炯整了整衣衫,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他头戴破斗笠,身披灰色旧袍,一步步向不远处的一个破旧旅店走去。

如今他面临着一个问题,他没有度牒。

度牒是当时朝廷发给和尚道士出家人的凭证,简言之,有了度牒才是合法的和尚道士,否则就是黑户口。

三清观被灭,他的度牒成了废纸。处在这样大都市,对朱炯来说比深山老林还要危险。

所以,他让花花一个人去喝酒,还自己稍微乔装了一下,等到天明后便打算低调离开这里。

此地处在城南,距离城门不远,住的都是一些底层穷苦人。

看着不远处已经关闭的城门,朱炯心中微微叹息,白天他就是跟着苏安之从这里进的城,可一进城二人便是截然不同的道路,一个身带红花高头大马,一个低着头唯恐躲闪不及。

思绪遥遥飞起,朱炯心中莫名起了思念。

只见清亮的月关下,两个人影由关闭的城门上冒了出来。

二人身材高大,一身灰破旧的灰袍,头戴大大的斗笠,将整个脑袋都罩了起来。

城门是关着的,二人却穿门而过。

朱炯眼睛一亮,“哎吆,真的有妖怪啊!”

他身处在一个小巷子里,又有青袍助他隐藏鬼气,那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隐隐听其中一人说道:“师兄,师妹说的没错,这扬州城里果然有妖气。”

“师弟,你不要多事,我们这次是来接应师妹的,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师兄,你怎么总是这么小心呢?!师父都说了,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正派之士,但也不要畏手畏脚。”

朱炯微微点头,心道:你们自己都承认了,果然不是什么好妖。

另一人继续说道:“天下事自有因缘,师弟你不可鲁莽行事,这次接应师妹是头等大事,万万不可出了差错。”

“师兄,我晓得。她也是我的师妹,你放心吧,我有轻重。”

看不到两个人的脸,却见斗笠微微转动,显然二人是左右观瞧了一番。

“呃……师弟,你可知道师妹给我说的那条路究竟是那条?”

“师兄,莫要着急,待我运起觅踪大法,可直接确定师妹的位置。”

第245章,妖走鬼来

只见略矮的那个人,双手在胸前结印,空中各类鬼气妖气具向他头上的斗笠飘去。

朱炯的道袍乃是李青木的法袍,体内的鬼气虽然受到吸引,却并没有冲出体外。

“酱骨头,道口烧鸡,盐水鸭,红烧鲤鱼,麻辣火锅……”

“师弟,擦一擦口水先。”

“哦,师兄,真抱歉,失礼了。”

“怎么样,找到了吗?”

“师兄!”

“师弟,你说!”

“我想我们迷路了。”

“嗯,好的!”

高个子的人猛地伸出双手掐住矮的那个的脖子,大声喊道:“我让你带着那封信的,你贪嘴弄丢了,如今怎么办?”

矮个子被掐着脖子,十分难受,双手乱舞,哑着声音急切地说道:“师兄冷静,要让那些妖怪发现我们就不好了,我有办法。”

高个子继续掐着那人的脖子问道:“什么办法?”

“师妹在信里说,我们到了扬州后,到时候她会设法通知我们的。”

高个子放开了手,二人又恢复成束手而立的状态。

“师弟!”

“师兄!”

“我刚刚是不是太激动了?”

“还好。”

“我们要聆听师父的教诲,相亲相爱。”

“嗯,师兄!”

二人化为两道残影消失在了扬州城中。

看到二人远去,朱炯继续向自己选的那家破旅店走去,如今的他对于妖鬼已经见怪不怪了,不会再像当初那么激动,也不会一定要除之后快了。

回到店里,伙计刚起来喂完马,正好领着朱炯来到他订的那个小屋前,那是后院挨着马厩的一个独立的小屋。

伙计将朱炯送到屋前将灯交给他便离去了,提着昏黄的灯笼,朱炯推开吱呀呀的木门进入到了小屋内。

好久没有人来过了,地上桌子上满是灰尘。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朱炯也没在意这些。床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白布,掀开白布果然就像伙计所说的,下面的被褥虽然破旧倒也算是干净。

脱鞋上床,刚盘膝坐定,桌上的昏黄的烛火就已经起了变化,淡黄色的火苗突突变为了碧青色。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一道幽幽淡淡的男音在屋子里飘来飘去。

刚进门的时候,朱炯便已经察觉到这个屋子里有鬼,但只是很一般的游魂野鬼,他并没放在心上,鬼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见多了。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声音越来越清晰,屋子里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影,一个清瘦的男子坐在桌子旁,就着碧青色的灯光摇头晃脑地在读书。

朱炯只是抬了一下眼皮,心中有些不喜:本来还以为能够碰上一个香艳的女鬼,哪知道只是一个书生,无趣!无趣的很哪!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我说,老兄!你前前后后就这么一句,烦不烦哪?”

鬼书生念书那粘粘糊糊奇怪的语调搞的朱炯甚是心烦,忍不住出言驳斥。

那鬼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对朱炯拱手长揖,歉然道:“朋友,对不住。你身上没什么人味,我还以为是一个同类呢,没有隐藏自己的声音。”

朱炯看那人面容清俊,年纪不大最多十七八岁,一身的书卷气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我虽然是人类,对于鬼类也不避讳的。”本来要打坐冥想,想到了某人有些心绪不定,朱炯也无心休息了,对那鬼继续说道:“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死的啊?”

“我是怎么死的,”鬼书生重新坐了下来,不过这次是面对朱炯而坐,“我要赶赴扬州参加江南会试,就住在这家店里的这个屋子里,整夜的读书啊读书,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是读书读死的啊,果然读书是会死人的。”朱炯点头叹道,小时候被逼着读书,简直痛苦欲死,被师父责罚道:天底下哪有读书读死的?!

他真想把那个老先生抓过来,给他看看这个书生,告诉他:天底下真有读书读死的!

那书生抬头呆望半响,慢慢自语道:“啊,原来我是读书读死的啊!”

朱炯差点倒在床上,他摇头苦笑继续问道:“那你怎么不去地府报道啊?你逗留人间,以后等你再入地府是要受罚的。”

“小生秀才及第,此次为今年乡试而来,按律是不应受罚的。”

朱炯再次绝倒,“人间的秀才到地府又顶什么用?!阴司是按照你行事善恶论定如何发配你的,你就算是状元及第,行了大恶,照样把你炸的跟麻花似的。”

“兄台休要胡言乱语,岂不闻古语曰: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看到这秀才如此执拗,朱炯气的笑了笑说道:“都读成鬼了,还唯有读书高!我且问你:都成了鬼,今年乡试你如何参加?”

鬼书生并没有被朱炯问住,他飘飘起身,忽忽悠悠移到朱炯身边,故作神秘地说道:“兄台,此事却着落在你身上了。”

“我可告诉你,我是个道士,不收了你已经算好了,不要跟我耍什么鬼注意。”

“兄台哪里话!子曰,来而不往非礼也。岂会让兄台白忙一场。”

“说说看。”

“兄台一身毫无人味,还有一丝淡淡的鬼气,不若我附身在你身上参加乡试?我的一切路引凭证都在床下,而且鬼能五通,我可以帮你运财,一切资费任君享用。”

“路引”二字让朱炯很是动心,路引就是当时政府给出门在外的人发的身份证。朱炯自己的渡碟不能用,有了此路引便可一路畅通。鬼不属于阳间之物,能够五通,既所谓:金通,木通,水通,火通,土通。所以能感知到埋在地下的金银财物。

“你……就那么想考取功名?你现在都是鬼了,即便考中了又有什么用呢?”

“既为孔夫子的门生,岂可辜负十年寒窗苦读。这么说兄台是答应了?”

“你可以暂时依附在我体内,至于科考之事我不管,就看你自己的才学了。”

第246章,书院

书生闻言大喜,对朱炯深施一礼,“兄台大恩,小生铭记在心,来日高中,结草衔环定当厚报!”

说罢书生一闪身钻入到了地下,不一会儿捧出一个土瓦罐出来,里面是多半罐金条银锭。

“兄台,我想既然我们有了钱,不若我们搬去书院去住好了,顺便还能听到州府的学官夫子们的讲学。”

当时朝廷为了照顾各方赶考的学子,设下很多书院,让学子们有个休息顺便温习功课的地方。当然资费不是一般穷苦人家所能负担的起的,鬼书生生前住不起,死后却有大把的金银。

……

……

第二天,摇身一变,小道士朱炯成了秀才林怀秀,还在道袍外面做了一身漂亮的蓝色文生公子绣袍,撤去道士发髻换了月白色方巾,这一打扮到真像书生,比林秀才俊俏多了。

书院在城东,正处在知府衙门后面。扬州书院里最出名,也是资格最老的一位先生姓周,精通儒学典籍,大家都称之为:周夫子。

既然有了钱自然住进了书院的甲舍,选了最好的先生,既周夫子的课。

当天晚上,朱炯将领回来的一大包书扔在地上便去呼呼大睡,林秀才自然是一把就扑了上去。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一觉睡得朱炯十分过瘾,可急坏了林秀才。

他跟朱炯达成协议,虽是受制于朱炯,但想到自己鬼类上了一个人类的身,那人还不任凭自己摆布,哪知道朱炯这一身鬼气,差点没把他吓哭了。

“兄台,小生要提醒你,书院不比客店,迟到了是很严重的事情。”林秀才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放心吧,大不了我们再交些钱便好。”朱炯自是毫不在意,自小要不是母亲逼迫,他早就将先生赶走了。

快到中午十分,朱炯才磨磨蹭蹭来到了周夫子的讲堂。

周夫子,一张脸就像他的为人一样,十分方正。他虽然已经年迈古稀,满头银发无一根黑丝,依旧鸡鸣而起,领着一众学子读书到现在,学子们饥肠辘辘都累的直发虚;周夫子一张方脸摇头晃脑满面红光,越念越有精神。

学子们中除了极个别的大都已经昏昏欲睡,甩动的脑袋已如霜打了的茄子。

周夫子还自沉浸在自己的读书世界里,对下面的情况尚未察觉,不然他背后墙上已经被磨的锃亮的戒尺早就见了血了。

世界看似稳定,却时刻处在纷争的边缘,而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周夫子的一个眼神。

突然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打断了这一切,惊扰了周夫子的忘我读诵,他放下书抬起了眼睛。

只见门外一个睡眼惺忪的书生一步步走了进来,非但没有对他行礼,只是将书哗啦一下仍在桌子上,伏案埋头大睡起来。

所有的学生一下子完全醒了,犹如斗鸡般梗着脖子,兴奋地等待着周夫子惊天动地的雷霆之怒。

周夫子教书将近五十年,此情此景还真是第一次见,袖子里他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毕露,忽地又松开来了,双目冷冷地一扫全场,“读书!”

众学子吓得一激灵急忙捧起书本,继续开始摇头晃脑地苦读,不过心中都在嘀咕着:周夫子今天是怎么了?

藏在朱炯袖子里的林秀才,看到他一直崇拜的周夫子竟然被“自己”如此怠慢,都恨不得要去投胎了,可面对朱炯那海一样的鬼气,也只有默默流泪的份儿。

毕竟他这点鬼道之术在朱炯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第一天的课,就这么莫名其妙又风轻云淡地过去了。

当天晚上,林秀才犹如受了委屈的小媳妇,闷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下子没了刚开始的那股兴奋劲儿。

白天睡得太多了,朱炯晚上有些睡不着,他索性站起身来打算去逛逛街,毕竟扬州久负盛名富甲天下,如今有了路引便可以光明正大地玩耍一翻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林秀才不安地问道。

“喝花酒,找乐子啊!”朱炯一掂量手中沉甸甸的银袋子,得意地说道。

林秀才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什么东西难听,都形容是比鬼哭还难听,鬼书生痛哭道:“你现在可扮演的是我,你这是要毁了小生一生的清誉啊。”

“你都死了,哪来的‘一生清誉’?!哎,对了,你可以跟我一起来啊?!”

“不行,”林秀才一把抱住了朱炯的大腿,“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你要去我就死给你看。”

朱炯皱着眉,看着这个鬼书生竟然对自己以死相逼,不知道是该笑的还是该大笑。

一人一鬼正纠缠间,蓦然间一股冷风呼啸,刮得窗棂发出清脆的响声。

朱炯抬手一把将林秀才的脑袋按进了他的胸腔里,“嘘,小声些。”

林秀才已经成了鬼,自然不会真的受伤,但他的脑袋依旧在自己的胸腔里哭闹,只是声音十分低沉。

朱炯悄悄走到窗前,凝神听去,这股夜风来的十分妖异,他将窗户悄悄打开一个小缝,提鼻子一闻,“有妖气!”

地上林秀才自己挣扎着将脑袋又拔了出来,朱炯走过去一把又给他按了回去,还从桌子上拿了几本书一起塞到了林秀才的胸腔里。

“看书吧,不要闹了啊,我出去看看。哦,对了,你胸腔里是不是黑啊,要不我再塞个烛台给你?”

林秀才吓得直摆手,朱炯转身便出去了。

外面是朦胧的月色,妖风刚过,空气里还十分阴冷。他打量的一翻,那妖气竟是穿过书院的,而书院的另一边便是知府衙门。

他自然知道衙门里住的是谁,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刚要跟上前去,呼地一声,又是一股妖风。这股妖风飘飘忽忽,飞的很低,显然道行很一般。

朱炯急忙藏起身形,却见一股红粉色的妖风在书院盘旋了三周,落向了里面先生们的小院里。

他所在的是书院甲舍,距离先生的住宅区本就不远,跟着妖风潜行而去,翻过一个墙头却见那妖风一恍进入到了周夫子的屋子里。

第247章,喝汤

周夫子早年丧偶,只有一个儿子一直在外地做官,他常年一人独居。

虽说朱炯不喜欢这些刻板的教书先生,可总不会见死不救,让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就这么被妖精害了。

手里早攥了一个法诀,抬步走上前去,刚到门口处,屋里的灯亮了。

窗棂上映出一个淡淡的影子,佝偻着身子随着烛火微微晃动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你来了!”

朱炯心中微动,课堂上的周夫子威严刚正,十分严肃,可他到底已经是一个老人了。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听这话,周夫子竟然跟这妖怪认识似的。

“那就跟我进来吧。”

烛影飘动,那个人影端着烛台走向了里屋,随着一声轻轻吹气的声音,烛火灭了。

看着眼前这个黑漆漆的散发着丝丝妖气的屋子,朱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除妖了。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想妄自揣测会不会有个香艳甚或悲惨的故事。

只是周夫子那两句平静的声音,就像亲人间寒暄,使得朱炯再也不忍心去打搅这份宁静。

身影一闪,他还是离开了。穿过书院,朱炯犹如一片影子般没入了这夜色中。

知府衙门的围墙很高,后院里有很多高大的树木,几颗美丽的桂花树围着一栋小楼。

就在朱炯到达的前一刻,也就是他在周夫子门前犹豫的时候,这楼里还亮着灯。

苏安之吹灭了烛火,独自躺在床上心中空荡荡的,又被一个人影填的满满的,她不知道的是,此时那个人影就在她的小楼上。

站在这栋小楼上,朱炯四处观瞧,确认那道妖风又穿过府衙行向前方,虽然他并不确定她住在府里的那里,不过如此看来,她应该没事的。

朦胧的月光轻轻一跳,宁静的小楼上似下了一层银霜,而那个人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

……

朱炯回来屋里的时候,林秀才的脑袋竟然还在胸腔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朱炯仔细一听,他竟然真的在读书。

“我说林秀才,你可真行!这样都还能读书,怪不得你是个秀才。”

林秀才身体一晃,脑袋顶着几本书嗖地钻了出来,像是乌龟探出了脑袋。

“我得赶紧温习啊,过几天就是小考了,这是会试前很重要的事情……”

他还没说完,朱炯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林秀才一张鬼脸极其尴尬,看着床上的朱炯,他无奈地长叹一声,继续开始埋头读书。

……

……

最初的那股妖风,最终是在扬州大牢里停了下来。

那一晚整个大牢出奇的安静,特别那些新进来的山匪们。虽说最初他们都是自首的,可谁到这里难免都会闹情绪,更何况他们的心思早就变了,然而今晚他们只是平静地坐着。

这让狱卒们很紧张,常年的经验告诉他们,这种反常的行为背后往往隐藏着很大的阴谋,于是乎消息被层层上报,巡逻的兵力也被加强了。

苏知府几乎同时收到了两封公函,一封:扬州大牢来报,今晚的犯人们十分平静甚是反常;一封:新任江南巡察使宋大人,明日要与他一起审理桃花山山匪一事。

丈夫办公到深夜,贤惠的苏夫人带着小翠亲自来给苏知府送参汤喝。

夫妻夜话,这次谈的却是公事。

“夫君,这个新任的江南巡察使到底是何样的人,尚未清楚,明日里你要小心应对才是。”

“夫人,你放心吧。我为官清廉,这几年扬州也算太平,在周夫子的协助下,培养了大批优秀学子。此次,又蒙苏儿谋略,将桃花山的山匪彻底清除。这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且证据确凿,巡察使就算有什么算计,只怕也无处下手。”

苏知府心胸坦然,温柔地宽慰着妻子。

苏夫人脉脉含情的注视着丈夫,悄声说道:“说起苏苏,她一直催着我们去找那个小道士,夫君你派人寻访可有消息?”

“说来甚是奇怪,我自始至终都没那个小道士的印象,白天我派遣了府衙里的得力差官,还通知了附近昆仑派的朝天观,没有一点消息。”

“你将她关在小楼上七天,是不是太长了?”

“唉,我的夫人啊,我何尝不是于心不忍呢!可你也看到了,苏苏她小小年纪竟然敢孤身前去土匪窝里,还以为自己是常山赵子龙嘛?!虽然她十分聪慧,可这性子不磨一磨怎么了的!”

“你有没有觉得,她跟你很像。你当年不也是这样子嘛!遇到不公,你一封奏章直达天听,你可曾想过后果?!”

“我既然读的是圣贤书,为太子门生,自然为国家办事,岂可顾及自己安危。”

“好好好!夫君快把汤喝了吧,要不然要凉了。”

苏知府很是听话,从夫人手里接过汤碗,几口就喝完了,柔声说道:“这几日,我要处理桃花山一事,而且江南乡试也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替我多照看下苏苏,别让她又使小性子。”

“我知道的啊!”

……

……

第二天,朱炯依然是近中午才到的学堂,他这次瞟了一眼周夫子,这才伏案大睡。

周夫子照旧没有说什么,只是催促其余学子读书。

忽地人群里站起了一位学生,身形偏瘦长嘴薄唇,走到夫子身前长揖到地,朗声说道:“老师,你常教导我们要尊师重道。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子行事荒唐,目无礼法,玷污草堂,学生刘子健斗胆请老师责罚,以正草堂清誉?”

边说,那名叫刘子健的还用余光扫了扫朱炯。紧接着又有几名学生也站了出来,加入到了刘子健的行列,当中有人甚至喊出了“将他赶出学院”的口号。

虽然仍旧有不少的学生并没有加入进来,但场面已经算是有些群情激愤。

周夫子什么也没说,他平静地坐在那里,平静地注视着下面的一切。

只见朱炯平静地抬起头来,挠了挠脑袋,平静地嘟囔着说道:“奇怪,怎么一点也感知不到呢!”

第248章,夜遇

朱炯的浑不在意,让现场的学子更为群情激奋。周夫子示意学生不要冲动,他依旧平静地望向了朱炯。

此时朱炯也恰巧抬头看向了周夫子,这是他今天看周夫子的第二眼,心道:真是奇怪,此人身上竟然一点妖气也感觉不到。

“子曰:有教无类。这位同学,我昨天第一次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从何处来,是否读过圣贤之书。今日,我且问你:你为何来这里啊?”

周夫子说话一字重似一字,最后一个问句已经近乎喝斥。

他不等朱炯回答,站起身来盯着朱炯神色肃穆地说道:“草堂有草堂的规矩,你来了就要守草堂的规矩。”

这话说完,全体学子都站了起来。

朱炯依旧在思索,他怎么都想不通,周夫子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如何接触过妖精后身上竟然没有一点妖气。

藏在他袖子里的林秀才急得一身鬼汗直流,对朱炯苦苦哀求,毕竟这里是书院,真的不是客店,而周夫子在江南学届拥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朱炯百思不得其所,便暂时搁置下了心中的疑问,他环顾四周尽是望向自己的眼睛,慢慢说道:“这位老先生问我为何来此,那当然是为了学习以及之后的会试了。草堂的规矩我在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打听过了啊:甲舍带三餐每天纹银一两,所有的课程可以随便选,只要付钱就可以……”

这的确是书院的规矩,可是却不是周夫子和众学子心里的规矩。他们读了很多书,早就有自己所谓的一套君子规矩。

可朱炯的回答又不能算错,因为他说的的确是书院明确颁布的规矩,夫子的规矩虽然在书院人人懂得,可并没有颁布明文。

周夫子气的胡子都飘起来了,学子们有的怒目而视恨不得对朱炯拳脚相加;有的摇头叹息,仿佛看到世上最愚痴的人。

朱炯忽地高声说道:“对了,对了!你们说的对,我想起来了,在教室里的确有一个规矩——不可以打扰其他同学读书。请问各位同学,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众人尽皆愕然,朱炯伏案大睡,他没打呼噜何来打扰一说。

周夫子狠狠地一拍桌子,喝斥道:“岂有此理!天下竟有你这等无耻惫赖之徒,好好好!老夫昨天让你一天,实希望你能有些许羞耻之心悔过之心,唉,看来我看错你了。今日你跟我谈书院的规矩,我就跟你谈书院的规矩,老夫不信教不了你这个学生!”

周夫子一把从墙上取下戒尺,指着朱炯说道:“按照书院的规矩,如学生完不成作业,老师可用戒尺责罚。今日作业:背诵朱子汇编,以明日午时为期限。”

这一声令下,众学子无不对朱炯投来了怨毒愤恨的目光。

朱炯看也没看,继续伏案大睡。周夫子一边看着睡着的朱炯,一边恨恨地将戒尺擦的明光透亮,不知多少年的竹木做的戒尺,坚若镔铁般。

当天傍晚时分朱炯拿银子去揽月楼叫了一席麻辣火锅,在自己房间里吃的汗流浃背,畅快淋漓。

林秀才则发疯了一样捧着厚厚的一本:朱子汇编,卖命地背诵着。

“秀才啊,今天的羊肉不错,来来来,尝尝嘛!”

“我说兄台,你可知这:朱子汇编,乃是宋时朱熹编篡的儒学经典,隐晦难懂,最是难背,明天背诵不过那可是要受到责罚的!”

“嘶,呵哈!辣的真够劲!”朱炯擦了擦嘴,“责罚就责罚吧,不就是个会试嘛,我完全不放在心上。你慢慢背诵,我出去透透气。”

看着朱炯出门的身影,林秀才恨得牙痒痒,“你当然不放在心上了,参加会试的是我又不是你……”

话说了一半又急忙开始了背诵,厚厚的书本比他的脑袋还大。

来到府衙后院的小楼上,朱炯施法将自己隐藏了起来,他今天早些赶来,要看一看那个妖怪为什么一定要经过府衙。

刚藏好身影,身下的小楼里传来一阵上楼的脚步声,书房里马上一阵收东西的悉窣作响。

“苏苏开门啊,是我,给你送鸡汤来了。”

“哦,妈,这就来啊!”

门打开,苏夫人领着小翠走了进去。

“苏苏,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温习功课。妈,那人有消息了吗?”

苏夫人轻轻摇头,拉过失望的苏安之,软言说道:“如果有缘你们终会见面的,可在见面之前你要保重身体啊。来,把这碗鸡汤喝了。”

母女二人又说起了一些闲话,朱炯藏在楼顶早忘了妖精的事情,心中不断念道:原来她就住在这栋楼里。

连苏夫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没太注意到,不一会儿苏安之吹灭蜡烛上床睡去了。

月色如水,一阵凉风袭来,那妖怪又来了。

鬼类可以踩着阴风贴地飞行,而妖怪可以幻化为一股妖风飞的可高可低。

等妖风到跟前了朱炯才反应过来,那妖精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围着小楼打了一个盘旋,冲开窗棂直扑床上的苏安之。

少女最近思虑过度,有些累了,喝了鸡汤睡得很深。就是有个人站在她床前都不会发觉,何况是是一个妖精。

朱炯不想妖精来的这么快,下手这么急眼看是来不及了,张开右手一掌拍碎了屋顶的瓦。

鬼气催动下魔眼正要张开,却见苏安之床头上挂着的一柄宝剑铮铮作响,一道白光飞出直扑妖精。那妖精尚未从妖风中现形,被白光击伤怪叫一声,又从窗口飞了出去。

朱炯挂心苏安之的安慰,也不管那妖精,一个化身法,越过右掌拍出的小洞已经来到屋里。

苏安之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很香,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微微张阖很是可爱。

朱炯收起魔眼,左手轻轻抚过那柄挂在床头的宝剑,直觉里面一股沛然正气无比刚猛。

宝剑感受到了朱炯体内的鬼气,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朱炯急忙松手,宝剑这才平静下来。

第249章,小试

朱炯点了点头,这宝剑之前的主人一定是一位德行高洁的修行者,宝剑本身并不是名器,浸染了很多那位高人的正气,这才变成了一把斩妖除魔的利器,有此剑守护,苏安之会很安全的。

转身要走,朱炯一回头看到正对着床头放着一个画架子,上面是一副快要完工的画:一个青袍小道士举着黑色光剑迎着一只几层楼高的豺妖而去。

场面画的很生动,特别是小道士一脸英气,十分英雄。

朱炯回头望望了熟睡中的少女,她眉头微皱忽而展颜浅笑,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再看她的画,朱炯心中涌动着丝丝暖流。

想来之前苏安之藏得就是这副画,他笑了笑,将被妖风吹开的窗户重新关上,闪身来到屋顶,又将碎瓦补好了。

蓦然心中一动,他感觉到不远处似乎还有一道妖气。

纵身扑去,搜寻了半天结果却一无所获,查看小楼无恙后便离去了。

当晚林秀才背书通宵达旦,对他一个鬼来说倒也没什么,可苦了其余的那些学子,一边背书一般对“林秀才”破口大骂。

这一晚昼夜达旦的还有几个人,他们是苏知府和宋巡察的幕僚们,他们还在整理审查白天大堂上的那些山匪们的供词,这可是一项马虎不得的工作。

回到屋里,林秀才还在死肯书本,朱炯躺在床上却未能马上入眠。

苏知府他是见过的,尽管当时苏知府没看到他,他们父女二人都是普通人,为什么会惹来如此厉害的妖精,更为蹊跷的是苏安之床头的那把宝剑来历非凡。

……

……

第二天,当朱炯在课堂上将朱子汇编一字不差地背诵了下来,这一屋子的学子都成了呆鹅,周夫子更是顶着一头银发,看着朱炯半天不发一言。

朱炯对藏在自己袖子里的林秀才甚为满意,之前自然是林秀才的鬼魂在背书,而林秀才已经累成了狗魂。

“先生,不好意思啊,今日里怕是领不了您的责罚了。”

说罢朱炯起身回座,就要继续伏案大睡。

“原来你也曾读过书的,你倨傲放荡,显然是觉得老夫不配做你的老师了。”

周夫子站起身来,脸色不喜不怒,这次他真的很平静。之前还以为朱炯是个反儒的怪胎,今日听他背书的语气,那对儒学的思慕之情是掩盖不住的。他断定,朱炯就是一个恃才傲物的年轻人罢了,想通此节,心中平静了很多,反倒对朱炯多了几分喜爱。

可怜周夫子一生埋首圣贤书,那里知道背书的是藏在朱炯袖子里的鬼啊!

周夫子踱步走下讲桌,捻须说道:“三天后便是小试,明天不留作业,但今天颁布小试的题目,你们三天后交份考卷给我。”

呆鹅们瞬间变成了野鸭子,学子们议论纷纷。这个小试就是乡试前的一次模拟考试,周夫子亲自阅卷,会给出十分中肯的批示的。

因为周夫子是乡试的副考官,也是乡试的阅卷之一,因此他的批示可谓价值千金。

看着伏案睡去的朱炯,夫子不以为意,回到讲台提笔蘸着朱砂,纸上写了:礼之用,三个大字。

当天也不继续背书了,大家或三五成群,或埋头书卷,脑海里萦绕着的全是这三个字。

草堂里没了读书声,霎时间甚是安静。

忽然飘出一句颇为响亮的声音:“嘶……哈呵!好辣好辣!”

众学子尽皆愕然,心道:这是那本书里的典故呢?!

朱炯继续迷迷糊糊说着梦话,“这火锅真够劲!”

众人皆倒。

……

……

对于林秀才来说,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他抱着纸笔奋笔疾书,一颗鬼头左摇右晃还不时喃喃自语,全是什么:子曰啊曰的。

“唉,你真是读书都读傻了,做鬼也是个傻鬼!这玩意儿明明对你来说屁用没有了,你说你一个孤魂野鬼还学人家苦读,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朱炯出言讽刺,林秀才也不搭理他。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这几天朱炯照旧睡觉吃火锅,只是之前闯入府衙的那个妖精一直没再出现过。

只是苏安之的饮食一日少似一日,朱炯甚至想要现身相认,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世与仇恨,又何苦去招惹这么好一个姑娘呢。

这一天,草堂里全是一个个顶着乌鸡眼的学子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奉上自己的文章。只有朱炯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满面红光,一改往日的嚣张气焰,他今天竟然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了自己的文章。

周夫子也颇为意外接过他的卷子一看,封面上“林怀秀”三个字竟是一笔秀气的小楷,再看朱炯一身痞气,人与字极不相符,笑了笑没说什么。

收完卷子各人都散了,周夫子也要离开,一旁走进来一名家丁模样的人。

“先生,这是我家苏公子的答卷。”

周夫子点了点头,“听闻苏公子偶感风寒,要静养几日,不知最近可好?”

“有劳先生挂怀,已经好了很多了,夫人让他再静养几日,过几天来给先生请安。”

二人又略寒暄了几句,家丁告辞而去。

周夫子需要时间来阅卷,因此下一堂课是后天。朱炯这两天游玩了扬州,果然繁华之所景色怡人,但他心中思绪不宁,总也有说不清的烦恼。

不过乡试过后,他将继续北上,看着十里繁华游人如织,“扬州的一切,就留在扬州吧!”

到了周夫子发还大家文章的这一天,林秀才在朱炯袖子里紧张的都不行了。

“唉我说,秀才你别太紧张啊,别一泡鬼尿弄脏了我的袖子!”

“……”

大家坐定后,周夫子却迟迟不见出来。这个每天必定鸡鸣而起的老头,今天竟然破天荒地迟到了。

朱炯坐在那里正要伏案大睡,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朱炯有些不耐烦,他很不喜这些刻板古怪的读书人,因此虽然上了几天的课,到真的没有跟谁怎么交流过。

他一回头正想着用个什么法术捉弄下对方,一张秀美清瘦的面孔瞬间映入了双眼。

“朱兄!”

“苏……苏弟!”

第250章,周夫子的戒尺

身后坐的正是苏安之。

二人就这么猝然间再次相逢,两滴热泪却不由得从苏安之双眼中滚落。

七天来她朝思暮想,苏知府更是派遣人员寻遍了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可他们惟独没有想到朱炯会住在书院里。

二人之间隔着一个书桌,只有一尺宽的枣木书桌质地坚硬,然而真正隔在二人之间的又岂是这么一个书桌。

虽然分别仅仅七天,四目相对似有千言万语。看着苏安之那明显憔悴了很多的脸庞,朱炯心中十分痛惜,然而这几日他夜夜来到小楼楼顶,心中又岂是那么好受的。

“周夫子来了!”

不知是那个学生的一声大吼,整个课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朱炯挥手轻轻拭去苏安之脸上的泪痕,拍了拍她的肩膀,二人却只是相视一笑。

而踏着浓重步伐走进教室的周夫子的表情就没有那么轻松了,阴沉的脸像是厚厚的雷云,一场狂风暴雨马上就会来临。

学子们看着如此愤怒的老师,都小心翼翼地坐在那里,双手靠在身体两侧,乖巧的如同孩子。

只有苏安之还沉浸与朱炯重逢的喜悦中,小手握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如同蝶翼。

嘭的一声!

周夫子将学子们的文章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他并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转身从一边墙上取过了戒尺。

“林怀秀!”他用戒尺一指朱炯,厉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我本着求才之心,对你的无礼数次忍让,你竟然胆敢写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文章来?!”

学子们都松了一口气,这也在情理之中,想来能把周夫子气成这样的人,也只有朱炯了,很多人更是莫名地兴奋起来,心想:姓林的,让你狂,这下有你好果子吃了!

苏安之有些闹不清状况,他明明是:朱兄,怎么成了林怀秀了?

周夫子抬手抓起一张纸来,枯槁的手指忍不住发抖,“今天你要是不跟我解释清楚,你这文章到底写的是个什么,我上书知府大人取消你本次会试的资格!”

“嚯……!”

现场嘘声一片,刘子健等一大批学子幸灾乐祸地看着朱炯,他们心里都乐开了花,还有什么比让一个学子失去考试资格更痛苦的事情?还有什么比让朱炯痛苦更让他们开心的事情?

答案是:没有!

苏安之紧紧攥着小手,看到朱炯陷入此等境地她十分担心,伸出手正要去拉朱炯的衣服,不想朱炯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小手轻轻拍了拍。

周夫子一手握着戒尺,一手抓着那试卷,几步走到朱炯面前,啪的一声将试卷按在了他的桌子上。

“我让你写:礼之用,你写的这是什么?!遇人礼之,礼有尽,礼尽为杀,是为:杀之礼;杀不了,则礼之,是为:礼之杀。这……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师,我说的是我们对待别人要有礼数,如果我们尽到了礼数,别人对我们不礼貌,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干掉他;如果我们干不掉他们,那么我们一定要坚持以礼相待,直到我们可以干掉他们。”

“荒唐!圣人门徒,讲究仁者无敌,你满口杀伐之意,有辱圣学!”

“老师,我来问你。如果有一伙人冲进了你的家中杀了的你的家人,烧了你的房子,对待这种人应当以什么礼数呢?”

“当然是要报官了!”

“嘿嘿嘿,报官!”朱炯长身而立,环视一周,嘿嘿冷笑。

众学子自幼长在书斋里,哪见过朱炯这样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被他笑得浑身发冷,只觉得这个“林秀才”一下子怎么变得这么可怕。

周夫子伸出戒尺拦在朱炯面前,“老夫身为朝廷的学官,传播圣人之道,德化天下。你却心怀戾气,充满杀意,即便考中将来如何做的了一方父母官?!”

“老师,我再问你。如今桃花山山匪一案轰动了整个扬州,他们都是自首,这些人当杀还是当放呢?!我看朝廷八成都会杀了。你说我心怀戾气,可如若不斩杀世上的罪恶,如何换得这太平乾坤?!”

“你……你……世上的善恶岂是你一人所能定夺的?万事自有朝廷律法,你竟然桀骜不驯要以一人来断这世上的善恶,真是毫无敬畏之心,真真好大的胆子!”

周夫子气的路都走不稳了,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讲台上从桌子下面取出一个卷轴来。

“这是书院创立之初时订下的规矩,如果有大逆不道者,受戒尺五十下后,逐出书院,并取消会试资格。林怀秀,老夫教书几十年,今天是第一次执行这项规矩,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安之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做“林怀秀”了,但现在局面十分紧张,深深为朱炯捏了一把汗,可又看他神态自若的样子,知道他比这些学子不同,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便没有起身相助。

朱炯微微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眉头大皱,不悦道:“你果然在我袖子里撒了一泡鬼尿!”

一直藏在朱炯袖子里的鬼书生林怀秀,早就听出了问题,一定是朱炯将自己的文章给换了,还另写了一篇奇怪的文章,这才气的周夫子暴跳如雷,再一听到“取消会试资格”鬼身一抖,还是尿了。

周夫子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还兀自胡言乱语,高高举起戒尺,“我今天要替圣人教训你,先受我五十下戒尺,再将你逐出书院。林怀秀,经此磨难望你很能够醒悟!”

朱炯只觉得袖子里一股阴风,林秀才的鬼魂竟然有不稳的迹象,他暗道糟糕:这个林秀才胆子也太小了,我开个玩笑,别真给他吓得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了!

急忙含了一口鬼气在口,扯开袖子向里面吹了一口气,帮林秀才撑住了鬼体。

啪!

就在朱炯救治林秀才的空挡,周夫子第一下戒尺打了下来,正落在朱炯的头顶上。

第251章,邀请

苏安之忽地站起身来,她不能再等了,无论如何不可以让朱炯被书院开除。

没等她起身,朱炯一把又将她按在位置上,转头背对着周夫子对她眨了眨眼。

“等一下!”朱炯转过身来面对周夫子,问道:“五十下,是吧?”

周夫子冷哼一声,“你放心!一下也不会多,一下也不会少。”

“那我就放心了,来吧!”

啪!

咣当!

挨过第一下戒尺,朱炯跟没事人一样,周夫子的力气对他来说还不如蚊子咬一口呢。可第二下戒尺砸到,他头一歪直挺挺跌倒在地。

学生们都看傻了,身旁一个学子抬手轻轻伸向朱炯的脸上一探,鼻息全无,再一摸,朱炯浑身冰凉,连心跳都没有了。

“周夫子打死人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轰的一下炸开了,学子们远远围成一个圈,想跑又不敢跑,想留下,看着地上的死尸,又怕的不行,挤挤攘攘摇摇晃晃就像一群被狐狸逼到了墙角的大白鹅。

周夫子被气的铁青的脸,变得涨红,俯下身来检查完了朱炯后,又变得惨白。

当啷一声戒尺掉地,周夫子一跤坐在地上,满头惨白的发丝显得有些凌乱。他在江南一带是德高望重的先生,一生教书育人无算,不想临老成了杀人的凶手,一声清誉就此毁了。

那些以他为荣的弟子门生,今后也将以他为耻。必定有个杀人犯老师,这也太过耸人听闻了,尽管是失手所致,可杀人是事实。

甚至于朝廷也会将他的一切隐去,再寻找另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替代他的一切。

苏安之双手捂着心口,小脸也吓得雪白,朱炯对她眨眼,她就料到肯定会有什么要发生,不想却是如此惊魂动魄。

她知道朱炯不会真的死,可看着他就这么倒下,冰冷地躺在地上,她一颗心咚咚猛跳,呼吸紧促,也不免有些神色恍惚。

就在众人陷入到“周夫子杀人啦”的恐慌中不知所措时,地上的尸体动了。

朱炯也就是“林秀才”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脸虚弱疲惫。周夫子见状大喜,急忙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比看见亲儿子都亲。

“林秀才,你没事吧?快快!你们几个快去厨房弄些姜水参汤什么的,要热的!”

周夫子一手搂着朱炯的肩膀,一手帮他揉着胸口,温柔疼惜,一阵老泪纵横。

早有学生跑出去到书院的厨房弄了些热的姜水来,其余学生也都围了过来。

朱炯深深的呼吸牵动着所有人的心,他猛然吸气,突然又停住了。周夫子被他吓得脸都要绿了,看到朱炯慢慢地又开始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先生啊,是不是还差四十八下戒尺?”朱炯努力着挣扎要站起来,虚弱地说道:“你继续,我挺得住……咳咳!”

这时姜汤水来了,周夫子亲自一口口地喂朱炯喝了下去,边喂边柔声说道:“林秀才啊,身体要紧。刚刚老夫太过于激动了,其实你那篇文章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嘛!”

众学子皆倒。

朱炯知道自己的计划凑效了,他一身鬼气装个死尸太容易了,简直不用装,躺那里闭住呼吸就是了。他看到外面人群中那些学子一张张暗藏失望的脸,心里对这些读书人甚是厌恶,可其中的一张脸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苏安之的脸,她的脸上还带有些许悲戚之色,刚刚的假死,显然影响了她的情绪。

朱炯对她歉意地一笑,不再假装,从周夫子怀里站了起来,冲着苏安之的方向拱手作揖。

“先生,我自幼便有这惊厥之疾,不想刚刚发作惊吓了众人,在此给各位谢罪了!”

周夫子看着突然“彬彬有礼”的“林秀才”,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他从地上捡起了戒尺,却哪还敢继续实行责罚,“既然你已经知错了,责罚就免了。你继续留下来吧,好自用心准备乡试吧。”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放学后,苏安之叫住了朱炯。

“你最近那天有空吗?”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月白色的书生长袍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一向好动活泼的她十分文静地轻轻说道:“我父母要谢过你的救命之恩,想在家里面请你吃顿饭。”

她没有问为什么朱炯会在书院,甚至没有问为什么朱炯现在的名字会是“林怀秀”,更没有问为什么这么多天朱炯都没有主动去找她。

因为,显然这些都不是她最想知道的。

朱炯看着眼前的少女,脑海里浮现过一栋小楼,一个思虑甚重的少女,一幅画,最终却落在了那漫山的桃花中。

“林怀秀,不是我的名字,我只是帮一个朋友办一件事,所以才用这个名字住在书院。我只能在扬州停留几天,然后我必须要北上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朱炯一字字说,苏安之一字字听。虽然他没回答她的问题,但他说的她都想听。

顿了顿,朱炯继续说道:“你要多吃饭,珍惜身体。”

苏安之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天色已晚了,那些仆人也来接你了。”朱炯拍了拍苏安之的肩膀,“我就住在书院甲舍,什么时候你们准备好了,随时来通知我,吃饭——我是一定会去的。”

苏安之猛地抬起头来,双眼楚楚动人,“好的,你一定要来。”

脚步声响起,几名家丁走了进来。

二人挥手告别。

回到屋子里,朱炯伸手到袖中将林秀才捏了出来,一抖,鬼书生被他扔到了地上。

虽然朱炯之前用一口鬼气帮他稳定了状态,可林怀秀比他想象的要弱得多,像一个瘫痪的老人一样,淡淡的鬼魂躺在地上虚弱地看着朱炯。

“你们这些书生,真是屁用没有。生前手无缚鸡之力,死了做鬼也这么弱。”

朱炯叹息着伸手在林怀秀魂魄额头胸口连点几下,扶起他的鬼魂,左手按向他的后心,为他续了一股鬼气。

第252章,半夜出门遇妖

林秀才这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活动了活动身体,不过依旧是满脸虚弱之色。

“多谢兄台相救之恩!”

林秀才摇摇晃晃要行礼,被朱炯一把拉住了,“别介,你要是再倒了,我还得出手。”

“恩,谢过了!”林怀秀顿了顿,缓了缓精神,虚弱的脸色马上变得异常狰狞,一把冲了上来掐住朱炯的脖子一阵摇晃,“你说,你说,你为什么换了我的文章?!你说,你说,你倒是说话啊?!”

于是呼,屋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奇怪的场景,朱炯就像平时一样坐在桌子前吃着揽月楼送来的火锅,不时的喝几杯酒,赞叹几声“好辣!”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透明的鬼影,完全不影响他吃菜喝酒,林秀才拼命地摇晃,根本动不了朱炯分毫。

朱炯就像林秀才根本不存在一样,继续吃着火锅喝着酒。

要说揽月楼不愧是当地酒楼届的第一,最普通的麻辣火锅做的同样新意满满,热气腾腾里朱炯吃的满头大汗,甚是爽快。

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末了他沏了一壶酽茶,半躺在太师椅上歇口气。

“你说,你说,你怎么不说话啊?!”

林秀才依旧挂在朱炯的脖子上在大喊大叫,只是他的声音明显虚弱了很多,脸色也更为苍白了。

“你尽可以这么闹,不过我可是提醒你,再过不了几天就是乡试了,以你现在的状态能否坚持到乡试开始还是个问题,别说应答了。”

朱炯喝了一口浓浓的酽茶,将嘴里的辣味冲淡了不少,整个食道都像按摩一般舒坦,微闭着眼继续说道:“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啊,考场非是一般地方,到时候会有神祗守护的。你一个鬼类,要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秀才震惊万分,朱炯一句话点中了他的名门。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那青涩的脸庞犹如处子般娇嫩,刚吃完火锅使得脸上透着红晕。

然而他行事却如此老道,甚至于还隐隐透着一股狠辣。自己一个鬼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就连威重严厉的周夫子都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林秀才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酸的鬼眼,他甚至觉得眼前躺着的这个少年,比任何大鬼都要可怕。

这也难怪,似他这种书斋里长大的人,无论如何是无法理解朱炯的。当他们日复一日埋头书卷,甚至于连一日三餐都不用去想的时候,朱炯在深山老林间独自求生,在与自己一身阴寒鬼气作斗争,在与恶鬼大妖厮杀,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

年纪轻轻,他已经经历过了足够多的死亡与阴谋,见识过足够多的残忍与血腥,无论是狡诈的鬼亦或阴险的人类,将这个柔弱的少年锻造成了一名战士。

当他在业空山面对绝霸三界的强者,而自己就如蝼蚁般渺小与可笑。

抛下一切幼稚的梦幻,依旧坚定地向着心中的目标走下去,这就是成长,这就是朱炯的成长。

喝完三杯浓酽的热茶,将体内麻辣火锅一激,发出一身热汗,朱炯感到浑身一阵无比通透般的舒坦。

“怎么了,这就把你吓傻了。”朱炯站起身来,看了看身旁呆立的鬼书生林怀秀,哈哈一笑说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帮你参加会试,就一定会做到的。你好好精心安养便好,我有事出去一下。”

不再理会呆立着的林秀才,朱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决定将试图攻击过苏安之的那个妖怪彻底解决,不然过几天自己走了也不会心安的。

他住的地方是个独立的小院,甲舍作为书院最好的住处,也是最安静的住处了。

穿过一道院门,外面才是通往街上或者教室的道路,然而今晚当朱炯打开院门一步踏出时,外面没有道路,外面是一个小院。

小院里种着几支腊梅,虽然尚没到开花的季节,蜿蜒的树干更衬托了小院的幽静。

朱炯认得这个小院,因为这就是他住的那个小院。他打开了自己小院的门走了出去,却进入到了自己的“小院”。

听着像是悖论,然而却真实发生了。

朱炯没有回头,他径直向自己“小院的屋子里”走了进去。

他知道这是妖精施加的幻术。

“正要去找你,你却自己送上了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屋子里还亮着灯,窗上映出一道淡淡的人影,跟他的刚离开的小屋一模一样。

推开门进去,里面那个却不是林怀秀。

“朱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一个大眼睛瓜子脸,长相十分秀美乖巧,一身水绿裙子的女子对着朱炯盈盈下拜。

朱炯回了一礼,大刺刺地走了进去,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那女子浅浅一笑,为朱炯递上了一杯香茶。

“别见怪,我刚刚喝了三杯,现在实在有些喝不动了。”朱炯一指另一个椅子,“姑娘请坐。”

“朱公子果然胆识非凡,我反倒成了客人了。”

“这里是人间,这里是书院。我是人类,我是书院学生,无论怎么说,我也应该是主人才对,姑娘你说是吧?”

那女子坐了下来,抿嘴吃吃一笑,“朱公子伶牙俐齿,说的甚是有理!”

“好了,我们直接谈正事吧,我也正要找你呢,你却也找上了我。你是女子,你先说吧,你找我所谓何事?”

“朱公子也要找我,这我倒是没想到。既然公子要让小女子,那应该是公子先说才是。”

“我找你是为了知府衙门里的苏……苏公子。”

“巧了,我找公子也是为了那位苏公子。”

“既然我们是为了一件事,那最好不过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还望姑娘一定要答应才好。”

“哦?!公子请讲,我听听看。”

“永远不要再试图接近那位苏公子。”

那女子坐在那里忽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朱炯,眼神清澈而充满诱惑,嘴角含着一抹微笑,静静地看着朱炯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第253章,妖精的报恩

朱炯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站起身来,“我这么有诚意的人,一定好好劝一劝姑娘,我想姑娘你一定会答应的。”

那女子轻摆腰肢也站了起来,俏生生地微微低着头,羞涩地说道:“公子打算怎么劝小女子呢?”

朱炯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忽地拍出,一股鬼气犹如滚动的黑云,直扑女子脸部。

“姑娘,你先看看我的诚意,如何?!”

女子微微一笑,水绿衣袖一翻身前的空间显出层层水波纹,如同绽开了无数朵透明的花,一朵花接着一朵花沿着莫名的弧线将黑云包裹,也将朱炯包裹。

这些透明的花朵玲珑而柔美,然而每一片花瓣都是无比锋利的利刃,而这铺开的花朵能轻易将朱炯斩为无数碎片。

黑云遇到了这些透明的花,仿若泼动的墨汁遇到的画笔,被一只无形的手勾勒出一幅美妙的画。

透明的花瓣被层层浸染,空中满是黑色的花朵,场面显得十分诡异。

在这片黑色花丛中,身穿水绿罗裙的姑娘笑颜如花。

朱炯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围向他身边的黑色花朵,无比坚硬而锋利的花朵,在被染黑后变成了真正的柔美的花。

轻轻一拨,黑花尽落。

水绿罗裙的姑娘楚楚而立,一个青袍少年站在她的身后,而少年的左手放在了姑娘的脖颈之前。

“姑娘我的诚意够吗?”

“朱公子客气了,你的诚意不但软了我的花蕊,更融化了我的心。”

“这么说,我的要求姑娘是答应了?”

“长夜漫漫,朱公子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不是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变得十分飘渺,就像在水中说话一样,何止是她的声音,整个空间都像是在水中一样。

哗啦!

一声水波响动,绿色罗裙的姑娘就像一个水泡一样在原地消散。朱炯左手伸在空中,而他的身前已经空无一物。

空气变得沉重而粘稠,像是某种液体,整个房间那些桌椅家具都蒙上了朦胧的色彩。

周围的空气中不时闪过某种波动,像是一个身材火爆的姑娘畅游在周围,只不过她是透明的。

朱炯赞叹道:“果然,脱了衣服的女子最难对付!姑娘,你一定要这样吗?”

“朱公子,如果我告诉你,我一定不会放弃苏公子的,会怎么样?”

“唉,你知道嘛,我一向不喜欢自己脱衣服的姑娘,我喜欢给姑娘们脱衣服。”

说罢朱炯左手如爪向一旁猛然抓出,透明而朦胧的空间,他手上骨节暴涨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空中猛然一阵激烈的波动,有什么东西被他抓住了似的,在拼命挣扎着。

突然一丝凉意袭向自己的咽喉,朱炯急忙后退,然而凝重的空气让他的速度大大降低,眼看是躲不开了。

他心中一惊,紧紧握着的右手不知何时,对着身前就要张开,然而他却犹豫了。

那丝凉意突然停住了。

“朱公子,我们罢手吧。如此美妙的夜晚,总是打打杀杀的不好。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不会伤害苏公子的。”

“我明白了,其实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

朱炯松开左手,空中水波消散,那女子一身绿色罗裙依旧站在他身前,妙目流动,楚楚动人。

“朱公子果然身手不凡,可是你并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请公子放心,如今那家伙动不了苏公子分毫。”

女子再次弯腰行礼,柔声说道:“之前多谢朱公子相救苏公子,其实今天我是来报恩的。小女子愿意服侍公子左右以报答此大恩。”

她虽然是个妖,但却是个很漂亮的妖,扭动腰肢,身材玲珑曼妙,柔若无骨,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眼睛,而且妖天然要比人更为奔放。

端起桌子上的茶,朱炯惋惜地说道:“可惜,茶凉了。”

他舒展了一下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手,抬步向外走去,“原来是我多虑了,既然如此我也可以放心离开扬州了。我对苏公子没有什么恩,自然也不必报恩。”

他停下脚步依旧背对着那女子,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况且姑娘刚刚没有下杀手,已经算是报恩了。”

女子知他在开玩笑,扑哧一笑,看着少年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不禁对刚才的行为有些后悔。

“刚才是小女子鲁莽了,请公子不要见怪!”

朱炯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向身后摆了摆手,“姑娘,你的腰很滑很细,被我抓在手里,也请你不要见怪!”

说罢,他离开这个幻化的屋子。

屋子里,水绿裙的姑娘双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细腰,脸上飞起了两片红云。

朱炯没有使用魔眼,因为他察觉到对方虽然攻击犀利,却没有杀意,而且这女子的妖气,跟那晚攻击苏安之的妖风很不同。同样阴柔,那一晚的妖气要更为寒冷狠辣。

而且,他记起来那晚离开小楼时,曾经突然感知到还有一股妖气,而当他前去探查时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那妖气消失的方式,跟今晚这位姑娘的手法有几分相似。

如此看来,苏安之背后果然有高人保护。

这是一个好消息,朱炯本来应该变轻松的心情,蓦然间却更为沉重了,他突然很想大醉一场。

人在迷茫时,想要大醉,因为要逃避面临迷雾的痛苦;清醒时,也想要大醉,因为太过清醒反而无力应对这沉重的现实。

主机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北上做那件事,因此他无法给苏安之任何承诺。如果今晚能够帮苏安之解除一个致命的隐患,多少算是对于这心中愧疚的一点补偿与安慰。可如今连这一点事也做不了,让他的郁结的心情变得更为郁闷。

其实他更清醒的是,所谓无法给出承诺,所谓必须北上也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他所不愿面对的是:在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一个羊公主。

当初遇到羊公主时,他比现在更弱,却毫不犹豫地给出了承诺,可如今他身据魔眼,鬼书上的法术更纯熟了很多,他却犹豫了。

第254章,大闹揽月楼(一)

也许是黑暗而沉重的现实让他变成熟的同时,也改变了他,使得他变得更为谨慎而内敛;也许是他还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特别是对于苏安之的那份感情。

一个小脑袋从朱炯的胸口冒了出来,花花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爷爷,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为什么你体内的鬼气突然变得很僵硬,睡着一点也不舒服。”

朱炯摸了摸她的小脑瓜,“花花,我很羡慕你。醒了就喝酒,醉了就睡,什么烦心事也没有。”

“哈哈,因为我有一个好爷爷啊!爷爷,我睡醒了,我又想喝酒了。”

朱炯轻轻抱起花花,将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好,走。今晚我们两个去喝个痛快!”

花花坐在朱炯的肩膀上开心地笑着,白皙的小手指着前方,高喊道:“走喽,喝酒去喽!”

……

……

当笑颜如花的揽月楼李老板再次看到花花时,瞬间像是一头冻僵的肥猪,整个人都定格在了那里。

朱炯还有些纳闷,心道:我没有对他使用定身法啊?

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晓,他今晚也没心情去探究这些细节,伸手拍了拍李老板的肩膀。

李老板直觉到一道寒流直击心脏,整个人跳了一下,看到眼前这个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少年,下身一股湿热,心道:妈呀,这人好可怕!

“请……里面,二位请……请二位坐里面……!”

朱炯轻轻拨开有些语无伦次的李老板,径直走进了揽月楼。

一路上无论伙计还是食客,看到这个驮着一个小姑娘的少年都感到一阵莫名恐惧,却又忍不住好奇想去看,瞟一眼又急忙转过头去,可马上又想再看。

揽月楼一层层安静了下来,朱炯一直走到的最顶层。

顶层上除了一个大厅,还有很多独立的包房。本来人满为患的大厅今晚却空无一人。这让朱炯很满意,他在大厅里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李掌柜就带着一大帮伙计赶了上来,当然他是先换过裤子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换好裤子,也凸显了他这个掌柜的优秀品质。

“客官,今天顶层维修,可否请您移尊楼下用饭?”

“少来这套,”朱炯从怀里拿出一大包金银直接扔给了李掌柜,“有人包了这层,我的钱比他多。一个重辣的麻辣火锅,至于酒水吗?”

花花抢着说道:“酒水多多益善,直到银子花完为止。”

说完她回头对着朱炯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爷爷,我说的对吗?”

“对,对极了。”朱炯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一回头,“掌柜的,清楚了吗?清楚了就赶紧上酒上菜吧。”

李掌柜浑身一哆嗦,一步步后退着向楼梯走去了,突然一想不对啊,身后怎么没有脚步声呢?一回头,本来跟着他的一大帮伙计,早就溜了一个一干二净。

一边心里痛骂这些没用的家伙,李掌柜扶着楼梯一步步挪下了楼。

走到一半他才想起另一件要命的事情,想要再次上楼却怎么也迈不开腿了,望着顶楼的某个方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

……

扬州最大的道观叫做:朝天观,是昆仑派在江南地区最重要的道观。上一任观主主动退位要求去昆仑山静修,现任观主刚刚即位,是一个十分年轻的道士,叫做:纳云,年仅二十五岁。

坊间流传,之所以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朝天观的观主,那是因为他是前任观主的私生子。前任观主叫做:李山,而跟他私通生下纳云的女子小名叫做:云儿,因此这孩子叫做纳云。

这些诽谤之语,大家只是私底下调侃,当时昆仑派颇得朝廷赏识势力很大,没人敢在那些昆仑道人面前谈论这些话题。

可无论怎么讲纳云都已经是接近济水等级的道士,自幼聪慧又得到前任观主的倾心栽培,修为深厚,以实力论绝对当得起这个观主。

因此上,这件事虽然有些风言风语,在昆仑派内部却鲜少有异议者。

不巧,或者正巧的是,今碗这个纳云就在揽月楼。

新到的江南巡察使宋大人的公子,今日特意请纳云观主在顶楼饮酒。

本来按照宋大人的意思,新任的观主是一定要结交地,但是是在宋公子参加完会试之后。可是七天前,宋公子半夜一人跑回家,就执意一定要尽快宴请纳云观主。

经过双方协商这才订下今晚,宋公子特意包下了整个揽月楼顶楼,打算要好好跟纳云观主畅谈道法。

他们坐在最里面的雅间里,有两道木门,隔音非常好,而且一些下人都被遣散了。因此上,之前朱炯的喧闹声,宋公子并没听到,而纳云虽然听到了,他为了不让宋公子难堪也没有提及。

这个纳云长相十分俊美,皮肤白净,鼻梁高挺,有几分西域胡人的相貌,特别是一对招风耳,支棱棱圆圆的特别显眼,一对大耳垂,很有福相。

在认真听完宋公子的讲述后,纳云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宋公子不必挂怀,这等事不新鲜,那人一定是个养小鬼的游方道人。这样吧,我派遣我一名师弟跟着你,如果再遇到那人,一定将其擒获交由宋公子发落。”

纳云见宋公子微黑的脸色上似乎颇感失望,想到他父亲乃是江南巡察使,更何况其背后的那人,这个人是一定要结交的,但是此等小事他一个掌门怎好亲自出马。

倒了一杯酒,纳云端杯敬酒说道:“宋公子,你别看我年轻,想着我的师弟一定比我还小道法一定不高。那就误会了,我入门早,因此辈分高。我的师弟们那都是观里元老级别的人物,道法不好自吹,对付这等小鬼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宋公子赶忙端起酒杯,与纳云对饮一杯,“哪里哪里,贵山门上下各个道法高深,昆仑派威名响彻神州。”

他拿起酒壶亲自给纳云又倒了一杯酒,凑上前来悄声说道:“观主,那个小姑娘……她真的是个鬼吗?”

第255章,大闹揽月楼(二)

纳云虽然是修道之人,但对于世情很是熟稔,“宋公子,且不论家世,但以你的相貌才学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必单单看上这个游方道人豢养的小鬼呢?!”

看到宋公子神色依旧十分留恋,纳云接着说道:“听你适才所言,那小姑娘径直钻入了那人嘴里,不是鬼类还是什么?!”

宋公子长叹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观主,不瞒你说,自从那日得见,我这几日心中念念所想具是此女,再无他人。尽管她非人类,如若观主能有办法成全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纳云收起笑容,神色庄重地对着宋公子拱手说道:“想不到宋公子原来也是性情中人,绝非一般官宦子弟可比,请受贫道一拜!”

宋公子急忙答礼,二人相对而拜,竟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纳云继续说道:“实言相告,如果只是贪恋女色,任你是王侯将相家资千万,贫道断然不会相助。贫道最敬重重情之人,公子放心,此事就交在贫道身上了!”

宋公子闻言大喜,端起酒杯来,行了一个大礼。那边纳云也急忙起身,二人一阵对拜,就像要拜堂一样,恨不得再来一杯交杯酒。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二人一杯接着一杯,纳云虽是道法高深之人,跟宋公子年纪相仿又聊的甚是投机,也不好用道法提升酒量。一直喝到了后半夜,满桌子杯盘狼藉,二人也是酩酊大醉。

相互搀扶着他们两个摇摇晃晃走出了雅间,因为下楼的通道只有一个,就在那个大厅边上。推开第二扇门二人进入到了顶楼的大厅。

大厅里只有一桌有客人,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麻辣火锅,旁边地上摆着很多空酒坛子,一摞摞的不知道有多少个。

一个少年一脚踩在凳子上,拿着筷子刷着火锅,直吃的脸色红润,大汗淋漓。旁边一个水灵灵十分可爱的小女孩,两个脸蛋宛如两个红苹果般,抱着一个比她头还大的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个不停。

宋公子一指那小姑娘,喷着酒气对纳云说道:“兄弟啊,那天我见到那个女孩儿就跟她一样,在这里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揉了揉朦胧的醉眼,又一指地上,“对的,跟今天一样,那天的酒坛子跟今天差不多一样多。”

宋公子有个八分醉了,纳云也有个五分醉意,但他抬眼观瞧越来越觉得对面两个人不对劲,暗运法力将体内的酒意化去,伸手按向宋公子的后心。

随着一道先天罡气的注入,宋公子的酒也醒了大半。

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那个小姑娘,惊喜地喊道:“花花!”

花花刚好喝完一坛酒,将空酒坛子放下,一擦嘴嘻嘻一笑,“哎呀,又是你啊,好巧啊!”

宋公子迈步就往前冲,眼睛余光一扫,果然那个人就站在花花身旁。

吓得急忙来了一个急刹车,脚下停住了前半生却冲了出去,马上就是饿狗扑屎,被身后的纳云一把拉了起来。

“观主,就是他们了!”

纳云早就看出不对了,那少年吃的放肆大口喘气,呼出的气里带有一丝鬼气,虽然很淡但绝对逃不出纳云的眼睛。

倒是那个小姑娘十分奇特,看她身量轻盈绝不是人类,但身上也无半点鬼气妖气,清澈剔透犹如水晶般。

纳云自持法力高强天下鲜有敌手,也不再多想,一手扶着宋公子,脚下一滑,二人也不迈步,飞一般的冲向前去。

他空闲的那只手长袖一舞,一股曼妙的气息散发开来,轻轻盈盈瞬间充满了整个大厅,火锅里冒出的那些白色雾气,忽地变成了有生命般,几股白雾犹如灵蛇将朱炯死死缠住。

舞罢长袖,纳云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伸向前去,就像一位痴花的女子要摘下那朵最美的海棠,轻轻曼曼地扶向了花花的肩头。

纳云不愧是昆仑派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举手投足间一派仙家风范,这一袖一招手,虽是眨眼间的事情,却不疾不徐,道心静如止水。

……

……

“好辣好辣!哎呀,这火锅吃的真是爽利地很哪!”

少年放下筷子,端起了酒杯,“花花,来,我们爷俩儿走一个!”

花花咯咯一笑,从桌子上又抱起一个酒坛子,与朱炯的小酒杯一碰,当的一声!

二人各自开始痛饮,其实只有花花在痛饮,朱炯那杯也就两三口的事情。

热酒下肚,一股暖流涌了上来,朱炯将胸前的的衣袍拉开了些,拿起筷子又开始涮起了火锅。

宋公子扭过头看了看身后的少年和小姑娘,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明所里,“难道刚才纳云观主招手是跟对方打招呼?!可对方依旧吃饭喝酒,根本没理他啊!好尴尬!”

他心里嘀咕,知道昆仑道士最是气量狭窄,这些话是断然不敢当着纳云道长的面说出来的。

纳云的脸有些红了又有些白,刚刚他云袖招舞明明用雾气控制住了朱炯,但朱炯照旧吃着火锅丝毫不受影响,而更为诡异的是,他的手从那个小姑娘身上直接穿了过去,就像她是一个幻象一个虚影般。

“宋公子,我在这里给你画个结界,你安心坐在这里,那边的事情,我自理会的。”

说罢抬手往空连划数下,一道淡青色的罡气符文一闪而过,将宋公子护在了当中。

纳云一回身,“在下朝天观纳云,敢问阁下来自哪座仙山?”

他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个,也并不完全是为了挽回面子,他在问也在看。

他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刚刚的云袖失效。

朱炯没有回答纳云,但纳云却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微微敞怀的朱炯,掀开的书生袍子里露出了一截青色道袍。

“原来兄台也曾经是正修之人,你师父传你这件法袍时,一定没想到你会走上鬼道之路。”纳云微微叹了一口气,表情似是不忍,“今天就让贫道,来替你的师父清理门户吧”

第256章,大闹揽月楼(三)

朱炯停下了筷子,花花看了看他,也放下了坛子。

“我可以原谅你的年幼无知,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我可以当你什么也没说过。”

少年如是说道。

纳云真的生气了,被一个少年说“年幼无知”,他这个一观之主动了真怒。

“既然之前的道法攻击被那件法袍化去了,那便直接硬碰硬好了。”

想到这里,他双袖一卷,如双龙出洞,两股白色雾气像云一样飘了出来。

如果说炼火等级等同于能够将先天罡气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那么济水等级可以将这些已经被提炼纯化到无比刚猛的先天罡气变得更为阴柔。

正如之前铁剑门的王福全能够使用那招十分凌厉霸道的段天剑,这完全是得益于他在炼火等级已经沉浸多年。

而今天晚上纳云袖子里的云,不是法力幻化的产生的幻想,那就是他自己的先天罡气,是他法力的本源,甚至于可以看作是元神一种投射。

轻飘飘的白云由袖子里冒出,近距离观瞧像是两朵巨大的棉花糖。

朱炯转过身来,尽管纳云算起来是他遇到过的道法最高的人,然而他并没有吃惊,因为他已经见识过三界里一些传说的存在。

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我不是一个喜欢用打斗来发泄的人,因为我常常觉得如果没有杀死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死的决心,任何打斗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可笑。”

云走的很慢,朱炯说完话,那云才到眼前;云走的很快,说话间,四周已经全是白色的云。洁白的世界,就像天庭一样,其实天庭里也不是处处都是云。

吃的太饱了,朱炯拍了拍胸口,刚刚喝的那杯酒他还留了一口在嘴里。

运了一股鬼气在口里,朱炯张口一喷,一道鬼气混合着酒水的烈焰四处爆射开来。

花花看着喷火的爷爷,兴奋的拍着小手,对于这云她不惊奇,也许是她没有感觉到这云里的杀气。

朱炯口中那股猛烈的鬼火,虽然比不上之前从鬼域召唤来的鬼火,毕竟他体内鬼气旺盛不熟任何大鬼,这鬼火已然不是随便一个道士能够承受的了的。

那些柔软的云,遇到这鬼火却丝毫没有后退,像是一个泥胎瞬间被煅烧成了坚硬的瓷器。

接近济水等级的存在,竟然能够操纵先天罡气吸收转化对方的法术,这个长相俊美的年轻观主开始展现出他真实的实力。

这边变化被朱炯看在了眼里,他知道今天对上的敌人很棘手,非是铁剑门那些迂腐愚蠢的道人。

强硬的对手,也激发了他的斗志,虽然他喜欢用打斗来发泄,但正直郁闷之际,面对送上门来的他不吝给予认真的对待。

双手急速变幻手势,在身前凌空化处数道符咒,八个黑色的奇怪的文字飘荡在了他身前。

“鬼王金甲!”

纳云的声音从云里飘来,充满了震惊之色,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鬼术,也只是在道门典籍里见过某位的前辈高人在笔记上曾经有所记载,而那本笔记是那位前辈闯入冥界的所见所闻。

他还曾经拿着这段记载询问过自己的授业恩师,结果被前任观主狠狠训斥了一顿,告诉他道法要一门深入,以后这种笔记野史不要再看。

当初年少气盛的他反驳道:“如果不看,以后遇到这样的大鬼怎么办?”

观主嘲笑着说道:“能够使用这种鬼术的大鬼,如果能到人间来,将会受到仙人鬼三界的绞杀,这种事情历史上也只有寥寥数次而已,总之是绝对轮不到你出手的!”

从此纳云开始专注一门修行,他知道,自己要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去关心这个鬼术的问题。

如今他成了观主,竟然马上便遇到了这样的鬼术,那么现在的他有资格吗?

八个黑色的鬼字符号围绕着朱炯缓缓转动,不时散发出暗金色的光芒,那些吸收了鬼火变得十分坚硬的白云被这些金光一照,便一阵抖动,竟然后退了一分。

“云如山!”

随着纳云一声喊出,那些白云开始不断向朱炯身上挤压过来,浓重的白云变得更为洁白,然而却不再轻盈,而是十分沉重。

就像数座白色的雪山,要将朱炯埋葬。

“你的攻击好没劲!”

朱炯伸出左手向前抓住,一把就抓住了一个漂浮的鬼字,随手就向前面的一朵白云扔去。

扔有点夸张了,那白云已经到跟前,确切说是贴上去。

虽然鬼魂无形,处于漂浮状态,但鬼域的一切都比人间重,因此冥界才处于人间的下方。

仙气轻于道家罡气,而鬼气是最重的。

吸收了鬼气的白云被贴上了鬼王金甲符咒,马上变得无比沉重,纳云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一时间白云碎了一地。

就像打碎了一屋子的白瓷,清脆的声音此起彼伏,一阵叮叮当当。

洁白如云的纳云从碎裂的白云了显出了身形,他法力自是不弱,但自幼长在道观,缺乏实战经验,面对朱炯这种一路厮杀过来的人,自然是要吃亏的。

一对招风耳微微一动,纳云看朱炯的目光越来越深邃,他承认他看不透朱炯,因为在他以往的世界里从来不曾出现过一个修行鬼道之人,而且从朱炯身上根本感知不到什么鬼气。

但他没有退缩的心,他是修道神童,他是骄傲的纳云,他是朝天观观主。

双手一握缓缓张开,纳云的手里有一柄小剑。

那不是一把真实的剑,那是画在他手心的一把小剑。

云没,剑出。

捏其手指,纳云脚下滑动,轻轻点出,空气中突然显出数道白色的气剑,这些剑无声无色,就像空气流动的残影,但蕴含纯净的先天罡气,不尽十分锋利更是能够直接攻破法身

这些气剑,只有很高级别的修行者才能感知到,只有更高级别的修行者才能防御得了。

更何况,纳云脚下云步极快,瞬间已经围着朱炯转了三圈,出了七十三剑。

第257章,大闹揽月楼(四)

朱炯虽然不是很高级别的修行者,当他能感知到;他虽然防御不了,但他有鬼王金甲。

鬼王金甲是依托鬼王身上浓重鬼气发挥作用的鬼符,在鬼域并不算多厉害的鬼术,但放在人间就不同了,特别是人间甚少有朱炯这样鬼气浓厚的修行者。

而且,如果纳云将所有气剑合二为一,倒不见的破不了朱炯的鬼王金甲,奈何他刺了七十三剑。

“你法力不弱,可惜太过书生气了。”

朱炯微微一叹,话音未落,金甲暗金色光芒一闪,空气中传来一阵密集的爆破声,气剑全部碎裂又归于空气。

正如朱炯所说,纳云一直在观里学习,法力高强,战斗的经验却很不足。

八块鬼王金甲只剩下了三块。

朱炯双手慢慢张开,两个白皙的手掌上各自冒出了一团鬼气,再握紧拳头,鬼气消退后,双拳已如墨色。

“白面小书生,今日里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战斗。”

看到浑身战意升腾的朱炯,花花踩着木柱轻飘飘地走上大梁,小手托腮,兴致勃勃地看着下面。

朱炯一个闪身来到了纳云身前,挥拳直击其面门。

哪有什么招数,一上来便是最直接最粗暴的拳头。

平日里,同门拆招,大家都是循序渐进。纳云只觉得一愣神间,幽黑的拳头已经到了面前。

刚烈的劲风刮得他脸面生疼,急忙一个呼吸,一层青色先天罡气已经布满了全身。

朱炯的铁拳的就如同打在铜钟上,一声沉闷的响声,纳云向后便倒。

另一拳随之也到了。

这次击中的是他柔软的腹部,屁股一撅,纳云被打成了虾米。这两拳,因为有护体罡气,他并没有真的受伤,只是被打得措手不及,才显得很狼狈。

“嗯,还是我爷爷厉害!”

地上结界里的宋公子颇为痴情地望着梁上的花花,听到她的话,竟然点了点头。

朱炯极具压迫性的打法使得纳云疲于应付,如果他瞧见了宋公子的反应,只怕道心要受损了。

速度一直是纳云的强项,连中朱炯两拳,他腰身一闪已经远远移开了之前的位置。

刚站直身体,一股劲风由左侧袭来,他的确很快,甚至于比朱炯还要快,但他选择躲闪的地点太过平常了。

纳云一口气不敢停,身形再闪,比刚才还要快,可是落地依然有拳风袭来,这拳风比刚才更猛了,显然朱炯这次对他落地的判断更确定了。

既然躲不了,纳云伸手一指,一道气剑向朱炯的胸口反击而出,索性使用攻击来使朱炯退步。

他的气剑很强,特别是这次只是一剑,并不是之前的七十三剑。

朱炯没有退让,反而为了使得拳头发挥更大的威力,身体又向前挺了挺。

刚猛锋利的气剑刺破了鬼王金甲,刺破了朱炯体外的一层法力防护,刺破了他的书生服装,最终被那个青色道袍挡了下来。

绵软的道袍并不是盔甲,可以阻挡一些法力攻击,但这气剑虽由法力引发,却是强大的物理攻击。

最终,朱炯是用自己充满鬼气那强悍的身体硬挡下了这一气剑。

而他的左拳却重重地击打在了纳云的脸颊上,纳云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强硬的铁拳震的他大脑一阵轰鸣,险些跌倒在地。

踉踉跄跄站稳后,一道鲜血由嘴角流了下来。要知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受伤。

嘴里略带甘甜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朱炯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胸口,看着纳云微微冷笑。

“怎么样,我的拳头味道还行吗?”

看着那一对幽黑的拳头,纳云心里感到一阵凉意。

嘴里的鲜血尚没有咽下去,朱炯身影一闪,又来到攻到了近前。

纳云双手捏指靠在胸前,急速地默念一道法诀,他体内的先天罡气蓬勃涌出,淡青色的法力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朱炯接连的两拳竟然没能打到他的身上,那层淡青色的法力虽然尚处在成型期,看似绵软无力,一拳打进去,犹如打在泥潭里,竟然使不上力气。

纳云手势再变,“降魔天尊!”

只见淡青色的法力犹如新生的血肉,在纳云的体表急速凝结,形成了一个新的身体。这个身体高大威猛,在纳云的额头位置上,是新生那个身体的一双法眼。

朱炯暗暗吃惊,他知道这是道家一种护体法术,类似于他的化生鬼术。

化生鬼术是鬼气在朱炯体表形成一个猛鬼的身体,而纳云现在所用,是用他自己的先天罡气在自己体表形成一个神像。

这个“降魔天尊”,已经此类法术里面很高级别的存在,朱炯虽然也懂得道法,但他却召唤不出这么高级的护体神像。

纳云也是被逼的没法了,竟然用处了此等威猛的招数,要知道这招消耗法力甚多,往往是作为保命招数,或者搏命一击的时候才会使用。

“有点意思,看来你也开始认真起来了!”

朱炯咬破手指捏诀做法,浑身鬼气涌动,待到黑色鬼气褪尽,显出一只牛头恶鬼来。

恶鬼粗大的手臂一挥,猛地扑了上来,一把就将降魔天尊按倒在地。

酒坛大小的双拳雨点般落下。

花花忍不住捂住眼睛,“唉,这是我见过最窝囊的降魔天尊了。”

纳云朱炯的化生恶鬼虽然长相凶猛,但其实比纳云召唤的降魔天尊要低一个等级。

他挥舞双拳一阵猛锤,将纳云打的浑身青紫,但并没有什么致命伤,降魔天尊的防护力,是道法里几乎最高的,攻击力也很强。只是今天的使用者,太过缺乏经验了。

纳云虽然被按倒在地,但他的手依然捏着法诀,无论朱炯如何攻击,那个法诀都没有散。

正当朱炯纳闷的时候,破空声响起,一个事物由楼外急速地飞了进来。

那是一柄剑。

飞剑刺破揽月楼的窗户,直扑朱炯。

已经是化生恶鬼的朱炯,急忙跃起躲闪,那柄飞剑却并没有紧跟着追击,而是停在了那里。

第258章,仙剑,剑仙

降魔天尊取过那柄剑一个翻身跃起,执剑在手浑身青光大盛。昆仑派一向以飞剑著称,昆仑多奇峰,剑法如山恣意汪洋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子。

纳云被朱炯一阵流氓拳,打得将观里供奉的仙剑都召唤了过来。这仙剑名:流云,那是昆仑派乃至整个修行界排的上号的名剑。

朝天观里负责看守仙剑的道人们,看到仙剑被观主召走,还以为遇到了什么紧急了事情,敲钟摇铃整个朝天观都被从将要入睡的状态中唤醒了过来。

甚至在后山静修的几位长老都惊动,其中包括即将离开朝天观前往昆仑总坛的前代观主。

飞剑刚到揽月楼,就已经有一批道人出发了。随后又有两批道人出发离开了朝天观。

他们都向扬州城而来,追寻着仙剑的飞行轨迹而来。

这柄名为流云的仙剑,剑体若流光,围绕着层层白雾,犹如一座被白云萦绕的雪山。

之前被揍得浑身酸痛的纳云一剑在手,瞬间气势翻转,神像护体,仙剑在手,他凌眉一展目露寒光,不愧为一观之主。

牛头恶鬼一跺脚,整个揽月楼为之一振,无数细小的灰尘从各处被震出,顶层以下下了一层灰尘的雪。

各位宾客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满座的酒水菜肴更是蒙上了一层灰尘的霜。

众人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一震中反应过来,一声沉如牛吼猛如虎啸的巨声音从顶楼传来。

桌上的盘碟被震的一阵哗哗作响,被落了一脸灰的人们,睁着惊恐的眼睛,一颗心扑通扑通地都要跳破了。

根本不用带头,大家一窝蜂地夺门而出。别说饭钱了,就连揽月楼的伙计们都跑了。

桌子都被撞到了,酒水混合着菜汁流了一地,整个揽月楼变成了泥泞的沼泽。

很多人跌倒,连疼痛都来不及呼喊,更遑论一身污浊之物,手脚并用地向门口挤了出去。

顶楼上,恶鬼大吼一声后,再次纵身扑了过来。纳云仙剑一抖,在身前挽出数个剑花,洁白的剑花缓缓展开,整个过程像是慢慢绽放的花朵,本来一闪而过的剑招,却在空中像实质存在一样停留了下来。

它们停留的地方正是恶鬼冲来的方向。

看到这些充满奥妙法力的剑花,大梁上花花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还不只如此,纳云布下剑花防守,双手执剑,降魔天尊的神像的威力提高最高,一剑斩天开地,正对着朱炯劈了下去。

牛头恶鬼巨大的眼睛冒着森森鬼火,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依旧以一往无前的凶猛态势冲了过来。

凌厉的剑花刺在他的身上,炸出了一个个血洞,其中并没有鬼血流出,而是冒着黑色鬼气的一个黑色空洞。

恶鬼的前胸被剑花刺的血肉模糊,一排排黑洞不断冒着鬼气,然而它依旧在向前冲。

流云仙剑就像一座雪山,由头顶压落,空气都要冻结了,一层寒霜瞬间布满整个空间,就连空中那些最细微的粉尘都被寒霜包裹。

冰冷的空气几乎都要成为固体一般,冲刺的恶鬼瞬间被冻进了冰山。

但他的脚步没有停止,冰山碎了,空气碎了。碎裂的空气里牛头大鬼的身影经过光线的折射,显得更为怪异而恐怖。

撞破凝如冰山的空气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牛头大鬼浑身皮肉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裂缝,那些裂缝里冒着鬼气,但裂缝在不断扩大,身体的完全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雪山到了。

重如雪山的一剑,也像雪山一般锋利。

一对巨大的牛角,在与剑体接触的瞬间便化为了粉末。这些本就是鬼气召唤出来的东西,所谓的粉末也只是被净化时的幻影而已。

剑体已经来到了恶鬼的头顶,下一刻他马上就会被斩杀,以他现在鬼体的强度,能够硬抗剑花已经是极限了,无论如何不是强悍仙剑的对手。

恶鬼还在猛冲,他没有后退。

然而,他来不及了,他冲击的速度没有剑招来的快,而且即便他冲到了纳云身前,还有降魔天尊的神像在。

这就像一个死局,纳云很满意,面对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鬼道士,他使出降魔天尊,招来流云飞剑,如今将其完全斩杀,保证一根鬼毛都不会剩下,总算出了心头恶气。

牛头恶鬼裂开了,头和胸同时裂开了。

确切说,头上是被流云仙剑斩开了;而胸口是真正的裂开了。

一道流影从恶鬼胸口破裂而出,以更快的速度继续冲向纳云。

朱炯的双手漆黑的可以吞噬一切光芒,这浓重的黑色飘动着,已经没有了手的形状。

但还是有形状了,就像爪子,然而不是人间任何动物的爪子,这本就是鬼域恶鬼的鬼手。

那来自幽冥的幽黑的鬼手,就像从花轿里伸出来的新娘的手,那般轻柔那般温顺,轻轻一拨,便撕开了降魔天尊的神像。

降魔天尊是由青色法力组成了,胸前被撕开后,整个神像包括里面的纳云浑身一阵竟是受了不小的伤。

作为几乎最强防御,降魔天尊岂是这么容易被攻破的,浑身的法力迅速向胸口靠拢,神像缩成了一个圆盘大小的光球,悬停在纳云身前,那双幽冥鬼手正插入到了这光球中。

浓重的黑色渐渐褪去,青色的光球也在一点点变小。就像雪人的手在捧着一团火,手化近了也将灭亡。

黑色完全消退,就连幽冥鬼力都被降魔天尊化去了,而青色光球也只剩下了淡淡的一个虚影。

而朱炯的手还在。

这是一双很白的手,也很嫩,就像一双女子的手。真的放在女子的手从里,任谁也分辨不出。

但这双手很有力,当鬼气从这双手上褪去,幽冥鬼手又变成人类的手,这手上甚至还有一点点道家法力——朱炯本来就是三清观的一名道士。

洁白犹如女子的手握成了拳头,一圈击破了青色虚影,一拳砸在了纳云的脸上。

“仙剑?剑仙?还不得被我拳头打!”

第259章,何其多妖

纯正的肉拳头打到了纯正的肉脸上,在没有法力协助的下,再一次证明了一个真理:拳头比脸硬。

纳云那白皙坚挺犹如胡人的鼻梁被打歪了,酸楚的味道犹如吃了很多芥末般,呛的脑门都要开了。

他被朱炯一拳打飞的瞬间,恶鬼也被完全斩杀,而流云剑也飞了出去。

纳云连连后退了几步,自觉地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他惊恐地伸手一摸——竟然真的流鼻血了。

……

……

揽月楼里不是所有的人都跑了,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被落了一身灰。

比如三楼有两个奇怪的客人,他们点了一桌子的菜,戴着大大的斗笠,吃饭喝酒也不摘下来。

之前恶鬼跺脚震楼产生的灰尘,一点也没有沾到他们身上,倒不是因为斗笠的缘故,而是他们所在的酒桌方圆一圈一点灰尘也没有。

“师兄,您先请!”

“师弟,还是您先请!”

“师兄,师父说要尊敬兄长!”

“师弟,师父也说要爱护幼小!”

高高大大的师弟,一点也不幼小,放在人群里也是一名惹人注目的巨汉。

“师兄……您快请!”那名师弟拿布伸到斗笠下擦了擦嘴,“我快忍不住了!”

略显高瘦的师兄轻轻一叹,“师弟……”

一整微风吹来,将那师弟的斗笠前的面纱吹开了一小角,当然也带了满桌菜肴的香气。

嗖的一声!

师兄举着筷子尴尬地看着空荡荡的桌子,而身旁的师弟肚子却高高鼓起。

师兄一把掐住了师弟的脖子,拼命地摇晃,“你怎么一下都吃了?!你怎么不忍一忍?!你不是说要尊敬兄长吗?!”

师弟被掐的连连怪叫,李掌柜的站在一旁,身体像狂风中的大旗,一阵抖抖抖。

“妈呀,有妖怪啊!”他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口水从嘴角流出,犹如无声的呐喊。

那对厮打扭在一起的师兄弟突然停了下来。

“师弟,你听到了吗?”

“……”

“师弟,你的听力比我好多了,你应该比我先听到才对呀?”

“……”

“呃……”

师兄急忙放开手,肚子鼓的高高的师弟一阵咳嗽。

“师兄,这应该是仙剑飞行的声音,目标正是我们这里。”

“师弟,你不怕,有师兄保护你,没人能伤害你!”

“咳咳咳!”师弟又咳嗽了几声,显得很是难受,“师兄,你对我真好!”

……

……

当流云仙剑飞出朝天观时,就在朝天观东方一座大山里,一个红衣女子正在抬头望天。

她才是真正第一个察觉到流云剑被召唤的人,要比朝天观的道士们还要早。因为纳云召唤流云剑时,她比剑先察觉到了。

红影一闪,她几乎是跟着流云剑一起飞出。

飞剑的速度,终究是要更快些。

……

……

当顶楼上流云剑跌落在地时,从下面走上来了两个带着大斗笠的怪人。

流云剑正在他们脚下,而朱炯一拳打歪纳云的鼻子后并没有继续进攻。

本来喧闹的场景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之前隐藏的好,纳云没有注意到这二人;如今照面了他也看出了,新来的两位是大妖。

这两个大斗笠朱炯是认识的,他静静站在一旁,隐去一身鬼气。

那两个大妖微微低头,流云剑就落在他们脚下,这可是一把名剑。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把剑上。

纳云心中已经焦急万分,他宁愿输给朱炯,但他绝对不能丢了流云剑。

也顾得上被打歪的鼻子,双掌一错,双袖齐出,层层叠叠的白云再次涌出。

曼妙的气息笼罩当场,众人所见全是一片洁白。

纳云藏身云中,当他潜伏到地上流云剑附近时,他惊恐地发现,流云剑被一只脚踩在了脚下。

那只脚异常巨大,有普通人三个脚掌那么长,被一丛白布包围着,看不出里面具体的形状,只是那只脚很扁。

浓稠的白云并没有将在场所有的人困住,花花从梁上跳下径直钻进了朱炯的身体里。

高瘦师兄长袖一挥,场间的白云便退开了些,只见地上他的脚很扁很大。

“二位决定要跟朝天观过不去了吗?”

白云里,纳云的身影渐渐显露了出来。

那两个巨大的斗笠停在那里没有动,只听那位师兄说道:“师弟,朝天观的名字好像很熟?”

“师兄,我们还没有拜师的时候,一个好朋友就是死在这些耍剑的道士手里的。”

“唉……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想不过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想起来依然很痛心。”

“师兄,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手?”

“师弟,你可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做妖最重要的是什么?”

“师兄,我当然记得。师父说,做妖最重要的就是——要像一个妖怪。”

“师弟,我觉得我们也该做些妖怪们该做的事情了,否则我们会被人家误认为人的。”

纳云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他今天虽然被朱炯打的很惨,但他尚未失去理智。他知道,他必须得夺回流云剑。

可是面对对面两个大妖,以及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朱炯,他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飘来,冲破窗棂,一个俏生生的红衣女子面带红纱出现在了当场。

朱炯心道:又是一个强悍的妖怪,这扬州城人口稠密,妖怪也出奇的多,到扬州后,这已经是他遇到的地六个妖怪了。

纳云看了那女子一眼,她却并没有看纳云。

红纱轻舞,一道红色霞光直扑高瘦师兄。

师兄没动,一旁的师弟沉腰出拳。巨大的拳头速度甚是惊人,一拳就将那道红霞击碎。

红衣女子轻轻一跳犹如飞天仙女,双袖连舞,层层的红色纱巾,犹如万丈红雾卷向了二位大妖。

同时之前已经被击退的白云再次涌来,期间竟然散发着森森剑意,这是纳云最强有最隐秘的手法。

自从他可以操纵先天罡气化为各种东西,比如气剑,比如神像,比如这白云。他便试图将昆仑派的剑术融入其中,昆仑派一直是以剑道称名的。

第260章,群道与群妖

终于,借助于济水等级能够随意操纵先天罡气的特性,被他钻研出这剑法合一的招数。

剑由白云生。

至刚至正的先天罡气被用来提升剑的威力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事,铁剑门的王福全虽是炼火等级依然能够做到,而且断天剑的威力十分刚猛。

但那些剑充其量只是法力的幻象,当朱炯击伤施法者时,幻象也随时破除。

而此时白云里面生出的剑不同,这些剑是真正的剑,唯一的不同在与这些剑是由罡气锻造而成。

奔流的白云里,万剑成峰。

一道如昆仑山般远古连绵的气息出现在场间。

朱炯静静立在那里,他发现这个刚刚被他打得很狼狈的年轻道人,其实法力超过了他很多。

但他没有走,他还在看,场面也变得很有意思:一个妖怪竟然协助一个道士对抗另外两个妖怪。

师兄动了。

双袖并起,看不到他的手,因为两袖中冒出万道霞光,包含了世间几乎一切的色彩。

每道霞光便像一把剑,无数把剑没入白云中,对上了那座剑山——昆仑剑山。

师弟也动了。

一双巨大的拳头再次挥出,如山如岳,挡在了他和师兄身前,而那女子的百丈红纱犹如一道彩虹,轻盈的一抹,便穿过了这山岳。

山岳间生气了阵阵红雾,期间惊雷滚滚,如怒火,如激流,山石碎裂崩塌,刹那间沧海桑田。

师弟闷哼一声,没有后退半步。

红衣女子腰肢一摆,轻飘飘地退了回来。

这边,师兄的霞光虽像剑,却不是剑,白云里的气息虽不像剑,但真的是一把把真剑。

霞光散,宝剑损,白云缭绕里,昆仑山依旧,却再剑芒。

师兄收回双手,不同如山。

纳云嘴角再次流下一道鲜血,之前跟朱炯的打斗虽然没有收到严重的伤,但他今日气势被破,而昆仑剑法最重气势。

场面再次平静下来,而流云剑依旧平静地被师兄踩在脚下。

此时窗外传来了一阵风声,那风声很碎,很轻,很急,也很快。

一十六名朝天观昆仑道人,背负长剑,双足生风,排着整齐的队形越过扬州城繁华的街道飞行而来。

听到这风声,纳云脸上的肌肉忍不住跳了几下,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他甚至于只身赴宴连个下属都没带,谁曾想,惊变连连如今竟然要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红衣女子看了一眼纳云,纳云紧紧盯着地上的流云剑,狼狈的脸色变得铁青。

确认观主的气息,以及流云剑的气息,奔袭而来的十六名道人一声呼啸,将揽月楼围了起来。

其中八名道人直接破窗而入围在纳云身边,不等落地他们已经抽出了背上的宝剑,将纳云护在了中心。

一阵瓦响,另外八名道人踏碎屋顶凌空落下,将在场所有的人都围了起来。

一名年纪很老的道人掏出一块白色丝巾,小心地为纳云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师兄,师弟来晚了,你受苦了。”

纳云一动不动,任由那人做着,他盯着那两名大妖说道:“这里是朝天观的地盘,两位看来是新来的,只要留下流云剑,我便放你们离开扬州城,如何?”

师兄的斗笠微微一动,“师弟,想不到如今这里却成了朝天观的地盘?!”

一声长叹,满是唏嘘之色。

“师兄,是啊,毕竟我们离开的太久了。”

“师弟,师父说的对,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做妖怪该做的事情了,我们已经快要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师兄,至少我们自己还没有忘。”

“师弟,你说我们今天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师妹啊?”

“师兄,他们是道士,我们是妖。对付他们,不论如何都不会给师妹造成不好的影响的。”

“师弟,你说的对。今天,我怎么反而要让你来拿主意了,唉,真的是好久没有好好做一回妖了。”

师弟没有说话,斗笠微微转动,对上了那个女衣女子。

“你,怎么说?”

“我不帮道士,我也不帮你们。”红衣女子看着拿着宝剑对着自己的道人几名道人说道:“我要那宝剑,所以——谁挡我,我杀谁。”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问朱炯,这三个大妖来之前他就住手了,他最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场上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了,也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很普通的小书生。

当然,除了宋公子和纳云。

只是让纳云最焦灼的,如今是那把剑。

夜空里,再次有风声传来,第二批道人马上就会到。

纳云心中渐渐平静,信心气势也恢复了不少,还没有到最旺盛的地步,但他不想再等了。

“大家随我上,目标这两个斗笠妖怪,务必夺回流云剑。”

“谨遵观主圣令!”

作为纳云师弟的老道有些不解,因为时间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今天师兄为何有些心急,转念一想流云剑被夺,实在是道门的耻辱。不再多想,提起手里的剑冲在了最前面。

除了三名道人依旧警惕地盯着红衣女子,其余道人都冲了上来。

师弟双手一翻,巨大的拳头张开,里面是一把大刀。

最初像一个玩具一样躺在他的手掌里,再一翻,变成一把雪亮巨大的大刀,只比关帝圣君的青龙偃月刀短些,刀身却十分宽大。

师兄双袖里再次冒出万道霞光,霞光里是两把明亮的宝剑。

一柄大刀对上了五名道人的道剑,那边双股剑也遇上了敌手。

轰隆一声巨响。

扬州城里最高最好的酒楼,揽月楼就此坍塌,化为一地的瓦砾。

幸运的是,之前因为闹妖精,食客们包括伙计厨子都跑了,因此上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一旁巷子里,李掌柜面对着碎了一地的酒楼,瘫软在地,也成了一团烂泥般。

沿街的其余酒楼,灯火更盛了,酒香更浓了,欢声笑语里,一张张红脸难掩兴奋之情,大家对于揽月楼的倒塌,说着的同情的话,激动地喝着酒。

第261章,妖怪呢

“谁让你做第一那么久,就你牛了!早就该塌喽!”

面对倒塌的揽月楼,很多人内心已经笑开了花。

在距离揽月楼有两个街区的一个巷子里,朱炯独自一人平静地走着。他没想到自己心情不好出来吃个火锅,最终会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场面。

朱炯对于昆仑道士并不喜欢,但他也不会站在妖精一边的。当双方开始大打出手后,他便自己离开了。

是夜,似有万道霞光照亮了整个扬州上空,惊雷声一直持续到了天亮。

好在当第三批朝天观的道士到达后,成功将打斗的区域控制在了揽月楼上空。第二天,天未亮扬州知府便贴出了告示。

说是天显异象,实乃祥瑞之兆,揽月楼年久失修被天雷所毁,但苍天仁慈未伤及人命。

这是当时的一贯做法,虽然道教盛行一时,但朝廷不想百姓过多接触到修行界的事情,出现大妖往往会委派修行者秘密处理,以免给社会造成恐慌。

第二天,府衙的告示传遍了书院,这些信奉:“子不语乱离怪神”的书生们,自然认可府衙的告示,但一人除外。

苏安之现在直接坐到了朱炯的身旁,“朱兄,老实讲,当时你是不是在场?那些妖怪你是不是看到了?”

大眼睛有若净湖,被这么近距离的盯着,朱炯准备好的那些搪塞的话语再也难说出口。

看到朱炯点了点头,苏安之双手一举,兴奋地叫道:“耶!我就知道!”如此近的距离,其胸前颤动的波涛,让朱炯一阵恍惚。

一声呼喊,引得四周同学纷纷侧目。有人扰乱课堂秩序,周夫子更是怒目而视,待看到朱炯后,马上换做一张慈祥的笑脸。

朱炯也没有太过分,毕竟欺负这么一个老头,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苏安之压低声音跟朱炯说道:“朱兄,今晚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朱炯的胳膊一阵摇晃,粉嘟嘟的小脸撅着小嘴撒娇地恳求着。

引来了更多人的侧目,必定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撒娇,这绝对十分吸引眼球。

可毕竟苏安之是苏知府的公子,大家谁敢说什么,周夫子不敢惹朱炯,只好狠狠地瞪着其余人。

“真是无耻,竟然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在很后面一排,刘子健小声嘀咕着,他以为朱炯和苏安之是绝对听不到的,这也是他敢于说出来的原因。

朱炯自然是听到了,不但听到了,他还锁定了那个叫做刘子健的人,正是此人之前对他处处排挤。

他当下并没有做什么反应,“好了好了,”他将苏安之扶正,必定这里是课堂,二人太过亲昵也不是很妥当。

“那些妖怪昨晚闹了一夜,今天只怕是不会出现的了,而且朝天观的人也不会再在扬州城里这么闹了。”

当时朝廷有禁令,修道之人不可在百姓面前随意展露修为,一方面是为了防止有些招摇撞骗的人;另一方面,这也是在限制修行界在世俗社会中的影响力。

昨晚朝天观出动了那么多人,闹了那样一场大的动静,用大妖勉强可以解释的过去,可这样事情发生多了,总归无法向朝廷交代。

苏安之也不管自己现在还是男子装束,她撇着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大大的眼睛萌萌的看着朱炯。

“好了好了,今天晚上带你去,但能不能看到就不一定了啊。”

“耶!”

苏安之喊了一半马上捂住了嘴,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周夫子摇头叹息,用一本书遮住了自己越来越黑的脸色。

会试已经临近了,林怀秀紧张地日夜读书忙着准备着,幸亏他现在已经是鬼了,要是个人,这么个熬法,也马上就会成鬼的。

没了揽月楼的麻辣火锅,朱炯一下子到还真的不适应,随便吃了点就出门了。

来到距离揽月楼还有一条街的地方,那里有个小亭,是他和苏安之约好的地方。

一个浑身黑衣劲装的少女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看着英姿飒爽的苏安之,朱炯心道:真是个野丫头,你爸关了你七天,一点用没有!

微微探查了四周,没什么人,但隐隐约约有股淡漠的妖力,朱炯知道那是保护苏安之那个大妖。

“朱兄,我们这就出发吧!”

“好的,不过你要跟紧我,不要擅自行动,臭道士很多,暴露了就不好了。”

他这话一语双关,也是说给那个大妖听的,他有信心保护苏安之,可朝天观也不是吃素的,大妖现身跟朝天观打起来,就会很麻烦了。

也不管那妖听到没有,朱炯带着苏安之悄悄潜行来到了揽月楼废墟前。

白天的时候,府衙的人已经做过简单的勘察,将此地封了起来。

朱炯张开手掌,化出一股鬼火,轻轻探测,尽管白天昆仑道士已经施法驱散过了,四周空气中依旧还残存着一些凌乱的妖力。

那两个戴斗笠的大妖很强,朱炯自认不是二人的对手。

“朱兄,妖怪呢?”

苏安之一脸兴奋,四处打量,好像妖怪像兔子一样,满地乱窜。

朱炯耸了耸肩,“看来他们都走了,今晚我们白跑一趟了……”

苏安之不等他说完,蹦蹦跳跳冲入了瓦砾堆中。朱炯急忙跟上去,四处全是烂瓦断木,对于一个不会法术的小姑娘还是很危险的。

“朱兄,你看,好多血啊!”

在一截端墙后,地上是好大的一滩血,已经凝固成了黑红色,空气中散发着阵阵血腥味。

朦胧的月色下,一个少女在荒凉的废墟里,发现一滩血,她还颇为兴奋。

朱炯无奈地走上前去,跟她解释到,昨晚一场大战,昆仑派有伤亡,地上有鲜血不足为奇。

“好了,看也看了,既然没有妖怪,我们看我们还是……”

“朱兄,你看这是什么?”

苏安之根本不听他的劝谏,拿着一根棍子从那滩鲜血里挑出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根有人胳膊大小的羽毛。

第262章,夜半私会

这显然不是道人身上的东西了,白天那些道人打扫战场十分匆忙,而且这根羽毛隐藏在污血里,其妖力被掩盖住了,连朱炯都没感知到,却被好奇心很重的苏安之发现了。

朱炯伸手化出一团青光握住那羽毛的一段,轻轻一挥,污血随之被清空。

那是一根十分漂亮的羽毛,羽柄洁白晶莹如玉,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羽扇微微弯曲如波浪,折射出七彩光芒,看不清本体是什么颜色。

“好美!”

苏安之从朱炯手里接过这根羽毛,忍不住赞叹道。

“朱兄这是法器还是妖怪身上掉落的啊,昨晚有一只羽族的妖怪吗?”

昨晚妖怪的真身朱炯没有见过,他无从判断,但这跟羽毛上的妖力清静悠远,而一般妖怪身上掉落毛发所携带的妖力往往浓重而且带有腥气。

“这根羽毛是可以作为法器的,究竟是不是昨晚妖怪身上的东西,现在还很难说。”

苏安之将羽毛在月光下翻转把玩,爱不释手,像一个得到新玩具的孩童。面对这超越俗世的存在,地上的血迹尤未干透,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这大概是因为他。

今夜很静,一丝风都没有。

突然转头望向城北某处,朱炯一把抱住了苏安之。少女猝不及防,却并没有反抗,微微低头,脸色发烫。

身影一闪二人便来到附近的一颗大树上,郁郁葱葱的树冠正好将二人隐藏。

被朱炯这么抱在怀里不是第一次了,但苏安之的心依旧跳的很厉害,比第一次还要厉害。

她低着头,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仿若一团火在体内燃烧,她唇变得更红了。

“别出声,你看,”朱炯一抬手,“好像真的有妖怪来了。”

“哦……!”

少女抬起了头,妖怪本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情,此时却了然无味,心中略微失落。

朱炯并没有注意到苏安之细微的情绪变化,他紧张地望着城北,他感知到,来的不是一个。

一青,一红,两道光芒在深夜的扬州城一闪而过,落在了揽月楼废墟上。

朦胧的月色显出两个人影来,二人四处打量观瞧,确认四周并没有修行者或者人类,人影慢慢更为清晰了。

纳云一身道袍束手而立,他脸上被朱炯打出的伤口已经经过处理几乎痊愈了。

红衣女子站在身旁看着纳云,就像大姐姐在看小弟弟。

“怎么样?得手了吗?”纳云急切地问道。

“怎么,昨晚你们观里出动了那么多人,除了那几个老家伙,能来的几乎都来了,你都不关心我有没有被他们打伤吗?”

“我有意带领他们全力对付那两个……你被他们伤着了?”

纳云一步冲上前,抓住红衣女子的双臂,“伤在那里了,严不严重啊?快让我瞧瞧?”

双手在红衣女子身上不断摸索着,说是关心,这明显就是**。

红衣女子被他弄了一时花枝乱颤,撇开他的双手,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骗你的。你们观里的有谁能伤的了我!”

纳云甜甜一笑,“你道法高深,扬州城里谁是你的对手,连朝天观观主我都心甘情愿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说罢纳云翻身下拜,继而一把又搂上了红衣女子的大腿。

红衣女子雪白的脸瞬间一片绯红,一把推开纳云,羞怒道:“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啊!”

纳云急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给姑娘赔礼了。”

说是赔礼挤眉弄眼,依旧春意满面。

红衣女子略侧过身不搭他的话,收起笑容望着远处说道:“扬州城里藏龙卧虎,能胜过我的人多了去了。切不论你的师父,我的师姐,但是昨晚那两个大妖,任那一个,我都不是对手。”

纳云一愣,神色不由得十分紧张,“那么流云剑……”

红衣女子转过身来跟他四目相对,神色凝重。纳云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凉意冒了上来。

看到呆若木鸡的朝天观观主,红衣女子扑哧笑了,“逗你呢,流云剑在我手里了,不然我今晚约你来干嘛?!”

纳云一把扑上去,将红衣女子紧紧搂在怀里,“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帮我夺回来的,你最好了!……”

其后的话语如喃喃低语,连朱炯也听不到了,因为纳云与那红衣女子四唇相交,已经缠绵在了一起。

朱炯施了法,苏安之也能听到场间二人的谈话,也能看清他们的动作。此时,一个昆仑派朝天观观主,一个大妖,忘情缠绵,树上的二人也是心跳加速,浑身燥热起来。

红衣女子忽地一声娇呼,似乎很是疼痛,纳云急忙略松开些怀抱,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红衣女子低着头,轻轻喘息了几下,“没事。”

“我知道了,你没有被我观里的人所伤,你被那两个大妖伤着了,对不对?”

红衣女子低头不语,纳云搂过她,将手伸进红衣女子的衣服里,不断游走,最终停在了她后背接近脊背处轻轻摸索,柔声说道:“是不是这里?”

那里的确是她的伤口,但她的浑身酸软伏在纳云怀里,整个心整个人都化了,她的伤口虽不是她的罩门,但纳云却化去了她的一切。

树上的二人口干舌燥,两颗心越跳越猛,几乎都要将树叶震落了。朱炯感到怀里的苏安之浑身发烫,犹如抱着一团烈火,他自己岂又不是越来越热。

二人都没有动,朦朦胧胧间,满心希望时光凝滞,此刻永存。

场间纳云柔声说道:“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要离开我,永远陪在我身边好吗?”

红衣女子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纳云英俊的脸庞,“小傻瓜,我还会去哪里,我还能去哪里?!我的心都被你偷走了。我心甘情愿地爱你护着你,不忍看你受到一点伤害,一点委屈。”

“我知道,我会永远对你好的。我要变得更为强大,我不要你再为我受伤,我一定不要你再为我受伤!”

第263章,捉妖的秘密

二人说着情话,一阵山盟海誓。而城北方向夜空里几个人影向这边越飘越近。

最先发现这些人的是树上的朱炯,他用手在苏安之的眼前晃了晃,指了指城北的方向。

苏安之在朱炯法术的帮助下,她也看到了那些急速飞来的人影。世事无常,她前十几年都是一心诗书的儒生,以为夜空中只除了明月也只有繁星而已,认识朱炯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生活的世界里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比如法术,比如妖怪,比如道士,比如——爱情。

红衣女子也感知到那些人影,紧接着纳云也发现了。

“我跟他们说了不让他们过来的!唉,一定是经过昨晚的事情,他们不放心我,所以追我过来。”

“你现在必定是一观之主,他们关心也是应该的。”

“你放心,等我师父去昆仑山后,我们就可以夜夜见面了。”

“讨厌!”红衣女子轻轻锤了纳云一下,将他紧紧抱住,把一个小东西塞到了他手里,“这是流云剑了,你拿好。那次不要轻易动它,有事先找我。”

二人再次缠绵起来,也许是知道分别在即,这次更为热烈更为大胆。苏安之和朱炯都转过头,不再看向场中。

过了一会儿,只听几声破空声响,几人落在当场。

“师父?!原来是您老人家,您怎么来了?”

只见一名银发老道,带着三名老道站在那里,那名银发道人便是朝天观前观主李山。

“云儿,流云剑一事我知道了。此事重大,你身为观主不可鲁莽行事。我今夜正要找你谈话,听他们说你独自前来寻找宝剑,我便带着你的几位师叔前来接应你。”

“弟子不肖,让师父劳心了。弟子刚刚悄悄潜入到那两个大妖的地方,设计将宝剑又拿了回来。”

说罢,纳云翻手托出一块手指大小,闪亮闪亮的细长东西。

李山面容枯槁,双目有神,他一看果然是流云剑,捻动胸前银须,赞许地点了点头。

“云儿,扬州城不但是世人交通要津,也会有很多大妖南北往来路过此地。我们昆仑派虽然实力雄厚,只要那些大妖不做特别过分的事情,不要去招惹他们。”

李山之前听了关于昨晚宝剑被夺的事情,那些话自然是经过纳云修改过的,他认定一定是纳云年少气盛在酒楼上遇到了过路的大妖,这才惹出这么多事情。

纳云急忙低头认错。

李山再次赞许地点了点头,“我们朝天观有大阵保护,昆仑山剑法通天,那些妖怪不敢动你的。至于降妖除魔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你但自用心做好观主便可!”

朱炯张嘴冷笑了几声,昆仑派威名赫赫,隐隐有北方道家第一的事态,朝天观作为昆仑派在江南最重要的据点,所在的扬州城竟然这么多妖怪。

原来全是这个李山故意放纵的结果,这些昆仑道人一心巴结朝中权贵,用心经营他们在世俗世界的名声,听闻朝天观的香火甚是旺盛,可对于真正降妖除魔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敷衍了事罢了。

“真是无耻!”苏安之狠狠说道。

朱炯很赞许地看了看苏安之,他没想到这些修行界的事情,她也能看的这么透彻。

“明明流云剑是那个红衣女子帮他夺回来的,她还因此受了伤,那个纳云竟然说是自己拿回来的,真是无耻!”

苏安之愤愤不平,看着场中那个俊朗的朝天观观主,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小拳头。

朱炯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道:这算什么,小姑娘啊,你还没见过什么叫真正的无耻呢!

取回了流云剑,李山并貌似并没有太过高兴,他也没有马上回观的意思。

随他而来的三名师弟,默契地散开来,在四周布下结界,显然那对师徒要谈些私密的内容。

朱炯的法术,是提前施加好的,而且此地本来就残留一些妖气,那几名师弟也没太注意,并没有封去朱炯的法术。

只见李山抬头望着天空良久不语,纳云知道师父有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他只是静立在旁耐心等待。

“我们昆仑派发源西北极地,距离中原甚是遥远,为了将昆仑派发展到内地,无数先辈付出了很艰辛的努力。到我师父那一辈才在江南站稳脚跟,创建了这朝天观。可是朝天观再往南,我们昆仑派便不灵了。”

李山遥望那方,那里是连绵大山,人烟稀少,山民多盗,朱炯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再往南便是天南山紫凌宫的地盘了。云儿,到你这代,不求再往南进,但你要守好江南的势力,守好朝天观才是。”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我知道你跟那个女妖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一声炸雷,纳云呆立在当地,浑身冷汗直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你不必紧张,我既然放任你们交往,便是默许了。”

“师父……”

“你自幼聪慧,学道天分很高,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这不是最要的。观里的师兄弟也都服你,做观主你是没问题的。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我还没有教你——那便是捉妖。”

纳云心中波涛汹涌,完全不明白师父今天要说什么,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弯着腰静静地听着。

“你不可能将世上的妖全部捉完,我们道人虽说,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见了妖必定要抓,但我问你:妖在哪里?”

“妖……弟子愚昧,请师父示下!”

李山将纳云扶了起来,让他站直了身体,笑了笑。他今晚谈话如此严肃隆重,将这个弟子吓得连妖在哪里都不敢回答了。

“不要紧张,为师要教你的是如何让朝天观万世永存的方法。云儿,你记住,妖在世人的心里。”

纳云再次呆立,仿若耳边无数惊雷炸响,他心里的一观的世界开始崩塌,像他这样聪慧的人岂又不明白师父的意思。何况为了今天的谈话,李山之前早有铺垫,只是比较隐晦而已。

第264章,师徒传道

“师父,您是说:只要世人心中有妖,便离不了我们道人,所以所谓除妖,便是除去世人心中的妖,但是不可除尽。”

“只对了一半。”李山一边捻须一边望向繁华的扬州城,他指着一处巍峨高大的建筑说道:“你能悟到世人心中的妖是我们存世的根本,这已经很了不起了。但你不知道,是什么决定了世人心中有没有妖。”

纳云顺着李山的手指往远处望去,那里有一片建筑,有繁华的街道,无数商家,万家灯火,在这一片世俗世界里,有一栋楼孑然独立,略微显得卓尔不群。

朱炯和苏安之也望了过去。

“书院!”

少女朱唇轻启,清脆的声音微微发颤,聪慧如苏安之,马上便明白了李山的意思。

子不语乱力怪神。

决定世人心中有没有妖的,自然便是书院,自然便是圣人教诲儒家经典了。

朱炯再次冷冷一笑,昆仑派近些年势力扩张很快,除了其本身剑法超群法力深厚,看来的确有他们独特的法门,只是这法门何其厚黑,其心可诛!

苏安之感到一股寒意由心底升起,她马上便想到了,他父亲苏知府被皇上委派扬州知府,曾经立下志向,要将圣人之学发扬光大传遍南疆,近些年来苏知府励精图治,一大半的精力都在教育上,他常常对苏安之说,苏儿,唯有圣人之学,能开万世太平,这是我们大明立国的根本。

他们兢兢业业教书育人,传播仁爱之道,没想到却触及到了另外一些人的利益,他们是以世人心中妖怪的念头为生的,让大家都学孔孟,人人都知道:子不语乱力怪神。谁还会去找道士,谁还会去朝天观进香?!

苏安之看着李山那副枯槁的面容,心里已是恨极了,她绝不允许这么妖道破坏父亲花费无数心血才培养起来的江南学界。

朱炯看到苏安之脸色有些发白,劝说道:“不要激动,我也是道士,我了解他们,我想他们最多也就是想骗几个香火钱而已。”

苏安之这才微微送了一口气,她打定主意之后一定要跟父亲好好谈谈这件事情。

场中纳云也想通了,只不过比苏安之相比却是略晚了些。

“师父,可是书院那个地方,我们道观插不上手啊?”

“哈哈哈!”李山仰天大笑,“我的云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书院又有什么了不起呢,不过是一间屋子而已,跟这个揽月楼又有什么不同呢,那些酸腐的书生,甚至还不如酒楼的伙计有力气呢。”

纳云茅塞顿开,“师父你是说……”

“哎……他们老是子曰子曰的,说起来没完没了,我们不可以学他们,我们道家讲究:大言无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

师徒二人相视大笑,阴冷的月色下犹如两只大鬼,充满野心地桀桀而笑,揽月楼的废墟上气氛显得更为诡异恐怖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李山才召回三名师弟,几人化作几点青光飘忽远去。

朱炯和苏安之,这才从树上下来了。

苏安之恨恨看着那个方向,“牛鼻子道士,真是可恶,无耻之极,前年我还偷偷跑去过朝天观烧过香呢!这帮牛鼻子,真该死!”

一回头,朱炯捏着鼻子悻悻地看着她。

“哈哈哈!”苏安之被他怪异的表情逗乐了,“朱兄,对不起!我忘了你也是道士了,可是你是好道士。我是骂那些昆仑派朝天观的道人们。”

朱炯坦然一笑,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昆仑道士了,当初刚下山的时候就遇到过一些昆仑道士。

“苏苏啊,你不要太过紧张,对付这些人,苏知府比你更有经验,而且在扬州城里,你不要太过鲁莽,要听你爸爸的话。”

苏安之对着做了一个鬼脸,“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啊!”

马上又高兴地拉着朱炯的胳膊很是乖巧,“呀呀!你刚才叫人家苏苏了哎!”

少年的脸马上就红了。

唉,所以说,要想增进感情,要么上树,要么下井。

……

……

就在揽月楼废墟上发生这些精彩而离奇的相遇时,扬州城南城的一个小酒楼里,同样有几个人在密谋。

还是那两个斗笠师兄弟,他们并排坐在一张很小的桌子前。对面有一个身形较瘦小的人,那人同样头戴斗笠,只不过斗笠是黑色的,而且要小很多。

“师妹,我们终于见到你了。”

“二位师兄,这次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这是那里话,师父常常教导我们,要相亲相爱互相帮助。”

“师妹,”师弟忍不住插嘴说道:“昨晚你为什么要让我们故意认输,将那柄宝剑让给那个女妖啊?”

“师兄,他们是朝天观的人,我们不宜跟他们发生过多冲突,扬州城藏龙卧虎,势力众多,为了我们要做的事情,我要低调些小心行事才好。”

“师弟,不要忘了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接应师妹回山。”那个师兄斗笠微转,向前移动了几分,“师妹,这次事情结束,你要跟我回山的,你可准备好了?”

黑斗笠静待良久,沉默的气氛显得有些浓重,师弟的斗笠轻轻转动,他看了看师兄,又看了看师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管怎么样,只怕扬州城我们是待不下去了,我打算带他回山,我还没有跟他说起此事……好了,师兄,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我们到时再谈,我一定会去面见师父的。”

两个大斗笠都松了一口气,师弟说道:“师妹,你想怎么做只管去做,师父支持你,我们来的时候,师父嘱托我们一定全听你的。我也觉得你一直比我们聪明,我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抵你一个。”

“是啊,师妹。我们做妖,就要有做妖的样子,太过于纠结,那不成了人了嘛!”

黑色斗笠微微动了几下,她也许是笑了,被这两个师兄淳朴的语言逗乐了,也许是哭了,多年不见,一封书信,两位师兄便舍命来助。

第265章,江南第一案

“多谢师兄!”黑色斗笠深吸了几口气,平定心神,拿出了一张纸来,“我们要办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个。”

小屋子里只有一个小油灯,灯花跳动,昏黄的灯光下,只见那张纸上写着“会试”两个字。

……

……

会试,是今年扬州最重大的事情了。但如今却有另一件重大的事情让整个城市,乃至整个江南地区都为之震撼,从城市到乡村,从贩夫走卒到官宦士绅,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

桃花山山匪投诚一案,终于要结案了。

即便是分批审讯,也整整持续了十天的时间,随堂笔录装了两大车,在府衙幕僚师爷和宋巡察下属们的昼夜努力下,终于整理清楚了案情。

在苏知府和宋巡察双方都同意的情况下,案情合成一份奏折,被专门为朝廷服务的修行者日夜兼程地送递京城。

此等大案刑部不敢专断,经过内阁讨论交由皇帝陛下定夺。

接连数日忙于案情,今晚苏知府才有时间跟妻女共进晚餐。

自从苏安之桃山归来,这是他们一家人团圆的第二顿饭。

苏夫人为操劳的丈夫准备了营养丰富又十分可口的饭菜,当然不乏苏安之最爱吃的几道菜。

本打算跟父亲说起朝天观的事情,可看到父亲为了这个江南第一案,连日操劳一脸倦容,一贯性急的她忍住了,乖巧地陪着父母说这话,还不忘给苏知府夹了菜。

苏知府心情大悦,看着贤惠的妻子,越来越懂事的女儿,普通的一顿晚饭,却是人间最美的光景。

最美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夜渐深,苏安之已经告辞回房,只剩下苏大人和苏夫人坐在太师椅上饮茶。

“夫君,这次的事情虽然苏苏行事略显鲁莽,可她的确成长了很多。”

“是啊,今天晚上我以为她会催我宴请那个小道士,没想到她提都没提。”苏大人拉着苏夫人的手,温柔地摸索着,“夫人,你说那个小道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

“那孩子……我没见过,又怎么好说呢。不过我们家苏苏看上的一定差不了,苏苏那副犟脾气跟你一样,可这眼光跟我很像。”

“那当然了,天下也就为夫这样优秀的人能入得了夫人你的眼睛!”

苏大人边说边一把将苏夫人拉过来,轻轻抱在了怀里,苏夫人假意推了他一下,毕竟老夫妻,已经太过于默契了。

“夫君,你说这次的案件朝廷会作何批示呢?”

“说起此事,我跟宋巡察虽是第一次打交道,我们的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我们都觉得他们既然甘愿自首,罪不该死,我们已经在奏折上将案情逐条陈上,参照之前的先例,也不会杀了他们的。”

“夫君,虽说都认为这是江南第一大案,可是你不要忘了,今年扬州真正重要的那件事。”

“会试的事情,我不会忘的。这几日没时间,明天我会亲自跟周夫子谈谈的。随便也了解一下那个小道士究竟何许人也,之前找了他那么久没想到他藏在了书院。不过书院——到很合我的心意。”

“夫君,我看苏苏这次动了真情,此事还要从长计议。这是给女儿选夫婿,不是选学生,你不要太过苛刻了。”

“你放心吧,我看重的是人品,只要是个本分知礼的人,才学差一点没关系。”

“你可是状元出身,论才学天下谁能跟你比!至于性格……你可是只有这一个女儿……”

如果说一家和睦温馨的苏知府是世上最幸福的人,那么桃花山的山匪们,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锁链铁窗,暗无天日的牢房,大堂上惊木一响,水火无情棍排列两旁,别说三堂会审,就这么一下子,他们肠子都悔青的都能开染坊了。

做的案子太多,也怪他们仗着有“关帝”庇护太过嚣张了,单是证据确凿了那几庄案子,都够判得了。

曹老大坐在地上沉默不语,晚饭只吃了几口玉米饼子,即便他对于离开桃花山时圣君的话语笃信不疑,可面对自己的犯下的累累罪行,一桩桩一件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死。

“大哥,别想了没时间了,我们买来的消息说,明天朝廷的回复就会到达,等兄弟们都被押上了刑场,一切都晚了!”

看着手下恳切的眼神,曹老大一颗心扭成了七八瓣,他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过,特别是作为一个很有“信仰”的糙汉子,以往做什么事都是干净利落。

他捏了捏手里的丝巾,绣花丝巾都要被他捏碎了,那是苏安之的东西。到了扬州他才知道,原来那是苏知府的公子,苏安之曾经救过他一次,在内心深处苏安之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可这个希望是多么的渺茫与虚幻。

窗外一钩残月,曾经月下桃山是那样的美,如今只余铁窗散发着寒冷的光芒。

“大哥,不要再犹豫了,弟兄们都等着你一句话呢!”

曹老大深深吸了一口气,死囚牢里空气中特有的沉闷的恶臭味就像死神的呼吸,将他肺塞得满满的,沉淀成一层无比绝望的膜,刺激的他猛然干呕了几下。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困兽般厮斗到了最后关头,站在无数死亡之上的必然是新生。

曹老大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围在身旁的一众兄弟,决然的眼神是最锋利的芒。

……

……

这一晚朱炯睡的很好,经过昨夜之后,他之前的困扰似乎已然不复存在了,也许是因为他看清一些东西,一些早已经存在的东西。

林秀才依旧在忘我地苦读中,正如扬州城里很多学子那样。

三天后的会试注定将会是载入史册的,除了众多学子,还有一个鬼也将参加。

鸡鸣声中,旭日东升,用罢早点用冷水洗过脸的苏知府还没到前面府衙,两份紧急文书就已经到了。

他犹豫片刻并没有打开看,派遣下属去请了宋巡察,约在府衙书房一同拆看。

府衙书房很大,除了两位大人还能容纳几位重要的幕僚师爷。苏大人刚到,外面便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第266章,苏安之的计划

宋巡察带着两个下属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与苏知府刚见过礼,宋巡察抢先说道:“苏大人,听闻昨夜那些山匪全部服毒自尽了!”

苏知府震惊之下险些将手里的两封急件掉到地上,他回头望向一旁一名负责牢房的师爷。那师爷擦了擦头上的汗,伸手指了指苏大人手中的一封急件。

众人按等级坐定,苏大人在宋大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第一封急件。

那是朝廷发还给扬州的案件处理意见,桃花山匪徒罪大恶极,姑念其尚有自首情节,发往漠北军中效力,永世不得返回中原。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是两位大人乃至整个府衙期盼的结果,传回这个奏章的刑部官员还特地给这个急件封了红色封皮,能不杀人自是最好的结果。

书房里的气氛瞬间跌到了冰点,本来象征喜讯的红色急件封皮显得是那样的刺眼和讽刺。

几名师爷早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也早已经在谋划对策,可是如今山匪集体服毒,这可如何是好,如何向朝廷交代?!

苏知府和宋巡察也紧紧皱着眉眉头,相对无言,一肚子的苦水,又能向谁诉说。

在这压抑的气氛中,苏知府打开了第二封急件,果然是牢房里连夜送来的,正是山匪们集体服毒的消息。

“带我亲自查验后,我写封奏章据实上奏,此事我一力承担。”

苏知府对着宋大人以及几名师爷拱手一礼。

宋大人一张黑脸,甚是不忍之色,“苏大人这是那里话,此事老朽愿与大人一起承担。”

当天府衙各部门精英尽皆出动了,死囚牢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多衙门的人。

一具具尸体被反复查验,死是绝对的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在宋大人的提议下并没有进一步解剖验尸,而是直接放到义庄并派兵丁看守,并封锁山匪自尽的消息,等待朝廷的进一步指示再作进一步处理。

再次一封急报直抵京师,牵动整个江南的扬州第一案,犹如刀尖上的舞者,一个回旋转身,看不到停歇的时刻。

如今扬州城压力最大的只怕不是书院的那些学子,也不是林秀才这个鬼书生,而是苏知府。

就在等待朝廷对于扬州第一大案的进一步指示的同时,江南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看着神色憔悴的丈夫,苏夫人眉宇间也布满了忧色,苏安之很知趣地安安静静地做一个乖巧的女儿。

直到那天晚上,她再次找到朱炯。

“苏苏,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个计划也太过大胆了吧?”

“朱兄,你要对你的的道术有信心!”

苏安之拍着朱炯的肩膀鼓励着他。

朱炯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仿佛第一天认识一般,饶是他已经见识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以及各种精巧非同寻常的计谋。

“苏苏,你让我把你的魂魄招出来,你要以游魂形式视察考场。这太危险了!”

任凭苏安之如何哀求,朱炯只是摇头不应。

她觉得昆仑道士肯定会使用法术破坏会试,从而在江南士子心中种下“妖”,她要为父亲分忧,便想出了这个计划,她要亲自监视考场。

“苏苏,你相信我,那些昆仑道士无论如何是不敢动会试的。我问你,是皇上大还是‘道’大?”

“当然是‘道’大了,连皇帝陛下都信道,陛下拜老子,可没见过老子拜陛下。”

“苏苏,你错了。这是天下最大的障眼法,一个道派的兴衰,也只是陛下的一句话而已。正如昆仑派的兴起,是因为陛下的信任与朝廷的嘉奖;可有一天,陛下不喜欢他们了,或者说觉得他们是个威胁了,昆仑派的覆灭也只是一纸御令的事。”

苏安之睁着大大的眼睛,她很好奇为什么朱炯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却仿佛一个饱经世事的中年人,对某些事情的看法是那样的老道与成熟。

她当然不知道,朱炯在还是幼童的时候,先是经历家破人亡,继而所在的三清观也被屠灭殆尽。

想起童年的往事,如今的朱炯也只是淡淡一笑,他继续说道:“那个昆仑老道也只说对了一半,能够决定朝天观存在的确实是世人心中的妖,可决定世人心中有没有妖的不是书院,或者说书院只是表象而已。”

苏安之神色渐渐凝重,朱炯的话给她掀开了一缕天光,使她开始看到以往从不曾看到的风景。

“你知道会试对于江南学界的重要性,你也知道你父亲为此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可是你不要忘了,任命你父亲为扬州知府正是皇帝陛下。”

最后一句话,便是朱炯为苏安之破开天光下的风景。

少女瞪着眼睛陷入深思,她开始隐隐约约看到朱炯的结论,那个最终答案正在向她招手,只是以往的一些固有概念依旧束缚着她。

朱炯没有等她自己想明白,而是直接说出了那个结论,“昆仑道人绝对不敢动会试,因为这会惹怒陛下,那时昆仑派就完了。”

“所以,昆仑派绝对不敢动会试了?”

也许是睁的时间太长了,苏安之的大眼睛眨了眨。

“绝对不会!”

朱炯郑重地回答了她,可是刚刚苏安之眨眼,让他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还没等他想明白,苏安之兴奋地说道:“这样一来,我以游魂形式视察考场也就绝对没有危险了啊,哈哈!朱兄,你的论证正好是我执行此计划的最佳保障啊!”

她伸手用力拍着朱炯的肩膀,笑得洋洋得意,笑得十分嚣张,笑得如此的开心;而朱炯都要哭了。

看到朱炯一副要哭的样子,苏安之笑得更开心了,“朱兄,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我最开心了!”

“唉……”朱炯以手捂脸,“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什么嘛!好吧,我可以使用一个比较安全的道术,但是你必须完全听我的。”

苏安之咬着嘴唇,兴奋地点了点头,娇羞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她能够嚣张到欺压朱炯的地步。

第267章,会试

同时,扬州城城外紧挨着朝天观所在地的一个山峰,近峰顶处有一颗巨大的松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月了。

松树后有一个山洞,之前那个红衣女子正盘膝坐在洞中打坐冥想。

繁星下寂静的夜,忽地一阵细碎的声响打破了这如水的宁静,一个灰点急速在山上穿行,迅速绕过那株大松树,一闪便进入到了山洞中。

那是一只灰色的小松鼠,它轻轻一跃便跳到了红衣女子的手掌中,晃动小脑袋,黑色的双眼对着红衣女子左右观瞧,浑身的灰毛一抖化为一缕青烟,显出一封信来。

红衣女子打开信认真看完后,手掌一撮,信纸消散无踪。来到洞外树下,她望向扬州城方向,朱唇一张吐出两个字“会试。”

……

……

三年一期的江南会试,在万众瞩目中拉开了序幕。

各色学子从各个角落钻了出来,大多耷拉着脑袋,顶着黑眼圈,那脸色比鬼还难看。

走在人群中的朱炯看到此景摇了摇头,对体内的林秀才说道:“我看,我把你放出来也没事,你混在他们当中,谁能认得出你是个鬼!”

“小道士,你说考场有护法的神祗,你搞得定吗?”

“昨天让你烧黄纸,你烧了没有啊?”

“你没搞错吧,我是鬼唉,你让一个鬼烧纸给神?!”

“啊……”朱炯将手放在额头上,懊恼地说道:“我忘了,怎么办?”

林秀才的鬼魂差点抽抽成一团,朱炯急忙说道:“别尿……呃……我是说,你不要着急,我还有办法。”

朱炯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从怀里拿出了两个纸人,“你附身在这个纸人上,这样我带着你进去,你就不算游魂野鬼了。”

另一个纸人自然是给苏安之准备的。

会试的考场是完全封闭的,每个人是一个单独的小隔间,三天时间不得出考场。

考场里面供奉有魁星,虽为文圣星君,与文昌帝君同受士人学子供奉,但长相黑面獠牙,十分威武凶猛,手握一杆大笔,评点天下文章。

星君面前怎容许鬼类作祟,因此林秀才是万万拜不得魁星的。朱炯用符纸暂时收了他的魂魄,带着他拜魁星也算给星君面子,大家都方便。

中国人是很实际的,学子们从小拜师的时候就对着孔圣人的圣象磕头,旦逢考试的时候马上改拜魁星。

学问好,还需魁星点头,这也说明了大家其实心里面都有共识:考场不同于书院。

安排好林秀才,朱炯排队进入考场,共有三道关卡,第一第二道关卡,具是府衙的兵丁,除了文具蜡烛其余一概不准携带。

第三道关卡是苏知府和周夫子,他们带领学子们拜魁星,并给学子们分配考场位置。

苏知府一直想要请朱炯吃饭,答谢他对苏安之的救命之恩,可最近山匪与会试两件大事忙的他焦头烂额,实在没有时间,如今二人却在这里见面了。

远远地朱炯便看到周夫子拉着苏知府对他指指点点,耳语了好久。

等到朱炯拜完魁星,苏知府亲自将一个纸条交给了朱炯,“你便是林秀才吧,这是你的位置号,祝你榜上提名!”

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微微一笑。

朱炯接过纸条,看着面前这个慈祥的中年人,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不愧是状元及第被称为天下第一知府的男人。

拜谢之后,朱炯走进考场。

看着他的背影,周夫子低声跟苏知府说道:“大人一定要盯紧此子,另外绝不可让他考中!”

“先生,你我相交多年,你一直是一个谦谦君子,如今为何却要做此小人行径?”

“我的大人啊,你当年赶考的时候,我们都已经认识了,我你还不了解嘛!大人你要知道,此子是真小人,如果让他得中,你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江南学界将会烟消云散。”

“此言何讲?”

“我们可以录取很多伪君子,但绝不可录取一个真小人!”

苏大人听罢,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自己当年不就是这样一个略显青涩的少年嘛!十年寒窗,一举中得,京师繁华似锦,转眼已在宦海沉浮数载。

朱炯知道周夫子在背后说他,不过他并没有用心去听,根据纸条上面给出的房间号,他找到了自己的考场。

一张床一个桌子一盏灯仅此而已,拉下珠帘放出林秀才,这个鬼书生已经激动坏了,他看着朱炯又哭又笑的,好像他已经考中了一样,把朱炯烦的不行,威胁说要把他再收起来才不闹了。

学子们太多了,都安排就已经过中午了,然后送饭,发卷子,天渐渐的黑了下来。

林秀才兴奋地完全显出了身形,被朱炯一掌打翻在地,“我警告你,老老实实答题,再做出搂搂抱抱等过分的动作,小心贫道收了你!”

林秀才依旧对着朱炯拜了三拜,“他日小生进士及第,做了官,一定在家里供奉仙师的排位!”

“唉,你都成鬼了,还惦记着做官!不行,我一定给阴司写封书信,要他们将你放入寒冰地狱,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那寒冰地狱还在烈火地狱之下,酷寒无比,林秀才成了鬼,冥界的事情他都知晓,可看到那破旧木桌上的几张白纸,整个鬼都飘起来了,一把扑了上去,寒冰地狱想都不想。

朱炯也不再理会他,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纸人,滴了一滴血在上面,为了保险起见,还在那张纸上附加了一个小的结界。

然后用那张纸裹住了几根秀发,合在掌中开始做法。

无论道家还是鬼道,都有这种摄魂术,取目标的生辰八字或者其身上五灵之物,便可做法摄取目标鬼魂。

所谓五灵之物,便是头发,指甲,汗液,血液,以及白骨。

白骨用来给死人招魂,汗液血液可用来操控对方;指甲通心脉,用来施加诅咒;头发最重要,连接天魂,可摄取一人的三魂七魄。

第268章,考场遇鬼

朱炯念完法咒,只见手中纸人里冒出了一股白烟,袅袅环绕渐渐聚成一个人形。

人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惊讶,看了看朱炯,再打量了一下自己,怯生生说道:“朱兄,你说我是不是死了啊?”

朱炯将纸人小心放入怀中,这可是如今苏安之精魂的临时身体,毁坏了可能会伤及她的魂魄,这才看着半空中的苏安之,一指正在奋笔疾书的林秀才,“别瞎说,他才是死了的。”

苏安之这才发现,桌边还有一个人,只见那人身穿文生公子衫,有半截身子是直接穿过桌子的。

“鬼啊!”

半空中苏安之急速地转了几个圈,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鬼,但恐惧只占了三分,倒有七分是兴奋。

这刚刚入夜,一声尖锐的女声出现在考场中,还是与鬼相关,好些个秀才吓得笔都掉了,在已经写的满满的试卷上涂了好大一团墨迹,只得擦干眼泪默默地重新写过。

巡场的官员带着兵丁马上赶赴现场,考场里怎么会有女人呢?而且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已经严重违反考试纪律了。

撩开竹帘,只见一个俊秀少年盘膝坐在床上,咬着笔尖冥思苦想中,墨汁染得嘴角黑黑的。

“大人,您半夜来访,莫非是知道我不会,来指点小生答题的吗?您指点一二,我送你半张饼好不好?”

这个小屋一览无余,是绝对藏不了其他人的。那官员看着一脸讪笑的朱炯,气呼呼地说道:“别痴心妄想了,神经病,自己答!”

徒然冒出的女声,他们也并不确定是那个房间发出的,接连查了几个都没有,便回去了。

朱炯苦恼地看着苏安之,苏安之兴奋地看着林秀才,林秀才哀求地看着朱炯。

“苏苏,你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朱兄,你看鬼,鬼哎!”

“苏苏,你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们都要被赶出去了。”

“朱兄,你看,鬼还会写字吖!”

“苏苏,我在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鬼老兄,你好呀!”

“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朱炯忍不住一声怒吼,只听外面脚步声响,刚刚没走多远的那名巡考官带着兵丁又跑了回来。

“噫,大人你想通了!”朱炯伸手递出半张饼。

“我说了,别痴心妄想了,神经病!”

虽然极度怀疑就是朱炯这屋发出的声音,但没有证据也不好怎么样,那名官员索性就在朱炯的门外蹲守。

里面,朱炯和林怀秀一起哀求地看着苏安之,苏安之一脸无辜,比划着说道:刚刚又不是我叫的!

“鬼啊!!!”

一个无比惊恐尖锐的男生响彻整个考场。

屋里的三人面面相觑,守在屋外的巡考官猛地站起身来,他确定这次的声音绝对不是眼前的屋子里发出的。

让林秀才继续答题,朱炯捏了一个法诀,就要分出一缕神魂出去查看,苏安之一把拉住了他,兴奋又期待的眼神,无比乖巧的模样,能将人的心融化了。

可是朱炯还是打算拒绝她,他轻轻摇头,表示这是对你刚才不乖的惩罚。

“道长啊,我觉得你还是把她带上吧,出了什么事你也好补救。不然你让她留在这里,再出什么状况,我可一点办法没有。”

朱炯哀叹一声,只好一脸忧伤地拉起兴高采烈的苏安之飞了出去。

出事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是太远,也就隔着十几个考位也就是房间,等朱炯带着苏安之飞到的时候附近的另一个巡考官已经赶到了。

因为此次会试事关重大,布置了很多巡考官,这名考官年纪很大了,凭着对科举的憧憬之情,很是谨守职责。

他第一时间冲进了那个屋子,可当朱炯赶到时他正急速退出那个屋子。

看到此景朱炯眉头微皱,伸手一把捂住了苏安之的嘴,虽然二人是神魂状态,如此亲昵的举动苏安之羞的满脸通红。

当他们进入到那间屋子后,苏安之的脸又马上变得雪白。

只见一个白面书生,身体已经断为两截了,上半截身子还在用双手支撑着上半身拼命地往桌子上爬,桌子上是他答了一半的试卷。

他旁边一个巡察的兵丁倒在一旁,面孔扭曲已经被吓死了,刚才那声惨叫就是这个兵丁发出的。

“让你帮个忙,看把你吓得!”那半截书生一边挣扎,内脏随着腰间的断口不断流出,红黄之物淌了一地,其中泡着白惨惨的内脏,被他挣扎扯动下,慢慢蠕动着,就像一只只大白虫子。

真是恶心之极,恐怖之极。

苏安之神魂颤抖,隐隐有不稳的迹象,朱炯急忙扶上她的后心,用法力助她稳定下来。

屋外传来一阵干呕之声,刚刚冲进来的那个巡考官被吓的不轻,已经站不起来了,被几个兵丁扶着,要不是退的及时,只怕一条老命就交代了。

跟着他的兵丁看到这架势,没敢直接冲进来,用刀鞘挑开竹帘瞧了一眼便急忙退开了。

早有一名兵丁飞也似的赶去禀告主考大人。

屋子里,那半截书生因为够不到桌子上的试卷急得不行,一转脸冲朱炯说道:“我说二位兄台,同是读书人能否帮我一下?我刚才文思泉涌,急着一口气答完卷子,不想掉到了地上。”

苏安之渐渐平稳了下来,朱炯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她马上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他是人是鬼?为什么他能看到我们?”

“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他在心念极专注的时候被杀,已经死了不是人;但魂魄因为执念被困在那个躯体里,也不是鬼。”

看到朱炯和苏安之自说自话,也不帮忙,那书生不由得勃然大怒,指着朱炯张口就要骂。

朱炯不等他说出来,走上前去一掌拍在了那书生天灵盖上。

那半截尸体被打到在地,头一歪彻底死去了,一个淡淡的影子慢慢从那尸身上站了起来,正是死去的书生模样。

他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朱炯,拱手道:“多谢兄台相助!”

第269章,血溅考场

书生说完也不等朱炯回话,转身趴在桌子上扯过卷子继续开始答题。

朱炯苦笑着摇了摇头,苏安之忍不住问道:“兄台,你都死了成鬼了,怎么还惦记着考试啊?”

那位书生头也不抬自顾奋笔疾书,“兄台此言差矣,想我刘某人,苦读诗书二十载,日夜苦思文章备考,今天得见此题忽地文如泉涌,不答完实在不痛快!管他是人还是鬼,先写完,一舒胸中文意再论其他!”

陆放翁有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确有些大文豪一时间兴致勃发绝世佳作挥毫而成。

苏安之忍不住好奇轻飘飘飞上前去,低头一看,扑哧笑了。

她自小读书,虽然赶不上父亲状元的文采,可文章优略却是懂得,只见那书生奋笔疾书写的文章却是老太太的裹脚布般,又臭又长。

那鬼抬起头来对苏安之怒目而视,体内鬼气勃发显然是动了真怒,不但是个书呆子鬼,还是一个小气鬼,受不得人嘲笑他的文章。

对于这些读书成呆,做鬼了都不忘功名的读书人,朱炯早就习惯了。他飘上前来,一把抓住那鬼的手,微微运出法力,那鬼便痛的直抖。

“兄台,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那鬼见朱炯凶悍,感到很是惧怕,忍着疼痛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不要这样,你问我一定会说的。我是被一个妖精腰斩而死的,我看不出那妖精的真身,但有一缕鲜艳的红色很是亮眼。”

朱炯松开鬼书生,他跟苏安之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想到了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妖——朝天观观主纳云的妖精情人,就是那个红衣女子。

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朝天观不敢直接出手扰乱士子们的心,却私下里让妖精过来弄鬼捣乱,还杀了人。

此事非同一般,那妖精十有八九还会下手,想这里二人急忙飞出屋外。

“妖孽哪里走!”

门外一声大喝,两个身穿公门皂衣的汉子各拿一柄铁剑冲朱炯和苏安之刺来,剑上罡风环绕,二人修为不弱。

苏知府和周夫子就站在他们身后,显然是得到禀报二位主考带领府衙得力干将赶了过来。

苏安之猝然之下见到父亲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苏知府是看不到她的。

只见两柄铁剑刺在空中,仿佛真的刺到了什么,完全停滞在了那里,两位皂衣接连做法,忽地现场一阵狂风,苏知府等人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再睁眼铁剑已经跌落在地了。

“禀大人,的确是有妖邪作祟。”

苏知府眉头紧皱,他对于道法一向并不看重,他也知道那些道士们是绝对不敢凭借妖法胡作非为的。因此上,知府衙门只留了这两个铁剑门的弟子作为捕快。

“你们小心巡察,防止妖邪再次扰乱考场。另外此事不可张扬,特别是不可惊动其余考生。”

“大人……”两位皂衣欲言又止,看到苏知府点头示意,才继续说道:“大人,那两个妖邪法力高强,刚刚只是其中一人出手,我二人联手也不能留下此人。”

一名师爷凑上前来,在苏知府耳边低声说道:“大人,是不是通知朝天观那边,他们每年拿着朝廷的封赏,做些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知府沉吟的时间都没有,师爷刚说完,不远处又是一声惨烈的叫声。

“妖怪啊!”

苏大人神色再变,带领众人转身向发声的方向奔去,边走便跟那个师爷说道:“你亲自前去朝天观,面见他们的观主,让他们派遣些得力的人来,但人要少,且不可张扬。”

那名师爷应声离去,苏知府又对一旁的另一名师爷说道:“将命案现场严密封锁,之后我要带府衙的仵作亲自验尸。另外,你马上修书一封,上报刑部,就说有蹊跷命案,让他们派些六扇门的仵作来,进行复验。”

第二名师爷被派出后,苏知府脚下又加快了几分,周夫子跟着他的脚步已经有些吃力。

这一次的发生惨叫的房间有些偏僻,是在一个角落里,不过因为士子们的小屋并没有一扇真正的门,只是一道遮光的竹帘,还是有很多人听到了。

出事的房间,兵丁们已经冲了进去,只见一个书生半躺在床上,他的腹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挖出了一个大洞,血如泉涌,喷的到处都是,对面墙上,地上,书桌上,厚厚的十几页答题的白纸完全被浸透了。

“妖怪……妖怪!”

失血过多,书生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他惊恐地睁着眼睛望着身前,嘶吼着,没了力气,他声音一声比一声低沉,身体却蹦的紧紧的,使得血流的更急了。

一名仵作冲上前去,点了那书生腹胸大穴想要止血,可伤的太重了,根本没有什么效果。他又取出一个药丸捏碎了抹在书生的鼻下,一股十分辛辣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书生渐渐平静下来。

“你看到了什么?谁伤的你?”苏大人急切地问道。

那书生转过头看着苏大人,张了张嘴,嘶哑着说道:“红……大人……红……”

头一歪,整个身体徒然一松,就此死去了。

跟着来的两名皂衣,掏出一张符点燃了,符的火焰显出了一种妖艳的红色。

俯身说道:“大人,这次是个大妖,但不在我们刚刚遇到的那两个中。”

苏知府脸色沉如寒潭,紧紧皱起的眉头,将他的两道英眉扯得尖锐陡峭。

会试第一晚,顷刻间两名学子被害,这些人都是秀才及第,将来是可能成为朝廷栋梁的。

“让士兵进驻考场,每个学子门外安排三名兵士把守,务必保证学子们的安全!”

一名下属领命急速跑出,在场的人,无不心中惴惴不安,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听到惨叫声,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亡会发生在哪里。

尽管被严格分隔开来了,恐惧的情绪还是在考生中蔓延开来了。

第270章,情人再逢

惊恐的惨叫声,匆忙而杂乱的脚步声,在这纷杂的声响里,桌子上微微摇晃的灯火无法照亮一切,却照出了一个恐怖的夜。

大批拿着明晃晃的刀剑的兵丁,披着鲜亮的盔甲,整队的进驻考场。然而,这并没有减缓大家紧张的情绪,反而让气氛一下显得更凝重了的几分。

学子们忍不住探头向外看去,都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学子们的考试间都是单排的,并没有对门的情况出现,这也是为什么只用一道竹帘做门的原因。就在兵丁进驻完毕,学子们从竹帘向外张望的时刻。

一道惊雷炸响在了考场上空,一个红影急速地盘旋飘动着,“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幽怨的吟唱,漆黑如墨的夜空里,半空中的红色倩影,被地上的考生和兵丁都看在了眼里。

“妖怪啊!”

虽然没人喊出声来,但这一声却是此刻地上每个心中的呐喊。

蓦然间,一道无比刚猛的惊雷炸响,那道红影也停了下来,果然是一个绝色女子。如今那女子对面显出了另一道身影,那人浑身黢黑,敞开胸怀,面目丑陋凶恶,活脱脱一只恶鬼般。

“妖怪有本星君在此,尔等何敢放肆!”

说罢那大鬼黑色鬼爪一翻,显出一柄巨大的毛笔,携带着一道如墨般的黑气,向那红衣女子的头顶点落而去。

地面上不知谁喊了一句,“魁星显圣啦,魁星来保护我们啦!”

学子们一个个往空而拜,感恩魁星显圣护佑,并祈求魁星同样保佑自己,让自己能够取得好成绩。

士子们惊恐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主要是魁星的出现重新勾起了他们对功名的欲望,而这欲望不是随便就能熄灭的。

魁星的大笔与那女子身前的红纱相遇,再次爆发一道惊雷,只见一道笔直的光束由笔尖冒出,直接将那名女子胸前洞穿,一声痛呼,红影从空中飘落而下。

士子们手舞足蹈欢喜鼓舞,再次参拜魁星。就连很多兵士也开始参拜,管他呢,见神仙拜一拜总归不会吃亏的。

苏知府神色顿时缓和了很多,他不担心闹妖怪,但江南士子之心不可动摇。如今魁星显圣,赶跑了妖怪,大大安定了学子们的情绪。

那两名皂衣忧虑地望着空中,不断摇头,走到苏大人身边一阵耳语。

夜空中的某一处,苏安之的神魂看着地上父亲神色缓和后,心中感到很是快慰,转而继续望着空中魁星战女妖。

“朱兄,这次还好有你在!”

少女的神色安定,目光专注而镇定,有朱炯在,她觉得一切都没问题的。

之前朱炯带着她从第一间死人的屋子里出来,遇上了两个皂衣,朱炯化出狂风带她走了,来到僻静处,二人商议后决定用这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计策。

你用妖来蛊惑人心,我就用神来赶跑妖怪。正好魁星长相凶恶,朱炯化出大鬼,倒也不用怎么装扮。

红衣女妖法力本不弱,面对朱炯化身的大鬼,也并不害怕,可是朱炯右手魔眼凶光却是非同寻常。

她被这凌厉凶猛的魔光击穿了身体,直接被打到了考场外。

“朱兄,想不到你这么厉害!”苏安之也被朱炯犀利的手段吓了一跳,她追到空中说道:“快,生擒了她,好挖出她背后的人。”

朱炯早有此打算,他没有马上追出,是担心考场还有其他妖鬼,捏指做法暂时感知不到,便一个闪身向着红衣女妖的落地追了出去。

那女子虽然受伤很重,轻飘飘落在地上,如同仙女般,感觉到朱炯追来,也不会神双袖向后一翻,刹那间万丈红纱,犹如波浪般向朱炯涌来。

朱炯左手早运出大团鬼气,一掌拍出,张口一吹,浓烈的鬼火瞬间将铺天盖地的红纱吞噬。

待鬼火消散,前面却不见了红衣女子的影子。

他高高飞起,正要做法查看,只见右前方几栋小楼里红光一闪,轰的一声,一道红影倒飞而出,接连撞碎了几栋民宅,在考场的外墙钱停了下来。

那红影正是那女妖,只见她身上衣服破烂不堪,嘴角流血,前胸一个贯穿的伤口也在不停地冒血。

她身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头戴大大的斗笠,身材偏瘦,应该是师兄了。

朱炯听在空中望着地上的二人,地上二人看了看空中的朱炯,谁也没动,都在猜测对方到底是谁。

红衣女妖法力本就不是斗笠师兄的对手,之前被朱炯重伤,又被师兄伏击,如今已经没了还手的力量,咬着牙运了运,连逃跑的法力都不足了。

正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苏大人带着大批人马赶了过来。

他身后带着一老一幼两名道士,正是朝天观的纳云和李山。接到知府大人的命令,朝天观不敢怠慢,既然要得力人士,又不要声张,李山当机立断只带着纳云赶了过来。

看着半躺在墙边的身受重伤的女妖,纳云手脚冰凉,整个脊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两位道长,就是这个女妖,接连杀死两名书生,请务必将她擒下,直接杀死也可!”

苏大人当众直接下达了命令,纳云直勾勾地看着那女妖,仿若没有听见般。

李山扯了扯纳云的衣袖,见他依旧没有反应,至少自己对苏知府拱手道:“降妖除魔,乃是贫道分内之事,大人但请放心!”

说罢,从背上抽出宝剑就要动手,半空中朱炯抢先一步动了。

他知道将女妖交给这些昆仑道人,等于直接放跑了。

一晃身体摆出一副魁星的作态,“呔!且慢!此女妖大闹考场,本君要亲自将他打回原形,再交由知府发落!”

之前那两名皂衣已经跟苏知府禀报过来,说这魁星一身鬼气,只怕不是真的,苏知府又那里看的出真假,不过他既然对付女妖,也正和他的心意。

知府大人拱手行了一个大礼,“星君请!”

第271章,抢生意的和尚

朱炯侧过身,他却不敢受这个大礼,同时左手往前轻轻一抖,一个黑色匕首径直落向那女子的头顶。

这匕首乃是鬼气凝化而成,被朱炯施加了鬼道符咒,如今女妖已然重伤,被这匕首刺中的话,不但会被打回原形,几百年的道行都会削去。

匕首袭来,女妖貌似浑然不觉,一双眼睛却在纳云身上。

纳云也在看着她,可这众目睽睽之下,特别是苏知府在场,府衙里也有懂道术的,他如果直接救那女妖等同于跟知府乃至朝廷撕破脸。

勾结妖类扰乱会试科考,这个罪名别说朝天观了,整个昆仑派都担当不起的。

朱炯的眼睛余光一直注视着纳云,他知道这个年轻的观主只怕不会任由自己这么处置了他的情人。

一旁的斗笠师兄负手而立,冷眼观瞧,没有出手的意思,但也没打算走,之前他重伤女妖,不知到底是那一派的。

一道金黄色的光芒由北方的天空射来,如同一只大手轻轻托住了那只匕首。

纳云只觉得浑身一松,差点跌倒在地,还是李山见机的快,伸出手去悄悄扶住了他。

自己这名弟子什么都好,就是用情太深兼之处世经验略微不足。

众人都看到了那束光,黑色的匕首落到金色的光芒上马上化为几股黑烟消散于无形。

“大胆妖孽,竟敢冒充魁星帝君!”

慈祥的声音飘来,虽不很响亮,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李山满头银发被梳理的一丝不苟,下颌雪白的胡须微微飘动,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听到这声音,脸上却露出了凝重之色,暗道:奶奶地,糟了,黄龙寺的秃驴来抢生意了!

从扬州往北走,距离扬州城大约六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古寺,传闻是北魏时期建立的,几经战乱,寺庙被烧过了好几次,但是香火没有断绝过。

到明朝中叶,皇帝陛下崇信道教,全国的佛寺渐渐沉寂,依然会有个别高僧大德出世讲经说法,但往往会被各派道士们联合起来排挤打压。

时值扬州城江南会试,却闹出了妖怪,李山听闻后亲自赶来,正是觉得这是朝天观扬名立万压倒书院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既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当然看上的不是他一家。这不,黄龙寺僧人“夜观天象”见有妖孽作祟,怎能袖手旁观。

苏知府听到佛音,暗暗点头,有能制衡朝天观的人出现,他很高兴,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确保会试继续安定地进行,以及不可让书院低头。

他沉思片刻,回身招过自己的书童,一番耳语,书童领命而去。

在场的人各怀心思,唯有斗笠师兄依旧静立在旁,他奇怪的装扮混在这些妖怪堆里,反倒没人觉得惊奇,显得很低调。

半空中佛光里走来一人,那人身披金黄袈裟,一颗光头锃光瓦亮,在漆黑的夜空里犹如萤火虫般,亮的那么鲜明,亮的那么张扬。那僧人低眉垂眼,口称佛号,手捻佛珠,一步踩下,脚下便生出一朵白莲花。

就这样步步莲花,佛光笼罩下,一步步穿过扬州城的夜空向这边走了过来。

那两名皂衣,看了很久,还是跟苏大人说了,这名僧人是个有法力的和尚而已。

“和尚而已?”苏大人暗暗好笑,对于道家和释家的争斗,他早有所耳闻,可惜他读的圣贤书,作为一州知府怎容许这些和尚道士们胡闹。不过,这样正好,让他们先斗,最后书院再来一个渔翁得利。

众人的目光都在半空中的僧人身上,更是有些信佛人已经拜倒在地了。

唯有纳云一双眼睛,痴痴迷迷看着那红衣女子,而红衣女子一双妙目也望着纳云,二人痴情绝对,虽然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如同隔着一条银河般,默默不得语。

“苏苏,你快回到你的肉体上,这个光头很难对付。你放心,我会守住会试考场的。”

看到那僧人一步步走来,朱炯知道自己的化身被他看破。何止那僧人,地上的一对道人,还有那个斗笠师兄都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魁星。

可为了学子们的信仰,他这个魁星不能败,败了江南士子科考的信仰便会动摇。

苏安之又怎能不懂这一点,她的神魂躲在朱炯化生的大鬼体内,将情形看的很清楚。

“朱兄,不要跟那个僧人动手,你直接一招斩杀那个女妖,然后退走,即便那个僧人污蔑你,大家都看到杀人的妖怪被你处死了,又怎么会怀疑你呢?!”

朱炯低头看了看那两个老道,心道,现在的情形下,斩杀那个女妖只怕没那么简单。

他担心苏安之安危,没有说出自己的顾虑,只是一味催促苏安之赶快让魂魄归体。

苏安之嘱咐他保重,一缕神魂从“魁星”背后飘出,落向了考场里面。

为了掩护苏安之,朱炯操纵大鬼,一声大吼,巨大的毛笔在空中刷刷点点,写出了一张巨大的鬼符。

口中默念道:“鬼王破妖咒,降妖除魔,邪魅妖邪,尽化为鬼!”

奇怪的鬼文字一闪,犹如一座大山向地上的红衣女子径直压去。

真正的鬼类虽然阴险狡诈,但都孤傲的很,他们并不以为自己比神仙低,心底里觉得神仙勉强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至于人类和妖精,他们向来是瞧不起的。

这鬼王破妖咒,正是冥界一位鬼王研发专门用来破除妖精法相,迫使他们显出真身的鬼咒。

此咒一出,周围冒出阵阵阴风,吹的地上的人感到彻骨般寒冷。这些阴风围着红衣女子打转,将她牢牢捆住,而空中鬼咒的真身已经压来。

如今她身受重伤,不但会被逼出真身,只怕会被压得神魂具散,万劫不复。

她连杀两位学子,如今也算罪有应得。

面对此等鬼咒,半空中走来的僧人却无法阻挡。也怪他太装逼了,硬要佛光笼罩,步步莲花,哪有多余的法力来阻挡这么厉害的鬼咒。

第272章,痴情如剑(一)

“阿弥陀佛!”

僧人一声佛号,慈悲法音,听着觉得一股暖流由心底升起,仿佛瞬间善良了很多,面对流血不止的女妖,生出些许怜悯之心,又觉得,如今你马上死去,也算罪有应得。

众人心中齐声说道:女妖,你就这样死去吧。

“无量天尊!”

李山运出丹田中的先天罡气,一声道号清越响亮,瞬间盖过了那僧人,作为扬州城内修行界的翘楚人物,他怎能容忍一个和尚在自己面前放肆。

众人佛音在耳,正沉溺在大慈悲的情怀中,突然一声道号,大家猛然清醒了很多,特别想起了自己在朝天观上香时许下的愿望,再看空中,顿然觉得:这个贼亮的光头,好可恶!

两位得道高人,一人一句,已经暗自较上了劲。

鬼咒之下,地上的红衣女子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压碎了,体内的血液顺着伤口流的更快了,然而这也是她最后的血液了。

她痴呆呆望着纳云,法力流失,眼前的一切都变的模糊了,甚至刚刚佛道两家的称号,她都没听见,眼中唯有纳云那英俊的脸。

“云儿,我们来生再见!”

她张了张嘴,只是徒具口型,鬼咒重压之下,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这一句话,纳云却听见了,她即便不说,他也能听见,因为那是她的心声。

“不!”

纳云一声大吼,再也忍耐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纵身向前扑出,却被李山牢牢拉住。

这一声虽然没有刚才两位的声音那般,具有很高的法力,但贵在情真意切,这满含真情的声音,众人听在耳中,瞬间便明白了。

没有佛音的慈悲,没有道号的清越,大家不再看空中步步莲花的和尚,都望向了纳云,心道:原来纳云观主跟这女妖有一腿啊,不过说真的,这女妖生的又白又嫩,纳云观主好口福啊!

夜空里,来了一阵风,一阵妖风。

那股妖风呼啸而过,声音苍凉而哀怨,如同无数厉鬼站在旷野上呐喊。

妖风穿过众人,地上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一切景象都变得如梦似幻。

那股妖风冲开了环绕女妖的阴风,一把将她卷了起来,就要往外跑。

呼地一声,斗笠师兄一掌拍出,五彩霞光由他的手掌爆发出来,他的手隐藏在这霞光中根本无法看清。

妖风撞向这霞光,犹如撞到一堵墙,一声炸响,风散了。

地上显出两个女子,一个身穿黄衣的女子抱着那名红衣女子。

黄衣女子冷冷盯着斗笠师兄,哇的一声喷出了很多鲜血来,显然她被师兄一掌击伤了。

朱炯双手再次急速施法,催动鬼咒向两位女妖身上压去,他又在地上布下更多的阴风。

刚刚差点让那个女妖跑了,也是没想到如今这么多人,佛道两家都来了高人,还会有妖精现身。

而且如今他认出了那黄衣女子,那股妖风他很熟悉,正是那晚偷袭苏安之的妖怪。

既然如此,那便更不能留你了。

朱炯凝神做法,在地上布下六十四道阴风,本来鬼咒的阴风,那些妖类已经难以突破,如今这六十四道阴风按照道家阴阳八卦阵排列,一时间那两个女妖绝对逃不了了。

斗笠师兄似乎也看出了这阴风阵的厉害,退到一边依旧负手而立。

朱炯向他看了一眼,心里很是感激他及时出手相助,可是面对那样一副装扮,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

“阿弥陀佛,佛语有云:无相无色,无嗔无狂。”

装逼的僧人,终于走到了。

他双手结印,形如莲花,十指轻轻弹出,曼妙的佛法喷涌而出,如同十道泉水,一起浇灌到了朱炯的鬼咒上。

“死秃驴,怎地如此可恶!”

朱炯暗骂一声,却只能拼尽全力催动鬼咒,绝不可放跑这两个妖怪。

“我说,你这和尚,怎么这样地坏呢!”

尖锐的声音响起,斗笠师兄忍不住开始骂那和尚,他双袖张开,化出两道霞光,就要按向那颗光头。

一道青影拦在他的身前,李山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宝剑,白芒一闪击中了斗笠师兄的两道霞光。

夜空里忽地来了一朵白云。

纳云手持流云剑,捏着剑诀由空中斩落。

轰隆隆,一阵闷雷响过。

鬼王破妖咒,先被佛法压制,被流云剑一剑斩开,犹如一座山,崩塌了。

半空中朱炯身影一晃,喉咙发甜,一口鲜血就要喷出,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如今,他是魁星;魁星不能败!

鬼咒坍塌,黄衣女子化为一股妖风,急匆匆走了。

纳云飘落在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红衣女子,恨不得马上将其搂如怀中。

红衣女子如回光返照般,身上的血奇迹般的不流了,她双颊微红,如同待嫁的新娘,双目里闪烁着幸福的色彩,她的纳云正是来接嫁的新郎。

之前听到他深情的呼喊,众人依然察觉了,如今再看到二人如此痴情相对,傻子都明白了过来。

“朝天观观主,竟然跟杀害学子的女妖相爱!”

这新闻绝对劲爆,苏知府捻动胡须,如何向朝廷参奏朝天观勾结妖孽的奏折他都想好了。由此一来,再也不用担心朝天观的道士会蛊惑人心了。

“云儿,你来了?”

红衣女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脸色又红了几分,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让人看了忍不住就要咬上一口。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精神,她的云儿就在眼前,周围那么多人,她不管;身后有要她命的魁星,她不管;左右有黄龙寺高僧和朝天观李山,她不管。

她就要她的云儿。

他的云儿也要她。

“云儿!”

李山的声音冰冷如昆仑山上万年寒冰,更比整个昆仑山还要重。

近二十载师徒情分,无数夜雨寒灯下师父谆谆教导,可为什么这些都与那一抹世间最温柔的红相敌对呢?

纳云呆立在那里,眼神迷茫而痛苦,无所适从地看着,流云剑垂在身侧,暗淡无光,整个人都失魂落魄。

第273章,痴情如剑(二)

不用看,李山便知道周围众人的反应,他焦急地一步走上前去,暗含道家真气的手掌轻轻拍在了纳云的肩头。

“云儿,小心这妖精绝境中的邪魅之术!”

他声音很大,貌似想要唤醒纳云,实际却是说给众人听的,意思是:纳云之所以如此,是收到了这个女妖临死前独门魅惑之术的影响。

李山真正的手段在他拍在纳云的那个手掌上,一股施过法的真气,沿着他的手掌冲入了纳云的体内,将纳云体内大穴特别是胳膊处的大穴都封闭了起来。

同时李山默念咒语,流云剑光芒大盛,猛地向前刺出。

这流云剑本就是李山传给纳云的,如今虽然是他在操纵流云剑,可在外人看来流云剑是握在纳云的手上,只要杀了那女妖,昆仑派不但可以洗脱勾结妖类的罪名,更会成为为学子们报仇的英雄。

李山走上前去的时候,朱炯就知道事情要糟,奈何他刚刚被那僧人与纳云联手所伤,而且之前使用鬼气接连做法,如今好不容易运出的鬼气就要枯竭了。

不能让那女妖死在李山手里!

朱炯脚下一闪,他直接冲了过来,要借用目前化生出的鬼体,近距离搏斗,先从李山手里夺过女妖。

“阿弥陀佛!”

金色的佛光挡在了朱炯面前,那僧人面如朗月,眉目清秀,真如如来法相。

朱炯一声不发,提手就是一拳,佛光如棉花般,朱炯的拳头越前进遇到的阻力越大,拳头上的劲力更是被一点点化去。

地上流云剑已经刺入了红衣女子的胸中。

纳云的世界停止了,一切的一切定格在了这个瞬间,他看着胸腔被洞穿的红衣女子,她的生命之火下一刻就会熄灭,在这最后一刻,她依旧望着他——无比的温柔。

他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整个心脏乃至神魂碎了似的巨痛,这疼痛无比的清晰,传遍了他身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将他浑身的神经系统又刷新了一边,心脏和神魂仿佛又被重铸了一般。

流云剑乃是仙剑,其本身遇到妖邪自然发出剑芒相抗。

一片洁白的光芒里,红衣女子痴情地望着纳云,就此香消玉殒,她伸出的手,几乎已经接触到纳云的衣服了。

但终究还是没能够到,红衣女子化为一缕淡淡的红色精魄,顺着她临死前奔跑的方向,扑入了纳云怀中。

一缕红魂消散,嘡啷一声,流云剑掉在了地上。

而半空中朱炯的拳头也刚刚接触到僧人的袈裟而已,但拳上的劲力和鬼气已经被完全化去,露出少年那白皙的手。

那僧人双手合十对朱炯微微一笑,“施主原来……”

“施你个光头啊!”

朱炯慢慢张开手,那是他的右手。

之前一招魔眼将女妖直接打出了考场,魔眼只张开了一半;如今他右手中的魔眼已经完全张开了,又是贴近僧人身体时才爆发的。

一道黑光将僧人的身体直接打穿了,笼罩在其身上的金光一闪而灭,如佛祖一般的面容瞬间枯萎,发亮的光头上也显出了层层皱纹。

慈祥的眼睛变为了两个幽黑的空洞,慈祥的微笑消失了,嘴巴皱巴巴的都已经不能合拢了,露出一颗孤零零的焦黄的牙齿。就连身上的金黄的袈裟,也已经破烂如枯萎的黄叶。

他现在比朱炯更像鬼,半空中一个枯鬼对着一个恶鬼。

地上纳云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可他的怀里空空荡荡,那温柔不在了,永远不在了。

李山看着纳云,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如今的场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此刻反倒想起了和尚们的话语:一切轮回,因果皆是前定。

他轻轻拍了拍纳云的肩膀,运用法力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云儿,不必如此。男儿志在天下,太过于儿女情长,无益修行。况且跟朝天观的万世基业来说,一个女妖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还年轻,前程无量,眼前虽然稍有痛苦,可夸过这一步,便是海阔天空,从此情之一物便再也困不住你了。我这也是为你好,这个小小的牺牲是值得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这些话旁人自是无从知晓,可纳云究竟听进去了多少呢?即便是李山也不知道。

“你这是为我好,所以要牺牲她。”纳云的放开自己紧抱着的手臂,仿佛已将她最后的一缕神魂融在了体内,再也不会担心分离,而他的眼中依然满是红色——鲜艳而妖艳的红色。

“我想不明白的是: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她一直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她不可能来这里杀人的!”

看到纳云依然情执深重,李山暗自谈起,觉得自己以往太过娇惯这名弟子了,“不管她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是如今一切都成为了我们的助力,你杀了她,你成了为学子们报仇的英雄。本来我还忧心,我离开后你能否维持发扬朝天观的影响力,经次一事,一切无忧。她死的很值的!”

“我明白了!”

纳云摇头苦笑,神色凄苦,“是我,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要当观主,也许她不必死!”

周围的人很多,李山不愿也不能跟纳云继续谈下去了,他拿出作为师父威严的口味斩钉截铁地说道:“云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今天即便你不是观主,我也要杀了她,总之为了朝天观她是一定得死,剑在谁的手里都是一样!她今天的死是注定的!”

本来跌落在地光泽暗淡的流云剑,突然冒出一阵光芒,洁白如云的剑芒里,还含着一抹妖艳的红色。

仙剑可杀人于千里之外,何况五步之内。

李山一生剑法高深,却很少在外人面前展示,但他并不觉得遗憾,因为他教了一个好徒儿,他相信流云剑必将在纳云手里爆发出惊世的光辉。

准确说,他这一生最得意的一把剑,不是流云剑,而是纳云,纳云就是他精心打磨的那把剑。

看着插在自己腹中的流云剑,李山笑了笑说道:“真是一把好剑!”

第274章,道士与和尚

世上最锋利的剑是什么?

这是所有练剑的人都在苦苦思索的问题,但每个人和每个人的答案不一样。

有人以无情为剑,有人以痴情为剑。

而李山以人为剑,可他却死在了这把剑下,这把他倾住了毕生心血的剑。

他以为,用那女妖的血来淬炼,这剑将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但他忽略了,是他杀的女妖而不是纳云,因此上,纳云这把剑并没有因为女妖的血而淬炼完成,真正让他淬炼完成的是李山自己的血。

剑在谁的手中真的很重要!

看着李山眼中最后一抹略带昏黄的生命色彩,纳云的心如昆仑山上万年寒冰一般冰冷而绝望,“你为什么骗她来这里!为什么!你杀了她等于杀了我,而师父你——你早就死了!”

李山张了张嘴,鲜血从嘴里不断涌出吞了他最后的遗言,灰暗的脸扭曲成诡异的笑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盯着纳云,这他最爱的徒弟,他一生所铸就的一把剑,无论他有多疼爱痛惜不甘,一切都不能阻拦死神的脚步。

“哦,春天啊!万物复苏的季节,处处充满着生机!”

地上绝望而悲伤的故事刚刚终结,空中却传来了惊喜的呼声。

被朱炯魔眼打成枯朽烂尸的僧人,开始他对春天的呼喊与赞美,一股清新的气息由他体内流露而出,仿佛他体内真的有一道春之泉。

佛光再次涌出,双眼重新明亮,金黄色的袈裟随风轻舞,一颗光头油亮油亮,就连魔眼在他身上打出的伤口都不见了。

他静立空中,慈眉善目,宛如佛子。

刚刚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朱炯费尽心思的魔眼攻击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竟然还有这等功法,那僧人的身体就像经历了一个轮回,魔眼所带来的死亡马上被新生所代替,在僧人“春天”的吟唱中,枯骨生出了白肉,老病返回了年轻。

“原来,你是一个鬼道人!你体内鬼气如此浓厚,一定不好受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刚刚差点死在朱炯的攻击下,可他看朱炯的眼什么依旧满是慈悲,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朱炯所有的过往,悲悯的神情如柔和的风,轻轻抚过朱炯的伤痛。

“哈哈哈!”朱炯仰天大笑,如夜枭鸣叫,“妖僧,此为考场重地,不是尔等可以胡作非为之地!速速离去,不然我再次将你打成枯骨烂尸,不知道你究竟还能复原几次!”

僧人低眉念经,对朱炯的话毫不在意,同样的他也没有再向前一步。

地上,苏知府带领兵丁将纳云围了起来,纳云杀死李山乃是众人亲眼所见,可即便你是修道之人,杀人总归是违反大明刑律的。

抽出流云剑,看着地上面容扭曲痛苦着死去的恩师,纳云眼中的红色更盛了。

“都死了,我也死了,死了一了百了。你等等我,我就来!”

倒转流云剑,纳云握剑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了。流云剑先杀上一个主人,如今又要杀了新主人,剑身上洁白的剑芒微微颤动似是悲鸣哀叹,剑体里的那抹妖艳的红光却挣扎着越来越强了。

“阿弥陀佛!”

一束金光由空中照落,将纳云完全覆盖,那名僧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两根手指夹住了流云剑。

“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不可轻言放弃,善哉善哉!”

同样慈悲的目光透彻纳云心扉,一股如春天般清新的法力随着流云剑注入到了纳云体内。

“死亡,不是终结;复生非是虚幻!”

僧人悲悯的神色下,纳云浑身开始颤抖,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问道:“大师,您是说,她还可能复活?”

“阿弥陀佛!轮回妙转,因既是果,果既是因。她是你的因,也是你的果。欲要见她,需先勘破轮回。”

纳云附身跪倒在地双手捧住了僧人的脚,“我愿拜在大师门下,请大师收我为弟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众生具有佛性,施主既然有佛心愿力,贫僧愿收你入释门!”

这一幕要是被昆仑派的道人们看到了,只怕要活活气死,朝天观的观主竟然当众拜了一个和尚为师。

在场的众人今日算是开了眼了,先是观主跟女妖的故事,然后年轻道士杀师父,最后又来了一个道士拜师和尚。

“纳云,无论你是道士还是和尚,今天你当众杀人有人命在身,先要回府衙受审!”

苏知府一挥手,大批的公差兵丁涌了上来,就要捉拿纳云。

僧人抬起手臂挡住众人,“且慢!苏知府,可否给小僧一点时间,让我跟我新收的徒儿说几句话?”

“和尚,有什么话快说好了。”

“多谢知府,你予贫僧方便,贫僧定当报答!”僧人转过身来面向纳云,“痴儿,还是让为师助你勘破因果情障吧!”

说吧,伸手在纳云的头顶啪的拍了一下。

朝天观观主,修为深厚的纳云,就这么头一歪倒地身亡了。

一众差人哗然,没想到杀人的道士被和尚打死了。

“大人,如今我徒儿他已经为命案偿命,他的罪可消了?”

饶是苏大人中过状元的人,此时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大明律法里的确有就地正法偿命的说法,可今天的情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几名差人仵作反复查验过后,发现纳云的确是死了。

“他死了,即便罪责消了,可和尚你打死人命,你要跟我会府衙受审。”

“哎!既然死了偿命即可,又何必那么麻烦呢!”僧人对着周围的人群拱手作揖道:“诸位瞧好了!”

大家都后退了几步,心道:这和尚莫不是要自裁为刚才打死人的事偿命,还是躲远点吧,溅一身和尚血,多不吉利啊!

僧人看到众人的表情哈哈一下,一把从地上拉起了纳云,“来来来,徒儿醒一醒,我们要回去了!”

纳云身体动了一下,接着他又活了过来。

第275章,苏安之遇险

“大人,他活了,和尚就算没打死人了,既然没打死人,和尚便没有罪了。大人,我们高辞了!”僧人拉过纳云一起给苏知府行了一个合手礼。

这是一个诡辩的题目,纳云杀人,但他死了,等同罪消;和尚打死纳云,可他又复活了纳云,那便没有打死人,又何来的罪呢。

几名师爷议论了半天,也没议论出个结果来。问题是,如今即便要重新治纳云的罪,和尚还能把他打死,再追究和尚的罪时,和尚还能复活纳云。

问题陷入了无限死循环。

有些信佛的人看到僧人接连使神通,能将死人救活,不由得大为憧憬,人都想活的久一点,面前这位和尚便像能够起死回生的老神仙般,甚至一些人开始嫉妒纳云,嫉妒他能拜大师为师,有些人竟然开始拜起了和尚,说他是药师琉璃光如来转世,能治天下万病。

苏知府,也没了法子,本来还想拿和尚对抗道士,如今道士死了一个,叛了一个,谁还能治的了和尚!

他回头向那两个穿皂衣的铁剑门徒弟望去,那两人低头不敢看他,苏大人知道是指望不上了。

“和尚,本星君面前休要耍奸滑!”

朱炯一抬手中大笔,对地上的人说道:“和尚你与朝天观纳云勾结,先是排遣小妖扰乱考场,又合谋击杀老观主李山,此罪全在你二人,你休要狡辩!”

对呀,将两个人一起治罪就好了!

众人幡然醒悟,苏知府望着空中的魁星感激地拜了拜。

至于和尚和纳云勾结,其实可能性不大。朱炯也是胡说的,但那又如何,如今他不是道士朱炯,他扮演的是魁星帝君。

帝君说的话,怎能是诬陷呢,那是事实!

于是乎,差人们又冲了上来。

僧人看了一眼空中的“魁星”,“尊下好伶俐的口舌,我们江湖再见!”他一把拉起纳云,足下一阵香风升起,二人脚踏祥云向北方飞去。

半空中落了僧人一句话,“若要捉拿贫僧,诸位请到黄龙寺来!”

考场闹妖一事暂时告一段落,朱炯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看向地上,斗笠师兄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拿着魁星大笔,交待了几句场面话,便收起法术,回到了考场里。

体内能运出的鬼气几乎用尽,魔眼也已经闭上,暂时用不了。他半躺在床上,累的背上全是汗。

猛然坐起身来,他惊讶地发现,林秀才不见了!

桌子上整齐地放着他已经答好的试卷,另外还有一张小纸条:道长,苏公子被妖怪抓走了,请速速来救。

朱炯大惊失色,之前还在疑惑,苏安之这么不安分的人,怎么回去了便再也没出现过。

可,林秀才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让他如何去救啊,气的他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将那叠试卷振的纷乱。

却见一只手从桌子下方伸了出来,小心地将那些卷子又整齐地摆放好了。

朱炯冷笑一声,一把抓起那手将林秀才从桌子里拎了出来。

“道长,你轻点轻点!”

“快说,苏苏究竟出了什么事?”

“别打别打,你的手段我经不起!我说我说,苏苏的神魂返回的时候,被一股妖风卷走了,我不是那妖怪的对手,便躲了起来,想着给你报信……”

“躲了起来?你留下这张纸条,分明是想一直藏着,不愿再与我想见。好啊,林秀才,你可真会算计,我帮你进考场,才答完题就不认我了,之前还说什么感谢我的屁话……我现在就走出去,承认自己作弊,不但这次考试作废,你秀才的功名也会被革去!”

林秀才吓得趴在地上,鬼泪流了满脸,“朱道长,仙师,是我一时贪生怕死做下此等无情无义之事,请仙师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我这就带你去找那个妖怪!”

林秀才磕头如捣蒜,只是他一个鬼类,并不会发磕头的声音,更没有疼痛的感觉。

朱炯着急去救苏安之,也无意跟他计较,咬破手指在自己胸前画了一个鬼符,强行分出一缕神魂拉着林秀才又飞了出去。

林秀才这次学乖了,他主动给朱炯指引方向,沿着散落在树枝上屋檐下的淡淡妖气,二人一路追踪,前面是一个很大的院落,知府衙门到了。

一边追朱炯也在纳闷,那个一直守护着苏安之的妖精哪去了?为什么这个妖精挟持苏安之却去了知府衙门?

整个事件扑朔迷离,处处透着诡异,他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扰乱会试那么简单。

进入府衙后,已经是后半夜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府衙后院,苏安之的闺楼方向传来了一阵打斗声,如今体内鬼气不济,朱炯带着林秀才低空沿着墙角的草丛慢慢摸了过去。

之间漆黑的夜空里,闺楼前的草地上,两个大妖斗在了一起,其中一个身穿黄衣正是之前救红衣女子那个妖精。

另一个,一身水绿色翠裙,是那一晚试探朱炯的那个妖精。二人各拿一柄宝剑,打的十分激烈,黄衣女子剑法明显要强一点,其中甚至有昆仑剑法的踪影,兼之她出招狠辣,将绿衣女子死死压制住了。

接连几招击出,绿衣女子的肩头受伤,鲜血浸染了半边身体。但黄衣女子并未痛下杀手,只是不断地击伤绿衣女子。

朱炯在四周仔细搜索,终于在一个树后发现了被捆绑起来的苏安之。

虽然只是她的神魂,可被妖法所止,已经昏迷不醒。

朱炯帮她解开束缚,不惜受伤,将自己神魂法力注入到了苏安之体内,等同于肉体上输血。

苏安之这才渐渐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朱炯,一头扑在他的怀里,哽咽着说道:“朱兄,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快去抓住那个女妖,她才是红衣女子背后的主谋!”

朱炯看她终于没事了,一颗心宽慰了很多,他抬头望着闺楼,轻轻说道:“苏苏,要抓那个女妖,需要借助你房里的一件东西。”

第276章,天清剑

看到朱炯指向自己的闺楼,苏安之转过脸去,不敢看朱炯,“你……你进去过了?”

朱炯点了点头。

“那……那你都看到了?”

朱炯点了点头,一想不对,又急忙摇了摇头。

苏安之虽然转过脸了,眼睛余光一直在朱炯身上,看到他点头又摇头的,有些恼羞地问道:“那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有啊?”

“呃……其实也没看到多少。”

苏安之急了,一跺脚,“不理你了!”

朱炯异常窘迫地看着她,“我看到那幅画了,还有那把剑……”

他索性将那一晚自己如何追踪妖风,妖怪如何被宝剑惊走,都说了一遍。

苏安之气愤地指着他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在找你,你却故意不出来想见,你……我不理你了!”

说罢气呼呼地独自上楼去了,朱炯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另一边,黄衣女子再次击伤绿衣女子,情势已经十分紧迫。

朱炯抬头望着闺楼,心道:不能在等了,现在必须上楼取了那宝剑,不然绿衣女子会很危险。

就在他决定要上楼的时候,苏安之突然从楼上探出头来,焦急地喊道:“你快上来啊,磨蹭什么呢!”

朱炯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他马上飞身上楼。苏安之见他上来了,急忙将门窗关闭,拉他来到床边。

朱炯的一颗心跳的好厉害:孤男寡女……关门窗……床……

“朱兄,你看宝剑不见了?”

“哦……”朱炯顿觉很失望,“什么?!”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会不会是你整理房间放哪里了?赶紧找找,没有宝剑,现在对付不了那个妖怪!”

“我确定它是被人拿走的,那宝剑是我父亲给我用来辟邪,一直挂在床头,没人动过!”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朱炯一咬牙,转身来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口,大喊岛:“妖孽,看宝剑!”

黄衣女子和绿衣女子同时被吓了一跳,两人抬头都看到了朱炯,也都松了一口气。

“你个小道士,不要装腔作势了!”黄衣女子提着手中宝剑转而对着绿衣女子说道:“想不到知府衙门里藏着妖怪,就让我今天看看你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说吧,她提剑就要上前,楼上朱炯再次大喊道:“黄毛妖婆,看宝剑!”

黄衣女子勃然大怒,对着楼上怒吼道:“你个小牛鼻子,信不信姑奶奶现在上去一剑挑出你的舌头来!”

朱炯暗暗得意,原来女妖也怕被人叫老了。

“你个卷毛黄妖婆,丑八怪,老巫婆,上没胸,下没腿,中间一段水桶腰,一扭飞起十斤五花肉……”

黄衣女子气的肺都炸了,再也不理绿衣女子,提着宝剑飞身就向楼上冲来。

朱炯大叫不好,他本想吓走黄衣女妖,一时骂的痛快竟然真逼急了黄衣女子。

大叫糟糕,如今要法力没法力,要宝剑没宝剑,这可如何是好!

一看书桌上有很多画笔,他拿一块桌布卷了卷,形如一把宝剑一样。打开窗,黄衣女子提着剑已经冲到了窗外。

“黄婆婆你好!看剑!”

朱炯讲手中的东西一把扔出,转身抱起苏安之穿过墙壁,向考场方向飞跑而出。

一口气跑了好远才敢回头看,可身后并没有黄衣女子的影子。

“怎么办?”苏苏焦急地问道。

“无论如何你先回归本体再说,我回归本体后设法跟你父亲取得联系,让他放出我们两个。天马上就要亮了,那个女妖再大胆,到时也会退去。”

二人飞回考场,神魂终于回到了各自的身体里。

朱炯再次从床上醒来,这次一眼就看到了林秀才。

“你跑的挺快的嘛!”朱炯只顾着跟苏安之逃跑,回来时才想起林秀才来。

“我得保护自己的小命,好不容易参加会试,总不会成绩都不知道就死了。”

看似读书成痴的秀才,其实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林秀才啊,我们要提前交卷了。”

天已经马上就要亮了,鬼魂怕见阳光,否则会魂魄受损。林秀才便直接先钻入了朱炯的袖子里。

他对于提前交卷抱着很严重的怀疑态度,他觉得这是朱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是不一会儿真的有官员过来,为朱炯封试卷办理提前交卷的事宜。

在历史上,甚少有提前交卷的案例,因为考场是封闭的,考生即便是得病也得在里面治疗,甚至于死了也不从大门出,而是裹住直接从墙头扔出去。

朱炯大摇大摆地走出考场,遇到的人无不议论纷纷,都以为他是作弊被赶出来的。这种情况,也要先关押在牢房里,等考试完全结束了才会被放出来。

府衙的一个小书房里,朱炯,苏安之父女,三人坐在一起,而把柄宝剑就摆放在桌子上。

苏安之将一切的前因后果讲给她父亲听。

苏知府听完这些离奇古怪的故事,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道法!前一晚,我担心再有妖邪作祟,便派书童将宝剑取来,打算震慑妖邪,却并没派上用场。不过,还是多谢这位朱道长鼎力相助!”

“大人不必客气。那黄衣女妖只怕还有同伙,他们的目的似乎也并不是扰乱会试那么简单。不知大人您对此,有何高见?”

苏大人听罢沉吟不语,他从桌子上拿起那把剑,轻轻抚摸着,“此剑名:天清,是我授业恩师的佩剑。他乃是一代儒学宗师,临死前命后人将此剑传给我。传扬圣人之学,直至天下清明,这是他的毕生心愿!”

“可如今天下妖鬼横行,有道术者大多是追名逐利之徒,一心蛊惑人心捞取利益而已。君子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他们所谋求的,无非利益二字。倾榨世人,养肥自己,无论人与妖,都不是这样嘛!所以,他们的目的,是这把剑!”

苏大人走到苏安之身前,慈祥地看着他的女儿,“苏苏,我将此剑托付给你,你和这位朱道长,一起离开扬州城吧!”

第277章,托付

“离开扬州?!”

苏安之看着苏知府郑重的表情,心中突然变得异常沉重。

“苏苏,此剑非同小可,你要保护好它。”苏知府起身打开书房的一个隐蔽的后门,“这是一道平时里不用,只为传递紧急公文的小道,你们就从这里走吧,你妈妈在那里等着你们,她会告诉你们离开扬州城的方法。”

这突如其来转折,让朱炯也有些感到不知所措,从苏知府的神态中,他察觉到事态一定比表面看起来更为严重。

将天清剑挂在苏安之的床头,说明苏知府早就有所警惕,如今得知朱炯法力不弱,让他跟着苏安之一起出城,明显就是让自己护送苏安之。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竟然让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知府的状元郎,将亲生女儿推离开自己身边?

朱炯抬头看向苏知府,正迎上了苏知府那平静而又深情的双眼。

他看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那种深深的疼爱与不舍,这眼神让他想起了跟自己师父李青木分别时的场景。那时他不懂,现在他懂了;那时他对于分离无能为力,现在他有了法力,可面对此情此景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苏大人坚定的眼神,给了他答案;他回报苏大人以坚定的眼神: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苏苏的。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中年一个少年,年龄的差异,所谓的代沟不是问题;一个书生,一个道士,信仰的差异也不是问题;他们甚至于不需要说话,一切一切的只是一个眼神。

一个眼神足矣。

因为,他们对那个女子,同样深深的情。

一个父爱,一个男女之情,这是人世间非常不同的两份感情,甚至于在很多时候很成为冲突的原因。

但,情之一物,若深,可通心!

苏安之看着手里这把清天剑,这把曾经夜夜守护着她的宝剑,眼泪溢满了眼眶,却没有滴下。

她得到了宝剑,却要离开自己的父亲,看着手里那雪亮而坚硬的天清剑,她仿佛看到了父亲的心。

“父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苏安之双手捧着天清剑,跪在地上对着苏知府深深拜了下去。

“我一定努力读书,笃行志强,不负此剑!”

苏知府看着地上的苏安之,微微颔首,双眸深如大海,又若朗日般温暖。

看着苏安之和朱炯消失在了书房的小门后,苏知府轻轻将门关好,理了理官服走到正门前,打开门高声喊道:“来人哪,去请宋大人来!”

……

……

朱炯和苏安之沿着那条隐秘的小道来到后院,那里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没什么家具,一个很小的桌子旁,苏夫人正在缝这一件衣服。

看到朱炯和苏安之进来了,她温柔地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从一旁的茶几上端过两个小碗来。

“这是我炖的参汤,来你们一人一碗。现在温度刚好,快喝了吧。”

朱炯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天下第一知府的夫人,果然像传言那样是一位绝代佳人。她温婉的神色,舒缓的语调,让人如沐春风。

朱炯喝了一口参汤,柔滑爽口甚是香甜。

苏安之端着碗,却一口没喝。

那一小碗参汤,在她手里不断颤抖,越抖越厉害,几乎都要洒出来了。

“你看看你,苏苏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妈妈喂你啊。”

苏夫人接过苏安之手中的小碗,一口口喂给她喝,就像小时候一样。

参汤一点也不烫,但她的眼泪很烫;参汤很香甜可口,但她的嘴里心里,满满的全是苦涩。

“妈妈!”

用尽力气咽下最后一口参汤后,苏安之再也无法忍住,一头扑在苏夫人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她在苏大人面前,没有流下一滴泪,连一个悲伤的表情都没有,可面对苏夫人,她怎么能忍得住?!

苏夫人无比怜惜地看着怀里的女儿,从桌子上取过那件她缝好衣服,轻轻扶起苏安之,亲手为她穿了起来。

“苏苏好!苏苏乖!苏苏不哭!”

那是一件小斗篷,可以遮住肩头和后背。

“哎呀,我的苏苏真是英俊,这要让谁家女儿瞧见了,还不争着嫁入我们苏家!”

温柔端庄的苏夫人,竟然也说起了玩笑,苏安之忍不住笑了出来。红着脸,娇羞地说道:“妈妈!讨厌啦,朱兄还在这里呢!”

在父亲面前,苏安之是深明大义的士子,是饱读诗书的儒生,是志向高远的圣人门徒;可在母亲面前,她永远只是一个孩子。

苏夫人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脸蛋,抱着她,轻轻抬头看着朱炯问道:“朱公子,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多次相救小女!”

朱炯微微低头,没有直视苏夫人的脸,“夫人不必客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苏夫人扶起苏安之,拉着她的小手,一步步走到了朱炯身边。

朱炯有些差异,只好抬起头来,之前因为苏夫人是长辈且是女眷,他没有直面对方,如今却不得不面向苏夫人。

苏夫人对他微微一笑,很是大方,完全不似苏安之那么羞涩。

她一把拉起朱炯的手,将苏安之的手放在他的手中,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朱公子,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她是我苏家的最珍贵的明珠,今天我要将她托付给你。没能答谢你之前的恩情,如今反倒又要拜托你帮忙,还真是失礼了!”

苏安之秀红的脸都快要滴出血来了,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小手被他轻轻握住,手心已经出了汗。

朱炯也有些意想不到,虽说之前苏大人已经将苏安之托付给他了,可那只是生命安全,让他保护苏安之。

如今苏夫人却像是,要将苏安之许配给朱炯一样,特别是最后那一句“失礼了”,她温柔若水的眼神,像是说:“对不起,朱公子,一切太过简单,连个婚礼都没有,真是失礼了!”

苏夫人握着朱炯的手,朱炯的手里握着苏安之的手;苏夫人的另一只手,拉向了朱炯的另一只手,轻轻将一个东西放了进去,对他微笑不言。

第278章,苏安之的决心

如果说苏知府的托付是如山般的沉重,那苏夫人便是如春风般的叮咛,她是一个温柔而又聪慧的女人。

而苏夫人的智慧正被朱炯握在手中。

……

……

几个亲随家丁将朱炯和苏安之护送出城便又回去了,望着扬州城那高高的城墙,苏安之久久没有说话。

几日前敲锣打鼓,进城时何其威风英雄;现在黯然离开,嘴里参汤的香味还在。

苏安之紧紧抱着天清剑,锋利的宝剑如同她此时的心,锐利而坚定。

站在苏安之背后,朱炯悄悄张开手,里面是一个小纸条。苏夫人的字正如她的人一样,平和温润,秀气内藏,“莫让苏苏回城”。

朱炯对着扬州城方向点了点头,再次握拳,微微用力,那纸条便化为了一阵轻雾。

他身前的苏安之转过身来,望着朱炯无比坚定地说道:“朱兄,我要回城!”

“我知道,刚刚你那么顺从你父母的安排,一点争辩也没有,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主意。”

“朱兄,有你太好了!哪,我们现在就回去!”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苏安之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坚定地向扬州城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就倒了下去。

看着在怀里昏睡的苏安之,朱炯收起了左掌。

“唉,苏苏啊请原谅!你要不这么坚定也就不用挨我这一下了,不是嘛!”

他背着苏安之沿着一个荒凉的小路走了下去,没有多远四周已经荒无人烟,路旁全是杂草乱树,偶尔一只像野狗一样的动物一闪而过。

脚下崎岖难行的路,是往山上走的。说是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土坡,坡上有一间荒凉的大屋。

义庄到了。

这里是扬州城外的乱葬岗,孤零零的一个义庄,全年都很少见活人。

朱炯遥望远处整齐巍峨的扬州城,轻轻说道:“苏夫人哪,我不会让她回城,我也不会带她离开。你们是幸福的一家人,要继续幸福下去!”

他刚到扬州不久,而且一直在书院,他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在扬州城里看到了很多大妖。他决定帮助苏安之,帮助这个幸福的家庭。他自己身世凄凉,他何忍苏安之跟她一样。

推开义庄的大门,里面被隔开成为三个房间,最中间一个小房间供奉着一堆杂乱的牌位,左边房间是一排木架子,用来停放没有棺木的尸体,右边房间摆着很多棺木。

一挥袖子,朱炯放出了林秀才。

林怀秀左右打量,这凌乱的牌位一架架的棺木,吓得一张鬼脸都变形了。

“没搞错吧!你一个鬼,还怕义庄!”

“义庄?!我说道长啊,刚刚你强行把我封在衣袖里,带我来这里干嘛?!这这……这么多的棺材,小生还是第一次见,甚是恐怖!”

朱炯一把拉过林秀才,手上化出鬼气在他脸上抹了抹,将他被吓变形的脸,略微整理了一下。

“你们这帮书呆子,除了考试还会干什么!我和苏公子逃离了扬州城,如今需要暂时躲在这里,你帮我照看下,我要再回趟扬州。”

“你别走!”

“嗯?!”

“我……我害怕!”

“你不要忘了,你可是个鬼唉!”

“道长,你有没有听过胆小鬼……”

朱炯气的差点一掌灭了林秀才,“你不但自私狭隘,还胆小如鼠,只知道一心功名,真是个废物!”

“道长此言差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要一朝得中,说不尽的荣华富贵,到那时自有下人为你打理一切,所以只要读书好,其他的事情,都不是问题。”

林秀才说的确实是当时的实情,一时间朱炯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掌心凝出鬼气,望空一拍,半空中一个惊雷炸响,整个义庄都为之一振,窸窸窣窣落下些许灰尘,棺木吱吱作响,死人们仿佛要活过来了一般。

“我不管你能不能考中!”他抬手在林秀才眼前晃了晃,“现在你必须听我吩咐,否则我一掌劈了你!”

“你……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呢!子曰……”

“曰你个大头鬼!再曰我现在就劈了你!”

“子……你……我……”

“好了,”朱炯抬头看了看窗外,苏安之跟父母告别,出城,再来到这里,如今天已经黑了,“你小心守在这里,我回城探探消息。总之,你不可以让苏公子离开这里,否则……”

“劈了在下?”

“我会让朝廷革除你的功名,废了你会试的成绩……”

林秀才一头趴在地上,咚咚咚,鬼竟然也能磕响头,“请仙师放心,小生一定竭尽所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好乖!”

朱炯又看了一眼在稻草堆上的苏安之,转身化为一道黑色流影穿过窗户,向扬州城方向飞去。

确定朱炯走了之后,林怀秀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望着朱炯远去的方向悠悠叹了一口,“唉,我怎么会惹上这样一个瘟神。算了,按照他吩咐的做吧,毕竟他现在会试尚未完全结束……”

他絮絮叨叨的,一双鬼眼睛眨着,透着一股鬼机灵,但他胆子很小,虽对朱炯诸多不满,但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义庄很安静,也只有他一个鬼,说着说着,他开始展露自己所谓的:书生傲气,自大了起来。

“我林怀秀秀才及第,饱读诗书,深通谋略。让我看着这个苏公子,真是大材小用。再怎么说我也是个鬼,一个人又能把我怎么样……”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柄如银霜般雪亮的宝剑从背后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说,我宝剑轻轻这么一划,你会怎么样?”

苏安之清冷的声音正如这冰冷的宝剑,之前朱炯打晕她没敢太用力,后来用掌心雷吓林怀秀时,便已经将苏安之惊醒了。

她何等聪明,继续不动假装昏睡,等朱炯走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天清剑是通灵的神剑,苏安之握着它,便能见到林秀才。

感知到天清剑上的凛然正气,林秀才还未开口,一泡鬼尿已经湿了鬼腿。

第279章,义庄妖夜

“苏公子……你你醒了。”

“你个絮叨鬼,叨叨叨个没完没了,把我吵醒了。我这人有个习惯,醒了要杀鬼。”

“苏公子,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生一定竭尽所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刚刚你就是这么答应朱兄弟的吧?啧啧,我看这句话都要成了你的口头禅了。”

“哈呵呵,”林秀才尴尬一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者,我也不赞同朱道长的做法。应当某而后定之,怎可逞匹夫之勇……”

“闭嘴!”苏安之打断了林秀才的絮叨模式,“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

……

于是,林秀才供出了朱炯的计划,将苏安之藏好,让林秀才照看她,他自己回了扬州城,至于苏夫人私下里给朱炯的纸条,林秀才是不知情的。

苏安之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呢!爸妈觉得我太弱小,出了事将我远远推开,你为什么也这样,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多余的人嘛!”

每说一句,苏安之的情绪便激动一分,她声音越来越激越,她身体在颤抖,天清剑也随之在颤抖。

林秀才紧紧盯着架在脖子上的天清剑,鬼脸惨白惨白的。

苏安之并不只偏激不通情理的人,她被苏大人夫妇送出城来,知道出了事,却被排斥在外,心里像一个小火山早就憋的不行了。没想到,朱炯同样将她丢下,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天清剑银光闪烁,林秀才随之上下漂浮,紧张的不敢偏移一分一厘。

可,寂静的夜,阴森黑暗的义庄里,孤单的少女清脆的声音,让人听之落泪,悲戚心伤。

她并没有哭泣,她很冷静,冷静的就像天清剑锋利的剑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但她很伤心,非常的伤心。朱炯将她放在这里,已经考虑了各方面的因素,不仅扬州城的人难以找到,她也难以离开。这里虽然可以看到扬州城,但等她赶过去,天已经亮了,也失去了趁夜潜入的机会。

“你既然是个鬼,一定有办法带我进城对吧?”

“这个真的不行,”林秀才苦着脸继续说道:“鬼可以驾阴风,但不够高,要过城墙已是很难,况且还要带一个凡人,穿墙更是不可能……我想朱道长也想到了这点的。”

苏安之失落地收回了宝剑,林秀才一哆嗦一脚瘫软在地,大口地喘着气,虽说鬼不用呼吸,但确实是紧张。

咯吱吱!

右边放棺材的屋子里传来一阵木板被推压的声音。

林秀才咻的一声躲到了苏安之身后,小声地说道:“苏公子,有鬼!”

苏安之白了他一眼,心道你不就是个鬼嘛!

她提剑主动走了过去。

义庄年久失修,里面的门窗很多都已经破败不堪,刚刚又被朱炯的掌心雷震了一下,隔在东边那个屋子和中间屋子之间门,被苏安之轻轻一推,咣当一声完全倒了下来。

“鬼啊!”

林秀才发出一声尖叫,紧紧趴在了苏安之的肩头,要不是苏安之宝剑护体,他都要附身上去了。

烟尘落尽,扑棱扑棱飞出了几只鸟来,东边的房间里一片黑漆漆的棺木,黑暗里看不清数量,可是别说鬼了,连个鬼毛也没有。

房间深处依旧传来之前的那种咯吱吱的响声,辨别方位,是从一个角落里发出来的。

苏安之手握宝剑,目光虽然随之锐利了很多,但依旧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用木棍加稻草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提着宝剑就要向棺木深处走去。

“等等!”

林秀才拦住了她,“苏公子,你……你真要过去啊?你不害怕吗?”

看着眼前这个书生鬼,苏安之都懒得理他,可自己对于鬼类的事情一无所知,带着他也许有用。

“秀才鬼,你来不来?”

“不了,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而且,你拿着火把,我怎么趴在你的肩膀上……唉,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行走在棺木丛中,满是沾染了尸体腐朽的木材所散发出的独有的腐臭味。苏安之几次想要捂住鼻子,可实在是没有空余的手。

咯吱吱的声音越来越响,她越来越接近了,尽管她素来胆大,半夜独自探索义庄还是第一次。

“苏公子,有鬼啊!你……”

突然背后传来林怀秀尖锐的呼喊声,听声音似乎情况很是急迫,但这声音却马上又戛然而止。

苏安之回头看了看,此时离开中间那个屋子已经很远,黑暗里根本看不清。

正想着要不要回去看看,那个秀才别真出什么意外了。

咯吱吱!

身旁的一个棺木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只是木棍做的火把已经快要烧尽了,就着最后的残光她看到面前是一个很大的黑色棺木,随着一声咯吱吱的响声,棺木还在微微晃动,仿佛棺木里有什么活物挣扎着要出来。

火把终于还是熄灭了,苏安之干脆将其丢到一旁,双手握住宝剑,平平一削,斩妖除魔都有余的神剑砍木头自然不在话下。

厚重的棺材盖如纸糊的一般,散落开来,一个高大的黑影从这四处纷飞的木屑里站了起来。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苏安之还是被吓了一跳。

匆忙之中提起天清剑就向那黑影刺去,可她必定没练过武,还是刺歪了。

提剑想要抽身回砍,借着天清剑的光芒,她看清了那人的脸,而且那张脸她认识,正是桃花扇匪首曹老大的脸。

可曹老大以及桃花山众匪不是集体服毒自尽了嘛!

极度震惊之下,苏安之手一软,天清剑没拿稳,从手中跌落,径直落入到了眼前的棺木中了。

没了宝剑法力的支撑,她顿时觉得四周异常阴寒,视力下降,仿佛有无数张鬼脸在她身边漂浮舞动着。

她借着宝剑最后得一点余光,扑向前去,她要从棺木里把宝剑再捡起来——问题是棺木现在有人,那人还能动。

第280章,复活的盗匪

苏安之虽然没学过武,但她是一个很果断的人,意识到宝剑掉落的一瞬间她马上便采取了补救措施。

就在她手指即将接触到宝剑的一瞬间,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双臂。

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她提了起来,那黑影一翻直接将苏安之按在棺材里。

惊恐之下,她张嘴想要呼救,一只大手已经堵住了她的嘴。

她拼命挣扎,奈何被那个黑影死死按在棺材底部,丝毫动不了。

此时,林怀秀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前,苏安之走后,他在原地飘飘荡荡地转圈玩,以排解他内心的焦虑。

其实他很清楚,这里没有鬼。既然都成了鬼了,附近有没有同类,他还是能辨别的。最初他想用鬼来吓阻苏安之,以完成朱炯交给他的任务。

可到后来,他莫名开始心慌起来,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直到一只大手抓住了他肩膀,他猛然回头,看着眼前的那人喊出了之前那半句话,之后就被那人捂住嘴控制住了。

这里没有活人,这是朱炯探查过的;也没有鬼,这是林怀秀探查过的。

但这里有僵尸,这天夜里,那些被放在这里的桃花山众盗匪们,又活了过来。

而且,大部分盗匪是放在左边房间直接在木架子上停尸的。他们起来,连棺材的响声都没有。

他们有身体有魂魄,不是鬼类;他们没有呼吸,也不是人类,因此林怀秀直到被抓住才发现问题,但他也仅仅喊除了半句话。

忽地一阵夜风吹来,将义庄的大门推开了。

供奉牌位的供桌前,占着一个黄衣女子,而在她周围全是桃花扇盗匪。

“多谢仙姑娘娘赐给我等永生之体!”大家纷纷对那黄衣女子参拜。

其中几名僵尸将林怀秀押解了上来,说是抓住了鬼奸细一名。

黄衣女子是那红衣女子的师姐,一身妖法比红衣女子还高,她随手化出一道妖法将林怀秀捆了起来。

“等到天明,你们随我进城,记住我们的目标就是彻底搬到苏知府那个书生。他是江南学界的中流砥柱,只要搬到他,以后江南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仙姑,您法力高强,苏知府区区一个凡人,怎是您的对手!”

“休要胡言乱语!他乃状元出身,被称为天下第一知府,其实那么容易对付的。况且,杀了苏知府容易,但根除他在人们特别是士子们心中的地位难。”

这些土匪那懂得这些,他们只顾着洋洋得意,一夜间他们竟然拥有了超越凡人再也不用担心生病的身体。

黄衣女子也知道他们不懂,转而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禀告仙姑,除了我们曹老大,其余的人都来了。”

黄衣女子向四周打量,正要寻找那个所谓的曹老大。

洞的一生,义庄大门被撞开来。

“黄脸婆,别躲了了,我知道你在这里,快给爷爷滚出来!”

虽然她是一个妖怪,她同样恨别人叫他黄脸婆。看着门口处那个头戴斗笠的胖大男人,她直恨得牙痒痒,“你竟然能跟我到这里来!”

黄衣女子,挥手间不知从那里掏出一个剑,劈头斩向了门口的斗笠师弟。

这猛然爆发的剑光,如毒蛇吞吐的舌信,明明只是一下挥手,却有两道剑光同时由左右攻向斗笠师弟。

斗笠师弟双拳分别迎上来左右袭来的两道剑光,简单而直接的应对。

剑光与拳头相遇,一闪而没,突然间现场狂风大作,肆虐的妖风犹如发狂的巨兽,将一排排棺材吹散了一地,各色尸体混合浓烈的腐臭味像笼罩在地上的一层苔藓。

那些复活的盗匪们被吹得东倒西歪,在这妖风中,他们那凡人孱弱的神魂怎能经受得了。

好几个人直接被吹散了魂魄,有一半多的人被吹成了傻子,剩下还保留有理智的人也只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好哇,看来你确实是有备而来的,竟然利用我的攻击化出妖风打伤我的人!”

黄衣女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念起了一个奇怪的法咒。说它奇怪,因为明明一个妖精,念着念着竟然有些庄严法相了。

地上那些被妖风吹倒的盗匪又站了起来,再一次死去的盗匪再一次复活了。

身体还好说,刚刚那些明明被风吹散的魂魄如何修补?

看到这些,斗笠师弟怔怔站在那里并没有马上行动。他此行真正的的目的并不是黄衣女子,而是那些复活的匪徒。

“我知道其实你像毁了他们,你想真正杀死他们。”黄衣女子那明黄色的衣服像旗帜,她长的跟红衣女子有几分相似,但一双眼睛要小些。

“可惜你做不到!除非你能杀了我,可惜你也做不到!”她仰天大笑,眨着小眼睛,阴冷地继续说道:“你明明知道某件事要发生,而且会彻底毁了某人,但你却毫无办法。”

“这种感觉真爽!”她得意地说道。

斗笠下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一股妖风吹出,整个空间为之一暗。

黄衣女子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再看时,地上所有的山匪都不见了。

斗笠师弟的肚子却鼓起了很高很高。

“你……你竟然……”

面对这匪夷所思的场景,黄衣女子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柳眉倒竖,显然动了真怒。双手各执一片寒光,动如流星般飞向了斗笠师弟。

斗笠师弟抱着大大的肚子,艰难地转过身来,一抬脚,咻的一声,跑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黄衣女子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回来这一招,看也没办法,只能急匆匆地追去。

她道行要比斗笠师兄好,就这么追下去,一定会能追到的。

……

……

等到大妖们都走了,从一旁一个荒草从里爬出一个身影,手里拿着一柄雪亮的剑,而旁边也钻出了另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

“曹大哥,多谢你刚才救了我!可是,你为什么会在棺材里啊?”

“唉,此事说来话长。我这也是报应!”

抱歉,今天会晚些更新

中午12点那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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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之前,棺木里那人正是曹老大。

到达扬州的第一天夜里,那个黄衣女子也就是所谓得仙姑,便去牢房里探访了他们。

那夜,他们集体服毒自尽,也正是仙姑给的药。仙姑许诺给他们一副永生的身体,只要他们听仙姑的话,帮助仙姑完成一件事。

那边是彻底毁掉苏知府。

这帮山匪对于苏知府并无大仇,何况他们跟苏安之还很熟,但身在牢房里,那个不恨官。

协议很快便达成了,他们吃下药丸,灵魂被仙姑暂且收走,身体被搬运到了义庄,这晚正是回魂之夜。曹老大虽然跟随众人一起吃下丸药,但他并不想帮助那个仙姑,他回魂后偷偷藏进了一副棺材里。苏安之听到的咯吱吱的声音正是他在躲藏的声音。

苏安之强行破开棺木,曹老大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到底是惯跑江湖的,眼疾手快一把将苏安之藏进了棺木,此时夜风呼啸,仙姑也来了。

经过之前的事情,那群山匪和两个大妖都走了,二人这才站起身来。

不过这些事情曹老大并没有跟苏安之讲,他回魂后神情有些呆滞,一会儿是曹老大,一会儿又想是另一个人,对于苏安之的问题,十句里面回答不到一句。

苏安之也觉得很有问题,如今义庄毁了,而且那个妖怪可能还会返回,此地不宜久留。

“曹大哥,你有办法让我们回扬州城吗?”

苏安之也只是随口一问,他并没有抱着太大希望。没想到曹老大听到这突然精神了起来,“好的,我们去扬州!”

他示意苏安之趴在他的背上,迈开大步,脚下风起,比马跑的都快,极速向扬州方向跑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由扬州城方向飞来飘飘落地。

看到一地狼藉的义庄,朱炯不等落地便开始施法,之前他为了保险起见,特地在林怀秀身上留了一个徽记,一便能找到这个鬼。

连施了两遍法,才从一个倒扣的棺材下发现了林秀才,他被一股妖法捆着,只能拼命眨眼睛。

朱炯破去妖法,听林秀才说,苏安之去查探一个闹鬼的棺材,在那之后再也没见到她。

朱炯心中焦急万分,很是后悔,他答应了苏大人和苏夫人要照看苏安之,如今她竟然丢了。

再施法诀,他循着那股妖气追了下去,也没忘了捞起林怀秀。

那两个大妖道行高深,行走的都是深山密林,离扬州城越来越远,朱炯的一颗心也越来越焦急,可两个大妖先于他很早出发,一时间很难追上。

……

……

苏安之趴在曹老大身上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转眼间已经跑出去了很远。几个呼吸间扬州城已经近在眼前。

黑沉沉的夜里,扬州城绵延的城墙犹如一条沉睡的巨龙。

城墙以可见的速度在极速靠近,可曹老大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路狂奔而来,苏安之震惊于曹老大的速度已经极大地超越了凡人,而真正让她感到恐惧的是,曹老大不需要呼吸。

苏安之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手里死死抓着天清剑,此时她十分想念朱炯,而她和朱炯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黑暗的城墙犹如一道巨大的幕布,将前面的世界完全格挡了起来。

曹老大不但没有减速,反而越跑越快,城墙在前,他一个纵身一跃而起,脚踏在城墙上,犹如壁虎般,飞也似的爬上了城墙。

墙头上巡夜的兵丁举着灯笼,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狂风卷动,灯笼里的烛火一阵狂舞,再看时,什么也没有。

而此时,曹老大带着苏安之已经落到了城里,他竟然直接越过城墙跳了下来,快到底面时,凌空踢腿,减缓速度,即便如此也将地上的青砖踏碎了一片。

他身形轻轻一顿,继续向前狂奔。苏安之震惊无语,不知道曹老大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可面对这个身体强如妖怪,连呼吸都没有的怪人,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

没等她想好怎么出口,他们已经进入到了扬州城的纵深地带。

在一座不输府衙的大寨子面前停了下来,殷红色的一对儿大灯笼,一边一个,上面是黑色的一个“宋”字。

曹老大门都不敲,一个跳跃,划过一个巨大的弧线,越过前厅,直接落到后院。

后院里点着好几个大灯,将球场大小的院子照的雪亮,院子里还有很多的人。

几排家奴兵丁把守着各处院门,一排椅子上坐着十几个人,其中有很多都是扬州城的士绅老人,总当中坐着新任江南巡察使宋大人。

曹老大轻声落地,几步走上前去,附身拜倒在了宋大人面前。

宋大人一张黑脸,哈哈大笑道:“诸位,你们看看仙姑给我们送什么来了!有了这个,这下苏家小子必败无疑了!”

几名或黑发或白发或黑白发的老者,捻着胡须,抖着脸上的肥肉陪着大笑着。

苏安之抬眼望去,顿时心中明白了为什么父母一定要自己离开了。

以江南巡察使宋大人为首,上一任扬州知府李大人,前江南会试主考官孙大人,以及扬州学政刘大人,扬州武备司赵大人,等等。退休以及在任大员近十名,更有很多富商举人等,都是与苏知府政见不同的。

苏知府上任以来整饬官场,特别是严肃会试纪律,极大地提高了江南会试的公平程度,江南学界为之一振,为国家提供了大批优秀学子;他还接皇上授予特权严明军纪,屡屡出兵向南剿匪,使得盘踞在扬州南方山区的土匪大量被灭。

这些本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然后最有一些人不愿意,而且很不开心。

他们集资打通朝中关系,推举了一位同道中人为江南巡察使,以此吹响了总攻的号角。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要搞倒搞臭苏大人,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所有的政绩全成为史书上的污点,遗臭万年。

这些人平日里低眉顺眼,对苏大人甚是恭敬,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击。

第282章,夜宴

对于这些事情,苏知府也不是完全不知情,可他的对手全是一帮老官僚,油滑的很,平日里一个个慈眉善目鞠躬作揖的,完全不露一点把柄。

越是这样,越是危险,用一句不恰当的比喻,那就是: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

苏知府知道,总会有决战的一天的,这将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

因此上,那天会试考场的事他已经觉得不对,苏安之告诉他妖怪的事后,他马上明白了:决战来临了。

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苏安之派出城外安顿好。

之后他召见了宋大人,这个黑脸江南巡察使,看起来一副老实诚恳笑容可掬的模样,他知道此人正是对方打先锋的人。

苏安之走的那一天,苏知府与宋大人在书房饮茶论道,竟是十分投缘,大家对儒学经典的见解竟是如此的相似,时而点头,时而抚掌大笑。

两个死对头,生死之敌,决战前的谈话犹如旧友般。世上的事本是如此,愈是相似愈是敌对,如胶似漆的不只是情侣,还有死敌。

直到夜深,二人才拱手告别,竟然都有些惺惺相惜。

“此人才学过人,如果能衷心为朝廷办事,必是一代名臣!”苏大人如是对苏夫人说道:“可惜,他恃才傲物,心中只有自己。唉,留之乃是众生之祸水,还是除掉吧!”

“苏大人才智过人,学识渊博,为人清雅大度,实在我心中的偶像!”宋大人一脸憧憬向往的神色,看到自己的儿子宋公子一脸疑惑不解,他嘿嘿笑了笑继续说道:“此人才智学问与为父相等,但品德高于为父,若如不彻底整垮他,岂有为父出头之日啊!”他拉着儿子往知府衙门方向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沉痛地说道:“苏大人啊,你这么优秀还是快点死了吧!我会年年为你烧纸祭奠的,你走后我会痛惜寂寞,但你不死,我心中实在不喜。苏大人哪,请死吧!”

他有哭有笑,似哭似笑,看的宋公子目瞪口呆,心中一阵阵寒气逼人,心道:幸亏我是他儿子,我这老爹太可怕了!

……

……

跟苏知府聊完,后半夜宋大人便召集了同伙,事实上决战已经开始,复活的山匪便是第一把刀。

“没想到,苏公子竟然也来了,仙姑真是法力无边,比昆仑派的道士有用的多!”

宋大人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对着苏安之微微一笑,甚是慈祥,“苏公子,让你受惊了,吾心甚是不忍哪!”

苏安之看着眼前这张黝黑的脸庞,那和蔼可亲的神情,只觉得胃里一阵扭动恶心,恨不得一剑将至斩为齑粉,可浑身冰凉,骨头都打战,软绵绵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一定要自己离开,在这样不择手段毫无底线的人面前,她自己的那些计谋,简直小孩子玩的把戏一般幼稚。

努力不看这张脸,她从宋大人身后的人群里,看到了几个道士。

梳着发髻的昆仑道士身穿天蓝色道袍,一脸红尘之色,哪像一个道士。

原来朝天观也已经是宋大人一伙儿了!

不过还好,他们前任观主李山被杀,现任观主,又投身佛门了,对方没了这两个硬手,也算是好消息了。

“苏公子,你可知道,我静心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不过你不用谢我,这是表彰你剿匪的功绩,应得的。”

苏安之虽然故意不看宋大人,可一点也没影响他说话的兴致。

一挥手,宋大人转身对后面的同伙说道:“还是把苏公子先送下去吧,好生看护。之后还有一场好戏呢!”

在众人嬉笑中,苏安之被两个家丁“护送”到了后院,一个昆仑道士想要夺了她的宝剑,被宋大人制止了。

苏安之从宋大人那灰色的双眸里,看到了世上最狡诈的灵魂。仿若他已经洞察了苏安之的一切,他知道苏安之拿了宝剑能干什么,他在等着苏安之这么做。在宋大人的双眸面前,朱炯的魔眼都要逊色几分。

苏安之被押下去后,宋公子走上前来,小声说道:“父亲大人,桃花山的匪徒只来了一个人,这……”

“一个人也是人呢。有时候一个人,能顶一万人。”说着宋大人看向了曹老大,问道:“你就是那个曹老大吧?”

“正是曹某人!听从仙姑圣令,前来协助大人!”

宋大人点了点头,“仙姑乃是大罗金仙,岂与我等凡夫俗子相提并论。我看,我们不必等了,这就开宴吧!”

椅子上坐着的那些人急忙站起身来,躬身答道:“谨听大人吩咐!”

宋大人哈哈大笑,目光里凶芒大露,俯仰众人,微微捻须,大有天下在手的气魄。

听到吩咐的家丁早就打开院门,从后厨牵出三只羊来。

一只犄角威严,步履平稳有力,是一只大公羊;它身旁略偏后的地方,跟着一只微低着头,很是温顺的母羊,通体雪白非常漂亮;在两只大羊中间,还有一只小羊,它一会儿蹭蹭父亲,一会儿蹭蹭母亲,黑溜溜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瞧着众人,因为有父母在身边,丝毫没有恐惧之色。

随着三只羊进院的还有几个厨子,抬着火盆烤架,各色佐料,长短的刀叉,还有一只突突冒着热气的火锅。

宋大人伸手指着场中的三只羊,对众人大声说道:“哎呀,羊啊羊,你这幸福的一家三口,吃的美养的肥,正好做祭奠我等的五脏庙啊!”

那只公羊,看到身后走来了几名厨子,早就双眼圆睁,前蹄不断踢着脚下的泥土,低头做攻击的姿态。

母羊一双眼睛不住打量着四周的形式,同时将小羊护在中间。小羊也感到气氛的异样,小心翼翼地躲在父母中间,但忍不住探出头来左右观瞧。

“羊毕竟是羊,天生就是给人吃的!”

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曹老大冷冷地说道。

第283章,羊之死

宋大人为众人之首,在场的谁敢抢在他前头说话!众人对着曹老大微微侧目,但谁也没有出声制止,就连宋公子张了张嘴,又回头看了看老爹,什么也没说。

宋大人笑眯眯地看着曹老大,柔声说道:“曹老大,你已经跟随了仙姑,可还吃的这人间的美味?”

曹老大也不拱手作礼,依旧挺直着身子说道:“羊大为美,鱼羊为鲜。这等鲜物,别有一番吃法,如大人不见怪,我愿为大人演示一下。”

看到宋大人点了点头,曹老大一跃上前,只见人影一闪,下一刻他便来到了这个羊家庭之前。

公羊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威胁,四蹄发力,一对尖角直插曹老大的腹部。

却被曹老大一脚踏翻在地,健硕的身躯被死死踩住,拼命摇头怒吼,也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母羊身体一拐将小羊撞出,使得小羊远离曹老大,她一声不响,低头对准曹老大站在地上的另一条腿撞去。虽没有公羊力大角尖,它先推出孩子,再救老公,也是竭尽了全力。

曹老大抬手一捞,一只手抓着母羊的脖子,将其拎在了空中。

母羊咽喉被制,痛苦的眼中益出泪花,地上公羊看到此景挣扎的更用力了。

两只待宰的羔羊,只余哀痛悲愤的绝望,既落入人手中,又哪里有生还的希望!

一道小巧的白色身影闪电一般冲了过来,小羊并没有跑,它愤怒地低着头冲曹老大没头没脑地撞了过来。

曹老大咧嘴怪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另一只手再一捞,抓着起小羊的脖子,一嘴咬下。

殷红的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曹老大咕咚咕咚喝的很是痛快。甜美的羔羊之血,顺着他的嘴角益了出来,流经小羊稚嫩的身躯,淅淅沥沥滴在了地上公羊的身上,而母羊被抓着脖子拎在空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撕咬,鲜血淋漓,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虽然说,这三只羊被来就是准备招待大家的,可如此吃法,真是闻所未闻,残忍的很。

几名士绅看的心中惊惧,只是宋大人没说话,谁也没有露出不忍之色。

“好好好!”宋大人抚掌大笑,一招手,从一名仆人手里接过一个翡翠的杯子。

他走上前去,递出杯子,曹老大送开口拎着小羊给他装了大半杯鲜羊血。

宋大人抬手举杯痛饮,洒落的鲜血浸湿了前胸的衣襟。

小羊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就此死去,地上的公羊双目尽裂,几乎同时断了气。曹老大撒手随意丢落母羊和死了的小羊,母羊瘫软在地,看着死去的丈夫孩子,哀哀低鸣,双目落下大滴的眼泪,心伤神恸,有出气没有进气,眼看也没有多少可活得了。

此时一名昆仑道人走上前来,先对宋大人一施礼,又对曹老大拱了拱手,“这是一家三命伤心局,十分难得。大人,曹兄,这母羊的魂魄可否让给在下?”

这老道长相平庸,就如街头卖糕的大爷般,他对谁都恭敬有礼,慈眉善目的,虽是道家的人,却更像儒家的谦谦君子般。

宋大人看了一眼曹老大,“正要见识道长妙法无双!”

老道一阵点头哈腰,迈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在母羊身体上空轻轻摇动,同时口念法诀。不一会儿一道淡淡的魂魄从母羊雪白的体内飘了出来,犹如一股白烟,形如一只白羊,它哀声阵阵,声音低转幽怨,像是一个夫人在哭泣。

听得众人心中发麻,都侧过脸来不忍再看。

老道得意的嘻嘻一笑,干枯的大手一挥,将母羊的魂魄纳入了瓷瓶中。

“这叫伤夫离子魂,放入此瓷瓶中,经过贫道七七四十九日的炼化,可得绝心丹数枚。这绝心丹内含母羊那怨毒哀恸的神魂,服用者立马气绝身亡,妙的是通体发软留有余温,验不出一点伤口来。”

老道娓娓道来,明明是极其阴毒的丹药,仿佛他再说自家做的桂花糕般平常。

“不得了,羊的魂魄就这般了得,那要是人的魂魄……”那人说到这里却停止了,一想到要杀死一家三口人,才能取得这样的魂魄,实在是过于残忍。

没想到这倒勾起了老道的兴致,他摇头晃脑,继续说道:“人的魂魄,那便了不得了。制成的绝心丹,别说人了,就是神仙吃了,轻则损去几百年修为,重则直接脱去仙体,重入地狱轮回。贫道活了大半辈子,这人魂练就的绝心丹,只见过……”说到此,他情知失言,老脸一红转而说道:“贫道只是听说,却不曾见得。”

“这有何难!如今苏大人一家三口都落入我们计划中,到时就让道长将他们抽魂炼化了吧!”

不知是谁接了一句话,全场的氛围也不知何时变得有些怪异有些变态。

老道嘿嘿一笑,看着宋大人,面露祈求之色。

宋大人没接他们的话,他要的是苏大人彻底被打到,至于肉身的死亡,他并不看重,天色快要亮了,“好了诸位,我们开宴吧!酒肉饱后,好有力气办正事。”

大家轰然称好,早有厨子抬过地上三只羊的尸身,不一会儿便做出了各色菜肴。也许是羊已经死了的缘故,肉质不那么鲜美,还微微有些发酸,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兴致。

……

……

再说朱炯,循着妖气一路追击,天都要亮了,终于在前面看到了那妖怪的影子。

他急忙催促鬼气,有提高了几分速度,流光一般极速飞去。

前面妖气越来越浓烈,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之间一斗笠师弟挺着巨大的肚子,像一个鼓气的癞蛤蟆一样,直挺挺躺在了地上,黄衣女妖已经不见了踪影。

朱炯之前在会试考场曾遇到过斗笠师兄,二人虽没有交流,但隐约是一伙的,因此他对这对儿斗笠大妖没什么敌意。

“劳驾,请问兄台可曾……”

朱炯话未说完,斗笠师弟喘着粗气喊道:“快跑,不然会炸死你的!”

今天中午那一章在晚上9点左右,6点那一章照常

如题,最近较忙,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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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斗笠师弟的声音十分急促,喘的很厉害。粗野的声音,让朱炯很是好奇,他绕到一旁避开斗笠师弟的大肚子打算掀开他的斗笠看一看。

“你要干什么?!”

斗笠师弟很是激动,但他现在就像灌了一肚子铅水的癞蛤蟆,又像是被翻到在地的乌龟,也只有四肢和头能动了,四肢乱摇,脑袋晃动,配合他短促焦急的声音十分滑稽。

朱炯笑着走上前去伸手打算掀开那大斗笠,他身旁那斗笠师弟高高鼓起的大肚子竟然动了。

肚子动,本是正常的。可斗笠师弟的肚子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是他肚子里面的东西在动。

就像有什么东蠕动着,急切地想要破肚而出一样。而且不是一个,至少有几十个,如同一肚子涌动的虫子。

肚皮被撑的薄,有些地方几乎都接近透明了。朱炯看到里面隐隐约约像是一颗颗人头,惊恐的长着嘴,四处乱窜。

他伸开手掌,轻轻放在那大肚子上,妖力蓬勃但有些散乱,肚子内是一股股阴邪而狠辣的邪气,不是妖气也不是鬼气,纯粹是邪气。

要知道,邪气浓重阴寒到一定程度,即便是鬼和妖都受不了。

原来这张肚子里,竟然是满满的邪气,怪不得刚刚斗笠师弟说要爆了。不过,他能坚持到现在,已是非常难得,他的脸不用看,一定因痛苦而扭曲的不成样子。

“原来如此。”朱炯低头沉思片刻,望着那个被斗笠蒙住的脑袋继续说道:“我先向你打听一个人,然后我再帮你。今天晚上,你可曾见过一个……一个少年,比我略小皮肤很白,眼睛很大。”

大斗笠左右摇晃,“今天晚上,我吞了那妖婆的棋子,所见的都是妖物邪物,除了你……就连你,我觉得也是身带七分鬼气,人味最多只有三分。”

朱炯思索着林秀才的描述,似乎这两个大妖真的没有发现苏安之,可刚刚自己在义庄却没找到她,想必是她见到大妖后,设法跑了。

朱炯缓缓抬起双掌,在身前化了一道太极图案,“我用三清练气之术将你体内的邪气抽出,待邪气被净化的差不多了,里面的邪物你便可以自己用妖力压制。”

说罢,他将那太极图按到斗笠师弟的大肚子上,双手推动下轻轻转动,如同一个磨盘般。肚子里的邪气浓稠的像是黑油,在太极图的吸引下,透过肚皮,一点点流了出来。

经过朱炯法力引导,这些黑水全部注入到了一旁的一个大坑里。

一点点磨,斗笠师弟的肚子一点点变小,他的身体也不再僵直抖动,开始恢复活力,呼吸也变得均匀了很多。

大约一刻钟后,天已经蒙蒙亮了,黑水终于停止了流动。肚皮依然很鼓,但已经不是那么地夸张,而一旁的黑水坑,像一个小池塘般。

斗笠师弟,一声大吼,忽地站起身来,舒张身躯浑身妖力爆发,肚子里咕咕响动,打着闷雷声,鼓鼓的肚子微微起伏波动,他对着黑水池塘哇哇哇连吐了十几口。

黑乎乎粘糊糊的,有一团团类似毛发的东西,还有很多坚硬的像是什么动物的碎骨头,糜烂的碎肉块……等等。

看的朱炯一阵恶心,后来他都转过身去不看了。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但从之前林秀才的描述,以及他刚刚的观察中,他几乎已经确定:这一池塘的黑水烂碎之物,就是原桃花山的山匪们。

曾经呼啸山林,夜夜饮酒吃肉,美丽的桃花深处那些杀人越货的匪徒,如今化为了一潭无比腥臭的黑色泥水。

不等朱炯再次转过头来,斗笠师弟伸出大手,捏诀做法,张口呼地喷出一股浓烈的妖火,将那黑潭笼罩在内。

随着一阵阵滚滚浓烟,地上最终只剩一个大坑,所有的污秽阴邪全被精华了。

大手重重地拍在了朱炯肩头,斗笠师弟瓮声瓮气地说道:“多谢小兄弟你鼎力相助,他日有所差遣,在下一定竭力相助!”

“不用他日,我现在就需要你去帮我找一个人。”

“找人……这是我的强项,我相信天下没有几个能比我更会招人得了。”

朱炯大喜,他也伸出手臂特意用力的拍在斗笠师弟的肩头,“那就有劳了!”

斗笠师弟感觉到他小手上的力道,看了看他笑了笑,但他陈声说道:“但现在我不能跟你去找人,你跟我先去我师兄那里。”

“哦?这你要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才行。”

“很多事情超出了我们的计划,师兄现在很危险,而他如果有什么不测的话,很多人会死,你找的那个人不一定会死,但她会非常非常伤心!”

“我懂了。那么,你师兄现在在哪里?”

斗笠师弟伸手一指正东方,“离此三十里,扬州城,城北管道上。”

二人如飞鸿掠空,迎着朝阳飞向了东方。

“对了兄台,那个黄衣妖婆呢?”

“她见一时从我肚中弄不出她的棋子,便施法催化邪气,意图使我因受不了邪气爆裂而死。她等不及结先回扬州城了。”

朱炯心情又沉重了几分,知府衙门有大妖相护,看来那个大妖跟这对儿斗笠兄弟是一伙的,但对方的实力也很强硬,情势不容乐观。

……

……

当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下,扬州城繁华的街道瞬间如镀金般美丽,来来往往的人群,各种商户摊位,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白米粥,黄油条,撩人的葱花香味里,人们开心地吃着早点,又是忙碌而幸福的一天。

宋大人饮下了最后一杯酒,黑灿灿的脸上一点红晕也没有,尽管这一晚他心情很好,喝了很多。

吱呀呀,江南巡察使的府门打开了,一群人涌簇着宋大人浩浩荡荡地走了出来。

几乎同一时间,知府衙门的大门也打开来,并无一人走出,巍峨庄严的扬州知府衙门,敞开怀抱来,已经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备。

这必将是漫长的一天,苏大人认真地喝下最后一口参汤,闭目回味,拉着苏夫人的小手,轻轻摸索着,说道:“香!”

第285章,城隍奶奶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今天是会试考试结束的日子。

很多人都等在考场门口,虽然人潮很大也很嘈杂,但分布的经纬分明。

最前面也是最接近大道的那块空地上停着几乘轿子,那是官宦人家的仆人在等他们的少爷;一旁几名衣着鲜亮的下人们,拿着锦盒,里面是参汤等补品,这些是扬州城的富户们,而最边角是一些赤膊老汉,他们挑着担子,里面装的是普通的井水,一文钱一碗,卖给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

随着考场大门缓缓开启,最先出来是一群兵丁,抬着几个担架,上面盖着白布,有些地方渗出发黑的血迹,围在考场前的各色人群轰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之前早有传闻,会试考场闹妖精,还死了人,可听说毕竟是听说,而且几乎每次会试考试都会有一些鬼鬼怪怪的传说,亲眼见到从考场里抬出尸首来,还是第一次。

而且,不论你出身官宦还是普通人家,不论你出来喝的是参汤还是井水,死的概率是一样。

人群拥挤上前,都想知道死的人是谁,到底是不是自己今天要等那个人。

凶狠的大兵挺着明晃晃的刀枪将人群都驱散了开来,一名官员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高声喊道:“知府大人有令:会场闹妖,考场延迟一天开放!”他环顾四周,朗声说道:“死者名字随后会在知府衙门公布,学子明天才出考场,你们都散了吧!”

早有些人飞奔回家报信,随着这些人的奔跑,会场闹妖的消息在扬州城彻底传来了。

大家都对此深信不疑,倒不是因为知府的命令里承认了闹妖,而是那几个染着黑血的白布担架。

各种消息不胫而走,牵动着扬州城各个阶层的心。

能让各个阶层的人一起相聚的地方,不仅是会试的考场外,还有扬州城城隍庙前。

这里的人要更多些,因为传闻今天是城隍奶奶的生日。考场毕竟只能求功名,而这里可以求一切。

城隍庙前跪倒了一大片人,当先一人大声呼喊道:“恳求城隍奶奶大显神通,驱除妖魔,为枉死的学子报仇,还我扬州城一方太平!”

黑压压的人群在城隍庙前跪倒了一大片,更有几个昆仑道人在一旁手舞足蹈念诀作法。

蓦然间,一股狂风在城隍庙上空盘旋不散,越刮越急,咔嚓一声,清空里一声炸雷,狂风呼呼地直接吹进了城隍庙中。

只听得一个绵软亲切的女声响起,“宋巡察为国为民,真是一方好官啊?”

最前方刚刚喊号子的那人抬起头来,只见他脸色黝黑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态,他激动的浑身颤抖,双目两行清泪,再拜道:“城隍奶奶显灵了,扬州城有救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大帮人,预先排练好一般,齐声高呼道:“城隍奶奶显灵了,扬州城有救了!”

其中几位老人思虑之前“惨无人道”的日子失声痛哭,险些晕厥过去,大家悲痛的神情到也不全是作伪。苏大人上任一来,这些奸商污吏被整治的很惨,想到种种往事,不由得悲从中来,齐声高呼道:“请城隍奶奶为扬州城除妖!”

“扬州城里确实闹妖精了,你们随我来!”

城隍庙里一袭黄衣款款而行,城隍奶奶走出了城隍庙来。

众人欢声如雷,滚滚浪潮不久就席卷了整个扬州城。

城隍庙距离知府衙门只有很短的距离,走路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在黄衣城隍奶奶和黑脸宋大人的带领下,大家走了整整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里,城隍奶奶现身捉妖的消息彻底传遍了扬州城。

今天的扬州比过年还热闹。

扬州知府衙门大堂上,苏大人已经端坐良久,各种消息自然有人不停报来,两旁的衙役们也已肃立整齐,只是各自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道大人今天是要审理什么案件。行房的师爷们,很多都是知晓内情的人,差别只在于知道的多少,他们只是低头喝茶,流水的老爷,万年的师爷,这帮人在扬州官场混迹很久了,都要成精了,那个做知府都离不开他们。

“报告大人,城隍奶奶就要走到府衙门口,我们要不要出去迎接一下?”

一名衙役跑进来喊道。

苏大人喝了一口茶,慢慢放下茶杯,抬头说道:“今天,我要审的就是这个城隍奶奶。”

底下的衙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审城隍奶奶?没有苦主啊,谁状告城隍奶奶啊?再说这怎么用刑啊?难不成要打城隍奶奶的屁股不成……

此时,门外人声鼎沸,城隍奶奶走到衙门口了。

“威武!”

随着衙役们没有底气的号子声,黄衣城隍奶奶带着宋大人等走进了大堂。

苏大人一摔经堂木,喝道:“来着何人,报上名来!”

黄衣女子没有动,一旁的宋大人回道:“苏大人,城隍奶奶驾临,你没有出门相迎已是罪大恶极,如今又大呼小叫,真是斯文扫地无礼之极!”

“本官乃是皇上钦点状元及第,圣天子亲授的扬州知府,生平只拜天地君亲师。宋大人,如今你作为朝廷命官,尽然带头参拜妖女,蛊惑人心!我问你,你可对得起你的授业恩师,你的双亲,对得起当今圣上?”

“你……”

宋大人被问的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必定苏大人说的都是实在道理,而且当着众人面,他怎敢承认城隍奶奶比皇上还大。

“苏大人,你们官场上的事,我不管。我今天降临人世间,只为了一件事,那便是扬州城里有妖怪作乱,你可认可?”

城隍奶奶发话了。

“没错,如今扬州城的确不太平,有妖物作祟。”苏大人毫不畏惧,直视黄衣女子的双眼。

“大人,你既然承认,那再好不过了。如今扬州城中的妖精我已经找到了,我要当着百姓的面除了此妖。苏大人,那个女妖就在你府里,你可认可?”

此话一出,众人都望向了苏大人。

苏大人环视四周,朗声说道:“不错,本府宅里,确有一位女妖。”

第286章,激辩大堂

谁也没有想到苏知府会主动承认自己府衙里有妖怪,除了宋大人。

自从他跟苏知府长谈过后二人到有些惺惺相惜,苏知府主动承认,他一点也不奇怪。

“来人呐,传小翠。”

苏大人一声令下,大堂后转出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身翠绿罗裙,来者正是苏夫人的贴身丫鬟——小翠。

她走到堂下,对着苏大人拜了拜,“参见大人!”

苏大人唤起小翠,对众人说道:“这是一名义妖,当年我跟夫人见到她在雪地里受伤了,就救下了她,她便一直跟在我们夫妇身边。这些年来尽职尽责,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人的事情。而且她一直用自己的法术为本府做事,为朝廷做事。小翠,之前会试的时候,我曾命你暗中调查,现在你将你的调查结果细细讲来。”

小翠再次对着苏知府行了一礼,她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你们参拜的这个城隍奶奶,其实是个妖精。”

在场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场面变得嘈杂纷乱,可这里毕竟是府衙,苏大人很快就止住了众人,恢复了大堂的宁静。

小翠继续说道:“她们总共有两个,是扬州城北朝天观附近山上的女妖精,她是姐姐,是一只黄鼠狼。还有一只是妹妹,是一只红色的狐狸精,只是已经在会试考场被杀了。”

提到妹妹,黄衣女子的神情为之一变,厉声说道:“无凭无据,你不要胡言乱语!”

“怎么,你生气了?这倒怪了,你不是天天盼着你妹妹死吗?她之所以死,不也正是中了你的圈套吗?”

黄衣女子勃然大怒,一张脸瞬间变得凶狠狰狞,“我妹妹她已经不在了,你竟然敢污蔑她,我绝对饶不了你!”

虽然堂前围满了人,可大堂上一片宁静,只有两个女子的声音。

看到黄衣女子越来越愤怒,苏大人微微点头,而宋大人暗暗摇头。

直到黄衣女子承认自己有妹妹而且已经死了,还是与考场一事有关的。苏大人微微一笑,而宋大人的黑脸似乎更黑了。

堂前的人们睁着眼睛,张着耳朵,没有人说话,并不是因为慑于衙门的威严,而是众人心中都明白了过来:她承认自己有妹妹,便等于承认她是妖。更重要的是,黄衣女子愤怒的神态怎么看也不像是神像,跟一个骂街的泼妇无疑。

只是这个转变太过突然了,众人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黄衣女子双袖微微抖动,她已经抑制不住要出手了。会试那晚她劫持苏安之就是为了逼出府衙里的女妖,那晚她本可以杀了小翠,但为了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小翠的身份,好打击苏大人,她留了小翠的命。

没想到,苏大人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场景,经过他的谋划,小翠在大堂上轻松击败黄衣女子,扳回了一城。

宋大人看了看大堂上端坐着的苏大人,心道,你不愧是我宋某人的偶像,我有些低估你了。

他确实低估了,因为小翠的攻击还远远没有结束。

“考场里死的人都是你妹妹所杀的,但是却是你指使的。你传消息给她,利用她跟朝天观纳云的私情,告诉她杀几个学子扰乱考场,对朝天观很有帮助,她那么喜欢纳云自然会去做的。但你知道,只要李山出马,你妹妹很难逃脱,与其说她是死在李山手里,还不如说她是死在你手里的。”

黄衣女子双肩乱抖,让红衣女子来考场的人,的确是她,她知道妹妹会死,但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毅然而然地做了。

只是她没想到,利用妹妹与朝天观复杂的关系,做下这个结,没想到早已经被对手知晓。

如今昆仑道人就在一旁,被他们知道自己设计陷害他们的观主,那还了得!而且她绝对不能容许那个秘密被泄露出去,否则的话,一切将前功尽弃。

她知道宋大人在不断提醒她,她还是出手了。

双手合十,再一张手,一束黑光激射而出,直扑小翠而去。如今黄衣女子毫无保留,全力出手,小翠中了此找,不死也会重伤。

小翠毫无准备,没想到黄衣女子会突然暴起伤人。

“无量天尊!”

一道蓝影从空中飘落下来,空中忽地显出一个瓷瓶来,将黄衣女子的攻击尽数化去。

出手的竟然是那昆仑道人,“仙姑何必跟一个小孩子呕气,先以大局为重,其余的事情先放一放。”

黄衣女子对于昆仑派,很是忌讳,何况现在依旧是一伙的。她没有继续出手,而是看了看宋大人。

宋大人微微一笑,走入到了场中,“到底谁是妖怪,谁不是!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应当关心。我也有一个证人要传见,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随着一声“传曹老大!”

人群后面,桃花山山匪曹老大走了进来。

“苏大人,你勾结桃花山匪徒,残害百姓,此事你怎么看?”

曹老大也不跪,就像之前演练好一样,曹老大也不等苏大人回话,朗声说道:“苏公子曾在桃花山住过一段时间,这确实是实情。”

宋大人接过话来,朗声说道:“苏大人,你排遣自己的公子跟他们密谋。但惧怕你们勾结的事被朝廷知晓,便设计劝降他们,再在他们的饭食里添加毒药,竟是要杀人灭口!还好我救下了其中一个。”

这又是宋大人的一条毒计,将功绩便为污点,走的依然是摧毁苏大人的路子。

本来黄衣女子许诺的那样,将所有人都带过来;虽然只剩曹老大一个人,但指证苏大人勾结山匪确实是足够了。

“你是的在理,但你现在究竟是人,还是已经成为了非人非鬼的妖怪。你的话,无凭无据,这让众人怎么看?”

苏知府的声音依旧那么平稳有序。

“我有证据,人证物证都有。”曹老大微微颔首,“大人,请传苏安之!”

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在了宋大人的脑海中:怎么会,苏苏还在扬州城?!

第287章,苏安之的反击

黄衣女子这一招棋被小翠挡住了,宋大人也不跟苏知府继续纠缠直接开始搬出杀手锏。

人群分开,几名宋大人的下属,押着苏安之走了进来。她的手里还抱着天清剑,一步步走上大堂,每一步都踏在了苏大人的心坎上,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

“不肖子苏安之拜见父亲大人!”

大堂上父女重逢,各自心中百味杂陈,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苏大人幽深的双眸深处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他平静地说道:“吾儿请起!你为了剿匪只身涉险,一心清白天地为鉴。”

“这是人证,但苏公子乃是苏大人之子,想开他也不会承认的。除此外,我们还有物证!”

宋大人微微一笑,目中寒光闪过,他示意曹老大展示证据,然而曹老大愣在了那里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宋大人的示意。

黄衣女子此时渐渐冷静下来,她道行很高,又心思深沉,不然又怎能设连环计用她妹妹杀了李山,只是有些易怒脾气暴躁。

此时看到曹老大愣住了,黄衣女子伸手在袖子里捏了一个法诀,默念咒语。

曹老大身体一抖,又活过来了一般,对着苏大人躬身行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事物呈了上去,“启禀大人,物证在此!”

那是一块丝巾,一块女式的丝巾。

看着被摆放在案头的丝巾,苏大人的心被绞一般的痛,他知道这是女儿的丝巾。

苏安之在桃山的时候是以女装出现的,她用丝巾再正常不过。可如果如今在大堂上揭露苏安之女儿真身的身份,堂堂知府千金深入山匪老巢,还待了十几天。流言蜚语各种八卦,众口铄金,能将苏家祠堂连根刨了,别说苏知府自己的政绩了,就连苏家列祖列宗都要成了人口中的笑柄。

苏大人心中痛苦难当,他感到非常的后悔,当初他喜爱诗书,便教女儿读书做男儿打扮,谁曾想苏安之活泼跳脱的性格会惹出这样大的祸。

宋大人微微笑着,看着苏大人,但他并没有继续揭露下去,他很欣赏很享受如今苏大人痛苦的心境,作为死敌兼知己,苏大人的心情他一清二楚。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收走苏安之宝剑的原因!

一旁的苏安之看到那方丝巾,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一向机智的她如今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毕竟是个女儿身,极大地限制了她的发挥,对方这一招棋太狠毒了!

看着苏安之紧紧抓着宝剑的手,指节由白便为了铁青色,宋大人像饮下美酒一般,心里那个美啊!

“动手吧,拔出宝剑来,放在颈间轻轻一划,以死谢罪,是你们最好得解决方法了!”

宋大人心中默默想道,这也是他期盼的结局,当堂逼死苏安之,犹如一把利剑直刺苏知府的心脏,就算他还能硬撑着,后院的苏夫人只怕早就崩溃了,没了妻女,苏大人心神大伤,还不任由自己摆布!

宋大人虽是一个文人,他要是去练剑,也必将名动一方,这招诛心之剑,端的是狠毒异常!

果然,苏安之双肩颤抖着,慢慢抽出了宝剑。

苏大人看着女儿,心情激荡下有些失神,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宋大人笑的都要合不拢嘴了。

苏安之猛然加速,天清剑锵的一声被拔出鞘来,大堂上犹如降下了一道天光,天青色的光华闪烁如水波。

苏安之扭腰抬臂,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天清剑直刺黄衣女子。

这下是谁都没想到的。

即便是黄衣女子也万万没想到,一个丝毫不会妖法,丝毫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会挺剑刺自己。

她在天清剑下吃过亏,她知道此剑的厉害,距离太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匆忙之下她猛运妖法,胸前涌出一团黄雾,里面伸出来好几根黄鼠狼的尾巴,将刺来的天清剑缠住了。

苏安之再用力,可天清剑不能前进分毫。僵持只不过是很短的一瞬间,腾出手来的黄衣女子挥手抓向苏安之,凌空出现的巨大利爪能将苏安之一个凡人撕成粉碎。

绿影一闪,小翠挡在了苏安之的身前,青翠的衣袖滚动如云裆下了那伶俐的一抓。

可黄衣女子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二人被妖力反击倒飞了出去,小翠和苏安之都吐出血。

妖力只要被小翠承担了,因此上她的伤要比苏安之重的多。

黄衣女子阴冷地看着她们,一捏手指就要痛下杀手,又被宋大人拦了下来。

苏安之被杀,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苏安之抬头凑到小翠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小翠闻言大惊,看到苏安之坚定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苏大人看着堂下混乱的场景,一拍惊堂木,“都各自站好!”

眼睛却关切地望向了女儿,苏安之也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眼中尽是刚毅的神色:父亲,你放心,我虽是女儿身,也绝不会给我们苏家丢人的!

提着天清剑苏安之又站了起来,她朗声说道:“大家都看到了,这个黄衣妖婆,就是一个黄鼠狼精!”

刚才的一幕发生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但大家都看清了,那些巨大的尾巴,凌空出现的巨爪。人们看向黄衣女子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崇拜,只是迷茫与恐惧。

宋大人哈哈一笑,“没想到苏公子不但能用女子的丝巾,还学了一些道法,用妖幻之术迷惑众人。我劝你休要耍滑头,你父亲案子上的丝巾你还没解释清楚呢!”

他知道黄衣女子扮演城隍奶奶,本是一步好棋,却被她生生演砸了,剧本很重要演员还很重要。他的几句话,虽然不能替她挽回局面,但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苏安之什上午,才是他的目的。

苏安之回头看了一眼小翠,提剑走到黄衣女子身前,“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是个男儿身,为了证明,我愿现在就拜堂成亲!”

这下全场具惊,众人哗然。

与此同时,一道翠绿的身影,嗖的一声飞出了大堂。

第288章,斗笠师兄

因为苏安之提着天清剑刚好挡住了黄衣女子,小翠离开,黄衣女子想要出手时已经晚了。

“你们摸过我的底细,你们的底细我又岂能不知道,让她走了又能怎么样!你们不过垂死挣扎而已。”黄衣女子一脸不屑,她转向宋大人,对于他几次阻拦自己有些不悦地说道:“事情明明已经很简单了,杀了不就完事了,搞来搞去,弄得这么复杂!”。

“仙姑,这就是人跟妖最大的不同。你们可以活很久,几百年都是小事情,因此对妖来说,死是最大问题;可人的寿命要短的多,人活七十古来稀,对于人来说,最大的问题不是死,而是怎么死。有句话叫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宋大人微微抬头,颇有些得意地继续说道:“正如你们妖修到最后,能决定其他妖的生死;我们人的修行到最后,便是能决定其他人如何去死。”

“哈哈哈!”苏大人拍案大笑道:“宋大人你好威风,好大的口气!但不知宋大人给苏某定的是怎么个死法?!”

宋大人一脸沉痛地说道:“我视苏兄为毕生偶像,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苏兄去死。不但如此,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苏兄。”

他转身笑眯眯地看向苏安之,“苏公子,既然你说了要在此拜堂成亲,我早就为你选好了一门亲事。其实这也不是我的主意了,乃是令尊苏大人的决定。”

说罢,宋大人的手下从人群后面带上了两个人来。

看到这两个人,苏大人面部僵硬瘫坐在椅子上,心中苦笑着说道:苏儿啊,为父对不起你啊!

……

……

扬州城城北官道是江南地区通往北方的重要道路,往来人马繁多。扬州城北有数座大山,正好位于这条官道的两旁,其中就有昆仑派朝天观所在的那座山。

群山中间的官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烟,因为此路的两端都被扬州城的兵丁封了起来。

山间的道路,被一层薄雾笼罩,雾中有一顶青衣小轿,围着轿子站着几名差官,手拿铁尺做戒备状,而周围的地上躺满了兵丁,一个个七窍流血,面孔狰狞。

在轿子前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头戴斗笠的怪人。

薄雾像是凝滞的纱,无比寂静的氛围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刑部尚书徐大人在此,何人胆敢冒犯,杀伤护送朝廷命官的兵丁,罪大恶极!待到后面大队人马赶到,定叫你们千刀万刮!”

轿子旁的一名差官大声呵斥着,而他手中的铁尺在微微发抖。

“老李啊,你这招虚张声势没用的。他们既然敢杀护送我的兵丁,一定计划了很久了。”

轿子里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但那声音很稳定,像是一口古井,任你如何狂风暴雨,我自波澜不惊。

那名叫做老李的差官紧紧盯着眼前的薄雾,全身紧绷,根本不知道敌人是谁,究竟会从那个方向袭来。

“传闻徐大人号称徐铁头,我想看看到底是你的头硬,还是我的剑硬!”

浓雾里无数白色颗粒渐渐凝聚成一个人,空气微微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向轿子冲了过来。

突然间,在轿子正前方爆发出无数道霞光,就像一个烟花猛然爆炸开来。

白色颗粒组成的人影瞬间散为一团薄雾,原地只剩下斗笠师兄那高大的身影。他一手挡在身前,一只腿半跪在地上,呼吸声很是沉重,显然受了伤。

“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了,你这么个爱管闲事的妖精!在我的雾里,没人能伤得了我,我到要看看你还能撑多久!”

又是白色颗粒组成的人影,斗笠师兄再次挡在了轿子前,虽然看不到对方的剑,他手中的霞光与对方的宝剑一击即散。

万重纱般的薄雾里,不时绽放出一朵朵霞光,斗笠师兄虽然每次都能挡住对方,但他身上的伤越越重,这种被动的抵挡总不是办法。

突然间对方的攻击骤然加速,霞光都要连城一片光幕,将整个轿子笼罩在内。

突然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得意的怪叫,斗笠师兄的背上流下一道鲜血来。

白色颗粒组成的人影这次没有散去,而是渐渐显出真身来。

那是一个很矮小的道人,只有十几岁儿童大小,梳着奇怪的发髻,像是一个朝天辫。

与他同时现形还有他手中的剑,那是一把巨大的剑,跟他的身体相仿。

此时那剑正插在斗笠师兄的背上,鲜血越流越多,已经将他整个脊背都染红了。

周围的差官看着这恐怖的一幕,谁也没敢冲上前来。

“我说过,你坚持不了多久的!”

“是的,我知道我坚持不了多久的,”斗笠师兄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但我同样知道,被你刺中的时刻便是最好的反击时刻。”

被鲜血染红的脊背,以及那些流淌着的鲜血,都像镜面一样破碎了,七彩的光华经过碎镜的不断反射折射,犹如一道道利剑,直插这矮小道人的身体。

“你!”

矮道人一声怒吼,浑身先天罡气猛然爆发,在他的体表行成了一道防护罩。

万道霞光击在这防护罩上,碎裂成更小的霞光,同时防护罩的能量被极速消耗,矮小道人的脸色瞬间苍老了很多。

等最后一道霞光落下,哇的一声,矮小道人一口鲜血喷出,脚下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对面斗笠师兄背上依旧流着血,他的伤口更为吓人些。

“好手段!竟然不惜受伤,也要引我现身!可是,问题是,你这样还能做几次!”

矮小道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取出一颗丹药,仰头吞下,马上气色红润,不但伤好了,法力也恢复了大半。

对着斗笠师兄嘿嘿一笑,他手提着大剑一步步走了上来。

“且慢!”

之前喊话的那名差官突然又说话了,“道长,我们大人要出三千两银子,就买你刚刚吃的那个药丸,有多少要多少,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第289章,雾里的矮道人

矮道人被问得一愣,随即怒道:“不买不买!这是老夫救命的药怎么会卖给你呢!你有病吧!”

“对呀!正是有病才会买药的嘛!”

矮道人久处深山修炼,一时间也不明白是这些人故意胡搅蛮缠好给斗笠师兄争取调息的时间。

他一个法力高深的人竟然跟一个差官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他发现不对了。

现场多了两个人,一个少年书生,一个斗笠大汉。

朱炯和斗笠师弟赶到了。

如今成了三对一,那矮个子道人冷冷一笑不再理会那名差官。

他将手里那柄大剑高高举起,念着法诀,剑身渐渐解体散为一团薄雾,随即他的身体也渐渐散成一团薄雾。

雾变的越来越浓了,湿漉漉的,让人呼吸烦闷很是难受。

朱炯和斗笠师兄弟倒还好说,青衣小轿里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不好!不能让徐大人受伤……”斗笠师兄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他背后的伤势很重,扯动伤口流出了更多的血。

斗笠师弟一把扶住了他,一边为他疗伤,看着他背上深深的伤口很是担忧。

朱炯冲斗笠师兄点了点头,走到轿子前,抬手布出大团鬼气,这鬼气与薄雾相遇即可开始对抗,空中散发出一阵烧焦的味道。

“想不到,还来了一个鬼道士,哼哼!今天就让老夫的天隐雾灭了你们这群妖魔邪祟!”

矮道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四周飘飘呼呼,也难以确他具体的方位。

那雾气竟然跟鬼气对抗的如此激烈,说明其中蕴含着道家罡气。

“此人一定是人间那家道观的道士。”想到此处,朱炯伸出手指在空中划过,浓密的雾气里,他饱含鬼气的手指就如烧红的铁棍在雪地上划过,随着阵阵烧焦般糊味,雾气里显出一道道清晰的指痕。

朱炯十指齐动,不一会儿,在四周抓出了很多同样的空洞。

同时他感觉到一个身影在雾里向他慢慢接近,好几次擦身而过,却并没有攻击。

那个矮道人果然很是狡猾,他在试探,并没有莽撞的一头扎进朱炯布下的陷阱里。

但似乎他也没有真正察觉到什么危险,虽然朱炯能够布出鬼气,可在他眼里,这些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

“嘿嘿哈!”矮道人怪叫一声,“受死吧!”

薄雾里白色的颗粒极速凝聚,一柄巨大的剑由轿子顶端插下,他的目标竟然不是朱炯,而是直接向轿子里的徐大人发起了进攻。

斗笠师兄看到这里,很是焦急,强自挣扎着,却又把背上的伤口撕开了,流出了大量的鲜血来。

朱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不理会矮道人的攻击,和斗笠师兄的焦急。

蓦然间,青衣轿子里爆发出一道青色的光芒,将把柄白色颗粒凝聚而成的大剑击的粉碎。

矮道人大吃一惊,忍不住,“咦!”喊出了一声。

朱炯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身体骤然提速,衣衫极舞已经来到了空中,双手各抓两团鬼气向一个地方砸去。

“鬼道士,你这点攻击根本……”矮道人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之间朱炯之前用手指划出的那些空洞,亮起了淡淡青色的光芒,那竟然是道家的一个法阵,名曰:困山。

困山,本是道家基本的法阵,布下罡气如同山岳,将对方困住,这个法阵太过笨重,而且需要一定的时间。

因为雾气里本来就含有矮道人的罡气,朱炯在用鬼气消去那些罡气的同时,也布下了自己的罡气。困山法阵就这样隐藏在了雾气里,等到矮道人再次想要使用遁法消失,却发现他被这困山阻挡住了。

“想不到,你竟然还会一些道家正派法术,这小小的困山阵,那个道士不会,岂会困住老夫!”

矮道人瘦小的身影渐渐从朱炯身边显出来,他抬手挥出大剑,困山阵就像蛛网一样,被轻松击碎。

他现身攻击,到再次隐身于雾中,需要极短的时间,之前斗笠师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对矮道人发起的攻击。

当矮道人挥剑击碎困山阵时,他的另一只手挡在了胸前,正对上了朱炯的双手。

“看来前辈很有自信哪,”朱炯淡淡说道:“您一只手便可以挡我两只手。”

矮道人双眼上翻,瘦小的身躯如同顽童般,做出一个很不屑的白眼,“哼!跳梁小丑!”

“哈哈,前辈,这个滋味如何呢!”

朱炯手掌中的鬼气迅速被矮道人的罡气化去,露出他白皙的手掌,而右手手掌中,魔眼已经张开了。

朱炯白皙的手掌对上了矮道人枯槁的手掌,矮道人如同摸到一块烧红的铁块般,整个身体都为之一抖,不屑神情维持了还不到一秒钟,马上变为了惊恐之色。

他拼命想要摆脱朱炯的手掌,可是他的手被牢牢地吸附在了那里。

“你……你……你到底是谁?!”

矮道人双眼瞳孔极速凝聚,死死盯着朱炯,同时另一只手扯过大剑,忽的一声向朱炯头上斩去。

朱炯一动不动,对着像孩童一样的矮道人微笑着说道:“我,其实也是一个道士。”

魔眼已经完全张开,大量鬼气透过魔眼极速喷出,就像一股滚烫的开水,而矮道人不过是一个雪人。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群山。

法力神魂肉体,被完全炼化消散,别说雾了,一缕白烟都没有。

笼罩官道的薄雾渐渐消散,一个人影从空中缓缓落下,朱炯手里拿着一柄一人高的大剑,还有一个小瓷瓶。

他走上前去,倒出一粒丸药来,递给斗笠师弟。斗笠师弟服侍着师兄吃下了丸药,他背上的血马上便停止了。

此时雾气已经完全消散,露出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来。

朱炯打量着手里那把大剑,只见它通体透明,如同水晶做的般,如不仔细观瞧很难看得出它的真身,可剑身巨大锋利无比,更重要的是,朱炯试探着微微运出鬼气,那宝剑竟然没有一丝抗拒的意思。

第290章,毒计

朱炯看着手中透明的宝剑,感到很是惊喜,一般的道家修行的宝剑受罡气浸润之后,往往对其他鬼气邪气产生天然的抗拒,这也是朱炯一直没有很趁手的武器的原因。

“这把剑,名为:雪隐。乃是昆仑派中十大名剑之一,名次尚在纳云观主的流云剑之上。”

吃下药丸,斗笠师兄恢复的很快,他在师弟的搀扶下走过来跟朱炯行礼道谢,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亮,说明法力已经复原大半,“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多谢你对我师兄弟的救命之恩!也恭喜小兄弟得到此等宝剑。”

“君子无罪,怀壁其罪。”随着青衣小轿缓缓打开,一个白须老者走了出来,“少侠,老夫以为你得到此剑也许并非好事。你杀了昆仑派的天隐道长,还夺了他的宝剑,昆仑派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这个徐大人满脸白须,很有仙风道骨的感觉,但往上看,一个酒糟鼻子,一对三角眼,闪着狡猾的精光,反而更像一个老流氓。

“大人,我可是为了救你才杀了那老道的。”朱炯有些不满徐大人那冷冷口气,继续说道:“要不是我,徐大人你只怕没这么容易出轿子吧。”

“哼,你救我?!刚刚难道不是你任凭那老道的剑插入轿中嘛,小娃娃,你的心思本官岂能不知!”

朱炯笑了笑说道:“大人既是刑部尚书,乘坐的轿子岂能没有得力的法阵。这样算来,算是我跟大人合力杀了那老道……”

徐大人冷冷地一甩袍袖,不理朱炯直接走到那两个斗笠兄弟面前,“苏大人可有什么书信没有?”

斗笠师兄弟互望一眼,一起摇了摇头,“我等前来迎接大人,并没有书信。”

徐大人微微沉吟,转身迅速向轿子走去,大声说道:“快快启程,直奔扬州城,苏大人有危险!”

……

……

扬州城府衙大堂上走进来了两个奇怪的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女子。

那男子一头乱发,浑身破破烂烂,浑浊的眼睛呆呆望着前方,黯然失神。

女子十分肥硕,那腰身比水缸都粗,油腻腻的两个大辫子,一脸雀斑,一对小眼睛四处打量着,神色有些恐惧。

“故人相见,苏大人不需要我引荐了吧!”

宋大人微笑着看着失魂落魄的苏大人,他最喜欢这种以势压人的快感了。

“刘兄!”苏大人沉痛地说道。

那中年男子呆呆望着大堂上端坐着的苏大人,一张脸抖了抖,激动地说道:“苏兄,是你?!”

“爹,这是谁啊?”

那女子声音粗放,不看人,根本无从判断那是一个女的,不,不对,即便是看了人也看不出那是一个女的。

苏大人和那个中年人,当年曾经在一家书院读书,还一次参加了会试,他们是同窗好友。

会试结束,苏大人夺得第一名,第二名正是那个姓刘的中年男人。二人约定三年后一起赴京赶考,刘书生还说要发奋图强,殿试的时候一定会超过苏书生的。

殿试后,苏大人状元及第,刘书生却只得了一个第九名,其实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但他看着苏丹人总感到很大的压力,心中闷闷不乐。

二人又是在京城同时完婚,两家非常的要好,激动之下来了一个指腹为婚。

可还没等孩子生下来,苏大人奉调离开京城去外地做官。刘书生等任命,等的愈发焦急了,他竟然寻思着要去行贿,问题是他只会读书,行贿这么高技术含量的事情,他那做的来。

不久东窗事发,被打了三十大板,夺了功名,赶出了京城。从此,这个人就废了,他妻子难产而死,留下他带着女儿四处流浪。

好在这个女儿从小体格就壮,特别好养活,长的像是飞一样,十二岁时体重已经超过了她的父亲。

而且,这个女儿好吃懒做,品行不端。苏大人到扬州后曾经寻访过这个故友,也曾经暗地里资助过他,奈何这肥女儿的口,就是一个无底洞。

最后,苏大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如今,宋大人将这二人找来,显然早有预谋。

“妞妞啊,你父亲曾经跟堂上的苏大人指腹为婚。”他一指苏安之,“你看,那就是你指腹为婚的郎君哪!”

“哈哈哈!真的嘛?!这么白嫩水灵,比隔壁王二哥漂亮多了!”刘妞妞一拉她爹,“爹,你真是我亲爹,这个郎君我好喜欢!”

她爹被她拉的一慌神差点跌倒,眼睛又恢复成了呆滞的模样,任由他的女儿摆布。

“君子言而有信!”宋大人伸手招过下人,抬出一个大箱子来,打开来已经做好的凤冠霞帔,他对苏大人继续说道:“苏大人哪,你说,你是不是得谢谢我啊!”

苏大人脸色铁青,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同意婚事吧,是万万不得的;不同意,可这明明是他当初许下的诺言,身为堂堂知府,如果言而无信,如何领导一方百姓呢。

他紧紧抓着惊堂木,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女儿就这么嫁了,坚硬的惊堂木都要被他捏碎了,他依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姓宋的,你好毒辣!”

苏大人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父亲,”苏安之上前跪倒在地,“既然是父亲当年许下的承诺,孩儿甘愿履行此承诺。”

苏大人的心,在滴血。

吹吹打打一群花鼓手涌进了大堂,在大堂上成亲,自明开朝以来,还是第一次。

黄衣女子开始笑了起来,转头对宋大人说道:“我开始明白了,唉!要说还是你们人坏,这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我看着都不好受。”

“仙姑说笑了,论手段,您不比我差啊。”

刘家胖妞穿上凤冠霞帔,瞬间草鸡变凤凰了,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心道:这小白脸,我今晚要生吞了你!

苏安之也披带了起来,天清剑依然在她的手里,她默默想道:朱兄,你若来,我们尚能见面;若不来,我们只能来世再见了。

第291章,其实,贫道是女的

苏安之知道父亲的难处,她知道传播儒学在父亲心目中的重要性,她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父亲,自小学习圣人之学,内心深处自然以君子的准则要求自身。

拜堂完成父亲当年的承诺,然后自刎,清白留给自己。

外围的人群十分寂静,茫茫多的人除了跟随宋大人来的人,没有一人说话,更别说祝福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虽然并不了解,但一眼就看得出:这不会是幸福的一对儿。

拿着水火无情棍,穿着皂衣的衙役们,耳听着龙凤呈祥的婚乐,总感到那么的不协调,一张脸扭七扭八都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事实上去无论从那个方面看,这都是一场有问题的婚礼。

二位新人已经准备就绪,拜堂的司礼就要喊出拜堂的号子。

苏大人,啪的一声,用力拍下了惊堂木,看到女儿穿上红衣的一瞬间,他终于醒悟:这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如果,所谓的道义就是要做这样荒唐的事,使得人不得以为人,坚持这样的道义又有何用。

如果是这道错了,我要改了这道;如果是我错了,那就让我一错到底吧!

惊堂木拍下满堂具惊,唯独一人依然微微笑着,很慈祥很和蔼。

宋大人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感到十分骄傲,心道: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想得出这样的计策?!绝就绝在,无论苏兄你同意不同意,都符合我宋某人的要求。同意,你亲手毁了自己的女儿;不同意,你失信于天下。

他越想越开心,看着苏知府痛苦挣扎的神情,真是比杀了苏大人更让他开心。

苏安之紧紧握着手中的宝剑,她看着父亲,已经泪如雨下。

父女再次对视,不需言语,各自自然懂得对方的心意。苏安之的眼神要更为决绝,她决定要在父亲说出违反承诺的话前自刎,这样便成就了父亲的名声。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宝剑已经出鞘了三寸。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宝剑又按了回去。

“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可以背着我纳妾呢!”

苏安之转过头,看着身前这个青袍道士,用力地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朱炯轻轻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着。他回城的路上正遇到前来送信的小翠,得知苏安之在知府大堂,他催动鬼气极速飞来。

落到当场看到苏安之要拔剑,便一把按住了。如今抱着苏安之打量着四周的人,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

“哼!”朱炯尖着声音说道:“苏安之,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今天要跟着这个母猪拜堂是什么意思!”

感到苏安之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像一个吃醋的小媳妇,一把轻轻推开了苏安之。

“哎吆,正好苏大人也在。”朱炯环视一周朗声说道:“今天这么多人,苏大人啊,不对,我该称您为公公。您为一方父母官,为民做主,也要为我这个儿媳妇做主啊!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我家苏相公再娶妻,你们把我这个正房放哪儿?!”

此话一出全场愕然,敢情这小道士,是来闹婚的。不过这小道士长的眉清目秀,倒和苏公子很般配,两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对儿壁人。

不对啊,苏公子和小道士,不都是男的嘛?!

众人心中正吃惊呢,宋大人挺着黑脸走上前来呵斥道:“那里来的野道士,你一个男的休要撕闹!”

朱炯一扭腰,转过身来,他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自己胸前的那朵红艳艳的牡丹花,“啊呸!你个黑脸老甲鱼精,没看到我胸前绣的牡丹花嘛!贫道就是个女的,怎么地了!你个黑脸老王八,你管老婆偷和尚去吧,你还管老娘是男是女?!”

本来气氛压抑怪异的大堂,被朱炯泼妇似的一闹,大家轰然大笑,连抱着水火无情棍的衙役们都捂着嘴偷偷地在笑。

宋大人心中怒极,下定决心等到此间大事一了,一定抓了这个小道士,亲自挖了他或她的心肝下酒。但他不动神色,也不理会朱炯骂他,转而说道:“就算你是女的,你何时跟苏公子成亲的?可有朝廷发的婚书?又是何人保的媒?”

朱炯打量着眼前这个黑黝黝的宋大人,心道,此人好难对付!骂他都没用,反而一言切中要害。

“婚书!”朱炯深入怀中哗啦掏出了一本大红色的婚书,用力向宋大人脸上砸了过去,“老娘婚书在此!”

一旁的黄衣女子,伸手暗自甩出一股妖气,一来护住宋大人,二来她催动妖法要将婚书变成其他东西,破了朱炯的计谋。

可婚书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啪嗒一声落在了苏大人的案头。

“婚书要看也得给苏大人看,凭什么给你看!”

朱炯眼光扫过那个黄衣女妖,对她笑了笑,他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妖也在场,岂能没有防备。

朱炯出场,这一翻动作,完全超出了苏大人的想象。他是个一板一眼的正人君子,他知道朱炯是个男的,不过这样能救得了苏安之也可以,只是婚书怎能作假。

他低头看去,看了一遍又一遍,震惊地说道:“这个婚书是真的!上面的我家苏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都是对的!”

难以相信,苏大人双手捧起婚书又反复看了好几遍,抬头望向苏安之,“苏苏,你……什么时候成的亲啊?”

苏安之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她羞涩的想要钻入朱炯的怀里藏起来,可羞涩的又一动不动。没想到桃山上的婚书,他还收的很好,想到此,少女的一颗心都要化了,听到父亲的问话,她扭扭捏捏实在张不开口。

“启禀苏大人,苏安之跟我是在桃花山上结的婚,桃花树下,我们一起名的誓,一起共饮桃花酒!”他一指一直僵立在一旁的曹老大,“他就是我们的媒人兼证婚人!”

苏大人转而望向苏安之,“苏儿,这可是真的?”

第292章,那些男男女女的故事

苏安之望着父亲那亲切的目光,突然心中倍感温暖,刚刚一刻她已然决定自刎以救父亲,可现在她再也不去想死亡了,她要活着好好活着。

毕竟,生命是如此的美好!

“禀告父亲大人,此事是真的!请原谅我没有通知你。”

“好好好!”苏大人拍掌连说了三声好,舐犊情深,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是盼望着自己的孩子好。

他转向自己曾经的同窗好友,带着歉意,但谁都能看出他难掩一脸喜色,“刘兄,真是对不住了,我家苏儿已经……已经娶妻,虽然我事先并不知情,可木已成舟,我也无奈。这样好了,令嫒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我愿拿出一千两来作为令嫒的嫁妆。刘兄你看这样可好?”

要说这样也算对得住刘家了,本来苏安之就是女儿身,如今苏大人如此相助已经很不错了。

“不行!”

刘妞妞一声暴喝,虽是对着苏大人说的,反倒吓得他爹一哆嗦。

“明明是我的郎君,凭什么让给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牛鼻子臭道士!”

刘妞妞爆发了。

朱炯看着这个体重超过他三个的肥硕的女人,一咧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扭身趴在苏安之的肩头,娇柔地说道:“相公,相公你看,那个女人她凶我!”

苏安之性格活泼,飞扬跳脱,就连她都没想到,朱炯竟然会趴在她肩头撒娇。看到朱炯一边假装撒娇一边偷偷对自己做鬼脸,苏安之拼命忍着笑,轻轻拍打着朱炯的背,安慰道:“乖,不怕不怕!我的好娘子,有相公我在,不怕不怕!”

朱炯抬起头来,一手抓着苏安之握剑的手,一手抓着她的肩头,二人四目相对,朱炯认真地说道:“可是你不要我了,你要娶她!”他轻轻捏了捏苏安之握剑的手,深情的说道:“我要你答应我,再也不要这样了!”

他的意思,苏安之明白,他要她再也不要动剑,动轻生的念头。

苏安之深吸了一口气,“好的,我答应你,再也不这样做了!”

二人恩恩爱爱,一看就是天然一对儿,外围的人们不由得鼓起掌来,虽然并不了解真相,谁跟谁应当在一起,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不,我不管,我要拜堂,我要嫁给他!”

刘妞妞乃是著名悍妇,岂会忍下这一口气,也是她平日里撒泼惯了,几步冲上前去,挥舞着粗大要对朱炯动手。

朱炯闪身躲过她的手,二人一错身,朱炯悄悄对着她的耳根处吹了一口气。

带着鬼气的口气,顺着刘妞妞的耳根嗖嗖直钻进了她的体内,虽然只有十分微弱的一丝鬼气,虽然她很胖,但一个凡人又那里经受的住。

刘妞妞只觉得天忽地黑了一下,再次见到亮光,四周全是耀眼的红光,周围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大鬼在冲她嘿嘿直乐。

吓得刘妞妞浑身的肥肉都像是不是自己得了,瞬间身轻如燕,“爹啊,好可怕啊!”

看到女儿突然发狂,那中年男人木讷的双眼里突然来了神,一把冲上前抱住自己那水缸一般的女儿,“妞妞别怕,爹爹在!”

然而在刘妞妞眼里,此时是一个大鬼在搂着自己,还说道:“小妞,来给鬼大爷乐一个!”

哇哇的,刘妞妞连声怪叫,甩开大鬼就冲了出去,他爹爹急忙追了出去。

纵然女儿有万般不好,也是当爹的心头肉。

朱炯娇呼道:“哎呀,好吓人啊!”

还没等他有何动作,苏安之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娘子,不怕不怕,有相公在!”

看到恩爱的两人,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掌声,那些乐工趁机继续吹奏了起来。

龙凤呈祥的乐曲里,苏大人暗暗点头,心里喜不自胜,暗道:这个女婿虽然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可智勇双全,嗯,本官很满意!

宋大人哈哈一笑,对苏大人拱手道:“真是恭喜恭喜!苏大人得了一个好儿媳,倒是本官多虑了。哎呀,宋某人孟浪了,请大人海涵哪!”

他亲切的神色,温软的语气,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苏大人的心高高吊了起来。

“宋大人,客气了!”

“哈哈,大人的公子竟然让桃花山的山匪做证婚人,你们的关系还真是非同一般哪!”

外围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大家议论纷纷,虽说这对儿壁人十分惹人爱,可他们都承认了,那山匪头子是他们的证婚人,要知道扬州百姓最恨的就是山匪了。

特别是如今那个曹老大凶神恶煞地站在那里,僵直的身子,一动不动的脸,透着一股死气。

“苏儿结婚之事本府并不知情,而且曹老大等山匪是投诚的,具体结论朝廷自有公论,单凭他作为苏儿的证婚人就判定本府通匪。如没有切实的证据,宋大人,小心我上本子参你!”

“苏大人何必动怒,本官既为江南巡察使,江南各官的品行政绩都在本官职责范围之内。与山匪之间的事情,待之后想查便知,可会试考场被妖精扰乱,而且据闻还有徇私舞弊的事情发生,大人这又作何解释?”

“宋大人,本府上任一来抓得第一件事便是会试科考之事。次次都是本府亲自监考,这一次有妖人作乱伤了学子的性命,确有准备不周的责任。但你说的徇私舞弊,本府尚不知情,查明之后,如确有此事,一定严惩不贷,如果有本府的责任,我也绝不推脱!”

“好!苏大人不愧为圣人门徒,有担当!那我便传一位证人到场,具体案情如何,自可细细分辨!”

今日的大堂真是热闹,有很多人又有很多妖,还有道士,刚刚还闹了半场婚礼,如今又迎来了几位老者。

为首的满头白发,神情端正威严,看到后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敬畏之情。

特别是看到他们后,人群自动便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来,这些人在大家心中威望很高。

苏大人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些老人,沉声说道:“周夫子,你怎么来了?”

第293章,林秀才

来的正是扬州书院的院长周夫子,以及学院里的一些老教授们。

“苏大人!”周夫子对着堂上苏大人躬身行礼,“有妖道朱炯,先是化名林怀秀大闹书院,继而冒名参加会试,据闻他刚刚又说自己是个女的,此等荒谬绝伦之事,自明开朝以来还是第一次!请大人处理此案还书院以清白,请大人处置此人还学界以公道!”

后面的几名教授也走上前来,跟着周夫子一起拜倒在地,齐声呐喊,要为书院讨一个公道。

看到这些老先生如此恳请,外围的人群也跟着拜服了下去。扬州的书院,是全体扬州人的书院,他们每个人都为这个书院感到自豪,一时间群情涛涛。

朱炯看着周夫子那一头倔犟的头发,他知道周夫子并不是为了之前他装死那件事来报仇的,他们这次的目标是苏大人,只是没想到,周夫子也是他们的人。

“周夫子啊周夫子,”苏大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越过书案,走了下来,亲自扶起了周夫子,“我还记得我刚到扬州时,那时你还是一名普通的教书先生。你我虽然年龄相差很大,但一谈如故,引为莫逆之交。”

“这几年我戮力兴办扬州学院,没有你我绝对办不了这么快,这么好!没有各位学究教授的鼎力相助,扬州学院,只怕还是个马棚!”

“我没想到,今天你们回来,我没想到周夫子你今天会来。我不问你为什么,既然你做了这样的选择,又何必问呢!”

苏知府很是伤心,之前苏安之的事让他心痛,而周夫子让他心伤。

他握着周夫子的手,再次拱手作礼,“周夫子,让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周夫子吧!”

他也知道,明面上,他们针对的是朱炯,其实他们针对的是自己,要知道朱炯和苏安之提前交卷,正是自己放走了,而且就算不提此事,冒名顶替一事,也能摘了自己头上的乌纱。

说罢撒手而别,回到了大堂上,苏大人正了正头上的官帽,朗声说道:“朱炯,你冒名参加会试,撕闹书院,本府责令你向书院道歉,并且革除你的功名,终生不得再参加科举。”

这处罚在当时已经算是很重得了,终生不得科举,等于是要了读书人的命。

藏在朱炯袖子里的林秀才,听到这样的处罚,都快急成疯鬼了。

朱炯利用鬼术告诉他稍安勿躁,他对着苏大人再拜说道:“大人,我觉得您如此处罚有失公允。你只听了他们的一面之词,并没有问我,你不知道详情。”

苏大人点了点头,你说的对,那么现在你来讲。

朱炯挥袖调出鬼书生林怀秀,将他痴考成魔的故事讲了出来。

“子曰:有教无类。人能科考,鬼为什么不能读书呢!”

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见鬼,还是借助朱红施加在林怀秀身上的法术。

“好一句有教无类!”

苏大人点了点头,“我等传扬圣人之学,想不到鬼类也有爱读书的,这分明是一件好事嘛!”

那些教授们也出现了不同意见,有的人支持林怀秀考试,有的人反对,外面的人群也开始争论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黄衣女妖,对宋大人说道:“大人,这个小道士一出场就坏了你的那些计划,我看要不还是我来吧!”

宋大人一张黑脸摇了摇,“仙姑莫急,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

黄衣女子笑了笑,“我不急,我只是担心那个人等不了。”

提到“那个人”,宋大人突然不笑了,他黑了黑脸转而对大堂上说道:“诸位莫要忘记圣人的教训——子不语乱力怪神。”

他大步走到林秀才面前,对着这个鬼书生说道:“子曰:不知生,焉知死。你即为圣人门徒,在生已尽,沦为了子都不语的乱力怪神,生的时候你不能学通圣人之学,如今死了沦为鬼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读书考学!”

他一字重过一字,平日里笑眯眯的神态,如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林秀才被他说的连连后退,一头鬼汗,他也只是个秀才,跟宋大人这种博学大儒还是差很多的。

“子不语乱力怪神……不知生焉知死……”林怀秀喃喃自语,脚步杂乱,虽然作为鬼,他不必一定要用脚来走路,可宋大人用圣人的教训直接攻破他最里面的心理防线。

他体内的鬼气渐渐淡去,神魂魄力也如崩塌的冰山,一篑千里。

朱炯急忙伸手护在林秀才的后背上,渡鬼气帮他稳定神魂。要说这个宋黑脸,也真是厉害,单凭一张嘴就将一个鬼给说的魂飞魄散,要知道道士们要想打死一个鬼,也得掐诀念咒好半天呢。

更令朱炯想不到的是,他渡给林秀才的鬼气竟然没用,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林秀才心被破,一切法力都对他不起所用了。

看着一缕缕微弱略带金色的神魂从林秀才体内散出,朱炯心如刀割。虽说这和秀才醉心功名,自私自利,可毕竟相处很久,怎忍心眼睁睁看他魂飞魄散,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林秀才,林怀秀!你不是要考取功名嘛!不要就此放弃啊!”

朱炯的声音,在林秀才听来已经十分朦胧飘渺。一向自诩圣人门徒,如今发现自己站在圣人之学的门外。死亡这个幽深黑暗的深渊,是圣人的光芒照射不到的地方。

弥留之际,林怀秀看到了一片金色的麦田,阵阵秋风吹来,清凉干爽中带着麦熟那特有的芳香,忽而,空中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他黯淡的鬼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紧紧攥着手掌,朱炯的眼中炽热的怒火闪烁翻腾,最终慢慢消散只剩下无边的阴寒。

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众人也只是冷冷看着,即便是一个人死了,这些人都未必放在心上,何况是一个鬼类。

只有苏大人和苏安之神色戚戚,心有不忍。

整了整衣冠,周夫子对苏知府再拜说道:“大人,周某有话要说!”

第294章,战之始,妖域空间

周夫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苏大人,你作扬州知府,江南会试的主考官,纵容鬼邪妖道在书院胡闹,并扰乱会试考场,使得数名学子丧命!你还收纳妖女小翠为奴仆,本是状元出身,才学优异,仗着皇上喜欢你,竟然狂妄自大,为非作歹,乃至于此!我周某人忝为扬州书院院长,将代表书院乃至扬州学政所有官员,上奏弹劾你,念及多年相交之情,今日特来劝你,望你痛改前非,自愿上悔罪书。”

周夫子语腔文绉绉的,说话一字一顿,可这每一句话没一个字都向一把刀一样扎在苏大人的人头。

苏知府早就料到宋大人等会给自己网络罪名,甚至于这些罪名他都料到了,他万万没有想到,首先向他发难的竟然是他在扬州最知心的朋友。

摇头苦笑了一下,苏大人对宋大人拱手道:“宋兄,我低估你了!”

“苏大人你抬举我了,周夫子这样做,于我无干。”

苏大人很是吃惊,转而望向周夫子,满头的白发被打理的一丝不乱,略显清瘦的脸庞,一双眼睛沉静有神,一身简朴的书院院服,最终苏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周夫子的两腮上,这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跟一个正常的老人一样。

“原来如此,你说的没错,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我早就应该想到的。”苏大人低下头,无声叹息,心痛,心伤,如今他有些心累了。

外面人群喧哗,如波浪分开,几名差官开路,领着一顶青衣小轿急匆匆走了进来。

这些人也说话,直接把轿子抬到了大堂上,大多数人包括知府衙门的人都感到有些惊愕,毕竟这是大堂。

手握着水火无情棍的衙役们抬头望向苏大人,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他们马上将这个轿子叉出去。

然而,他们却看到了更惊愕的景象,苏大人起身从书案后面走了下来,直接走到轿前,拱手而立。

同时,宋大人也走到了轿前拱手而立,他和苏大人就像两个要见老师的小学生似的。

而黄衣女子上下打量着这顶青衣小轿,神色有些忧虑,有些不可思议。

“我就这样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轿帘打开,徐大人从轿子中走了出来,看到站在两旁的苏大人和宋大人,继续说道:“路上有些不太平,不过看来我来的不算晚。”

宋大人拱手说道:“大人身为刑部尚书,理应坐镇京师,实在不宜轻动啊。”

苏大人也说道:“没想到,徐大人亲自前来,下官没有出城迎接,实在失礼了!”

“好了好了,这些话都不必说了。我说两位大人,老夫赶路甚是辛苦,怎么地也要请我喝杯茶吧!”

苏大人笑了笑,“徐大人这是哪里话,这边请。”他随机传下命令来,暂时休堂,重要人等不得擅自离开。

宋大人也跟了上去,在路过黄衣女子身边时,他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三位大人正要离开大堂向内走去,周夫子冲上前去拦在了徐大人的身前,他抖动着满头白发正要说什么,徐大人一把拉起了他。

“你就是周夫子吧,你在京城很有名的,很多进士都是你的学生。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处理扬州的事情,容老夫先喝杯茶,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讲。”

就这样,三位大人甩开众人进到了府衙后面的一个小书房里。徐大人带的那些差官站在门外,负责警戒,连知府衙门的人都不能进去,看情形一定不是喝茶那么简单了。

场间的众人反应各自不同,知府衙门的人先散去了,那些师爷们一个个人精似的,大人们之间的相斗,他们躲都来不及,自然溜得比谁都快。

徐大人的到来,在跟随宋大人的那些退休官员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们也随着散去,各自找地方商议对策去了。

围观的人群也散了。

偌大的知府衙门大堂上,只剩下黄衣女子带着几名昆仑道士,曹老大,以及朱炯和苏安之。

“算起来,我们已经见过几次面了。既然大家都是老熟人,我想便没什么好说得了。”

黄衣女子双臂一展,一道蓬勃的妖力弥漫开来,四周大堂全部像流沙一般坍塌飞散,当整个大堂消散后,并没有出现墙外的场景,而是处在一个沙漠里。

一个个沙丘连绵不绝,黄沙瀚海里,站着朱炯和苏安之,而他们的对面是黄衣女子和几名昆仑道士以及曹老大。

“你竟然能够化出妖域空间,想不到你已经是妖将级别的大妖。”

朱炯拉着苏安之静静站在那里,这个黄衣女妖的道行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黄衣女子看着他们,并没有马上出手,“你先在知道,也不算晚。本来我这一招是留给别人的,但你竟然能够杀死天隐道长,但凭这点,你也有资格进入我的妖域空间。”

妖将级别的大妖,能够用妖法化出妖域空间,这是他们的世界,在这里他们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而要想破开这空间,也只能是妖王级别,等同于道家修行的道体。而朱炯现在尚未进入炼火等级,炼火之后是济水,然后才是道体,之间查着整整两个等级。

他摇了摇头,指着府衙内里书房的方向,如今眼前的景象被万里黄沙所代替了,“主要是那个刑部尚书徐老头动的手,只是最后恰巧撞到了我的攻击上而已。”

之前抽取母羊魂魄的那名三角眼道士,走上前来说道:“如此说来,我天隐师兄的雪隐剑,是在你手上了?”

“你们一上来就杀啊杀的,剑啊剑的,我都不认识你们。我们先来一个自我介绍好不好!在下朱炯,”他一指身旁的苏安之,“这是我的……我的相公,苏安之苏公子。”

大敌临头,朱炯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苏安之还是被他逗乐了,挥动小拳头打了他一下。有他在,无论对面是谁,她感到很安心。

第295章,天神道长

另一名身材很高,长相很木讷的昆仑老道对着朱炯拱手说道:“无量天尊,确是我等无礼了。这位仙姑,名:黄香娘,人称:黄仙姑,法力高强江南一带鲜有敌手。”一指那名三角眼老道,“这是我的师兄,天魂道长,特别擅长……”

天魂已拍他肩膀,将他的话打断道:“师弟,我修的都是雕虫小技,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是,师兄你谦虚谨慎,师弟万万比不上。”他一停胸脯,“在下天神道长,修的是九天神剑之法,讲究刚正威猛,自我下山以来,凡是听过我名号的都被我杀了。”

说道这里他有些羞涩,一张老脸红了红,继续说道:“天隐乃是我们的师兄,我们这次从昆仑山来,就是要会一会江南的人物。朱炯小道长,你竟然杀了我师兄,唉,只怕昆仑派不会放过你的。不过你不用担心,等下我一剑劈了你,保你魂飞魄散,什么也不剩,也不必受那诸多苦楚了。”

他好像是要帮朱炯一个大忙一样,一张脸十分诚恳,好像在说:兄台你不要害怕,我一剑劈了你,什么事都没有了。

朱炯皱着眉头,一脸无奈地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啊,太麻烦尊下了。”

天神一摆手,认真地说道:“不麻烦,不麻烦,一剑足够了!想我天神道长……”

天魂再次拉住了他这个师弟,阻止他继续废话,“朱道长,看你的衣服像是三清观的道人,可三清观数年前就已经灭门了。无论,你是那个道派的,只要你交出雪隐剑,我们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我要补充一下,在我的剑下没有全尸,但是我师兄的丹药可以做到,他的丹药那真是……”

“师弟!”

天神道长像个小孩子一样,被师兄一喝斥,立马住嘴躲到了师兄背后,不过他身材很高,根本躲藏不住,依旧露着一个大脑袋。

“苏苏啊,我想起了我师父来。”朱炯转头看着苏安之说道:“我跟我师父分别的时候,他曾经跟我说过,天下道派属昆仑派最牛气,不好招惹,你惹他们一分,他们要欺你一丈。”

苏安之知道他看起来在跟自己说话,其实是说给对面那几个人听的,心有灵犀地配合着问道:“那,你师父有没有教给你要怎样跟昆仑派的道士相处呢?”

朱炯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赞许地说道:“你真聪明,我正要说这个。师父他老人家说,昆仑派仗着有几把烂剑,便自以为了不起,其实也没什么,如果惹了,就惹到底。”

“那,什么又叫做惹到底呢?”

“问的好,当初我也是这么问我师父的。他老人家说,惹到底就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如果嫌麻烦,就上昆仑山去,灭了昆仑一派。”

其实,当初李青木分别时,郑重交代他不可招惹昆仑派,否则后患无穷。但世事无常,谁又能预知未来。

听到朱炯如此说法,天神首先待不住了,他有些焦急地说道:“师兄,他要灭我昆仑派?!”

“师弟,别废话了,出剑吧,这里交给你了。”

天魂向一旁一闪,露出天神那高高瘦瘦的身躯。天神道长背上无剑,手中也无剑,他捏了一个剑诀在手中,默默念咒,一道磅礴的天地灵气从四方凝聚到了他的手上,跟他体内的先天罡气交相呼应,最终在他手上凝练出了一把巨大的纯粹由法力组成的剑。

黄香娘背负双手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天神须发皆张,凛然若神,一挥手身体飘至半空,巨大的法力剑向朱炯头顶径直斩落。

法力剑未到,带动气流卷动黄沙乱飞,如一场沙尘暴。

苏安之娇小的身体被这狂沙卷动,隐隐有些不稳,马上一只手臂伸来,搂住她,搭在了她的肩头,便再也没有黄沙能够触碰到她。

沙尘暴的中心,朱炯静立在那里,右臂伸向空中,似是要迎向那斩来的一剑。

法力剑越接近朱炯,变得越明亮,炽热的光芒已经让人难以直视,就像一块的太阳的碎片,由天上落下般。

无论黄沙还是这光芒,自然无法阻挡黄香娘的目光,但她突然感知到什么,转头望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连绵的山丘十分寂静,没有一丝风,空中没有一个沙粒。

“啊!”

沙尘暴中传来了一声痛呼,由天而降的天神道长背上突然出现一个大洞,鲜血飞溅,将卷动的沙尘都染成了红色。一时间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景观,只见滚滚龙卷风一般的沙尘暴,下半截是正常的黄色,而上半截是鲜红色的,而那正是天神道长的血染红的。

天神道长身受重创,手中法诀不稳,巨大的法力见闪了几下,轰的四散开来。

炽热的光线,如炸弹的碎片,射向四面八方,有的反而攻击到了天神道长身上,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景,那里有防备,整个前胸被烤焦了一大片。

天魂身影一闪,下一刻便来到了空中,他一把抱起师弟,一刻也不敢停留,再一闪直接来到了黄香娘的身后。

香娘笑了笑,挥手驱散射来的光线,眼睛不再盯着那处看了,似乎那个引起她注意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尽管巨大的法力剑尚未接触到朱炯就已经自己炸了,依然有很多光线射向了他。

但在他和苏安之的头顶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光线全都挡了回去。狂沙也随着渐渐消散,朱炯随风而舞的青色道袍也慢慢停了下来。

由空中望来,只见在地面上,以朱炯为中心,有一个巨大的红色圆圈,那是沾染了天神道长血的沙粒落下后形成的。

天魂道长落地后,看到师弟背上那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已经将他的整个脊背都剖开了,大半个肺部都伤了,好在他呼吸已经停止,不然牵动肺叶伤势会更重。

“师弟莫怕,师兄有药!”

第296章,天魂道长

天魂道长从怀中一下子掏出了一大半各种瓷瓶,只见他身份熟捻地挑选了几个瓷瓶,倒出各色丸药在手掌里揉了揉,同时催动法力将其加热后一把糊在了天神道长的背上。

这些药丸散发着奇异的香味,还有很多无相无色的透明液体。天魂道长的脊背上像生出了一个七彩的龟壳,彩光闪烁,尤其头顶一片绿油油的。

“咳咳!”

随着几声咳嗽,天神道长醒了过来。

这些丸药竟然如此厉害,朱炯暗暗惊奇,他摸了摸怀里从天隐道长那里缴获的那个瓷瓶,只怕这也是出自这个天魂道长之手。

“师兄,雪隐剑就在他手里!”

天神挣扎着指着朱炯说道:“刚刚我大意了,被他的雪隐剑所伤。可雪隐剑一直是天隐师兄的兵器,他怎么能够使用呢?!”

此事涉及昆仑派一个巨大的秘密,天神道长虽然法力很高,但性格有些过于耿直,因此他并不知情。

天魂摸了摸天神的脉搏,确认师弟没有性命之忧,暂时松了一口气,“那个妖道,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他的功法阴邪似鬼类,一定是以某种鬼域控魂法术操纵雪隐剑。”

雪隐剑的特点就是通体透明,只有很微弱的光线折射,因此上雪隐剑发动的攻击极易隐藏,很适合以弱胜强。

但,这把剑却一直被法力最高的天隐道长使用,因为昆仑派极看重此剑,绝对丢不得。

而天魂道长所说的控魂法术,是指一种鬼域的邪恶鬼术,通过剥离控制法器原主人的部分神魂,用来操控各类法器。这样既省了重新炼化驯化法器的过程,同时能轻易用出法器原本的招数。

天神道长听到自己师兄的神魂极可能被朱炯控制,怒气勃发,银白的须发无风自动,背上发光药丸组成的龟壳,也隐隐鼓动,有破裂的趋势。

“师弟,不要焦急,你好好养伤,让师兄来。”

天魂道长伸手点了师弟几处要穴,助他稳定神魂,又给了他几颗大补的丸药,一摆天蓝色道袍站了起来。

“朱道长,你实在不该夺了雪隐剑,今日我要出手了,等会儿我要将你的神魂练成一丸药,给我师兄报仇!”

三角眼努力张开,可依然是三角的形状,里面的眼球不是黑色,而是黄晶色,圆圆的如同两颗黄色药丸。

天魂道长打开手里的瓷瓶,啪嗒,将一粒丸药丢在了地上。

如同一颗种子落地了,在这干燥炽热的沙漠里马上生根发芽,鼓鼓囊囊如同一团烂肉,不断翻滚,慢慢变成为了一个人的形状。

那人从沙地里站起身来,身上一层层的赘肉,十分丑陋,随着他渐渐站直身体,那些赘肉慢慢变成了衣服,一件天蓝色的道袍。

模糊的脸上,渐渐显出五官,特别是一双三角眼,十分醒目。

沙地上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天魂道长。

“妖道,你完了,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我师兄使用这个双身大法了。这个双身之法,两个身体不但完全一样,法力相同,而且……”

“师弟,住嘴!”两个天魂道长齐声呵斥道。

“哼哼哼……总是你完了,完的不能再完了。”

坐在地上养伤的天神一开口,便憋不住,尽管师兄喝斥了他,还是哼哼唧唧说完了,不过关键的信息隐去了。

两个天魂都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瓷瓶,一仰头同时吃了下去,只见他们的双手越来越长,五根手指更是长的飞速,不一会儿已经一米多长,通体雪亮,像是五把利剑。

朱炯不等天魂道长的法力施展完毕,一闪身已经冲了出去。

只见他手中似是握着一柄宝剑,向那个新生的天魂道长扑出。

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他马上又退回到了苏安之身边。

其中一个天魂道长的腹部破了一个大洞,不过并没有鲜血流出,反倒是朱炯的背上出现了五道剑痕,深浅不一,点点滴滴的鲜血透体而出,如盛开了朵朵梅花。

刚刚他的身体假意扑向其中一名天魂道长,但操纵雪隐剑刺伤了另一名天魂道长。

没想到,虽然他的攻击击中了,可也中了对方了攻击。而且对方受了他一剑却跟没事人一样,不但伤口没留什么血,还很快地愈合了;而他背上的伤口,虽然流血不多,但他感到一阵麻痒,擅长丸药的天魂道长一定在他的剑上加了东西。

两个天魂道长四只三角眼,迈着同样的步伐,一左一右向朱炯走来。

虽然他有雪隐剑这个大杀器,可同时只能攻击一个人,面对两个一样的人,这种攻击是完全无效的。

……

……

三位大人先后进入到知府衙门的书房中,徐大人看着最后进来的宋大人将门关上后,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核桃大小的玉器摆件,放在了书案上。

那是一块青玉,通体色调阴凉,属于寒玉一类。寒玉又称为冷玉,与暖玉相对。不同于暖玉,寒玉因为玉质清凉,清澈冰冷,属于小众高冷的玉石。

这个摆件被雕成青狮模样,半蹲半卧,脊背刚猛有力似乎马上就要扑出,双眼迷离,神态慵懒又像就要卧倒酣睡。

随着青狮摆件放到桌上,一股淡漠的法力飘荡开来,将整个书房笼罩了起来。法力虽然微弱,但外面的道人也好,妖怪也好,无法借助法力来偷听书房内的谈话了。

苏大人和宋大人本是凡人,当然感觉不到这法力的存在。但看到这个造型奇异的摆件,二位也大体猜得出它的作用。

“我今天来的目的,二位大概也猜的出。其实在收到你们关于桃花山山匪投诚的奏报之前,我就已经动身了。这些年,我甚少出京。这次我既然来了,希望二位给我这个刑部尚书一个面子。”

“大人,您实在客气了,有什么吩咐只要您一封书信传来,我宋某一定照遵不误。”

“宋大人,这话就不必说了。一封书信就让你照遵不误的不是我徐某人,而是另有其人吧!”

第297章,两个人

“我的老底,大人您一清二楚。小人的意思是,既然您会直接跟我书信,必然是跟那位沟通过的,这样的书信,我当然照遵不误了。”

宋大人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可,既然如此,大人您有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唉,”徐大人叹了一口气,“我老了,世界也不同了。年纪大的人,总希望事情能够办的稳妥些。特别是这些年北方越来越不安宁,很多事情要提前做准备。”

明明在温暖如春的南方,徐大人却突然提到了了北方。作为大明帝国最高层的人员,苏大人和宋大人自然明白徐大人的意思。

帝国的威胁在北方,而帝国的根基在南方,扬州作为帝国南方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在北方不稳的时候,一定不能出乱子。

朝中的几位重臣一定做过商议,这才决定由一贯刚正不阿素有“徐铁头”之称的徐大人亲自跑一趟。

“大人,既然如此,那么宫里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进入书房后,苏大人的第一次开口。

宋大人也凑上前来,紧张地注视着徐大人。

徐大人却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端起茶杯,饮起了茶。

人类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因为人类有比动物丰富得多复杂的多的语言。其实这还不是最神奇的,真正传神之处,不发一言一语,当着各方的面,让对方都能领悟到自己的意思,而且是不同的意思,而且这意思还能让对方满意。

政治,不愧为人类公众生活的最高哲学。

苏大人不再追问,也坐了下来;宋大人摸了摸自己的黝黑的下巴,也端起了茶杯。

“我这次来,主要的目的是人,而不是扬州。”

放下茶杯,徐大人继续说道:“我要保下苏大人,他不能出事。”

宋大人也放下了茶杯,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他总算确定了徐大人来此的目的。苏大人作为皇上的人,自然有人要保他,可是既然徐大人亲自前来,说明徐大人并没有跟那个人谈妥。

如今的局面对于宋大人将是一个挑战,对抗徐大人,他还没那个实力,可放过苏大人,只怕那个人不会同意,况且他自己也不会愿意。但他心里一点没慌,心道:徐大人哪,徐铁头,你的脑袋只怕是生锈了,你只看到了我,只怕你这次要栽跟头了!

苏大人心中有些黯然,能让徐大人亲自跑一趟,说明了局势的严峻,可看徐大人的神情,宫里并没有明确的表态,这事更加透着凶险。多年以来,他官位一路高升,威望也不断上涨,如今成为了天下第一知府,所谓:站得高,摔得重,暗暗心道:世界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除了苏大人,我还要保下一个人,那便是宋大人。”

苏大人听到也放下了茶杯,他有些不解地望向了徐大人。

如今二人相斗,势若水火,徐大人竟然要同时保下双方,怪不得他亲自前来。可问题是,这究竟是出自谁的主意?

是宫里的?

如果是的话,那何用徐大人亲自前来,一纸调令,无论是宋大人离开还是苏大人离开,至少暂时事情暂时得到了缓和,之后再慢慢疏解背后的争斗,调停双方势力便好。

是那人的意思?

苏大人和宋大人同时否定了次看法,那人没有留下苏大人的理由。

他们抬起头来,同时望向了徐大人。

“二位,我老了,很多人都老了。你们还年轻,何必急着死呢!”

……

……

看着越来越近的天魂道长,朱炯的一颗心跳动的越来越快。这倒不全是因为情势的紧急,他又试探性的攻击了几次后,非但没有什么效果,身上有中了几处伤。

伤势最然不重,可是那股麻痒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浓烈。要不是他体内鬼气浓重,体质大大异于常人,只怕此时他已经坚持不住了。

一身青色道袍上好几处都已经开出了梅花,这些鲜血透体而出,鲜红的色彩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发黑,更加表明了天魂道长剑上的药力很强。

苏安之担忧地看着朱炯,然而她一个没有半点法力的人,面对这等级别的对抗,又能做什么。

“朱道长,今日你死在我的双体道法之下,也算瞑目了,要知道很少有人能让我用出这一招,而我用出这一招,还没失败过。”

两个天魂道长,二十根细长到已成利剑的手指缓缓张开来,将朱炯和苏安之紧紧围在了当中。

伤口的药力发作,朱炯的神智已经受到了影响,他搂着苏安之的肩头,本来是为了保护她,如今反倒是苏安之在搀扶着他。

大口喘着气,依然感到十分胸闷,朱炯努力抬着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四周二十柄手指细剑寒光闪闪,犹如猛兽的巨口,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们吞没。

黄衣女子背负双手依旧沉静地站在那里,对于这边的情形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而曹老大除了保持站立姿势外,跟一个死人完全没有差别,也许他真的已经死了,再来一股小风就会彻底倒下。

二十柄利剑同时斩下,密集的闪动的寒光,像是一罩子,将朱炯和苏安之牢牢笼罩在内。

二十柄利剑织成的剑网,阻断了他们所有的逃生路径。朱炯身上药力发作,他们又怎么快的过利剑。

寒光消散,四人的身影再次现出。

两个天魂道长的肚子同时破了一个大洞,不同的是,一边插着透明的雪隐剑,一边插着苏安之的天清剑。

朱炯张开双臂,将苏安之牢牢护在了身下,天魂道长的二十柄见全部斩在了他身上。

蕴含着鬼的鲜血,犹如冰山上流下的清冽的溪流,将朱炯青色的道袍全部染成了红色。

尽管天魂道长的利剑并不是以锋利著称,加上他本身被重伤,因此上并没有对朱炯造成太过致命的伤。

可在他剑上怪异的药力发作下,朱炯依然昏迷了过去,要不是苏安之拼力搀扶着,朱炯只怕已经倒下了。

第298章,奶奶是谁

扑通一声响过,地上溅起两股黄沙,两个天魂道长同时倒下了。

苏安之虽然没有法力,可天清剑可是吓退过黄香娘的名剑,朱炯也帮了她做好了攻击姿势。

天魂道长最得意的一招就这样被破了,而朱炯也陷入了昏迷,虽然苏安之一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她一个凡人在妖域里,无异于任人宰割的羔羊。

天魂道长的两个身体里分别飘出了两股白烟,在空中各自变幻成为了两个天魂道长。

苏安之看不懂,黄仙姑却看的很清楚,这个天魂道长竟然修炼到了神魂离体,还能一魂化二。

半空中神魂状态的天魂道长看到自己那两具倒在地上的尸体,飘动的魂魄先愣了一下,看了一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自从他修成一魂化二的道法之后,还从来没有使用过,而且之前也没有谁能破了他的双体道法。

两个神魂很是愤怒,在空中交互盘旋,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朱炯,捏法诀就要开始攻击。

“师兄,你先救活你的身体吧!即便你的神魂很厉害,身体坏了也无法长存的。”天神道长对他空中的师兄提醒道。

天魂道长想了想,还是放弃追杀朱炯,选择回到地面上扶起了自己的两个身体,到底是第一次以魂魄的形态做战,还很不熟悉。

其中被天清剑所伤的那个身体竟然已经死了,时刻紧急,也顾不上思考太多,从自己肉身怀里掏出药丸,就开始治疗仅剩的那个肉体。

对面天魂道长在忙活,这边苏安之看着昏迷不醒的朱炯却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任凭她如何机智无双,面对一个对她完全陌生的世界,她也毫无办法。

那边之前受伤的天魂道长经过治愈和休息已经能够站起身来了,正在一步步向这边走来。

天魂道长的两个魂魄,也已经将他的其中一个身体救治好了,其中一个魂魄正在尝试着回到体内。

苏安之温润的小手,一遍遍**着朱炯有些发青的脸颊,将他的脑袋紧紧搂在怀里。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深深的无力,觉得自己好没用,平日里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就像一件件精美的瓷器,甚是好看,也甚是无用。

朱炯的双眼紧紧闭着,嘴唇已经铁青,呼吸也变的极其微弱,本来就有些发凉的身体变得更加冰凉。

苏安之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她好希望能将自己的生命传输给朱炯,看着他那紧闭的双唇,苏安之的心阵阵发痛,她满满低下头向那双唇吻去。

“哎呀,好难受啊!好冷啊!”

一个甜甜的小姑娘的声音突然从朱炯体内冒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小脑瓜从朱炯的胸腔里钻了出来。

花花刚睡醒,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还有些朦胧,她似乎没有看到苏安之,花花看着朱炯有些灰暗的脸色,紧紧了眉头,整个身体从朱炯的胸腔里爬了出来,就像一个魂魄从一个人的体内爬出。

她趴在朱炯身上,向前爬了爬,正好够到了朱炯的嘴唇,伏下头来,吻住朱炯的嘴唇慢慢一吸,一股黑色的像是雾气一样的东西便从朱炯体内被吸了出来。

花花的双腮鼓鼓的,白皙水嫩都有些透明的皮肤下,隐约可以看到她嘴里是黑乎乎的一团。

转过头来,向一旁一吐,一股黑水径直没入了黄沙中,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朱炯身体动了动,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发现自己被苏安之抱在怀里,而花花趴在自己的胸前。

两个女人都沉默地望着自己,朱炯虽说刚刚解除体内毒素,应该是好事,可气氛蓦然有些尴尬。

“呃……我介绍下……”

“不用你介绍了,我们已经互相认识过了。”苏安之平静地看着他,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乐。

“你为什么总是发生一些莫名奇妙的状况,”花花抱怨道:“我在你体内好好睡着觉,突然感到有些难受有些冷,原来是你中毒了,好啦我去接着睡了,你保重。”

她拍了拍朱炯的脸庞,亲昵地在他胸前蹭了蹭,然后再次钻入了朱炯体内。

苏安之低头看着朱炯,“你现在没事了,是不是可以起来了?”

朱炯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正躺在她的胸前,脸一红急忙坐起身来,“其实,我跟这个小姑娘没什么的。”

“我知道呀,花花这么单纯这么可爱我当然相信了!”

朱炯站起身来,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苏安之有些怪怪的,他看了看她想问,又不知道怎么说。

“原来你已经有孙女了啊,我想知道你孙女的奶奶是谁?”

苏安之笑着问道,她的笑很美,像是阳春三月的桃花。

朱炯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摇头苦笑着说道:“施主你说笑了,贫道的孙女的奶奶是谁,贫道也不知道。”

说罢,他对着苏安之打了一个道家的起手礼。

苏安之注视着朱炯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朱炯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发慌,正要说什么时,苏安之拍了拍他的肩头,“朱兄,你很好!”

看着苏安之甜甜的笑容,朱炯也笑了笑。

“好一对情意绵绵的璧人!”

天魂道长跟天神道长并排站在一起,他们虽然没有完全复原,可是凭借天魂道长那些出神入化的丹药,竟然恢复了他们大半的法力。

忽地狂沙乱舞,犹如一条黄金巨龙在天地间盘旋。

黄仙姑盯着那处天空,双袖慢慢隆起,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奋的神色,“你终于要来了嘛?我等了你好久了。”

远处天空崩裂开来,裂缝里露出一片黑色的虚空,破碎的空间裂缝四处满是盘旋的闪电,黑暗与光明交错出现在了空中。

搅动着这边妖域里狂风肆虐,平静的沙漠瞬间陷入狂暴的沙暴中。

朱炯化出一层防护罩,将他和苏安之护了起来,二人抬头看向天空中那道裂缝,只见一只巨大的兽爪伸出,撕拉一下,将天空扯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第299章,师兄师弟

透过这道口子,两道巨大的身影探了进来。

像是两座大山般,通过天空中那个裂缝钻了进来,进而大半个天空都被这两个身影遮住了。

狂发飞舞,天色骤然变得十分昏暗。

黄仙姑一身黄衫迎着那两道身影飞上了半空,在这昏暗的天空,狂舞的沙暴中,她身影显得十分娇小,但黄色的身影不曾后退半步。

而天空中高山一样的黑影骤然压下,沙尘暴像是被压扁的气球,又像踩扁的包子,急速盘旋的气流彻底紊乱,四周满是急速的湍流。

朱炯化出的法力护罩被这已经彻底失控的狂风沙暴吹的四处飘遥,犹如汪洋大海里一叶小舟。

朱炯再次搂着苏安之的肩膀,提防着护照随时可能发生的崩溃。

面对如此险恶的局面,苏安之随从地靠在了朱炯肩头,就像他们正在踏春,此处不是沙漠,而是轻柔的草地,面对的不是狂舞的沙尘暴,而是轻轻摇摆的杨柳。

朱炯对于自从他醒后苏安之的变化,有些疑惑,不过现在也不是他思考的时候。

有时候就是这样,人的成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特别是女生,她们成熟的速度要远远快于男生。

天空中再次发生异变,昏暗的世界里瞬间爆出两团浓烈的白光,随着两声如同天崩似的巨响,空中的黄沙如同失魂的尸体般,纷纷撒撒全部飘落,因为风突然停止了。

天空恢复了明亮,黄沙失去了动力全都落到了地上。

朱炯抱着苏安之不断左右移动,才避免了被黄沙吞没。

再次来到地面,一个山丘也没有了,黄沙铺的极其平整,犹如波澜不惊的静湖般。

朱炯的前方不远,依旧站着天魂和天神两个老道,而朱炯的身前多了两个人,两个带着斗笠的人。

斗笠兄弟来了,他们比朱炯稍晚一点到达扬州城,此时冲入妖域赶来救援。

“能够强行突破进入我的妖域空间,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强呢!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底牌,既然她一直躲着不肯出来,那我去找她好了。”

黄仙姑施展出她的妖域,虽然威力很大,但也暴露了她的实力与境界,而她敢于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她有这么做的信心。

“师弟,我想是时候了,我们也该出全力了!”

“师兄,是的。师妹说的正是此人。”

斗笠兄弟,同时回头,对朱炯和苏安之略弯身行礼,但没有说话。

“又来了两只好大的妖!师兄,我们斩妖除魔扬名江南的日子已经来了——就在今天!”

“师弟,那两个妖交给你了,我要杀了那对儿小情侣,夺回雪隐剑。”

这边天魂道长和天神道长恰巧也是师兄弟。

天神道长听到师兄的吩咐,早就等不及的他,马上拔身而起,高寿的身形犹如一只巨大的枭鸟。

他身前法力所凝化的法剑像是那巨大的鸟喙,啄向了地上的斗笠兄弟。

斗笠师弟胖大的身体冲天而起,像一颗冲天而起的炮弹,等飞到那面前,忽地一拳击出。

天神道长天蓝色的道袍和斗笠师弟斗笠上黑色面纱同时向两旁飘动,空中犹如两杆大旗,一杆黑色的一杆蓝色的,对在了一起。

就在众人都望向了了空中,一道淡淡的白影忽地绕过斗笠师兄,出现在了朱炯身前。

也没见斗笠师兄如何出手,一道霞光凌空一闪,快逾流星。

天魂道长的没了身体的那个魂魄就被斩为了两截。

两片白色神魂,原地一闪而散,却在天魂道长的背上显出了两团白雾,白雾十分粘稠像是两个面团,不断翻滚涌动,渐渐显出形状来,是很断很肥的两只翅膀。

粗短笨拙的白色肉翅微微扑动,天魂道长竟然凭借这对肉翅分了起来。

能够飞行,没什么了不起的,特别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道士大妖来说。然而,神魂化生的肉翅,这种功法还是十分少见的。

而此时,两位师弟的第一次过招也结束了。

攻击余波带起的风还没有停息,二人已经完全分开,法力剑依旧被天神道长握在手中,而斗笠师弟的拳头拢在袖中,半空中却滴下了几滴血来。

“你受伤了。”道长看着自己那毫发无损的法力剑说道。

“是的。”

“你的拳头没我的剑锋利。”

“是的。”

“你会死的。”

“不会。”

“嗯?!为什么?”

“剑就应该锋利,而拳头则没必要。”

二人在空中对立良久,忽地天神道长挺剑向前冲去,几乎同时斗笠师弟也举拳冲了过来。

一蓝一黑两道身影在空中极速相遇,又极速分开,犹如一对缠绵的蝴蝶,分分合合,只是速度极快。

二人由东打到西,由南打到北,转了一大圈最终又回到了最中间的天空处。

“你受伤了。”

天神道长骄傲地说道,因为他的法力剑依旧如白玉般光洁无暇。

“是的。”

斗笠师弟的双袖已经碎裂,再也拢不住他的双拳。只见他的双拳上布满了各类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被灼烧成为了焦黑色,粗大的汗毛被燎过般卷曲着,散发着一阵糊味。

不断有鲜血从他手上滴落,散落在下面平整的黄沙上,因为跌过过程经由微风吹过,最终散落为一片鲜红的珠点。

“你的拳头没我的剑锋利。”

“是的。”

和刚才同样的对话,只是如今法力剑依旧锋利,而拳头上满是伤口。

“你会死的。”

“不会。”

“哦?你双臂用劲过盛,已经伤及筋骨,你还能再出几拳?”

“还能再出一拳。”

天神道长双目扫过自己的法力剑,轻声叹道:“剑啊剑,今日以此等大妖之血祭奠你,也算对得起你了。”

说吧,两道人影再次极速撞到了一起。

这一次,二人没有马上分开,剑与拳紧紧抵在一起,像是追逐嬉闹了很久的一对彩蝶,最后终于紧紧抱在了一起。

“你的师弟没我师弟强。”同样在空中的天魂道长低头看着斗笠师兄说道。

“是的。”

第300章,炼魂术

“你的师弟要输了。”

“是的。”

“难道你作为师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师弟输了,然后死在天神剑下?”

“他是输了,但他不会死的。”

斗笠师兄说完这句话后,天空中处于对峙状态的两个人终于分出了胜负。

一道贯穿斗笠师弟全身的剑伤猛然爆发,从他头上黑色的斗笠,到他的左脚,一道血线喷出,他最终还是没能挡住天神剑的攻击。

胖大的身躯向后倒飞而出,远远跌落在黄沙之中,在平坦的沙漠上砸出了一个大坑,溅起了一股高高的沙浪,将他整个人都埋住了,此时被斩为两半的黑色斗笠从空中跌落正好落在了埋住他的沙堆之上。

“哈哈,我赢了!”

天神道长站在半空中仰天大笑,甚是得意。

地面上朱炯暗暗摇头,他清晰地看到了天神道长的攻击。

天神剑果然不愧是跟铁剑门断天剑齐名的刚猛剑法,强行吸纳天地灵气经由道家先天罡气淬炼而成的法力剑,犹如大江滔滔,其势难挡。

但物极必反,洪水泛滥虽然厉害,势不可久,如果后继乏力,马上便会露出干涸的河床。

这里是妖域,灵气虽然略比外面充足,但总量是十分有限的。

斗笠师弟跟天神道长接连过招,天神道长一剑强似一剑,特别是最后那一剑,已经超出他习练天神剑以来最强攻击的记录。

“哈哈……”

当得意无比的天神道长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自己才猛然反应过来。

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看着手中那柄明亮无比刚猛非凡的天神剑,犹如见到地狱大鬼般,神色甚是恐惧,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

他拼命想要甩掉天神剑,然而这种法力剑不像一般的刀剑是握在手中的,它借助于天神道长先天罡气运转的通道凝练在他手上的。

如今的天神剑就像一个吸血鬼一样,在不断榨取着天神道长最后的一点法力,本来依靠吸取四周天地间的灵气,这些都不成问题。

“仙姑,快打开妖域放走我师弟!”天魂道长焦急地对黄仙姑喊道。

“道长,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打开的。我设下这么一个局不容易,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师弟报仇的。”

天魂道长一跺脚,背上的肉翅一扇,便来到天神道长身边,从怀里抓了一把也不看什么丸药尽数塞到了天神道长的嘴里。

然而,此时他法力几乎枯竭,浑身肌肉僵硬,丸药卡在食道里,连下行都困难。

天魂道长长叹一口气,一手附在天神道长的背上为他输入法力,一手附在他的胸口,助他将那些丸药消化吸收。

斗笠师兄头戴斗笠,一步步慢慢走向空中,又一步步踱到了天魂道长身边。

“虽然你有翅膀,可如见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斗笠师兄有些怜惜地看着天魂道长说道。

“你不要忘了,我们这边还有一个黄仙姑一个高手,之前你们二人硬闯妖域,她以一敌二,丝毫没落下风,而且她还没用全力。”

“很遗憾,其实你知道的她是不会出手的。更遗憾的是,我也知道这一点。”

“的确很遗憾。”

“是啊,我还知道其实你也未用全力,天隐天魂天神,你们三个老家伙各有绝技。特别是你对于魂魄道法的掌控,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唉,被人看穿的感觉真不爽!”

“那么,你还不出手是在等什么?”

“好吧,既然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我告诉你好了,我在等我的药发作起来。”

“没想到,你炼的第一个魂魄,竟然就是你的师弟!”

“唉,是我不好,当初我的手艺不好,炼魂没炼好,让我师弟受了伤,这才变成了一个话痨,而且有时候神经也有些问题。”

“我还是低估你了,我刚才就应该出手的。”

“是的,很遗憾拿!”

天魂的双手缓缓从天神道长身上放了下来,那柄巨大的天神剑闪了闪化为一团流光,犹如夏日凤舞的萤火虫群,沿着天神道长身上各处大穴钻进了他的身体里,高高瘦瘦的天神道长,他本身就是一把武器。

万物皆有灵性,这个灵性便是魂魄,这是生命赐给的礼物,蕴含了天地间最珍贵的能量,被称之为:火种。而且,这也是万物能够修行的基础。甚至会有大妖恶鬼吞噬夺取其他生物或者修行者的魂魄,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这等邪修被人鬼仙三界所不齿,往往会被联合绞杀,下场甚是凄惨。

天魂道长修炼就是炼魂之术,但他的炼魂之术跟其他夺取他人魂魄直接转换为修为所不同的是,他炼的魂魄,依旧还会放在魂魄原来的身体里。但,这个魂魄已经成为了完全受制于他的努力,并且魂魄跟身体之间的天然的联系已经断开了,整个人从内到外全部变成了天魂道长的武器。

“既然,你知道我炼魂大法的厉害,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最得意的作品。”

天魂道长向旁边走了一步,露出他身后的天神道长。

此时的天神道长双眼冒着白光,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浑身散发着浓重的灵气威压,他跟他之前凝炼的那般天神剑已经融为了一体,达到了真正的人剑合一。

但,他现在已经不算是人了,至少已经不是活人了。

天魂道长微微一笑,对着斗笠师兄略带歉意地说道:“承让了!”

斗笠师兄看了一眼他虚伪的笑容,双袖无风自起,高高鼓了起来。

眼前白影一闪,天神已经攻到了身前,他双手十指并排如刀直插斗笠师兄的前胸。

斗笠师兄不慌不忙,双手从袖中伸出,各抓两片霞光,也不理对方的攻击,照着对方的身上就扔了过去。

就像两块彩色的画布,一左一右糊在了天神道长的双肩之上。

天神道长的双手便再也难以向前伸出,僵直地停在了空中。

“其实,虽然我炼化了很多魂魄,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双手沾满敌人鲜血的感觉!”

第301章,争夺肉体的灵魂

天魂道长犹如一个幽魂般,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在了斗笠师兄的背后,而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瓷瓶。

瓷瓶是打开的,拿在手里轻轻一摇,从其中一下子冒出了大团白色烟雾,涌动翻滚着,犹如一团白虫子般。

那是一团灵魂,各种各样的灵魂。

天魂道长抿着嘴念了几声咒语,那团灵魂便如一群受激的蜜蜂,窜动着直接冲入到了斗笠的背上。

这些经过炼化的灵魂并不会攻击损伤到斗笠师兄的身体,但会直接冲击他的灵魂。

而斗笠师兄的前方,天魂道长已经挣脱了束缚他的霞光。

一前一后,一个灵魂攻击,一个肉体攻击。斗笠师兄身形一晃,猛然向上飞出,十分惊险地避过了这前后的夹击。

那些受到操控的灵魂总归缺乏一点点灵活性,抓住了这个缺点,斗笠师兄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然而,他尚未完全脱离夹击的攻击范围,头顶上突然一黑,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天魂道长双手成爪,冷笑着抓向了天魂道长的头顶,他的十指已经触摸到了那顶黑色的斗笠。

“有翅膀,终归要快一些。”

斗笠师兄比他的师弟还要高一些,但他的体型偏瘦。也没见他如何动作,他的身体突然横转了过来,就像平躺在空中,一只手向上迎上了天魂道长的双爪,一手向下,再次洒出一片霞光。

天魂道长的双爪指尖发黑,显然是加过重料的,之前他让朱炯中毒陷入昏迷时,就是用的他手指上的毒。

但斗笠师兄似乎早有准备,他的身前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法力护罩,天魂道长的双爪在距离他手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暂时不能再前进一分。

斗笠师兄下方的天神道长和那些白色魂魄也遇到了麻烦,那团霞光将他们完全笼罩后,白色的魂魄便不再受到天魂道长的操控了。

这些白色的魂魄似乎很是惧怕那些霞光,像没头苍蝇一样,盘旋了几周,然而四处都是霞光,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藏。

那便是天神道长的体内。

于是,这些本来是用来攻击斗笠师兄的魂魄,转而一窝蜂地冲进了天神道长的体内。

天神道长眼中冒着白光,愣在了那里,而他的体内已经爆发了激烈的争斗。

就像群狼争食,这些灵魂都想争夺霸占这个身躯,何况这个身躯已经天魂道长的炼化改造之后十分适合灵魂进驻。

天神道长的身体如狂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颤抖,关节处不断爆发出爆裂之声,一缕缕被撕碎的魂魄从他身体上各处大穴飘了出来,他的四肢已经弯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随着一声极其痛苦的怒吼,无数细碎的白色魂魄碎片从天神道长身体的各个大穴出涌出。

而这一切也只是极短过程。

处在斗笠师兄上方的天魂道长听到这一声怒吼后,神色大变,他急忙收回双爪,挥动背上的肉翅身影一闪已经来到了下方。

十指并拢,双手如刀直接刨开了笼罩天魂道长的霞光。

当他与师弟再次相见,四目相对,二人都停住了。

只见天魂道长的双眼已经恢复成为了人类的眼睛,有点发黄的双眸,沉静的神色,不但跟之前双眼冒着白光的天神道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跟最开始那个冒冒失失有些话痨的天神道长也大为不同。

显然那些魂魄的斗争分出了胜负,其中一个灵魂胜利了,进而拥有了天神道长的身体,问题这个灵魂究竟是哪一个,还受不受天魂道长控制?

“我想这才是你最得意的作品吧?”

斗笠师兄站在空中,面对下方那对儿师兄弟平静地说道。

经过改造可以容纳吸收大量灵气的身体,其中是一个经过炼化的灵魂,如果这个灵魂再拥有的自主意识,那么这的确称得上是天神道长最得意的作品。

“师弟,是你吗?”天魂道长神色关切地问道。

但他负在背后的双手各握着一个小瓷瓶,瓷瓶的盖子已经打开了,一瓶里面是一个药丸,一瓶里面是小半瓶药液。

这些被地上的朱炯看的清清楚楚,经过他的指点,苏安之也看到了,她震惊之下正要说什么,被朱炯拉住了。

平静的沙漠,突然间有些寂静,黄仙姑依旧负手望天,她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向这边望过一眼,也许是这些人心变幻世事纠葛她见的太多了,也许是这些伎俩太过幼稚她不屑于看,更可能是她想起了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妖,她曾经有个妹妹。

天神道长只是站着,看着,一言不发,随着时间的流逝,天魂道长背后握着瓷瓶的手越来越紧。

突然天神道长猛地向前扑出,瘦长的胳臂像是两杆标枪。

他这一发力,用上了十足的法力,这速度,比天魂道长还要快上三分。

一下子就将天魂道长抱在了怀里,天魂道长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这么任由天神道长将他抱住,但他也轻轻地伸出了自己的胳膊,那两个瓷瓶依旧被他握在了手中。

高大的天神道长比天魂道长整整高出了一头,他怀里的天魂道长就像一个孩子。

天神道长神色惊恐而愤怒,猛然间他的身体一拧,徒然发力就像要将天魂道长拦腰拧断一样,紧紧抱着的二人在空中转过一个圈。

释然一笑,天魂道长轻轻抬手将那个药丸倒入到了那半瓶药液中,紧接着便将这半瓶药液倒到了天神道长的背上。

此时二人正好转过了一百八十度,天魂道长看到了自己原来背后的景象。

“啊!!!”

二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凄惨的痛吼声!

那药液沾染到天神道长的脊背,便急速渗入到了他的身体里,随之他的头顶开始冒出白烟。

这是一种能够直接作用于魂魄的药液,天魂道长知道自己师弟的灵魂苏醒后,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于是他选择熔化毁掉天神道长的灵魂。

灵魂被腐蚀性极强的溶液直接熔化,这是一件十分凄惨而痛苦的事情。

第302章,伤心的天魂道长

灵魂的所遭受的痛苦远远大于肉体,而心灵上所遭受的痛苦会不会比灵魂所遭受的痛苦更重,这个问题只怕此时的天魂道长最为清楚了。

他痛呼,因为他痛,他的身体安然无恙,魂魄也被保护的很好。

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他的面前,伸出一双手直接插在了天神道长的背上。

如果,刚刚不是天神道长硬冲过来抱住他换了位置,此时那双手应该插在他的背上。

那双手的主人是曹老大,之前他被斗笠师兄弟闯入妖域所卷起的狂沙所吞没,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现身,直接对天魂道长发动突袭,被天神道长看到后救下了自己的师兄。

“不!!!”

天魂道长双目暴睁欲裂,曹老大的偷袭虽然会让天神道长重伤,当并不能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而天魂道长的药正在一点点熔化掉天神道长的神魂。

“师兄,”天神道长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紧紧抱着天魂道长说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你。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直以来你就比我聪明。虽然我的身体比你强壮,但空有力气,没有你的指引我不可能走上修行的道路。可是我的天赋差,总赶不上你们修行的脚步。”

“你炼化我的灵魂,我不怪你。也正因为如此,我变得更强了,能够跟得上你们了,我真的很满意很开心。”

“对不起,我只能跟到这里了,我不能再帮你了。以后的路上,你自己小心,自己保重……”

随着天神道长头顶白色魂魄碎片不断流出直至渐渐消失,他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身体也变得僵硬而冰冷,双眼虽然还是人类的样子,可是已经彻底暗淡,成了一片死灰色。

天神道长死了,魂魄被熔化消散,死于自己的师兄天魂道长之手。

曹老大从天神道长背后抽出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竟然击穿天神道长的脊背。

这也难怪,必定天神道长这副身躯十分强悍,不然他也用不了天神剑,这么威猛霸道的功法。

“你的师弟原谅你,但我不会。”

曹老大看着天魂道长一字字说道:“你跟那个黄仙姑勾结,骗我桃花山上百号兄弟吃下了你的药,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我们的肉体在,灵魂也在,但完全变成你的奴隶,一具活生生的行尸走肉。”

他抬头望天,无比哀伤无比悲痛地说道:“我们已经死了!”

曹老大睁着干涩的眼睛,尽管心伤欲碎,也难有半滴眼泪,嘴巴犹如一个大洞,就像这脚下的万里黄沙,饥渴难耐可即便喝再多的血,也不会感到饱。

他伸手轻轻按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也不会再有任何心跳了。

转而望向天魂道长,怒目而视道:“所幸刚刚有人助我拜托你对我灵魂的控制,今日我要杀了你,或者被你杀了,这将是我死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死的安心!”

天魂道长阴恻恻一笑,“原来如此!我说怎么你见到你的师弟被黄沙吞没,竟然完全无动于衷,原来他钻在沙下,悄悄地将我的一只狗解开了绳索!”

他轻轻挣脱天神道长身体的搂抱,将自己师弟的身体用一块白布裹好,飞到地上小心地放了下来。

一伸手将自己的外面的道袍完全解开来,露出胸前一大片小口袋,有近百个口袋,有的里面放着瓷瓶,有的里面直接放着各色丸药,在他的腰里还别着一个钻着几个空的海螺。

“被解开了绳子,你还是一条狗。而至于你们,你们今天害死了我的师弟!”

天神道长又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朱炯和苏安之,“还有你们,害死了我的师兄!今天我要将你们全部杀死,一个都不会剩下。然后炼化了你们的魂魄,我要让你们都做我的狗!”

他解下腰间的海螺,仰天长啸,神色狂妄狰狞,十分疯狂。

啸罢,将海螺放在自己嘴里吹了起来,声音幽怨之极,犹如被大海压了无穷岁月的一只厉鬼,在哭诉海水的阴冷,海底的黑暗和寂寞。

曹老大最先受到了感召,他身体猛然绷直,双眼再次陷入一片空洞,紧接着化为一道利箭般,一头钻入了地上的黄沙里。

斗笠师兄大叫不好,他的师弟之前在跟天神道长的战斗中已经受伤不轻,如今那里是天魂道长疯狗的对手。

可黄沙漫漫,他也不知道师弟躲在何处疗伤。为今之计只有釜底抽薪,他身影一闪便来到了天魂道长的头顶,双手从各自的袖子中抽出了两把短剑,霞光闪烁,一刻不停直接斩向了天魂道长。

然而天魂道长的身影突然虚化,斗笠师兄的两见直接斩在了空处。海螺声音似断似续,在空中盘旋飘渺,根本不从确定其位置。

斗笠师兄身形骤然拔起,化为一道急速的流影,在空中拼命追逐天魂道长,然而天魂道长背上的灵魂肉翅,虽然又短又胖,很是丑陋,但真的很有用。

他永远比斗笠师兄快一点,这可是要命的一点。

看到天魂道长要吹凑海螺时,朱炯抢先一步用法力在他和苏安之四周化出了结界,然而这海螺的声音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声音响起,无形的结界就像平静的湖水被投入了一粒石子,显出层层波纹。

不仅如此,这个声音只是一部分被结界挡住了,有一部分极其细微的声音,不受结界的干扰,直接进入到了朱炯和苏安之的体内。

朱炯体内鬼气的大海被掀起了滔天巨浪,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受到指向神魂的攻击了,静下心来还能支撑。

但,苏安之就不行了。她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类少女,怎么经得住天魂道长此等级别的法力攻击。

白嫩的小脸马上变得十分潮红,呼吸也突然变得急促,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痛苦地弯下腰来,她只觉得自己每一次心跳都是那么剧烈,仿佛这是心脏的最后一次跳动,马上心脏就会爆裂开来。

第303章,斗笠下的脸

苏安之直觉心痛难耐,魂魄马上就要立体而出,自己已经不行了。

朱炯急忙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感知她的脉搏,另只手扶住了她的后背,运出法力助她未定心神。

然而朱炯体内鬼气太过浓郁,即便他只是用出自己那微弱的一点道家罡气,可总会带着或多或少的鬼气,可即便是这么微弱的鬼气,如果直接被输送到一个凡人的神魂世界,几乎会直接毁了那人的魂魄。

朱炯焦急万分,但也只能小心翼翼地,一丝丝运出法力。苏安之的生命之火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烛火,而朱炯运出的法力只是一只小手,在小心地护着,而那烛火时明时暗,不停闪动仿佛随时就会熄灭。

就在朱炯全神贯注,帮助苏安之抵抗天魂道长的海螺声的时候,他愕然发现一直没有行动的黄仙姑这时竟然开始行动了。

黄仙姑迈动莲步,像一个游春的妙龄女子,一步步向朱炯和苏安之走了过来,明黄色的衣裙在黄沙上拖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就像一只调皮的游鱼,突然跃出水面,在宁静的湖水上划出一道道涟漪。

尽管她走的很慢,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尽管她的姿势很美,可朱炯的内心依然感到十分的恶心,不啻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她,哪怕能使得她再慢些。

黄仙姑并没有因此而走的再慢些,但她却停了下来。

就在朱炯和苏安之的身前停了下来。

“你长的可真美呀,还有一个男人如此在意你的安危,你可真是幸福啊!”

黄仙姑看着苏安之赞叹道,同时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在身前张开来。

“等到你的灵魂被天魂螺逼出体外,我要把你的灵魂捧在手心好好看看。”

说到这里黄仙姑像一个不好意思的小姑娘般,羞涩地笑了。

她并没有真的做什么,但她的存在便已经影响了朱炯和苏安之的内心。苏安之心神一阵动荡不安,她的魂魄开始飘动,出现了离体的征兆。

而旁边黄仙姑张着手满脸兴奋地在等待着,等待着触碰**苏安之那新鲜娇嫩的灵魂。

突然她的一只手向一旁轻轻一拍,似乎什么东西被她打落在地,不远处溅起了一股黄沙。

朱炯嘴角随之溢出了一道鲜血。

“想用那把无形无色的雪隐剑偷袭我,小道士你的道行还太嫩了。”

“我的道行现在的确还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只是站在那里却不动手,其实你在怕,你怕的不是我,但如果你跟我们打起来的话,你就失了先机。”

“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等下我会亲自尝一尝你的大脑,想来味道不错。”

“你不用吓我,你应该知道,一旦苏苏的灵魂离体,我便不用如此拼命地照顾她。那时,我全力攻击你,尽管不一定会取胜,但会破了你的先机,等那人到来,你就输定了。”

黄仙姑娇美的脸渐渐凝固,她刚刚不是在说笑,她现在真的恨不得一口吞了朱炯。

“看来我说对了,所以啊,仙姑你真的不该走过来的。”

朱炯一脸得意,就连他嘴角的鲜血都显得那么张扬。

“哼哼,你休要说大话了。如今你们自身难保,等那小丫头的灵魂飘出体外,被我抓在手里,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如果苏安之的灵魂真的被黄仙姑抓在手里,朱炯倒也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今是一个僵局,谁也不敢再轻动,可一旦动了,整个局面必将是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就在此时,朱炯身旁的沙漠突然鼓起了一个大包,一颗头颅从里面探了出来。

“好闷啊!师兄,你好了没有啊?”

听声音像是斗笠师弟的声音,然而头颅上还残留着很多黄沙,等到黄沙散尽露出整个头型来,不仅朱炯,就连黄仙姑都被吓了一跳。

那是毛茸茸的一颗巨大的狗头,狗在说人话。

“怪不得你一直带着斗笠呢!”朱炯赞叹道。

“是你?!你竟然没死,而且还来了扬州?!”黄仙姑惊讶地说道。

大狗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斗笠没有了,大叫一声糟糕,波的一声又钻进了黄沙中,也许是他在沙子里翻身出了问题,一条大大的黄狗尾巴高高竖在了外面,随着他的身体在黄沙里钻来钻去,就像鲨鱼的背鳍,不同的是一点也不恐怖,只是特别搞笑。

突然,砰地一声,他整个人从黄沙里跳了出来,在空中掀起了一阵沙浪,大叫道:“师兄,师兄!不好啦,我之前解放的那个僵尸怪人,突然又发疯了。”

他之前被天神道长无比刚猛的一招天神剑,在他身上打出一道从上而下巨大的伤口,如今伤口被他用妖法暂时封住了,可斗笠被斩为两半,衣服也碎了。

破烂的衣服如同碎布条一般挂在他的身上,不时露出一丛丛黄色的毛发。

如今斗笠师弟的整个身形几乎完全显现出来了,是一只巨大的像人一样站立着的黄狗。

看到朱炯惊讶的神色,斗笠师弟大叫糟糕,“完了,露了身形,这下要被师兄骂了!”说起师兄他抬头一看,“师兄,你……你怎么也露出身形了啊!”

朱炯这才突然感觉到,那个勾魂夺魄的海螺声音竟然消失了,苏安之也恢复了过来。

想来可能是被斗笠师弟这怪异的真容震惊到了,竟然没有注意到海螺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他顺着斗笠师弟抬头的方向也抬头望去,只见空中有一只巨大的五彩雄鸡,红艳艳的鸡冠甚是威武,双翅高高展开,已经追上了天魂道长,双爪抓在了天魂道长背上的一对儿肉翅之上,那个海螺被他一口叼在了嘴中。

斗笠师兄弟,师兄是一只雄鸡,师弟是一只黄狗。

咕嘟嘟黄沙翻滚,曹老大再次冒出身形。可如今大家不是看天上的雄鸡,就是看地上的黄狗,谁还顾得上去看他。

“好哇,原来是你们两个!你们竟然都回到了扬州城,老朋友们,别来无恙啊!”

第304章,话当年故事

在扬州城还远没有这么繁华的时候,这里不仅仅是人类的住所,也是很多动物甚至是妖怪的家乡。

那时这里人烟就很稀少,跟别说道士了。那时这里有很多大妖,以其中四只大妖为最强,他们义结金兰,四人联手整个江南地区更是无人可敌。他们也没有因此持强凌弱,而是安心修道,于是几人一起渡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们喝风饮露,闲暇时也纵情山水,嬉闹欢歌。

随着他们的道行越来越高,等待他们的雷劫也迫在眉睫,特别是为首的黄香娘,她的法力最高,自然也将会最先经受雷劫。

有一次谈论起修道来,作为大姐的黄香娘说,他们作为大妖,虽然生活无忧无虑,但雷劫在前,是他们都必须要经历的一个门坎,而雷劫的成功率是很低的,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大妖来说,可以说是万中选一。

这并非是黄香娘危言耸听,古往今来只是人间的妖怪都如过江之鲫,何止千万,可真正能够渡过雷劫得成仙道的也就那么几个。

谈到这里,三位小弟小妹都眼望着黄香娘,她作为大姐,有什么事情,也往往是她来拿主意。

“我们这样修行总归是散修,没有什么章法,依我看我们应该去拜师学艺。如果能够寻得一个神仙师父,哪怕是地仙也是好的。”

对于这个提议,大家都十分赞同,于是约定四人各自向四方去寻找老师,这样可以增加找到的几率,约定三年为期,三年后再次在扬州聚首。

对于人来说,三年是很长的时间,可对于妖精来说,三年时间根本不算什么。

三年眨眼便过去了,四位大妖再次回到扬州,其中去往北方的黄香娘和去往南方的四妹都找到了师父,而分别前往东西两个方向的二弟和三弟却是空手而归。

没有师父时倒还挺好,这下一下子多了两个师父,问题也来了。

大姐和四妹都觉得自己的师父好,在选择师父的问题上,二妖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为了说服对方,也为了说服二弟和三弟,二位大妖先是各自施展法力,接着便开始了斗法。

二弟和三弟苦苦相劝,可是这个问题看来不比一比胜负是很难分出胜负了。

让他们四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斗法的结果,竟然是一直法力最弱的四妹赢了。

大姐黄香娘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跟他们约定三年后再来比,到时她绝对不会再念及以往情谊,一定要见个真功夫。

她也不再理会二弟和三弟的劝阻,直接飞去找自己的师父去了。

四妹也很气不过,凡事都要讲个道理,总不能你是大姐一切都得听你的,总要大家商量下。

二弟和三弟,没能劝动大姐,也没能劝动四妹,他们两个便决定留在扬州,不然自己跟着大姐,四妹肯定会生气;跟着四妹,大姐绝对要闹翻天。

转眼间又是三年时间,四位结义的兄弟姐妹再次于扬州聚首。

这次大姐来势汹汹,不但她的法力提升了很多,还借来了师父的一件法器。四妹虽然没带师父的法器,可也一点不惧。

两个好一场大战,二弟和三弟看的惊心动魄,同时也深深感叹道:他们自己修炼真的比不上人家有师父教的。暗下决心,这次那个胜,就跟那个去拜师。

整整打了五天五夜,大姐黄香娘又输了。

这次二弟和三弟也上来表明了心迹,他们决定要跟四妹去拜师学艺,不愿再等,空自浪费生命。

看着心意已决的二弟和三弟,黄香娘心中怒极。她这次跟他们三人订下约定,三年后再比,那时她要以一敌三,这次的赌约是:哪一方输了,除了认错之外,从此之后不许再踏入扬州。

看到大姐又失败了,而且还动了真怒,四妹心中也有些不忍,她甘愿认输,希望四人还能恢复到以前一样。

可黄香娘不同意。

三年时间,真的过的很快。

四人再次相遇,黄香娘话都不说,直接开始动手。

谁也不知道她这三年是怎么过来了,是如何修炼的,但她的功法大变。

不再像以前那样,柔弱的女妖,偶尔夹杂着些许略微沉重的攻击。

如今她的功法招招霸道狠辣,极具攻击性,侵略性。

犹豫她一出手就占了先机,特别是对于法力较弱的二弟和三弟,毫不留情,一阵穷追猛打。

二弟和三弟相继遇险,要不是四妹及时相救,好几次差点重伤甚至身亡。

看到大姐已经杀红了眼,二弟和三弟便大叫投降,其实他们来之前跟四妹已经商量好了,这次随便打几下就认输,毕竟四人多年的情谊,总不能因为拜师不同就成了敌人。

黄香娘似乎没有听见,但他开始转而全力进攻四妹,生死相搏,四妹只能出手抵挡,她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

最终那一招时,大姐不幸再次输了。

就在四妹就要收回法力的一瞬间,黄香娘一把抓过了已经退到一旁的二弟和三弟。

那是很多的一个瞬间,那个瞬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也彻底改变了很多事情,甚至于是今日扬州很多事情的真正起因。

黄香娘只记得那一次,她赢了。

看这颓然倒地的二弟,三弟和四妹,黄香娘很得意,在警告他们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到扬州后,她便得意地离开了。

因为拜师的问题,竟然弄得如今的结局,剩下的三人唏嘘不已,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

……

久远的往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如今再次看到二弟和三弟,黄香娘依旧没有忘记当年的赌约,大概是因为她是当年的那个胜利者。

“二位兄弟啊,这次你们真的不该来!唉,看来这一次,我又要以一敌三了。”

“大姐,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沧海桑田,如今的这里都已经变成人类繁华的都市了,那些山啊河啊,都完全变了样子,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下当年的事情呢?!”

第305章,天魂之死(一)

大黄狗正是当年的三弟,他苦苦劝道,然而黄仙姑依然冷冷看着他。

“三弟,你向来重情义,你跟我也最亲。我现在劝你一句,你带着二弟马上离开扬州,否则,只怕你们这次在劫难逃!”

“大姐,难道你真的忍心杀了我们?!我不相信!”

大黄狗向前连走几步,抖动着自己胸前好大一丛黄灿灿的狗毛,一张嘴更是一嘴锋利的獠牙,“大姐,如今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那么无知了,你都已经练成了自己的妖域了。我们都明白,渡过雷劫,完全是自己的事情,拜谁为师真的那么重要嘛?!”

黄香娘冷冷一笑,“三弟啊三弟,虽然这些年你的道行长了不少,可你依然还是当年的品性。你觉得拜师后的提升,只是那一段,再之后完全看各人造化了。哈哈,我只能说你还太幼稚!”

她挺了挺自己优美的身姿,看着空中那只漂亮华丽的雄鸡,继续说道:“拜师,真的很重要!”

大黄狗正要说什么,可随着黄香娘看了空中一眼,便被震惊的忘了要说什么了。

只见空中好大一只雄鸡,在他的对面是一只叫不上名字来的怪兽。

那怪兽脖子上面伸出了一丛细长的脖子,每个脖子上都有一个脑袋,这些脖子和脑袋全是白色的,不断漂浮晃动着。

刚刚大黄狗专心讲话没有注意到,朱炯却是完全看在了眼里。

那怪物就是天魂道长,之前他的海螺被雄鸡夺走,他一生气双手直接一用力把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看的朱炯那是目瞪口呆。

打不过时,有逃跑的,羞愧难挡,的确也有自杀的,可选择这种自己拧下自己的脑袋的自杀方法真是旷古罕见。

面对如此凶残的场景,担心吓坏了苏安之,朱炯急忙捂住了她的眼睛,可苏安之好像并没有被惊吓到。

随着天魂道长自己拧下脑袋来,从他的胸腔里便钻出了一大丛这样的脖子和脑袋。

这些脑袋已经不是人类的脑袋了,大多五官不齐,更有很多是动物的脑袋。

而且各自发出不同的嘶吼声。

这些脖子可以随意伸展,马上便有两个脑袋像是蛇一样急速冲出,直接缠绕住了雄鸡的一只翅膀,和脖子。

之前雄鸡的爪子是抓着天魂道长的那一对儿肉翅,随着天魂道长拧下自己的脑袋那对儿肉翅便消失了。

可爪子没闲着,好一对儿亮锵锵金黄金黄的大鸡爪,对着天魂道长的身体一阵挠啊挠。

道袍瞬间便被撕了个稀烂,一片片碎布片如同一群纷乱的蝴蝶由空中飘落,期间有很多硬物直接极速坠地——那是一些瓷瓶,装着各种药丸药液的瓷瓶。

鸡爪异常锋利,雄鸡知道这些瓷瓶都是天魂道长的法宝,挥动凌厉的鸡爪将这些由天魂道长身上散落的瓷瓶直接切割成两半,各色药丸药液散落了一地,其中大多数混入黄沙中便消失不见了。

随着天魂道长贴身衣物也被撕碎了,露出了他的身体,在场的人又是一阵惊呼。

朱炯惊讶的都忘了去捂苏安之的眼睛,只听身边苏安之一声惊呼道:“这……这还算是个人嘛!”

被撕去衣物的天魂道长,里面是一具干瘪的尸身,紫铜色皱巴巴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身骨架上,每根肋骨都清晰可见,腹腔被剥开了,里面是一团白雾状的东西,如同活物般还在蠕动着。

“哎!”雄鸡一声长叹,明显是斗笠师兄的声音,“想当年我们修道时,特别羡慕你们人类。你们身体灵气充足,水火之精比例均衡,不但极大利于修行,将来渡过雷劫成功率更是比我们妖精要高。可如今,就在我们努力向你们学习时,你们竟然偏偏喜欢修行邪法,把自己搞得比妖精还更像妖精!看着你们我都觉得自己简直不是妖精,倒更像是个人!”

天魂道长腹部的那团白气正是他自己的魂魄经过炼化所行成的,其实他炼化的第一个灵魂不是他师弟的,而是他自己的。

那团白气上下翻滚起伏,一个声音从里面发了出来,“你们这些羽兽虫豸,哪里懂得灵魂的高贵,看到我的天魂之术便大惊小怪,你们注定只配跟在我们人类后面,除了憧憬膜拜便只能自哀自怜!倒不如赶紧自裁,早日投胎,说不定下一世侥幸转个人身从此踏上修道的正途。”

面对这个早没了肉身,变成一大团各类魂魄聚合物的怪物,雄鸡摇了揺头,双目圆睁,仰头一声嘹亮的鸣声,扑动双爪几下就撕碎了缠绕在自己脖子和翅膀上魂魄。

再一声怒鸣,雄鸡飞身扑上对着天魂道长头上那一从杂乱的灵魂头颅又挠又啄,瞬间将近三分之一的白色头颅撕了个粉碎。

处在腹部的天魂道长自己的魂魄只是一阵阵阴测测地笑着,随之这团魂魄渐渐离开了那具早已腐朽干瘪的身体,飞到空中幻化成了人形,说是人形其实只有上半身,从腰部一下便是虚无状的一团雾气。

天魂道长如今真的成了魂魄状态,但他反倒觉得很得意,双手举向天空开始吟唱。

犹如草原上的萨满祭祀对天而歌,天魂道长的灵魂随着吟唱的节奏缓缓飘动,一句接着一句奇怪的咒语从他嘴里飘出后仿佛并未消散,而是变成一些无形的东西流动在四周。

黄仙姑最先感受到了异样,毕竟这是她的妖域,她本来对这些昆仑道士就没什么好感,之前天神遇难她没有出手相救,之后天魂道长一翻贬低妖精的论断更是让她心生厌恶。如今天魂的吟唱深深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紧紧皱起了眉头。

朱炯也感知到了一些异样,因为他体内的鬼气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开始运动起来,而且是很有规律的运动。魂魄天然含有鬼气,天魂道长的吟唱看来是作用于魂魄的。

他没有马上对自己做什么,而是化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罡气帮助苏安之安固了神魂。

今天没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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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暂停公告(约两周)

刚刚到家,晚饭开没有吃。最近事情忙的有点吃不消,21日起,需要出趟远门……最近两周不能更新了,事出有因,请看书的各位谅解!

扬州的事情还剩最后一个高潮部分了,第二卷乃至本书最“大”的一个妖怪将在扬州之后出场,敬请期待!

预祝各位元旦快乐!

第306章,天魂之死(二)

随着天魂道长的吟唱,那些被雄鸡撕碎的白色魂魄碎片产生了新的变化。

一片片或大或小的魂魄碎片犹如朵朵白云,在空中不断变幻着形状,最终形成一个个人物或者动物。

随着天魂道长的吟唱,这些魂魄多构成的图形越来越清晰,而且他们的身体不断膨胀,本来只是小小的一个灵魂碎片,最终却长大到真人大小。

让在场众人更为震惊的是,这些魂魄形成后,仿佛变成了一个个虚影,雄鸡的金爪再也撕扯不开他们。

只见半空中一个个人影以及各色动物,狮狼虎豹等,他们的魂魄一个挨着一个连成了长长的一排,随着天魂道长的吟唱而有规律的左右飘动着,对于飞腾扑杀而来的雄鸡完全没有在意。

斗笠师兄接连试了几下,发现自己的攻击对这些魂魄完全无效,心中惊讶之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对怒睛盯着吟唱的天魂道长,第一次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天魂!”黄香娘厉声呵斥道:“快住手,不可坏了大事!不然,师父怪罪下来,你可吃罪不起!”

天魂的吟唱越来越快,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黄香娘的话语,他摇头晃脑如痴如醉,看表情竟是十分享受。

宁静如水的沙漠里忽地刮起了一阵凉风,卷起细细的黄沙在空中轻轻舞动,犹若游龙戏水,虽是美景,然而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更像是剧变之前的征兆。

朱炯感到自己体内鬼气虽然被吟唱牵动而开始流动,但并没有脱体而出的迹象。也幸亏他之前及时出手帮助苏安之安固住了灵魂,苏安之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可是一旁一个人已经受不了,曹老大像一个野兽一样趴在地上,喉咙里不断发出嘶吼声,他的灵魂之前已经被天魂道长控制,如今受到吟唱的影响已经开始变异。

空中那些虚影一样的魂魄已经不能算是正常的魂魄,而是经过炼化而变异的东西。

朱炯一只手护住苏安之,另一只手化出一团鬼气直接注入到了曹老大的体内。天魂道长的吟唱主要作用在半空中那些魂魄,曹老大只是收到了感召,在朱炯的帮助下,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而空中的那些魂魄已经开始异动了。

那一排虚影一样的魂魄开始像蛇一样的游走,盘旋,最里面的那些魂魄盘旋到一起越拧越紧。无数虚影重重叠叠纠缠到了一起,洁白的魂魄纠缠到一起,色彩变得越来越浓重,不一会儿便成了黑色。

一排魂魄前赴后继扑向了最中心的点,那里的颜色越来越浓,已经漆黑如墨。黄香娘妖域的空间里,如今显出了一个黑色的太阳,犹如恶魔的一只眼瞳,盯着这里所有的人。

“天魂!你这是不想活了吗!”

黄香娘愤怒地看着依旧在吟唱的天魂道长,一双手攥的紧紧的,然而她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完全在天魂道长身上,更没有在那个黑色太阳上。

她知道,当天魂道长的法术完成之时,她的妖域也将受到最大的影响,那正是那人前来跟她决战的最佳时刻。

面对天魂道长惊世骇俗的法术,最先行动起来的便是斗笠师兄。

空中的雄鸡珊珊落地,跟地上的大黄狗站在了一起。

“师弟,你可认出这个邪术?”

“师兄,十年前师父给我们讲解灵魂之法时曾经提到过一次。”

看着一只大公鸡和一只大黄狗在那里说着人话,朱炯并没有感到多少不适应,也许是因为他被这两个师兄弟的谈话吸引住了。

“师弟,看来这个道士已经彻底疯了,他今天只怕真的要用出那一招了。”

“师兄,不过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情况,这里必定是黄大姐的妖域。”

“师弟,我担心的正是这个。且不论黄大姐的妖域能否阻挡住那一招,你觉得黄大姐真的会牺牲自己的妖域来阻止那个疯道士嘛!”

“师兄!”

“师弟!”

“不要啊,师兄!”

大黄狗看着跟他几乎一般大小的雄鸡,一双黄瞳中满是哀伤,忍不住落下两滴热泪来。

他们相处已经几百年了,又是同门师兄弟,彼此有什么想法不用说,很多时候自然就已经明白。

“师弟,不必如此。你记得一定要协助师妹完成之后的事情,能够跟你们一起学道生活,我已经十分幸福十分知足了!”

雄鸡歪过鸡头,颇有些深情地看着身旁的大黄狗,用那华美七彩的翅膀拍了拍大黄狗的脊背。大黄狗吐着舌头,一头扑到了雄鸡的怀里,口水连同眼泪将雄鸡的胸口打湿了一大片。

空中那个黑色的太阳越来越大,沙漠里的风也越来越大。无尽的狂风呼啸着奔向那黑色的太阳,那里像是一个黑洞般,疯狂地吸收着妖域的一切事物。

那些灵魂排着队,发出一阵阵哀嚎声一个接一个投身进入了黑洞。

听着斗笠师兄的谈话时,朱炯就已经在疑惑了,这时猛然惊醒,他终于知道天魂道长这是一个什么法术了。

鬼书有记载,如果能将足够多的魂魄炼化融合到一起,将会形成一个几乎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因为这个漩涡可以吞噬一切,所以任何物理或者法术攻击都不生效,除非将施法者也送入到其中。

但如何送入呢?

往往只能让一个魂魄自我牺牲,拖拽着施法者同归一尽!

朱炯这才明白斗笠师兄的意思,没想到这个大妖竟然甘愿牺牲自己。

只听得一声嘹亮的鸡鸣,斗笠师兄已经张开了自己的双翅。

就在此时一道黄影由他的怀里急速飞出,大黄狗抢先一步冲向了空中正在吟唱的天魂道长。

大黄狗浑身散发出一层白色晕光,他将自己神魂之力遍布全身,这样就能触碰到天魂道长那虚化的身影,然而他也会因此受重伤,但他已经决然赴死,又岂会在意受伤。

大黄狗一口咬住了天魂道长的前胸,撕拽着要将天魂道长拖入到那黑洞中。

第307章,天魂之死(三)

天魂道长继续吟唱,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异常阴冷,既没有嘲弄,也没有复仇的快感。乃至直到很多年之后,朱炯依然觉得,当时天魂道长那冷冷的一眼是他所见过最接近死神的眼神。

大黄狗成功地撕扯出了天魂道长的魂魄,并向那黑色的漩涡冲去,然而吟唱的声音并没有消失。

大家震惊地发现,大黄狗撕扯着一个天魂道长,然而原地还有一个天魂道长。

天魂道长拥有两个魂魄,这在之前跟朱炯的战斗已经展示过了。

在大黄狗冲出的瞬间,雄鸡也已经飞了出去,但他终究还是比大黄狗慢了一点。他两只金色的鸡爪,一只抓向了正在不断下落的大黄狗,另一只再一次抓向了正在吟唱的天魂道长。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从魂魄状态的天魂道长口中飘出,他双手缓缓放落,“所有的一切都终将走向寂灭;寂灭才是灵魂唯一的归途。”

说罢,他的灵魂竟然飘走了。

他飘的并不快,问题是雄鸡必须要用一只爪子拉扯着大黄狗。

天魂道长犹如掌控众生命运的死神,他淡漠地飘动着,突然发现一个身影挡在他的身前。

“你不想活了,躲远点自己去死。在老娘的妖域里搞东搞西,真是讨厌!”

黄香娘抬手一掌劈向了天魂道长,到底是她的妖域,这简简单单的一掌,虽然并不快,却重愈泰山。

手掌尚未劈到,附带的威压已经压迫的天魂道长的魂魄不能够再随意飘动了。

天魂道长依旧冷冷一笑,没有躲闪,也没有抵挡。

就像巨石砸中了纸片,他的魂魄犹如狂风中的落叶般,呼啸着被砸向了黑洞里。

一声不吭,甚至神色都没有变,天魂道长的灵魂便被自己召唤出来的灵魂黑洞吞噬了。

但是灵魂黑洞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比以前更大了。狂风卷起漫天的黄沙疯狂地被吸入到其中,整个妖域变得异常混乱,最上空之前被撕裂的天空已经变得不稳,看来妖域未必罩得住这个灵魂黑洞。

朱炯拼命抱着苏安之,二人费力抵抗着这毁天灭地的吸力。

半空中,黄香娘静静立在狂风中,衣袖飘飘犹若仙子,一双妙目看着一只雄鸡拼命拉着一只大黄狗,而黄狗的嘴中咬着天魂道长的另一个魂魄。

大黄狗嘴里咬着天魂道长的魂魄,他不能说话,但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师兄,一切的话语都在其中。

“师弟,我绝不会任由你牺牲的!”

狂风更加剧烈了,地上的朱炯都快要支撑不住了。妖域的部分天空开始剥落,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妖域都将被黑洞吞噬,到那时黑洞暴露在扬州城,将有成千上万人被活生生吞噬掉。

黄香娘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手掌。

雄鸡双翅奋力挥动,拼死抵抗着这疯狂的吸力,看到黄香娘抬起了手,他沉声说道:“大姐,你今天真的要杀了我们吗?”

妖域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然而她要等的那个人却还没有出现,按说现在正是最佳的时机。

轻轻挥了挥手,黄香娘心中蓦然感到一阵忧伤。

这种复杂的情感,甚至于超越了大多数的人类,她一颗心,楚楚戚戚,一时间神色竟然有些恍惚了。

她挥手并没有击在斗笠师兄弟身上,而是将之前天魂道长吟唱下排成一排的灵魂队伍打散了。

绝大多数被天魂道长控制的灵魂已经进入到了灵魂黑洞中,此时尚留在外面的只剩下几个了。

其中有一只雪白的母羊。

她被黄香娘一击解脱出了灵魂队伍,然后并不能抗拒这巨大的吸力,最终的结局依然还是被吸入黑洞,但她奋起四蹄拼命一跳,跃到了大黄狗身旁,张嘴咬住了天魂道长的灵魂。

这个灵魂虽然也是天魂道长的,然后他之前为了完成最后的吟唱,将绝大部分的法力留在了那个魂魄之内。

他竟然被一个母羊的灵魂咬住了。

大黄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雄鸡也不敢相信,但他却看到了黄香娘再次举起了手掌,“师弟,快松口!”

雄鸡决绝的声音,令大黄狗毫不迟疑地松了口,虽然他并不十分明白,一切只源于师兄弟多年的默契。

母羊的双眼通红如血,不同于天魂道长,她的双眼充满了复仇的快感。

天魂道长神色十分惊愕,他奋力一挣尽然没能挣开母羊,黄香娘却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正如天魂道长所说的,一切终究归于了寂灭,只不过陪着他炼化的那些魂魄寂灭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雄鸡抱着大黄狗落到地上,他们都受了伤,特别是师弟,伤的却很重,还好并没有性命之忧。

虽然灵魂黑洞消失了,但妖域被撕扯吞噬的已经十分残破,天空中露着数处大洞其外是无尽的虚空。

雄鸡看了看怀里的师弟,抬头望着黄香娘说道:“大姐,别等了,要来的已经来了。”

黄香娘摇了揺头,“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她望着妖域残破的天空默然良久,一挥衣袖突然将整个妖域都撤了去。

众人再次回到了知府衙门的大堂上,只不过如今的大堂上空空荡荡,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人了。

……

……

妖域里打的天昏地暗,小书房里依旧平静如水。三位大人各自平静地坐着,时不时说上一句话,就像三个猫冬的老头,可这平静之下的波涛一点也不比妖域里的战斗更低。

“徐大人,您要保下宋某人,我很承您的情。作为三朝元老,您看的自然比我们这些晚辈更远,谋划的也比我们更广。帝国可以没有我们两个,但万万不能没有您啊!”

“宋大人言重了。”徐大人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压力却更为凝重了,宋大人话里的意思他很明白:如果他硬要保护谁,他自己将有性命之忧。

顿了顿,徐大人缓缓说道:“在我来苏州的路上,我已经见识过了,徐某人被称为徐铁头,最难的事,自然需要铁头。”

第308章,大人与大师

徐大人说罢,站起身来在场内缓缓踱步,像是在视察自家庭院的老农,“我这颗头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听到这句话宋大人和苏大人一起站起身来对着徐大人深深行了一礼,“晚生参见徐大人!”

二人行动语调完全一致,竟是十分默契。

徐大人看着这两个晚辈,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枉我千里赶来!”

苏大人看着眼前这个沉静而瘦弱的老人,觉得他是那样的高大,心道:也只有这样高大的人才能够撑起伟大的帝国。

宋大人看着这位老人那深邃的眼眸,满是钦佩,暗道:自己谋划深沉,可离这位老人差远了,自己谋划的只是人而已,而徐大人看的却是整个人间。

徐大人将那个硬玉狮子再次握入掌中,双目扫过身前二人,亲和地说道:“二位,我想我们可以出去了吧!”

吱呀呀,知府衙门大堂的后门被推开,黄香娘率先步入了知府衙门后院。身后是一只雄鸡和一只黄狗,再后面是朱炯和苏安之还有曹老大。

院里站着一个绿裙的姑娘。

姑娘的对面站着一个和尚。

姑娘貌美如花。

和尚美若姑娘。

“阿弥陀佛,小僧又与各位见面了。”

黄香娘走到那僧人身边,盈盈下拜,喊了一声“师兄”。

这让斗笠师兄弟很是吃惊,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黄大姐会拜入佛门。

那僧人与黄香娘见礼后,柔和的目光挨个扫过众人,亲切的眼神让本来对佛宗抱有很深芥蒂的斗笠兄弟心中蓦然间柔和了很多。雄鸡黄狗两双眼睛都化开了,同时心道:“大姐拜入佛宗倒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僧人对于这两位大妖的反应很是满意,目光继续前行,接下来朱炯一双幽黑的双眸,如深渊般,无论那僧人用目光灌注多少柔情仿佛都探不到底,他那如太阳般可融化一切寒意的目光,这次像是遇到了另一颗极寒的行星。

朱炯只是淡漠地看了那僧人一眼,他们曾经交过手,朱炯差点杀了那僧人,他真的不会介意再杀一次。

终于那温柔的目光还是放弃了,僧人移动双目继续看下去,朱炯身旁那自然是苏安之了。

“朱兄,那个和尚的眼神怎么那么色咪咪的呢?”苏安之咬着嘴唇轻轻对朱炯说道。

她不是修行者,还是站在凡人的角度思考,她觉得对方不会听到,这才说的这么直接。

那僧人脸一红,差点吐出血来,然而佛心一阵颤动,差点被破了法相。自他修成无相佛眼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凡人说是“色咪咪”。

朱炯笑了笑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要矜持些。当然了,像这位色狼和尚,也难怪你会如此说。”

苏安之是抿着嘴说的,而朱炯则是很直接地堂而皇之地大声说了出来。

众人听罢都很吃惊,特别是刚刚被和尚目光所影响的斗笠兄弟,听完这二人对话,心中一动突然也觉得那和尚的笑容很是暧昧。

和尚佛心又是一阵颤动,当下就当做什么没有听见,继续向下看去,一接触到曹老大,不由得倏然一惊。

那黑洞洞的眼睛跟死人无疑,可却明明能感觉到里面偶尔闪过魂魄的气息,他的无相佛眼对于这人竟是完全不起作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僧人低眉垂目手捻佛珠柔声说道:“一时间竟然多出了这许多的妖魔鬼怪,芸芸众生又要遭受那无名的劫难了。”

“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做派了,你一个和尚闯入后宅内院,分明就是一个妖僧!”

绿裙女子,也就是知府家里的丫鬟小翠,伸手扯去自己眼上的护照,叉腰戈指对着和尚大声呵斥。

僧人依旧低眉垂目,手捻佛珠开始默颂经咒,无数金色的线条在僧人法衣之下涌出,平和而刚正的气息最初如一粒尘埃一枚芥子,几句简单的经咒过后,已然变为巍峨的高山芥子已成世界。

虽然对这个僧人没什么好感,但朱炯对于佛宗法力却不由得心生敬佩。往日里,他要施法要运气捏诀好半天,这僧人几句简单的经咒就施出如此强大的法力。

转眼间那僧人已经在自己体外用金线勾勒出一个威猛的金刚法相,浓眉怒眼,盯着在场众人。

他身旁的黄香娘也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一双妙目委婉流转,看不出到情绪心思如何。

“众生皆苦,唯有回头是岸!”

金刚声若奔雷,每一个字都在在扬州城上空盘旋良久,虽然会跟下一个字声音叠加,但万千扬州百姓具都听得清清楚楚,心头一震,竟涌出许多忏悔慈悲的情怀来。

“吽!”

一字真言犹如天崩地裂,金刚巨大的手掌忽地拍了下来。

金色的手掌极速拍下,与空气摩擦,手掌的边缘生出无数金色火花,灿烂的光芒甚至于将太阳的光芒都遮盖了。

这无比威猛的一掌,就连黄香娘的妖域只怕也难以抵挡。

而佛门金刚第一掌的对象,是最先对僧人出言不逊的苏安之。

连大妖都难以抵挡的一掌,她一个凡人那里承受的住。

朱炯早就挡在她的身前,左手紧握随时准备张开,右手化出鬼气,一旦形势不对,马上便能将苏安之安全送走。

魔眼虽然厉害,可也能否抵挡住这一掌,朱炯也没有把握,毕竟佛门法力对于魔宗的克制力有其独到之处。

巨大的手掌就要排到这对年轻人身上时,忽地一头青色狮子从朱炯和苏安之背后冲出。

雄狮一声怒吼,巨大的青色身影比大象还要高上几分,张嘴一下便将金刚佛手咬住了。

“好大的金刚法相!敢问大师法号做何?”

三个人影慢慢踱入到了后院。

徐大人走在最前面,银色须发飘动,右手平托在身前,掌心一枚青狮玉雕。

僧人缓缓抬起眼睛,依旧是那无比柔和的目光,“贫僧无相,见过徐大人!”

第309章,

“原来是无相大师,幸会幸会。”

说着话,徐大人一步步走到院中。

随着金身罗汉法相撤去手掌,空中的青狮也消散于无形。

“大师您不在庙中礼佛颂经,来知府衙门内院所谓何事呢?”

“大人您不在庙堂上参议朝政,来江南又是为何?”

“庙堂之上也需要解万民心声。”

“浮屠塔内当体悟众生皆苦。”

“大师错了,你的庙怎可等同于本官的庙。”

“是大人错了,佛既众生,众生本佛。贫僧的庙虽与大人不同,然众生却还是那个众生。不过大人不必忧心,贫僧这次来所为的众生,并不是大人的万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倒要向大师讨教讨教,那些众生,本官的庙管不的?”

“佛法无边,上通天界下济鬼生,单这人间也有很多妖魔鬼怪。贫僧既然通晓佛法,为众生降妖除魔,大人也觉得不妥吗?”

“即便是妖怪,只要他们奉我帝国法制,不做恶事,便同是陛下的万民,大师你还是回去吧。”

“阿弥陀佛,作为朝廷重臣竟然都会说出如此神魔不分荒谬绝伦的论断,也难怪本朝地方大员扬州知府都包庇妖类。”

无相顿了顿,眼中柔和的光芒又涨了几分,继续说道:“我知道大人您这次千里南下,无非想要保下苏大人为朝廷留人才而已。贫僧不会阻挠大人,还望大人也不要阻挠贫僧。”

“无相,本官这次出京时有个人托我给你带了一封信。”

徐大人从袖中抽出了一个棕黄色牛皮小包,封口处还盖着火漆,这是一封很郑重书信。

空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平平托着这封书信,稳稳送到了无相面前。

无相接过书信却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大人,您又错了。我是个出家人,我拜的是真佛。”

手中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未开封的书信随即化为了一团金色粉尘,由耀眼到黯淡无影,寂灭只是一瞬间的事。

徐大人回过头看了看宋大人,宋大人轻轻摇了摇头;徐大人又转向苏大人,苏大人没有动,只是坚定地看着徐大人。

看完两个后辈的反应,徐大人心中了然了:宋大人摇头,说明京城那位并不是站在无相一边;苏大人是不会放弃他的家人的。

“想不到本官垂暮之年,行将就木之人,还有机会领略佛门宗法,也算恒古少有。”

徐大人握紧手中的青色玉雕狮子,无相念了一声佛号再次抬起了手掌。

苏大人上前一步跟徐大人并排站到了一起,宋大人看了看场中却并没有动。

“这么多贵客造访,小女子没能及时迎接,还望各位海涵。”

随着清越柔和的声音,一个女子由内堂款款走了出来。

来的正是苏夫人,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口袋。

小翠略微退到一旁,苏夫人走到前面来,颔首行礼道:“小女子苏红氏见过尚书大人。”

徐大人抬手还了一礼,苏夫人继续说道:“见过江南巡察使宋大人,黄龙寺无相大师。”

她看着朱炯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苏安之的脸却红了起来。

苏夫人最终望向黄香娘,“大姐,我们又见面了!”

黄香娘冷冷“哼”了一声,“我早就等了你好久了,你一直不来,我只好来找你。”

“真是抱歉了。不过,我并非有意怠慢,因为来的都是贵客,我为各位准备了一份大礼,因此来晚了。”

说着,苏夫人将手中的小布口袋打开来往地上一到。

一阵白烟缭绕,咕咚咕咚滚出一个人来。

那人形体略微高大,也不知道是怎么装到那么小的一个笔袋里的。他跌坐在地似乎刚睡醒一般,一头银发有些凌乱,揉了揉眼睛双手扶地慢慢站了起来。

“周夫子!”

宋大人吃惊地看着场中的这个人,他精明的大脑极速地转动着,迅速回顾调整着整盘计划。

周夫子被这一声叫吓了一哆嗦,他抬起手再次揉着自己的眼睛,想要再看清楚些,扑通一声却从他怀里掉出一个东西来。

白白的像是一团肉,掉到地上似乎摔疼了,还动了动。

周夫子大吃一惊,也顾不上揉眼睛再去看,急忙附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东西再次抱入怀中。

“哎吆,我的心头肉啊!”

一个银发老人甜腻腻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恶心。

徐大人皱了皱眉头,作为朝廷年年嘉奖,江南乃至天下儒生典范的周夫子,真实的形象竟是如此不堪!

“周夫子,你怎么在这里?!”苏大人痛心地呵斥道。

之前周夫子在府衙大堂上反水,加入到宋大人一帮攻击他,再怎么样他都能接受,大家无非是政见不同。

可如今眼前这个够搂着身子的猥琐老人,他却不能接受:天下士子心中的楷模,怎么可以是这样一副模样!

周夫子将那团白肉小心放好,双手紧紧抱着着胸口,抬头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喔,徐大人也来了啊!真是好久不见,你的头发也白喽!”

摇头叹息了一声,“苏老弟啊,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对不起你!唉,其实三年前我就已经得了重病,要不是得遇一位仙人,我怎可能活到现在。”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悠然飘忽,“她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她看过我的病后,甘愿牺牲自己化为一团白玉肉,帮我活下来。我没想到的是,她是无相大师的弟子,她要我在大堂上指控你,我也没有办法。苏兄弟,哥哥我对不起你了!”

宋大人暗暗吃惊,这个苏夫人真是了不起,他竟然一下子抓住了最关键的那一环。只要证明周夫子被妖类操控,那苏大人便几乎是无罪得了,最多是个失察之罪。

他特别注意到徐大人神色阴晴不定,他很清楚徐大人虽然要保下自己,可这也是有底线的。

只听周夫子继续说道:“仙人答应我,做完这件事,便带我步入仙界!”

读了一辈子书,一代儒士周夫子,眯着眼一副陶醉神往的神态!

第310章,授业恩师

做神仙,是多少凡人的梦想,如今这些人中多了一个周夫子。

周夫子虽然也是个凡人,但真的不该有这样的梦想。

特别是,帝国需要的不是一个有这样梦想的周夫子。

“你真的以为她能让你做神仙?!”

苏夫人神情柔和地说道:“周夫子你被骗了。”

无相的目光是柔和的,但跟苏夫人相比,就像厕所里的黄草纸一样,残破而无力。

周夫子愣了一下,像一个孩子一样怯生生地问道:“难道……难道不是吗?”

苏夫人伸出白玉般的手掌,亲切地说道:“把那团肉给我,我给你看它的真实面目。”

周夫子后退了一步,将怀里的那团肉抱得更紧了。

徐大人长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周夫子早已经失去精气风骨,“所谓周夫子者,已死!”

“阿弥陀……啊!”

无相一句佛号还没念完,痛呼着脸上皮肉一阵颤抖,整个人突地跳了起来。

只见他的右脚,被地下刺出的什么东西刺出了好大的一个贯穿伤口,血流不止。

高高提起右脚,左脚也不敢随意落地,索性在空中盘膝而坐,只是捧着血淋淋的脚,显得很是狼狈。

“阿……阿你个头啊!烦不烦啊,你!”

朱炯嘲笑着,一招手,将雪隐剑从地里招了出来。之前他一直在琢磨无相这个金刚法相的弱点,他发现无相双脚是站在地上的,便试着用雪隐剑从地下偷袭,果然一击即中。

无相大为愤怒,但神色努力保持着柔和的状态,一张脸反而显得有些扭曲狰狞。

然而这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他脸迅速恢复到了之前那样亲和的状态。

“阿弥陀佛,”他照旧念出佛号,似乎是并没有把朱炯的偷袭和嘲弄放在心上。

“众生皆迷,是谓众生苦。佛说无边法身相,金光遍生娑婆世界,普渡众生。”

罗汉金身双手合十,背上再生出一对手臂。新生的双手,一手托着宝莲灯,一手持降魔杵。

无相闭上双眼,口中也不再颂经,但金刚法相的双目猛然睁开,两道金光直冲天际。

降魔杵空中一翻向朱炯头顶猛然砸落,合十的双手平平推出,化出一道金色的光墙,向徐大人推了过去。

朱炯一把抓住雪隐剑,将手中凝运良久的鬼气猛地注入,一柄漆黑如墨的宝剑展现了出来。

降魔杵遇上鬼气剑,一正一邪,互为敌手,无数法力的细线相遇交锋,灼烧出一丛丛细小的火花。

朱炯的另一只手早就悄悄拉住了苏安之,感到她捏了捏自己的手,便化出鬼术,一招移形换位,苏安之便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周夫子!”

一声娇呼,一道正大光明的剑影,随着苏安之突然出现在了周夫子的身前。

这是苏安之第二次使用天清剑,清润如水的剑身以并不快的速度刺向了周夫子的胸前。

借助朱炯的帮助,苏安之献身的角度和时机都十分准确,因此天清剑准确地刺中了周夫子。

周夫子堕落至此,徐大人为朝廷叹息,苏大人为老友伤心,只有苏安之心中很是愤恨,因为她曾经真的将周夫子当做自己的授业恩师。

她绝不允许任何妖物玷污自己的老师,即便是曾经的老师。

周夫子双目峥的滚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愤怒的少女,这个曾让他十分得意的学生,他有些迷茫,想要像一个老师看学生一样慈祥,却总觉得心中充满了怨毒与愤恨。

“啊……啊!”

布满皱纹的嘴张开来,周夫子发出一阵尖锐的痛呼声,犹如摩擦的铁锅,听的人骨头发麻。

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特别是脖子处一弯犹如折断般,整个脑袋都掉到了地上。

整个身体不住颤抖塌缩,最终变成了一个肉球大小的东西被天清剑刺着,留下一些黄色的液体。

身体坍塌了,那件有些破旧的儒生袍子也落在地上,终于露出了里面的真容。

一只猫大小的刺猬,头却是一个老太太的人头,皱巴巴的皮肤,十分丑陋。

她身上没有硬刺,整个身子犹如一团白肉般。刚刚掉在地上的那个肉球就是这个东西。

“周夫子,现在你看清了吗?这是一个丑陋的妖怪而已,她并没有助你延年益寿,而是靠在你的怀里吸食你的精气神,如今你被她吸食一空,那里会成仙,她再炼化了你的魂魄,你将彻底死去,连鬼都做不成!”苏夫人清声说道。

如今那个刺猬妖怪被苏安之刺穿了胸膛,挂在天清剑上不断地嘶鸣哀嚎。她一个小妖,那里是天清剑的敌手,眼看过不了多久就将化为一谈脓水。

“唉!我错了!我……”

周夫子跌落在地的头颅,发出了一声叹息。只有头颅是发不出声音的,可那一声叹息众人都听得很清楚。

但,也只有一声叹息而已。

地上的头颅连同被苏安之刺中的肉球,如同烂透了的西瓜,爆裂开来,化为了两滩脓水。

看着这惨烈的场景,苏安之极速地喘着气,双眼中泪水转动,想到老师终归是死了,心中不由得十分悲戚。

苏夫人走上前来轻轻抱住了她,抚慰道:“我曾经想救他,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到最后一刻,他醒悟不了;但醒悟之时,也是他命尽之时。好在他还留有一丝魂魄,再入六道轮回,希望他来世能够真的醒悟吧。”

“夫人说的好!这一切不过是周夫子自己唯心造作的种种业果,如今他在人间缘尽,赶赴鬼道消受业力而去。贫僧敢问夫人的业果,是什么?”

无相是闭着眼的,也没有张嘴,说话的是那个罗汉法相。

罗汉手中的宝莲灯越来越亮了。

“大师,我看你法相威有余慈悲不足,只怕你将来的业报会十分惨烈。”

“妖孽!你盘踞扬州多年,今日贫僧要为众生收了你。”

金刚法相凝眉怒斥,宝莲灯白光耀眼,犹如一轮太阳般直向苏夫人头顶落去。

第311章,狐祗园

金刚法相所执的宝莲灯像是白玉雕刻而成一般,上面是一朵九瓣莲花。

苏夫人伸手将苏安之护在身后,伸出手去空中接那朵莲花。

那朵莲花在落到苏夫人身前便碎裂开来,空中散落下九瓣花瓣,将苏夫人和苏安之围了起来。

“师妹!”

斗笠兄弟看到苏夫人被围,想要冲上来相救,还未动身,一道身影已经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黄大姐!”

雄鸡黄狗看着眼前的女子,又是焦急又是无奈。他们最不想做的事,便是与她为敌,可如今只怕逃脱不了。

看到苏安之和苏夫人被金刚法相的宝莲灯罩住,朱炯很是焦急,然而降魔杵威猛无比,岂是他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了的。

“之前在妖域里面,多亏了你相救,现在就让我尽一点力吧。说起来,我还是你们两个的证婚人呢。”

曹老大对朱炯说完这几句话,蹲下身来,浑身劲力爆发,犹如一颗炮弹径直冲了过去。

一头撞到了那九个花瓣组成的白光上,一声巨响,曹老大被震退了几步。他现在的身体是经过天魂道长炼化的十分强硬,不然哪经得住这么猛烈的撞击。

看着眼前丝毫没有损伤的花瓣,曹老大也有些迷茫。

“不要蛮干,”绿影一闪,一旁走出小翠来,“我先用法力破开一个小口,你再冲。”

小翠双手轻轻抚上最近的那片花瓣,一道波纹在临近的空间点点荡漾而出。

就如之前她试探朱炯那般,施展妖力幻化出了一个小的结界。

在这个小的结界里,一切的东西都变为了可以流动的。

曹老大想要走近些,他愕然发现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像一条鱼一样游了过去。

轻轻荡荡地游到前面,只见本来坚硬如玉的花瓣已经软如棉花,而小翠红楚楚的脸已经如焦黄若金纸般。

“快!我要支撑不住了!”

曹老大拧转腰身举头撞向了花瓣,整个结界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振动,无数水波来回激荡,小翠的脸色越来越差,额头上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而曹老大还剩着半截身子在外面,那个花瓣似乎很厚,要想突入其中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小翠等级不够,无法像黄香娘那样召唤出妖域来。如今整个结界更是显出极度不稳的状态,如果结界就此坍塌,她必将重伤,甚至会影响到之后毕生的修行。

身后一袭黄影飘来,黄香年出现在了小翠身后。

斗笠兄弟已然受伤,如何能够挡的住她。看着这个只能召唤结界的小妖,黄香娘冷冷一笑,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团金色的光芒轻易便突破了小翠的结界,她紧紧咬着的牙关一阵颤抖,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曹老大还剩一只胳膊在外面,她还不能撤退,可黄香娘的手指几乎已经快要接触到了她的脊背。

她神色决然,依然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就为了将曹老大送进去值得吗?!她根本无暇去思考这种问题。

终于曹老大最后的胳膊也进去了,小翠微微一笑,犹如散落的枯草向前倾倒。

黄香娘的手指已经来到了她的后辈,下一刻便是死亡,花瓣白色的光芒映照着小翠憔悴的脸,她的神色很是平静。

然而命运不会就此放过她,一只手臂突然从花瓣里伸了出来,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黄香娘看到那个手臂,猛地前冲,可她的手指还是慢了一拍。

看着眼前洁白的花瓣,她若有所思,收起手指向身后一挥,一片黄光为她挡住了追来的斗笠兄弟的攻击。

……

……

只觉得眼前光影一闪,一片白光耀眼,再次睁眼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白色的世界,空荡荡的并无一物,只是一片白光。

“怎么会这样?夫人和小姐呢?”

小翠挣扎着站起身来,她法力告罄,竟然站不起来,身旁的曹老大一把扶起了她。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进来就是这个模样,我进来之前看到黄仙姑已经冲了过来,便将你也拉了进来……”

“夫人!……小姐!”

小翠大声疾呼着,在曹老大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冲向远方。

……

……

“大姐,你已经修成妖域‘万里黄沙’,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我们请愿认输,还请你放过小师妹吧!”

雄鸡搀扶着大黄狗对着黄香娘深深行了一礼。

黄香娘并没有理会他们,她双手在身体两侧慢慢张开,一些金黄色的沙粒从她的手掌慢慢散落而下。

万里黄沙,便是她妖域的名称。每个大妖修成的妖域不同,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强有的弱,各色各样。

但,黄香娘的万里黄沙绝对称得上是一流的妖域。

流沙如金,看到这些流沙,雄鸡和黄狗的神色大变——黄香娘这是要出手了。

……

……

没有时间,没有边界,小翠和曹老大在这白色的世界里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可是放眼望去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夫人!小姐!”

小翠的声音变得嘶哑而心碎,她已经不能走了。

曹老大抱着她,十分怜惜地看着她。

就在他们几近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显出一点点隐隐约约的红光。小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焦急疲惫而出现了幻觉。

曹老大摇了摇头,“那是真的,不是幻觉。”他指了指自己幽黑而干枯的眼窝,“我的眼睛不会产生幻觉的,因为我的眼睛是一死眼。”

几个纵身曹老大赶到红光处,那是不断变幻的一片光雾,穿过光雾,里面是一个青藤缠绕而成的翠绿色的大门。

上面三个大字:狐祗园。

……

……

朱炯提着因为充满鬼气黑漆漆的雪隐剑跟降魔杵激斗数个回合,每次交锋,剑上的鬼气便被降魔杵上的金光化去很多。

同样降魔杵上的佛光也在急剧消耗,不断有大量的佛光从金刚法相上涌出,而朱炯的鬼气仿佛也是无穷无尽的。

无相心中一惊,暗道本以为这次带宝莲灯足够了,不想除了那人还有这么一个硬手。

第312章,佛光

朱炯雪隐剑源源不断涌出的鬼气,迫使无相不能全力催促宝莲灯,不过宝莲灯内并未传出激烈的反抗。品書網

徐大人那边也成功被阻挡住了,只要能够战胜朱炯,他这次便可以大功告成了。

想到这里,无相手又加紧催促了几分。降魔杵一化二,二化三,无数杵影铺天盖地般向着朱炯的头顶照落而下。

充盈着鬼气的雪隐剑漆黑如墨,在这漫天金色佛光犹如耀眼的星,只不过是黑色的。

朱炯的身影已经看不到,只剩一道漆黑的剑影穿梭在飞舞着无数降魔杵的世界里。

无相催动法咒,降魔杵佛光大盛,黑色的雪隐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还是那个老问题,朱炯体内的鬼气虽多,奈何他能够运用的却很少。

激烈的交锋极速消耗着鬼气,朱炯能够运出的鬼气渐渐有些跟不了。

无相自然也察觉到了,他心头一喜,这个小子也只是有些鬼道法力,终究他体内的鬼气不能与佛光抗衡。

心一定,无相手降魔杵的攻击又加快了了几分。

“阿弥陀佛!贫僧曾持此降魔杵与地狱大力鬼王相斗,不分胜负。小小鬼道士,你如若投降,甘愿化去一身鬼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放你一条生路。”

朱炯没有回答。

他一个闪身躲过了身前一道降魔杵的攻击,黑色的雪隐剑对准无相的额头刺了下去。

……

……

小翠看着眼前的景象,虽然曹老大告诉她这是真实的,可她却更觉得这是一片幻象。

想到夫人和小姐的安危,她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

古老的藤蔓仿佛已有千年的历史,但其那些柔弱秀美的枝叶,青翠欲滴,仿若新生般的。

一步踏入,便是另一个世界。

脚下青石小径,四周古藤环绕;空气弥漫着清心而安静的氛围。

小翠挣扎着从曹老大怀里跳了下来,欣喜地打量着四周,她的伤仿佛也好了。一展忧眉,像一只小鹿般蹦蹦跳跳冲了进去。

曹老大急忙跟了去,不时警惕地打量着这如迷宫一般的青藤园林。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几株高大的古树枝叶弥漫,像巨伞般挺立在那里,其间有一排篱笆,面缠着细小的青藤开满了各色鲜花。

篱笆里面有一个白玉石桌,桌前坐着两个人。

“夫人!小姐!”

小翠一阵风般地扑了进去,里面坐着的正是苏夫人和苏安之。

苏夫人轻轻拍了拍小翠的脊背,柔声说道:“让你受苦了,丫头啊!”

苏安之起身请曹老入座,为他倒了一杯茶,“曹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曹老大顿了一顿抬手拦住了她,“不必麻烦了,我已经喝不了茶了。”

苏安之还是为他倒了一杯,“曹大哥,这是叶心茶,可用心喝。”

“嘿嘿!”曹老大干笑了两声,他一把死开自己的前襟,胸腹间从到下是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实,在心脏的位置是一块核桃大小的干瘪腐朽的肉团。

“我是一个‘死心’之人。”

苏安之端起那杯茶,恭敬地递到曹老大身前,“万物枯荣生死借由天道轮回,唯有一心属于我们自己。‘死心’,也是‘心’,既能死,也能生。”

热茶那缭绕的水汽似烟似雾,轻轻飘过曹老大干裂枯黄的脸颊,那黑洞洞的眼眶仿佛吹出一股清风。

咕咚咕咚!

一杯刚倒的热茶被曹老大两口喝下肚,滚烫的茶水穿过他枯木一般的咽喉,顺着早已干裂的食道淋淋漓漓洒满了那满是枯皮干肉的胸腔和腹腔。

二人再次相望,短短数日,发生了太多事。说他们生死相隔也不为过。然而他们依旧能够相望,命运的神之处也在于此。

“看来,对于外面发生的事,你们都是知道的。”曹老大看了看一旁情绪已经平复的小翠,继续说道:“倒是我们多虑了。”

“曹大哥,这次的事情是母亲大人安排。来的对手十分凶险,连她也没有把握,特地求助师门请来的两位师兄做帮手。”

“苏妹,我所有的遭遇起因完全在我自己,往日种种恶性才落得今日下场,相我那些兄弟们,我也算是幸运的吧——感谢天还能给我机会去复仇。”

“曹老大,你想的不错。这一切皆是外面那人的计谋。天魂等三位昆仑道人,只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也只有击败他,我们大家才能真正脱险。”

苏夫人站起身来,跟大家继续说道:“无相那妖人,假借佛祖名号,多年来独霸一方,他早在打苏州城的主意了。可他佛法精深,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夫人,小翠不明白。既然是妖,他怎么能够修行的佛法精深呢?”

……

……

充满鬼气的雪隐剑刺下的那瞬间,朱炯心默然说道:“你这妖人,我不信你的佛光是真的!”

黑剑刺到了无相金色的额头,朱炯奋力用出在落波湖底吸收的那些来自地狱的远古鬼气。

因为,也只有真正的佛光才能精华这些鬼气。

下一刻,雪隐剑身的黑气消退了,反而被金色的佛光注入,那柄著名的剑如今一半是金色的,一般是黑色的。

鬼气与佛光激烈相战,剑身温度骤然升高,隐隐约约散发出红光。

朱炯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他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来自龙鱼人石矛的远古鬼气,被无相的佛光渐渐化去了。

嗖的一声!

降魔杵猛然落下,重重砸在了朱炯的肩膀。

沉重的撞击,直接击碎了他肩膀,他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雪隐剑的黑光和金光同时消退,因为高温的红光也一闪而过,整个雪隐剑再次消失在了视野。

无相面含慈悲,悲悯地注视着跌落在地的朱炯。

鲜血从他身飞出,从他的嘴里溢出,之前已将所有能运用的鬼气运在了雪隐剑,体内的鬼气虽然为他抵挡了降魔杵的法力攻击,而物理攻击只能他肉体来承受。

第313章,青狮法印

降魔杵并没有因为朱炯重伤而停止攻击,无相怜悯的深色充满了慈爱,就像是他正在解救一只溺水的蝼蚁。

然而这蕴含精深佛法的降魔杵不仅会将朱炯的身体砸为肉泥,更会重创他的神魂。

泼辣一声巨响,像是十万匹布帛同时断裂,像是万丈高的巨浪被礁石撞碎。

本来因为佛光弥漫而成为金色的天空,如今有大半的天空被染成了青色。

一只巨大的青狮法相威风凛凛地站在在半空中,双目凛然若神,鬃毛犹如烈烈青焰。

破开无相法身的双掌阻拦,徐大人的青狮对着无相就是一声怒吼。

一道无形的波纹将青狮和无相之间的一切镇的粉碎,特别是无相那试图阻挡青狮的双掌。

这一对儿法相手掌沿着其上细小的纹路皲裂开来,金色的光线由裂口出透出,犹如四散逃命的鱼群。金刚法相手掌金光大盛,却如焚化的纸张一样,随着金光散尽而完全消失。

无相不得不收回降魔杵防身,朱炯虽然没有被击伤,重伤之下料想他也难以做出什么有效的攻击。

以降魔杵对青狮,无相微微一笑,“阿弥陀佛,徐大人可惜你来晚了一步。如今以你一人之力,只怕不是我佛门法宝——降魔杵的对手。”

青狮法相之下,徐大人静静站在地上,捻须说道:“哦,是吗!哈哈哈!”

在他背后,宋大人看着无相微微摇了揺头;而苏大人紧张地打量这四周,然而,他并没有发现自己妻女的下落。

无相看到宋大人微微摇头,不由得心中一动,再次抬头打量那尊青狮,之见它威风凛凛蹲在空中,虽作势欲扑,却稳如泰山。

蓦然间他想到某件事,倒吸了一口气说道:“这青狮,莫非乃是当年开朝国师刘伯温,特地为京师刑部大狱打造的降魔青狮法印,用于镇压一切妖魔邪祟!”

“嘿嘿,本官执掌刑部,这法印自然在本部堂的手里了。”

“阿弥陀佛!可惜,贫僧庄严法相,佛门正宗,又那里是什么妖魔邪祟。”

徐大人没有说什么,只是翻了翻手掌,空中青狮法相怒吼一声,犹如一声炸雷,如小山一般的身影径直向无相头顶压落。

无相不敢大意,举起降魔杵向上迎去。按理说,佛道之间的斗法,完全看个人修为,青狮法印虽然厉害,可它专门为镇压邪魔所设计,对付真正的佛法攻击力必然大减。

可,如果无相真是妖邪所化,他是很难逃脱出这天下闻名的降魔法印的。

有地上看去,已经很难看到青狮法相的全貌之间一层奇怪纹路组成的天幕一样的东西笼罩了下来。

无相静静高举降魔杵,而那道天幕最先接触的正是降魔杵。

一瞬间整个天幕骤然亮起,青色的光晕点亮了上面所有的图案。

整个天空变成了青色的,那些此起彼伏的图案像是一副山水画卷,笔走龙蛇,气象万千。

而降魔杵上的金色佛光,犹如青色大海里的明灯,柔和中正,并不强烈的光线,却并不属于这青光一分一毫。

道门青光和佛门金光,二者相得益彰,那里是争斗,倒像是两个老友在互相展示各自法力。

徐大人看到此景沉吟不语,苏大人也紧紧皱起了眉头。倒是宋大人忍不住说道:“难道无相,他真的是佛门金刚不成!”

无相闻言笑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最先出言质疑小僧的却是小僧的老友。宋大人啊,今日且看小僧的手段。”

说罢,无相手中的降魔杵轻轻一转,其上的佛光犹如水漫金山般不停地涌了出来。上涨的佛光犹如金色的大海般,微微涌起的波浪不断冲撞着上方的青色天幕。

像是受到了劝说一般,本来铺天盖地压下来的天幕竟然开始缩小。

地上的三位大人都吃了一惊。

青狮法相,作为朝廷刑部大狱镇守神器,自明朝开朝一来,从未输过,即便今天这个无相真的是佛门正宗,他也不可能打败青狮法印。

除非……

“除非,他真的是金身罗汉再临世间。”

宋大人一句话,徐大人和苏大人一起点头,虽然为政坛死敌,可对于此大家心中皆以为然。

道门青光竟然真的被金色的佛光慢慢压制了下去,那道铺天盖地的青色光幕渐渐淡去,从地上望去只剩一片青天而已。

徐大人抬头望天,负手而立,沉默不语。

无相微微一笑,“阿弥陀佛,徐大人你也看到了。就连这闻名天下的青狮法印也奈何不了小僧……”

就在无相得意间,场间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像是某件石质或者玉质东西碎裂的声音。

在场的人大都是法力高深的人士,这点声响自然都清楚地听在了耳中。

无相神色一滞,自出场以来,他第一次露出郑重的神色,停下话语抬头仔细向那降魔杵看去。

地上的诸人也都紧张地望向那降魔杵,难道降魔杵为了抵抗青狮法印而用力过度,碎裂了不成?!

然而,并没有。

“阿弥陀佛,此降魔杵乃是古佛座前金刚罗汉所有,岂是那么容易损坏的。”

无相颇为得意地望向了徐大人,徐大人依旧负手而立,并没有取出青狮法印查看的意思。

这一点,倒很出乎无相的预料,正要继续说什么,突然他神色大惊。

因为,传来了第二声碎裂声。

这一次,比上一次响,众人听得也更清楚。

无相急忙回头,尚未扭转过来,第三声第四声一阵密密麻麻的碎裂声接连响起。

是宝莲灯碎了。

白玉般的宝莲灯,碎裂成了无数块,密密麻麻布满了黑色的线条,望去犹如缠了蛛丝一般。

无相双目圆睁,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

紧接着,几条细细的青色藤蔓从宝莲灯的裂缝里长了出来。

哗啦啦!

一阵风吹过,佛门法宝宝莲灯化为了一地沙砾。

青色的藤蔓继续成长着,萦绕成为了一道绿色的大门。

第314章,金沙佛国

无相还未从宝莲灯碎裂的震撼苏醒过来,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绿‘色’的大‘门’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

“阿弥陀佛,想不到连古佛法宝宝莲灯都压制不住你,不过你既然毁了佛爷的法宝,便是在劫难逃了!”

青藤所化的大‘门’里渐渐显出四个身影,苏夫人,苏安之,小翠和曹老大。

“无相,你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如今那个破灯已碎,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夫人静立空,宛若仙子,只是长相分外美丽,眼角柔情万种,不似仙子那般淡冷绝尘。

“阿弥陀佛,今日是宝莲灯的劫,它应劫而碎,也正是你的劫的开始,但你不会死。”

无相收起降魔杵,金刚法相低眉垂目,眼各自落下两滴眼泪来。

朱炯身受重伤,好在他体内鬼气充盈,神魂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只是一些身体的伤痕。

经过几番运气,渐渐调整好了气血,并给自己简单做了一些包扎。

也在此时,他看到了苏夫人等的出现。

随着金刚法相落下两滴眼泪来,朱炯感觉到眼前突然飞过一阵金‘色’的沙粒。像是一阵金粉撒过,他还以为自己了幻想,急忙提一口鬼气在眼。再次看去,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铺满青砖的府衙后院的地竟然散落了很多黄沙。

“四妹,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真正‘交’过手了。”

黄香娘双手缓缓展开,无数沙粒从她的双臂缓缓飘落,远远望去犹如两道黄‘色’的瀑布。

徐大人一抬手收起了天的青狮法相,一道淡漠的青‘色’光晕将他和苏宋两位大人笼罩在了其。苏大人看到半空自己的夫人和‘女’儿,踏前一步,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此时,金刚法相的两颗眼泪跌落到了地的黄沙之。

金刚法相轻声说道:“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虽是轻声而语,然则,法音阵阵犹如雷鸣。这一刻所有人的耳心都被这句话充满了,谁也无法再施法。

两滴晶莹的眼泪,化为两朵莲‘花’,莲‘花’一瓣瓣展开,犹如‘波’‘浪’涌向远方。只不过,这莲‘花’是由黄沙组成的。

“阿弥陀佛,欢迎各位来到金沙佛国。”

无相的声音响起时,众人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完全变了。

万里黄沙滚滚,头顶烈日当空。

这是一个妖域,是黄香娘的“万里黄沙”,却又不完全是。

“大姐,你竟然将自己的妖域分享给别人。为了打败我,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苏夫人依然站在那个青藤所化的大‘门’里,虽然她身处黄香娘的妖域,貌似那个青藤‘门’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黄香娘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反驳什么。

徐大人和苏宋二位大人也在妖域之,他们虽然是凡人,但有青狮法印保护,并未收到影响。

算起来最凄惨的要属于朱炯了。他身受重伤,如今暴‘露’在这诡异的妖域,直觉空气不断有什么莫名的东西想要顺着自己的伤口往里钻。‘弄’得他伤口处痒无,又不能用手去抓,只能盘膝坐地静心运气相抗。

不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

那边的斗笠兄弟他稍好一些,只是他们本是大妖,体质异于人类,便没有那么辛苦。

“众生皆苦,唯以普渡慈航为救赎法‘门’。”

无相双手一挥,从地那些沙丘里涌出了一尊尊佛像,一个个低眉垂目,双手合十。

徐大人等处冒出了三尊,斗笠兄弟处冒出了两尊,苏夫人等处冒出了四尊;每人对应一尊佛像。

不等无相再说什么,这些佛像双手一翻便向对应的人攻去,招式刚猛深沉不易抵挡。

朱炯虽然在闭目运气,可这些变法自然是被他感知在心。

心怒骂了一声,运气于左手打算用魔眼保命。

不想他尚未出手,他对面的那尊佛像便自己碎裂开来。

一捧黄沙散落,一个手提宝剑的少‘女’出现在了佛像的身后,她几步前掏出手绢仔细地为朱炯擦了擦汗水。

苏安之心痛地看着朱炯的伤口,朱炯看到她也很开心。二人尚未来得及说话,一旁黄沙再次涌出两尊佛像。

两道黑影闪过,两尊金沙佛像又化为了两捧黄沙,一个黑漆漆的僵尸出现在那里。

“苏夫人担心你的安危,便让我来保护你。”僵尸曹老大嘶哑的声音以前沉稳了很多,毕竟他做僵尸也有好一会儿了。

曹老大话音未落,四周又涌出三尊金沙佛像。这三尊佛像还未出手,一整翠绿‘色’的水‘波’闪过,三尊佛像又化为了几捧黄沙。

“曹大哥,你的速度好快啊。”

小翠也来了。

苏安之看过朱炯的伤口,在小翠的协助下为他了些‘药’,而曹老大在清理不断涌出的佛像。

等忙完这些,苏安之正要抬头去看自己母亲那边的情况。

蓦然间,整个妖域里红光大盛,殷红如血,将这万里黄沙尽数染成了血‘色’,连空耀眼的烈日都变为成了一轮残阳,可怜巴巴地挂在空,像个霜打的西红柿。

这番异的镜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抬头望去,只见一尊巨大无的金沙佛像被斩去了头颅,黄香娘双臂衣袖尽失,‘露’出两段偶白‘色’的臂膀,那边无相手的降魔杵被击落在地,金刚法相被打的歪着身子。

苏夫人傲立空,手提一把血红‘色’的大剑。

斩佛像,败黄香娘,击退无相的金刚法相,苏夫人只用了一招。

众人进个地看着,原本温柔细软的苏夫人,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徐大人轻轻说道:“看来无相这次来苏州,真正的目的只怕是你家夫人呐。”

苏大人拱手道:“下官以‘性’命担保,我家娘子乃是和善温良的一个‘女’子,绝对没有做出什么坏事。”

“苏大人,这是哪里话。你觉得本官作为刑部尚书,眼光会不如你嘛。”

“是小生孟‘浪’了。”

“你们夫妻情深,老夫也为之感动。”

第315章,无相凶阵(一)

“我看,”宋大人也走上前一步说道:“只怕这次,无相要栽了。”

殷弘的色彩一闪而逝,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却个大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无相从地上捡起被击落的降魔杵,神色依然保持着微笑,尽管看起来显得有些苦涩有些狼狈。

“哈哈哈,”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这次出门的时候,佛爷曾给我说过,你长于计谋而实力不足。”

他一边说一边用双手各抓降魔杵的两端,微微用力一拉,整个降魔杵便成了一把长枪。

手提长枪,无相收起金刚法相,赤足立在空中,指着苏夫人高声说道:“我在佛爷面前发誓一定要将你带回去,否则我便甘愿不入轮回在那浮屠塔底永世受苦。”

“我看,你不必进入浮屠塔底永世受苦。”苏夫人亲和温润地说道。

“哦,为什么?”

“我这把桃红剑,自从师父传给我后,还未尝杀一人。而你,很值得我出剑。”

无相转头看了看一边的黄香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他紧了紧僧袍提着降魔枪往前一抖,只见他并没迈步,身体化为一道虚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苏夫人的身前。

然而,这还并没有完。

在苏夫人的左右上下以及后方,几乎同时出现了无相的身影。

同样的降魔枪,却不是同样的招式。

土黄色的僧袍猎猎作响,六团黄影将苏夫人团团围了起来。

众人只见这些黄影上下翻飞,却再也看不到一丝红影,更别说苏夫人的身影了。

最担心,自然还是苏大人和苏安之。苏大人紧握双拳,紧张地望着空中,双目一刻也不敢离开。

苏安之提着天清剑,想要上去帮忙,可她连基本的修行都不对,更别说飞行了。

正在焦急中,朱炯拉住了她,抬手指了指另一边。

那边的天空中,黄香娘立在空中也开始了动作。

她雪白的手臂舞动如蝶翼,在自己的身边轻轻连拍数下,几幅图案在空中凭空产生,五色光华流转像是一幅幅流动的画卷,图形连贯形象,像是某种远古的巨兽。

“大姐,四相凶阵乃是绝杀之阵法,难道今天你真的要跟我们拼一个你死我活吗?”地上斗笠师弟大黄狗冲天喊道。

在这广袤无垠的沙漠里,他粗狂深沉的声音远远传去,只见沙丘上一阵轻沙乱舞,并没有谁回答他。

“师弟!”

“师兄!”

“师弟,今天如果师兄不幸身亡了,你一定带着师妹安全离开!”

“师兄,今日如果师弟不幸身亡了,你也一定要带着师妹安全离开!”

“师弟,有师兄在,你不会死的。”

“师兄,我什么事都听你的,但今天不行。”

“师弟,你不要鲁莽,今天必须听我的,必须合我们二妖之力,否则只怕不行。”

雄鸡师兄略高些,一双怒目圆睛闪闪发亮,看着自己那受伤后一身杂乱黄毛的师弟,往日威严的目光今日里却满是关爱。

黄狗师弟已然泪流满面,鸡蛋大小的眼泪从他那黑亮的犬目中滚滚而落,一路打湿了很多黄毛,依然没有消失,径直砸落,在黄沙地面上冲出一个大坑来。

“师弟,准备好了嘛,我们走!”

“师兄,准备好了,我们走!”

雄鸡展翅,师兄双手各持一柄细长的五彩宝剑。大黄狗一摇尾巴,手里端着一柄巨大的金丝大环刀。

空中黄香娘法阵的布置已经接近尾声,之间总共有四幅图案分别分布在黄香娘的四面,她盘膝坐在当中,身上的衣服之前已经被击破了,索性脱下了外衣,露出一团团粉嫩的白肉,比法阵那发光的阵符还要耀眼。

然而地上的人们谁也没有兴致去欣赏这等美色,沙漠里的氛围随着黄香娘一次次催动法阵而变得越来越压抑。

四周的景色没有变化,然而空中法力那莫名的躁动,让大家心中升起了很大警惕。

徐大人那边的感觉最为明显,青狮法印所产生的光幕,接连爆发出阵阵涟漪,外界对于这个小型结界的攻击骤然增加,好在青狮法印乃是接近神器的存在,这些攻击并不会产生实质性的威胁。

在这样的环境下,最危险的就是苏安之了。不过她有曹老大和小翠护法,又有朱炯贴身防护,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苏妹,这个四相凶阵乃是上古时期就有的法阵,原名也叫:四象凶阵。这个小白妞虽然并不一定能够施展出完整的法阵,可是这个阵法太过凶险了,我们要从长计议。”

“小白妞?!”

“……”眼看苏安之神色不善,朱炯摸了摸头笑了笑说道:“没有啦,我是说老巫婆……”

“这还差不多。”苏安之微微翻了一个白眼继续问道:“你说那个法阵十分凶险,究竟有多凶险呢?”

“那个四相凶阵一旦祭出,必定会死一人。而且一旦死了一个人,法阵的威力将会翻倍。”

事实上,鬼书上记载的四象法阵要凶险的多,鬼书记载这是一个必定会杀死一人的法阵,而这个法阵最奇特的地方便是能够囚禁一个灵魂。

无相的目标看起来是苏夫人,他让黄香娘祭出这个法阵,十有八九是要囚禁苏夫人的灵魂,一旦被法阵所吸纳,便是万劫不复。朱炯也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但他怕苏安之担心,而没有告诉她。

囚禁炼化灵魂算是一种修行方法,但是用四相凶阵囚禁灵魂,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了掌握那个灵魂所知道的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是对方宁死也不会说的。这么看来,那个无相想尽办法想要突进苏州城,只怕不是为了降妖除魔。

其实所谓的降妖除魔,也往往只是一个口号而已。想到这里,朱炯不由得转头看看了那边的徐大人,这个老头也很不简单,更为关键的是,苏大人一直在他的掌控中。而苏大人和苏安之,是苏夫人的软肋。

朱炯拉着苏安之的手不由得紧了紧,脑中飞速思索着,这个局究竟如何来破?!

第316章,四相凶阵(二)

在朱炯思前想后的时候,雄‘鸡’和黄狗已经飞到了空,双股剑和大环刀一左一右向黄香娘攻去。,。品書網

黄香娘之前布下的图案经过流转变幻此时已经几乎完成,只见那是一个四方形类似法坛形状的图形,由发光的符组成,而黄香娘正坐在最当。

她盘膝坐在法坛之,雪白的双臂不停挥舞向法坛不断注入法力,随着法力的运用皎白的脸庞发出阵阵红‘潮’,十分妩媚动人。

连苏安之都觉得此时的黄香娘十分美‘艳’靓丽,她悄悄侧目看到一旁的朱炯望着空发呆,似乎并没有被黄香娘的美貌所吸引,少‘女’心不由得送了一口气,感觉到朱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又充满了甜蜜。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朱炯心对于她家人的安慰分外担忧。

要救一个不难,关键是苏夫人,苏大人和苏安之,都要救。朱炯的心似滚油,想的脑袋发胀。

那边空雄‘鸡’师兄的双股剑刚刚接触到法坛的边缘,法坛一道符骤然亮起耀眼的光芒,只听见一声嘹亮的凤鸣声,一只七彩凤凰从法坛的图案展翅飞出;而黄狗师弟那边跳出了一只吊睛白虎。

这些符所化的法相凶兽根据不同的施法者和不同的法阵相差很大,最低端的往往只是唬一唬人,但今天的这两个凶兽其等级之高,已经接近妖将等级。

雄‘鸡’师兄和黄狗师弟马便陷入了苦战之,天空一时‘激’斗声如暴雨声,一阵紧似一阵。

而黄香娘依旧盘膝坐在哪里,似藕一样洁白的双臂舞出各种‘花’样,玲珑曼妙的身姿随之轻轻起伏‘波’动,真是颤巍巍娇嫩嫩的一个大美人。

“曹老大,”朱炯前一步走到曹老大身边,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很心动?”

曹老大扭转自己那万年老腊‘肉’般的僵尸脸,喉咙嘶哑地说道:“你问一个僵尸看到美‘女’会不会心动,这合适嘛?!”

下打量着曹老大那枯木一般的身体,朱炯略带尴尬地笑了笑,“曹大哥想那里了,我是问你心动不心动,我问的是‘心’动!”

这一下让曹老大想起了之前在狐祗园里苏安之请自己喝的那杯叶心茶,以及苏安之的那句话:心能死,也能活。

看到曹老大陷入沉思,朱炯便觉得有戏,接着说道:“时间道法万千,你不必为你的身体担忧,有道法可以让你恢复正常人的躯体,关键你要有心去做。”边说,朱炯还对曹老大眨了眨眼。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苏安之再也忍不住了,她冷冷说道:“我看,曹老大不一定动心,只怕你肯定动心了!”

朱炯一转脸双目正对了苏安之的双眼,瞬间觉得一股寒意由心底升起,差点打个冷战。

“苏妹,我这是在谋划着破了那个阵法。”朱炯一脸委屈地解释着,可苏安之神‘色’不变,但眼寒光更胜了。

一旁的小翠看着这里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小翠,你不要笑,我在说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朱炯一脸严肃地沉声说道:“这个法阵极难从外部攻破,但如果能够设法影响到施法人的心里,便能使得法阵不受控制。”

看到苏安之依旧目‘露’寒光,朱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法阵还有两个凶兽,我跟小翠去引开那两只凶兽。然后曹老大,你去向追求那个小白……咳咳,那个老巫婆,以干扰她的施法。”

“什么?!”小翠惊讶地问道:“怎么要让曹老大去追求那个老巫婆呢,这这……这破法阵的方法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也许是略带焦急,小翠那清脆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

而一旁的苏安之沉默不语,一双眸子仿若两把利刃般,寒光更盛了。

朱炯咬了咬牙继续说道:“首先,必须要用真心,曹老大对那老巫婆动了真心,这个干扰的法术才能成功,而且我们这里也没有其他的人手了。”

“不行!”小翠马反驳道:“我觉得朱道长你出马最合适了,你看你年轻英俊,老巫婆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我觉得可以。”苏安之冷冷说道。

“你们……”朱炯耗费无数脑细胞想出来的办法竟然被同伴阻止,一股心血直冲脑‘门’,一把搂过苏安之大声说道:“我一颗心全在她身,我怎么能够施展:‘欲’结同心术呢?!”

此话一处,小翠捂嘴而笑,苏安之一张脸红的像两个熟透了的红苹果。

“我是一个死心之人,既然朱兄弟你觉得可以,我愿拼死一试。”曹老大抬头沉声说道。

看着他那死人一样蜡黄的脸,黑‘洞’‘洞’的眼眶,透着一股决然的悲凉。小翠不笑了,苏安之也冷静了下来。

四人再次商议了一番,一个特的作战计划便此诞生。

“我看这个计划便叫做:僵尸与老巫婆之恋。”朱炯意气风发地说道。

“不好!”小翠率先反对,她一张俏脸顶着两片红晕俏声说道:“不好!哪有……哪有这么长的名字的啊!”

“小翠姑娘,那你来提个名字?”朱炯玩味地看着小翠,反问道。

“我来我来,”小翠‘挺’了‘挺’那谈不的丰满,但依然玲珑起伏的‘胸’膛说道:“我看,那叫做:老巫婆苦恋曹大哥,但曹大哥对其毫无感觉,只是无奈与老巫婆逢场做戏,最终我们合力打败老巫婆。”

“……”

“……”

“……”

朱炯和苏安之那是目瞪口呆,可委屈了曹老大,他一个僵尸,拼了老命也做不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朱炯刚要说什么,被苏安之拉住了,还悄悄冲他使了一个眼‘色’,朱炯急忙改口说道:“这也行,时间紧迫,各位我们赶快行动吧。”

说罢,朱炯抬手捏着一团鬼气,扬手送入到了曹老大的口。作为僵尸本是不容天地间的邪物,吃了一口鬼气,曹老大觉得异常舒畅,但他还以为是因为这个法术的问题,毕竟新作僵尸,对于很多事情还并不了解。

第317章,四相凶阵(三)

曹老大深深蹲下,虽然肢体僵硬,但爆发力十分惊人,一个弹跳便急速飞出。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小翠紧随其后也飞了出去。

苏安之趴到朱炯的背,被朱炯用法力紧紧缚好,朱炯也会参与,但他不放心苏安之,索性以这种方式来确保苏安之的安全。

“你刚才拉住我,是不是你也看出了小翠的心思。”朱炯问道。

“我和小翠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她对曹老大的心思,我岂能看不出来。只是……”

“你不必多虑,其实说起来,他们一个僵尸,一个小妖,倒也般配。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们肯定会帮助他们的,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将苏安之在自己背安放好后,朱炯反手抓起之前被打落的雪隐剑迈步走向空。

随着一声异常沉闷的怒吼声,一个像乌龟一样的巨兽盯着长长的脖子尖尖的头嘶吼着扑向了小翠。

苏安之不由得心一紧,很为小翠担心,还没等她看第二眼,一声响亮苍茫的龙吟之声震颤着整个沙漠。

一条巨大的银白巨龙猛然出现在了朱炯和苏安之的身前。

“我知道四相凶阵的守护凶兽是:龙凤龟虎,实力以龙为首。”朱炯双目露出复杂的神色,手雪隐剑也因为充盈鬼气而冒出森森黑焰,“可,你为什么是银白色的呢?!唉……罢了,算你倒霉,今日里撞到了我。”

伏在他背的苏安之也感受到了朱炯突然有些不同,她并不知道之前羊公主的故事。

深沉的思念化为了强烈的战意,朱炯话也不说,一个闪身一剑劈向了银龙的龙首。

那条银龙乃是符幻化而来,身看不出鳞片,背也没有生出龙翼,只是头有一对龙角。

朱炯异常暴烈的一剑正劈在龙角之间。

嗷嗷连声痛呼,被砍伤的银龙像受伤的蛇一样拼命扭曲着身体,它都被打懵了:怎么一出场遇到如此拼命的家伙,虽然自己是召唤物,可召唤物也是有尊严的好吧!

虽然受伤了,但银龙并没有流血,恼怒的双目都要喷出火来了,扭曲着身体一声长啸狂风般地扑向了朱炯。

苏安之伏在朱炯背,她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巨大的恶龙,怪叫着扑了过来,带动强烈的风打在她娇嫩的脸觉得一阵紧紧的压迫感觉,那锋利的龙牙异常清晰地急速靠近着,亲身经历与妖物的近身肉搏战,她一颗心真的都要飞出胸腔了。

但朱炯异常沉着,面对扑来的巨龙,他并没有躲闪而是站在原地。

双手持剑,朱炯对着冲来的银龙当头一剑劈下。猛烈的撞击让他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震碎了,接近妖将级别的银龙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好在这一剑打在了银龙之前的伤口处,银龙只觉得头都要裂了,身体像咸鱼一般倒飞而出。

刚刚竭尽全力的一击,朱炯不但运了鬼气,还运出了他体内神魂世界里那条雷龙的一点法力,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一点,但羊公主那应龙级别绝霸无双的法力,对于其他任何龙族都有天然的压制作用。

朱炯头渗出豆大的汗珠,虽然刚正面勉强刚赢了,但他也好不到哪去了。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恶龙扑来,又被朱炯一剑劈下,杀的恶龙反身而到,苏安之一颗心真的要飞出胸腔了,飞出后自然是落在朱炯身。

这一刻,他是她心的英雄!

少女的心,已然完全为朱炯而深深拜服。

银龙身体都要扭成麻花了,它痛苦不堪,也郁闷不堪,最为四兽之首,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一拧怪躯,符所化的身体又亮了几分,猛烈的法力由它内汹涌而出,下一刻整个躯体化为一道残影怀着浓浓额恨意,张牙舞爪要将朱炯撕碎。

在刚刚击退银龙的瞬间,朱炯的目光并没在银龙身,他看的是法坛的黄香娘。不出他所料,刚刚相击一刻过后,黄香娘脸马显出了艳丽的红潮,这清晰地表明,整个法阵法力的运转跟黄香娘有着密切的联系,可谓息息相关。

面对着更加凶猛再次扑来的银龙,朱炯右手持剑,左手成拳,心默默念道:“成与不成在此一举了,曹老大你一定要加油啊,即便是一个腊肉僵尸也要施展魅力将那老巫婆泡到手啊!”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边的小翠出了状况。必定这些接近妖将等级的凶兽她一个小妖高出太多。

最开始几道碧纹结界帮她挡住了那只乌龟的进攻,可那乌龟十分阴险狡诈。一颗尖尖的脑袋,选择从下方突破小翠姑娘的碧纹结界,从下面向她钻去了。

好一个下流的凶兽!

小翠大惊失色,她转身跑,可乌龟的脖子长,而且伸缩自如,眼看着要被它的手。

这一幕被高高飞起的曹老大看在了眼里,心不由得大怒,幸亏他现在已经是僵尸之体了,没有了心血,不然怒火攻心热血冲脑,只怕早将之前的计划抛在脑后,转身去救小翠去了。

曹老大空一转身,加速急速下降,刹那间便来到了黄香娘的头顶。

那里被结界保护,但四大凶兽如今都已经被引出,便没有什么能攻击曹老大的了。

“小白妞儿,你长得可真白啊!大爷好喜欢你你陪大爷睡觉觉怎么样哪?!”

老实讲一个大男人这么爹声爹气,都够恶心得了,何况还是一个浑身腊肉的僵尸。

黄香娘虽然听到了曹老大的呼声,她也知道这是对方的计策,根本都不想理他,反正有结界在,曹老大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再怎么说,她也是一方大妖,岂会因为几句恶心的话会乱了方寸。

眼看计策失效,小翠即将身遭不测,曹老大再想去救小翠依然来不及了,万分焦急之下,他一把扯碎了自己的衣,“小白妞儿,大爷来了,快摸摸大爷健硕的腹肌和……人鱼线。”

第318章,四相凶阵(四)

曹老大还真有腹肌,常年从事强盗这样需要高体能的职业,练就了他一身健硕的肌肉,只可惜再完美的肌肉,变成肉干之后也不好看。

曹老大的举动没有引起黄香娘的过多关注,倒是成功吸引了朱炯和苏安之的注意力。毕竟块腊肉脱衣服,这种事还是比较惊世骇俗的。

朱炯大叫:“不好!”脚下运出法力,向前急冲而去,迎着那条暴怒的恶龙飞去。

苏安之仿佛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啸的风声,恶龙的怒吼声,曹老大卖弄的发嗲声,以及远处的激斗声,都听不到了。

这一刻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她眼睁睁看着恶龙越来越近,朱炯用剑刺入了恶龙的口中,而他的左手一掌拍向了恶龙的额头。

经过魔眼催化的鬼术轻松透过恶龙额头上的伤口,直接一举击中了恶龙的神魂。这个鬼术叫做:欲结同心,本是一个很低级的鬼道法术,用于短时间魅惑对方。但直接在神魂世界发起的攻击,即便对方是高等级的大妖也受不了。

只觉得恶龙浑身微微颤栗,它在用自己雄厚的法力试图抵抗这个鬼术。朱炯冷冷看了那恶龙一眼,右手一拧一拉,哗啦一声,雪隐剑带着些许残破的白色符文从恶龙嘴里抽了出来。

恶龙那硕大而空洞眼中,此刻充满了痛苦与恐惧,像一个被多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皮肤都炸开了一般。

恶龙的舌头被朱炯割了下来。

这种钻心的疼痛,使得恶龙最后一道心里防线完全崩塌,欲结同心的鬼术直接冲向了恶龙神魂的深处。

那里有一面镜子,镜子外面是一条龙,镜子里是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人,而鬼术直接穿透了镜子。

法坛上的黄香娘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间开始剧烈地跳动,仿佛有一只……不,是很多只……也许应该是无数只手,以各种方式在撩拨着她的心,她的灵魂,以及她的身体。

一股犹如春江潮水般东西在她体内瞬间汹涌喷薄而出,她脸上的红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绵延开来。

雪白的脖颈,微微起伏的前胸,洁白的臂膀,细腻温软的腰肢……如今全都变成了一种像熟透了的樱桃一样诱人的红色。

嗯呀!

黄香娘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伴随着这一声动人的呻吟,她的神魂以及身体微微打了一个冷战,身体突然温软了下来,犹如被雨打湿的芭蕉,又如被露水浸润的花蕊。

这一瞬间也许连一秒钟都不到,然而这是扭转时局十分关键的一秒钟,致使很多人以及事情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展下去。

按照时间顺序,首先追逐小翠的那个下流乌龟,突然停顿了下来,扭转它那细长的脖颈,不可思议地看向法坛。

银色恶龙像是被抽筋拔骨了一般,怪蟒一般的身躯绵软无力地向地面飘去,它一身法力还在,只是被朱炯攻破了神魂。

刺啦一声响!

曹老大把裤子撕碎了。

其实按照之前的计划,曹老大只是撕破上衣就好了,然而因为估计小翠的安危,曹老大比预计的早一些发动进攻,导致朱炯的鬼术晚了一些。

曹老大担忧小翠,情急之下,索性来了一个放浪形骸,童真的一把。

就在此时,受到鬼术的影响,黄香娘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了“欲结同心”鬼术的另一端,也就是曹老大……有些急红了眼,很冲动的曹老大。

没什么能够阻止两个欲结同心的人,即便一个是僵尸,一个是大妖;即便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层坚不可摧的上古凶阵结界。

于是结界打开了,曹老大扑了下来。

他那撕碎的衣服犹如一对对缠绵的蝴蝶,在万里黄沙上空,纠缠成一团团渐渐飘远。

……

“不许你看!”苏安之一把捂住了朱炯的双眼,而她自己将头紧紧埋在朱炯的后背上,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唉!”朱炯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大概是,四相凶阵最惨的施法者。”

当黄香娘中了曹老大……确切说是中了朱炯的计谋后,那一个空挡期四大守护凶兽全都失去了黄香娘的控制和法力支撑。

恶龙被朱炯斩破神魂跌落到了地上,那边的凤凰和白虎也被斗笠兄弟趁机击败打伤,只有那个乌龟看了看法坛上的黄香娘,它自己摇头晃脑向地上爬去。

小翠虽然脱险了,可当她看到法坛上曹老大和黄香娘那纠缠在一起,犹如白蛇缠腊肉,又似枯枝抽梨花,只觉得一阵天昏地转,头顶烈日炎炎,而小翠却如跌落万年冰川般寒冷。

虽然成功了,可当初计划的并没有如此的过分,至少在小翠的理解里是不会出现这一幕的。

她呆立在空中,身体不住的颤抖,仿佛要冻僵了似的,一双嘴唇成为了青紫色,眼中布满血丝,通红的仿佛要冒出火来。

“啊……!”

小翠说不上来到底是愤怒还嗔恨,抑或是绝望或恐惧,她抑制不住自己那蓬勃迸发的情绪,仰天长啸,双目中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不好!”

朱炯和苏安之同时惊呼道。

他们互望一眼,但所想的却并不相同。苏安之是担心小翠,而朱炯却更担心法坛上的事情。

只要曹老大能够按照当初的计划,将朱炯布置在他体内的鬼气和黄香娘所中的鬼气进行交换,欲结同心的鬼术便成功了,只要他们离得足够近便可以,至于做不做什么,倒不一定。

小翠的呼声必然会引起曹老大的注意,而一旦曹老大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小翠身上,那么黄香娘也会完全惊醒以至于拜托了鬼术的控制。

“曹老大,你一定要完成这道鬼术啊!”朱炯暗暗说道,却带着苏安之急速向小翠飞了过去。

朱炯抬手运出鬼气,急速点了小翠几处大穴,助她平复情绪。刚忙完这些,再去看法坛上时,黄香娘已经完全醒了过来。

“啊?!”苏安之一声惊呼,拉了拉朱炯,“你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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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四相凶阵(五)

顾不得再仔细去看法坛,朱炯顺着苏安之指的方向向下看去,只见那个乌龟正在啃食恶龙的尸体。头尖脖长的乌龟的嘴巴竟然如蟒蛇般,张开来是好大的一张血盆大口,一条巨大的恶龙被它吃了有五分之四了。

朱炯紧紧握着手中的雪隐剑,脑海中急速思索,鬼书上关于四相凶阵曾有详细的记载,然而施法者被迷惑,守护凶兽竟然会互相残杀,这的确太过匪夷所思。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朱炯再次望向法坛之中。

曹老大一张僵尸脸,干瘪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了汗珠,看见刚刚是多么惊险刺激不可想象。

黄香娘跌坐在地上,四肢凌乱,雪白的肌肤隐隐泛着红光,她双目圆睁看着就坐在她不远处的那个僵尸——也就是曹老大,那一身枯黄皱巴巴的肌肤,让人看了都想吐,可刚刚……她怎么也不愿也不敢相信一切竟然是真的!

曹老大,却望着那边空中的小翠,黑洞洞的眼框深处是早已干瘪的眼球,可他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看到曹老大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朱炯一颗心才放下来。虽然计划进行的十分惊险,而且出现了很大的变故,可总算是成功了。

而此时地上的那条恶龙已经被乌龟完全吞吃了,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此时正盯着不远处,被斗笠兄弟打败的凤凰和白虎。

“这……这不是真的!”黄香娘有些痴呆地说道,她慌乱地整理着本就不多的衣服,一头凌乱的秀发有些湿润,那是被之前的香汗所打湿的。

她的手在不住颤抖,她努力想要抹平一切,想要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这是真的。

又恨恨地盯着曹老大,如今即便将曹老大千刀万剐也不解她心头只恨,她突然想起,当初可是自己蛊惑的那帮山匪……

这段回忆犹如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的灵魂,她仰起头来,凄凉绝美的面庞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充满了慈悲的脸,一张她永远无法忘记,在这一刻却最不想看到的脸。

那是无相的脸。

他慈眉善目,他笑颜如花,那双眼仿佛洞彻世间所有的悲伤,那笑容如世间最温暖的色彩。

黄香娘哭了。

她在笑,然而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她笑着哭着,笑这荒唐的世界,哭自己那悲情的命运。

“阿弥陀佛,不哭不笑,当知世上众生皆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无相一字一句说完这句话,黄香娘一字一句地听着,她不再笑了,也不再哭了,仿佛刚刚的一切真的没有发生。

她整理衣衫,重新盘膝坐地,双手在胸前交叉,低头默默念出了无相凶阵的最后一段法咒。

原本封闭起来的法坛如同莲花般层层展开,那一瓣瓣散落到空中化为一股股悠远的法力波纹远远散去,整个万里黄沙妖域仿佛在这一瞬间完全苏醒了过来,终于展示它那本来的面目。

地面上徐大人紧紧握着手里的青狮法印,脸上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苏大人一直在盯着某处天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似血的红光再次闪出,苏夫人接连斩杀无相的五个幻想,她手提桃红剑,连鬓角的秀发都不曾乱一丝。

然而她看着面前的这个世界,却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万里黄沙,起风了。

不知道风从那里而起,也不知道它将吹向何处,只见四周无数黄沙翩翩起舞,不一会儿这种昏黄的色彩便直达天际。

狂风怒吼,仿佛上古凶兽在嘶吼着,那沙尘暴里电闪雷鸣,根本看不出藏着怎样的杀招。朱炯抬手化出一个护照,将背上的苏安之仔细罩住,运鬼气于眼,他看到沙暴深处的有巨大的法力漩涡,暗红色的远古混沌法力在扭曲着,其威力足以将在场所有的修行者瞬间化为飞烟。

“朱兄,你看!”

朱炯收起眼中的鬼气,顺着苏安之指着的方向看去,之前吞噬了恶龙的那个乌龟,竟然将剩下的两只凶兽凤凰和白虎也都吃了。

它的龟壳已经膨胀了数倍之大,如今它将头和四肢全部收入龟壳中,也许是吃的太饱了,脑袋未能全部收进去,还剩一个尖尖的脑袋在外面。

看到苏夫人现身,斗笠兄弟也赶了过去。之前跟凶兽搏命厮杀,他们身上都受了伤。

“师妹,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真是连累两位师兄了,大姐她还是用处了那个法阵,唉……”苏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甘心给那个无相妖僧卖命,可绝不能让无相得逞。”

“师妹,你尽管吩咐吧。”

看着雄鸡黄狗两位师兄,苏夫人眼中一阵发热,那是真情流露。

……

……

黄香娘法坛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深红的光晕中,那团光晕将她完全吞没了,连她的动作都看不清了。

法坛上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是曹老大,主要是他身边的光芒太耀眼,他于是就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小翠依然恢复了平静,只是神色还有些茫然,朱炯对她急切地说道:“等下情况会十分危险,你自己注意。”

但小翠只是冷冷看了朱炯一眼,眼神里,多了一分冷漠。情势太过紧急,朱炯也无暇顾及这些,背着苏安之提着雪隐剑,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地上,他的脚下正是那个巨大乌龟。

“反常即为妖,大战在即,要趁这个空档解决了这个处处透着邪气的乌龟。”朱炯心中想定,雪隐剑笔直刺下。

雪隐剑不愧名剑的称号,锋利的剑锋加上鬼气的催动,轻而易举就切开了乌龟的龟壳。

本是符文所化,所谓的龟壳也就是一层光晕而已,自然不会有鲜血什么。

朱炯用力抓着剑柄用力一拉,给乌龟来了一个大开背,在龟壳的背上切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奇怪的是,乌龟并没有动,朱炯用宝剑拨开龟壳,惊讶地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一片法力虚空中,躺着一个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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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四相凶阵(六)

跟人类的婴儿一样大小,体型也极为相似,但这绝对不会是一个人类的婴儿。

那婴儿蜷缩着手脚抱作一团,一双小眼睛还没有张开。

朱炯提着雪隐剑直接就冲了进去,他想的是:不管这是一个什么妖怪,趁它还在孕育的时候,一招解决了,会省了之后不少的麻烦。

就在雪隐剑凌厉的剑锋就要斩落到那婴儿的小脑袋上时,那婴儿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两汪清澈的泉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张开眼睛,瞬间他看到了这个世界,也瞬间点亮了他生命之光。

看着这个新生的可爱的小生命,朱炯那一剑竟然有些劈不下去,他迟疑了。

“不要杀了它!”

就在朱炯停手的同时,苏安之也被那婴儿的目光打动了。特别是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让少女的心变得更为柔软。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你心存良善,一定多福多寿。”

在那婴儿的身旁突然闪出无相的身影,僧袍一卷便将婴儿抱入了怀中。

无相的出现让朱炯心中一警,他突然觉得刚刚留下那婴儿一命的决定似乎是错误的。他知道,这个无相救下这个婴儿绝不简单。

随着婴儿被无相抱住,乌龟巨大的身躯也慢慢消失,露出外面狂暴的风沙。

天空中接连闪过几道巨大的闪电,耀眼的电光将天空割裂开来,虽然只是一瞬间,映照的天地一片惨白之色。

黄香娘所处的法坛高高升起,符文所形成虚幻法坛变得越来越接近实质,一层层台阶犹如石质般,透着一股悠远的气息。

法台正上方,天空中显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暗红色的漩涡中心,不时闪烁着一道道巨大的闪电。

天空中巨变的景象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忍不住抬头望向空中,除了一人——小翠,她低头侧目,整个脸都在阴影里,看不清作何表情。

“天地阴阳,四相森然;一魂死去,一魂长生!”

念着法咒,无相怀抱婴儿,头顶佛光,一步步走向那个法台。

看着空中的无相,朱炯骂了一声,“妖僧”。苏安之很是不解,朱炯便解释道:之前说过四相凶阵必须牺牲一人,用一个灵魂为引子,启动法阵来囚禁另一个灵魂。

“我还以为无相会选择杀死我们之中的一个人,没想到他会用那个新生的婴儿来做献祭。刚刚我没下得去手,没想到他到十分狠心!”

听朱炯如此说来,苏安之紧握着拳头愤怒地说道:“这个无相,果然是个妖僧。我们快去阻止他……”

苏安之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人影已经挡在了无相身前。

那人双目血红,一脸凄凉的神色,恨恨地说道:“无论我怎样对不起你,你绝对不可以牺牲这个孩子!”

在场想要阻止无相的除了朱炯和苏安之,还有苏夫人和斗笠兄弟,然而看到那人出现,大家都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上前去。

阻止无相的那人竟然是黄香娘。

也许是因为耗费了太多法力,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大的变故,刚刚还美艳动人肌肤胜雪的黄香娘,突然显出老态来。

原本白嫩而富有弹性的脸蛋,微微垂了下来,洁白的额头也变的有些暗淡,甚至于那原本乌黑亮丽的一头秀发,如今竟然出现了几十根若隐若现的银丝。

“香娘,我不怪你。你快退下,不要误了我们的大事。”无相柔声说道,声音温软,亲切动人。

“不!你绝对不可以牺牲这个孩子!”黄香娘眼中略出了异常的坚决的神色,她咬紧牙关,毅然决然地说道:“你绝对不可以!”

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滚滚沙暴更是遮天蔽日,黄香娘与无相就这样对面而立,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有说什么。

无相的神情依旧那么慈祥,甚至于连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润,他语序平缓但语气坚定地说道:“香娘,把它献祭了,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

黄香娘冷冷笑了笑,“我知道的,你其实很在意的。我还是我,但在你心中,我已经永远回不去了。可你是否知道,如果你做了这件事,你也将永远回不去的。”

无相不再说话,抬腿一步步走向法台,怀抱婴儿的他和黄香娘擦肩而过,然而谁也没有看谁一样,在狂暴的风沙中隐隐传来微弱的婴儿的哭声,又像是一个失魂落魄伤心欲绝的女子的低语。

站在法台中央,头顶佛光,无相将那婴儿高高举起,一道道闪电犹如狂龙般在法台周围肆意扭动着,那刚刚睁开双眼没多久的婴儿终于开始放声痛哭。

哭的让人心碎。

“我们去救救他吧!”苏安之在朱炯背上说道。

朱炯无奈地摇了摇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现在赶过去之前,无相便已经完成祭祀了。不过……”

听他说“不过”,苏安之知道还有希望,不禁将眼睛瞪得大大。

就在此时一道比之前粗大数倍的闪电凌空劈下,落下的方向正是法台中央,那无相手中的婴孩。

法台的一角突然冲出一道黑影,比闪电还要快,曹老大一直蛰伏,此刻猛然爆发,想要一举夺下那婴儿。

无相正在专心念咒,引导天雷下落,曹老大此举还是有三分成功的希望的。

然而,一道绿色的水纹墙壁阻挡住了他,他快逾奔雷身影犹如游鱼遇到了水草,一番痴缠,却最终使他错过了最佳时机。

法台中央的无相面露微笑,如同礁石般屹立不动,他高举的双手上闪出一阵暗红色的光华,在那一瞬间连他头顶的佛光都看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黄香娘桀桀而笑,她的身体不住颤抖,犹如狂风中飘摇的落叶,疯狂的笑声让在场的大妖们都忍不住心里阵阵发毛。

朱炯,曹老大,以及苏夫人都在设法阻止四相凶阵的献祭,然而献祭还是完成了。

事情的发展十分诡异奇特,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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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四相凶阵(七)

曹老大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惊讶的那皱巴巴的僵尸下巴差点掉了。

就连一直沉着冷静的苏夫人,都不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翠!”

之前阻挡曹老大的人,正是小翠。

苏安之目瞪口呆,惊讶的都说不出话来了。朱炯看着场中情形,脑海中也是天翻地覆。

刚刚明明还是鉴定地站在朱炯这一边的小翠,为什么突然去帮对方了?!

“唉!”轻轻谈了一口气,朱炯有些伤感地说道:“我想我知道了。”

此时苏夫人和斗笠兄弟也来到了朱炯这里,她之前一直被无相围攻,并不知道法坛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不会相信多年的丫鬟会突然叛变。

听完朱炯的陈述,苏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是说,刚刚献祭的那个孩子,是黄大姐和曹老大的孩子?”

“虽然有些难以相信,但按时间上来说是符合的。而且主持阵法者,就是黄香娘,她和护阵凶兽心神相连,也难怪那个乌龟会吞噬其余三个凶兽,那是它母性大发,要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寻找法力能量。”

“小翠是喜欢曹老大的?”这是一句问话,但苏夫人却用的肯定的口气,她望着法坛上对面而立的小翠和曹老大,心中突然很为小翠感到伤心。

想到小翠的遭遇,苏安之也有些眼圈发红。毕竟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生孩子,这种打击任谁也难以承受。

“最伤心的只怕还是黄大姐,”苏夫人悠悠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那是她的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被……被献祭了,而且还是被她一直十分依赖的人。”

苏夫人此言,让朱炯和苏安之都为之心中一动,再仔细回想刚刚的场景,二人渐渐发现:黄香娘和那个无相之间,也不是简单的关系。

“糟糕!”朱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按照我之前的计划,通过‘欲结同心’的鬼术来干扰黄香娘对于法阵的控制,如今黄香娘悲伤过度陷入痴狂,只怕我的计划要泡汤了。”

“现在一切还言之过早,”苏夫人温柔地看了看苏安之,一手拉着朱炯一手拉着苏安之,亲和地说道:“朱道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今天,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带她安全离开。”

苏夫人这话已经是要将苏安之许配给朱炯的意思了,苏安之知道,在自己家里,苏夫人一般不发表意见,但无论她说什么,苏大人都会同意。

因此,苏夫人的话,也就等同于苏大人的话。苏安之羞红着脸,紧紧趴在朱炯背上,心里气气血翻滚,可根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炯也明白苏夫人的意思,可苏夫人一身法力深不可测,真要放开打那个无相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那么,苏夫人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朱炯思来想去终归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冲苏夫人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夫人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苏妹,不会让她伤心的。”

苏夫人盯着朱炯的双眼,她看到了这个少年眼眸深处那不同寻常的光华,自己让他保证苏安之的安全,他却说的是“不会让她伤心”,看来这个少年也觉察到了什么。

她对着朱炯亲切地笑了笑,松开他的的手,像一个长辈一样拍了拍他的头,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白皙如玉的手指抚过少年俊朗的脸庞直至朱炯的脖颈,当她手要离开的一瞬间,她突然感知到了什么,那是一股很特别很淡漠的气息。

苏夫人心中一动,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苏安之是何等聪慧的人,按理她早该察觉到今日母亲的异样,可如今她情窦初开,一颗少女心热烈滚烫全在朱炯身上,其余的事物难免疏忽了。

地面上苏大人虽然听不清他们在空中究竟说了什么,但突然感到十分安心。他望着空中的妻女,心中甚是安然幸福。突然苏夫人也向他望来,二人多年夫妻,这一望就像当初初次相逢的那一望一般,一望惊心,此生不渝。

就在苏夫人和朱炯等交流的短暂时间,整个空间再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无相用那婴儿献祭成功后,天地间那肆虐的沙尘暴突然停止了,甚至于连空中都露出了太阳……说是太阳,也像一个太阳,只是那个东西太过诡异了。

四周的光线并不像晴天那样明亮,而是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薄雾,天空中那轮“太阳”显示出一种暗红色,而且中间有一道黑色线。

无相无比欣喜地遥望着空中的太阳,黄香娘也看着空中,但她血色的双目如同黑色深渊。

法台上还有两个人,那边是小翠和曹老大。

小翠低着头,双手轻轻变幻做法,不一会儿她手里显出了一套粗布衣衫。她依旧低着头,双手捧着衣衫,怯生生地递上前去。

曹老大揉了揉自己那腐朽的,刚刚差点惊掉的下巴,一张僵尸脸依旧那么木讷,依旧那么恐怖。他抬手取过衣服穿了起来,穿的很仔细,前后整理比照了一翻,嘶哑着说道:“小翠姑娘,你的手艺不错,多谢了!”

小翠的身体僵在了那里,她还以为她听错了,她擅长幻术,也擅长分辨幻术,但这一刻她迷茫了。

直到一只僵硬有力的大手拍到了她的肩上,另一只同样僵硬粗糙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还没看到曹老大的脸,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曹大哥……你,你原谅我了?刚刚我……”

曹老大用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而是用干硬的胳膊抱住了她,嘶哑着喉咙尽量轻声说道:“我这一生做过很多坏事,杀人放火,坏事做绝,可谓罪孽深重。也因此,我也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坏。你只是一个小姑娘,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而已,这事你自己已经明白自己做错了,何必还要我说什么。”

她的柔情,是他的救赎;他的宽慰,是她的渡船。彼此,既是各自的彼岸——此刻,彼岸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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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四相凶阵(八)

随着献祭的完成,四周景象变幻的结束,四相凶阵终于迎来了它完全施展开来的时刻。

无相看着这一切,特别是天空那个异的太阳,像在看着他最满意的作品。

“一切马会结束了。”他环顾四周,目光依次扫过在场众人后,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看到一旁有些疯癫的黄香娘,无相的目光并未做任何停留。倒是看到朱炯时,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并笑了笑。

朱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爱笑的人,但从表情角度而言,无相的笑容堪称完美。但能以温暖如吹的笑容,让人有如堕冰窟的感觉,只怕普天之下只有无相一人能够办到。

“我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的厌恶,恨不得一剑砍了他。”苏安之恨恨地说道。

朱炯转而望向苏夫人,“如今怎么办?夫人可有什么计划?”

苏夫人望了望天空那个特的太阳,反问道:“朱道长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呢?想必你也有计划吧?”

“被苏夫人看破了,计划谈不,我有一个想法,我也不确定行不行。”看到大家都望了过来,朱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觉得既然是在黄香娘的妖域之施展的法阵,我们……破了妖域法阵自然解开了。”

“你是打算杀了黄大姐吧。”苏夫人直接点破了朱炯的心思,但她随即摇了摇头,“不行的,这个法阵本不是为了杀人而设,无相他想要抓人,他想要囚禁我的灵魂。”

这跟朱炯之前的猜测正好相符,苏夫人直接承认了,那么说来她真的掌握了某种机密,而这机密才是无相真正的目的。

“不行!”苏安之急切地说道:“我绝不会让他伤害妈妈你的!”

苏夫人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苏儿你放心,妈妈怎么会那么容易让人抓住,何况还有你两个伯伯在此。”

一旁的雄鸡和黄狗一直没有说话,此时都挺了挺胸膛,意思是:有我们呢,你放心。

苏安之何等聪明,刚刚只是一时沉迷于感情,如今冷静下来,仔细考虑,她越来越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朱炯也感觉到苏安之明白过来了,但他抢先岔开了话题。

苏夫人赞许地看了看他,毕竟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太过担心自己,“朱道长,我们一切说吧。”

“杀无相。”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事情其实很多简单,无相想对苏夫人不利,那杀了无相便解决了,至于黄香娘,苏夫人还是念些旧情的,又同情她的遭遇,只要她不自己作死,便饶她一名。

“你们现在才终于决定要杀我,”无相看着他们依旧笑着说道:“是不是贫僧太强了,你发现根本没有办法,所以这才做出这最终的抉择。”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次我出来的时候,佛爷不放心,把已经走出山门的我又叫了回来。他说,无相啊,你这次去成功与否全看你往日的修行戒律,我再给你一个不死丸,你吃了之后,保你永远不死。”

那是一颗很普通的红色药丸,无相一口吞下。

“今天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但我绝对不会死!”

朱炯记得鬼书曾经有记载,一些仙能够运用自己仙道大神通,炼化一种药丸,修行者吃下后可保神魂凝而不化,这样几乎不可能被杀死,因此称为:不死丸。

如果无相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所谓的“佛爷”难道真是佛祖本人?!

朱炯心暗暗疑惑不定,不过今日再没有其他办法了,他施展法力将背苏安之的防护罩加强了几分,而手里的雪隐剑再次涌出浓重的黑色火焰。

不等他出手,那边雄鸡黄狗只听见他们浑身骨骼如爆豆般,整个身躯突然暴涨,雄鸡涨到巨雕大小,黄狗也如同猛虎般,二妖一一下直扑无相。

无相淡然一笑,正要出手,只见身体四周空气突然显出层层淡绿色波纹,整个空间仿佛变得像实质一样,他的动作被拖慢了好几倍。

心警意大升,后背一阵发凉,连一丝风都没有。

轰的一声!借助小翠结界的帮助,曹老大一枚铁拳正无相的后心。

论身体强度,僵尸绝对要搞过妖类和人类等修行者,特别是,曹老大还是天魂道长这个怪才特制而成的僵尸。

这一拳下去,无相背的僧袍直接炸裂开来,一片片碎布如同柳絮般四散飞舞。

无相后背受到重击,身体尚未开始前倾,斗笠兄弟依然攻到。

金黄无凌厉的鸡爪,一一下,分别拍在了无相的光头和脸。

黄狗师弟巨大的狗爪,更是锋利无,一下突入到了无相的腹部。

“不动如山,为我金刚不坏!”

无相的身体一动不动,甚至于他那洁白而富有弹性的肌肤都没有下陷一分。

金色的佛光从他身涌出,他已然修成了金刚不坏之体。

不死丸,能保证他神魂不散,外有金刚不坏体,这个无相的确死不了。

“吽!”

无相法音如雷,佛门真言,即便只有一个字,莫大的威压四散开来,将小翠曹老大和斗笠兄弟远远击飞出去。

小翠修为最弱,而且她将结界施加在了无相身,自己并没有任何保护。倒飞而出的她,在半空已经口吐鲜血,之前受的伤虽然被苏夫人暂时治愈了,如今又被激发出来,让她直接晕了过去。

“这些跳梁小丑何足道哉。”无相浑身金光流转,他伸出一只手遥指天空那个异的太阳,“生魂已献,四相法阵,起!”

随着他的话语,天空那枚暗红色的太阳从间那道黑线处慢慢裂开了。

像一只眼睛慢慢睁开了。

一道纯白的光束从那怪异的眼睛照了下来。

鬼书记载,这束光照射到的神魂,将会被法阵永远吞噬禁锢。

直面这古凶阵,朱炯紧张的提着雪隐剑的手不由得有些出汗。

然而,一道身影抢先一步迎着那道光而去。

第323章,四相凶阵(九)

看到那人,朱炯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歪了,那人是苏夫人。

他知道苏夫人很强,可怎会想到她竟然会直径迎着法阵而去,即便是法阵启动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办法……

“妈妈!”

苏安之焦急的呼喊声响起。

朱炯何尝不急,然而苏夫人的行动跳过突兀,太过迅速了,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苏夫人即将接触到那个光束的时候,那个光束竟然开始移动了,而且仿佛在躲避苏夫人。

苏夫人没有追赶,她立在空中附身看去,另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黄香娘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要忘了,这是我的妖域。”

“是啊,我都快忘了,你可是那个称霸苏州很多年的,我们的黄大姐。”

苏夫人和黄大姐遥望着,对她们这些大妖来说,数百的时光,不过是弹指间,这些年来的恩恩怨怨,也不过是弹指间。

“其实,我心中早就不想再比了。”黄香娘望着半空中的苏夫人,忧伤地说道:“我以为,我遇到了他,便找到了道,我只是不想他输,但我错了,错的太离谱了。四妹啊,大姐我输了,我的道输了,我的情也输了!”

“黄大姐,你不要太过伤心,他不值得你这样做的。”

黄香娘惨然一笑,“我的孩子没了,这个痛苦你是不会理解的。”

苏夫人默默低下头,眼睛余光似是无意间扫到了地上的苏大人。

“不要忘了,我是你们的大姐。”

黄香娘扬着头,微风拂过她花白的秀发。朱炯却觉得此刻的她,真的好美。

天空中射下来的那道光束越来越强,开始慢慢抖动,像是有了生命般。

“香娘,你还在怪我是吗?”无相突然闪身来到了黄香娘身后,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这也是为了我们两个,那个孩子有一半别人的血肉,只要他活着一天,将会是我们之前永远的裂痕。我知道你心里完全没有那个僵尸,你就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好嘛?!”

无相轻轻抓着黄香娘的肩膀,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轻柔地为她整理着秀发,用手慢慢抬起了她的下巴。四目相对,无相的双眸温柔如初见。

“哈哈哈!”黄香娘放肆地大笑着,“我明白了,我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愚蠢地爱上你——这个恶魔!”

“香娘,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依旧放不下我对不对?!”

无相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动嘴唇,他动用了一种佛门秘术,这句话只有黄香娘能够听到。

果然,黄香娘听到这句话后,神色大变,并且主动将自己的头靠在了无相的肩头。

如同一双热恋的情侣,黄香娘痴情地说道:“你会永远爱我,对吗?”

“那当然了,我在佛前发过誓的!”

“嗯,我知道。我永远是你的,我永远听你的。”

“小宝贝儿,乖!你操纵那个法阵,将那人罩住好不好啊?”

“好呀!”

就像万千情侣想象中的那样,就如同舞台剧上真实的表现那样:一道明亮的光束从天而降,光束的中心是一对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情人。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无相抱着黄香娘不解地问道。

“我怕孩子他一人在那里,会觉得孤单。”

“你觉得这个光真的对我有用嘛?”无相抬起头来,任凭这光芒洒落到自己眼中,“你不要忘记,四相凶阵,一次只会囚禁一个灵魂。”

“我知道。”黄香娘用自己的脸亲昵地蹭了蹭无相的衣衫,“我那么爱你,我觉得我们两个的灵魂已经完全融合了,我们共同拥有一个灵魂。”

“唉,”无相叹息着说道:“我没想到你会使用心心相印炼魂术,不惜牺牲自己的灵魂也要将我的灵魂送入阵中。”

黄香娘没有说话,事实上她再也无法说话,她的身体渐渐淡化,像一个幻影一样一点点消失了,她最后一刻的表情是一个微笑,这是否表明她很幸福呢?!

黄香娘化为一缕青烟,依旧萦绕在无相胸前。

看到这一切的雄鸡和黄狗在一旁默默垂泪,苏夫人也神色哀伤。当初纵横苏州的四兄妹,如今大姐已逝,只剩他们三个了。

黄香娘那一缕幽魂依然在无相胸前萦绕,而无相低头默默念了一段佛经。

“你想要进入我的身体,和我的灵魂融合,可惜你太小看佛爷了。佛爷的不死丸,让我的灵魂凝而不化,又岂是你的一个妖类所能破坏的。”

说罢,他轻轻一挥手,黄香娘那缕神魂高高飘起,孤零零地向空中的那个怪眼飞去。

“无相,你真是一个恶魔!”苏夫人恨恨地说道。

“苏夫人,无论你怎么说。今天,你必须跟我走。”无相看了看已经飘的很高的了那一缕神魂,轻轻说道:“多亏了她最后施展的那个妖术,只要她一死,整个要妖域以及这个法阵将的操纵权,将完全转移到我的手里。”

一双闪着金色佛光的双目一次扫过在场众人,无相微笑着说道:“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啊?!”

“这是不是天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到,你一定不得好死。”

朱炯说着,一步步走上前来,他慢慢张开了自己的双手,里面有半道鬼符。

“之前我也施了一个法术,跟黄大姐临死前的那个妖术很相似。”

曹老大不知什么时候从朱炯身后闪了出来,晕过去的小翠被他交给了斗笠兄弟。

“朱道长,我是一个已死之人。并且我的死,也是拜这个秃驴所赐。来吧,只要能让他死,我都可以。”

朱炯点了点头,伸手将手里的半截鬼符催化了。

曹老大的胸腔开始亮起一束光,一闪一闪如同跳动的心脏。

半空中那道越飘越高的神魂也随之停止了。

四相凶阵,每次虽然只能吞噬一个灵魂,但是必须吞噬一个灵魂。

“你觉得如果我召回了黄香娘的那缕神魂,你将会是唯一处在四相凶阵之下的灵魂,不知道你所谓佛爷的不死丸,能不能帮你渡过这一关呢?!”

朱炯看着空中那停下来的那一缕神魂,转而对无相继续说道:“我想,这也是一种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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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四相凶阵(十)

无相依旧在笑,笑得那么灿烂,笑得那么可恶,让人恨不得撕烂他的嘴,再烧成灰,然后扔到河里喂鱼,但他现在依旧在笑。

朱炯也想笑,想放肆地笑,想一边大声笑着一边看着无相的脸由笑变成哭。

然而,他笑不出来,反倒是他想哭。

天空中那一缕神魂停顿了一下,在原地打了一个转,然后继续向空中飞去了。

朱炯催促鬼气,曹老大的胸腔都要成烤箱了,然而那一缕神魂再也没有停留。

于是,无相放肆地大声笑着,看着朱炯的脸色比哭还难看。

苏安之更是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苏夫人静静立在那里遥望着空中,沉默不语的她像是在送别一位亲人。

斗笠兄弟早已经哭成一团,雄鸡黄狗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遥想当年四妖结拜,叱咤江湖何等逍遥快活;而到如今一妖离世,神魂飘零难忍心伤涕零。

一直到那一缕神魂完全消失之后,苏夫人依然望着空中。其实她知道,不止是她,大家都知道:黄香娘到最后一刻,心里面依然放不下无相。

“何苦来哉!”

朱炯轻轻一叹。

“大姐,你错了。”苏夫人就像是站在黄香娘对面,柔声说道:“你的情超越了生死,你对你孩子的爱更是至真至纯,因此,你的道依然赢了。既懂得情,便能得道。”

“好一个‘既懂得情,便能得道’!”无相鼓掌笑道:“你们这些妖啊僵尸啊,真是根性愚钝,完全不适合修行。岂不闻佛家有言:挥慧剑斩情丝。情与道最是相反,堪不破情障,谈何修行。真是无知愚昧,烂泥扶不出上墙。”

他突然有些触动,动了动手指,露出欣喜的表情,闭上眼睛轻轻挥动手臂做着,用心体会着。

“哈哈哈!”无相忽地睁开眼,仰天大笑道:“香娘啊香娘,真是要谢谢你才好,你真的把妖域和法阵的控制权交给了我!”

一个光头和尚无相,竟然开始捏兰花指,像一个妩媚女子一样搔首弄姿,开始操纵四相凶阵。

虽然他的动作十分恶心下流变态,但是四相法阵竟然真的被他操纵了起来。

吸收完黄香娘神魂之后,天空中那个太阳一样的怪眼短暂地闭上了。但无相接连做法,那只眼睛再次缓缓打开来。

一道洁白的光束凌空照下,四相凶阵再次启动,这意味着又一个灵魂将会被它吞噬永远囚禁起来。

苏夫人本来的位置就是最高的,她不等那道光变大,手中红影一闪,桃红剑迎着那道光就刺了过去。

被刺中的白光,像是玻璃一样开始碎裂,桃红剑上涌出层层法力波纹,像是一朵正在绽放的嫣红的桃花。

白光犹如从天而降倾泻而下的一道瀑布,苏夫人以一己之力将这道邪恶的瀑布挡了下来。

无相笑着不断做法,那道白光也随之不断变大。苏夫人虽然能够暂时抵挡住,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在四相凶阵这等上古法阵之前,危险随时可能发生。

朱炯背着苏安之率先冲了过去,黑色鬼气犹如黑色的火焰般,直扑无相的面庞。

远远看来,一个金光锃亮的大光头被一股黑色火焰煅烧着,虽然看不到无相的表情,但他的身形纹丝不动。

锵锵锵!

又是一阵密集的金属撞击声,用鬼气罩住了无相的面庞后,朱炯操纵雪隐剑以极快的速度在无相身上砍了上百剑。

然而,不管是那个部位,无相现在真的是金刚不坏身,连雪隐剑这种名剑也难以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印记。

朱炯操纵雪隐剑再次发动暴风骤雨般的攻击,然而依然没有半点效果。

其实,还是有效果的。

苏安之先发现了这个问题,那便是自从朱炯开始进攻后,无相便不动,同时那道白色光束也不再增大了。

不动金身虽然刀枪不入,防御力惊人,但是无相不能继续施法,法阵便也随之停了下来。

这样僵持下去,最先支撑不住的必然是朱炯。他能够运用的鬼气,依然十分有限。

“你们竭尽全力,却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尽管头颅被鬼气包裹这,无相依旧还能说话,他继续说道:“这是不是让你很生气呢,哈哈哈!”

他的语气很缓慢,像是在跟一个朋友谈论家常一样,但这种做尽无耻的事情,依然谈笑如常的贱贱的语气,最让人生气。

苏安之气的都想要出手用天清剑去攻击,可她放下天清剑,紧张地按着朱炯的肩头。

她很担心,担心朱炯被无相**的失去理智。如今的他们费力维持的僵持局面一旦被打破,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朱炯停手了。

雪隐剑不再攻击,笼罩着无相脸庞的鬼气也撤去了。

无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还是少年的道士,“小道士,我看你不如抛弃你背上那个姑娘,跟我剃度出家吧。”

苏安之按在朱炯肩头上的双手都有些发凉了,她知道朱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然而如此令人绝望的局面,朱炯心中压力巨大,她却不能为之分担哪怕一点。

从小到大,她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并没有想其他富家小姐那样,自持才情而娇气高傲。她很愿意帮助他人,特别是那些社会上面临苦难无助的人。她孤身去桃花山劝降山匪,因为她真的不愿再看到那些商贩与妻儿洒泪分别的场景。

这些繁杂的心思,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一丝异样,朱炯伸手拍了拍苏安之的手,以示安慰。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防御,”少年道士朗声说道:“我觉得你并不是真正的金身法相,虽然你的佛光是真的,但你的身体却是假的。”

朱炯伸出手用手指弹了弹无相的脸,就像一个瓷器店的老伙计在判断一件瓷器的质量,敲一敲听听声音。

当然,无相是绝对不会发出瓷器一样的声音,尽管他被敲击了。

然而,他的笑容僵住了,倒真的像一个瓷娃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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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愉快地决定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的。”无相问道,但他的依旧在微笑。

“其实我没有看出来,我刚刚只是猜测的,但现在确定了。”朱炯看着无相那充盈着佛光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真正的佛门高僧,他也用佛光,但和你完全不同。”

“哦,是嘛。有什么不同呢?”

“他很珍惜那佛光,而你在卖弄。”

“这说明,我的修为高,佛光充盈而已。”

“我倒觉得,这是因为你的佛光不是自己修来的,倒像是别人给的。”

“你小小年纪何以会有如此独到的见解?!”

“因为,我体内的鬼气也不是我自己的,所以我用起来从来也不节省。”

“即便你看破了,可你依然拿我没有办法,不是吗?!”

“我承认,你说的对。要想对付你真的很麻烦,而且真正的问题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所以说,我今天赢定了。”

“那倒不一定。”

“莫非你有打败我的方法?”

“我想,也许我不需要打败你。”朱炯环顾这暗淡朦胧的沙漠世界,“只要破了这个妖域,那个四相凶阵便自动解除了。你体内佛光充盈,并不能施展像四相凶阵这样的邪术,这也是你必须依赖黄香娘的地方。妖域一破,四相凶阵自然瓦解。”

无相依旧在笑,不过他现在的笑容,真的比哭还难看。

如果黄香娘还活着,妖域绝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了,而且她还可以再次施展四相凶阵。然而,随着黄香娘的死去,四相凶阵也随机成为了一次性的东西。

无相不再说话,而是开始接连做法,不断催促那道白色光束。

朱炯也不再管无相,而是召集了曹老大和斗笠兄弟。

“你们听好,现在就是比时间了。我们必须赶在四相凶阵吞噬苏夫人之前破了这个妖域,我们才能反败为胜。”

对于黄大姐留下的妖域,斗笠兄弟还是有些感情的,但为了能够打败无相救出四妹,他们两个主动担当起了破坏妖域的重任。

“曹老大,你速度快身体强硬,你给他们两个护法,我觉得无相不会对我们的行动完全不理睬的。”

朱炯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徐大人,淡然说道:“生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开始吧!”

雄鸡黄狗两兄弟,在空中对面盘膝而坐,双手各自在胸前捏法诀,齐声吟唱道:“法天象地,无极大法!”

他们两个的身体开始不断增长,在他们身旁负责护法的曹老大显得越来越渺小,最终只有蝼蚁大小。

兄弟两个的身体真的要顶到天了。

二人翻出各自的武器,双股剑如同两条江河般,大环刀如同昆仑山脉。

嘿的一声!

刀剑同时出手,天空中惊雷阵阵,大地不住颤抖,整个世界瞬间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那边无相不断催促施法,白色光束变得异常巨大。苏夫人柔弱的身躯却依然坚定地站在那里,不曾下降一分。

她手中的桃红剑团花飞舞,如同枝头上娇艳的桃花,她的脸颊上也显出一团红晕,一时间美艳不可方物。

苏夫人的没不同于黄香娘,黄香娘显得更妩媚些,让人有种忍不住要搂入怀中**一番的冲动;而苏夫人则十分秀丽柔和,自有一股淡雅悠远卓尔不群的气息。

苏安之从来没有见过她母亲像今天这样挥剑施法,也从来没有见到母亲像今天这样美丽动人。她崇拜父亲的才学,努力学习,觉得总有一天会成为父亲那样的有才华的人;她知道母亲很美,也觉得等自己长大了,也会像母亲一样美。

但,今天她的心底有些淡淡的失落,她不确定自己有一天能够像母亲一样法力高强。可,看着眼前这个背着自己的少年,她宁愿不像父亲那样有才华,不像母亲那样美丽,只求能像母亲那样,拥有法力,这样便可以和他一起战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躲在他的背上,作为他的累赘。

苏安之一双妙目在苏夫人和朱炯只见来回穿梭,正如她纷乱的少女心事,她这一天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也让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让她最感到欣喜的是,那个少年在这个世界里是个英雄;尤为感到忧伤的是,自己似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要快点才好,苏夫人那边的压力太大了!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才好!”朱炯有些焦急的说道,他并不是说给苏安之听的,他一心全在这场关系他们这些人生死的比拼中,想到这里也只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这一句话却像黎明破晓的初阳,为有些忧郁的少女带来一丝光亮。

“是呀,苏安之啊苏安之,你这是怎么了?!往日里你自诩多才多艺,智谋无双,甚至于敢于孤身潜入土匪巢穴,怎么今日反倒是自卑自怜起来了!你并不比别人差,你不懂道法,但可以从现在开始修行啊!”

想到这里,少女那有些凌乱破碎的心又重新坚强了起来。苏安之本不是软弱的人,只不过情窦初开,今天有些少女情怀。

“等今天的事情结束了,我去求我妈妈。她那么厉害,我是她的女儿,我又这么聪明,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和朱兄一起战斗了。”

自己手握宝剑,一剑斩开一片妖魔,为朱炯劈开一条大路,二人携手与妖魔鬼怪大战一场……少女浮想联翩,心潮澎湃,因为激动,小脸变得通红。

“嗯,很好,就这样么愉快地决定了!”

这句话不是想象,苏安之用力地说了出来。

朱炯一惊,这才感知到背后的苏安之心跳有些加快,体温也有些升高,还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急忙回过头紧张地问道:“苏妹,你没事吧?”

苏安之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脑袋,一吐舌头,调皮地说道:“没事啊,我很好,朱兄不必担心。”

“好吧,你抱稳了。”朱炯再次抽出雪隐剑,遥指这无相说道:“我要去砍那个光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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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大日如来

苏安之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周围的一切都在急速地退去,她还是第一次感受朱炯全力飞行时的速度。

还未等朱炯攻到无相身前,无相便抢先一步开始了行动。

他手中不断继续催动法阵,紧闭着的嘴巴高高鼓起,好像嘴里含着很多东西似的。

看到朱炯越飞越近,无相一张口,从他口中飞出一道金光来。

那金光速度很快,朱炯刚来得及反应,金光已经飞到了眼前。提过雪隐剑对着金光劈了下去,只听一阵金鸣声,像是一块铁片在急速抖动,尖锐的声音让苏安之心慌气喘,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耳中依然充满了这尖锐声音。

那道金光并没有继续进攻,也没有停留,与雪隐剑相交之后,一闪而过,绕过朱炯向雄鸡和黄狗兄弟的方向急速飞去。

自始至终,朱炯都没有看清那团金光到底是什么。他也无暇再去观察,那边还有曹老大。

下一刻,朱炯便来到了无相身前。

就在他们照面的一瞬间,朱炯仿佛看到了无相一张不一样的脸,那张脸没有慈悲,跟没有多狰狞,而是满满的疲惫。

这一切只是很短暂的有一瞬间,也只有朱炯看到了这一幕。

他想都没想,雪隐剑照着无相的脸径直劈了下去。这种近似无赖打假的攻击方式,其实有些时候最有效不过。

无相那金色的充满慈悲的脸被一把黑色大剑糊了整整一脸,看起来狼狈之极,但依然没有能够打断他的施法。

“阿弥陀佛,”无相那和善的声音从黑色大剑地下悠悠传来,“虽然你看破了我的秘密,可你依然拿我没有办法,不是嘛?!”

“你说的对,”朱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你的佛光能够净化我的鬼气,之前我们比拼过,我的鬼气没有你的佛光充足,你赢了。但我还有一招没有,现在给你尝尝吧。”

朱炯左手的魔眼已经酝酿多时,此时借助黑色大剑遮挡了无相了视野,然后骤然撤去大剑,冷冷一笑,将左手按在了无相的右眼上。

如果一个人的眼睛紧贴着另一个人的眼睛二人同时睁眼,即便再亲密再熟悉的两个人也会被吓一跳。

何况,朱炯用的是魔眼。

但是,无相用的是佛眼。

两个人的身体仿佛进入了时间静止的结界中,完全停止了下来。鬼气沿着朱炯的左臂透过魔眼不断运出。

无相体内的佛光也如长江泄水疯狂地涌入到了他的右眼中。

蓦然间,无相的身体猛地一震。

“啊!”大喝一声倒飞出去了。

虽然身体在空中不住地翻滚着,然而他的手依然做着施法的状态,那束白光依旧笼罩在苏夫人的头顶。

之前朱炯只觉得自己的左手掌心一阵发热,紧接着无相就倒飞而出。他急忙抬手看来,只见手心的魔眼完全睁开了,眼中紫光隐隐,闪过一道兴奋的神色。

这魔眼看的朱炯心里一阵发慌,急忙握紧左手,对于魔眼的秘密,他并不十分了解,因此一直以来他都不太愿意过多使用魔眼。

苏安之并没有注意到朱炯的异样,她一双眼睛一直在无相身上,这个自出场以来几乎无敌的存在,现在第一次被打的这么狼狈。

无相的右眼中金色的佛光炽热而明亮,远远看去就像他的右眼是一个小太阳一样。

他不停地痛呼哀嚎,几次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摸自己的右眼,被他以极大的毅力压制了下来。体内的佛光向右眼的急速奔流并没有停止下来,他就像一个气球一样,就像右眼被扎了一个洞,体内的佛光透过这个洞不断涌出。

看了一会儿,朱炯暗暗心惊,这个无相体内的佛光仿佛无穷无尽,即便大量的佛光从他的右眼涌出,但他身体上的金色佛光并没有减弱一分,而且手中还在施法,催促着法阵,只不过由于巨大的疼痛,天空中那道白光增长的速度变得十分缓慢。

“朱兄,这个家伙被击伤了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苏安之忍不住问道。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据我猜测,真正伤了他的不是我,而是他体内的佛光。因为他身体特别是眼睛的强度不足与承载如此浓度的佛光,所以他的右眼被自己体内的佛光灼烧毁掉了。”

一只眼睛生生被烧成灰烬,这中痛苦即便是无相也难以忍受,但他忍住了。

左手紧握成拳,朱炯只觉得掌心阵阵发热,仿佛握着一颗小心脏般,魔眼兴奋地在不断跳动着。

这个魔眼太过诡异了,正面与修成不坏金身的佛眼相对,佛眼被烧成了灰,它仿佛刚刚热身完毕,还没过瘾。

朱炯自己的心也是砰砰直跳,要知道,这个魔眼可是已经完全与他的左手融为了一体。

这时,妖域的外壳已经被雄鸡黄狗兄弟打破,整个万里黄沙妖域开始坍塌。

明亮的天空一块块跌落,犹如陨石般在空中燃起熊熊烈火,露出上面黑色的虚空。

大地上狂风卷动着黄沙,呼啸的声音如泣如诉,像是哭声,又像是一首悠长的歌声。

风沙缠绵舞动,时而轻柔时而狂放,这最后的歌舞像是一场送别的晚会,在向众人道别,也在向它们的主人道别。

“你看到了嘛,这即将消逝的世界,将连同你的阴谋你的野心一起消逝。”朱炯对着独目的无相说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小道士,你太幼稚了,你对于我的了解还太少,你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太少。你的攻击虽然能够经常出奇制胜,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

无相右眼依然像一个火山口一样,不断涌出高浓度炽热的佛光,他转动自己的左眼,看了看天空中那个怪异的太阳,已经被白光笼罩的苏夫人。

经过长时间的消耗,苏夫人的法力也即将耗尽,这已经相当不易,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大妖,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

“佛祖法相,大日如来!”

随着无相的法音在这不断崩塌的世界里远远传出,崩裂坠落的天空中那些黑色的虚空中突然亮起了耀眼的金色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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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母女重逢

所有的天空破洞中都透出了耀眼的金色佛光,那个所谓大日如来法相竟然比天空还大。

“阿弥陀佛,佛法无边。”

无相一声法音,天空之外金光变幻,摇动着一个比天空还大的身影。

雄鸡和黄狗一脸愕然,他们拼着一身妖气变幻而出的巨大身影,在这天外身影面前也显得如同婴孩。一时间他们都忘记继续破坏妖域,天空之外的身影带给他们的压力,甚至于比无相本身还要大。

雄鸡黄狗等虽然不曾作恶,但毕竟是妖类,佛光对他们有天然的压制力。

朱炯看到雄鸡和黄狗兄弟停手了,心中很是着急,现在破坏妖域是他们获胜的希望,更何况那束越来越大的白光如今已经将苏夫人完全笼罩住了,远远望去那一抹红色越来越淡。

然而还没有等到朱炯下一步动作,整个妖域世界突然一声炸雷一般的巨响,整个世界仿佛都碎裂了。

这些修行的人勉强还能支撑的住,一直趴在朱炯的背上的苏安之被震的心慌气短差点晕了过去,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色,耳中满是蜂鸣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这是妖域完全崩裂的声音,妖域的天空完全碎裂,就像一个破碎的屋顶完全坍塌了下来,急速坠落的天空的碎片摩擦燃烧,致使整个天空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一双无比巨大的金色佛手从着火海之中伸了下来,摩天巨掌如同万道金光,下扑之势比坍塌的天空还要猛烈。

身形巨大的雄鸡和黄狗刚一接触到那佛手,整个身体如同触电般开始急速缩小,他们的妖法被佛手瞬间破去了。

无相抬头用那一只独眼看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佛手忍不住哈哈大笑,然而那一只灼瞎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无比狰狞,再也没有了半点慈悲之色。

笼罩着苏夫人的那道白光骤然明亮起来,从外面再也看不到一点苏夫人的身影。

也许是刚刚巨大的声响的影响还没消除,她的世界还是一片血色,然而她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耳中没有一丝声响,她张开大嘴拼命地呼喊着,双手紧紧抓着朱炯的肩头,用力过渡使得她一双手变得惨白。

这一切不过只是瞬间,无相只不过说了四句话,十六个字。

朱炯猛地转身,尽管苏安之在他耳边焦急万分地在呼喊着,他带着她却向着与苏夫人相反的方向冲了过去。

无相施展了召唤佛祖法相——大日如来的法术之后,他身上的佛光第一次暗淡了下去,他并不在意,因为胜利的曙光依然亮起,他马上就会赢。

就在此时,他眼前一黑,任凭如来法相佛光再强,当他唯一的眼睛被捂住了,他的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不对,他的世界永远陷入了黑暗。

“搜魂索魄!”

朱炯说了一句话,四个字。

魔眼再次睁开,它兴奋的目光如同看到新世界的孩童,它贪婪的眸子如同吸血的恶魔,虽然只有一只眼,它仿佛也在阴恻恻地笑着。

诡异邪恶的炼化生魂的鬼术经过魔眼的催化,一道黑影如同毒蛇般顺着无相的眼睛悄然钻入到了他的身体内,直接冲了他的神魂世界。

那是一条黑色的蛇,浑身布满了粘湿的鳞片,它来到了无相的神魂世界,那里坐着一个大头娃娃。娃娃圆圆的脑袋,白胖胖的脸,咧嘴大笑着。但他的表情很僵硬,因为这是一个瓷娃娃。

黑蛇嗖地一声,随着大头娃娃的笑声径直钻进到了他的嘴中。

现实世界里,无相大叫一声,脸色由金黄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带着一个金灿灿的光头也变得像刚出锅的馒头,他双手捂着肚子,再也无法继续施法。

“我知道你吃了不死丸,你的灵魂永远凝聚不化,我也不想炼化你的生魂,但是我想给你添点料。”朱炯沉声说道。

同时他觉得自己的左手手心一阵温度骤然升高,一股灼热的疼痛就像他的手心被烧穿了,但马上又如堕冰窟。

收起左手紧紧握住拳头,这次他没有再去看魔眼,也许是心中有些隐忧,更主要的是现在没有时间了。

虽然妖域的天空已经完全坍塌了,但空中那个怪异的太阳依然还在,而且正处在向下扑来的那双佛手的中心。

朱炯不再看无相,他带着苏安之急速向苏夫人飞了过去,一个心因为焦灼而滚烫,炽热到快要心碎。

佛手上的佛光是真的,因此和四相凶阵是死敌。佛手合拢,自己等会被抓,同时四相凶阵也会被佛手所压制,更何况妖域已然破去,四相凶阵也马上就会消失。

“苏夫人,你一定要坚持住!”

朱炯紧咬牙关,“只要你坚持住,我就有办法带你们离开这里!”

白光已经在眼前,那触手可及的地方。

朱炯伸出了手,苏安之也伸出了手,他们没有碰到白光,因为白光没有了。

一道笔直的血色光柱直冲霄汉,直接刺中了空中那个诡异的太阳。

如同一个装死的乌贼被狠狠插了一刀,那太阳剧烈地扭动着,随着最后一丝妖域消失了。

苏夫人还站在那里,她提着桃红剑,连一缕发丝都不曾乱,她紧紧抓住了苏安之伸过来的手。

母女重逢,她们看着对方,都已经泪如泉涌。

连一句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佛手已经到了。

巨大的佛手合拢而来,整个世界一片金黄,辉煌庄严像是到了西方极乐世界。

但朱炯的心却欢乐不起来,反而紧张到了极点,他一手抱住苏安之一手拉住了苏夫人。

蓦然间,一道青光翻滚如雷,如同海潮一般滚滚涌来,瞬间在这金色的世界里冲出了一大块裂缝。

苏夫人冲朱炯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提着桃红剑忽地再次飞高,脚踏这青色波浪,不断冲高,挥剑向那最高点,那比妖域天空还要高的地方冲了过去。

那些如同波浪的青光,不断翻滚汹涌,将佛手冲开了,将苏夫人高高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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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诀别,不伤心

站在原地的朱炯伸手试了试这突然涌出的青光,心中一动,“哈哈哈!”大笑了出来。

这是真正欢喜的笑容,而此时佛手已然远去了。

“没事了,”朱炯对着苏安之安慰道:“苏妹没事了,我带你去见你父亲,你放心等会儿你母亲也会赶来跟我们回合的。”

尽管苏安之并不十分明白,她还是跟着朱炯返回到了地面。

万里黄沙妖域依然完全消失,那些幻化的色彩和世界也已经消退,回到地面,脚下已然能够看到府衙后院地上的青砖,只是四周还弥漫着金色和青色的光。

三位大人依旧站在那里,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什么动作,稳定的像是三个看客。

苏安之给徐宋两位大人行礼问好后,便开始跟自己的父亲问安。

朱炯是个道士,他只是简单作了一个揖。

“徐大人,你为什么不早些出手呢,这一场大战,你愣是憋到最后。”

朱炯有些不快。

“朱道长,老夫乃是刑部尚书,手里握着的乃是朝廷重器,不可轻动。”徐大人心中对于朱炯还是心存感激的,要是没有他,这次的事情只怕还办不了这么好。

朱炯看了看眼前这个须俱白的老者,直觉他眼中黑色眸子精光闪闪,深不可测,比自己这样初闯江湖的少年高太多了。

“只怕自己的仇敌,比眼前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还要难以对付。”想到此朱炯不由得心思烦乱,“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熊熊的烈火在少年胸中燃烧着,他没有说话,而且双目望向了远方。

但少年那孤傲决然的气势,让徐大人大为惊奇,他从这个少年身上感到一种力量,柔弱的少年体内仿佛住着一只凶猛的怪兽。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青狮法印,忽地一皱眉头转身一把抓住了苏大人。

只见徐大人头顶上方突然爆出一阵轰鸣声,一片红色一闪而过。

再转眼看来,一个秀丽的女子正站在他的身前。

看到这女子,苏安之马上扑了上去,这人正是苏夫人。

苏夫人和徐大人站的很近,但朱炯却在他们之间感觉到一股猛烈的气场对抗,再看徐大人一手紧紧抓着苏大人,朱炯恍然大悟,刚刚那道红光是苏夫人想要偷袭徐大人抢夺苏大人。

看到他们如今对峙的场景,看来刚刚苏夫人没有成功。

苏夫人本来是要去斩杀那个佛手的主人,但她虚晃一枪,却来到了地面。

没了苏夫人相助,青光与佛手相互抗衡,一时难以取胜,佛手便抓了无相平安退走了。

斗笠兄弟相互搀扶着,那边一身是伤的曹老大抱着晕过去的小翠,大家都站在了苏夫人的身后。

“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夫人一边安慰着怀里的苏安之一边说道。

“苏夫人,老夫这次来江南,是为了两个人。”徐大人一指身边的苏宋两位大人,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两个人,我无论如何也要带走。”

“尊夫究竟犯了什么罪,还请大人示下?”

“夫人言重了,苏大人并无罪,反而是有功。夫人放心,有我在,没人动的了苏大人。”

说这话时,徐大人眼睛却是看着宋大人。宋大人一张黑脸,那比城墙还厚,看到徐大人望来,做着一脸无辜的表情。

“那你为何阻止我呢?”

“苏夫人,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带走苏大人。唉,我徐铁山怎么也做起了棒打鸳鸯的事情。”徐大人叹了一口,摇了摇头,“还是你们夫妻自己谈吧。”

说罢,徐大人放开了手,招呼宋大人迈步走出了府衙后院。

斗笠兄弟一身是伤,虽无性命之忧,也暂时到里面一个房间去养伤了。

曹老大为了阻挡之前无相吐出的那道佛光,也弄得浑身是伤。朱炯走过去拉着曹老大也打算离开,还让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说说话,但苏夫人却叫住了他。

……

……

屋子里,朱炯和苏家三口围坐在桌子前,之前约定的一顿饭,现在终于吃上了。

他们已经将朱炯当作自己人看待了,这让朱炯有些无所适从,他不喜欢他人卷入到自己的复仇之中,但他又不愿硬伤了这一家人的心。

四人坐在那里都没有说话,都有各自的心事。

“夫人,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一次我必须得去。”苏大人抢先开口了,他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妻女,深情地说道:“我很爱你们,我也不想离开你们。作为圣人门徒,孔夫子的学生,我必须要尽到自己的职责,一生哪怕一次,而这一次的事情太过重大了。”

“相公,你觉得要去就去吧。虽然我不能陪你去,但我和苏儿愿意等你!”

“妈,为什么我们不能跟爸一起去京城呢?!”苏安之焦急地问道。苏夫人一句话让她差点心碎了,这不但意味着她无法陪伴父亲,也意味着她无法追寻朱炯。

苏夫人轻轻抱住苏安之,抚摸着苏安之的头,却看着朱炯说道:“对不起,苏儿。我们两个暂时还不能去。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会和你父亲再次团聚的。”

苏夫人的眼中神色十分安详而悠远,她抱着女儿,和朱炯对视相望。

朱炯从她眼中看到了她对苏安之的爱,看到了她对于自己的信任,也看到了她内心的一丝隐隐的忧虑与不安。而她看着朱炯,她知道朱炯能够看到这一切,因为尽管她是妖,她却拥有和人类一样真挚的情感。

有些时候,交流是不需要语言,交流也不需要内容,你懂得我内心的那一份真挚的情感,这也是莫大的信任,如此心安,这样便好。

朱炯端着酒杯站起身来,“承蒙苏大人和苏夫人厚爱,能够让在下和你们一家人共进晚餐。你们是很好的父母,”他对着苏安之一笑,继续说道:“苏妹,也是很好的女儿。正是你们之间这份真挚的情感,让我看到了人间最美好最幸福的情景。祝愿你们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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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想要的明天

与苏家三口依次碰杯,朱炯欣然说道:“我相信你们也一定会的!”

抬手,一饮而尽。

再落座时,一颗滚烫的眼泪落入到了他的心里,他神魂世界里响起一道真切的声音:“母妃,我好想你!”

……

这一顿饭,是朱炯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的另一顿饭;这一晚,是朱炯离开王府后过的最安心幸福的一晚。

饭后,他望了望苏州城万家灯火,转身安稳地睡去了,尽管明天他将离开。

事实上,天亮后很多人都离开了。

苏大人离别的母女跟随徐大人北上而去,朱炯也要跟苏安之分别。

苏安之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帮助朱炯反倒会拖累他,少女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少不了一翻叮咛嘱咐,儿女情长。

雄鸡跟黄狗兄弟重新带上了斗笠,连同曹老大和小翠也来到十里长亭外,跟朱炯道别。

“朱道长,我们师兄弟要谢谢你!”斗笠兄弟那巨大的手按着少年那还有些瘦弱的肩膀说道。

“你们这也太没有诚意了吧?!”朱炯翻了翻百眼有些不买账。

虽然朱炯帮了不少忙,可他这么说也让斗笠兄弟有些不知所措。

“朱道长请吩咐,我们兄弟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朱炯看到苏夫人看向自己,对她笑了笑,转而对那对儿斗笠兄弟说道:“我连你们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

“……”

斗笠兄弟愣了半天,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起抱拳行礼。

“在下,鸡米米。”

“在下,狗旺旺。”

“哈哈哈哈!”……

大家笑作一团,特别是朱炯和苏安之。斗笠兄弟也不生气,反而也跟着开怀大笑了一番。

临别时,苏夫人把朱炯拉到一别,送给了他一个小荷包。

“小兄弟,我们十分有缘,小小心意你且收下,希望你一路顺利!”

苏夫人拉着朱炯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就如同在拍苏安之的头。

……

对着众人深施一礼,朱炯转身大步向北而去。

当天傍晚,曹老大和小翠一起向苏夫人告别,他们想要寻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过安宁的生活。

三天后,斗笠兄弟也就是鸡米米和狗旺旺也跟苏夫人告别而去。

也就在这一天,苏州城城南突然来了一个贵公子,还带着一大帮的家丁奴仆各类工匠。

他指着一个小酒馆高声说道:“把这个破酒馆给我拆了,在这盖一座很大很大的庙……”

半年后,一座真的很大的庙宇自此建成,院子里有很多的酒坛子,如果朱炯来这里看看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个庙供奉着一个叫做酒奶奶的神像,这个神像特别像花花。

盖庙的人是宋公子,宋大人离开苏州时让他这个儿子自己选择以后想要走的路,但唯独不可以做官。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做了庙里的主持,还是自己盖的庙,自己造的神。

在酒奶奶庙开工建设的那天晚上,空荡荡的府衙后院,只有一个屋子还亮着灯。

下一任知府要等三个月后才能到,苏夫人和苏安之有足够的时间搬走。

此时,小屋内传来她们母女对话的声音。

“妈妈,你为什么不肯教我道法呢?”

“苏儿,因为我不能收你为徒,尽管我还没有徒弟,尽管我师父会同意我收徒,但我不能。”

“可是,我是你的女儿啊,我拥有你的一般血统,难道作为家传也不可以吗?”

“苏儿,其实我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什么?!”

“我之前就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经过这次的事情后,我决定不再隐瞒你了。苏儿,你虽然叫苏安之,但你不是我生的,而且苏郎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当初我们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女婴……”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苏安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苏夫人秀丽的面孔,听她一句句地讲着。

这是一个关于身世的沉重的话题,在她们二人,却像妈妈在给女儿讲睡前故事般。

“妈妈。”

“女儿。”

“谢谢你这些对我的养育之恩!”

“不,是你给我带了最真挚的幸福!”

……

空荡荡的府衙里,这对母女就这样相拥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当苏夫人醒来时,她发现苏安之已经走了。

桌子上留着一封信:

妈妈,以及爸爸。尽管我们不是从我生命开始便相遇,但是你们陪伴着我成长。你们永远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也永远是你们的女儿。

这几天,很多人都走了,他们都选择了自己想要的明天,我也想要选择自己想要的明天。我想要学道,你不肯教我,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和苦衷,我不怪你。

最后,我最亲爱的妈妈,女儿学道去了,我们江湖再见。

反反复复将这封信看了又看,苏夫人心中百般滋味,一向睿智冷静的她,此刻如同初入江湖的少女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不由得有些懊恼,怪自己昨晚睡得太沉了,她将一家三口几件珍贵的东西打包后,也离开了府衙。

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经离开苏州很远了,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离开苏州,在半空中看着那个繁华的城市渐渐变成火柴盒大小,苏夫人停下脚步又多看了几眼,再次转身飞去。

……

……

某处深山中,巨峰顶端坐落着一个精巧的院落。大堂上做着一个中年女子,苏夫人就跪在这女子面前。

“师父,对不起,我那一晚睡得太沉了,没能看住她。”

“徒儿啊,”中年女子站起身来轻轻扶起了苏夫人,“你师兄们回来时已经告诉了之前发生的一切,没想到那个老东西竟然敢出手。哼!我饶不了他,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师父……”苏夫人的眼眶有些发红,略带焦虑地说都:“可是我没能完成师父的嘱托,没能看住她……”

“傻徒儿,”中年女子打断了苏夫人的话语,她微笑着说道:“其实,她选择自己闯荡江湖,你心里反而有些替她高兴,你没有去找她,因为你觉得她选的路是对的,是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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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孤灯,柴门

被说破心事,苏夫人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有些吃惊地看着师父,还没等她说什么,那中年女子继续说道:“看来你对她是动了真情了,你真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了。”

中年女子拉着苏夫人来到院子里,那里有几株很老的古树,盘桓扭曲的身姿上依然枝繁叶茂。

“如果换作是我,你是她,我也会这么做的。”

“师父!”

“当年我将她交给你时,嘱托你:一,要看护住她;二,不可以教她任何道法。你违背了第一条,却遵守了第二条,很好!”

“师父?!”

“你违背第一条,是因为你的情;你遵守第二条,是因为你的智。你做的很好,但你毕竟是违背我的嘱托,罚你去后山思过三年。”

“师父?!!”

“对于她,你放心吧。她会没事的,你们也会有相见之时的。你好好修炼,只有这样,三年后你才会有能力去救你的丈夫。”

“师父!”

“好了,去吧,你要修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是,师父!”

苏夫人又拜了拜,转身飞往了后山。她轻盈的身姿带起的微风拂过古树的枝叶,有几个花瓣随之轻轻飘落,被中年女子接入手掌中,那是殷红色的桃花。

……

……

苏安之知道自己的母亲道法很高,但她并不知道究竟有多高。为了防止母亲找到自己,她选择了出西城,往西而行,然后再转而向北。

她没带多少东西,倒是带上了父亲留给自己的那把天清剑。

出了苏州城西门,没多久就是入山的路。虽然这些都是宽阔的官道,但没有多少城镇,人烟相对比较稀少。

看到这荒山野岭,满目苍凉,苏安之才开始有些担忧,因为她还不知道究竟如何开始自己的修道之旅。

虽然她也曾经离开过苏州,但修行者的世界是她之前完全不曾接触过的。

她还以为会是像她在一些书上看到的传奇故事那样,走名山访高人。而现实中那些大山大川,都是人烟稀少之地,再说即便真有高人又哪儿那么容易就碰的上。

饥餐露宿,苏安之并没有气馁,就这样一直走了将近两个月。按照她之前规划的路线,此时已经走到了苏州北方,只是这一路行来全是弯曲绵延的山路,她也不确定自己的位置。

每每晚上,孤月高悬,夜凉似水,她总会想起那个小道士,忍不住会想:他现在究竟在哪里,他过的怎么样,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这天下午,她按着一条小路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人烟,包袱里的干粮昨天晚上已经吃完,如果再找不到人家只怕要饿肚子了。

一想到饿,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一旁林子里扑楞楞飞出一群野鸟,这些鸟她从来没见过,看在眼里却像飞过了一群烧鸡。

咕咚咕咚连续咽了两口口水,打点精神,苏安之继续向前走了下去。

谁知,一直到晚上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也没有看到人家。

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步步走起来十分沉重异常艰难,但一停下来,肚子饿的犹如一团火在烧着,燎着嗓子直冒烟。

“苏安之啊苏安之,”她自言自语道:“如果这点困难你都克服不了,以后如何和他并肩作战呢!”

蓦然间又来了几分精神,咬着牙继续一步步走了下去。

转过一个山梁,眼前豁然开阔,那是一个小山谷,在稀疏的星光之下,可以看到几块稻田,更为重要的是依山傍水那里依稀还有几件茅草屋,远远看去竟然还亮着一盏灯光。

这一下,苏安之瞬间来了精神,整理下衣装,从包袱里取出几块碎银子攥在手里,看准道路借着星光向那处灯火处走了过去。

迎面吹来阵阵清爽的山风,其中间杂着一阵阵稻花的清香。苏安之仿佛看到一碗香软甘甜的糯米粥,冒着丝丝白气,就着几根淋过香油的老咸菜……

咕咚咕咚…又是几口口水。

那一盏灯光越来越近了,她已经能够看清楚是五六间茅草屋。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笛声,悠悠扬扬,飘飘荡荡,就如同这风中的稻花香气,朴素而真实,有种亲切而温暖的味道。

苏安之忍不住驻足倾听,精通音律的她马上便听出了这是一首民谣曲子,名字叫做,对方的手法一般,但吹的很认真。

想不多这深山野岭中,竟然还有通晓音律的人,苏安之不由得心中一阵宽慰,又加了几分精神,挺直了腰身向笛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笛子吹得悠扬婉转,情真意切,像是一个就别家乡之人在深切地思念自己的亲人,仿佛下一刻既是重逢,内心的喜悦已经忍不住涌上了心头。

苏安之终于来到那户人家之前,只见低矮的篱笆墙围起了一个小院子,一个破旧的柴门半掩着。里面三间茅屋,左边那间还亮着灯火,正是那里传来了笛声。

早就忍耐不住饥饿了,可临到眼前,苏安之却犹豫了,她伸出手要去推那个柴门,却又缩了回来。

略微停顿了一下,她清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笛声应声而停,那盏灯光由左边那个屋子飘到中间那个屋子,吱呀呀一声,中间茅屋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提着一盏微弱的灯光走了出来。

“您好!抱歉打扰了,我途径此地,夜深了,想借宿一晚,不知主人能否行个方便?”

那人影并未说话,轻飘飘一直走到近前,才将小灯笼一点点提高。

苏安之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十分清瘦的妇人,大约二十几岁,大眼睛,小嘴唇,也算的上美人了,只是神色有些羸弱憔悴。

女子轻声说道:“公子哪里话,行路之人最是辛苦。只管请进,只是奴家贫寒,只怕怠慢了公子。”

她挥手轻轻打开柴门,指了指左边的屋子,再次轻声说道:“我家相公最近身体不好,见不得生人,还望公子海涵。”

苏安之急忙作揖行礼,也跟着轻声说道:“小生明白,我只是讨一晚粥喝,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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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1章,笛声,黑夜

女子欠身答了一礼,提着小灯领着苏安之进到了茅屋之中。

中间摆着一对桌椅,几个粗瓷茶具,茶壶里空荡荡的,并无茶水。

指了指右边那间屋子,女子轻声说道:“那里面有锅灶,还有米,公子请自便。奴家要照顾相公不能服侍公子,请海涵。”

苏安之急忙道谢,说无妨无妨。看来这家男主人生重病了,女子别过苏安之提着灯又回到左边那间屋子。

虽然女主人很客气,但连一个灯都没有为苏安之留下,她略有些无奈地借着窗外星光来到了右边那间屋子。

里面果然有一口铁锅,按在一个灶台上,一旁还有一个水缸,里面是半缸清水,一个米缸,却只有很少的一点米了,还是陈米。

苏安之只取了一小把米,大约也就是一碗粥的模样。就这样知府千金大小姐,生平第一次开始了煮粥。

好在她十分聪明,摸索着,添了水,加了米,生火开始煮了起来。

一想到马上就会有一碗热乎乎的米粥,苏安之心中还是很开心的。

“公子。”

冷不丁背后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吓得苏安之差点把手里的柴火扔到米锅里。

一回头,只见那个清瘦的女子站在那里,提着灯,怀里抱着一床薄薄的被子。

“这是我自己的被子,我用不上,拿来为公子御寒,贫寒之物,希望公子不嫌弃。”

苏安之急忙起身答谢道:“真是叨饶了!”

接过那床被子,虽然补着补丁也很薄,倒是十分干净。

那女子还在柴房地上为苏安之用稻草铺了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柔软的稻草在星光下散发着暗金色的光芒,清瘦柔弱的女子温柔地笑着,这让苏安之感到十分温暖。

“夜深了,公子请安歇。我问过相公了,我们觉得你更需要这盏灯。”

女子轻轻转身告辞,将唯一的一盏灯留了下来。

等到水开了,苏安之试了试米还很硬,又烧了一会儿火,一阵稻米熟透的幽香传了过来。

坐在稻草上,看着这一碗稀薄的米粥,苏安之却感到很开心。

“朱兄,你看,我又挺了过来,这意味着我们又近了一步,不是嘛?!”

虽不能果腹,但热食进肚,顿然解去一身疲劳。苏安之将包裹放在头下,躺在柔软的稻草上,盖着轻轻的薄被,真是身心具安,好不舒服!

就在她似睡非睡的朦胧状态,她又听到了那笛声。

轻柔温软的笛声犹如期盼儿子归来的母亲,那是一声声亲切地呵护,一阵阵密密匝匝的针线,一口口香甜的饭菜。

苏安之看到了一座山峰,在崇山峻岭间,那山峰上只有一个人,她盘膝吐纳在修炼道法,苏安之转到她的正面,惊喜地差点哭出来,那人正是她的母亲苏夫人。

虽然是她自己选择离家出走的,可是再次见到母亲也是心情异常激动喜悦,尽管是在梦里。

在梦里,苏夫人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够看到母亲那紧紧皱起的眉头,显然苏夫人的修行进行到了关键阶段。

就在此时一片黑云悄悄飘来,瞬间吞噬了苏安之的世界,之前的一切完全消失了,这黑云自然也将整个山峰都笼罩了起来。

苏安之大吃一惊,感到一阵通身冰凉的寒意。这黑云显然对自己母亲不利,眼睁睁看着她却毫无办法,手脚像是被束缚住了一般,一动也动不了,情急之下她拼命挣扎。

就在她无比着急抓狂的时候,突然身体猛然一震,她醒了。

急促地呼吸,苏安之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眼睛睁的大大的,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噩梦像毒蛇般在舔舐着她的脸庞。

一回身,她从包袱里拿出天清剑紧紧抱在怀里,灶台里燃尽木炭的余灰还冒着红色星火,这多少给了她些许安慰。

抬头看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星光完全消失了,天空布满了乌云,黑漆漆的,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那笛声也消失,女子留给她的那盏灯,她睡得时候将其熄灭了,此时试了几次却怎么点不亮。

擦了擦额头的汗滴,她怎么也睡不着了。这里人烟稀少,自然也没有人打更,苏安之也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

在这万籁寂静之中,她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细碎碎的脚步声由窗外忽悠悠飘来,那人像是走在外面的田埂上,又像是走在院子里马上就会进屋,忽而又听不见了。

苏安之正疑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忽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吓了她一跳。

“阿秀啊,你在家吗?”

一个老女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了进来,原来那人已经到了小屋门前。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那人不甘心再次咚咚咚敲了三下门,这次的声音要更大些。

“阿秀啊,给刘妈妈开开门好不好啊?”

不等屋子里有人回答,那人咚咚咚又开始敲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那个刘妈妈嘻嘻一笑,声音透着得意与谄媚。

“阿秀啊,你看我给你带了很多吃的。”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帮你放在你家厨房里吧。”

刘妈妈径直向苏安之所在屋子走了过来,苏安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十分紧张,紧紧抓着天清剑悄悄站了起来。

“不必了,”女子说话了,正是此间的女主人,原来她叫做阿秀,只听阿秀轻声说道:“刘妈妈,我家里还有吃食,这些我不需要,您请回吧。”

“我的傻孩子啊,你跟刘妈妈撒什么慌啊。”一边说,一边是搬动东西的声音,那个刘妈妈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家相公不在家,你这里早就断了吃食。我的孩子啊,你这样的瘦,妈妈我看在心里,那是一阵钻心的疼哎吆……”

刚刚阿秀说他相公在那间屋子,而且生病了,怎么这个刘妈妈说她的相公不在家呢?!

苏安之心中疑惑不定,她走上前去透过那个厚重破旧的门帘向外面张望。

第332章,做媒,捉妖

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灰发老婆子背对着她,而对面站着阿秀,桌子上放着一个大花篮,用白布盖着,显然是刘妈妈所谓的吃食。

她们又寒暄了几句,阿秀只是不肯接受,不过刘妈妈硬是将篮子放下了,阿秀也没有拒绝。

“阿秀啊,”婆子拉着阿秀的手,亲昵地说道:“不是妈妈说你,你看看你这一个人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啊。你之前那个相公这么久了没有消息,我劝你还是再走一步吧。你青春年少的,这很正常的,等你到了妈妈这个年纪,什么都晚喽……”

婆子絮絮叨叨,干瘪的嘴唇也不沾着唾液,硬是干磨。

苏安之看到最开始阿秀脸色闪过一丝怒容,但随即变为了麻木与沉默,她的眼睛还时不时地打量着那篮吃食。

刘妈妈一双小黑豆子眼,精明地将一切看在了眼里。她嘻嘻一笑,谄媚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妈妈自然会帮你的,我先告辞了,下次我再来啊。”

说罢也不等阿秀回话,婆子转身一头钻进了外面的夜色,随着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婆子走远了。

阿秀微微叹了一口,抬手抓起了桌子上的篮子向左边那个屋子走去。

刚要进去,她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紧盯着右面屋子的门帘。

那一双眼睛十分明亮,苏安之被这一盯,心里一阵发慌,果然阿秀向这边走了过来。

苏安之急忙重新躺下,假装睡觉。刚躺好,门帘被挑开,阿秀走了进来。

她站在那里,盯着地上的苏安之打量了很久。苏安之紧闭着眼,假装睡觉,一动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有听到门帘声,更没有脚步声,苏安之实在忍不住,假装翻身,从眼缝中发现阿秀已经走了。

她这才睁开眼,紧张地大口喘着气,此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笛声,这笛声比之前更为欢快明亮。

苏安之没有再睡,静静躺在那里,想父母想过去想那些时光,以及那些时光中的他。

……

天亮后,并没有出太阳,略显阴郁的天空中,那些云呈现处一种近似月白色的状态。

洗脸,烧了些热水喝,米缸里的米本来就不多了,苏安之并没有忍心用太多。

整顿好行礼,阿秀在外屋等着恭送她。

“这是几两碎银子,还请你收下,太感谢你收留我一晚。”

阿秀将苏安之的手推了回去,“不必如此,寒舍本来也没有什么招待的,公子一定没有吃饱吧。还是留着这些银钱去前面镇子上饱食一餐吧,再说我们这里小地方,也没有用银子的地方。”

几番推脱,阿秀坚持不收,苏安之只好作罢。她拱手问道:“昨夜听见笛声美妙,想不到夫人也是精通音律之人。”

“公子谬赞了,那只是奴家小时候,跟随家父所学的一些皮毛。后来几经变迁,荒疏了很久了,影响公子睡觉了,还请公子海涵。”

“那里那里……哦,对了。在下颇通医道,昨日听闻夫人说起,贵夫有恙,也许我可以看看……”

阿秀笑了笑说道:“已经请过大夫了,还请公子不必担心。”

说着话,阿秀起身向外走去,苏安之只好跟着。阿秀指着西面的一条山路说道:“公子沿着这条路向西,三十里再折返向北,那里有个大镇子。”

苏安之躬身行礼告辞,刚要走出院门,阿秀又叫住她,指着北面山上的密林说道:“公子,这里树林很密,多虫蛇猛兽,千万不要进入密林深处。”

苏安之谢了谢,再次告别。她遵照阿秀的指引,沿着向西面的山路行去。回首观望,只见约有十几件草屋,却并不见有人走动。

想来,山里日出晚,可能大家还都在睡觉。

沿着山路走了大半天,到下午的时候,山路果然转而向北。

刚向北走了没几步,前面乌泱泱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但听声音人数就不少。

再走几步,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现在面前。

当先是两名年轻道人,手里各举着一个大旗,画着两个太极阴阳鱼。后面是几个锣鼓手,还有人在放着鞭炮。他们后面是几个壮汉抬着一顶轿子,轿子旁边又站着四个道人。

后面还有很多人,穿着各色的衣服,是一群平常百姓。

苏安之让出路来,询问了一下,原来是一位得道高人要为民除害,要将盘踞在深山一直为祸一方的大妖除去。

寻觅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一位修行者,苏安之自是大喜,马上表明自己也想去看看,便加入到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她为人随和亲善,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有两个人还送了她不少糕点零食。

到快天黑时,大队人马突然离开山路,转而进入到了那片密林中。

苏安之想起阿秀的嘱托,有些担忧,可这么多人跟着,大家浩浩荡荡的也就完全不再担心了。

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地上也有不少枯死倒塌的树干。怕引起火灾,鞭炮已经停了,锣鼓声好在,惊起阵阵野鸟,草丛枯枝里也是窸窸窣窣,无数动物被吓得四散逃命。

又深入了一段路,前面有一个小土丘,上面没什么书,只是生满了荒草。

道人们一声令下,大家便就地驻扎。

“大家暂且吃饭喝水,等到半夜三更,看我们道爷大显神通。”

敲了一天的锣鼓手早就累了,这下大家东一伙西一堆,坐下来吃着干粮喝着水。

闲谈起来,苏安之才知道,他们都是前面北山镇上的村民,最近几个月,不时有大妖前来,于夜间摘取百姓的心脏,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了。

闹得人心惶惶,大家凑钱请来一位得到高人前来捉妖。

苏安之再看那位得道高人,身穿蓝色道袍,背着一把宝剑,银发白须,倒是真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只是当他嘴里叼着一个鸡腿,大口咀嚼,显得有些跟街边大爷似的。

苏安之也饿了,也吃起了大家分给她的各色吃食,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然点着灯笼火把,四周的密林依旧黑色如墨,今晚无星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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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捉妖,卖妖

随着夜色加深,人群刚开始那股兴奋劲也消失了,冰凉的夜风袭来,吹过树梢发出阵阵呜咽之声,本来散乱坐着的人群,不一会儿整个圈子缩小了一半。

只有苏安之还兴奋地不时东张西望,恨不得那个妖怪马上跳出来才舒心。

另一边的几个人却已经忍不住问那些道士,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做法。

待得越久,人群越开始躁动不安。老道眯着眼,支着耳朵,感觉到差不多了,此时开坛做法随便一个游魂野鬼交差便好。

他一声长啸站起身来,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倒是把很多围观群众吓了一大跳。待看清不是妖怪,而是道爷要捉妖了,大家又都围了上来。

带领几名弟子,老道在土丘之前摆下了法坛,五名弟子手持五行旗分布在周围,一名弟子站在法台前为老道护法。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玉令……!”

老道摇头晃脑,以年迈的身躯癫痫般不住狂抖,不管怎么样,他真的很卖力气。

围观群众看的如痴如醉,大赞道爷法力高强,这几下子没个几十年功夫可来不了。苏安之是见过朱炯等施法的,她还从来没见过老道这样的,觉得有些奇怪,目不转睛地看着。

“咿呀呀!”

老道一声大吼,抽出宝剑凌空刺去,只见半空中飘下一股黑血来,围观群众哄的一声,大家紧张到了极点,道爷都刺中那个妖怪了。

从桌子上抓起一把灵符,老道一吹胡子,吐了一口浓痰,啪地一声,将灵符扔了出去。

只见灵符在空中一阵乱舞,马上又平静下来,并发出一阵阵红光,隐隐约约像是贴在了某个东西的身上。

老道身体一阵狂抖,哇地大叫一声,一个墨斗忽地拍了出去。

咚的一声,像是砸在了某个东西的身上,只听一阵吱吱乱叫,数十个灵符之下渐渐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来。

人群呼的一下散开来,但大家又不敢离得太远,就着火把的灯笼,原来是一只大马猴。

马猴的一只胳膊受伤了,显然是刚才被老道刺伤的,身上贴满了灵符,头上还被墨斗砸了一个大包。

不过这马猴之前隐身,这才现身,显然是个妖物无疑了。道爷这就收复了妖怪,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掌声欢呼声。

道爷一挥手,身边的那名弟子取过一个口袋给马猴套在头上,并取走了它身上的灵符,只是那个沾了老道浓痰的就直接扔在地上不要了。

拿着五行旗的弟子,变戏法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筐,端着走进了人群中,这是要钱来了。

“道爷,”人群的一个角落里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这妖猴,让给我怎么样,我出钱买了。”

那是一个驼背的老头,手里还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伸手指着马猴一脸的欣喜,像是看到了心爱的玩具。

“老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是妖怪,刚刚你也看到了,它能隐身的。”一名弟子神色倨傲地说道。

“哎,不妨不妨嘛。”老头哈哈一笑,似乎对着名弟子的态度并不为意,“好多年没见到这么好的戏法了,可馋坏了我的孙子。道爷可怜可怜我这孙子,忍痛割爱吧,钱不是问题。”

老道一转身,抬步走来,拱手道:“老人,贫道这厢有礼了。是我徒儿太过粗鲁,虽然是个妖猴,待我用法力封住它的妖力,作为宠物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价格……”

刚刚还在捉妖,这就谈起了买卖来,围观群众又都围了上来,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要买妖猴的老头,反倒是那个马猴无人理会。

“这样吧。”老头看着老道笑了笑说道:“任凭你出价,无论多少,我不还价,而且翻个倍给你。”

咕咚一声,老道咽了好大一口唾液,他一把老骨头了,这等力气活儿也干不了几年了,挣完这一大笔,说不定就能退休了。

老道伸出了一个手掌。

“五千两,没问题,按照约定我给你翻倍,一万两。”

老头话音未落,老道仰头就倒,吓得几名弟子急忙扑上去,掐人中揉胸口,这才苏醒过来。

“老人家,你可不能欺骗修行人,说好的一……一万两!”

“哈哈,”老头仰头大笑,“那是自然,就这么定了,妖猴是我孙子了。你们随我来,到我家来取钱吧。”

“老人家,”一名身高马大的弟子拱手说道:“您家在哪里啊,我们是不是要雇辆车啊,一万两可不轻啊。”

“哎,不用不用,”老头伸手一指那个土丘,“这就是我家。”

另一边,那个孩子听说生意谈妥了,冲上去就去抓马猴。一人高的大马猴,被那个孩子抓住胳膊一把拽走,马猴惊恐万分,嗷嗷哀鸣,却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一下。

那名弟子有些发愣,可老道却看明白了,一把扯过一个包袱,扭头风一样的跑了。

他的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抓起收钱的筐追着老道跑了下去。

老头哈哈大笑,声音已经变了,咯支支地像是树木折断的声音。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鬼啊!”

一伙人哭爹喊娘地追着老道也跑了下去。

苏安之还想多看两眼这个“鬼”,被几个好心的百姓拉着也跑了下去。

不一会儿,以大群人跑了一个一干二净。老头走过去,拍了拍马猴的脊背,扯去头上的袋子,为它包扎了伤口,温言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小妖,被那道人囚禁,用来骗钱。从今后你陪我孙子玩耍,我们会好生待你的。”

说罢拉着那孩子一起消失在了土丘之上。

一群人,那真是夺路狂奔,拼命逃窜。

好在敢于跟过来看热闹的,都是身体比较好的,胆子比较大的,大家倒没有走散,一伙人追上了老道,一起跑。

一直跑出了树林,累的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喉咙发干,想要骂老道都没有了力气。

几个年轻人冲上去抓住老道,想要索回之前的钱财,长着大嘴急速地呼吸,谁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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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娶亲,鬼食

这几个人和老道正撕闹间,远处呜哩哇啦,传来一阵鼓乐之声,只见前面路走来一群人,抬着一个红轿子,吹吹打打这是要迎亲去。品書網

几个人扭作一团衣衫不整的,突然遇到大群陌生人,大家都有些尴尬,便停手站了起来。

娶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并没有向这边看过来,那队伍很长,前面各‘色’乐手还有很多媒婆司仪,轿子后面有几十个挑夫,抬着好多个担子,里面红布包着很多彩礼。

长长的队伍走了好久,这时大家也都休息的差不多了,老道被大家围住,答应等回到镇子退还部分钱财。

这时有人却发现‘迷’了路,这处于密林的边缘,对面是一条山路,但谁也没有来过。

有人提议问一问娶亲的队伍,恰巧有人在队伍里还看到熟人,大家便追了去,谁也不想被剩下,便一窝蜂地跟在娶亲队伍后面走。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但‘阴’沉的天,一片片月白‘色’的‘阴’云,一点阳光也没有。

跑了一夜,大家的肚子都咕咕叫,之前带的吃食跑的时候丢了很多,不过既然有人娶亲,便有的酒席吃,众人商议将之前打赏道士的钱当作份子钱,大家在婚宴好好吃一顿。

因为山区路远,迎亲的队伍一般天没亮出发,在新娘家吃一顿宴席才路。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只是几个道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又走了一段时间,迎亲的队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那里是一个小山谷,只有很少的几户人家,都是破旧的茅草屋。

不过宴席已经摆好了,在村口的打谷场。一伙人拥簇着道人,‘逼’着他们献出钱财份子钱。负责收取份子钱的司仪倒也爽快,拿了钱便放他们进去了。

虽说地方小,茅屋穷困破旧,宴席整治的到十分丰盛,‘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碗碗碟碟在桌子堆的高高的。

几个爱占小便宜的,迫不及待地开始大吃大喝起来,狼吞虎咽,吃相很难看,不过本家倒也没在意,那些司仪只是冲他们笑了笑。

只有那个老道,好像是被抢夺了钱财,有些失魂落魄的,呆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动。

那些人也不理他,但是不让老道走,毕竟之后还得要他退款呢。

苏安之端起一碗米酒,闻了闻觉得异香扑鼻。她是知府的千金,却没见过这种酒,正要试一试,突然发现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

这里正是之前她来过的,阿秀所在的那个村庄,只不过进入的道路不同了,现在才发现。

她急忙站起身来,张灯结彩的那个茅屋,正是阿秀的家。

“阿秀要出嫁了?!”苏安之有些吃惊,之前的确有个什么刘妈妈来保媒,可没想到转天娶亲了。

果然,那个五短身材的刘妈妈缠着一个瘦弱的‘女’子从那个屋子里走了出来。阿秀的步子依旧那么地轻,她‘门’前的柴‘门’依旧那么破,穿过这道破旧的柴‘门’,她登了那顶鲜亮的红轿子。

“起轿!”

随着刘妈妈一声高呼,迎亲的队伍重又出发了,那些司仪鼓乐手大都没有怎么吃喝,这便又重新路了。

苏安之正疑‘惑’间,突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臭味,再一看,是身旁不远的老道‘裤’子湿了。

捂着鼻子,苏安之正要说他,却见到之前那些和自己一起来的人,吃了宴席后,都像是吹了气般,变得十分‘肥’胖,几个司仪走过来,挥动皮鞭‘抽’打着,像赶猪一样,催促着这些人开始路。

看着那些突然变得呆若木‘鸡’的人,苏安之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再看那些司仪,一个个瘦高瘦高的,一张长脸惨白惨白的,根本不像是人类。

怪不得老道吓‘尿’了,苏安之一颗心都要从‘胸’膛跳出来了,她低着头躲在‘肥’胖的人群,向前走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伺机逃命吧。

空气隐隐飘来一股臭味,那个老道发现了她,挤了过来,小声说道:“小伙子,算你走运,你竟然没吃那些鬼食。”

“这叫走运?!!”

老道四处打量一翻,叹了一口气说道:“唉,好吧。这次真是倒大霉了,不但折了吃饭的家伙,还遇了鬼娶亲,我这条老命难道要‘交’代在这里了嘛?!”

“道长,您真的一点法术也不会吗?”

“哼,少年,你不要看不起我。”老道伸出干枯的手指‘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灵符,喉咙咯咯作响,啪地向面吐了一口浓痰,“拿着,一会儿找准机会跑,有这个,那些鬼不敢伤你。”

“……”看着面那一团焦黄的浓痰,苏安之酝酿了很久还是没有接。

老道笑着摇了摇头,将那道符小心叠放到了怀。

“鬼娶亲……”苏安之突然一惊,她望向前面载着新娘的红轿子,轻声问道:“道长,你说这是鬼娶亲,那么那个新娘也是鬼吗?”

“当然了,你见过那个人会嫁给一个鬼啊。即便那个鬼想娶人,也只是够她的魂魄。”老道翻着发黄的眼睛,得意地说道:“那个‘女’鬼走路无声,身形瘦弱但身形很稳,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也是一个有些法力的‘女’鬼。”

“啊!”

苏安之一声惊呼,吓得老道一哆嗦,她意识到了,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之前阿秀好心留宿了自己一晚,没想到她竟然是个鬼,还是一个有法力的‘女’鬼,这……苏安之越想越怕,自己竟然在鬼的家里睡了一晚。

这时他们到了目的地,那里是处在密林边缘靠山的一座大宅子。

黑‘色’的大‘门’前,竖着一个旗杆,高高挂着数个红灯笼。迎亲的队伍抬着轿子从大‘门’鱼贯而入,这些吃了鬼食的人也被赶了进去。

里面是好大的一个院子,摆满了桌子。

新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只是长的较黑,不说话根本不知道嘴巴在哪里,倒是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光彩动人。

轿子在院子里停了下来,新郎兴高采烈地走前去,对着轿子深施一礼,“娘子,你来了!”

“先切莫称呼我娘子,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声音有些轻柔,但正是阿秀的声音。

第335章,人心,内丹

黑新郎愣了愣,再次施礼说道:“总共九十九颗,只是有一些可能有些陈旧了……”

此时有个司仪走上前在新郎的耳边低语了一番,新郎随之大喜,高声说道:“恰巧这次在路上又抓了些回来,算上之前的,九十九颗人心肯定够的。”

“嗯,很好!”

轿帘打开,阿秀头顶着红盖头走了出来。

黑新郎拍了拍手,几名手下端着几个大盘子走了过来,那盘子也就比八仙桌小一号,堆放着一大盘人心。

鲜红色的人心一个叠一个,被垒成高高的一个小土包。总共有三大盘,其中有一盘上的心脏有些干瘪发黑。

几名司仪走到吃了鬼食的人群中来,一只手一把掐住一个人的脖子,另只手哗啦一声,将那人的肚子剖开来,再伸手进去一拧一拉,波的一声,一颗还在跳动着的人心就被取了出来。

几名司仪动作十分娴熟,像在菜地里摘茄子一般,不一会儿,又是一大盘。

老道吓得差点又尿了,不过好在人心已经够了,不必再取了。

鼓乐声响起,婚礼正式开始了。

新郎牵着新娘来到大堂上,而最正中的那张桌子上摆着慢慢三大盘人心,那些刚刚摘下来的人心还在淅淅沥沥滴着鲜血。

这一切对于苏安之来说就像一场梦,她在苏州城安逸地生活了这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恐怖的场景。

看着大堂上那像极了人类的婚礼,却又完全是另一番模样,那些宾朋好友,一个个人模人样,却完全不知道是个什么妖邪。

想要学道,却阴差阳错转入了妖怪的巢穴,她眼睛瞪的大大,认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也许是太过惊恐了她反而忘了去害怕。

突然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摸自己的胳膊,下意识地反手就是一巴掌。

还好现在正在奏婚乐,那些妖怪并没有发现。老道士捂着自己被打的发红的脸,看着有些无辜的苏安之,叹了一口气,悄声说道:“丫头啊,我看你还很年轻,不想你就这么死在这里,我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今天就送你一道土遁符。”

他指了指大堂上说道:“等会儿,那对鬼夫妻去洞房了,我弄点乱子,你趁机土遁走逃走吧,记得千万别回头。”

说罢,老道将一个暗黄色的皱巴巴的黄符塞在了苏安之手里。

苏安之依旧睁大眼睛看着老道。

老道被看的心里直发毛,有些恼怒地说道:“好了好了,拿着,这是二两银子。”将以小块银子塞给苏安之,愤恨地说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总要留一个棺材本吧。”

苏安之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老道把她当作之前的民众,向他索要之前抓妖的费用,不过这个老道尽然能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装,倒也不简单。

将银子赛还给老道,苏安之悄声说道:“道长,我是问这符怎么用啊?”

“嗨,用大拇指按在手心里,心里默念: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玉玲!”

二人说话间,那边拜堂已经结束了,但却没有送入洞房。

“郎君,听闻你的内丹元气修炼的很好,你可否用内丹助我吸收炼化了这些人心?”

阿秀那轻柔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苏安之感到毛骨悚然。

就连老道听了也大吃一惊。妖怪能够修成内丹,那需要很高的修为,究竟有多高他不知道,但他确定十个他也斗不过一个有内丹的妖怪。

想到这里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好好学道了,门里的师兄弟,随便那一个出来,对付个内丹妖怪还不跟玩似的,自己当初嫌弃修道太苦,投了些灵符就出来混迹江湖,这些年完全是坑蒙拐骗……

不过呢,想一想翠花楼的小红,那雪白的皮肤,还有宜春院珠儿,那大大的屁股,奶奶地,这些年老子也值了。

啪!

老道捂住发红的另半边脸,气急败坏地说道:“丫头,我还好心帮你,你打我干什么?!”

“呃……误会误会,”苏安之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我看到你老人家双眼发红,嘴里流着口水,一辆猥琐下流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中了什么妖法呢……”

“哪有?!”老道的脸更红了,正想争辩几句,被苏安之拦住了。

“道长,你仙风道骨,乃得道高人,不过道长啊,如今他们不洞房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老道这才抬头看去,那布满皱纹的三角眼打量着大堂上的情形,只见黑新郎扎了一个马步,猛地运气,一张嘴突出一颗鸡蛋大小滚圆鲜红的肉球来。

那肉球在空中不断盘旋飞舞,透着一阵阵诡异的香气。

围着黑郎君转了几圈,红丸来到了那些人心上方,散发处一阵阵红光,围着人心盘子每转一次,盘子里的人心就会少一些,转了十次左右,一大盘人心就完全没有了。

撩开盖头,阿秀早就等在了一旁,看到红丸飞来,她抬头张嘴,将红丸含在了嘴里,吮吸片刻又吐了出来。

就这么片刻间,她羸弱的身体突然变的更为健壮,特别是那一张有些惨白的脸上,也透出了些许红光。

不一会儿,第二盘人心也被那红丸吸收送入到了阿秀的嘴里。

她变得更为丰盈,一张脸更是神采奕奕,十分地有精神。

倒是那个黑郎君,内丹立体太久,而且大量运用法力,头顶开始冒出白烟,一张黑脸暗淡了不少。

他硬撑着将第三盘人心也炼化,却听阿秀柔声说道:“郎君真是辛苦你了,这一次你来享用吧。”

黑新郎听了之后大受感动,一双小眼睛都有些湿润了。

他尖着嗓子说道:“娘子哪里话,这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我还撑得住。”

阿秀无奈地答应了,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来,走上前去为黑郎君擦了擦汗,退到一旁,再次含住了黑郎君的内丹。

只听咕咚一声,阿秀这次将那个内丹吞入了口中,同时一抬手,取出了刚才借着拿手绢从怀里掏出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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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巨蟒,和尚

黑郎君惊恐地看着阿秀,身心具惊之下,他连退两步,内丹被夺,身体真是一阵发虚。

“娘子……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阿秀看都不看他一眼,拿着笛子就像外冲去。有几个司仪正挡在她的身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被阿秀挥动手里的玉笛直接打翻在地,直接被打昏了过去。

所有的妖怪还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呢,阿秀已经冲出了大宅,踩着阴风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啊!”

黑郎君大叫一声,直挺挺跌倒在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肚子不断哀嚎挣扎。内丹被夺,如同被生生剜去心脏般,任你多高的修行,这痛苦也难以忍受。

几名临近的下属急忙冲过来扶起了他,可黑郎君疼的浑身发颤,谁也按不住。一名高等级的下属急忙拉过一个之前吃了鬼食的活人,刨开肚子,拿碗接了一碗心头血硬给黑郎君灌了下去。

就这样马不停碲地连灌了近十碗心头血,杀了五六个人,黑郎君才慢慢平复下来。

但他无精打采,浑身无力,一双小眼睛哀哀滴着眼泪,愤恨地说道:“想不到我黑郎君一世英名,今日里被一个小鬼头刷了!”

之前那名接心头血的下属抓着他的手劝道:“大哥不必伤心,我们这就去追杀那个女鬼,将她炼化了,为大哥夺回内丹报仇雪恨。”

到这时几乎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明白了过来,齐声呐喊道要为大哥报仇雪恨。

这一幕幕看的苏安之真是目不转睛,紧张刺激的程度超过了任何小说戏曲。

黑郎君恨恨地说道:“一定要抓住那个鬼丫头,我要亲自炼化了她,不过她道行虽低,手里那个玉笛却不能小看。小的们,跟我来!”

黑郎君没了内丹,虽然修为大减,但凶狠的品行犹在,一番话说的很有做老大的气势。

这时一个五短身材的婆子凑了过来,“大王,老婆子我愿意头前带路。”

黑郎君猛地伸出左手,一把插进了婆子的胸膛。他双目中凶光大盛,催动法力,在刘妈妈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将她生生炼化。

抬手吞吃了刘妈妈的生魂,黑郎君擦了擦嘴角,这低等级的游魂野鬼,真是给他塞牙缝都不够,一挥手,率领众妖鬼一窝蜂地冲了出去。

“哎吆,真是太上老君保佑,菩萨显灵,玉帝降恩。”老道双手做着各样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

苏安之再次上下打量这个奇怪的道人,说道:“道长,你到底信那个神呐,你要不要拜一拜如来佛祖呢?!”

“对对对!”老道急忙面向西方,双手合十道:“拜谢西方如来佛祖!”

苏安之翻了一个白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老道也白了苏安之一眼,“信那个神并不重要,那个神显灵了才重要。”

“道长,那,是那个神显灵了呢?”

老道被问的一时语塞,一翻三角眼闪身向大堂里面钻了进去。

“哎,道长你走错了……”苏安之出言提醒道。

老道头也不回,嘴角一撇,甩出一句话,苏安之那是一阵无语。

“他们都走了,我看看里面能不能捞到什么好东西。”

外面有很多死尸,鲜血淋漓的,苏安之还是有些害怕的,虽然不是很情愿,她也跟了过去。

不想,一转入内堂,正撞上了老道,苏安之被他吓了一跳。正要问老道为什么傻站在这里,她的目光越过老道的身体,看到了一副震惊的景象,霎那间她也呆住了。

只见里面盘旋卧着一只巨大的黑色怪蟒,头有八仙桌大小,整个身躯塞满了这个屋子。

就苏安之和老道的身板,巨蟒也就是一口的事儿。

“哎吆妈呀,吓死贫道了!”老道长出一口气,身体一阵摇晃,显然真是吓得不轻。

苏安之这才发现,这个巨蟒竟然一动不动。

“原来那个黑郎君是个蟒蛇精,”老道回头对苏安之说道:“你看到没,这个就是那个黑郎君真真身蜕下来的皮。”

老道走近些打量着这具巨大的蛇皮,赞叹道:“如此年头的蟒蛇皮,乃是上好的药材,很贵的。可惜,太大了,贫道也带不走。”

他围着蛇皮转了一圈,将蟒蛇头部和尾部的几块鳞片取下来收入了怀中。

“别看了,丫头我们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拿一伙儿妖怪要回来了。”

老道一把拉着还在好奇地打量着蟒蛇皮的苏安之,二人冲到外面,再次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因为,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尚。

这和尚身材很胖,一张大脸更是如同面盆般,一双招风大耳忽闪忽闪,如果鼻子再长一些,到真有几分像猪八戒。

“你……你们好!”和尚有些结巴,对着二人双手合十行礼道:“请问,你……你们黑老大在……在不在?”

“无量天尊。”老道一声道号,“大师,不知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呢?”

“有……有个东西,我……我师父让我来……来取一下。”

“哎呀,”老道一摆手,遗憾地说道:“大师来的不巧,黑郎君他出去了。”

“哦……哦,不……不好意!”大胖和尚腼腆一笑,说道:“打……打扰了!”

说罢转身走了。

老道嘀咕着说道:“可惜,我还以来还钱的呢。唉,真是命里缺财……”

苏安之又是一阵无语,这个老道也太贪财了吧,正要出言讽刺他,却见那个和尚又转了回来。

“不……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带我……我去找他?”

这下老道差点没跳起来,但他毕竟老江湖了,抬手打个闻讯笑道:“大师,实在不巧,我们也要出门,这样吧我们到外面为大师指下路好不好?”

和尚有些沮丧地垂下头,一脸失望的表情,让苏安之看了都有些可怜。只见他缓缓抬起手,一双拳头犹如铜锤般。

“不……不好!快……快带我……带我去,不然……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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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笛声,生死

胖和尚粉嘟嘟的脸,羞涩中显得有些木讷,拳头虽大,与其说是在威胁人,倒更像是小孩子在撒娇。

苏安之有些相笑,老道却有些想哭。

……

于是崎岖的山路上前面走着老道和苏安之,后面颤巍巍跟着一个一步三喘的胖和尚。

也许是被人逼着,有了压迫感,苏安之觉得没走多久,那个小山谷已经可以远远看到了。

越来越近的小山村,他们渐渐听到了一阵笛声。

优美的歌声远远传来,缥缈如烟如雾,苏安之忍不住停下脚步聆听,还是那首,吹奏的整个韵律节奏还是原来的模样。

老道感到苏安之停了下来,正要催促她前进,却发现胖和尚也停了下来。

那一张面盆一样的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嘿嘿嘿!”胖和尚咧嘴一笑,“就是这个笛子。”

三人继续向小山村进发,虽然阿秀是个鬼,这把苏安之吓了一跳,但她心中还是希望阿秀能赢。这并不是因为之前阿秀收留了她一晚,而是她本心地觉得阿秀是个好鬼。

可如今,这个好鬼却害的黑郎君很惨很惨。

黑郎君站在阿秀的屋子外面,不停地催促自己的手下向前进攻,可那些冲入屋子里的妖怪全都被那个玉笛直接打飞了出来。

道行稍微高点的,重伤倒地,低等级的妖怪直接被打出了神魂,不知道跑哪里投胎去了。

后来笛声响起了,再也没有那个妖怪敢上前去了。黑郎君黑着脸,接连杀了几个退缩抗命的妖怪,修为大减之下,做这些小事他也气喘吁吁。

那些高等级的妖怪躲得远远的,偷偷看着他,他们很清楚,此刻黑郎君并不能拿他们怎么样,那谁还会去卖命呢!

就在黑郎君彷徨无助之时,他看到了远远走来的那三个人。

扭曲着身躯,黑郎君冲上前去,一头摆到在了胖和尚的脚下。

“大师,在下办事不利,让大师亲自前来,真是罪该万死。”

胖和尚皱了皱眉,心道,黑郎君今天怎么这么客气,他一向自持修为很是倨傲的。再仔细一看,明白了。

“笛子还在她的手里?”胖和尚凝眉问道。

黑郎君沮丧地点了点头。

和尚叹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冲着小院的柴门,走了进去。

他太过肥胖了,直接将柴门挤裂开来,再一步步挪到了屋门前。

“阿秀姑娘,我太胖了进不去屋,你能不能出来跟我说话?”

奶声奶气的声音,委屈的像个孩子。

“唉,你还是来了。”阿秀有些叹息地说道,同时笛声也停止了。

“你不要逼我,我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什么法力……”

弱女子,这话说的,在场的妖怪一愣一愣的,就是这个弱女子都快把黑郎君害死了,还打伤打死好多妖怪。

胖和尚大囧,急忙摆手陪笑道:“没有没有没有……谁……谁敢逼你……”

“我不管,我只希望能够救得了我的相公。”

“没……没问题!”胖和尚安稳道:“我……我不行,还……还有我师父,我……我师傅不……不行,还有我……我师叔……”

他一边磕磕巴巴说着,一边探着脑袋向屋里打量着,还提起鼻子闻了闻。

突然他急速地转过头,伸出肥大的手指,冲着那帮妖怪招了招了手,特别地还给黑郎君递了一个眼神。

他马上又转过头去,继续腻着声音恳求道:“阿……阿秀姑娘,你……你出来好……好不好呀……”

在胖和尚的恳求声中,黑郎君和那一伙妖怪挤眉弄眼,奸笑着悄悄走到了院子里。

“阿……阿秀,只……只要你……你出来,我……我一定帮……帮你……”

“唉,其实我真的是快要没有办法了,我相公如果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胖和尚听到这话,急得脸上的肥肉都拧到一团了,满头大汗,结巴的更厉害了,张了张嘴尽然没有说出话来,涨的满脸通红。

黑郎君离他最近,急忙伸手为按了按背,帮他重新恢复正常呼吸节奏。

“好吧,我出来了,但说到的,你不能逼我。”

妖怪们伸直了脑袋,张牙舞爪都准备好了。苏安之看的焦急万分,她想要出声提醒阿秀,然后自己用土遁逃跑,却被老道阻止了,老道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苏安之心中一动,就在此时,吱呀一声,屋门打开了。

“我的娘子啊,你的相公不就是我嘛,嗯,哈哈哈!”

黑郎君得意地笑着,一挥手就要带领属下冲上去,突然发现天一下黑了。

咚!

一声巨响,就像一座山倒了下来,声音在整个山谷里来回激荡,远处惊起飞鸟阵阵,密林树梢上狂风呼啸。

苏安之惊讶的久久没有合上嘴,只见胖和尚一双肉掌忽地变得巨大,一掌拍下,将一院子的妖怪一下子全拍成了肉饼。

他收起手掌,满院子的碎肉鲜血和各色毛皮,有一条巨大黑蟒,扁扁的身体组成了一个s型,被完全砸烂的蛇头倒像一个b型。

阿秀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对着和尚微微欠身道:“我会跟你走的,但你等我一会儿,我要先救我的相公。”

胖和尚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露出无比淳朴的笑容,“阿……阿秀姑娘,没……没问题的,需……需要我帮……帮忙嘛?”

阿秀摇了摇头,正要转身进屋,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苏安之和老道,她抬手指着他们说道:“我要他们两个进来帮我一下。”

和尚憨憨笑着,对老道和苏安之挥了挥手,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满是血肉的院子来到了屋里。

这和尚一掌就能砸死这么妖怪,法力高强,即便是有一些道符,老道和苏安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跑了。

随着阿秀进入左边那个小屋后,老道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张脸变得十分严肃。

苏安之没想到他还有严肃的时候,抬眼看去,只见一张木板床上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只能大致看出是个人形,但五官模糊如同虚影,仿佛只是一道幻象随时可能消失了。

“二位,这就是小女子的相公。”

第338章,笛声袅袅,生死相许

阿秀看着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眼中满是柔光,这个家徒四壁破败不堪的茅屋,是她的家,木板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是她的相公。

紧紧握着手里的玉笛,阿秀转身对着苏安之和老道拜了拜,轻声说道:“没想到,会连累两位,这并不是我的本意。”

老道急忙摆了摆手,之前在黑郎君巢穴里拜堂,阿秀为了引诱出黑郎君的内丹,让黑郎君收集了九十九颗人心,她绝对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

阿秀似乎也看出了老道的顾忌,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为了相公,我宁愿牺牲自己,我已经用尽了一切办法。”

她张开嘴,突出黑郎君那颗通红发亮的内丹来,望着老道恳求道:“我想用它来救活我相公,这是妖怪的内丹,我相公是人类,因此需要三天三夜的时间。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说到这里,她望了望屋外,胖和尚就守在院子里。

苏安之早已感动的不行了,这一对儿夫妻情深如此,让她为之深深折服。她转而恳求老道说道:“道长我们就帮帮她吧,这次你出手的费用我来付,而且加倍!”

老道不为所动,他看了看阿秀,又看了看床上那个模糊的人影,指着阿秀手中的玉笛问道:“令尊是不是姓李啊?”

阿秀闻言略显吃惊,对着老道点了点头,再次下拜。这次老道没有阻止她,而是摇头叹息,神情很是萧瑟。

“我答应你,但是能救到什么程度,我不敢说。”

阿秀听言跪倒在地,要给老道磕头行大礼,被老道拉了起来,他温言说道:“倒是你自己,你要多加小心啊!”

他看了看阿秀,看了看那玉笛,阿秀心领神会。她又谢了谢苏安之,放下黑郎君的内丹,轻轻吻了吻相公模糊的额头,转身走了。

悠扬的笛声,那首叫做的曲子,越来越远,曾经在这个荒凉的小山村里回荡了好多好多年,今天这声音离开了,却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苏安之听着这远去的笛声,暗暗心伤。

“丫头啊,”老道突然说道:“双倍的价钱,这可是你说的啊!”

苏安之顿时一阵无语,这个老道果然还是那个老道。

这屋子不大,除了一张床还有一个书桌,桌子上堆满整整齐齐的四书五经等赶考科举要用的书。

一旁椅子上还放着一个竹篮子,苏安之想起来了,这就是之前那一晚,刘妈妈给阿秀送来的吃食。

她好奇地撩开盖着篮子的白布,里面是一大碗黑色的枣糕,闻着还有一股浓重的香甜味儿,可看样子,这枣糕根本没有动过。

嗨,苏安之笑了笑,阿秀是个鬼,她怎么会吃枣糕呢,倒是她自己现在有些饿了,伸手就去拿。

啪嗒!

刚伸出去的小手被老道一把打落。

“丫头啊,这可不是给你吃的。”老道摇头说道,看到苏安之一脸愕然,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

“这是荫槐树的花制成的粉末,你抹在眼睛上可以看破鬼怪的幻术。”

苏安之闻言轻轻用手指捏了些,正要涂抹,老道拉住她提醒道:“待会儿,看到真相,你别太惊讶啊。”

看到苏安之点了点头,老道松开了她,抹完药粉,苏安之有些忐忑地抬眼看去,这一下,吓得她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篮子里那里是枣糕啊,而是已经有些干瘪发黑的一颗人心。再看床上,之前模糊的人影瞬间变得异常清晰。

不过,那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个女子,是阿秀。

她已经死去多时了,躺在木板床上,脸上的肌肉已经坍塌腐烂,只是这法式这衣服,分明就是阿秀。

“道长,这……这明明就是……”

老道拉住了她,“哎,不要说破,会惊扰了她相公的。”

“她相公,可是,这……她相公在哪儿呢?”

扯过一把破旧的椅子,老道坐了下来,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缓缓说道:“简单说来,这是鬼附身。普通人看来,这是阿秀相公的模样,破去鬼术看来,便是你看到的模样。

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阿秀的相公不在家,她思念自己的相公成疾,便去世了。因为心中牢牢挂念着自己的相公,留恋家园,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拿,她相公……”

“这就要说起,她手上那个玉笛,那个玉笛叫做相思笛。很多年前,一个将军夫人十分思念自己那在边关驻守的丈夫,日也想夜也想,想的头发都白了,终于等到了丈夫的归来。不过,归来的只是一副马鞍而已,那年瓦剌举兵来犯,她丈夫战死沙场了。

但她做梦,却看到丈夫平安归来了,还吃了她煮的面。这个梦是那样的清晰,这个梦是那样的美好,让她觉得梦是真的,而现实才是真的梦。

她想要留在梦里,永远和丈夫在一起,便去附近的山上道观里求助道士们帮忙。一个道士可怜她们夫妻情深,便做了一只玉笛送给她,告诉她只要用真心真情吹奏,可以召回丈夫的魂魄。

她欣喜万分地回到家中,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一翻,午夜十分吹起了笛子,果不其然,他丈夫的魂魄从万里之外飞回跟她团聚。”

苏安之遥望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这故事让她心中也为这对夫妇而感动。

老道继续说道:“几经周折,这相思笛落到了阿秀手中,相比她的丈夫也死在了外面。阿秀也许并不知情,她思念丈夫吹奏笛子,却真的将丈夫的魂魄招了回来。

只不过,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魂魄,三魂七魄,只回来了一魂一魄,这才是看起来是个模糊人影的原因。

也恰好阿秀死了,她的尸身正好能够稳固住这一魂一魄。”

“原来如此。”苏安之深深叹服,越发觉得眼前这个老道不简单,拜了拜问道:“道长,那个相思笛,是不是你做的呢?不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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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鬼复生

“嘿嘿,我一生放荡不羁,坑蒙拐破的事情做了不少,这件事却不敢拦在自己头上。”

“呃……这是为何呢?”

“因为做这相思笛的不是别人,是我师兄。”老道忽地站起身来,双目睁开,精光摄人,“好了丫头,不要多问了,天黑了我们开始吧。”

也许是因为是山区,天黑的特别早。苏安之差不多一整天没吃饭,肚子一阵阵咕咕叫。

老道从怀里掏出了很多个纸包,挑了一个递给了苏安之。

“这是我跑路时吃的干粮,你来几块?”

苏安之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块白色的肉干,吃起来鲜嫩香甜。

老道将屋子里唯一的一盏灯打开了,取出一张黄纸递给苏安之,说道:“丫头,去外面取一些那个黑蟒的脑浆来。”

尽管苏安之一向胆大喜欢冒险,可被胖和尚压成肉饼的蟒蛇,那黏乎乎像泥一样的碎烂的脑浆,真是想想就够了。

她一张笑脸微微发白,摇了摇头。

老道冲她嘿嘿一笑:“不要怕,你绝对不会闻到什么恶心的味道的,你知道你刚刚吃的是什么吗?”

苏安之惊恐地看着老道,突然有些干呕想吐。

老道将黄纸塞入到她的手里,一把将她推了出去,在她背后说道:“你吃的就是蟒蛇肉。”

苏安之扶着门,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她一步步走到外面,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碎肉污血,那个巨大的蟒蛇头就在不远处。

也许真的是吃了蟒蛇肉的作用,她竟然没有晕血也没有被这腐臭的气味所熏到。

用一个木块取了一些蟒蛇白惨惨的脑浆放到黄纸中,苏安之急匆匆地返回到了屋子里。

只见老道已经借助书桌上的砚台,磨好了朱砂,在几张黄纸上写下了好些各种各样的道符。

他将一些奇奇怪怪的粉末放入到各色道符中,又在其中一些加入了苏安之刚刚取回的蟒蛇脑浆。借着他将整个道符卷了起来,最终像一根香一样。

在木板床床头的位置清理出了一小块地方,老道将那些香仔细插好,并一一点燃了。

这些裹着不同东西的道符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一闪一闪像是花团锦簇的一捧鲜花。

老道盘膝坐在椅子子上,将那个内丹放在手心里,开始念咒做法。

苏安之根本听不懂老道在讲什么,但她隐隐越越能看到一丝白烟从老道的头顶冒出来。本来灰色的头发,被白烟一熏像是冒烟了鸟窝一样滑稽。

不过苏安之顾不上笑,她紧张地在看着,虽然见识过很多修行者,甚至于他们打斗的场景,可是这种做法还是第一次见。

“道化三清,人魂有灵;天地悠悠,可存青魂一缕。”

那些符纸燃烧所称的白烟,渐渐在空中凝聚到了一起,老道指指点点,只见本来躺在床上的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

其实,并不过是像人一样站了起来,而更像是像蛇一样高高抬起了头颅。

老道并指如剑,将符纸燃烧所成的那股白烟画成了一个太极图案。

“阴阳五行,四象轮回;游魂野鬼,入我生门。”

那个模糊的身影扭曲着,像是一个蛇一样慢慢向那个太极图案靠了过来。

本来模糊的脸突然扭曲了起来,发出阵阵嘶吼声,充满愤怒绝望和痛苦,随之也停了下来,就在距离太极图案很近的地方。

“阴阳五行,四象轮回;游魂野鬼,速速入我生门!”

老道又念了一遍法诀,可丝毫没有效果,反而那个魂魄扭曲挣扎的更厉害了。

而且他扭动的身躯,竟然开始异化,已经快要脱离人形了。

老道催动法力,将太极图案又画了一圈,头顶的白烟越冒越浓。苏安之暗暗赞叹,这些鸟窝真的要被焚毁了。

“别愣着啊,帮忙啊!”老道开始出言求助。

苏安之吓了一跳,她看看老道又看看那个模糊的灵魂,手足无措地问道:“道长,我……我怎么帮你啊?”

“用篮子里的人心,把他引诱到那个太极图里来。”

苏安之急匆匆从地上取过那个装有人心的篮子,放在太极图案的这一边不断地晃动着。

然而,那个灵魂完全不为所动,他发出一阵类似野兽的嘶吼声,像虚影一样的身体不断翻滚着如同一团烂泥,别说人形,倒更像院子里那个被压扁的蟒蛇头。

“唉,我知道你是冤死的,你的内心充满了怨恨,可你如果不进我的太极图,你将魂飞魄散啊!”

老道连声叹息,他没想到这个灵魂怨气这么重,自己法力不够眼看就做法失败,而脱离了阿秀尸身的灵魂也将完全消散。

苏安之不知道那里灵光一闪,一把扔了那个篮子,转身来到床边,“你快进去!”

她推了那灵魂一把,奇迹发生了,那一团扭曲的灵魂嗖的一下就进入到了老道的太极图中了。

老道一翻三角眼,来不及赞叹,急忙开始做法,符纸燃烧所成的白烟将那团灵魂完全裹住,随着太极图一圈圈地转动着,那个灵魂慢慢平复了下来,像一条鱼一样随着太极图一圈圈地游着。

这时老道将那个内丹轻轻放入到了太极图案的中心,游鱼一探头,一口将那个内丹吞在了肚里。

整条鱼突然爆发处一阵红光,整个房间一阵异香扑鼻。

老道再次捏诀做法,太极图里的游鱼依旧在转圈的游着,只是他的身形开始出现了变化,开始长出了四肢,慢慢地头开始呈现出人形,身上的鳞片慢慢褪去……

预料到可能会出现尴尬的场景,苏安之抢先一步说道:“我去那个屋子里煮些粥,我可不想再吃那个蟒蛇肉了。”

老道点了点头,苏安之走后,吞了内丹的灵魂变成了一个男婴,但依然在转圈。

转一圈等于长一岁,不一会儿便是一个成年男子般了,转到二十几岁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长吐一口气,老道有些虚脱地躺在了那个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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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小道士,你在哪儿

那个灵魂完全复生了,只不过还有些虚弱,趴在床上吸食着最后一点符纸产生的烟雾,不一会儿他完全恢复了。

本来一魂一魄,如今尽然补充完全了,这个鬼被救活了,当然还是一个鬼,只不过是一个完整的鬼了。

那鬼对着屋子上下打量一翻,突然他看到了床上的阿秀。

他愣在了那里,没有发抖,没有眼泪,也没有说一句话,哪怕发出一点声音。

整个屋子变得十分安静,只剩下老道呼呼地喘气声,他看着这个赤身裸体的鬼男子,什么也没说。

过了好一会儿,那鬼取过被子为阿秀轻轻盖上,在盖住她的头之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男鬼一挥手,为自己变幻出了一身衣服,那是一身青色道袍。

老道猛然站起身来,并指如剑指着那个鬼厉声问道:“说,你怎么会变出这身衣服?”

男鬼抬起头,只见他神色凄然,双目通红,无比愤恨,对着老道打了一个闻讯,竟然是道家的礼节,“在下拜谢道长救命之恩!”

他看了看那个书桌,咬着牙沉声说道:“这是模仿我一个恩人,他也是一个道士。”

“粥好喽,来道长,喝一碗热粥吧。”说话间,苏安之端着两碗热粥走了进来。

她和那个男鬼四目相对,一人一鬼具都惊愕万分。

“林秀才?!”

“苏小姐?!”

那男鬼正是林秀才。

二人一鬼坐下来谈论说起了往事,原来当初林秀才在大堂上被周夫子用儒家言论逼的差点魂飞魄散。可恰巧此时,阿秀在家里面吹奏相思笛,将林秀才的一魂一魄招了回来。

说起往事种种,林秀才一声长叹,“我一生醉心功名达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可谓鬼迷心窍。不但使得自己饥寒交迫客死他乡,竟然连累我的妻子——阿秀……阿秀她独自死在家中。”

林秀才双手紧紧握着,悲伤的情绪如同愤怒的火焰,在他内喷发出来,不断灼烧炼化着黑郎君的内丹。

苏安之并没有看到这些,她十分同情这一对儿夫妻。丈夫赶考,死在途中,妻子并不知情,在茅屋里苦苦等待,也孤独死去了。她心中阵阵酸楚,啪嗒啪嗒,大滴的眼泪落在手中的粥碗里,搅动米粒上下沉浮,如同这纷乱的人世间。

“听道长讲述,多亏了那相思笛,以及道长相助,在这里,我代表我的妻子谢过二位的大恩!”

林秀才起身对着老道和苏安之行礼,老道一双眼睛依旧在他身上反复打量着,这时一把拉住他问道:“你真想谢我?”

林秀才一愣,有些迷茫地看着老道,用力地点了点头。

苏安之抬起头来擦了擦脸眼泪,瞪了老道一眼,说道:“道长,你不会跟一个鬼索要钱财费用吧?”

老道白了她一眼,紧紧盯着林秀才郑重地问道:“你变幻一个青色道袍,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这胸口还有好大一朵牡丹花啊?”

林秀才温声答道:“我那个恩人的道袍就是这样的,怎么有问题嘛?我还以为这对于道士来说很正常呢。”

老道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转而对苏安之说道:“丫头,一会儿,你将你们说的那个小道士的事情跟我仔细说说。”

再次转过头,老道看着林秀才更加郑重地说道:“林秀才,我救你的费用一共是白银一十六两八钱。唉,本来我出家人是不用这些黄白之物的,但是我有了钱呢,就可以买符纸药材,这样就能救更多地人……”

老道转身对苏安之说道:“你拍我肩膀干嘛,我谈正事呢。对了,你吃我的蟒肉,回头也要算钱的啊……”

“道长,”苏安之笑眯眯地说道:“我想告诉你,你问我那个小道士的事情也是要算钱的哦……”

“敲诈!”老道气的站起身来,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你这是赤裸裸地敲诈!……”

二人一鬼,就这么嬉闹了一夜。

第二天,苏安之和老道按照林秀才的指点,在山脚一块空地上挖了一个坑,将阿秀已经林秀才的一幅自画像一起埋葬了。

林秀才走时,村子里本来还有十几口人,但自从黑郎君来后,都被吃了变成鬼。

将那个茅屋一把火烧了,望着那些四书五经在通红的火焰里,一页页地化为飞灰,那些自己曾经无比痴迷的东西,林秀才现在无比地后悔。

“阿秀啊,我整天读书啊读书,都没有好好看一看你。我现在好想你啊,我要去找你,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在一起。我都变成鬼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他们离开了山村,打算一起去找阿秀。本来老道不太愿意,碍于苏安之的恳求已经钱财的“威胁”,便也跟着去了。

路上老道问起那个小道士的情况,苏安之和林秀才都对朱炯甚是思念。

“小道士,你在哪里啊?”

呼啸的山风卷起少女的柔声呼唤,呼地一声远去了,穿过密林,略过山岗,飘向了远方。

……

……

怀恩镇,是一座很大镇子。因为镇子地处南北交通要冲,之前荒年的时候,曾经有流民从北方一路乞讨而来。

镇子上的大户们放开粮仓,开办粥厂接济灾民,救活了很多人。再后来一场大火,将大半个镇子焚毁了。之前被救助的那些人的后代,纷纷捐款又重建了镇子,于是重新命名为:怀恩镇。

这里人口繁华,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但难得民风淳朴,人民的生活非常安定。

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叫做:恩义楼,与镇子名字呼应,以示大家心怀恩义的意思。

今天,恩义楼上比往日更为热闹,因为有一个小姑娘已经接连喝了二十几坛烈酒了。

“阿嚏!啊嚏!啊……嚏!”

小姑娘旁边的一个小道士忽地连打了三个喷嚏,他一脸苦闷低声嘀咕道:“唉,这是那三个家伙在背后嘀咕贫道啊!”

话未说完,人群中一声喝彩,小姑娘又喝了一坛酒,小道士的脸色更为苦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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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虔诚的信徒

“爷爷,你打喷嚏了,你要注意身体啊。不然,谁给花花买酒喝呢。”

小姑娘拍了拍小道士的背关切地说道:“要不然,这一坛给爷爷你来喝吧,酒能治百病,你喝了它一定长命百岁。”

喝酒的小姑娘是花花,那个小道士是朱炯。这一路来,朱炯想尽办法挣钱,什么抓妖驱鬼,施符念咒,还来了几次胸口碎大石。可无论挣多少钱,都不不够花花买酒喝的。

朱炯苦着脸说道:“花花,你喝够了嘛?你喝够了,爷爷的病也就好了。”

花花恋恋不舍地看着地上还剩着的几坛酒,抿了抿小嘴,咬了咬牙说道:“再喝一坛好不好?”

朱炯捂着眼睛点了点头,花花哈哈一笑,转眼间又是一坛酒下肚。

……

一贫如洗的朱炯,扛着依然恋恋不舍的花花逃也似地离开了恩义楼。酒店老板看出了他的窘迫,也看在他是个出家人份上,临别时送了他两个馒头。

老板将馒头递给朱炯,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这里一向敬重出家人,所以我才送你馒头。小道长,你可不要忘记戒规才好,酒色对于修行最为不利了。”

胖乎乎的老板,一双五黑贼亮的眼睛在朱炯和花花只见来回打量,仿佛看穿了一切般。

朱炯也不生气,一把拿过馒头指着花花问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老板嘿嘿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小妹妹,难不成……”

朱炯不等他说完,大声说道:“对喽!你的这位妹妹,是贫道我的孙女。”

老板一愣,心想这是什么辈分,看着二人年纪相仿,怎么会是爷孙两个呢……

正沉思间,一个伙计悄悄凑上来说道:“老板,那道士骂你呢,他说你的妹妹是他孙女,那你岂不是他的……”

老板恍然大悟,抬眼一看周围人嬉笑着看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他瞬间涨红了脸,肥肥圆圆的脸像一对而猪肝。

可这些都是酒楼的客人又不好发作什么,转身对着那个伙计啪的就是一耳光。

“好你个小兔崽子,偷什么懒,还不快去招待客人!”

伙计被打的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赶紧一低头兔子一般钻进了恩义楼。

……

……

当晚朱炯趁着月光离开了怀恩镇,他不想浪费时间,趁夜赶路正好可以动用法力节省时间,其实主要是因为没了住店的钱。

脚下化出鬼太极,一步卖出去几十米远。他很喜欢这种方式,虽然他可以凌空飞行,但那样太过于消耗鬼气了,也太招摇了。

嘴里啃着冷馒头,花花趴在他肩头睡得十分香甜。朱炯不时帮她整理睡姿,擦擦口水什么的。

刚过午夜,月亮已经下去了,浓重的夜色如同黑潮般涌了上来,朱炯反而觉得更为欣喜,催动鬼气,一步近百米远,如同夜行的大鬼般。

兴致所至,正要仰天长啸,忽而听到前面传来阵阵人声。

连忙一个急停,肩头的花花一下被晃醒了,她摸了摸脑袋,愣了一下,也不问什么事,索性一头钻进朱炯体内继续睡觉去了。

朱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转过一个弯,前面顿时显出一条长龙来。

那是由无数灯笼组成的长龙,沿着道路绵延弯曲,微微晃动着,犹如一直蠕动着的大蚯蚓,主要是前进的速度太慢了。

这只蚯蚓虽然很长,但是很细。一个灯笼挨着一个灯笼,从来没有两个灯笼并排的情况出现。

朱炯脚快,不一会儿就跟这群人碰上面。当先行走的是一个老者,背着一个大竹篓,里面是一个大罐子。

显然这罐子里的东西十分沉重,老者佝偻着腰一步步走的甚是辛苦。他领头,怪不得这队伍走的这么慢呢。

“无量天尊。”朱炯行了一个礼,问道:“老先生,如此深夜,你这么辛苦,这是要去做什么啊?”

老者抬眼打量了一下朱炯,也趁机歇了一口气,他身后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不过他背负的更重,也气喘吁吁的,看老者停了下来,也趁机停了下来。

“原来是一位出家人啊,失礼失礼。”老者指着一旁的一座高山说道:“今天是佛爷的生日,大家这不是赶着去庙里拜佛烧香。”

说完继续弯腰向前一步步走去,蚯蚓从朱炯身边慢慢走过,老老少少各类的人,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喘气声,交织成一曲奇怪的乐曲,仿佛是大地在低声哭泣。

抬眼看去,朱炯只见那山高耸如云,夜色里根本看不清有多高。

朱炯不再看这长长的队伍,眼望前方,继续大踏步飞也似的走了下去。

天亮时,他来到一处大村庄,昨晚吃的冷馒头早就消化干净了,肚子饿的咕咕乱叫。

看这一处大村状,依山傍水,周围良田甚多,房屋整齐优美,看规模人口只怕二万以上。

朱炯摇了摇肩膀,无论抓鬼驱妖,施符念咒,哪怕胸口碎大石,一定能大赚一笔。

村子最前面是连着几间的大瓦房,里面隐隐传来人声。朱炯走过去一看,诺大的屋子里,一个男子在读书。

那男子看到朱炯,也走了过来。朱炯施了一礼正要说话,男子抢先说道:“出家人化缘是吧,去村子里随便哪一户人家都可以。只是今天大家都去山上拜佛去了,不过你等到晚上一定会有你吃的。”

说完也不理朱炯,直接将门一关,继续进去读书去了。

朱炯很生气,他虽然是道士,但从不化缘。一路走来都是凭本事吃饭。

“这里的人真是奇怪,贫道从来不受嗟来之食。如果你这里真的没有什么能做的,我宁肯饿着肚子赶路!”

打定主意,朱炯村子里走去,那几间瓦房后面是一块大石卧在村口,刻着三个大字:知古村。

三个字刻的端端正正古意盎然,朱炯正看字呢,冷不防从石头冲出一人来。

那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有鬼啊!有鬼啊!……”

朱炯心中一喜,暗道:买卖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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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人间

朱炯大喝一声,走上前去一把扶住那人,高声说道:“有贫道在此,施主不要害怕!鬼在哪里呢?”

那人拨开有些凌乱的头发,捏着鼻子瞪着眼睛对朱炯做了一个鬼脸,“我就是鬼啊!我就是鬼!你害不害怕?!”

“……”朱炯一脸愕然,一把放开了那人。

那人不依不饶,围着朱炯乱转,吐出舌头大喊道:“我是吊死鬼!”双手抓着脸,撑开自己的面皮,“我是淹死的水鬼!”触电般浑身乱抖,“我是烧死的碳鬼!”……

“……”

朱炯紧紧握着拳头,他打鬼很多,今天第一次有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严二,不许胡闹!”瓦房门打开,那名男子走了出来,拉过这个疯疯癫癫叫做严二的人向瓦房走去了。

这个严二虽然乖乖被拉走了,依然转过头不断对朱炯做着鬼脸。

朱炯仔细打量着他们,那个男子看面相也就三四十岁,可从背后看他略微驼着的背,有些发白的头发,至少五十岁的年纪。而那个严二蹦蹦跳跳,虽然有些脏兮兮的,应该二十岁上下年纪。

“严二,不要闹,我给你准备香香的煎饼……”男子拉着严二边走边温言说道。

直到他们进入到了瓦房,朱炯才转过头,这真是奇怪的一对人。不再多想,他直接走近了村子,红砖白瓦,整洁漂亮的山村竟然没有一个人。

家家户户关着门,却没有锁,甚至于有些家直接敞开着大门,一村的男女老幼竟然都去拜佛了。

转到中午,除了最开始那两个人,愣是没再见到其他人。

村子一旁是一个很广大的池塘,一池清水波光粼粼,风景十分安逸优美。

铛!铛!铛!

三声嘹亮的钟声由远处山上传来,朱炯抬头看去,只见半夜没能看清的那座山峰巍峨高耸,山顶都快要和太阳一样高了。

正午的阳光照着山顶的寺庙,庙顶的琉璃瓦散发着明亮多彩的光芒,四周白云缭绕,远远望去真如人间仙境般!

咕!咕!咕!

朱炯苦恼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他是真的饿了。

从一旁扯过一个树枝,在最前面的几片树叶上点了几点鬼气。

水中鱼类水族等大都喜阴,因此这些鬼气做诱饵钓鱼最合适不过。只不过吞食了鬼气的鱼一般人吃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

当然这对于朱炯来说,那是完全没有问题了。

池塘里的鱼十分肥美,不一会儿就钓了三尾金色大鲤鱼。

就着池塘边的空地上,升起了篝火,不一会儿便飘出了阵阵鱼香,白嫩的鱼肉被炭火烤成了金黄色,渗出一层细腻的油脂,不时发出滋滋声。

朱炯不停地翻转着,嘴里口水流个不停,一想到马上就能大快朵颐,美美吃上一顿烤鱼,肚子叫的更欢腾了。

“鬼啊!有鬼啊!”

那个严二突然大叫着,噌的一声从一旁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他惨叫的声音无比凄厉,就像真的有无数个鬼在背后追着他似的。知道他脑子不正常,朱炯也懒得跟他计较。

严二根本不认得朱炯,他嗖的一声,直接躲在了朱炯身后,不住瑟瑟发抖。

“不要怕,有贫道在,什么鬼都不要用怕。”朱炯安慰道。

严二认真地看着朱炯,好像真的听懂了他的话。老实说这个严二的眼睛很清澈,洗一洗脏兮兮的脸,会是一个清秀的小伙子。

“鬼!”严二义正言辞地指着朱炯烤的金黄的三尾大鲤鱼说道。

朱炯哈哈一笑,“抱歉,这个真的不能怪给你吃。”

说罢他取过一只烤鱼,闻了闻那诱人的香气,真是整个五脏六腑都馋了。

刚要放入嘴里,被严二一把抢过,那疯子将烤鱼赛入怀中,双手疯狂地在草地上乱抓乱挠,不一会儿就是一个大坑,满手污泥地取出烤鱼放入坑中,严二又扒土将那鱼埋了起来。

朱炯握着拳头,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有想要打人的冲动。

就在朱炯犹豫着跟一个疯子较真到底值不值得,严二行动迅速,活脱像一只疯猴,将另外的两只烤鱼也埋了起来。

“这可是你逼我的!”

朱炯呼地站起来,举拳就要动手,没想到严二用那沾满黑泥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凉了的面饼来,“你,你吃这个。”

看着他那比池塘还要清澈的眼睛,朱炯终于还是没有下的去手。他摇头叹息,只怪今天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疯子。

转身想要再钓鱼时,村口传来一阵人声,显然拜佛的村民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那么高的山,半夜出发,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家,也真是难得,一脸疲惫的村民,不一会儿就发现了池塘边的朱炯。

“族长!队长!这边有一个出家人!”

最先看到朱炯的村民,大叫着急速跑走了。朱炯对这种情况已经不再惊讶,必定今天见到的奇怪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不一会儿,一大帮村民涌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山道上遇见过的老者,还有一个青年男子,长的十分高达,一脸英气。

“原来是道长啊,此前山路相遇我还以为道长是上山参拜佛爷的,没想到却是来到的敝村。道长这边请,一定让我们好好招待下道长。道长请!”

老者十分恭敬地前来迎接朱炯,那些村民更是对朱炯露出无比崇拜的眼神。

朱炯本想说什么,奈何他早就饿的不行了,憋着气压着肚子,不然肚子一定响的跟打雷似的。

跟随老者来到一个大院落里,早有一大桌素斋准备好了,什么木耳香菇豆腐干丝,银耳菠菜,刚出锅的白馒头。

“道长请上座!”

打刚才一进院子,朱炯的眼睛都没离开过这一桌饭菜,饿了差不多一整天了,他也不客气,端正坐下,就开吃了。

老者和青年男子在一旁陪着他说话,他一边吃一边留意着老者的话语。

这个知古村共有人口一万七千多人,老者是族长,男子是安保队的队长,负责率领村民抵抗盗匪。

“自从佛爷在这附近的金顶山上修了庙,年年风调雨顺,早就没了盗匪,这里家家户户吃斋念佛,最喜欢供养出家人了。”

朱炯喝完最后一晚银耳丝瓜汤,压了压吃得饱饱的肚子,拱手说道:“贵乡,人人一心向善,真是难得的福分。但,贫道从来不化斋,所谓无功不受禄,定要做点什么才好。”

老者和周围的村民陪着笑了笑,大家互相看了看,再看朱炯的眼神又加了几分敬重。

“道长,我们虽然信佛,但你也出家人,并不介意你做法事什么的。只是村里人人向善,有一年多没死人了,更没有什么妖邪。道长吃斋到没问题,要是做事,只怕……”

“族长,”朱炯看着老者郑重地说道:“谁说你们这里没有妖邪,那边那个池塘里就有鬼!”

第343章,地狱(一)

族长老者低头笑了笑,周围的村民更是‘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朱炯毕竟少年,被这么笑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满道长,你说别的地方有鬼倒还有可能,可我们知古村唯独那个池塘是不可能有鬼的。”

老者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认真解释道:“金顶山的佛爷曾经来过我们这里,他亲自放了一尊金佛像在那个池塘,从哪之后全村人全都吃素,那个池塘也成了放生池,每月会有人从外面集市来卖来活鱼活虾在那个池塘放生。”

“不仅如此,我还亲眼见过,那个池塘曾经在夜里面大放金‘色’佛光。”队长补充道。

看着他二人认真的表情,朱炯也有些纳闷,难道是自己之前看错了,可之前钓鱼的时候,钓来的鱼体内除了自己作为鱼饵的鬼气还有其他的鬼气。

看到朱炯沉‘吟’不语,老者只道是少年面皮薄,被这么打脸可能面子挂不住,急忙哈哈一笑岔开了话题。

老实说,这一餐虽然是素斋,还是蛮丰盛的。当晚他们还跟朱炯安排的住处,由赵队长亲自领着朱炯去安歇。

“赵队长,我刚进村时在村口瓦房里遇到了一个读书人,请问他是你们这里的教书先生吗?”

赵队长神‘色’有些不自然,转过脸咳嗽了两声,回过头笑着说道:“如今大家一心向善,累修功德,已经没有孩子们愿意读书了,名利具都是身外之物,实乃万恶之源。”

这话让朱炯想起了那个林秀才,都做鬼了还一心想着功名利禄,这“功名”二字实在是害人不浅。不由得对赵队长的话大加赞赏,二人相识大笑。

朱炯的住处是一间很干净的小院,里面所有的‘床’被用具都被准备好了。

赵队长告辞之后,关‘门’窗,朱炯陷入了沉思。这个地方的人虽然热情善良,但总让朱炯觉得怪怪的,也说不究竟是那里怪,也许是那里都怪。

他决定来个夜探知古村,说什么也不能白吃人家一顿。

熄了灯,躺在‘床’耳听着外面打完三更的梆子,朱炯化为一道黑影,翻身来到了屋顶。

白天吃饭的院落,是最高的建筑,原本是村子里的祖堂,如今是族长的住处,那个所谓的放生池,在祖堂后面。

清白的月‘色’下,池塘倒映着天空,一一下,两片完全相同的夜‘色’。

如游鱼入水,朱炯翻身跃入池塘,没有‘激’起一点‘波’澜。

深夜里水的世界反而显得更为通彻剔透,特别是月光下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朱炯抬手化出鬼术,果然这水里面含有鬼气,不过这鬼气很稀薄,之前在落‘波’湖的鬼气要弱得多,毕竟那里的鬼气来自苦若冥河。

一张口,朱炯吐出一个鬼术所化的小鱼来,鬼气组成的青‘色’的小鱼,可以追踪搜寻池塘里的鬼气,它左右转了一圈,摇身向池底深处游了过去。

朱炯查看了一下,确定四周并没有什么阵法结界后也跟着那条青‘色’小鱼游了下去。

池塘里的水族鱼类生活太过安逸了,一点也不惧怕人类,有两条‘肥’大的草鱼,也许是吃的太饱了,看到朱炯过来了也懒得起身让路,朱炯手指化出鬼气尖刺,猛地扎了它们的尾巴,这才疼的一挣急速游开了。

驱赶开了这些‘肥’鱼,朱炯惊讶地发现,之前自己化出的那条青‘色’小鱼不见了。

池塘虽然很大,但终究不是河湖那么广大,怎么在眼前突然消失不见了呢。

他再次化出两条青‘色’小鱼,一前一后继续游去,这次他一定要看个明白。

青‘色’小鱼在水草间急速游动,突然金光一闪,小鱼便不见了。朱炯急速向那处游去,第二条小鱼也随机消失了,不过这次他看的很清楚,是一个金‘色’的东西将那些小鱼都吞吃了。

“敢吃我的鱼!”

这让朱炯想起来白天被抢的烤鱼,尤为愤怒之下,双手化掌,一道太极图案平平突出。

本来平静的池底,突然出现一股暗流。太极突然像一道在水底前行的墙。

开始十分缓慢,不一会儿水流急速提升,猛然爆发,犹如深水炸弹般,直接将那些水藻‘肥’鱼都冲的七零八落。

眼前蓦然间金光大盛,直晃眼睛,朱炯仔细打量,只见池底坐落着一尊一人高的金‘色’立身佛像。

佛像低眉垂目,双手合十,浑身散发着金‘色’佛光,无的庄严肃穆。特别是在这较幽深黑暗的池底,犹如神灵般。

刚刚吃掉那些鬼气小鱼的也正是这佛像。

“出家人慈悲为怀,你竟然吃鱼,这可算是破戒了,待贫道教训你一翻!”

朱炯双掌捏了一个法诀,念了一个正宗道家五雷法咒,双手如游鱼般滑溜溜排出,正按在了佛像的两个太阳‘穴’。

催动法力,五道明雷径直劈在佛像身。既然能够吞吃鬼气小鱼,朱炯断定这个佛像是假的,用道家五雷法咒至少能够一下破了它幻术,打出它的真身来。

没想到五声雷鸣响过,佛像岿然不动,那一双眉脚略显弯曲的眼睛,仿佛是对朱炯无尽的嘲‘弄’。

朱炯有些动真怒了,抬手‘抽’出雪隐剑,冲着佛像的后脑猛地斩落,虽然这是在水底,可朱炯运起鬼气,加雪隐剑乃是名剑,削铁断金,稀松平常。

雪隐剑和佛像刚一接触,骤然间金光暴涨,雪隐剑的鬼气被急速吸取,顿时变回到了透明无‘色’的状态。

毫无准备的朱炯,被佛光反噬,手一热,雪隐剑差点脱手。

几番试探下,他没能搞定这个佛像,反倒是佛像散发的佛光引来了不少村民。

身在池底,朱炯用法力听去,面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

“张大妈你也来啦?”

“可不嘛,李婶!我半夜起来茅房,突然看到这边佛爷显圣,喊了一声我家老头子,我先过来拜佛爷。”

……

净是一些村民寒暄的话语,不过如今朱炯是进退两难。他不敢再试探这个佛像,被村民发现了,这可算是破坏人家的东西,可也不能现在出去。

灵机一动,他再次化出那个鬼气小鱼,果然佛像呼地张嘴吞,朱炯趁机将雪隐剑塞到了佛像口。

第344章,地狱(二)

透明的雪隐剑可以容纳任何法力,不管是佛光罡气害死鬼气邪气。!

佛像的嘴紧紧闭了,但并没有咬断雪隐剑。

在此时,一股浓重的鬼气透过雪隐剑从佛像的嘴里涌了出来。这些鬼气并没有被透到池水,而且佛像的嘴唇也在不断重新吸收这些鬼气。

但朱炯透过这缝隙,看到了无光明的佛像体内,是一个黑暗阴暗的世界。

借助雪隐剑他感觉到,那里面仿佛有无数的鬼怪,他隐约听到了无数声音在嘶吼。

难道,这佛像也是一个大门,它体内是一个小世界?!

佛像体内的鬼气越涌越多,激发的佛像身的佛光越来越亮,朱炯担心被面的村民发现,便抽回了雪隐剑。

他再仔细查看,发现佛像是立在一块四方形的青石之,年深日久,四周积满了河泥,还是刚才被朱炯运用法力吹刷了河草烂泥,才显出了那块青石。

青石刻着一行小字:五苦恶狱,金佛守之。

“怪不得四周都没有什么鬼怪,可能是金顶的僧人用金佛将这些鬼怪全部镇压在此,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既然这些鬼怪都被镇压的很好,自己又何必多事呢。”

想到这里,朱炯决定不再理会这个佛像。转身望着水面方,专心等待村民们离去后,自己也好脱身。

然而,他背后的佛像双目慢慢抬起,发出两束金光,紧紧盯着朱炯。

朱炯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异样,刚要转身,突然一双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自己,大惊之下,他奋起全力挣扎,全身鬼气猛然运出。

然而,抱着他的佛像金光随即暴涨,牢牢将他包在怀里,任凭朱炯如何挣扎,佛像一动不动。

突然觉得天怎么突然黑了,朱炯一抬头,只见金佛低头张开大口,向朱炯吞来。

它要想之前吞食那些鬼气小鱼一样,要将朱炯吞入口,而它的口,是那:五苦恶狱。

朱炯猛然醒悟,定是自己之前探查攻击佛像,露出了鬼气,才被佛像攻击。急忙凝神静气,撤去一身的鬼气。

头顶那个金佛向下吞食的大口停了下来,但没有闭嘴,它仿佛也在犹豫。

朱炯心一喜,暗道这是脱身有望,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怀里钻来钻去。

低头一看,两尾肥大的草鱼,正在吸食他刚刚跟佛像相挣所用出的鬼气。

肥鱼很贪婪,摇头晃脑越吃越欢。朱炯大惊失色,十分懊恼,刚刚怎么没直接杀了这两个大肥鱼呢,这么吃下去一定会引起佛像注意的。

还没等他来得及有所动作,金佛巨口,铺天盖地而来,呼的一口,将朱炯和两条肥鱼全部吞了下去。

收回手臂重新在胸前双掌合十,大嘴缓缓闭,只听里面飘来一句声音:“我恨肥鱼!”

池塘外面,张大妈和李婶身旁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这一次大家都亲眼看到了池塘里冒出来的佛光。大家无不跪倒在地,念经磕头。

……

四周是无阴冷和黑暗,充斥着浓重的鬼气,朱炯没等落地,便脚踏鬼太极,手化出一盏鬼灯笼。

下面是一片平整的地面,他缓缓落地,渐渐适应了这里暗淡的光线,四周打量,是一片开阔的原野。

佛像肚子里果然是一个小世界,这是传说的:五苦恶狱?

正想着呢,忽然头顶传来一阵风声,两团湿漉漉的东西从天而降。

朱炯急忙闪身躲开,可马便明白了,定是那两条可恨的肥鱼。

肥鱼尚未落地,从一旁不知道那里窜出两个人影来,一跃而起,将肥鱼抓在了手,没等落地便急不可耐地放入口大啃大嚼。

白嫩多汁的鱼肉,一入他们的口,马燃起熊熊烈火,瞬间化为黑炭,他们咀嚼着黑炭自是苦不堪言,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散发着饿狼一样的光芒。

朱炯记起鬼书曾有记载,十八层地狱有一层赤火地狱,其满是饿鬼,无论多么好的美食塞入嘴马化为焦炭,腹饥肠辘辘犹如火烧,却永远不得吃食。

佛像肚子里,真的连同地狱,如今自己竟然来到了地狱!

朱炯一颗心忽地沉了下去,自己自封鬼道士,没想到还真的来到了地狱。

那两个恶鬼只是双手沾了鱼腥味儿,一口鱼肉也没吃着,如今两双眼睛围着朱炯直打转。

一把抽出雪隐剑,抬手注入浓重的鬼气。既然入了地狱,不显示实力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的。

两只恶鬼一左一右疯狂扑来,朱炯展开雪隐剑与两只恶鬼搏杀在一起。

这些地狱饿鬼不必人间的那些游魂野鬼,出招狠辣进攻疯狂,而且身体构造粗粝坚硬,雪隐剑能斩伤却不能马斩杀。

饿鬼撕斗的声音传开来,不一会儿便招来了其他饿鬼。

被五六个饿鬼围着进攻,朱炯只能勉强防守,再也难以击伤饿鬼。

朱炯擅长的是鬼术阵法,并不擅长械斗,而近身搏斗恰恰是饿鬼们的长项。

眼看情势越来越严峻,朱炯伸出左手要用出魔眼,远处一排鬼灯笼悠悠飘来。

咣!

一声鸣锣响,围攻朱炯的那些饿鬼一哄而散。

“地藏王座驾前,赤火地狱巡游将军在此!”

粗野的声音犹如一道奔雷般滚滚而来,眨眼间那排灯笼便飘到了近前。

那灯笼是挂在一柄赤炼大环刀,大刀凌空飞行,并没有人握在手。

挂着灯笼的大刀飞到朱炯身边便停住了,好大一柄大刀有半个门板那么大。

“小将赤炼鬼王,在此迎接道长。”

一个巨大的身影忽忽悠悠走到了朱炯近前,有近三米高,一头火红的头发,青面獠牙,浑身打赤膊,穿一个黑色皮裤。

对朱炯弯身行礼,主要他不弯身,跟朱炯身高相差太大,二人也难以说话。

“贫道这厢有礼了!”朱炯还了一个礼,好地问道:“鬼王如何得知,贫道在此呢?”

赤炼鬼王哈哈大笑,一手握住他那巨大的大环刀,一对海湾大小的眼珠子对着朱炯一阵下打量。

第345章,地狱(三)

赤炼鬼王大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本王并不知道来的是道长你。敢问道长高姓大名?”

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来迎接自己,朱炯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何况他并不愿意随意透露自己的身世,沉吟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

看到朱炯的深情有些疑惑,赤炼鬼王继续问道:“怎么,难道道长你不是来渡劫的?”

“渡劫?”

“是呀,渡劫成仙啊!”

“成仙?”

这下轮到赤炼鬼王有些疑惑,伸出巨手用长长的指甲挠了挠满头凌乱如鸟窝一样的红发,他索性一直坐在地上,看着朱炯说道:“此间地狱共有五层,分别为:赤炼,寒冰,抽肠,拔舌,剜心。只要完成这五狱的试炼,便可以飞升成仙。

每个地狱各有地藏王菩萨座下鬼王一名,我所在的地狱处在最上层,因此我来负责那些想要渡五狱劫难飞升成仙的修行者。你一身道袍,又能抵抗饿鬼,肯定是修行者了……难道你是下地狱时把脑子摔坏了,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了?!”

“……”朱炯心道,你才把脑子摔坏了,看你这么大块头还不一定有脑子的,忽地脑中灵光一现,问道:“完成试炼,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破地方……咳咳,飞升成仙后,是不是就离开此地了啊?”

“哎!可怜的道士,还没开始试炼,就先坏了脑子!”赤炼鬼王一摆手,“当然了!你见过那个神仙愿意呆在地狱里面?!”

朱炯激动地跳起身来,“来吧,我们快抓紧时间去试炼吧!”

赤炼鬼王鼓掌大笑,犹如半空中连响几个闷雷,他也跳起身来,“宝刀开路,道长随我来!”

赤炼大环刀当先飞出,鬼王大步向前走去,他身材高大,这大步流星的,真如飞一般,朱炯催动鬼气凌空飞行,才跟得上他的脚步。

看到朱炯使用鬼气,鬼王起初有些诧异,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

转过一个小山丘,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土坑。

这图坑有一座城市大小,但土坑的边缘尽是数十丈高的悬崖,坑底通红,不时冒出阵阵火焰。

朱炯抬眼一看,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差点将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只见坑地密密麻麻满是人,四散奔跑躲避那些从地上不断冒出的火焰,但这火焰毫无规律,不时有人被烧着,有的直接化为黑炭,有的浑身冒着火在地上痛苦挣扎,周围的人只顾着自己逃命,谁管得了其他人!甚至有人为了抢夺道路,将他人直接推入火中。

空气中充满各类痛苦的嘶嚎声,以及阵阵皮肉焦糊的臭味。

再仔细看去,朱炯觉得心里似有千把利刃,一刀刀割的心头阵阵发痛。

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被人一脚踹翻在地,没得火来,已经被践踏致死;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其母被烈火焚烧成灰,落在地上嗷嗷痛苦,却被人当作垫脚石,仍在烈火烧过的地面上,几番踩踏,不忍入目。

朱炯紧握双拳,一双眼睛都要暴睁出来。

不等鬼王说什么,他长啸一声飞身而起,径直来到火坑上方,抽出雪隐剑接连做法,长吟道:“风雨雷电,凭空化水;滔滔绵绵,普降天泽!”

黑色雪隐剑虚空砍出,“风来!”

赤炼地狱旷野中,忽然挂起一阵有些湿冷的大风,呼啸着盘旋在火坑上方,犹如万马奔腾。

火坑里的那些人,被风声所吸引,很多人开始抬头望天,这冷风也降低了火坑的温度,让他们好受了一点点,最重要的是,在这赤炼火狱里终于看到了一点希望。

雪隐剑再次砍下,“雷起!”

雷声如天崩地裂,万炮齐鸣,只见天空中怒云滚滚,轰鸣的雷声仿佛要将天空炸开了。

火坑里的人被这雷声所震慑,都开始抬头望天,那些推搡打斗的人也停了下来。

朱炯一刻不停,雪隐剑连砍两下,“电闪!雨落!”

轰的一声!半空中亮起了耀眼的光忙,只照耀的这昏暗的地域一片雪亮。远处那些四处觅食的饿鬼被吓得怪叫却又无处躲藏,只能双手抱头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声音虽响,尽管光芒很亮,却不是闪电;火坑里人张了张皲裂的嘴唇,可半空中并无一点雨丝。

耀眼的光芒慢慢褪去,只见赤炼鬼王身在半空中,手拿大环刀架住了朱炯的雪隐剑。

刚刚那光芒就是这刀剑相击的所产生的。

“道长,你脑子坏的很严重啊。这个试炼不是这样的。”

火坑里人,等了半天不见一丝雨花飘下,不由得焦躁暴怒起来,加上肆虐的烈火重启,大家又重新乱作一团,场景比之前还要惨烈数倍。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在最绝望的时候,给与希望,却又将这希望拿走。

“错了?!”朱炯激愤地喘着气问道:“不救人,难道要杀人不成!”

“哈哈哈!”赤炼鬼王张嘴大笑,口内吐出阵阵腥风,血红的舌头上面满是黄色的疙瘩,看着十分恶心。

“这些人,全都是在人间遭下恶业的罪人,他们来到地狱倍受诸等苦事,是为了还清之前的报应,等到业力消退,才能离开此地。”

“这是什么鬼话,让这些人如此自相残杀,让他们心中充满怨毒,让他们像玩具一样,被虐杀戏弄,这算是为了他们?!”

“嘿嘿,道长看你年纪轻轻果然少不更事。我这赤炼火狱才是第一关,你看到那些在我这赤炼火狱中被烧死的,将会进入到下面的寒冰地狱。而那些凶狠狡诈,又十分幸运没有被烧死的,过一段时间我会挑选一些,运用法力将他们化为饿鬼,帮助我看守这赤炼火狱。”

一想到刚到此地,那些饿鬼抢食的场景,朱炯一阵干呕。那些在火坑里想尽办法活下去的人,其实最终会成为那些饿鬼,如果他们现在知道会是什么感觉呢?!只怕他们会争先恐地冲入火中,让火烧死自己。

第346章,地狱(四)

鬼王继续说道:“赤炼,寒冰,抽肠,拔舌,剜心,五苦狱,赤炼方是第一关。我窃以为,我用火烧死他们,还算是仁慈,后面的那四个地狱真是一个比一个苦。”

一卷舌头,鬼王舔了舔嘴唇微微一笑,嘴唇上还挂着他粘黄的口液,“道长,你要想离开此地出离地狱,要么助我杀恶人,此为仙道;要么,你就得和地上的那些人一样,历尽五苦恶狱,此为人道!”

鬼王双目一瞪,浑身紫气缭绕,凶悍刚猛的威压袭来,朱炯一阵恍惚。

这赤炼鬼王,可是鬼王级别的存在。鬼分为四个等级:恶鬼,鬼士,鬼将,鬼王。如今朱炯御风顶级,勉强能够鬼士打个平手,跟鬼王的差距,那是真是天壤之别。

朱炯提着雪隐剑,青色道袍微微拂动,胸口一朵鲜艳的牡丹花。

他朗声说道:“鬼王,你也看到了,我使用的是鬼气,而分一般道士的罡气。我是一个鬼道士,既然是鬼道士嘛,仙道人道都不适合我——我要走鬼道!”

“哇哈哈!哇哈哈哈!”

赤炼鬼王笑得前俯后仰,捧腹跺脚,海碗大的眼睛里滚出两大滴血红的眼泪,硕大的身躯在空中扭曲着。

好一会儿,赤炼鬼王才压抑着笑气,指着朱炯问道:“鬼道士要走鬼道,你好大的口气!小子,你真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这鬼道是个什么道?”

朱炯一听,原来真有鬼道,自己竟然蒙对了,连忙问道:“这个,还请鬼王不吝赐教!”

鬼王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翻朱炯,说道:“这鬼道嘛,倒也简单。五个地狱,共有五个鬼王,你能打败我们五鬼王,你便是鬼仙,任你自由出入地狱。”

打败五个鬼王——这不是开玩笑嘛?!

朱炯抬头说道:“鬼王,你不要欺负我新来的,故意刁难我,这鬼道也太难了,你们鬼王在地狱几乎是无敌的存在,这规矩太欺负人了!”

“怎么地,刚刚说了大话,现在后悔啦?!地狱的规矩也要听你的,难不成地狱是你家开的?”

“地狱不是我家开的,可也不是你家开的,你要拿出真凭实据来,鬼道要让我信服才好。”

“嘿嘿,小子,你说对了。地狱真是我家开的,管你信不信,鬼道就是这么个规矩,不过你还有的选择。”

朱炯一动,正要问什么选择,却见鬼王笑吟吟地一脸奸诈地说道:“你是选择跟我逐一打过,还是一挑我们五个呢?”

之前施展风雨雷电的法术因为被鬼王打断了,现在彻底消失了,火坑里的那些人早也不抱任何希望了,要么任由火焰吞噬自己,要么在绝望里与四周的人像野兽一样厮杀着,地上一片血肉横飞。

朱炯握紧手中的雪隐剑,他绝对不会走那个变态的仙道,而鬼道虽然毫无希望,但失败大不了还回来走人道。

况且,自己选择的这条路,这条复仇的路,本来就是九死一生。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朱炯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豪迈的气势,倒把鬼王吓了一跳,只见这个少年道士提着宝剑对他说道:“两条路我都选,我先逐一跟你们打,打不过再一挑你们五个!”

赤炼鬼王对朱炯竖起大拇指来,赞叹道:“了不起啊!你这少年好坚毅的性格!废话不说了,那就来吧!”

他清楚地知道朱炯这样选择的用意:无论如何他也要鬼道一条道走到黑,容易得不行,难的也要试一试,于绝望中心怀希望。

“嗡嗡呗呗吽吽。”

赤炼鬼王凝眉念咒,手中大环刀燃起熊熊烈火,他双手握刀,猛然向朱炯斩落。

一上来鬼王便用尽了全力,这是要直接秒杀追朱炯的节奏,这也代表对于朱炯选择走鬼道的尊重。

朱炯没想到这个鬼王这一招来的这么快,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能挺起雪隐剑来格挡大环刀。

之前鬼王伸刀挡了他一剑,刀剑相击爆发的漫天光华犹如烈日阳光;如今他挡了鬼王一刀,才知道,当初鬼王根本没有用处全力。

大环刀下砍之势道丝毫不减,刀刃与剑刃摩擦炸裂出一蓬蓬火花,然而这火花只是点缀,真正的主角是大环刀上冒出的森森烈焰。

朱炯就像被一个巨大的火焰轮打压着,并且轮子在自己的剑上不断摩擦。

熊熊烈火直接灼烧着他的身体,还好他这一身道袍来历非凡,为他抵挡了大多数的火焰伤害,只是脸有些被熏黑了。

但,大环刀刀势太过威猛,朱炯沿着刀刃一阵摩擦,像箭一样倒飞而出。

他越过火坑上方,径直砸落在地狱荒野那坚硬的地面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大坑,一身骨头都要被震散架了。

还未等他坐起身来,直觉头顶一片风声呼啸,紧接着火光大盛,大环刀由上而下泰山压顶般凌空刺下。

朱炯索性也不站起来了,捏诀念咒,“鬼魅幻影,地转天移!”

坑中朱炯的身体开始虚化,变得像鬼一般,成为了一道虚影,这虚影左右飘忽,好像随风而舞。

轰然一声巨响,大半截大环刀径直插入到了地中,鬼王也不拔刀,抬手冲自己头右侧一拳打去。

一阵金鸣声,一道身影由那处空中现身。

朱炯手握雪隐剑,背上的衣衫都被湿透了,气喘吁吁,像是用尽全力抵抗那一刀,再施展鬼书秘术,直接将他能够运用的鬼气消耗殆尽。

鬼王哈哈一笑,举手看了看,朱炯的偷袭也只是在他的手上砍出了一道白印。

“小子,不亏为鬼道士。你怎么会鬼狱的鬼术呢?难道你真是在地狱出生的?!”

朱炯急速喘了几口气,也借机调整了下,他虽然没怎么受伤,可情况很糟糕,如果现在鬼王再来一刀,他根本无力抵抗。

“鬼王大哥,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是鬼道士。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这样的在我们地狱是不是该有什么优惠啊?”

第347章,地狱(五)

鬼王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么待遇自然要有所不同才好。”

一扭腰身,鬼王手握门板大小的大环刀再次凌空斩下,他凝眉瞪眼,浑身紫气缭绕竟是用上十成功力,同时大吼道:“既然是自己人,那一定要用真功夫了,鬼道士接招吧!”

朱炯心中大骂,你这不是脑子有病嘛!他在用力摇了揺了在他体内酣睡的花花,用鬼术对她说道:“花花,你快醒醒,不然爷爷没了,你真的就没酒喝了。”

花花揉了揉眼睛还在朦胧中,而鬼王的巨斧已然斩至。

朱炯咬破手指用血液在空中极速画了一道符,这道符很复杂但一笔写下。

如果这时候有人间道门的在场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道符不属于任何人间道门,这是一道鬼符。鬼符用的是类似于鬼文字的一种符号,而在鬼域里鬼符属于鬼术中的绝密法术,因为一些原因几乎已经失传。

只见一丛极细的黑色丝线线从鬼符上发出,如蛛网般迅速展开,就像面前的一处空间虽然碎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如果真的是空间裂痕,那所产生的威力将是异常恐怖,是绝对可以抵挡赤炼鬼王这全力的一击。

但这不是空间裂痕,鬼王也看得出。他毫不停留,烈焰大环刀正斩落在这鬼符上。

就像棍棒打在了蛛网上,所有的黑色丝线被拉扯着偏离了原来的位置,这些丝线并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拉力用来拖住大环刀。

刚看到这道鬼符的时候,鬼王并不在意,如今地狱里几乎所有的鬼王都修行的是鬼域体术,一个个身高马大防御惊人,近战刚猛,长此以往使得他们对于鬼域法术鬼符等很是轻视。

看到那些黑色丝线轻松被斩落,鬼王更是轻视一笑,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完全僵住了。

只见那些黑色丝线,如同泼墨般突然暴烈开来,好似在空中盛开了成片的墨色花朵,丝线太多,太过密集,几乎是一瞬间面前的一切都变成墨色。

这些墨色犹如实质般,瞬间吞没了鬼王,不但吞噬了所有光线更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赤炼鬼王屹立在一片黑色虚空,连他大环刀上的火焰都看不到了。不断催促法力,整个皮肤呈现出一种紫铜色,大环刀上的烈焰也变成了紫色,将整个身体的防御等级提到了最高,即便是神仙也很难一招杀了他。

然而身高高大,长相威猛的鬼王,在这激动黑暗寂静的环境中,犹如刚出生的婴儿般,恐惧的望着这个神奇的世界,连啼哭都不敢。

看着呆立空中的鬼王,朱炯短暂地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心脏一阵剧痛,哇地吐了一口血。

这符咒他从鬼书上学来的鬼符,因为这些鬼符太过于诡异,而且生涩难懂,他并不愿意用。这些鬼符需要一个的神魂错位甚至于完全逆转,这有很大的风险。

刚刚他为了保命,勉强施展鬼符,使得鬼气借机绕过守护他心脉的先天罡气,攻入了心脏,罡气马上反扑,剿灭这股罡气,同时也挫伤了他的心脉。

“爷爷,你没事吧?”

花花终于醒了,她看着匍匐在地,神色痛苦的朱炯,他的嘴角还挂着鲜血。

“快,快离开此地!”

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马上又被蒸干了,让人非常的不舒服,朱炯咬着牙才说出了这句话。

花花不敢大意,她一手摸了摸朱炯的胸口,神色也变的凝重起来,再抬头以打量,更是大吃一惊。

“爷爷,你死啦,你怎么来到地狱……噫?!这……”

“我还没死,你再不带我走,我就真的要死了!”朱炯猛地坐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

施展鬼符虽然让他受了不小的伤,但也使得他体内的鬼气的运动仿佛也有了规律,鬼符那奇怪的符号跟之前在夜空山石壁上看到的符文暗暗切合,使得他对于体内鬼气的掌控又多了一分。

现在他还无暇顾忌思考这些,只是觉得突然有了力量。

“吽……嗡……嘣!”

随着赤炼鬼王一阵野牛般沉闷地怒吼,他呆立的身形慢慢开始移动,像一个冻僵的人,各处关节僵硬缓慢地移动着。

作为鬼王的存在,岂是会那么容易被困住的,处在黑暗虚空的世界里,鬼王一口咬破自己的舌头,血液混着唾液一口喷出,同时施展鬼宗密咒,眼前那些黑色便淡了一分,而且耳中也渐渐能够听到声音。

试探成功了,大喜之下,鬼王这次全力施展,犹如冰山碎裂,他挣扎着动了动身体,越挣扎越觉得自由。

“哇呀呀!”

鬼王一声怪叫,彻底挣脱了鬼符的束缚。看着一点没变的赤炼地狱,已经依旧在眼前地上的朱炯,鬼王惊喜地说道:“你小子藏私,竟然会‘蛛网梦魇’这等鬼符,我要将你生擒,交由上师地藏菩萨发落。”

这次也不用大环刀了,一只巨手从天而落向朱炯抓来。

朱炯紧紧拉着花花,这次真的就靠她了。

花花对他点了点头,一闪,二人便消失不见了。

赤炼鬼王以长按在地上,一抓,在赤炼火狱坚硬如铁的地面上抓出好大一个坑。

“真是个变态!你这是生擒嘛?!就你那一身怪力,神仙都要被捏死的!还鬼王呢,你的信誉呢?!”

看到鬼王这等行动,朱炯忍不住破口大骂,他马上愕然住口,震惊地发现,自己虽然没有被鬼王抓住,可是也并没有离开地狱,而是处在离鬼王不远的空中。

朱炯双目直勾勾地看着花花,花花也看着他;花花笑了笑,朱炯却想哭。

“你放心好了,在我这里你死了,本王亲自给你招魂!这面子总可以了吧?!”

朱炯一翻白眼,刚想骂,鬼王一双大手,一起抓了过来。

“爷爷,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花花笑着甜甜地问道。

“快试!”

鬼王的双手已经来到了朱炯的左右,世界瞬间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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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章,地狱(六)

啪地一声巨响,鬼王牢牢握住了双手,觉得手中好似无物,他搓了搓,更觉得没有抓住,打开一看,果然什么也没有。

就他这一拍,一搓,别说人了,恶鬼都要被搓成灰了。

朱炯只觉得眼前一花,再一看,眼前已经没了鬼王,而且还站着很多人。

“花花,你成功了!”

朱炯一把抱住花花,激动地在她额头亲了亲。花花刚想说什么,突然被亲了额头,羞红着脸,咧嘴哈哈大笑。

朱炯一撇嘴,差点就流出了眼泪。

他眼前那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瞪着凶狠的目光,犹如一群饿狼般;四周充满了哀嚎嘶吼声,脚下是滚烫的地面,远处不时升起阵阵烈焰。

他们并没有离开赤炼火狱,而是来到了那个大火坑的坑底。

“小道士,不要乱跑!”

随着一声惊雷似的怒吼,天空骤然暗了下来,朱炯都不用抬头看,一定是赤炼鬼王那个变态的家伙扑了下来。

看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花花的法术失灵了,便只能靠自己了。

朱炯运出鬼气,猛地向前冲出;如果鬼王只是这样用手抓,他全力奔跑,一时半会儿还不一定能抓住他。

只能说,朱炯想的很好。

四周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上升,一股烈焰由脚下的土地中猛然窜出,朱炯大惊失色急忙躲闪,可四周一看,整个火坑底部全是烈焰。

“鬼王,你好无耻啊,你耍赖!”

赤红色的烈焰将朱炯完全吞噬了,只有他的话语还飘荡在焦黑的空气中。

半空中的鬼王看着寂静而布满焦灰的坑底,哈哈大笑,“这是我的地狱,自然是我做主!”

朱炯来到了坑底,鬼王索性操纵烈火,直接将火坑来了一次清零,所有人,包括朱炯全部被烈火吞噬了。

又检查了一遍火坑,鬼王点了点头,他那硕大的身躯也慢慢淡化消失了。

……

朱炯再次睁开眼时,世界一片雪白,那是如同银色般琉璃的世界。

天空中还在飘着雪花,一片片轻柔如鹅毛般,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一切宛如童话般。

虽然这个世界很美丽,朱炯却无心去看,他急忙上下打量着自己,发现自己浑身完好无损,之前的一切如一场噩梦,特别最后的那道烈焰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损伤。

暗地里送了一口气,花花又在他体内睡着了,不过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他并没有叫醒花花。

踏着银白色绒毛一般的雪花,一步步向前走去,四周的树木全都裹上了雪花,像是大块的棉花糖。

转过几个树木,前面视野豁然开朗,竟然喜欢了大群的人。

这些人穿着各色的服饰,背对着朱炯正面朝一个方向看去。

那边是一个高台,台子上站着一个银装少女。说是少女,那丰盈的体态,在雪白色貂皮袍子鼓鼓囊囊喷薄欲出。

“大家要互助互爱,这样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为美好,让我们都努力显出我们的爱心,这个世界每一天都会温暖如春的!”

人人都伸出长长的脖子,贪婪地盯着台子上的少女,甚至于还能听见吞咽口水的声音,听到这里,大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来吧,拥抱我们身边的人,用自己的体温来为他们取暖!”

这些人竟然真的开始互相拥抱,一个满脸褶子的矮胖大叔走过来,对着朱炯咧嘴一笑,“道长,来嘛,让我的体温来温暖你吧!”

朱炯脚下一动,闪身躲开,大叔前扑收势不及一脚跌倒了地上,粘了满身的雪花。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雪花像是活过来般,涌动着如同章鱼的触角,爬上了他的脸,从他的嘴巴鼻子甚至耳朵钻入到了他的体内,满脸的褶子不一会被雪花覆盖,发出晶莹白皙的光泽。

他拼命挣扎着,如同被切了头的蛇的身体,并没有声音,一切却显得那么恐怖。

朱炯想要伸手去救他,突然察觉到一股蓬勃的鬼气,急忙转头看去,只见高台上那名少女正在看着他,冲他微笑。

这时,刚刚那个褶子大叔已经被白雪完全吞噬,砰地一声,地上爆出一丛银白色的雪花,那个人完全消失,或者说他的身躯化成一捧雪花。

再看这漫天的雪花,再看落在自己身上头上的那些雪花,朱炯只觉的一阵恶心,这些竟然全是从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幻化而来。

“对的,就是这样。”少女的甜美声音继续说道:“用心用爱,真诚对待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去拥抱他们,帮他们融化他们身上的冰雪,也就是融化我们自己身上的冰雪……”

人群全都分成了两人一组,大家紧紧拥抱在一起,谁也没有注意到,刚刚有个人消失了。

朱炯渐渐明白过来了,他还在地狱,而这里就是寒冰地狱,那个高台上的少女,应该就是寒冰鬼王。

她一身的鬼道法力,在朱炯眼里,简直比她的身材还要爆炸。

这个寒冰鬼王的修为,比之前的赤炼鬼王还要高。

这时从远处刮来一阵寒风,吹的附近树木上的雪花簌簌而落,朱炯觉得空气的温度瞬间降低了很多,他一身鬼气,自然不会把这点寒冷放在心上。

但,那些人就不同了。

之前拥抱着的一对对人,有的身材宽大,有的身材瘦弱,寒风吹来,身材宽大的冻得瑟瑟发抖,而身材瘦弱的死命往对方怀里钻。

有些人开始不满意,想要换一个更大身材的人,于是出现了争执,很多同盟破裂了,出现了争斗,有些人被打落在地。

就像之前的那位褶子大叔,凡是跌落在地人,都被白雪吞没杀死,化为一蓬蓬新的白雪。

人们开始注意到这诡异的雪花,恐惧比寒冷更为瘆人,犹如一股寒流袭上了每个人的心。

风更大了,气温再次下降,众人渐渐从恐惧中惊醒过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跌到,但抢夺更温暖伙伴的斗争仍在继续,开始有人利用这雪花,将对手打到在地除去对手。

场面瞬间变得惨烈起来,人性的丑陋和恶劣完全展现出来。

高台上,银装少女看着这一切,笑靥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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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地狱(七)

有几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发现在如此混乱的场景中太过危险,即便是身手了得,也不一定能够幸免。

他们不再试图寻找互相温暖的伙伴,找准机会脱离人群,向外面跑去。

一阵阵寒风袭来,全是围着这些人转,这些独自奔跑的人,被飞雪所阻,冻得浑身都布满了冰渣。

无边无际的风雪里,他们看到一个身材火爆,穿着貂裘的少女站在眼前,冲他们微笑,一个个欣喜若狂,急忙扑上前去,将少女一把搂在怀里。

只有朱炯看的清楚,他们抱住了只是一个雪人而已,人形的雪人,连五官都模糊不清,将那些人抱住裹住。

嘭嘭嘭!

一丛丛雪花炸裂到空中,本来乌泱泱的人群,瞬间凋零下去,不一会儿风停了,雪停了,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哎,你知道嘛,我多希望能够看到有人能活下来,我告诉过他们,只要他们紧紧抱在一起,那些雪是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

不知什么时候,少女来到了朱炯身边,有些失落地说道。

朱炯看着那片干净洁白的雪地,什么也没说。

“道长,”少女眨了眨长长的眼睫毛,楚楚可怜地看着朱炯说道:“给我一个拥抱,安慰下我好吗?!”

说着,她张开双臂深情地靠了过来,胸前白雪一般的两团,几乎已经触及到朱炯的胸膛了,当然,马上就会死死压着朱炯身上。

“我选择的是鬼道。”

朱炯一句话,少女愣了一下,但没有停下来,她双手搭着朱炯的肩头,用自己的身体揉搓着朱炯前胸,美妙的双目盯着朱炯说道:“这里太过无趣了,已经好长时间没有遇到过选择鬼道的人了。我看啊,道长你别选了,留下来陪我,我们一起逍遥快活,岂不很好!”

“我虽然选择了鬼道,但我并没有杀了赤炼鬼王。”

少女停下了她那无比撩人的动作,而刚刚她柔软的小腿已经攀上了朱炯的腰肢。

朱炯看着她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是我想你一定知道。”

“那要看你怎么对我了?”

“什么怎么对你?怎么对你什么?”

少女紧紧靠了上来,贴着朱炯的胸膛,雪白的臂膀搂着他的脖子,丰润的嘴唇贴着朱炯的耳朵微微呵气,柔声说道:“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好在你也是一层地狱的鬼王,这样真的合适嘛?”

“嗯,好不好总要之后再说。”

“好吧,你喜欢就好。”

“喜欢呀,我很喜欢呀……”

一个洁白的冰雪少女抱着一团黑色鬼气,那是上下加攻,两条轻柔雪白的小腿紧紧攀援着。

朱炯坐在一旁的雪堆上静静地看着。

其实这也难怪,朱炯本身就一身鬼气,跟一般人类大为不同,刚刚看到那些人的惨状时,他就已经开始施展这移花接木之术了。

寒冰鬼王精明一世,却不想被这简单的鬼术给骗了。

看着自己怀里的一团鬼气,再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的朱炯,寒冰鬼王嘻嘻笑道:“你的鬼气中有股悠远的气息,我很喜欢。”

“不要忘了这是我的世界,来到我的世界,你便是我的鬼了。”

这第二句话,是寒冰鬼王在朱炯耳边说的。

原来的寒冰鬼王化为一捧雪花,消散开来,而真正的她从背后又抱住了朱炯。

这个朱炯笑了笑,在她的怀抱里慢慢变成了一团黑雾。

真正的朱炯飞在半空中,他对地上的寒冰鬼王喊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的雪花离开了地面便失去了吞噬转化人的能力,对吧?”

地上的寒冰鬼王没有回答他,化为一团雪花四散开来。

下一刻整个冰雪世界都开动了起来,地上的山丘树木纷纷开始移动。

“乌云是我的秀发,大地是我的躯体,雪花是我的肌肤。”

少女清澈甘甜的声音,如同天外之音般在整个冰雪世界里轰鸣着来回飘荡。

所有的冰雪全部汇集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超级巨大的冰雪美少女,那曼妙丰润的身材,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少女坐了起来,半空中的朱炯便真的处在两处巨大的山峰中间。

他小心翼翼地稳定身形,身处在这两座山峰间巨大的沟壑中,而且随着少女的呼吸,山峰在微微起伏律动着,他稍不注意便会被深深埋葬,真可谓惊心动魄。

“我既是寒冰地狱,寒冰地狱既是我。我不让你出去,任你选的是仙道,人道,还是鬼道,都没有用。”

少女低头看着朱炯,她高挺的鼻梁犹如山脊,清澈的双眸犹如天池,温润的红唇像是两片晚霞,乌黑亮丽的秀发飘散开来犹如清凉的夜色,她浑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是这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哎,姑娘你这是何苦呢!”朱炯打了一个起手,苦恼地说道:“贫道,是个出家人哪!要不,你先放我出去,待我回到观里禀明师父,还了俗,再洗个澡沐浴更衣,再来找你,你看如何?”

“嘻嘻哈!”少女爽朗地笑了,吐出的口气比北极的风还要寒冷数倍,“我是鬼王,掌管一层地狱,你人间的师父最多跟我平级,我的事岂用了他来做主。”

“你不要逼我太甚,你再逼我,我自断经脉,死给你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笑得浑身花枝乱颤,害的朱炯紧张地随着两旁山峰的起伏波动调整身形,差一点就破了色戒。

少女指着他说道:“你竟然威胁一个鬼王,说要自杀。我问你,你死了还不得来地府,还是得来我的地盘嘛。我们自己一家人,何用那么麻烦呢!我给你开个后门,你直接来地狱岂不省事多了。”

朱炯被说的一脸窘迫,不过想想也是,对于地狱的鬼王,死亡可真不算什么事。

他抬头看着这张奇幻般巨大的脸庞,那明亮柔美可映照天地的天池般的双目;而少女也迎着他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在看着他,她的双眼虽然可以映照天地,此刻却只有一个道士。

第350章,地狱(八)

对视良久,期间朱炯松开了左手,又握紧了,但他决定在用处那招之前再试最后一次。

“姑娘,你可听说过:哀莫大于心死。你可以得到我的肉体,甚至可以得到我的灵魂,可你这样做会让我心死的。死亡对于你们鬼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如果一颗心死了,你们可有办法。”

少女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阵细细的冰屑,朱炯感到脸上一阵冰凉,紧接着一阵湿润。

“你说的对,对于心死,我没有办法。”

说这话,少女口中呼出的气,变得极为寒冷,周围的气温骤然降低,朱炯不得不运用鬼气相抗,即便如此他也坚持不来了多久。

寒冰鬼王,岂是等闲之辈。

“不过,姑娘,我真的有必须走的理由,我真的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如果,你放我走,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真的吗?!”

那两片明镜一般的池水,泛起阵阵涟漪,活泼的水花里满是欣喜。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做不好,可是我真的想抱一抱你,我……我真的好冷啊!”

少女双臂抱在胸前,低着头,忧郁地看着朱炯,而朱炯站立的空间骤然减小,雪白的山峰涌了上来,寒冷的空气里似乎也蕴含着一股暖流。

不过这一切,都不抵他心中的震惊:寒冰鬼王,竟然怕冷?!

“不怕,不怕。”朱炯张开双臂,“老实说,我体内太多鬼气了,我的怀里阴寒无比,有时想要抱一抱,也没人能经得住。”

他看着少女认真地说道:“我认真的地给你一个拥抱,你放我走,好不好?”

“好!”

“一言为定?”

“我们这些地狱出生的鬼类,言出必践!”

他们再次相视良久,坦然一笑,犹如多年老友。朱炯张开双臂,诚恳热烈地一步步走向那道深深的沟壑。

少女那北极寒冰之晶的心脏,突然突突地跳个不停,双颊飞红,望去如同火烧云笼罩了整个天空。

“五妹,快快停手!”

轰隆一声,仿佛虚空破了一个大洞,也的确是突然出现了一个空间大洞,三个身影从洞中钻了出来。

“五妹,快快停手,大哥有话交待!”那身影不等完全现身,再次焦急的喊道。

寒冰鬼王没有理会,但朱炯却停了下来,因为这声音有些耳熟。

回头一看,那一头火红的头发,青面獠牙巨丑无比的一张脸,接近三米的高大身材,当然跟寒冰鬼王相比,根本就是一片枯叶。

“赤炼鬼王?!”朱炯大吃一惊。

空间裂洞里当先走出来的正是赤炼鬼王,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影,但之前都被他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

展开来,只见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矮胖大妈站在赤炼鬼王左边,一手拎着一个水桶,一手拿着拖把,分明一个清洁大妈。

赤炼鬼王右边,是一个秃瓢中年人,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竹签子,浑身油腻,就是一个烤串大叔。

虽然这两个人看起平凡无奇,但朱炯看的出他们一身鬼气,论鬼道修为只怕不在赤炼鬼王之下。

“五妹,此人精通鬼符等鬼道秘术,大哥发话要留他一名,擒下他来献给上师地藏王菩萨。你不可伤害他!”

对于赤炼鬼王的话语,少女不理不睬,她一双秒目完全在朱炯身上。

可她如此无礼,赤炼鬼王却不敢上前来。五大地狱,五名鬼王中,寒冰鬼王虽然排在最末为五妹,但她修为高深,除了老大——镇守剜心地狱的无心鬼王外,其余三大鬼王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朱炯看着急得直跺脚的赤炼鬼王,突然有种喜感涌上心头:一个地狱鬼王竟然十分关心自己的安危,这……真是世事无常啊!

他转头看着寒冰鬼王说道:“我相信你!”

说罢他张开双臂迎上前去,完成了他对少女的承诺。尽管寒冰鬼王的身体就如她的名字般,真是如万年冰川般冰寒彻骨,但少年完全敞开了他那并不宽阔的胸膛。

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心跳声,那是冰川的心跳声,虽然很微弱,但他听到了;那一刻,她笑了,笑得很开心,那不是得到某种东西的开心,那是懂得以及被懂得的开心。

赤炼鬼王目瞪口呆,浑身如同冻僵了一般僵在了那里,另外两个人更是一动不动,这个场景让他们的大脑直接短路了。

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鹅毛般的雪花,缓缓而落,弥漫着整个白色童话世界,那个如同天地般高大的冰雪少女不见了。

漫天大雪里,只有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少女,寒冰鬼王又恢复成了与朱炯相似的大小。少年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来你真的有些冷。”

少女满足地赞叹道:“但你的胸膛很温暖。”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鬼王,还有谁比他满含鬼气的身体更为冰凉,也只有寒冰鬼王才会觉得朱炯的胸膛是温暖的。

二人分开了,四目相对。

寒冰鬼王对朱炯说道:“从此,寒冰地狱对你的大门对你敞开,你随时可以来,也随时可以走。”

朱炯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我们一定会见面的,世上的人,最终都会落到你们手里,不是吗?!”

少女得意地点了点头,二人相视哈哈大笑,完全没有将一旁的赤炼鬼王等放在眼里。

“五妹,我知道我一个劝不动你,这不,我将二哥和三姐都带来了,你总该相信了吧?!”

寒冰鬼王拉着朱炯指着赤炼鬼王等说道:“这是我的四哥,相比你已经见识过了。二哥拔舌地狱的拔舌鬼王,三姐抽肠地狱的抽肠鬼王。”

擦地大妈原来是抽肠鬼王,烧烤大叔竟然是拔舌鬼王。他们两个对朱炯和善一笑,拱手说道:“欢迎鬼王来到五苦地狱!”

朱炯还了一个礼,这二人看起来低调谦和,绝不简单。

“小道士,我们的大哥叫做无心鬼王,他镇守剜心地狱不能轻动,我带你去见他。我会一直将你送到地藏王菩萨那里的,菩萨他人很好的,你放心吧。”

第351章,地狱(九)

之前赤炼鬼王见到一时难以抓住朱炯,便利用火坑烈火将朱炯送入下一层地狱,朱炯虽然没觉得什么,那些跟他一起被烧的却是真的如同被烧死般。

紧接着赤炼鬼王亲自前往剜心地狱禀明大哥,还请来了二哥拔舌鬼王和三姐抽肠鬼王助阵。

没想到最让他头疼的五妹寒冰鬼王,这次竟然放过了这个道士,还处处护着他。

赤炼鬼王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看着朱炯坏笑着心道:小子你不要太过于得意,等下见到了大哥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就这样四大鬼王带着朱炯轻松穿越抽肠拔舌两个地狱,直接来到了五苦恶狱的最底层——剜心地狱。

天空中是通红的一颗太阳,脚下是黑色的岩石山脉,山脉顶端坐落着一座黑色宫殿。

赤炼鬼王领头,带着其余鬼王和朱炯走进了大殿。

大殿的守卫是一些身穿黑甲的武士,身材高大,也就比赤炼鬼王略逊一筹,浑身黑甲散发着某种金属光泽,包裹的很严,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接连过了七八道关卡,一伙人才来到最里面的那个大殿上。

这里的守卫更为森严,有大批成队的黑甲武士守在堂前。

看到赤炼鬼王来了,一名殿前武士刚要进去通禀,一声威严的声音由殿内传来。

“让他们直接进来吧。”

大殿里点着巨大的火把,建筑风格略带粗狂,那些石柱表面还是岩石那粗粝的外表。

空旷的大殿最里面是一个被纱帐笼罩着的高台,里面有一个十分巨大的身影。

“见过大哥!”

四名鬼王齐声弯腰行礼,寒冰鬼王唯一忌惮的也就是这个大哥了。

“嗯!”浓重的声音透过纱帐传来,连带着的还有那威压。

朱炯突然觉得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袭来,这力量无声无色,更没有招式,他根本无从防御,只是感觉到那股力量猛地压倒了自己身上,仿佛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反而激起了朱炯倔强的性格,他咬着牙愣是没有移动一分。

“你就是那个鬼道士?听说你还会鬼符,用一个我看看。”

那股神秘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刚刚一瞬间仿佛错觉般。

朱炯定了定神,这才记起,刚刚才应该就是鬼书上记载的,修为达到一定水平,可以分出一缕神识查看对方的修为。

如此看来,这个无心鬼王修为之高,远在赤炼鬼王之上。

朱炯拱手答道:“正是在下,但贫道并不懂得鬼符之术,之前只是被赤炼鬼王逼急了,胡乱用出了些法术而已。”

“小小年纪,还这样的不老实,该好好教训一翻才是。”

威严的声音明显有些愤怒了,不过听起来这声音里有些颤抖。

寒冰鬼王微微皱眉,拱手正要说什么,那声音抢先说道:“五妹,你不必多言。我这是教他规矩,不然等之后遇到了上师地藏王菩萨,他会闯祸的。”

寒冰鬼王展颜笑道:“那就多谢大哥了。”她转过头对着朱炯眨了眨眼。

可朱炯心里对这个什么菩萨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是知道有个地藏王菩萨常驻地狱,普渡众生,特别是落入鬼道的生灵。

他拱手说道:“老实说,贫道乃是误入此地,如果鬼王允许能否让在下离开,回到人间。”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鬼王你说的对,我年纪轻轻不懂礼数,还是不麻烦菩萨他老人家了吧,请鬼王代我向他老人家问个好。”

“哈哈哈!老四说,你选择的是鬼道。离开此地也可以,你得按规矩来。”

朱炯刚要说什么,那声音马上又说道:“不过规矩是死的,我可以帮你一下,你们先进来吧。”

听到这话,赤炼鬼王等都有些吃惊,那里面可不是能够轻易进入的。

爬上一个长长的台阶,他们依次进入到纱幔里面。

只见地上有一个石墩,上面坐着一个小孩儿,身高不到一米,扎一个冲天揪。

而从外面看到的那个高大的身影,是小孩儿身后的一座石塔。

四名鬼王对着小孩儿弯身行礼,朱炯这才醒悟,原来地狱的老大无心鬼王,竟然是一个小孩。

“怎么,见了老夫也不行礼,果然是不懂礼数。”

小孩儿张口说话,之前那威严的声音正是这小孩儿的声音。

尽管很是吃惊,但朱炯马上释然了,这是地狱,出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见过无心鬼王。”

“嗯!”

鬼王点了点头,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他指着那个石塔对朱炯说道:“这就是五苦地狱的转轮塔,你要想出离地狱,只有通过这个塔。

那些凡人能够经过五狱的试炼来到此地后,便会被送进石塔的最底层。生前有些善果的会依照善果大小送到第二层或者第三层。

至于你,必须通过最顶层也就是第四层,才能离开此地。但你并没有真正经过五狱试炼,只怕你还达不到地四层就会被石塔炼化。”

朱炯仔细打量那个石塔,只见通体黝黑发亮,刻着各色奇怪的图文,完全不认识,更为奇特的是,石塔各层在以不同的速度在旋转着。

听到无心鬼王的话,寒冰鬼王抢先说道:“大哥,我来护送他到第四层。”

“四妹,你的修为高深这个不假,但你终究只是一狱鬼王,而这个石塔集合了五狱法理,你去也并不一定能够成功。”

看到少女一脸郁郁,无心鬼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主要是以他的身高,也只能够到少女的手。

“你放心,既然我叫你们进来,那自然是有办法的。我想集合我们五大鬼王的力量,炼化一枚五鬼通魂丹给你服下,你集合我们五大鬼王的力量,一定能够通过此塔达到最高层的。”

“五鬼通魂丹?”

赤炼鬼王有些吃惊,即便是已经成为鬼王的他,也并不清楚这个丹药的具体作用,而传说中这个丹药拥有匪夷所思的神奇功效。

抽肠鬼王和拔舌鬼王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的神情中读出了深深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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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地狱(十)

无心鬼王对于他们反应视而不见,冲殿外高喊一声:“来人哪!”

四名黑甲武士抬着一个石桌走了进来,石桌上放着五个黑色的石碗。

朱炯曾在鬼书上见到过这个丸药的介绍,这个丸药的神奇之处是,能够将五位不同属性的鬼道法力融合,利用他们相生相克的属性使之协调,进而快速增加服用者的鬼道修为。

其实,这是一种很珍贵的丸药,特别是做丹药的都是鬼王等级的。

自己体内的鬼气已经够多了,他想要化去还来不及,这马上又要增加,可看情形不吃只怕难以离开此地。

朱炯急速地想着策略,另一边无心鬼王和寒冰鬼王先一步运出法力,割开手臂,将鬼血滴入到碗了中。

另外三名鬼王见老大都开始行动了,也不敢落后,各自开始割伤手臂滴血入碗。

不一会儿就收集到了五碗鬼王鲜血,五大鬼王紧接着做法用各自法力鬼炎煅烧各自的鬼血,直到五碗鬼血合成一碗鬼血,最终再合力煅烧这一碗鬼血,凝炼成一颗黑色丹药。

“道长,服了这个五鬼通魂丸,不但可以让你能够平顺地通过此塔,更能极大地提高你的鬼道修为。”无心鬼王将石碗递到朱炯身前,笑着说道:“我们之所这么帮你,也是有原因的,将来你拜在上师地藏王菩萨门下,我们便是同门师兄弟了。”

朱炯长揖到地,对无心鬼王等千恩万谢,一次别过五个鬼王,特别是寒冰鬼王,朱炯又抱了抱她说道:“如果我做完我的事情,还有命在,一定会来地狱看你的。”

告别完毕,他抬手拿过那丹药一口吞下,转身进入到了石塔中。

刚进去没多久,只见石塔入口出,猛地冒出一股烈焰来,随即一个身影倒飞而出。

朱炯竟然连石塔第一层都无法通过,这让五大鬼王都十分震惊,特别是无心鬼王,身材如孩童般,伸手摸着下巴,十分老道成熟。

“可能是刚刚服完丹药,我的身体还在消化中。”朱炯对着无心鬼王行了一礼问道:“能否让你的四位手下送我渡过这第一层石塔?”

“可以。”

四名黑甲武士得令便跟随朱炯再次进入到了石塔第一层,这些武士为地狱大鬼,鬼道修为很高,石塔第一层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问题。

倒是寒冰鬼王紧张地看着朱炯,但见他并没有找自己,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

朱炯进入后,石塔开始继续转动,五大鬼王等在外面,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

赤炼鬼王都有些不耐烦了,但老大没说话,他也只好耐心地等下去。

就在此时,石塔入口再次打开,一股更为猛烈的烈焰冲了出来。

这次的火焰很猛,是之前那一次的数倍大小。无心鬼王大叫:“不好!”

他小巧的身躯猛地扑了上去,抬手化出法力击退烈焰,而地上愕然倒着无具尸体。

进入石塔的,是朱炯和四名黑甲武士,正对应着这无具尸体。

这下鬼王们都坐不住了,一拥而上,尽管他们法力高强,是地狱里顶尖的存在,可面对无具已经烧的焦黑的尸首也都是一筹莫展毫无办法。

寒冰鬼王摸摸这个探探那个,她依然无法判定那个是朱炯,抑或那个不是朱炯。

无心鬼王更是面如死灰,这件事情的进展极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本来他对于自己想出的办法很有信心,还有些得意。

“唉,可能是我们做的五鬼通魂丸威力太大了,这个小道士并不能完全融合吸收了这个丸药,反而引起石塔更猛烈的反噬,将他们五个烧成了这番模样,连身躯都残破不全。”

他走过去安慰了寒冰鬼王一番,少女脸若冰霜,她没有看无心鬼王,沉声说道:“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一咬牙关转身便冲进了石塔中。

其余三名鬼王大惊失色,扑上来想来劝阻,被无心鬼王拉住了,“算了,让她去吧。找不到那道士,她自然会回来的。”

“大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给他吃五鬼通魂丸呢?”

无心鬼王环顾四周,看着这三个小弟轻声说道:“上师最近在准备些什么,他需要一个具有高超法力的药引子,我们努力给他送一个,希望他能满意吧,只是……唉,可惜了!”

赤炼鬼王弯身行礼说道:“是小弟眼力不够,看错了。没想到他这么弱,直接就死在了第一层。”

无心鬼王摇头道:“他不弱,我之前亲自探查过,他体内的确存在着大量鬼气。可能是因为他始终是人类的人体吧!老四啊,那就麻烦你再找找看了。”

无心鬼王看着眼前高高的黑色石塔,缓缓说道:“我听说,那边的几位已经失败了,我们如果能在这时完成这个任务,今后我们在上师面前的地位将会大不寻常。”

四个鬼王你看我我看你,都露出了野心勃勃炽热的目光。

……

石塔第一层中,这是一个如同火炉般的世界,你体内的鬼气恶业越盛,围绕在你周围的烈火越旺。可寒冰鬼王周围三尺内,所遇之外全都被冻成冰雕,别说火焰了,一缕热气都没有。

少女将这一层搜寻了三遍,依然一无所获,不由得心中一阵冰凉。

来到进入上一层的楼梯前,她毫不犹豫来到了第二层。

这一层中不但没有什么烈火寒冰,摆满各色宴席,堆满了金银珠宝。那些经过五层地狱,渡化了恶业的人可以通过这里投胎到富贵人家。

很多灵魂会贪恋这些钱财美食选择在这一层投胎,然而当他们真的进入人世后,并不一定会生在富贵人家,只是会一生贪恋追逐名利,守财奴一般,即便有富贵,也不能安心享用。

寒冰鬼王运起神识,探查一翻果然没有发现朱炯的踪影,她也知道朱炯是不可能停留在这一层,但她的心又绝望了一分。

抬步来到第三层,少女惊呼一声,赫然发现小道士朱炯就躺在通往第四层的楼梯上,他双目紧闭好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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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再回人间时,诸君皆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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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惊呼着冲了过去,一把抱起了朱炯,只见他眉头紧皱双手握拳,真的是昏了过去。品書網

这一层满是各类图书画册,什么四书五经星相占卜医道佛经乐谱等等,只要人间有的这里都有。

通过这一层投胎的人,会成为有学识的人,只是这些学识究竟是福是祸,还要看个人造化。如果有人贪心,想要赢在起跑线,在这里翻看这些图书画册,会被相应的法力所伤,甚至会被打落到石塔最底层。

寒冰鬼王探查朱炯的伤势,发现他并不是被这一层的法力所伤,他因为过度使用法力而陷入了昏迷,尽管他体内依然存在着巨量的鬼气。

更为怪的是,她并没有发现朱炯体内有他们五个鬼王鬼道法力的痕迹。心一动,少女掰开朱炯的握拳的右手,果然那颗五鬼通魂丸还在这里,朱炯并没有吃下。

寒冰鬼王抱着朱炯,将五鬼通魂丸放入他的嘴,并协助他吞了下去。

他体内丰盛的鬼气,使得这丸药很轻松被融合吸收了,没过一会儿朱炯便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朱炯咂了咂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猛地跳了起来,“你……你把那个药丸塞到我嘴里了?!”

寒冰鬼王无欣喜地看到朱炯醒了过来,他却这么惊慌,少女不解地点了点头。

朱炯一声长叹再次坐倒在地,千算万算终于还是没能避过这个该死的丸药。鬼气一直是他的一大问题,他曾经想要驱除自己体内的鬼气,可事与愿违,如今鬼气反而越来越多。

看到眼闪着泪痕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少女,朱炯对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起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朱炯第二次带领那四名黑甲武士进入到了石塔第一层,他利用自己第一次进入时早已经布置好的鬼道法阵,将那四名黑甲武士成功击杀。

然后他不断运出鬼气,引起石塔烈焰灼烧,这才产生了五具焦黑的尸首。

“你想问,为什么四个武士却有五个尸首对吧?”

看着寒冰鬼王那好又萌萌的眼神,朱炯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你们看到的那些尸首,是不是残破不全,有的没有头,有的没了手脚……”

“噢,我明白了!”寒冰鬼王猛然惊醒,她一把抓住朱炯的双肩激动地说道:“你将四具尸体拆开打散,组成了五具残破不全的尸首,让我们以为你真的死了!小道士,你太狡猾了,你太聪明了!”

朱炯的肩头瞬间挂满了冰雪,他示意少女先冷静下,二人又并排坐着说了会儿话。

“不过,你没死,这真的很好。如今你已经吃了这五鬼通魂丸,进入石塔第四层一定没问题的。”

朱炯摇了摇头,“我并不想进入第四层,我觉得从这第三层出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寒冰鬼王止住了他的话语,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告诉我,我不怪你,但我不希望你编个理由给我。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大哥他们的。”

说罢少女抱了抱朱炯,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你的胸膛真的很温暖!”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寒冰鬼王执意看着朱炯从第三层的转生通道离去,才安心地走出石塔回到她的寒冰地狱。

踏入那处通道,朱炯只觉得周围有一些光影急速闪过,他急忙运鬼气稳定身形,却发现他体内的鬼气突然流畅了很多,他竟然能够瞬间运出大量鬼气。

正惊异不定间,突然一副无熟悉的画面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一尊金佛,朱炯心念流转被通道感应到了。

只见那金佛猛地张口向朱炯吞来,“又来!”

沉腰运力,呼地一拳打了出去。

他刚刚融合吸收了五鬼通魂丸,这可是五大鬼王合力做成的。

猛烈的鬼气从少年的拳头爆炸开来,轰的一声巨响,直接将这个通道打穿了。

有很多选择从这一层转生的魂魄,虽然各自的通道不同,但很多通道都被朱炯打碎了,而这些转生法阵蕴含着天地间之高无的法理,岂是那么容易被打断了。

只见一阵天昏地转,扑通扑通!一阵落水声,朱炯觉得自己落入了水,他拍打着双手稳定身形,抬眼一看,这里正是他之前进入地狱的那个池塘。

而且落入池塘的不止他一个,大批的灵魂被裹挟着也来到了这里,这些没能转生成功的灵魂由地狱来,身还带着鬼气,水底镇守的金佛光芒大盛,张嘴不断吞吃这些灵魂,将他们重新送入地狱。

朱炯心道: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真可谓九死一生,赶紧溜吧。

打定主意,他转身向水面冲去,大批的鬼魂跟着他也向水面逃去,虽然大多数鬼魂被金佛重新吞吃,依然有不少的鬼魂跟着朱炯逃到了水面。

这些鬼魂经过五狱历练,在转生塔又能够坚持来到第三层,都不是泛泛之辈,但他们一身法力也已经被化去了七七八八。

朱炯一马当先,哗啦一声跃出了水面来到了平地。

他愕然发现,大量的村民跪倒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三注清香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池水从朱炯身淅沥沥地淌下,朱炯擦了擦脸,笑着拱手说道:“真是好巧啊,原来大家都在。各位,晚好!晚好!”

他正准备抢下溜走,只听着身后哗啦啦水声响个不停,一个个从地狱来的鬼魂,也都跃出了水面。

水里有金佛,大家争先恐后地跃出了水面,这些鬼魂不需要陆地,大都站在水面,看着眼前的场景,众鬼和众人全都一脸愕然,惊呆在那里。

不过人群是跪着的,而众鬼是立着的。

最前排的两个大妈级村民,正是张大妈和李婶。只见张大妈颤颤微微站了起来,一手扶着她跪的有些发麻的大腿,一手指着那些鬼魂尖着声音喊道:“乡亲们,恶鬼进村了!”</content>

第354章,一个好人

没想到他在地狱这么久了,原来人间的时间没有变。

朱炯眼珠一转,心道:真是天助我也,我保护这些村民不受这些鬼魂惊吓骚扰,也算是没有白吃他们的饭。

尽管他也知道,这些鬼魂是不会再作恶的,毕竟地狱苦楚他们刚刚经历完。

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只见李婶也站了起来,她和张大妈一起喊道:“乡亲们,抄家伙,抓鬼啦!”

只见一众村民,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眼冒金光,仿佛看到了田里硕果累累的收成,仿佛看到了外面大道上倾倒了的商队的大货车,那可是满满的一地货物。

“抓鬼喽!”

村民们激动地站了起来,异常兴奋地冲了过来。朱炯都看呆了,心道:天哪,贫道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看到鬼会如此兴奋。这宏大的场面,热闹中带着诡异的气氛,让他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只见张大妈摇晃大肥腰,噌噌噌,快步穿过朱炯,挥拳如风,径直向一个站在岸边的鬼魂打去。

张大妈的平时的职业是耕田,虽然有些上年纪,可身体依然很壮实,但这并不能成为她能够击倒鬼魂的理由。

更为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张大妈挥出的拳头上突然爆发处一阵金色佛光,那是异常纯碎的金色佛光。

那个鬼魂惊愕的连逃跑都忘了,直到他被张大妈一拳打翻在地,熟练地用一个草绳子捆住了,都不敢相信,自己堂堂一介鬼魂会被一个耕田的农妇抓住了。

那边李大婶也不敢示弱,手脚并用也捞到了一只大鬼。

场面欢腾热闹,如同丰收的季节,打谷场上充满喜悦的人们,一片片欢声笑语,夹杂着乡村俚语,无论大人老人还是孩子,都沉浸在抓鬼的欢乐海洋中。

以往那次见到鬼,这些凡人莫不是心惊胆战讳莫如深,就连一些修行者都十分慎重,因为这生死相搏,一不小心就是没命的事情。

似此等场景,普天之下再也不会有第二家了。

没过一会儿,人群渐渐平静了下来,这一次逃出来的七十六只鬼魂无一例外,全都被这些村名擒获了。

张大妈和李婶各自抓了三只,虽然她们离得最近,可并不是抓的最多的。赵队长无愧他队长的称号,他一人就抓了十五只。

有几个小孩儿没有抓到,还不肯放弃,依旧驾着小舟在四周搜寻着,直到被他们的父母呵斥回家。

从始至终,朱炯站在那里一动没动,身上的道袍愣是被这样晾干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普普通通的村民,身上竟然有比那些苦修多年的大师们更为精纯的佛光。

要是修行都这么容易,普天之下人人都会是修行者。

族长和赵队长带着人四处巡视了一翻,确定没有漏网的鬼魂,便开始整理现场,但放生池里他们没有查看。

族长走到朱炯面前拱手说道:“道长,多谢你相助,使得所有逃跑的恶鬼全部被抓获!”

朱炯连忙摆摆手,认真地说道:“贵村人人身怀异术,贫道惭愧没能帮上半点忙。”

“道长,如今恶鬼全部被抓住,请随我们一起来,大家庆祝一下,并且发落了这些恶鬼。”

朱炯道了一声谢,随着族长来到了之前请他吃饭的那个院子,也就是族长的家里。

村民们也都来了,大家脸上都洋溢美满的笑容,心中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此时天也快亮了,一伙人拉开大锅,大家齐动手,不一会儿便弄出了好几桌丰盛的菜肴。

赵队长带领人从后院拉来好几辆奇怪的囚车,说是囚车,其实只是一个大笼子,用黑铁打造,上面刻着很多佛家符文法咒,他们将那些被抓住的鬼魂都塞入到了囚车中。

这些刚刚离开地狱的鬼魂们,马上又成为了阶下囚。

除了囚车还有三杆大柱子,有按个鬼魂没有被放入囚车,而是被捆到了柱子上。

“说!”

赵队长拧眉瞪目,恶狠狠地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逃出地狱的?你们是怎么破开金佛的封印的?”

三个大鬼面面相觑,刚开始还有些摸不清状况,等到刻满法咒的皮鞭抽在身上,三鬼齐口同声地说道:“我们是跟着那个道士出来的,具体情况我们完全不知情。”

赵队长看了看族长,又换了三个大鬼,继续审问,接连换了三拨大鬼,众鬼的口风很一致:是朱炯带领他们逃出来的。

村民们对着朱炯纷纷侧目,大家开始小声低语。

朱炯觉得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对着族长和众村民深施一礼起身说道:“诸位,让这些鬼魂来到此地,确实有贫道的责任;但我并不是有意如此。此事说来话长,请容贫道慢慢道来。”

他看了看还在柱子上绑着的大鬼,对赵队长施礼说道:“赵队长,这些鬼魂是无辜的,恳请您放了他们吧。”

看到族长点了点头,赵队长将那三个鬼魂重新放入到了囚车中。

朱炯环视当场,开始讲述起之前的故事,当大家听到他竟然夜闯放生池,还被佛像吞了后,人群便炸开了锅。

那个地方是村民心中的圣地,朱炯不但闯了进去,还亵渎了金佛,此时赵队长已经一脸寒霜,简直就像被寒冰鬼王吹了一口气。

族长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他一双小眼精光灼灼地看着朱炯,缓缓说道:“道长,我看之后的事情你也不必说了。金佛体内连同地狱,这里是人间,我们并不想知道地狱的事情。”

朱炯一愣,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说,他本来的打算是说清楚后,让这些人放了那些大鬼,而他甘愿向知古村全体村民赔罪。

陪坐在朱炯身旁的赵队长也缓缓站了起来,不仅如此,在场的全体村民除了族长,大家都站了起来,大家都盯着朱炯。

朱炯看了看,知道这些人是不会让他再说下去了,索性也不说了,他依旧坐在那里,夹了一筷子香油干丝放到嘴里大嚼起来。

“这个道士,他……他是个好人!”

第355章,赵夫子

这声音是从人群深处传来的,有些结巴,有些温吞,含糊不清,但在场所有人都听的很清楚。

人民不约而同地让开来,人群分开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他黑漆漆的双手一手抓着一个白面馒头,一手抓着一个葱油大饼,正吃的很开心。

看到众人都望向了自己,他将手里的馒头和大饼紧紧抓住,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严二,不要怕,这些馒头和大饼都是你的,只要你回答了我一个问题。”

听到族长的话,严二眼中瞬间冒出了惊喜的光芒,他三两口将嘴里的食物吞下肚,激动地说道:“族……族长,您……您说!”

“是谁告诉你,这个道士是个好人的?”

朱炯听完此话大吃一惊,他噌地站起身来,可他毕竟距离严二太过遥远了,中间还隔着赵队长等人,而且严二非常想得到那些大饼和馒头。

“村头的赵夫子告诉我的,他说这个道士不愿接受施舍,而且之前我戏弄他,他竟然没有对我动手,这是一个好人,让我以后不要再打扰他了。”

一向神志不清结结巴巴的严二,竟然将好大一段话,顺畅地说了下来,但此时谁也没有对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大家都望着族长,气氛又变的不一样了。朱炯心中微微一叹,这些人为难他倒没什么,只怕……

“族长,我这就去将那赵夫子带到此地来。”赵队长说罢,带着几个人就离开了大院。

朱炯重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继续吃喝,如今涉及到赵夫子,对他朱炯并不十分了解,因此还有些拿不准,他决定先看看再决定怎么做。

对于还在吃喝的朱炯,众人都投去了鄙夷的目光,有几个妇人想要把朱炯桌子上的菜肴拿走,却被族长制止了。

整个院子静极了,而朱炯和严二却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嚼,好不快活。

不一会儿,赵队长等人就回来了,他们将被绑起来的赵夫子一把推进了院子。

这人正是之前朱炯在村口遇到的那个读书人,虽然被绑着可他神色坦然,不喜不悲。

严二嘴里塞满了馒头和大饼,看到赵夫子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冲他招了招手;赵夫子也看到了严二,对他笑了笑。

赵队长亲自将赵夫子绑在了柱子上,他指着朱炯对赵夫子问道:“此人胆敢闯入我们的放生池中,还从地狱带出数十个恶鬼。我问你,你是否曾经说过此人是个好人?”

全体村民愤怒地看着赵夫子,都一脸的正义凛然。朱炯有些纳闷,他想不到就因为这个人曾经说过自己的好话,而自己闯入过放生池,这人便有了大罪。

桌子上的菜肴被他吃了很多,看到赵夫子这样被绑着,他有些吃不下去了。

赵夫子环视一周看着这一个个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人,他的眼中充满了淡然,他仿佛在看着村子里的稻田,那和煦的风,已经空气中弥漫着的稻花的香气。

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赵队长身上。

“何必呢!”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很高昂,他昂起头颅骄傲地说道:“你们大可以直接冲我来,你们明明知道你们对我的恨跟这个小道士并无半点关系,到底是怎么了,我的亲人们朋友们乡亲们,你们为什么这样怯懦,一定要从一个外人身上找借口来审判我,你们究竟在惧怕什么呢?!”

啪!

赵队长重重地打了赵夫子一耳光,鲜血顺着赵夫子的鼻腔和嘴角流了下来,一滴接一滴地流淌到地面上,犹如落下了一串鲜红色的珍珠。

村民们紧握着拳头,他们继续愤慨地看着,赵队长的一掌让他们十分解气,他们更想要将这个人烧成灰,再用石磨碾成粉,再煅烧,直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点他的痕迹。

朱炯看着这一切,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他不知道这个中年人到底犯了什么罪,大家对他如此愤恨,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这愤恨是那样的真实,如同火焰般盘绕在众人头顶。

“哈哈哈!”赵夫子大笑着,满口的鲜血似乎不是伤痛,而是美酒,“来吧,来啊!让我听听,你们究竟会以怎样的名义将我处决。”

朱炯深切地注视被绑在场中的那个男人,他豪迈的笑容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在了朱炯的心中,这个场景直到很多年后在他脑海中依然栩栩如生。

在朱炯所没有注意到的另一边,族长悄悄瞥了他一样,目光歹毒阴柔,他已然下定决心,要除掉这个小道士。

因为既然要除去那个男人的一切,自然也包括别人记忆中的他。

看着这张被自己一掌打的已经变形的脸,赵队长抬了抬手,但他终究没有继续打。

“好!既然这样,今天我就好好数数你的罪状。”

赵队长挽起袖子,仿佛这是一件极其耗费力量的事情,而村民热烈的掌声也象征着大家将所有的力量全部交给了赵队长。

“第一大罪,你不敬佛爷!”

“我只是不要受那妖僧蛊惑。”

“第二大罪,你不守戒律!”

“我乃圣人门徒,一生光明磊落;头顶青天,脚踏大地,妖僧戒律又是什么鬼东西?!”

“第三大罪,你不参见村子里为众生谋福祉的修善活动,还风言风语百般阻挠。”

“你们受那妖僧蛊惑,受了他的妖法,自以为身强力壮,便可以肆意掳掠其他村子里的人,和那些无辜的商贩。让他们能活生生投入到所谓的放生池中,被妖法吸入地狱。这算哪门子修善,谋的哪门子福祉?……”

朱炯越听越心惊,原来那个放生池,他们会将生人投入其中,联想到在赤炼火狱里见到的那些人,那些竟然是被人硬塞入地狱的。

“住口!那些人和你一样不愿皈依佛爷,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人间的鬼怪,他们是人魈!”

“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是,早已离不开那妖僧的妖法,心里彻底丧失人性,做下种种恶事,还自夸自美,你们才是世间真正的人魈!”

第356章,被困

村民如同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激’愤难平。。!一个个恨不得将赵夫子生生咬死。

赵队长一张脸变为黑紫‘色’,他暴吼一声,大叫道:“取火把来!”

一旁一个年轻的村民急忙递了一个火把来,同时另一个人将一桶菜油淋到了赵夫子身。

看着这个举着火把身强力壮的汉子,赵夫子笑了笑,嘴里的鲜血倒灌,让他一阵干呕。

也许是噎着了,他的眼突然泛起了泪光。他‘挺’了‘挺’自己那有些佝偻的背,‘露’出有些干瘪的‘胸’膛来。

“来吧,儿子。你烧死了你的亲爹,你真的修成了,你真的是一个称职的队长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赵夫子猛地高大了几分,挣的那些绳索紧紧嵌入到了他的血‘肉’里,几乎都快要挣断了。

“来呀!我的儿子,烧死我吧!你差这最后一步了不是吗?!”

嘶哑的声音,如同嘹亮的轰鸣声,由小院里蓬勃而起,直入青云。

朱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竟然会有儿子要烧死他的亲生父亲。

这一切对于他这个少年道士来说,太过震惊了,他甚至都忘了要去救赵夫子。

铛!铛!铛!

远处金顶山传来了悠扬的钟声,一众村民赶忙匍匐在地。

而手握火把的赵队长,是最先跪倒的,毕竟他身手了得。

只有三人没有跪倒:还在拼命着大饼吃馒头的严二,被绑着的赵夫子,和被震撼到无语的朱炯。

而跪倒在地的村民,一副慈眉善目虔诚地拜着口还诵着经咒。好像刚才站在那里看赵夫子怒目而视的,是另外的一群人。

钟声过后,大家又站了起来,又重新对着赵夫子怒目而视,像刚刚钟声跪拜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赵队长举着火把一步步走了前去,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火把也在一点点的靠近。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场面异常的安静,甚至于火把燃烧那轻微的噼啪声都显得那样的响亮。

“住手!”

村民猛地转过头来,只见族长走到前面,环顾当场说道:“此人虽然罪大恶极,但我们不能杀了他。杀人是有背佛爷教诲的,这并不利于我们的修善事业。”

村民们有的点头称是,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看,”族长顿了顿,看大家都停止了说话望向了自己,“把他和这个道士关入铁笼,然后和那些罪人一起投入到放生池吧。”

听到这里,村民们无不点头称是,拍手称快。只有赵队长熄灭了火把,神‘色’复杂地看了族长一眼。

朱炯心冷笑了几声,要说狠辣歹毒,这个族长那个要烧死老爹的赵队长强得多。

他也不做反抗,任凭他们将自己和赵夫子一起关入到了一个铁笼。刚才已经吃饱了,正好休息一下,消化消化。

那个赵夫子一脸平淡,整个过程不发一言。

处理完这些,人们发现,还有一个在一旁胡吃海塞的严二,这孩子觉得幸福来的简直太突然了,竟然有一天馒头大饼可以无限吃,一直吃的肚皮滚圆还在吃。

一旁的村民低头嘀咕了一阵,几个大汉走过来,抓起严二往外走。

“我……我还没……没吃完呢!那……那些都……都是我的!”

幸福来的天突然了,走的也太突然了。这样,严二被生生从已经许给他的馒头和大饼旁边被拽走了。

那几个人做事十分认真负责,一直将严二“送”到了村口,还仔细“叮嘱”了他一翻,再也不要回来了,这才回去了。

捂着被打出大包来的脑袋,严二哭哭啼啼很不情愿地一步步向村外走去了。

这个生他养他的家乡,美丽的知古村,向他永远地关了大‘门’。

可天下之大,连家乡都不要他了,哪里还是他的存身之所呢?

好在严二傻乎乎的,疯疯癫癫的,他并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他觉得今天还是‘挺’满足的,因为赵夫子很苛刻,从来没让他像今天这样饱饱地吃过一顿饭。

走着走着,对面迎面走来了两个和尚。

其一个身材高大身体‘肥’胖,浓眉大眼,一双招风耳十分显眼;另一个还是个少年,长的白白净净的,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犹如流动的秋水般明亮,双眸乌黑如同两颗黑‘色’珍珠。

“徒儿啊,为师饿了。”胖大和尚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说道。

“哎,师父啊,”少年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之前的怀恩镇,一个好心的‘女’施主已经舍给我们斋饭了。你非要将手伸进人家的怀里,结果斋饭没吃成,被轰了出来。”

“徒儿啊,出家人慈悲为怀,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可恶的臭虫,去咬伤肯舍给我们饭菜的慈悲的‘女’施主不成?!”

“师父啊,那你可以说出来,提醒‘女’施主嘛!”

“那臭虫已经展开了满是倒钩的大嘴,提醒是来不及的。”胖和尚被徒弟数落着,情绪有些低落,突然抬头看到了严二,他一拍手哈哈一笑,“徒儿啊,我们马有斋饭了,马有白白的馒头和香香的葱油饼吃了!”

胖和尚几步窜前去,一把拉住了严二,正要说话,却被小和尚拦住拉到了一边。

“师父,你答应我,这一次不要再干涉施主们的行动了,可以劝他们,但不要动手。”

“徒儿,为师答应你,为师这一次绝不动手!我向佛祖发誓!”

说罢不等徒弟说话,又冲到了严二身边,那徒弟看着师父的背影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嗯呀,施主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是有福之人,一辈子被人供养,贫僧我的命还好……”

“……”

严二一脸茫然地看着胖大和尚,什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他根本听不懂,看到和尚雪亮的光头,让他想到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吃完的馒头,不禁流出了口水。

小和尚无奈地走前来,对着严二深施一礼,问道:“请问施主,这附近可有村庄?”

严二将手向北方一指,“有,那……那边是……是知古村。”

第357章,大闹知古村

当严二再次出现在村民面前时,村名没并没有兑现当初的诺言——什么你再回来,如何如何。

当然,严二傻傻的,他自己似乎也将刚刚的一幕完全忘记了。

村名们如众星捧月般将三人迎接进了大院,大院的地面被重新清洗过,还被净水洒了三遍,之前的斑斑血迹自然是没有了。

整整齐齐一大桌新做的素斋,族长大人焚香沐浴之后,亲自作陪,其余村民全都站在一旁,连赵队长也只有端茶倒水的份儿。

“不知两位圣僧驾临敝村,有失远迎,真是罪该万死!”

族长站起身来,双手捧过一杯茶水,恭敬地说道:“小老儿以茶代酒为圣僧接风。”

大和尚看着干瘦的族长以及他那蜡黄的褶子脸,皱了皱眉头,砸了砸嘴温声问道:“族长,我进村时看村子里稻田颇多,耕牛肥健,怎么……连酒都没有呢?”

老族长也算是见惯了世面的人,这一刻他愣了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和尚没有看他那张尴尬的老脸,指着满桌子的菜肴说道:“这么好的素斋,这么白的馒头,这么香的葱油饼——没有酒,没有肉,我怎么吃的下啊?!”

这下村民们都呆住了,全村人早改成吃素很多年了,前几天一头耕牛跌落山崖而死,被村民埋了。

大和尚指着赵队长说道:“小伙子,看你一身腱子肉,很有力量的样子,你去杀头牛来,我们炖一锅五香牛肉大家吃好不好啊?”

不等赵队长有所动作,大和尚站起身来,走到张大妈和李婶面前,一手拉一个,“两位美丽的村姑,不知贫僧能否有幸与两位共进一餐?”

张大妈今年五十一了,李婶今年六十二了,被一个胖大和尚摸索着拉着手,还一个劲地抛媚眼,两张老脸红如秋柿。

可她们却越看这个和尚越觉得他胖乎乎地很可爱,特别是一双肥大的招风耳,肉嘟嘟的特别可爱。

两人竟然不知不觉地跟着和尚来到了桌前坐了下来,和尚也不再理会什么酒啊肉啊的了,坐在张大妈和李婶间和两个大妈说着调情的话,三人吃的好不快活。

村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双眼直勾勾地紧盯着族长的老脸。而族长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紫,当他看到李婶亲自喂了大和尚一块豆腐后,整个脸绿毛僵尸还难看。

李婶,可是族长的老婆。

……

知古村南,通往金顶山的大路,一个长腿汉字飞也似奔跑着,他带着知古村族长十万火急的信件,要赶往山门,送给庙里的和尚们。

……

大院里,和尚还在快活地吃喝着,此刻张大妈和李婶也放开了,三人紧紧坐在一起,嬉笑打闹,仿佛又回来到了年轻的时候,那段放浪不羁的时光。

自始至终,只有小和尚和严二,专心地吃着饭,对于这一切似乎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但这些村民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个个面面相觑犹如连吃了几十个苍蝇,咽又咽不下,吐又吐不出。

那边,大和尚在李婶耳边一阵低语,不知道说了什么,李婶羞涩地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还用老拳头去捶打大和尚那油腻的胸口,

如今老族长何止是脸,连一双眼睛都冒出了绿光,恨不得一口撕了那大和尚。

在这妙的气氛快要达到最顶点时,一个黑乎乎的鬼魂由后院飘了出来。

赤发黑皮,除了腰里围着一块烂布,全身再无其他衣衫。

一双眼睛瞪着凸在外面,犹如牛眼大小。他缓缓从后堂飘出,在大家眼前行过,又在院子里又转了一个圈。

“嗯呀,你们看,哪儿有一只鬼唉!”大和尚兴奋地指着那个鬼魂对李婶和张大妈说道。

一听说有鬼,张大妈和李婶吓得花枝乱颤,捂住眼睛拼命地往和尚怀里钻。

大和尚狡黠地眨了眨眼,抱着两个大妈,一阵开怀大笑。

这时,那个鬼魂忍不住了,他停下身形,惊地打量着众人,吃惊地问道:“喂,喂!你们没看到我吗?!”

我用双手指着自己大声喊道:“看这里!看这里!我!我是一只鬼!”

村民们一个个伸长着脖子看着那鬼,犹如一群呆鹅。

被这么看着,鬼都不好意思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鬼好失败啊,要不死了算了。

“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他!”

族长一声怒吼,村名这才如梦方醒,呼喊着冲来去抓鬼。

“等一等!”

赵队长发话了,他不理会族长对自己愤怒的目光,接着说道:“村子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鬼呢,还是从后面飘过来了,李三赵六,你们快去后院看看,那些铁笼关好了没有!”

赵队长冷静沉着,他让一部分人去后面查看,其余人的分散开来,围住了院子里的这个鬼。

看到村们围了来,这鬼开心地拍了拍手,大叫道:“这才对嘛!”

他将手指塞进嘴里,一声呼啸,大喊道:“兄弟们,都出来吧!他们的人都在这里呢!”

只见才冲进后院的李三和赵六,又急匆匆地退了出来。

赵队长大怒,正要喝斥他们,只见大批的鬼魂从后院乌泱乌泱地冲了出来。这些村民虽然能够运用佛光抓鬼,这几个人面对这么多鬼,也只有后退的份儿。

这些鬼从后院冲了出来,犹如天女散花般,有的穿过大门,有的飞屋顶,有的穿墙而过,总是那真是一时间满世界都是鬼魂,整个院子鬼影憧憧。

小和尚将手里的半个馒头几口吃了下去,转头看向大和尚。

大和尚正抱着张大妈和李婶抱的不亦乐乎呢,看到徒弟望向自己,马沉声说道:“你干嘛?!这次可是你要求我不能出手的,不要忘了我们出家人从不打诳语,要言而有信!”

“师父?!”

“好啦!为师不出手,你可以可出手,但是你不出手不可太重,这些村民受不起你的拳头,不可伤人。”

“徒儿谢过师父……师父你这是什么话,我去抓鬼,怎么会伤人!”

第358章,人鬼情未了

小和尚虎步踏出,双拳犹如蛟龙出海,一下子便打到两个鬼魂。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

那两个鬼魂应声倒地,只觉得自己浑身酥麻,并不痛苦也没见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暂时动不了。

只见那小和尚挥拳如风,一套罗汉伏虎拳,打的工工整整一丝不苟,拳势威猛,拳风藏而不露,并不见拳有佛光,却没有一个鬼魂能挡了他一招。

再看那些村民,如松了脖套的疯狗般,一个个张牙舞爪金色的佛光,不断从拳头,牙齿,腿脚,屁股……这种情况较少见,但当一个大妈看到一个被村民打到的鬼魂想跑,她一屁股坐了去,那一刻,浑圆硕大的屁股闪了万道金光,如佛祖显灵。

小和尚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他瞪着他那清亮美丽的眼睛,都惊呆了,念经拜佛几十年,跟着师父日日夜夜刻苦修行,到现在他还没修炼出如此大量的纯洁佛光。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纵身扑到一个鬼魂身前,抱住鬼魂的大腿张嘴咬,一口金色的牙齿,佛光催化下咬的鬼魂连声痛呼。

小和尚迷茫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场面完全呈现一面到的情景。

那些鬼魂被村们打的落花流水,狼狈逃窜,但这是村民的村子,鬼魂们地形不熟悉,没有一个能逃得出去。

那些被抓住的鬼魂,被村民们一阵拳打脚踢,一个个哀嚎连连。

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小和尚还是第一次见到,鬼被人欺负的这么惨的。

“让你跑!”一个老大娘拄着拐棍颤微微地踱着小碎步,冲到一个被绑起来的鬼魂身前,举起拐杖打。

那个鬼魂被那位金屁股大妈坐了半天,又被村民一阵乱殴,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怕经不住老大娘这闪着佛光的拐棍。

这些鬼虽然不会被打的魂飞魄散,但这样对待失去反抗能力的鬼魂,小和尚不由得很不忍心。

他走前去,拦在大娘身前,双手合十弯身行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这个鬼已经被绑住了,他不能再跑了,您大发慈悲放过他了吧!”

大娘一愣,她了年纪耳朵不太好,小和尚又说了一遍。

大娘怒道:“你……你这个小和尚,你怎么专门欺负我老姑婆呢?!”

她这一闹,收拾完鬼魂的村民也都围了来。

“你们大家给我做个见证,他竟然起伏我一个八十五岁的老太太。”

看到村民们面色不善,小和尚急忙将之前的事情解释了一下,没想到不解释还好,解释完,村民们更愤怒了。

“你们听见了,他自己承认了。大家给我评评理,我一把年纪了,不了年轻人。我追不那些恶鬼,跟没办法跟他们搏斗,我好不容易冲过来打一打被绑住的恶鬼,修一修我的善行,积攒一点我的功德。他……他竟然不让,这是要让我下地狱哪?!苍天啊,大地啊,有这么欺负老人家的嘛?!”

老太太气愤地诉说着小和尚的恶行,村民们激愤难平,将小和尚紧紧围住,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他们不是真的出家人,他们喝酒吃肉。”

“是啊,他们还调戏族长老婆,还吃族长老婆的豆腐!”

这一句话声音尖哑,像是一个男子故意变声喊的。但大家都没注意这些细节,听到此话,一个个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不知谁喊了一声,“打他!”

人群轰然而,围着小和尚一顿拳打脚踢,还吐口水,扔泥土沙石,有个小孩儿还钻过去,在小和尚的脚撒了一泡尿。

小和尚低眉垂目,双手合十,一动不动,心只是默念佛经。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竟然会落到这个地步,好几次想要出手,不是为了反击,哪怕逃离此地。

可他知道,那样难免会误伤这些村民,他想起之前大和尚的那句话,按下心头杂念继续默念佛经。

“都给我住手!”

一声高喝,人群渐渐平复了下来,大家一看是族长发话了,不过一想到“吃族长老婆豆腐”,大家看族长了眼神都有些异样。

“你们在这里打这个假和尚干什么?!后院的那些恶人全都跑了,还不快去给我追!”

趁着村民抓鬼的时候,族长不放心,来到后院一看,不但关着恶鬼的笼子被打开了,关着恶人的笼子也空了。

那些他们不分日夜,从别的村子,从山外大道抓来的那些不愿皈依佛爷的恶人们,那些人必须被他们扔进放生池,推入五苦恶狱,才能使得村民们修善行积攒功德。

如今这些人都跑了,还修个什么善心,积攒个什么功德。

这是要砸了村民的饭碗,这是要逼着村民们入地狱呀!如果说,刚刚小和尚只是欺负了一个老太太,放跑这些人,是欺负全村人啊!

“乡亲们,抄家伙!都跟我来!”

赵队长一声大吼,领着大家呼啦啦冲了出去。进出这个村子只有一条路,是村南的那条路,这些人只能从那里跑。

……

大家都走了,小和尚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他的师父大和尚一手抱着张大妈一手搂着李婶,你喂我一个干豆腐,我喂你一口竹笋,滋润的不得了。

大和尚看了看狼狈的小和尚,温言说道:“还不错,还不错。你还记得师父的话,没有动手打人。”

……

知古村村口,一群衣衫褴褛异常狼狈的人,在一个道士的带领下路过了那个刻着村名的石碑。

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有的身还有伤,像难民,更像逃犯,不过他们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

大家无感激地排着队依次感谢那个小道士,谢谢他的救命之恩,谢谢他把他们从一个暗无天日的铁笼带了出来,还给了他们自由。

“大家不必谢我,我觉得大家应该感谢那些鬼魂。”朱炯回望知古村的方向,此时村子里人生鼎沸,村民抓鬼正在兴头,他接着有些感慨地说道:“正是他们自告奋勇引来那些人,才使得我们有机会逃离这里。”

第359章,我会打人的

望着知古村,人群沉默着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人群寂静如夜,默默地拜了拜,拜谢这些鬼魂舍己救人,对他们重重的情谊。!

知古村,两个被村民打到在地的鬼魂相视一笑。

“你也被抓住了?”

“是啊,被抓了。”

“不过,他们应该成功了。”

“他们肯定会成功的,他们还活着,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生活。不像我们,做鬼都这么惨,还被人这么欺负,你见过这么窝囊的鬼嘛?!”

“老兄,别这么悲观,认真渡化自己的业力,来世做人,好好活一场!”

“嗯,哥们儿说的对!来生一定好好活一场!”

下一刻,他们被冲过来的一群老头老太太用拐棍一阵乱打,昏了过去。

被打倒的鬼魂们,都望着村南,仿佛他们也随着那些人逃了出去,仿佛那些人是他们的来生,仿佛他们也随着那些人一样,走向了新生走向了光明走向了一个鲜活而美丽的世界!

这些人和这些鬼,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朱炯召集大家商议对策时,是这些鬼先提出了这个策略。

村口跪倒在地的人群里,传来轻轻抽泣声,而村子里抓鬼的呼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好了,大家快走吧,不然等会他们发现了,一定会来追大家的。”

朱炯扶起几个身体较虚弱的,对着众人劝说道:“你们放心走吧,贫道一定会再救出那些鬼魂的。”

这些人对着朱炯拜了又拜,互相搀扶着一步紧似一步地逃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

不一会儿,村口又是空荡荡的一片。看着那些人都走远了,朱炯走过去,跟唯一留下来的那个人说道:“先生,您也可以走啊,看得出您还是有才华的,离开这里一样可以生活的。”

赵夫子摇了摇头,他转身望着知古村说道:“这是我的家乡,我可以离开我的家乡,但我不可以抛弃我的家乡。”

深吸了几口气,朱炯虽然帮他包扎了伤口,可每一次呼吸还是会疼,凝视了良久,他继续说道:“何况,我的儿子还在这里,我答应过他死去的母亲,要好好照看他。”

朱炯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先生,请受贫道一拜!我很佩服您!”

赵夫子急忙扶住朱炯,“道长不必如此,您也救了我的性命。”

“先生,等一会儿,我去救那些鬼魂的时候……”

“哎!”赵夫子打断朱炯,说道:“道长,这是我跟犬子的事,这是我的家事;也是我跟我家乡的事。道长不必多虑。”

朱炯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有些柔弱,但又无坚强的男人。

二人相对拱手,坦然一笑,一起转身面向了知古村。

此时,赵队长领着全体村民,潮水般地涌了来。

“果然是你这个家伙!”

赵队长双臂用力,整个身体发出一阵爆豆般的响声,大量的金光从他的身体里涌出,下一刻,他仿佛变成了一个金光组成的人形怪物。

看到队长用出了全力,其余的村民们也都开始各自变异,但他们的佛光都没有赵队长这么强大,这么完整。

朱炯笑了笑,对着赵队长竖起了大拇指,“你知道吗,本来我不能以一个修行者的身份,去欺负你们这么普通人。但你们如今,一个个的这般模样,我想我也可以无所顾忌地出手了。我跟那些古板的修行者不同,我是会打人的。”

朱炯双手微微扬起,两团黑色鬼气在他手慢慢凝炼成一团。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如你们这般恶心的人,直接动手会弄脏我的手的。”

看了看自己手的鬼气拳套,朱炯很满意。

朱炯运出鬼气,赵队长已经闻到了。看着这个道士竟然能够使用鬼气,他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声不吭扑了来。

朱炯举拳相迎,黑色的拳头快如闪电,赵队长根本没看清,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

铛!

洪亮的声音犹如金属相击,赵队长被打的后退了几步,但也紧紧是后退了几步而已,他安然无恙,身并不半点伤痕。

“你这个鬼道士,你那些鬼邪之术,是伤不了我们的,我们有佛爷降福无佛光护体。”

赵队长再次扑了了,不仅仅是他,那些村民们一拥而,如同金色巨浪,冲朱炯拍了过来。

宏大的场面反倒激起了朱炯的血性,少年双腿微微打开,一个马步蹲了,稳如泰山。

他双臂交错,咬破舌头,鲜血混合着鬼气一口喷了出来。

“修罗鬼术之八臂鬼王!”

六条健硕粗大的胳臂从少年的肩头长了出来,每一个都握着海碗大小的黑色拳头,加他自己的两个手臂,总共是八条手臂。

自从吃了五苦恶狱那五个鬼王的五鬼通魂丸,他骤然觉得自己体内的鬼气流畅了很多,如今可以用出更多鬼气了。

正好这些人给了他机会,他索性施展这八臂鬼王的修罗鬼术,修罗鬼术,是鬼域修罗们独创的鬼术,特点是刚猛粗暴,缺点是会急速消耗大量鬼气。

面对拍来的金色巨浪,朱炯八条手臂,如同八门小钢炮,拳头密集如暴雨般击出。

没有一个人能够近得了他身前,像大批钢豆子被扔到铁锅里,激烈的金属相击声,一个个金黄色的人影被打飞出去。

一波波黄金巨浪疯狂地拍打着,朱炯黑色的拳头犹如礁石般屹立不动。

这一番激烈地搏斗,让朱炯感觉到自己对于体内鬼气的运用已经突破了一前的种种限制,达到了一个新的等级,但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是否已经达到人间道士的炼火等级。

他不在局限于站在当地不动,而是开始前进。面对巨浪,礁石在前进,他要将这巨浪推回到大海,他要将这群人压制回他们的村子。

这让赵队长等村民更为愤怒,他们的进攻开始变的更加疯狂,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村民们虽然有佛光加持,但是论战斗的经验,搏斗的技巧,却不是朱炯的对手。

在朱炯节节胜利的时候,他突然察觉背后有人,猛地一回头,背后果然站着一个和尚。

第360章,我也会打人的

这是一个很肥的和尚,肥到他几乎都没有了脖子,他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看到这个肥和尚,村民们停手了,他们都跪倒在地,而身上的佛光也渐渐消退了下去。

“拜见无方大师,恭迎大师莅临知古村。”

赵队长带着村民一起参拜那个肥和尚,和尚抬眼看了看,点了点头,挪动他那大象一般粗大的大腿,一步步气喘喘走了上来。

“阿弥陀佛,”和尚抬起他滚圆肥腻的手掌指着朱炯说道:“小和尚,你可不可以不要打他们了,让他们过去吧,好不好?”

“不打,可以;让他们过去,不可以。”

“哎,我可告诉你,虽然我很懒,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但你这样,我真的会打人的。”

朱炯八只手臂同时握了握拳,笑道:“那就来吧。刚好打他们这些沙包甚是无聊,而且看你也挺抗揍的。”

胖和尚挺了挺他那油滚滚的肚腩,看着朱炯认真地说道:“你说的对,我的确很多能抗揍。”

八臂鬼王,八条手臂再次猛烈击出,猛烈的拳风撕裂着空气发出一阵嘶鸣声,犹如地狱恶鬼的尖叫声。

每一拳都在胖和尚硕大的肚子上打出一个大坑,拳头深深陷进去,就像木棍捅在了皮球上,但皮球没有破。

战斗很快就结束,超乎几乎所有人的预料。

只见朱炯的八个手臂全部打在胖和尚的肚子上,但深陷进去的手臂却拔不出来了。

“我佛慈悲,无上般若大法,可金刚伏魔。”

胖和尚微微低着头,对于打在他肚子上的拳头,毫不放在心上。

赵队长刚开始还不明白,待看到朱炯挣扎着却拔不出拳头,这才惊醒过来。一挥手带领一众村民绕过朱炯和胖和尚,要继续去追击那些逃跑的恶人。

但出村的山路上,一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赵队长和赵夫子,父子再次相遇,四目相对无言,赵队长紧紧握了握拳头,而赵夫子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飘荡,他依然挺着他倔强的头颅。

“礼乐崩坏,诗书为灰烬,君子曝白骨。”赵夫子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赵队长说道:“来吧,我的儿啊!为父早已准备好了。”

看着这个瘦弱的中年男子,强壮的赵队长犹豫了,之前在大院他已经决定要烧死这个人,但现在他的内心突然冒出一阵惶恐,犹如独自处在寂静的荒野,每一声心跳都那么清晰响亮,反而让他感到甚是恐惧。

“队长?!”

李三从背后靠过来,悄声唤醒了呆在那里的赵队长。浑身一颤,赵队长猛地惊醒过来,回头看了看,只见乌压压的一大片村民都在望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进一步动作。

想到村子里大家的修行事业,赵队长顿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手臂上青筋暴起,他这一拳水牛都打的死,何况一个瘦弱的老书生。

“让一下,大家让一下啊。哎,对喽,这位大姐挪挪屁股啊……啧啧,真圆。这位姑娘往这边靠靠,好白哦!……”

一个大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吵吵嚷嚷地从人群后面挤了过来。

大和尚专一从女人堆里穿行,不时跟那个说几句,和这个聊一下,大家十分厌恶他,但又说不上痛恨。就这么他们来到的队伍的最前面。

大和尚虽然身材高大,但跟肥和尚相比,身高虽然接近,但肥和尚能比他胖好几圈。

“来来,徒儿啊。”大和尚指了指赵队长和肥和尚,“为师让你从这两个人中挑一个,让你打,给你出出气怎么样啊?”

小和尚一双明亮的眼睛既没有看赵队长,也没有看肥和尚,自从第一眼看到,他的眼睛一直在朱炯身上。

“怎么,你想打这个道士啊?现在还不急,先打这两个……”

“悟明!”

“朱兄!”

二人同时喊出了对方,这个小和尚正是当年朱炯跟他师父分别的时候,在小镇上遇到的。

一别这么多年,二人都不是孩童长大了许多,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悟明上去一把抱住了朱炯,他跟随师父四方游历,朱炯算得上他唯一的朋友,还是儿时的朋友。

大和尚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走过去在肥和尚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肥和尚浑身肥肉一阵乱颤,大盆脸上更是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大和尚,扭转头,疯猪一样向山上窜了出去。

朱炯的手臂自然是被放开了,他也顾不上去管那个肥和尚,转身八个手臂牢牢抱住了悟明。

当年二人同时跟随各自的师父去赌博,被各自的师父压在了赌桌上,于是一个大大的“大”字上坐着两个小孩儿:朱炯和悟明。

二人好一番热络,朱炯一回头,果然看到了大和尚。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大和尚也没有闲着,又钻进了女人堆里,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引得这群女子哄然大笑,一个个脸色粉红,娇羞万分。

一旁的男村民们,一个个眼冒绿光,都恨不得煮了这个大和尚。

朱炯走过来,对着大和尚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多年不见,大师您风采依旧啊,真是可喜可贺!”

“你这个娃娃,嘴真甜,比我徒儿乖多了。哎,那个牛鼻子的眼光还是蛮不错的,小道士,你这身修为当真了不起啊!”

大和尚盯着朱炯,他目光灼灼,朱炯觉得仿佛被他看穿了般。

再行一礼,朱炯问道:“大师,我师父……”

“牛鼻子的事情,你不要问我,说起来我就来气。小子,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朱炯一惊,知道自己体内的鬼道修为已经被他看破,这大和尚修为深厚,跟自己的师父不相上下,他一弯身正要再问。

大和尚一把扶起了他,“怎么这么多礼节呢,烦人!”

拍了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一切皆有缘法,皆有心生,皆是幻象,皆是真情;生者已然死去,死者未必永生。”

朱炯被说的一愣一愣,单觉得一股柔和的法力通过大和尚的手掌传来进来,与之前苦生大师那道金光相融合了。

第361章,讲佛金顶山

经过这么一闹,从金顶山上请来的无方肥僧走了,时间过了这么久,想必那些罪人也跑远了,更何况大家被这个大和尚一阵撩骚,特别是那些女人们,一个个扭摆腰肢,面若桃李,哪还有追人的心思。

而看到自家老婆这番模样,那些男的打他都不敢离开,谁还会去追。

大和尚一摆手,对着一众女村民深情地喊道:“各位女施主,贫僧有事暂时离开下,我们后会有期。”

人群里一阵莺莺燕燕,看的出,这些女村民对大和尚,那是相当的恋恋不舍。

朱炯转头对悟明说道:“你师父,还真有一套的。”

悟明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惜我跟师父修行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领悟他的大法。”

朱炯仔细打量着悟明赞叹道:“小和尚,你可以啊!看你面相白净,眉清目秀,一双眼睛那么清澈喜人,没想到也是胸怀‘大’志啊!”

悟明望了望天空,悠悠说道:“既是修行者,吾辈当戮力前行。”

一转头向朱炯问道:“不知朱兄修行的如何,而否指点一二?”

朱炯脑海正在想象着,小和尚如何在大和尚的指点下,与女施主们如何戮力前行,卖力修行,猛然被这么一问,脸色一红,急忙摆手道:“这……这……我……我也不甚了解啊!”

“是啊,你修的是道法,我修的是佛法,确实很多地方大家都不一样。我已经在佛前发过誓言,今生今世如不能通晓佛法真义,死不瞑目。”

朱炯一惊,“你,你说的是佛法?”

“嗯?!当然啦,那不然呢,你想让我修道?”

“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大和尚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少年的肩膀。

“正在夸赞大师修为了得。”朱炯一脸肃穆,十分正经地说道。

“那还用说!”大和尚得意地甩了甩头,明亮光净的头顶上折射出一道弯弯的彩虹,“这些你们等会儿继续说,现在跟我上山去。”

“上山?”

“嗯,我要亲自会会金顶山上的那帮贼秃驴。”大和尚摸了摸自己油光锃亮的光头,悠悠地说道。

猛然脸色一红一白,发现这个“贼秃驴”似乎连自己也骂了,一转头,果然悟明对着他怒目而视,而朱炯假装在欣赏风景。

“哇塞,你们看那些绿叶好绿哦!”

……

金顶山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峰,山路尽管陡峭,却铺满了整齐的花岗岩石阶。

站在山底抬头望去,这些白色的石阶一阶一阶直入云霄深处,就像修行的路,一步步艰辛异常,只要你坚持下去,总能抵达云端修成仙体。

大和尚整顿衣冠,对着金顶山拜了拜,脱下自己的鞋子,赤着脚一步步走了上去。

悟明也跟着他师父一样拜了拜,朱炯看着也不好意思,只好被拜了拜。

大和尚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问道:“你们怎么把鞋脱了?”

“师父,这不是觐见佛祖的礼节嘛?”

“脱鞋,的确是觐见佛祖的一个礼节,但敬佛重在心里。这里山道遥远,你们脱了鞋一会儿怎么办啊?”

“师父,您不是……”

“为师那是脚气发作了。”

“……”

朱炯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还没来得及脱鞋。想着有脚气的赤脚走过了,悟明郁闷地重新穿上了鞋子,一旁朱炯对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跟着这样一位师父真是不可言说啊。

三人也不急,信步拾阶而上,大和尚边走边说起这里的历史故事。

自北宋开始,金顶山便是佛教名山,山顶的金顶寺乃是传承了近四百多年的古寺,特别是寺后山岩上雕刻着一尊巨佛,天下闻名。

历朝历代,这里高僧辈出,香火旺盛,即便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僧人们靠着采集山上的野果为食,也不曾断了传承。

大和尚的讲解深入浅出,暗含佛理,朱炯听的津津有味,虽然与道法很是不同,更与鬼术完全背道而驰,但他觉得心中舒泰,一切处之安然。

又走了一段,他越听越觉得大和尚讲的虽是些历史故事,却内蕴深厚,博大精深。

不由得,对悟明投去了十分羡慕的目光:能跟着这样一位师父,真是幸福啊!

大和尚东指西指讲的津津有味,小道士听的连连点头,悠然神往。

突然悟明惊讶地指着地上说道:“师父,你踩到狗屎了!”

低头一看,果然大和尚一只赤脚正踩在一团黑色的狗屎上。

正当朱炯和悟明有些尴尬有些恶心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大和尚还蹭了蹭,穿着鞋的时候蹭也倒罢了,可光着脚……

总之场面一度很……很恶心。

三人继续前行,大和尚的脚几乎整个变成了黑色的。

悟明有些看不下去了,“师父啊,你修为深厚,想解决这个问题还不简单……”

“你懂什么,师父这是为了普渡众生。”

朱炯一脸愕然,懵懵的表情,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踩狗屎是为了普渡众生的。

三人继续前行,不过这次朱炯和悟明都自动走在了大和尚的前面。

虽然金顶山很高,可他们都是修行者,真走起了,没过太久便来到了山顶。

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但等到了金顶寺的山门那里,三人才发现,原来今天是一个讲经法会,大批的信众和僧人正席地而坐,听台子上一个老和尚在讲经说法,老和尚慈眉善目威仪端正,两股白眉微微下垂,很有高僧的风范。

法台本来在寺内大院里,可听的人太多了,大家一直排到了山门外。

大和尚停下脚步,站在外面听了起来。

这些佛经,朱炯本就不曾接触过,加上日近中午了,天气炎热,他听的昏昏欲睡。

反倒是小悟明越听越精神,这倒让朱炯大为好奇,他凑过去问道:“怎么,他们讲的难道是真的?我们不是来砸场子的吗?”

悟明点了点说道:“那白眉僧讲经讲的很好,很对!”

“什么东西!不要脸的老畜生!”大和尚毫不客气直接开骂。

“师父,我觉得他讲的没错啊?恕弟子愚钝,究竟有何问题呢?”

第362章,佛与干狗屎

“你真是太笨了,跟了我这么久。”大和尚又叹气又摇头的,看到悟明越来越迷惑的神情,训斥道:“讲的这么好,当然没有问题了,你还想怎么样!”

“师父,这……”

看着更加迷茫的徒弟,大和尚气的都要跳起来了,“就是因为那个王八蛋老畜生讲的太对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懂了!”朱炯惊喜地走上前来,说道:“大师,您是觉得他们在用真法做恶事,利用真法吸引大家信他们,然后利用信众不懂真法,操纵信众做出种种恶事。”

听完朱炯这么说,悟明也恍然大悟,“朱兄说的有理,这白眉僧讲的经法,我也是苦修数年后才慢慢开始有所领悟,他竟然直接将给这些毫无修行基础的信众,大家难免一知半解,强不知为知之……”

大和尚瞪着他们两个,气的腮帮子鼓鼓的,双眼暴睁,啪啪!

在两个少年一人头上敲了一下,大吼道:“这个白毛老畜生讲的这么对,讲的这么好,以后我还怎么忽悠人啊!这不是砸我的饭碗嘛!”

朱炯和悟明捂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大和尚气的上蹿下跳,一阵臭骂。

这下不仅附近的听众听到了,院子里的很多听众也都听到了,纷纷转头望向这边,还议论纷纷的。看到大家这样,白眉僧也讲不下去了,他缓缓抬头望向这边。

只见他白眉入颊,双目精光摄人,缓缓说道:“施主喧闹经堂扰乱佛门净地,只怕会直入地狱受那无尽苦楚,只是可怜你愚钝无知,不能通晓因果轮回,如此自甘堕落也是前世恶业所报。”

听众们不再喧嚣,听着白眉僧的话,不住点头并且向大和尚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朱炯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大和尚,心中一动,故作惊讶地说道:“大师,他骂你愚钝!”

大和尚看着悟明低头沉默不语,怒道:“我的亲徒儿啊,师父被骂,你就只顾着发呆?!”

悟明抬起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师父,他说的有道理啊,扰乱讲经说话的确会……”

“会什么,会下地狱是吗?!你去过地狱吗?你怎么知道下地狱就一定不好呢?”

这边吵闹不停,早有几个僧人领着寺庙里的管事的和尚过来了。

那个负责维持秩序的和尚很肥,他一步步踱着,十分不情愿,但等他看到闹事的是谁,大盆脸一抖,扭头就跑。

朱炯曾跟这个肥和尚交过手,看到他这么怕大和尚,凑上前去恭维地问道:“大师,还是您厉害!您那时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这么管用?”

“哈哈哈!我只是告诉他:屁股上的补丁该缝缝了,不然会出里面白色的东西。”

朱炯听了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大师不会是……

大和尚转身对白眉僧说道:“我说小白毛啊,既然大家都是讲经的,遇上了,你敢不敢跟我battle一下?pk一下?”

白眉僧凝眉苦思,完全不知道大和尚在说什么。

大和尚继续发问道:“我问你,你日也讲夜也讲,那么究竟什么是佛?”

之前那句话白眉僧虽然不明白,但大和尚这么问,显然是要较量一番。他双眉一展,镇静地说道:“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是谓三法印,若能达到此三项,可一窥佛法真谛。”

悟明听了,忍不住点了点头,却马上看到师父瞪了自己一眼,只好低头不语。

“你讲了半天经,是不是饿了?”说着大和尚从怀里掏出一大块红薯,掰开来吃了起来。

白眉僧从天明开始讲经,现在已经是下午了,确实饿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僧腹中的确有些饥饿。”

“饿了就要吃,不懂就得学,来来来,和尚我的红薯来了,你敢不敢吃?和尚我的佛法来了,你敢不敢接?”

说罢,大和尚抬手将剩下半块红薯扔到了白眉僧的桌案前。

金黄色的红薯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白眉僧缓缓说道:“佛门一粒粟,大如须弥山。既然施主肯施舍,小僧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罢,他吃了起来。

悟明没有点头,心中却深以为然。他师父也教过他,施主施舍给僧人的财物,是善根,是众人的福泽,决不能轻易浪费,是谓:佛门一粒粟,大如须弥山。

“怎么样?好吃吗?”

白眉僧点了点头,这红薯外面黑漆漆的一层皮,看起来脏兮兮的,还真的挺好吃,好大一块红薯不一会儿就被白眉僧吃了个一干二净。

大和尚十分受用地赞叹了一声:“好舒服啊!”

一直低着头的悟明突然发现,师父那踩了狗屎的赤脚尽然变得异常干净光洁,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一样。

朱炯也猛然发现,那个白眉僧头顶突然显出一股妖气。

“小白毛,我的佛法给你了,能得多少,看你自己了。不过,和尚我突然想起了一句俗话——狗改不了吃屎。”

白眉僧脸色骤然大变,他长着嘴,发出一阵阵干呕的声音,两束长眉一抽一抽的,一张老脸也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体一阵颤抖,双手紧紧抓着身前的桌案,背部拱了老高。

听众们都惊讶地伸长着脖子,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哇!

白眉僧还是吐了,一团团黑色的事物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恶臭难闻的气味,熏得附近的听众也跟着吐了起来。

黑色的事物吐完了,再干呕,吐出的是黄色的液体,不一会儿,整个经案上全是黑色的粘糊糊的固体和黄色粘稠的液体。

“唉,你这也不行啊,待和尚我帮你一把吧!”

大和尚伸出手,凌空一按,扑通一声,远处的白眉僧一张扭曲的脸被径直按进了经案上他的呕吐物里了。

场面彻底乱了,听众们被这场景弄得都吐了起来,恶心的谁也不敢再去看那白眉僧。

最恶心的当然是白眉僧了,他两道长眉都拧成卷了,一颗光头直冒绿光,喉咙里咯咯作响整个身体玩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呜呜哇!

他又吐出一大团事物来,这些东西让朱炯和悟明看的是目瞪口呆。

四月份更新说明

<content>

尊敬的各位读者,

本书自明天开始将会暂停更新一段时间,预计四月下旬重新开始更新因为有一件事实在太过重要,导致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在期间更新本书。

再次对大家说声万分抱歉!

现在进行的金顶寺的故事,是第二卷很重要的一个故事,本书的主角都会有很重的戏份,而且这将是朱炯和苏安之共同命运的一个重要节点。

这个故事也将牵扯并引出下一个重要的故事,那时朱炯生母将会出场,而且将会真正步入三界,而不只是人间。

希望的朋友,到时请继续关注本书。

我会保证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的投入,用心写好每一个人物每一段故事。

四月再见!

祝大家有一个美好的春天!</content>

第363章,我在人间

<content>

这些被白眉僧吐出的东西,一摞摞的,一册册的,还有成卷的,纸张为多,还有布帛锦缎,竹简,牛羊皮,还有写着梵的芭蕉叶。手机端m

这些都是经书,又新译的,有梵原版的,古今外的都有。

白眉僧的身体越拱越高,呜呜哇哇吐个不停,经书哗啦啦,在他面前堆成了山。

听众们纷纷退到山‘门’外,可经书还在不断被白眉僧吐出来。直到差不多堆满了一院子,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而此时白眉僧的身影完全被小山一般的书堆挡住了,只听他还在嘶鸣,声音越来越不像人类了。

几个胆子大的爬书堆向另一边望去,吓得两‘腿’发颤,险些滚了下来。

“好了,来来,到这边来,跟观众们做个揖,告个别。”

大和尚说完,众人只见一条小牛犊子大小的大白狗挣扎着从书堆的那一边爬了过来。

骨架子很大,却皮包骨头,浑身皮‘肉’松弛,一张肚皮耷拉着像一个空了的大布袋,黄‘色’的狗眼垂下两道白‘色’眉‘毛’。

“我问你,你还记得多少?”

大白狗对着大和尚拜了拜,说道:“几百年日夜苦读的经全忘了!”

“一句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一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经。”

“你说。”

“饿了吃。”

“哈哈哈!还不错嘛!你快赶我的徒儿了。”

一人一狗聊个不停,众人也听了出来,这大白狗是刚刚的白眉僧。

一阵山风吹来,将之前呕吐的恶臭味吹了个干净,听经的众人顿时觉得这么吐完,轻松了不少,头脑也清醒了很多。

在大和尚的指引下,大白狗对众人连连作揖,这些人陆陆续续地都下山去了。

只是金顶寺里原本的那些和尚一个个都往里跑去了,还将里面大殿的‘门’窗都紧紧关了起来。

大白狗望着空无一人却满是经书的庭院,一双眼睛汪汪的有些湿润。

大和尚抚‘摸’着它那老的有些发秃的皮‘毛’,柔声说道:“小白‘毛’啊,你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几百年过去了,那些人走的走死的死,唯独你还在。还不错嘛,金顶寺的传承终究还是没有断了。”

大白狗猛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大和尚,一双狗眼满是难以置信。

朱炯和悟明也震惊地看向大和尚,毕竟用一条狗来延续一座庙的传承,这种说法太过特太过匪夷所思了。

二人一狗深切的望着大和尚,大和尚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喃喃说道:“小白‘毛’啊,你‘舔’的真干净,我觉得我几十年的脚气都好了哎!”

大白狗双眼一翻,咣当一声倒在地,那是一阵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啊。

悟明担忧地走前去,要查看大白狗的身体状况,却被大和尚拦了下来。

“是和尚我的佛法太过‘精’深奥妙了,他一时还难以理解,让他慢慢消化吧。”

朱炯望着地口眼歪斜,舌头伸的老长的大白狗,心一阵怜悯:好一条可怜的大白狗,怪只怪你遇到了这样一个有些变态的大和尚!

“小道士啊,要是换作是你师父的话,他会当面骂我的。”

朱炯一惊,转身拜了拜说道:“大师,您是长辈嘛!再说,我怎敢跟我师父平级。”

“嗯,不错,你你师父能说。”大和尚指着里面紧闭的山‘门’说道:“但,要换作你师父,早杀进去了。怎么样,换作你这个徒弟会怎么做呢?”

朱炯遥望南方,深切地说道:“我师父道法高深,我怎赶得他老人家。不过,我愿意试一试。”

大和尚赞许地点了点头,忽而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悟明。

小和尚今天被师父连番喝斥,现在又被这样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了看一旁已经准备要进入金顶寺内殿的朱炯,悟明眼睛一亮,马朗声说道:“此地本为佛‘门’之地,朱兄虽然能够降妖除怪,可振兴佛法缺少不了本‘门’弟子。师父,我愿前往为师父探路,等我扫清了障碍,再让师父弘法,一定要重振金顶山往日的风采……”

悟明越说越‘激’动,大和尚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连朱炯都感觉出了一丝寒意。

啪!

果然,大和尚一掌拍在悟明的光头,打的小和尚满头通红,想熟透的柿子般。

小和尚身心俱惊,顶着火辣辣的头皮,呆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看着这对怪的师徒,朱炯走前去,对着大和尚深施一礼,“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师能够否明示一下,也省得我这兄弟如此狼狈。”

大和尚冷哼一声,双手叉腰怒道:“和尚我此生的心愿是渡尽四方天下之人,不成此事,绝不罢休。”

他指着金顶寺紧闭着的大殿,那金光闪闪的屋顶,怒道:“你想在想着让我往生西放极乐世界,你这个徒弟可真是我的好徒弟啊!”

这下悟明更是如坠‘迷’雾,他看了看古老的金顶寺大殿,脑瓜子都要沸腾了,根本不知道师父这是要干什么。

想起之前知古村里,那些村民身莫名其妙的佛光。朱炯猛然惊醒,他转而问道:“大师,难道金顶寺真的联通西方极乐净土?!不对啊,有那个佛爷会这么滥用自己的佛光?!”

大和尚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你不是要进去吗?是不是,你进去了自然会知道。”

“师父,请问您老人家接下来要干什么?”悟明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索‘性’来了一个以退为进。他想着先问明师父下一步的行动,自然自己不会错了。

大和尚‘摸’了‘摸’自己锃亮的光头,深情地说道:“为师我要留在人间,山下还有那么多村姑没有领悟佛法,世还有那么可爱的‘女’子。”他正义凛然地说道:“嗯!为师,我在人间!”

悟明摇头叹气,自己的计划还是落空了,师父要去村子找李婶和赵大妈,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正唉声叹气间,一转眼他发现朱炯已经向金顶寺的大殿走了过去。

“也罢!”悟明转身跟,大喊道:“朱兄,我陪你进去。”</content>

第364章,一门内外,两个世界

金‘色’的大殿有金‘色’的大‘门’,金‘色’的大‘门’里是金‘色’的世界,从那‘门’角窗缝漏出的一点点金‘色’的光芒,仿佛是遗落世间的天光——那种美妙而柔和的气息本不是人间之物。。手机端m

面对此等美妙之物,朱炯的眼充满了嘲‘弄’。

“悟明,我突然想到,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进去呢,你说我们在这里放把火岂不更妙?!”

悟明一颗光头摇的跟一个拨‘浪’鼓一般,“不妙不妙,此为佛‘门’净地,岂能如此胡来。”

朱炯早知道悟明不会同意的,他不再说什么,抬掌推向了那道大‘门’。

他知道这大‘门’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打开的,手已经运了罡气。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大雄宝殿的‘门’,竟然这么被轻轻一推,吱呀呀一声打开了。

悟明走前来,拍了拍有些愣神的朱炯,二人一起走了进去。

大殿里有很多人,穿着各‘色’的衣服,拍着队在很认真地礼佛进香。

他们一个个神态安详,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不知道。

更为惊的是,这里的很多人,不仅朱炯认识,悟明也认识。

这些来来往往香拜佛的人,正是知古村的村民。

朱炯正震惊诧异,感到有人用了拉了自己一下,一转身却是悟明拉着他指着背后的方向。

转过身来,他发现,他们刚刚走进的殿‘门’大开,外面满是等着香的信众。

院子里本来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大和尚和那条大白狗。

“难道我们了幻术?”

悟明说罢,单手握拳,竖起大拇指,以佛‘门’金刚法印按向自己的脑‘门’。

结果,除了被按的地方有些发红外,其余并没有什么改变。

“这里不是幻术,”朱炯打量着四周,说道:“这里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是类似于大妖妖域一般的独立空间。”

“那这个妖怪也太厉害了!可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些村民呢?明明他们在山下的村子,怎么突然跑到了这里呢?”

朱炯摇了摇头,他也像不明白,不过他起身走去拉住一个完香,要回去的村民攀谈了起来。

虽然这个村民之前见过朱炯,可现在的他完全不记得朱炯了。

二人索‘性’分头行动,各自接连问了几个人,朱炯发现,这个世界的知古村和之前那个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里的知古村没有赵夫子,没有严二;而且这些人一个个神清气爽,跟修行者差不多。朱炯接着攀谈拉着一人的手,一番探查,发现这里的人没有三魂七魄,确切说只有天地人三魂的天魂。

“朱兄,果然跟你想的一样,这里跟外面的世界不同。”悟明悄声说道:“这里没有赵队长,而且,族长的老婆李婶,和另一个叫做赵红霞的村民,昨天晚突然去世了。”

“这对了,其实这里和外面还是有联系的。村子里那些人,除了赵夫子和严二,其他们人可能都被妖‘精’‘抽’取了天魂。至于李婶和赵大妈,是你师父救了她们。”

“可是,这里也没有赵队长……”

二人正商议间,只听山‘门’外一阵喧哗。

“观音大士来了!”

本来往里面冲的人流,现在突然开始往外冲,人‘潮’往来反复,却并没有出现拥挤推搡等现象。

大家一个个面‘露’喜‘色’,神态安详。

反倒是朱炯根本不管这些,左右冲突,硬挤出了大殿,远远望见,一个白衣‘女’子,被人‘潮’簇拥着,沿着山路一步步走了来。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让路……”悟明没有挤人,一路行礼,朱炯晚了一步,“咦?!不对啊!”

“哼哼!”朱炯冷哼一声道:“你也发现了,那个所谓的观音大士,只不过是一个穿了白衣的‘女’鬼。”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动人,白衣‘女’子头顶散发着屡屡黑‘色’鬼气,别人看不出,又怎么能瞒得了朱炯和悟明。

“怎么办?现在出手,还是等她过来?”小和尚摩拳擦掌,有些跃跃‘欲’试了。

“不急,我们先进庙里看看。”朱炯转过身,看着大殿那尊七八丈高的佛像,笑着说道:“既然进了庙,总要见了真佛。”

悟明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单凭一个‘女’鬼还不足以‘弄’出这样大的场面。

二人逆着人流,向庙里冲了进去。

来到后面的,是僧人居住的禅房,是不允许香客进入的。一名僧人礼貌地拦住了他们。

悟明抬手施礼,正要解释,早有一个青‘色’的拳头从一旁击出。

朱炯运出先天罡气的拳青光一闪,那名僧人倒飞而出。

“快去叫你们方丈出来见我!”

简单粗暴的方式,让悟明有些惊讶,不过他心底觉得一阵畅快淋漓,他也早看这些假模假样的和尚十分不顺眼了。

但,处于佛‘门’经典的各种束缚,他自然是做不出这样的行为。

那名僧人像被一拳轰出去的沙包,马又像落地的皮球,之间他的身体在墙壁和地面之间弹了弹,又稳稳站在了地。

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僧人弯腰再次施礼,“请施主见谅,方丈他生病了,不能见客。”

朱炯道‘门’修行虽然进展的很慢,但他得明师指点,加自己十分勤奋,这一拳并不是谁都能轻易接的下来的。

这个僧人却可以。

不仅如此,竟这么一闹,从后院禅房里又陆陆续续走出了七八名僧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虽然神情有些呆滞,一步步走来,不是易与之辈。

“阿弥陀佛。”

一声嘹亮的佛号,悟明一步踏出,他身的僧袍无风自起。

悟明双目缓缓睁开,神情庄严肃穆,他缓缓伸出右手,单掌翻平平推出,乃是佛‘门’正宗“无畏”法印。

朱炯暗暗点头,悟明小和尚虽然低调,但他一身修为十分深厚,自己即便全力出手也不见得能够赢得了他。

“哎,我们是好朋友,我怎么净想着跟他打呢。”朱炯心一声苦笑。

“阿弥陀佛。”对面几名僧人齐声颂出佛号,同样单手翻,同样的“无畏”法印。

但,对面僧人身蓦然间佛光大盛,巍峨犹如高山,还是数座高山一起压来。

第365章,雷劫

金‘色’佛光照落在悟明身,犹如数座大山同时袭来,他身的僧袍鼓动如风帆。。。

面对对面好几名僧人,悟明相下略显瘦小的身影如岸边礁石,滔天巨‘浪’不断袭来,他的身行纹丝未动。

自己的道‘门’罡气不能伤及对方,这已经让朱炯有所怀疑,如今连小和尚的佛‘门’法力都无法取得任何进展。

“难道,这里真的直通西方极乐世界?!”

朱炯抬头看天,晴空万里是好一片明亮的天空。“即便你是真的佛爷,既然做错了,我也打的。”

那边悟明面对如山重压,那连绵不绝的佛光,虽然还可以支撑,但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力。

小和尚运出毕生修为,分神转头要跟朱炯说什么,却看朱炯正在地划着一个怪的图案。

“九天冥雷山河动,六道轮回业不空。”

随着朱炯最后一笔画下,一个圆形的图案猛然升起,一道远古的气息散播开来。

“九天冥雷,落!”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僧人们那些耀眼的佛光,不过黑夜里的萤火般。

天空雷声阵阵轰鸣,犹如天神的战车呼啸而来。

九天冥雷之术,连鬼书也只是记载了半招,是朱炯体内的鬼童帮他补全的,这是一个古法术。据传说,那时还不分神人鬼三界,自然也没有鬼术道法仙法的分别。

这一招不需要施法者有很高的修为,它只是让雷劫提前到来。

无论人鬼还是神仙,修行者最惧怕的是雷劫,随着修行越高,遇到的雷劫越大。

望着犹如黑‘色’大海般的天空,朱炯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左掌,黑暗魔眼那黑晶般的眸子,‘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金顶寺外,大和尚突然转头望向之前朱炯和悟明离开的方向,玩世不恭的脸‘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金顶山后山,某处山岩几个岩石微微松动,忽而崩坍散落,‘露’出两处山‘洞’来,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悟明并不清楚朱炯用的是什么法术,让他震惊的不仅是这巨大的天地异变,心怀仁慈的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天地间某种微妙的契机,那是一种即将迎来巨变的信号。

与佛‘门’宗法不同,道‘门’法术对于天地法理的理解于掌控简直玄妙非凡,悟明对于朱炯不由得升起赞许之情。

他不再说什么,宁心守意,静静等待着。

轰鸣声越来越响,天空犹如炸裂开了一般,正当突然冒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一道巨大明亮的雷电猛然扑下,明亮耀眼,却冷酷无情,这正是天地法理雷劫的特殊气息。

巨大的雷电将整个金顶山都完全笼罩在内,这个将要被雷劫洗礼的人或妖,或人妖,显然在金顶山。

“我不信,这样你还不现身。”

紧张地注视着四周,同时朱炯感觉到自己的左手里魔眼兴奋地在微微转动着。

“阿弥陀佛。”

悟明觉得身前的威压骤然一松,那几名僧人收起无畏法印,双手缓缓移动,同时身体向飞出。

他并没有趁机攻击,他已经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心默念一声佛号,小和尚虔诚地为众生诵经祈福。

那名僧人升到半空,金‘色’的佛光犹如一个罩子笼罩住了整个金顶寺,然而这连螳臂挡车都算不,像一个气泡一样,在雷劫到来之前已经破碎散落。

金‘色’佛光一闪而过,那几名僧人顿时完全消失,连一丝‘精’魄都不曾留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一声清润明亮的声音飘‘荡’在整个金顶山,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清风依依杨柳枝,轻洒甘‘露’落人间。”

在一男一‘女’两名童子的陪伴下,白衣观音从山道缓缓升起。

“这个‘女’鬼虽然有些特,但渡劫的绝对不是她。背后那个家伙也真是残忍,竟然让这么属下为他白白送命。”

朱炯依旧紧张地注视着四周,但依然没能感觉到能够和这个雷劫相匹配的某个强大的存在。

反而是魔眼显得很是兴奋。

雷劫越来越近了,空气都可以嗅到异常干燥而爆烈的雷电气息。

半空,白衣观音衣袖翻飞,迎着雷劫悄然而立,犹如守护人间的神祗。

‘迷’漫在山道的那些信众们,双手合十跪倒在地,冲着半空的观音不断诵经参拜,他们虔诚而鉴定地相信,跟随着这个观音大士一定会得到灵魂的救赎,最终必将到达彼岸——西方极乐净土。

山的信众数量巨大,起伏参拜,人群犹如海‘潮’般涌动着。

他们身开始散发出金‘色’的佛光,一个个庄严肃穆,苦修数十年的高僧还要显得庄严法相。

朱炯发现,这里和外面那世界另外一个相似的地方,那是这些信众竟然都拥有强大到莫名妙的佛光。

不同的是,这里的佛光要显得更为柔和,同样也更为强大。

这些佛光点点亮起,不一会儿,整个金顶山都笼罩在了一片祥和而神圣的金‘色’佛光。

“这大概是所谓的: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朱炯不由得由衷赞叹道。

这些佛光形成一个巨大的罩子,高高升起,甚至于越过了白衣观音。

雷劫落了下来,与佛光相遇,如万丈‘激’流撞在岩石,无数道电丝被佛光弹‘射’四散飞‘射’,金‘色’佛光与银‘色’雷电在漆黑的夜空里幻化出一幕无绚丽而幻的场景,整个天空都是舞台。

在这一切的最心,白衣观音静静地立在那里,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做;其实她只是飞到了空,站在了那里,做出了神祗的样子;其实无论是佛光还是雷劫,任何一种东西都能轻易地要了她‘性’命。

但她处在两者间,现在的她是神祗,她是地万千信众心的神祗。

朱炯遥望空,他看到那‘女’鬼有些苍白的脸,那细长的睫‘毛’,明亮的眼睛楚楚动人。

她只是走到了空,而这已经足够了。

“阿弥陀佛!”

扑通一声,朱炯的思绪被瞬间打断,他急忙转身看去,之间悟明跪倒在地,双手合十,浑身痛苦地微微颤抖,而他的双目流下了两行清泪。

第366章,佛光的秘密

根本没感觉到有什么,悟明为何会突然收伤。手机端m这让朱炯十分惊讶,再也管不了其他的,他急忙冲过去,无论怎么样,也不能让小和尚有什么闪失。

他刚冲到悟明身前,小和尚已经坚持不住了,缓缓倒了下来,还好被朱炯一把抱住了。

他左臂抱住小和尚,右手直接‘摸’向了悟明的心脉,先帮他保住心脉,再说其他的。

果然,悟明的心脉里法力凌‘乱’,导致他浑身火烧一般滚烫。

朱炯急忙运出道家罡气,帮助悟明清心安神。一番努力之下,终于帮他稳定了心脉,然而朱炯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法力,也没有什么受到攻击的迹象。

悟明缓缓呼出一口气,他醒了过来。

“阿弥陀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阿什么陀佛的!”朱炯紧张地问道:“小和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哎!”

悟明长叹一口气,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指着漫山信众,悲痛地说道:“他们身的佛光是真的!”

“这我知道,可是这不正好证明你们佛宗所谓的:众生皆可成佛……”

“不!”悟明摇了摇头,他抬起头来,眼泪在他脸流过,犹如两道深深的沟壑,少年青嫩的脸瞬间显得十分地沧桑,“那个所谓的观音,是假的。”

“这我也知道,这些人假冒观音啊佛祖啊,实在可恶,我们不正是来除掉他们的嘛?!”

“有云:如是至三佛告阿难,吾涅槃后法‘欲’灭时,五逆浊世魔道兴盛,魔作沙‘门’坏‘乱’吾道,著俗衣裳乐好袈裟五‘色’之服。”

朱炯拍了拍悟明的肩膀安慰道:“我还以为你是受了什么攻击。你我皆是修行者,有魔道,我们除之便好,何必搞得自己心神不宁,心脉里法力紊‘乱’,差点走火入魔。”

“朱兄,那些信众的佛光是真的,源自于他们内心的佛‘性’,但他们的佛光却被妖邪利用,用来帮助魔道增加修为;而且他们自己也随之坠入魔道而不知。这正是佛经所说的:末法时代。佛法即将消失,世间将坠入魔道。”

“我虽然不通你们佛宗经典,但我常常听人说,弥勒佛为未来佛,在未来的某个时节,弥勒佛降临世间普救众生,佛法也会再次昌盛。”

朱炯拉着悟明站起来,他指着天空倾斜而下的那道巨大的雷电继续说道:“这是我们道家所谓的雷劫,万物生老病死皆有其天地法理,物过盛而当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日夜轮替,光明黑暗总是‘交’替出现。”

“可如果世间坠入魔道,整个世界充满了黑暗,要除灭魔道,捍卫光明,可捍卫的光明又在哪里呢?”

朱炯哈哈大笑,“小和尚你真是一个心怀仁慈,时刻顾念天下众生的人,我佩服你!在我看来,世界黑暗与否并不重要,我辈但自戮力前行,不负此生。”

“朱兄‘胸’怀坦‘荡’,心意清明,我很佩服你!我师父常常骂我愚钝,而我越思考,越觉得困‘惑’。今日与朱兄畅谈,觉得仿佛明白了一些。”

“小和尚,你是个好人;而我,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好人。”

“哦,那朱兄的道是什么呢?”

朱炯望着空那些不断生灭变幻的金‘色’佛光和银‘色’雷电,心思‘潮’翻滚:自己的道?!自己哪里有什么道啊,念念所想的只有仇恨而已。

“小和尚,此刻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我的道——总有一天你会看到的。如果你没事了,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出手了。”

“好!”

拭去泪痕,悟明的双目又恢复明亮,他向佛之心从未动摇过。

“雷劫即将结束,凭借这次雷劫只怕难以对背后那个魔头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不过至少我们可以‘逼’他出来。”

朱炯指着空那个白衣观音继续说道:“我们去灭了那个假观音,一定能‘逼’出那个魔头来。”

悟明点了点头说道:“还是由我来出手,破了假观音的幻想,让这些信众醒悟过来;如果直接除去那个观音,恐伤了这些人的佛‘性’。”

朱炯心微微叹息,这个小和尚太过仁慈了,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朱炯一身鬼气,夹杂在佛光和雷劫之间也不好施展。

二人起身飞向空,悟明当先祭出佛‘门’降魔大手印,缓缓向假观音拍了过去。

朱炯紧随其后,时刻注意着四周情况,并为小和尚护法。

此时雷劫已经达到了高峰,不过也正预示着雷劫即将结束。

小和尚降魔大手印十分克制‘女’鬼,他的攻击刚刚开始,那边的‘女’鬼已经警觉地望向了这边。

紧接着地的那些信众也看到了这二人,人群不免有些惊动‘骚’‘乱’,所产生的佛光顿时不稳,雷劫暴涨顿时将佛光压下来了几分。

金‘色’的佛光罩子一闪一闪,在雷劫的不断打压之下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好像马要破碎了般。

此刻如果‘女’鬼观音假象被破,佛光的护罩将会完全消失,雷劫将完全落下。

‘女’鬼低头看着越飞越近的二人,忽而‘露’出一个微笑,并且眨了眨眼睛,有几分俏皮,有几分可爱。

朱炯心一动,似乎隐隐约约觉察到了什么。没等他过多思考,悟明的大手印已经拍到‘女’鬼面前。

不愧是明师弟子,悟明年纪虽小,降魔大手印化为一只巨大的佛手,金光四‘射’一掌扑向了‘女’鬼。

“糟糕!”

朱炯猛然惊醒,右手抬掌拍向了悟明的肩头,“悟明快住手!”

“供应我佛如来降临!”

‘女’鬼弯身行礼,堂而皇之地退到了一旁,此时空悟明佛手现世,经‘女’鬼这么一配合,仿佛真的是佛祖降临般。

果然,地的信众们‘激’动不已,一时间佛光大盛,本来摇摇‘欲’坠的佛光护罩重新又稳固了起来。

几乎在一瞬间,朱炯的右手也拍到了悟明的肩头,运出鬼气,犹如藤曼般瞬间爬满了悟明的手臂,原本金‘色’的佛手马变得漆黑狰狞犹如魔爪般。

地面发出阵阵惊呼,佛手变魔爪,让很多人心惊胆战,心神大‘乱’,金‘色’的佛光护罩瞬间崩塌,正值巅峰的雷劫轰然落下。

第367章,佛手

朱炯拉着悟明急忙向一旁躲闪,同他感觉到左手魔眼一阵发热,这表明那魔头即将现身。,。!

“妖孽!”

伴随着这一声呵斥,一只巨大的金‘色’佛手呼地从金顶寺的大殿里伸了出来,正好补了悟明离开的位置。

朱炯等的是这个时候,只是没想到那个魔头藏在他们之前进去过的大殿里。

排出左掌,魔眼直扑佛手而去。

悟明这时也明白了过来,但这从大殿里冒出的佛手太过巨大了,根本不是一时间能够攻破的。而且刚刚那一声呵斥,里面已经蕴含佛‘门’密宗**,信众们再次众志成城,佛光护罩重新完结。

他不再追逐那个假观音,而是转而为朱炯护法。

只见少年道士迎那只摩天巨手,同时雷劫达到高峰,与佛光护罩‘激’烈地撞击,整个天空被无数细碎的光影笼罩,巨大的响声犹如天崩地裂般。

雷劫,佛光,佛手和朱炯,四股力量同时爆发,在空形成了无数‘激’烈的法力漩涡,将整个空间割裂成无数个碎块。

悟明只能凭借着修为锁定朱炯的位置,却并不能确切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切只是很快的一瞬间。

刹那之后,天‘色’晴朗,又是下午那舒缓的习习山风。

雷劫消失了,佛光消失了,佛手也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青衣小道士还立在空。

悟明赶快飞去,还没等他赶到,朱炯便一头栽了下来。

小和尚一个急速转弯,在半空截住笔直下落的朱炯,只见他双手紧紧握成拳,鲜血从他的双目口鼻耳朵流了出来。

“朱兄,你怎么样?”悟明焦急地呼喊着,他们太过大意了,那个魔头又其实这么容易对付得了的。

悟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裂了,他感到十分无助,他不该让朱炯一人面对那个魔头,他更不该太过优柔寡断战斗的同时还估计不要伤害谁谁。

今天,那些麻木的信众,那些佛光,朱炯的抉择和勇气,在他心产生了巨大的回响,这让他的佛心陷入无的痛苦与‘迷’茫。

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运出佛‘门’法力正要为朱炯疗伤。

哇的一声!

吐了一口血,小道士醒了过来。

“快走!”他盯着悟明焦急地说道,头一转又昏了过去。

小和尚顾不得满头大汗,抱起朱炯一转身急速向金顶山后山飞去。

他觉得,那个假观音和那些信众在山‘门’处,而且那个佛手是由大殿里伸出来的,要跑那只能向后山跑了。

金顶山的后山是禁地,一向禁止香客进入,那里是万仞高的悬崖峭壁,面落满了碎石,有两处悬崖之前坍塌过的,‘露’出了两个黝黑的石‘洞’。

如今悟明抱着朱炯从这悬崖飞星赶月似的飞下。

突然朱炯手魔眼一阵跳动,他被惊醒了过来。打量了下四周,朱炯急忙拉住了悟明。

“小和尚,快停下。”他紧紧攥着左手,却用右手指着金顶山的另一边说道:“那边是知古村,村子后面有个池塘,池塘底部有一尊金佛,金佛口是离开这个世界的通道。”

不等悟明说什么,朱炯一口咬破自己的舌尖,用右手沾着鲜血在悟明手心写了一道符。

“记住,等到了那里,你不要使用自己的佛家宗法,这道鬼符,可以助你进入金佛口进而离开此地。”

悟明看着手那道诡异的符咒,抱着朱炯正要闻讯什么,却见朱炯一拳击在了他的‘胸’口。

剧痛让他手一松,朱炯便挣扎着脱离开来。

悟明惊讶之余,忽然觉得天空一下子暗了许多,一抬头一只摩天巨手,猛然抓了下来。

朱炯咬定牙关,一掌击在悟明背,将他远远推开,仓啷啷雪隐剑出鞘,一人一剑一飞冲天直扑巨手的手心。

如此大的巨手,悟明竟然之前都没有发现,此刻他感觉到那手威重的威压,即便是在自己师父身都不曾感觉到。

看来这一次真的是太过莽撞了,二人闯进这个世界,连魔头的真身都不曾经看到。

看着被巨手完全吞没的朱炯,小和尚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凭借自己是无法救出朱炯的,只能去找寻自己的师父。

这个世界跟外面那个世界完全一样,翻过金顶山是知古村了。

悟明直接飞越知古村,一头扎进了那个池塘。

清澈的池水飞溅起高高的水柱,在午后的阳光里映照出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小和尚一扭身体,急速潜下,之间池底淤泥果然有半截佛像,面长满了水草,只有在池水晃动时间而‘露’出一点点金‘色’。

一拳击出,如罗汉发怒,池水猛然炸裂开来,飞‘射’出之前高的多的一段水柱,‘激’‘荡’的湖水冲刷去了金佛身的水草,连被污泥埋了的半截也被清理了出来。

“阿弥陀佛。”

金佛说话了。

“不知佛子前来何事?”

“我要离开此地,听闻你的口正是通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乃小小金相,借助佛威在此镇守地狱入口,那五毒恶狱惨烈异常,佛子为何要入地狱呢?”

“……”

悟明没想到金佛这里的通道连接地狱,他觉得对方并没有骗他。

回头再看,山那巨手和小道士已经消失不见了,转身再次面对金佛,悟明郑重说道:“即便是地狱,小僧也甘愿前往。”

“阿弥若佛,我乃佛像,非佛也。佛子愿力深厚,可求佛;却求不得我佛像。”

悟明看到佛像目视金顶山,便明白了:这里的魔头假作佛爷扮相,所谓求佛,自然是向那魔头低头。

“不知,要求佛像,需要什么呢?”

“我乃地狱镇守,只凭业力。佛子心地清澈纯洁,不能入地狱。”

池水已经跌落回到池塘,凌‘乱’的水草裹挟着泥沙,一阵阵‘乱’流,池底世界异常灰暗污浊,正如这纷杂凌‘乱’的人世间。

悟明自小一心向佛,艰苦修行,心怀仁慈,他真的是这世间的一个好人。

他顿了顿,张开自己的手掌,‘露’出里面一个鲜红而诡异的图案来。

“我的业力在此!”

第368章,赌约

果然,佛像一见鬼符马便起了变化,它巨口一张,猛地向悟明扑来。。。品書網

“什么业力啊,如果真的依照业力,那还需要你这么狰狞地费力来吞我。”

小和尚微微苦笑,于池底盘膝坐地,任由金佛将自己吞下。

“阿弥陀佛,佛祖啊,你一定要护佑朱兄。”

默默为朱炯祈福,天‘色’由明转暗,又转为明亮。悟明忽然觉得头顶一阵湿热,还有些发痒。

一睁眼,一条大白狗正在用它的舌头‘舔’自己的头顶。

一‘激’灵,做起身来,发现他正处在金顶寺里,是之前他跟朱炯刚刚离开的地方,而大和尚坐在不远处。

“师父,你快去救救朱兄,他……”

他说不下去了,面对着自己的师父,这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大和尚慈祥地看着这个徒弟,难得柔和地说道:“悟明啊,你知道的,为师是要留在人间的。”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悟明的肩头,“这一次,你必须自己来了。不过你放心,暂时那个小道士是不会有危险的。”

“师父?!”

“悟明啊,其实你们这次进入另一个世界也不全是一无所获。你并不一定要见到真面目,才能打败对手,至少你知道了对方力量的来源。”

“可是,师父这正是弟子疑‘惑’的地方,面对虚假的幻想,那些信众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多真实的佛光呢?”

“悟明,世其实从来没有过佛光。当年佛祖在菩提树下,说法四十九年,留下的是佛法的真谛,而不是佛光。”

“师父?!”

“走吧,我们去知古村。”

大和尚挥手跟那条大白狗告别后,带着悟明一步步走下了金顶山。

往日里人声鼎沸的金顶山如今空无一人,只有一条大白狗趴伏在山‘门’里,吐着舌头喘气。

……

……

还没到村子里,前面便传来了一阵阵打斗声。

遥遥望见金‘色’佛光和青‘色’道法‘交’相闪动,在傍晚的晚霞里,又增添几分异样的‘色’彩。

悟明几步赶前去,只见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正在跟赵队长等村民斗在一起。

那道士年纪跟朱炯相仿,但终究是另一个人,悟明有些微微失望,不过这也在意料之。

那名道士见到又有两名和尚赶来,一声长啸,捏了一个法诀,对着悟明抬掌拍出,一道青‘色’太极法印盘旋向悟明袭来。

小和尚站定身行,一拳击出,一声金石相‘交’之声,青‘色’太极法印被他一拳击碎。

“好妖僧!”

那道士一声高喝,纵身飞来,手持一把银光短剑直刺悟明‘门’面。

短剑霞光闪烁,一看不是凡品。

悟明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左手一旋,一枚大拇指径直按向了短剑。

没想到,那少年嗖的一声将短剑收了起来,悟明一看对方收起了攻击,按出的拇指也停了下来。

“这位和尚,你竟然如此‘精’通佛宗大手印,又为何会协助这些信众作恶呢?我念你修行不易,只要你速速放了我朋友,我便此罢手。”

听道这里,悟明信众已然明白,一定又是那些村民出去抓人修什么功德,他闻讯施礼道:“道友误会了,我跟这些人不是一起的。”

这时赵队长等也赶了过来,他们本来在追赶这个小道士,此时看到这两个流氓和尚又回来了,一时间也没有急于动手。

“哈哈哈!”大和尚的目光依次在那些‘女’村民身扫过,流连忘返般又接连扫‘射’了几次,“你师父那个老家伙最近还好吧?”

经悟明提醒,小道士才认识到,原来这个正在‘色’‘迷’‘迷’看村姑的大和尚是在跟自己说活。

“在下茅一飞,见过大师。承‘蒙’大师关心,家师最近正在闭关。噫?!大师认得家师?”

“哈哈哈,当年你师父骑着‘毛’驴游‘荡’天下,跟和尚我曾经见过三次。”

大和尚终于停止了对村姑们的欣赏,转而望向茅一飞,也是因为那些村姑们被他们的丈夫们护在了身后。

“第一次,我们打了一架。第二次,我们睡了一觉。第三次……”

“谁赢了?”茅一飞兴奋地冲过来,抓着大和尚的手急切地问道。

“怎么,难道你师父没有跟你提及过?”

“我师父你还不了解,他一副牛脾气,自称自出道以来游历三界未尝一败。”

“哼!牛鼻子果然还是喜欢吹牛!”

“是的,是的。他猜拳经常输我,不但老是赖了我的奖品,还他人面前死不承认……”

这一老一少,犹如多年未见的老友般,说的眉飞‘色’舞好不开心。

悟明一个人站在一旁,好像他才是外人,那个茅一飞才是大和尚的徒弟。

“我只能告诉你,那次打架,我没有输了,不过那件事请还没完。”大和尚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转身冲着悟明招手喊道:“悟明,你过来。”

“当年,我跟你师父定下赌注,约定各自培养一个徒弟让他们打,看看谁的徒弟厉害。”

仓啷一声,茅一飞再次‘抽’出短剑,看着悟明兴奋地说道:“是吗?一定是我们两个了是吧,我们现在打吗?”

看到茅一飞这跃跃‘欲’试的模样,悟明急忙后退一步,他倒不是怕,关键现在朱炯还在等着他去救。

“是你们两个,不过不是现在打。”大和尚说道,这让悟明大松了一口气,茅一飞却有些失望。

大和尚继续说道:“不过,和尚我定了不止一个赌约。悟明需要先跟另一个道士打过,才能跟你打。”

茅一飞眼珠一转,嘻嘻一笑道:“既然这样,大师你看不如我先跟那个道士打,如果小和尚再赢了我,岂不是省了很多事请?”

“哈哈哈,你果然是牛鼻子的徒弟,一贯惹是生非的臭‘毛’病。”

被大和尚这么骂,茅一飞也不觉得生气,反倒心里很开心。

“不过,另一个道士现在被一个魔头抓起来了,你和悟明要先把他救出来才行。你看这样……”

大和尚还未说完,茅一飞猛地跳了起来,边说道:“对不起大师,这样不行,我刚想起来了,我的朋友被这些妖民抓起来了,我要先救他们!”

他转身提着短剑又向知古村方向冲了过去,大和尚和小和尚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语。

第369章,总攻的前奏

雪亮的短剑在茅一飞手里下翻飞,打的赵队长等节节后退,但这些村民体内佛光充盈十分耐揍,茅一飞短时间内难以取胜。。

看到大和尚点头同意了,挽起袖子也冲了来。一套罗汉拳打的虎虎生风,那些充斥佛光的村民像一尊尊黄铜佛像般,被不断击飞打退。

看到悟明加入进来,茅一飞不甘示弱,心里一定要争个高下,道法催促之下短剑冒出万丈霞光,连火烧般的夕阳都失去了‘色’彩。

“哇哈哈!”

大和尚放声大笑,声若洪钟,笑声如炸雷般在山谷里‘激’‘荡’传播。

“大姑娘小媳‘妇’,还有那‘肉’脂脂的大嫂子们!贫僧来也!”

随着一声“贫僧来也”,大和尚身影一闪,胖大的身躯犹如猛虎下山饿熊出‘洞’般,直扑村们群。

赵队长等人想要拦截,这些人哪里得大和尚的修为,连衣角都没触碰到,直听着身后那些‘女’眷发出阵阵惊呼。

“噫?!”“呀?!”“哎吆?!”……

一众男村民的浑身金‘色’的佛光不由得阵阵发绿,特别是那些老年男子,一张褶子脸如莲‘花’绽放,又马拉的长长的。

在茅一飞和悟明攻击下,本来依仗人数优势的村民还能勉强支撑,如今顿时人心涣散,完全被击溃了。

‘女’村民捂着‘胸’口涨红着脸,扭捏着慢慢后退;男村民四处找寻自家老婆,找到了抓住跑。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村民们没了斗志,悟明和茅一飞也没有欺负这些弱小的凡人,他们直扑族长家后院。在几辆囚车里救出了被抓的很多鬼魂,还有一个老道和一个少‘女’。

“无量天尊,丫头啊,你害我被抓,这下我欠你的钱算是两清了。”

“道长你错了,是我留信息给之前在镇子相遇的茅道长,让他赶来救我们的。如今我们得救了,你又欠我一笔钱。”

少‘女’伶牙俐齿,老道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气的吹胡子瞪眼毫无办法。

茅一飞走前去,施礼问候道:“苏小姐,道长,你们没事吧?”

这少‘女’老道正是苏安之和那老道,他们根据林秀才鬼魂的指引一路向知古村而来,在怀恩镇遇到了茅一飞,分别不久后碰知古村抓人的村民。

起初老道凭借几个江湖手法想要跟村民们搏斗,没想到这些村民得到佛光加持,还是苏安之趁着‘混’‘乱’给茅一飞留下了讯息,这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外面大和尚一番胡闹,村民们再也没有了什么争斗的‘欲’望,他们身的佛光自然也消退了下去,一个个窝在自己家里,进行着夫妻间亲密或者吵闹的事请。

茅一飞和悟明救了苏安之和老道,便一起在族长家商议之后的事情。

一贯秉承降妖除魔理念的茅一飞在听完了林秀才的诉说后,也决定要帮助这个鬼魂找回他的妻子。另一边,悟明所讲述的故事也极大地引起了其余人的兴趣,特别是当大家知道那个被抓的道士是朱炯后,大家发现竟然都认识。

“朱兄是我生死至‘交’好友。”茅一飞‘激’动地说道。

“朱兄,也是我生死至‘交’的好友!”苏安之微红着脸说道。

“这个小道士简直太特了,老夫一定要见一见。”老道士有些油滑地说道。

“朱道长,乃是我的救命恩人,虽然我早已死去化为了鬼魂。我愿尽我微薄鬼力,助他脱险。”林秀才遥望窗外金顶山,神情忧郁地说道。

“据我所知,要想进入朱兄被抓的世界,有两个通路。一个是金顶山金顶寺的黄金大殿;另一个是知古村后面池塘里,那里有个金佛号称可以联通地狱,实则是两个世界的通道。”

悟明认真地分析了一番,他接着说道:“家师,他……他动用一些计谋,使得这些村民暂时不再进行参拜佛事,想必那个魔头所拥有的佛光会有所降低,现在正是我们进攻的绝佳时机。”

“我看未必,”老道眨了眨他有些昏黄狡黠的眼睛说道:“按照你的描述,那个世界有几乎完全一样的知古村和那些村民,按照我们道家看来,那些人和这里的人,都是真实的。确切说,那个世界并不完全是虚幻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地人三魂。如果将人的天魂‘抽’离出来,在一个独立的世界里形成一个新的人,这个人将非常容易进行修行,产声佛光也不是多难的事请。”

“可是,如果强行分离三魂,那么这些人几乎是废人,即便修成佛光,也终将有法无魂,为他人做嫁衣……哦!我懂了,那个魔头正是利用这些人的这个特点,吸收利用他们的佛光来增加自己的修为——这个魔头实在可恶!”

说罢,茅一飞重重一拳击打在桌子,直接将一个八仙桌打的稀烂。

如今几乎彻底搞清楚了那个魔头修行方法,或者说力量来源,谈到进攻众人又陷入分歧。

林秀才和茅一飞,倾向于从金顶寺大殿进攻,首先林秀才能够感知到他的娘子在那里,而且茅一飞喜欢这种正面突进的方式。

悟明却觉得,那个路径已经为对方所知道,所以一定会设防的,他倾向于从知古村后面的池塘里进攻。

双方争执不下,而苏安之在一旁沉思良久后,沉声说道:“如果那个魔头能够将这么多的人玩‘弄’于鼓掌之,我们的行踪只怕他早知晓了。无论从那个入口进入,对方一定都有所准备。”

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绕是一向机智的她如今也难以想出一个完全之策,这也许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必定对方抓住的正是他。

忽地站定脚步,她看着大家说道:“敌强我弱,敌暗我明。我们要团结起来,从正‘门’突如,救下朱兄马撤离。下一次再谋划除掉那个魔头。”

几人又略微思索商议了一番,觉得目前为止也只有苏安之这个方法是最好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几人出离村子再次向金顶进发。悟明回头略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师父的踪影,一转身跟随大家大步前行而去。

第370章,极乐仙界

不知道过了多长世间,隐隐约约觉得眼前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如此好几次之后,朱炯觉得心脉里一股热流涌动,他终于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世界,这是因为他许久没有睁开过眼睛的缘故,等到他慢慢适应了,他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轻纱帐子,而自己正躺在‘床’,身盖着雪白‘色’的丝绸锦缎棉被。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道袍,一番查看发现自己一切都好。

“公子醒了。”一个约有十一二岁的‘女’童从‘床’边的椅子站起来,走过来说道。

她扎着两个小辫,微微一笑‘露’出了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十分可爱。

朱炯心一动,猛然想起‘花’‘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之前自己被巨手抓住时,曾经发现‘花’‘花’不见了。不过‘花’‘花’虽然低调,但她法术高妙,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那个‘女’童对朱炯笑了笑,起身将他轻轻扶了起来,还捧过一碗热茶递了过来。

朱炯没有接茶杯,翻身走下‘床’来,这是一间极尽富丽堂皇的屋子,白‘玉’的墙壁如凝脂般,‘精’巧的金黄‘色’桌镶嵌着各‘色’宝石,组成一副秀丽的画卷。

整个屋子里充盈着一股幽香,优雅又撩人心肺。朱炯并没有停留,他直接来到外屋,同样是非常‘精’致高贵的布局。

朱炯曾经到过龙宫,而这里的装饰并不输于落‘波’湖羊公主的龙宫。

一直到外面,他发现这里类似一处巨大宫殿一样的建筑群。

院子里种着‘花’异草,目光越过高高的围墙,远处可以看到一些高耸的大殿和尖塔。

“公子,请等一等!”

那个小丫鬟追了出来,看到朱炯在院子里停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走了来,一双清澈的眼睛会说话般,只是看着朱炯却不说话。

“你不愿我离开这里?”

“这是哪里话,公子是我们的贵宾,只是担忧公子身体还未恢复。如果公子想要参观这里,我随时可以为公子带路。”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面对朱炯侃侃而谈,像她是此间主人一般。

朱炯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丫头,笑了笑迈步向外走去。

小丫头低头盈盈拜到,柔声说道:“盈儿恭迎公子来到极乐仙界!”

院外是宽阔的大路,两旁布满了跟朱炯身后相似的宫殿。

有些宫殿‘门’口还站着身着银‘色’盔甲的武士,不时有一些丫鬟下人进进出出。

盈儿只是跟着朱炯,只要他不问,她绝不开口。

一路前行,来到最大的大殿之前,那是一个广阔的广场,周围布满了大量银甲武士。

广场最心有一座巨大白寒‘玉’台子,心竖着一根白‘玉’柱子,有‘成’人合抱粗细。

在朱炯询问下,盈儿轻声答道:“此处为行刑台,将于明日在此斩杀一位魔头,以正仙界威严。俱时仙人鬼三界都会有大量的人鬼仙前来观看。”

遥望正对着行刑台的那个金‘色’大殿,朱炯看着有些眼熟,特别是那金灿灿的殿顶,向四周散发出一阵柔和的金光。

心一动,他明白了,这个大殿和之前金顶寺那个大殿一模一样。

自己被那个巨手抓住后昏‘迷’过去了,再次醒来来到了这个所谓的“极乐仙界”,之前从知古村那个池塘,他已经去过地狱了,穿过五毒恶狱便可来到仙界参见佛爷。

朱炯抬手指着那个金‘色’的大殿问道:“佛爷,是不是住在那里?”

看到盈儿肯定的答复,朱炯也明白了,之前他和悟明进入的并不是那个魔头真正所处的世界,而这里才是魔头的神魂所在。

“公子不必忧心,佛爷说了,他明天会亲自接见你。”

朱炯看着宽阔的广场,特别是最心那个行刑台,慢慢说道:“我现在倒也不想见到那个所谓的佛爷,我想知道的是,明天谁会在这里,在万众瞩目之下被处死?”

盈儿第一次没有回答朱炯的问题,这让朱炯有些意外,他转身静静地注视着盈儿的双眼。

盈儿有些羞涩,微微叹了一口气,又有些忧伤地说道:“佛爷派我来服‘侍’公子,命令我要满足公子的一切要求,我觉得这包含了要回答公子的一切问题。但是公子的这个问题……”

她抬起头来迎着朱炯的双目,那黑‘色’的双眸幽若深渊,吸了一口气,盈儿坚定地说道:“启禀公子,明天将要在这里被处死的正是公子您。”

确切说,听到这个消息,朱炯并未感到太多意外。他一动不动,又与盈儿注视了几秒种,才转过身。

又在广场四周略微转了转,他们便踏了回去的路径。

之前他与那佛手正对了一掌,那一瞬间魔眼完全觉醒了过来,空间在朱炯身前裂开来,涌现出一个笔直的通道,在通道的另一边,他看到了一只眼睛。

魔眼在这边,那只眼睛在另一边;他们都发出了异常兴奋而炽热的光芒,像是死敌,却更像老友重逢。

那一瞬间朱炯感觉自己神魂完全飘出了体外,在这两只眼睛之间他成了第三者般的存在,从眼睛冒出的光芒在这笔直的通道缓缓前进,最终相遇到了一起。

犹如刚从火山里喷出的岩浆遇到了崩裂的冰川,其实根本分不清那个是火,那个是冰,朱炯只感觉到一股巨大能量爆发出来,即便处在神魂状态之下,他也被震得差点重伤。

两只眼睛却像活了过来般,越来越鲜红,炽热的光芒越来越盛,那种兴奋贪婪的神‘色’连地狱里最邪恶的恶鬼都会自叹不如。

在这时,朱炯听到了一声惊雷,那正是他之前召唤的雷劫的声音,之前两只眼睛对抗,让他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没想到此刻竟然又听到了雷声。

对面那只眼睛被这雷声惊得一颤,发出的光芒也随之弱了一下,魔眼趁机疯狂进攻。由魔眼所发出的光芒犹如一条贪婪的巨蟒,将对面眼睛的光芒一点点吞噬了下去。

第371章,行刑大会(一)

对面那个眼睛流出一滴鲜红的泪水后一闪不见了,随机通道消失,一股强悍的能量由魔眼突入到朱炯的身体里,他感到一阵剧痛便昏死了过去。

发生的一切让他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对于魔眼的了解还太少了,更为急切地是,这次所面对的魔头他预料到的要强太多了。

当悟明抱着他逃亡后山时,魔眼突然的兴奋让他暂时醒了过来,同时他也意识到那个魔头在附近,这才引发魔眼的兴奋。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让悟明先走,但对于自己他并没太多的计划。

如今,他仔细思考,以那个魔头的能力,悟明几乎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呢。

他不放心,又问了盈儿,她说并没有其他被抓的人。

可是如果悟明逃出去了,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那个魔头任由悟明逃走,任由他来救自己,还在这边搞一个隆重的处刑仪式。

朱炯越想越心惊,他感觉到所有的一切几乎斗在对方的计划,而自己这边的行动完全陷入到了对方的算计。

“悟明,你一定不要从正面前来营救我!”朱炯心越想越焦急,“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要怎么样才能通知悟明呢……”

一旁的盈儿看到朱炯有些抓耳挠腮的,心暗暗好笑,“这人也挺怪的,现在才开始着急。哎,不过也蛮可惜的,这个人很帅也很可爱的……”

……

……

金顶山高耸如云,对于苏安之这类的普通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茅一飞从背囊里取出了几个飞行符,几个人这么飞到了山顶,老道士激动的不行,拉着茅一飞一阵寒暄想要多要几张,被苏安之一个白眼吓退了。

大白狗依旧守在山门里,看到是悟明领着众人,便放他们进去了。

大殿的门依然紧紧关闭着,悟明当先去推门,推了推竟然没有推动。

茅一飞走前研究了一下,发现整个大殿被施加了一个结界,之前应该是有一个触发进入其他世界的法力通道。

“如今通道被撤去了,只怕我们只能通过村后池塘里的那个通道了。”

几人正在商议,不提防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诸位是不是想要寻找进入极乐仙界的入口,请随我来。”

几人同时回头,清凉的夜色里,银白色的月光下,院子里站着一个胖大和尚,他羞涩地看着对面表情各异的几人。

这个和尚悟明认识,是之前被大和尚一句话吓怕的那个胖和尚。

胖和尚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事请,连老道士和苏安之也忘记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而双手一直在捂着自己的屁股。

……

……

当天晚朱炯静坐思考了一夜,仍然没有想到如何给悟明传递信息的方法。

第二天一大早,盈儿便带来了丰盛的早餐,这也许是自己的最后一餐了,朱炯吃了两根油条,还喝了一大碗豆花粥。

拍了拍肚子,朱炯满意地站了起来,看到他如此,在一旁伺候他用餐的盈儿眼圈微微发红。

“怎么,你舍不得我?”朱炯取过毛巾擦了擦嘴,看着有些忧伤的盈儿笑着说道:“来,给哥哥亲一个,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你真的不怕死吗?!你要知道,佛爷要处决的人,会魂飞魄散的,你将会完全消失的……”

盈儿大声痛斥着,她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有些模糊,还未说外被朱炯一把死死抱在了怀里。

“盈儿,我问你,你想不想离开这里呢?”

“哎吆?!你该不会是要死了被吓傻了吧……”她挣扎着一抬头看到了一双明亮而沉静的眼睛,她突然觉得很温暖很安心,一颗心砰砰跳的好厉害,红着脸轻声说道:“我积攒好多好多好多功德,才换来了进入到这里。虽然这里……哎,但是离开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不想坠入五毒恶狱……”

“盈儿,我问你,你喜欢这里吗?你觉得开心吗?”

盈儿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那双眼睛,他呼出来的热气直扑自己的脸颊,让她觉得有些发痒,心忽地冒出一股强烈的热流,一经喷发便不可阻挡。

她觉得浑身发热,双眼迷离,一时间有些痴了。她伸出小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庞,那温润的气息仿佛梦幻般,最终还是在将要触碰到朱炯肌肤之前停了下来。

“哎,是你傻还是我傻呢?!”她收回小手,喃喃自语道:“拼命修行积攒功德,是为了不在地狱受苦,那里是为了开心啊,开心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路行去,道路两旁站着一排排银甲武士,还有很多在丫鬟下人们拥簇下的各位贵人,与朱炯不同的是,他们是来观看行刑的。

朱炯放眼望去,这一个个都是些大妖厉鬼,不过变幻些外貌,呈现出一副副或美丽或庄重的面孔,一个个得意洋洋,好像自己真的成为了神仙,真的是在仙界一般。

看到朱炯过来,这些人无不驻足观望,眼神充满了嘲弄与不屑。倒是那些下人们,很多跟盈儿一样,眼隐隐有些不忍,不过这也只是转瞬即逝的一时情绪罢了。

接近行刑台时,前面响起了震天的鼓乐声,整个广场被布置的花团锦簇,各处看台满满的全是各色“仙人”。

走到行刑台前,盈儿将朱炯交给了四名身材高大的银甲武士,她最后看向朱炯,眼情绪喷薄炽热如火,可在这样特而壮丽的广场,又马激荡冷落成灰,霎那间兴起与幻灭,犹如生死般不过一场梦幻而已。

朱炯对她回报以真诚的一笑,他大笑着一步步走向了行刑台,被银甲武士绑在了行刑柱。

“恭迎佛祖!”

随着一声极尽响亮悠远的呼喊声,全场观众席数万个色“仙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银甲武士面向金色大殿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

鼓乐也变得极为悠扬,飘渺而高昂,众仙接着也拜到了下去,在这数万仙人臣服,金色大殿缓缓打开了。

第372章,行刑大会(二)

数万道金‘色’佛光喷涌而出直‘射’天际,整个世界笼罩在了一片金黄而圣洁的神辉。。

神光显,万仙拜服;诺大的广场,只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确切说,他是被绑在了一个柱子。不过,即便不被绑着,朱炯也不打算跪拜。

他站着,于是他看到了。

那是一个胖子,面‘肥’耳大,‘唇’如桃‘花’,双目炯炯有神,俨然如来法相,庙宇里面的泥胎石雕要生动的不知多少倍。

他一步步走出大殿,每一步踏出在脚下生出一阵法力幻化的白‘色’莲‘花’,如同虚影般微微扩散直至飘散在空。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三个和尚。这三个和尚朱炯竟然都曾见过,一个是胖和尚无方,一个是早在苏州曾见识的无相和尚,还有一个是之前苏州昆仑派朝天观的前观主纳云。

“佛爷”身旁还跟着一个白衣‘女’子,她面带轻纱,手捧净瓶作观音打扮,正是之前和悟明一起见到的那个假观音。

如此看着,这五个是伙儿妖邪的核心人物了。

无相和无方,朱炯都曾与之‘交’过手,特别是那个无相,法力远在朱炯之;那个假观音身法飘渺,虽然威压不重,想必有些特的功法,再加冒充佛爷的那个大魔头……

朱炯思来想去,这次几乎毫无胜算,只能伺机逃跑。

想到这里,他心默默祈祷道:“悟明啊,你千万不要来救我。凭我自己逃跑的话,还有几分胜算,如果你再来,那将会十分麻烦!”

佛爷步步生莲,走出大殿来到广场前的主台坐定,众仙这才参拜三番后站起身来。

无相和尚站起身来,望着朱炯笑着说道:“朱道长,别来无恙啊!”

当初他试图用四相凶阵对付苏夫人,没想到今日里在这里遇了他。

“之前在苏州我坏了你的好事,还差点杀了你,如今你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啊!”

想到苏州惨败,被佛爷狠狠处罚了一顿,无相不由得怒火烧,可在佛爷面前也不好发作什么。

无相的表情依旧慈祥,他笑着说道:“是的,我还活着,并且我还会活下去,而你今天却会死去,这真是让你感到悲伤啊!”

他明亮的双眼,笑颜如‘花’的面庞,哪里有半点悲伤之情。

朱炯心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除掉无相这个恶僧,目光却被一旁的纳云所吸引。

之前在苏州,这个天赋很高的道士在情人惨死的刺‘激’下,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也是师父,还拜了无相为师。

今日再见,之间他面‘色’清冷,不喜不悲,只是静静地看着场,目光飘渺却不与朱炯的目光相遇。

朱炯和无相相互嘲讽了几句后,场面显得有些尴尬。无相伸手捏了捏无方的手,无方猛地抬头,这才惊醒过来。

他拼尽全力,撑着自己那‘肥’大的身体站了起来,面对这么多人,羞涩的满脸通红。

“有……有请,请贵宾入场!”

佛爷面前,也难得他竟然能说的这么流畅,但朱炯的心却是忽然一阵发凉。

在几名下人的带领下,从大殿里又走出了几个人,确切说是四个人和一个鬼。

悟明,茅一飞,苏安之和老道,以及林秀才,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这些人都是朱炯的老友,但他却最不想在这样一个场景与他们重逢。

最‘激’动的自然是茅一飞,之前他并不知道这次要救得人是朱炯,见到了却不能马前说话,抓耳挠腮的很是焦急;苏安之也没想到她与朱炯能这么快地再次相遇,一时间一颗心忽地有些躁动不安。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朱炯心又喜又悲,喜的是这些人都是自己下山以来最好的朋友;悲的的是,大家都来了,要逃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你这魔头,假扮道人,蛊‘惑’人间;今日我要在众生之前揭‘露’你的真身,将你斩杀,为三界主持公道彰显正义。”

佛爷说话了,朱‘唇’微微张合,法音便传遍整个广场乃至三界的很多地方。

数万观众鸦雀无声,一个个正义凛然。除了日常参拜,最能让他们感觉到信仰之伟大的便是这行刑大会了。

“杀了这魔头!”

不知谁抢先喊了一句,像点燃了火‘药’库般,一瞬间整个广场沸腾般,群情‘激’越,一个个高高梗着脖子,涨红着脸,恨不得生吞了朱炯。

朱炯只是遥望着不远处的苏安之,自从她一进来,便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心,本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突然有一种特别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他开始怕了,好怕死在这里。

茅一飞紧紧握住手的短剑,他感到一股热血在‘胸’‘激’‘荡’,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妖魔鬼怪。

小悟明双手合十,面‘露’慈悲,他想起了师父的那句话,“并不一定要见到对方的真身,最重要的是要明白其力量之源。”

看到这个场景,他似乎有所顿悟:这个假佛爷,自己搞这样的一个信仰,一个形式,其实是为了获得大家的力量,他所散发的那些佛光,正是这些芸芸众生守他蛊‘惑’后将自己真诚的佛‘性’散发出来,却被他利用的结果。

“用假的来引出真的,将这些真的据为己有;这大概是我见过最厉害最聪明也最邪恶的修行方法。厉害的妖魔能够建立自己的世界,可都是利用自己的法力建立的妖域或者魔域,而这个魔头利用他人的法力来建立自己的世界,靠的却是对人心的掌控。”

悟明抬头看着这轰轰烈烈的场面,正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们抬得如此的高,也正是借助他们口那伟岸无的“正义”,他们变成了正义的化身。

“好一个极乐仙界!原来成为神仙如此简单,不需要什么苦修渡劫,只需要抓几个和自己不是一伙儿的妖邪,在大家面前除去便可以了。”

悟明越想越觉得可怕,修行多年,除过那么多妖,今天这个与之前的都不相同;看着越来越热烈场景,他感到了一阵深深的寒意。

第373行章,行刑大会(三)

看到悟明有些愣神,茅一飞走过来拉了拉他的手,“小和尚,别怕别怕!”

“阿弥陀佛!”悟明摇了摇头,他有些沉重地说道:“降魔除妖,降魔除妖,这一次我却不知道魔在那里,妖在那里?”

茅一飞伸手在悟明眼前晃了晃,惊地问道:“不会吧,那么多的妖魔鬼怪,难道你真的都看不见?!”

悟明顺着茅一飞的手,看向广场,望着那些热烈的人群,他喃喃低语道:“如果假的能够引出真的,那么这些‘真的’真的是真的嘛?!妖魔不在外界,在众生的心里。品書網”

茅一飞正要说什么,苏安之走来拉住他们两个悄声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让我们参加这个仪式绝对不简单,只怕情势我们预计的要恶劣的多。”

茅一飞双眉一展,想要说些意气风发的话,可看到悟明也是一脸严肃,又把这些话咽了下去,转而问道:“小和尚,你怎么看?”

“谋略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不过我赞同苏小姐的话,这一次不同以往,我们一定要更加小心些。”

几人在一旁商议,佛爷那边开始了新的行动。

“诸位仙君,我想大家一定想知道,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一张脸略显稚嫩帅气,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或者说,他是如何伪装成一个修行者来‘迷’‘惑’众生的。”

佛爷说完后,抬着滚圆的大脸,像一个淳淳善‘诱’的老师一样,下面坐着的仿佛都是他的学生。

“学生们”十分配合,大家都伸出脖子,睁大眼睛做出一番十分好的模样,齐声喊道:“请佛祖示下。”

佛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慈祥地说道:“妖魔鬼怪千变万化,最善于‘迷’‘惑’人心。接下来让我们从这个小道士最接近的凡人问起,看一看他们究竟如何看待这个妖道的。”

说完,一束明亮的金‘色’佛光凌空照下,正照在了悟明身。

“这个小和尚是这个小道士的好朋友,当然他是被这个小道士欺骗了。”佛祖转过头看着悟明,柔和地问道:“小和尚,来你说说,在你眼里这个小道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阿弥陀佛。”悟明双手合十行礼,认真回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自小认识他,虽然他行事有时候有些与众不同,但朱兄是一个心怀侠义的好人。”

“啧啧!”“你看看,从小被骗。”“哎,可怜的和尚!”“好厉害的蛊‘惑’之术!”……

人群里充满了各类叹息之声,不是骂朱炯可恶,是叹息小和尚迂腐可怜。

听到这些,悟明有些错愕,刚想要再申辩几句,那束佛光已经转移到了茅一飞头。

“这是人间道观里的一个真正的小道士。”佛祖给大家介绍道:“虽然信仰不同,但他行侠仗义很富正义感。”

一番说的茅一飞很是受用,他忍不住微微笑着拱手作谦虚状,心想着也许这一次不用大动干戈,只要这些妖魔鬼怪自动投降,我不出手了,师父也常常教导我们:攻心为。

“来小道士你跟大家说一说,间台子那个小道士是个什么样的人。”

“咳咳。”茅一飞清了清嗓音,昂首‘挺’‘胸’朗声说道:“朱兄乃是我的生死兄弟,我们曾经一起降妖除魔经历过生死危难,我觉得朱兄是一个机智多谋,像我一样极富正义感的好道士!”

这一番说完,人群又是一阵叹息。一个小道士被这妖怪欺骗的如此厉害,当作生死之‘交’。像一个劲爆的‘花’边新闻一样,让人们津津乐道,何况还是一个“道‘门’”的小道士。

人群的反应大大出乎了茅一飞的预料,各种叹息犹如流言蜚语,人群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那些怪而丑陋的表情,那些龌龊甚至恶毒的想法,让茅一飞这个心地单纯的少年,感到如坠冰窟的寒冷。

他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然,佛爷也不不会给他反应时间,而且对于佛爷来说,茅一飞的戏份已经结束。

啪!

这次灯光落到了苏安之头。

“这位曾经是苏州知府的千金,受这个魔头所害,她的母亲被害,她的父亲被羁押回京,如今她流离失所,原本幸福的家庭这样毁坏了。”

佛爷再次开始介绍当事人,而苏安之的脑海里在飞速转动着:这是一个行刑大会,行刑之前要进行批判,这个魔头让我们说对于朱炯的看法,那么他们想要借助我们的口来彰示朱兄的罪恶,我们越夸赞朱兄,越是表明朱兄的邪恶……

这样说来我应该说朱兄的坏话……不,不对!

还没等她想明白,佛爷已经开始问她话了,“苏千金一向以机智多谋闻名苏州城,来今天你给我们大家讲一讲你和这个小道士的故事。”

苏安之前一步,却并没有说话,她环顾四周,渐渐地人群被她的沉默所吸引,大家都停止了说话,连小声‘交’谈都没有了,所有人都专注地望向了她。

甚至于佛爷也被她的沉默所触动,当然也包括远处被绑在柱子的朱炯。他看着佛祖问悟明和茅一飞,他看着人群的各‘色’反应,面对这荒唐的一切,他只是微微冷笑。

可这一次却不同,这一次是她。

他的心不由得一阵紧张。

“我们的故事很长,如果我详细从头说起,只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苏安之开口,她遥望着远处如今被绑在行刑柱的少年说道:“我们的故事也很短,短的甚至于不需要一句话。”

“我觉得,一个人也好,妖魔鬼怪也罢,最重要的是一颗心。”

苏安之指着自己的‘胸’膛,大声说道:“我拥有对父母的敬爱之心,因此我拥有幸福的家庭,不管我的父母如今身在何处。”

她指着了指自己的心,又指了指场的朱炯说道:“我有一颗真诚的心,而那里同样有一颗真诚的心,于是才有了我们的故事。”

苏安之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喊道:“所以,故事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总是或者悲伤,或者喜悦,而我们拥有怎样的心灵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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