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玄天 - xp1024.com
《三玄天》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念之秘

似虚如幻，亦实若真。

这个晦暗不明的地方似乎并没有时间的概念，可是珞宇却感觉自己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他不断地努力着分辨周围的景象，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一些隐约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仿佛轻声的呼唤，可他却始终无法捕捉到具体的信息。他试图抬起手指，迫不及待地想要感知这个世界，却指挥不动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实际上，珞宇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个身体。

若非四周浑浊苍茫的影像之中有些什么东西在不住地生灭起伏，昭示着这个令人发狂的世界无时不刻不在变化着的本质，这里简直就是个死寂的牢笼！

珞宇不知道自己努力了多久，压抑烦闷的感觉简直快要令他窒息。

突然之间，仿佛一道血色闪电划过眼前，牢笼般的世界骤然崩解！

耳畔那细语般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这时尽数化为一声好似雷鸣又似惨呼的巨响，将珞宇的意识震得一片混乱，视野中只剩下了无尽的血色！

少顷，血色渐退，一副无比清晰的景象映入眼底。

仍是那般的无助，珞宇愣愣地站在卧房门口，眼中只有母亲那伏在床前不住颤抖的背影。断断续续的啜泣之声使他胸口处的憋闷感变本加厉，就欲灼烧起来，这种挥之不去的不适感不似病痛，反而更像是危难来临之前的警觉。

珞宇急迫地想要上前看个究竟，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快要抽干他所有的力气。

待他挣扎着来到床边，已经近乎筋疲力尽，但是眼前的事实过于震惊，珞宇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以至于头脑之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他忘了呼吸，忘了惊骇，甚至忘了悲伤，更加无暇顾虑到脑海深处隐约传来的细微碎裂声，只是下意识摇着头，失声道：“不，不可能，不可能……”

有些事，不论该不该发生，为什么会发生，终究还是发生了。

榻上的少年和珞宇有八九分相像，只是略微年长一些。他的全身上下缠满了止血的绑带，而这些层层缠绕的白色绑带又再次被血液浸透，败坏发黑的污血和各种伤药混合在一起，散发着一种无法描述的腥涩气味，显然所有用在他身上良药和手段都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那张在珞宇记忆中永远阳光，总是挂着微笑的年轻面孔上，如今竟无一丝血色，拧在一起的眉头在昏睡之中也没有半分舒展，身体偶尔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仿佛体内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了他莫大的痛苦，绝非表面上看到的外伤那样简单。

不知何时，浑身的力气已经偷偷溜了个精光，珞宇无力地倚着床头，缓缓跪倒在地，手中握着少年苍白的手掌，心中的无助之感仿佛要将他拉入深渊。他的声音夹带着哭腔，颤抖着轻唤道：“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你醒醒啊，醒醒……”

也许真是因为珞宇的到来，榻上的少年居然在这最后的弥留之际挣扎着睁开了眼睛。他的嘴唇艰难地微微翕张，却始终无力发出声音，只有眼中的焦急之色愈发浓郁。

珞宇仿佛见到了最后的曙光，立即探过头去，试图分辨少年唇间吐露的气息，可惜还没等他听到任何声音，就看到了少年那忽然间涣散的瞳孔和眼底流逝的光彩。

“不！不要！”珞宇猛地大叫！

下一瞬间，眼前的少年再也不见，只余下一片空白的屋顶。

推门声随即传来，还伴随着一个略显紧张的柔和声音，“又做恶梦了？你还好吧？”

珞宇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感受着额头的汗水被轻轻蘸干，略微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母亲柔和的声音中夹带着担忧：“还是同一个吗？”

再次点了点头，珞宇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沉重随之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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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伶舟家宗学的校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少男少女，正在教习的指挥下站好自己的位置，开始相应的锻炼。太阳初升之时，阴阳交替，阳气始生，乃是锻炼筋骨体魄的上佳时期。

上百个孩子正练得热火朝天，珞宇从远处闷头跑来，心里只盼能够不声不响地偷偷混入练习的队伍。可是某些有心人早已在人群中寻找他多时，自然不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把柄，怎么肯轻易放过他？

一个壮健得像个小牛犊子似的男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本来正举着一块大石练着，看样子不得有上千斤的力道，随着他的呼吸和肌肉的伸缩，周身竟有肉眼可见的气流环绕，正是把家族武学内功修炼得小有成就的表现。

见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力气，旁边几个教习正冲着他的方向交谈，纷纷点头面露满意之色。这孩子一见得到赏识，立刻练得更加卖力，只是眼中除了得意之色，偶尔还会四处瞟上一眼，像是在寻找谁。

当壮健孩子看到那抹从校场边缘偷摸溜进来的身影，眼中顿时精光大盛，一声大吼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地面上出现一个大坑，半个校场都跟着震了一下，原来是他将石头直接扔了出去。

周围的孩子们都吓得不轻，暗中推搡着朝着远处挪去，然后投来羡慕或佩服的目光。当然其中也有不少人心知肚明，看这位小祖宗兴奋的样子，肯定又有人要倒霉了。

壮健孩子大吼一声：“珞宇！你又迟到了！还想装？别跑！”吼完便迈开大步冲了过去，边跑边喊：“来呀，来呀！有种的接我一拳！别像个娘们一样的就知道躲闪！”

珞宇心中暗叫倒霉，迟到被揭穿，教习的惩罚是肯定躲不过去了，而这个莽撞孩子虽然不足为惧，但他确实有跋扈的本钱，若是伤了他半分，背后给他撑腰的兄弟好友乃至教习，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转念之间拳头就到了眼前，珞宇无暇多想只好同样一拳迎上。就在两拳交锋的瞬间，珞宇手腕忽然一抖，变拳为掌，从侧面握其腕部，将其拳势带偏。这本来是个攻其空挡的大好时机，但珞宇却不想真的伤了他，只是仗着灵动的身法借力一闪，让他从自己身侧冲了过去。

莽撞孩子拳势太猛，能发不能收，明显动手之时完全没有考虑过退路，一击不中便没了卸力之所，重心不稳，踉跄几步之后差点一头栽到地上。这番形状实在难堪，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头脑就和他那结实的小身板一个样，全是肌肉，围观人群中不由飘出了零星几声没能憋得住的低笑。

莽撞孩子当即恼羞成怒，就要再次冲上前来，却被一个稍大的少年拦住，“冉儿，不可鲁莽，你还不是他的对手，没看到人家在让着你吗？”

莽撞孩子虽然面色甚为不服，却还是乖乖地站到了少年身后，只是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抱怨些什么。

这人话说的冠冕堂皇，貌似颇有风度，但表情却实在无法让人恭维。此时他正面带讥笑，用鼻孔看着珞宇，故作老成道：“小弟鲁莽，见谅。呦，上回切磋，把你当成你哥了，下手略有些重……见谅。”

说话的少年正是珞宇兄长曾经的劲敌，也是莽撞孩子冉天的亲哥哥乐天，珞宇见他发话，便知道今天不会好过。莽撞孩子只不过是个由头，真正有能力让他难过的，还是乐天和他的小跟班们。

果然，乐天只是草草扫了珞宇一眼，自顾自地点头道：“嗯，既然伤都已经好了，那我便看在你哥的份上，再指点你一回，看看你最近有何长进？”

话音未落，他便已经动手，转身一腿就向珞宇扫去。

珞宇对这种情况毫无意外，不等他说完就先后退一步，险险躲过了此招。但这一腿带起的烈风却刮得珞宇一个愣神，乐天虽然屡次找茬动手，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同样是一击不中，乐天脸上的戾气更胜，紧接着再次逼近，一招比一招凶猛，不给珞宇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和略显稚嫩的冉天不同，伶舟家家传的武功被他使得流畅纯熟，惹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叫好声。

虽然珞宇也是从小练习这套武功，但乐天现在可是伶舟家年轻子弟里战力最强的人。同样的招法使出来，用在珞宇手上的威力总是略低一线，即使差距不大，几十招下来便积少成多，几处新添的伤痛使他的躲闪速度再不如前。

周围数十个围观的孩子大多都在给乐天助威，没有几个站在珞宇这边，更有甚者大声出言讽刺：“胆小鬼！听说你夜夜被恶梦吓醒，有没有尿裤子呀？哈哈……”

一提起那个恶梦，珞宇就是一阵恍惚，梦中的那片血色仿佛又从眼前闪过！

不等他回过神来，左肩上便传来一阵剧痛，随之而来的大力直接将他掀了个跟头。

这时围观的孩子里有人目露不忍，却没人敢出声相劝。眼见珞宇伤势渐重，人群中开始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尤其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挤不到最前面，只能在人群里踮着脚，从人缝里观看。每见珞宇受一点伤，她就焦急万分，双手扭在一起，小脸上挂满了担忧，就快流出眼泪来。

乐天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不等珞宇重新起身便一腿将他抽了出去。

再次摔落在地，珞宇身上多处传来剧痛，一时竟站不起来，明显已经失去了还手之力，但乐天却仍然不想放过他，又朝他大步走去。

一位早就来到近前的年轻教习终于看不下去，及时哼了一声，阻止了乐天，毕竟是教习指导的练习时间，倘若真的当众打残自家子弟，也不好交代。

年轻教习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另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却抢先发话：“乐天，你的武艺又精进了，不过不要没事总在手下败将身上浪费功夫，不值得。”

年轻教习一看，是自己的上司开的口，只好把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是呀，明天便是宗族一年一次的春试，乐天你一定能拔得头筹。以后被修炼门派选中，咱们伶舟家的未来可都在你身上了。”另一位教习也和颜悦色地说道，好像受了伤还躺在地上的珞宇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很快，学生和教习们三三两两散开离去，只有乐天身边围了一大群人，不停对他拍马恭维，就好像他已经被修炼门派选中，成为亲传弟子了一样，一群人都喜气洋洋。

大多数人对于珞宇的遭遇并不甚关心，甚至还有点避之唯恐不及的感觉，好像害怕跟他走得近了都会受到牵连一般。而最晚离去的几个孩子，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冷漠或者落井下石，但小脸上也都挂着些许犹豫，所能做的也只是奉劝珞宇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招惹乐天等人。

最后珞宇的身边就只剩下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蹲在那里抹着眼泪帮他检查伤势。女孩越想越气，愤怒道：“珞宇哥哥，我去告诉伯父，让他来接你回去！”

珞宇赶紧拉住她：“不，不要让父亲知道，不能再让他为我忧心了。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珞宇！你留下！晨练迟到，按宗族学律，该怎么做就不用我重复了吧？”之前夸奖过乐天的那位教习此时回转，不耐烦地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转身正欲离开，他又回头冷冷瞥了珞宇一眼，厌恶道：“那点小伤也没多严重，你就别躺在那里装死狗了！赶紧起来！日落前做不完就不要回家了！”。

教习走远，附近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女孩重新呜咽道：“太过分了！你都受伤了，还要受罚。呜呜……他们一定是故意的！明天就是春试了，一年之中能够得到的资源都要由春试的名次决定，据说前三名可以在修炼门派前来收徒的最后两个月里得到家族的重点培养。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静儿不哭，你先回家吧，我真的没事，要不然你祖母又要着急了……”在珞宇的再三劝说下，女孩终于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目送叫静儿的女孩离开，又见两个当值的教习懒洋洋地坐在校场边上聊天，不论心中如何愤怒教习们的不公，珞宇也知道自己无法偷懒，只好忍痛爬起身来，抓紧时间打坐调理气息。时间如此仓促，又得不到医治，珞宇只能凭借意志，强迫自己快速恢复行动能力。

眼看日头西斜，他总算完成了本来不算很重的跑步负重等一系列惩罚，筋疲力尽的他只想当场昏睡过去，好好地补上一觉，恢复一下体力和精神。可是一想到那个一旦睡着就必然发生的恶梦，珞宇就又是一阵的头疼。

在珞宇的眼中，这一天已经足够痛苦难熬，但别人却不一定认同。

乐天等人回去之后，冉天一直嘟囔埋怨都怪教习劝阻，不然他一定要亲手给珞宇好看！听到幼弟不停的抱怨，乐天那被潮水般的马屁拍得高涨的情绪便开始渐渐回落，再次不满起来。

一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俊秀少年，见他们兄弟俩这口气都没出顺，眼珠子一转，凑上来道：“呵呵，这当然不算完，我这里有个好主意，定然叫他明天无法参加春试，你们就等着看吧。”

乐天一见是他，立刻点头称赞：“好！就知道你平时鬼点子最多，照你的意思你去办就是了。”他对这少年似乎极为信任，话中之意竟没有丝毫怀疑，就连其中细节都没有稍加过问。

可怜珞宇还不知道自己的厄运远远没有结束，仍在心中默默祈祷，今日已经倒霉成了这样，总不会再有别的麻烦了吧？可惜他还没走出多远，前方路中间便出现了几道人影，正好将他的必经之路堵死。

珞宇心中一沉，已经猜到来者不善。

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又能怎样？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无力应付这么多人。打是肯定打不过的，难道不回家了，转身就跑？但这些人若真是针对他而来，难道他就能跑得掉？

无奈之下，珞宇只能默默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平静接近。

奇怪的是，直到二者擦肩而过之际，几个拦路的少年也没有丝毫动作，倒让珞宇觉得十分不可置信。

他几乎就要从两个少年之间的空隙穿过，心中不安之感愈发强烈。难道就这样过去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旁边一人就忽然一跃而起，狠狠地撞到了他的身上！

另外一侧的少年也毫不留情，十分默契地两面夹击，合力将他撞了个头昏眼花！

虽然对类似情况早有预料，但珞宇实在是身心俱疲，根本躲闪不开。何况这些人早有预谋，不论他如何因应都必然会是同样的结果。

一击得手，二人便大声呼喊起来：“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竟敢对我动手？”

“哼！乐天大哥就是对你下手太轻了，打！给我狠狠地打！”

主动挑衅之人看来连个像样点的借口都懒得找了，直接将黑白颠倒了事。

话音未落，其余众人也都扑了上来，拳脚雨点般落在珞宇身上。

强忍着众人的拳打脚踢，珞宇心中暗恨，他平日里与这些人无怨无仇，谁知道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这次又是受了谁的挑唆，竟做出如此趁人之危的行径！这几人若论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以他现在的状况，哪里还打得过这些纯心找事、有备而来的子弟？

可惜心中的愤恨无法弥补体力上的劣势，此时的他只能以臂护头，蜷缩起来，看似已经放弃抵抗，只求护住要害，实则重在掩饰几欲从目中喷出的怒火，他不断地在心中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隐蔽的眼神地来回扫视，不出半刻，珞宇便成功锁定了其中最弱的一人。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这人正无不畅快地想着，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想当初珞宇的那个天才哥哥还在的时候，这兄弟俩是何等的风光！那时的他就连和珞宇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哪里想到竟有一日能亲手将他打得如此狼狈？

见珞宇挨了他不少拳脚也没反抗，这人难免有些得意，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完全没有料到珞宇会突然暴起，撞进他的怀中，趁机将汇聚了全身之力气的一掌狠狠地印在了他的腹部！

哇的一声！这人喷出一口鲜血，面目扭曲，仰面倒下，当场晕死过去。可珞宇却完全不为所动，毫不在意将背后空门留给他人，随之滚落在地，仍然发疯一般朝着他的要害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其余几个少年，看着昏倒在地的同伴和珞宇那不计后果的疯狂，惊惧之下，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恶寒。

恐惧这种情绪，若非使人懦弱，就一定会让人发狂，尤其是在人多势众而对方又已经筋疲力竭的时候。所以剩下的几个少年毫无疑问地勃然大怒！手脚并用，强行将珞宇从昏倒的同伴身上剥离下来，比刚才更加沉重的拳脚暴雨般击打在珞宇身上。

咔嚓一声！小腿骨折的巨大痛苦使得珞宇抽搐着蜷缩成一团，彻底丧失了所有反抗能力。

几个少年见他既不惨叫也不求饶，心里极为不爽，下手便更重了。只是珞宇没能再挨几下就晕了过去，几人顿时觉得无趣，骂骂咧咧地又补了几脚，直到他口鼻中都渗出血迹方才罢手。

其中两个少年立刻抬起受伤的同伴前去救治，剩下几人却在商量着把珞宇拖到远离校场和族人住处的树林里。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就无法参加第二天的考试，这样才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可以去乐天那里卖这个人情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孕魂之术

夜幕降临，滚滚雷声惊醒了大地，预示着今年即将来临的第一场春雨。

昏迷的珞宇被随意丢弃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只有闪电偶尔划过天穹的瞬间，才能隐约看到他伏在地面上的孤寂身影。

此时珞宇的家中灯火通明，他的父亲母亲正焦急等待着仆人们的回话。校场上没有，学堂里没有，几个好友的家里没有，珞宇小时候常去玩耍的河边也没有……

上午那个陪着珞宇哭的小女孩岚静儿，此时正站在一旁低着头噘着嘴扯着衣角，沉默接受着她父亲劈头盖脸的训斥。

“他不让你说你就真的不说呀！你怎么就那么听他的话呀？……这种事情，他不让你说，你也应该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们！……”

就在这群亲朋好友正在焦急万分地寻找他时，珞宇自己却沉浸在自己最深沉的梦境里。依旧是那个自从兄长死后，便夜夜困扰他的怪梦，每夜必然重复，好似永无止境。

在这个梦境里，他身处一个孤寂的世界，看不明白，听不清楚，更无法感觉和触摸。他先是迷茫、困惑、不知所往，而后渐渐因为在这种环境中待得太久而焦躁起来，拼命地想要弄清自己的处境却一无所得，进而无法抵抗地对未知事物产生畏惧和恐慌。

直到醒来前的片刻，兄长临死前的场景就会无比清晰地重复一遍。后来他甚至明白了，只要看到这个场景，这该死的一晚总算就要过去了。

但这并没有让珞宇习惯于这个梦境，情况反而愈演愈烈，有时即使在白天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偶尔遇到极度紧张或某些突发状况时，梦中的那片血色就会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就像早上跟乐天交手时那样。

以往在这个五官五感都模模糊糊的世界里，珞宇总是无法抑制地感到孤寂和恐慌，然而今晚却格外不同寻常。进入梦境不久，他就感受到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存在。

这些存在像是一个个小光点，又像一朵朵小火花，蓝紫色，忽明忽灭。它们有灵性似的，围绕着珞宇的意识旋转跳跃，活泼得如同一群小精灵，向他传递来亲切欢喜的波动。

珞宇的意识很快被这些奇异的小家伙们吸引，渐渐忘记了梦中世界给他带来的困扰，忘记了白天受到的伤痛，也忘记了时间。他兴奋地回应着，虽然在这个梦境里，他没有嘴巴来说话，但他们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完全不需要语言来交流，只要一个念头就足够了，那种心意相通的美妙感觉胜过世界上任何的甜言蜜语。

不过，此时若有人从外面看见珞宇的处境，就完全不会感到欣喜愉悦了。

大雨瓢泼，电光伴随着滚滚惊雷照亮大地，林间珞宇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

雷电劈焦树木倒不稀罕，只是这片灌木丛周围高大的树木比比皆是，按理来说，怎么劈也不该轮到这里，可是偏偏周围都完好无损，就只有这里惨不忍睹。

初春的清晨，林中气息格外冷冽，高大的落叶乔木还没来得及发出新芽，枝条大多光秃秃的，尚未从冬季的萧瑟中走出，又刚淋了一晚上的雨水，给人冷飕飕的感觉。

就在这样的一片树林中央，焦土和破碎的枝桠被雨水和成一个泥巴坑，躺在坑中的珞宇缓缓睁开了眼睛。

湿冷的泥水贴在身上，凉气直往骨头缝里钻，珞宇被冻得一个机灵，连忙坐了起来，打了一个冷战，猛地吸了一口气。清新透凉的空气被吸入肺叶之中，虽然有些冷，但那精纯的气息滋养着生命，使得珞宇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

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最后的记忆便是被人痛揍陷入昏迷，他甚至还清晰记得昏迷前腿骨被人踏断的剧痛。可是现在看来，不仅身上完好无损，不见一丝伤痛，就连精神都无比充沛。

珞宇非常困惑，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想来想去也不得其解，直到忽然记起昨夜的梦境。

梦境还是那个梦境，但是醒来之前并没有重复兄长临死时的场景，而那些莫名出现的小精灵，则是给了他数月以来最温暖欢欣的感受，让他少了许多对这个梦境的畏惧，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儿不舍。

珞宇心中猜测，难道自己的伤势痊愈跟它们有关？

此时林间晨光熹微，光线笔直穿过湿润的空气，气息格外通透。大概到了早饭时间吧？珞宇如此想道。

突然，他大叫一声不好！跳出泥巴坑就往宗学方向跑去。

倘若有人看到珞宇现在的形象，一定认不出他来。其实珞宇面容清秀，身形匀称，倒是个好看的少年，只是此时的他蓬头垢面，浑身烂泥，衣衫破烂，差点就要裸奔了。

今天可是伶舟家宗学春试的第一日，一旦迟到，必然就会失去竞争的资格。这次测试和以往不同，麓山郡各大家族前一阵子收到禁火门和济川门传来的消息，他们很快便要前来收徒！

这可是数十年才有一次的机会！珞宇父亲那一辈就没能赶上，所以伶舟家格外重视此次春试，所有的科目都要严加考核，选拔最优秀的子弟在这最后两个月的时间里重点培养。

宗族测试分成文试武试两大部分，虽然修炼门派收徒只看资质能力，前三名的选拔也只看武力，但是一个家族培养弟子也不光是为了送进修炼门派，更实际的作用是培养未来接手家族事务的人才，所以文史也是每次例行的考试。

珞宇的父亲负责教授家族子弟文史课程，是今天的监考官之一。大儿子的死给了夫妇俩极大地打击，如今唯一的孩子一夜未归，他也一夜没能合眼。此时他的眼球上血丝密布，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强撑着维持考场的秩序。

更加让他心惊的是，他明显感觉到，几个平日里跟他儿子有矛盾的孩子，看着他的眼神中好像透着幸灾乐祸的情绪，对于他的疲态并没有一丝的意外或同情。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太过着急，又一夜没睡，才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可他生怕幼子的失踪是别人早有预谋，只有自己还蒙在鼓里。

宗学悠扬的钟声响起，连鸣九响，最后一声结束时考试就会正式开始。最后几个进场的学生也都找好了座位坐下，凝心静神，等待着考试开始，就只剩下珞宇还在外面拼命狂奔。

踏着最后一声钟鸣冲进考场，珞宇心道好险！还好一早上醒来神清气爽，伤痛全无，就连跑步的速度都明显比平时快了一成。

刷！全场师生上百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众人见他面色红润，步履稳健，气血充盈，那里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虽然形象实在是惨了点，但是不难看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在巅峰状态。

“啊！”珞宇的父亲惊喜！

“啊？”数名子弟则在暗中交换着不可思议的目光！

今天注定有人无法安心考试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千重镜境

灵陆广袤，崇山峻岭连绵不断，江河湖泊蜿蜒汇聚，有着无数凡人无法探索的灵秀宝地，流传出了数不清的神话传说。

在这无边壮丽的画卷上，无数大邦小国如繁星般点缀其中，这里生活着灵陆世界中的凡人。从繁华的大型城邦到山脚下的小村庄，凡人生活的区域只如沧海一粟，那些直插云霄的山峰之巅和万丈深幽的峡谷之中，是只有修炼者才能涉足的神秘领域，也是几乎所有神话传说的发源地。

伶舟家所在的麓山郡地处大齐国境内，在这里，神仙并不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实际上有不少凡人亲眼见过，甚至接触过。

尤其是对于伶舟家这样可以在麓山郡实力排进前三，人口过万的宗族来说，每隔数十年就会有几个固定的门派来招收有天赋的新弟子。因此各家子弟之间的竞争颇为激烈，每次各族被选中子弟的数量甚至会成为后几十年凡间宗族势力更迭、权力划分的标准。所谓有神仙当靠山，就是这个道理。

虽然不可能人人都被修真门派看中收为弟子，修炼异术飞天遁地，但在这个人类国家势力范围远不及妖兽灵怪，竞争激烈，适者生存的世界里，如果能成为一代武学高手也可保一个家族的兴盛数十载，因此灵陆诸国大多世风尚武。

正因如此，很多人对于文史之类的科目非常不以为然。这所谓的文史，不过是大齐国的那点历史，和一群老学究无病呻吟的所谓治国强邦之道。就看这麓山郡，还不是三大家族说的算？而三大家族之所以是三大家族，很简单，那就是因为拳头最大，实力最强。

珞宇的父亲身为家族里的文史教习，从小对两个儿子的教育颇为严格。珞宇的兄长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各方面超人的天赋，可以说是他们这代人中当之无愧的第一。族中长老们都曾对他予以重望，甚至曾经重金邀请麓山郡第一世家王家的太上长老给他测定天赋。

凡间的家族一般是不可能有测试修炼天赋的能力的，而王家之所以能够稳坐麓山郡第一大家族近百年，就正是因为这位曾经被修行宗门选中，做了数十年外门弟子，却一直无法成为正式弟子，知难而退，重返故乡的太上长老。

被修行宗门选中的弟子本就很少，竞争极为激烈，而这些人里也只有极少数才能够成为得到师承的正式弟子，去追求那无上天道。山中无甲子，等他们想起来并且有时间回家看看的时候，曾经的故乡往往早已物是人非。当然，能这么做的前提必须是他们自己还活着。

像王老太爷这样，在修炼界混了数十年，没有能力成为正式弟子，却又没在残酷的竞争中丢了性命，能够安然回到家乡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因此这位太上长老对于整个麓山郡就是极为珍贵的，是位名符其实的老神仙。

何况他从不依仗自己的修为纵容王家横行霸道，反而因为见过真正的大世面，深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作为王家最大的依仗，帮助协调麓山郡诸家族之间的关系，深受众人敬仰。

他当年做外门弟子的时候，也做过招收弟子这种跑腿的活计，测试天赋具体等级的法宝自然早就被宗门收回，可是探测天赋属性的法决还能使用。

虽然只能得出天赋属性却测不出具体程度，但这并不影响各家对子弟天赋测试的需求。谁也不愿等到数十年一次的宗门收徒才知道族中子弟的天赋，这又哪里比得上提前知道并且重点培养的好呢？

当年给珞宇的兄长测试天赋时，珞宇四岁，哥哥六岁。珞宇清楚地还记得，当王老爷子的法术落到哥哥身上时，哥哥全身激发出璀璨的青色光芒，整间屋子都被镀上了一层青色的光晕！站在哥哥的身边，珞宇仿佛能够听到风的声音，时而温和顺畅，时而狂暴呼啸。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瞬间全家人和王老爷子惊讶喜悦的样子，何况在他长大的过程中，也没少听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王老太爷说过，根据法术触发风属性天赋反应的速度和强度来看，哥哥很有可能有着接近风灵体的天赋，甚至在他测试过的所有人里，都没见过比这次反应更大的。

所谓灵体，就是跟某种属性有着极高契合度的体质。这样的人如果能被发掘并正确培养的话，往往能够轻易掌握那一系的全部法术，并且达到很深的造诣，是传说中的顶级大门派都要争抢的对象。

王老太爷也忍不住兴奋，这样的天才竟然能轮到自己来发现，高兴之余也顺手给珞宇做了个测试。

可惜奇迹不可能发生在每个人身上，巧的是珞宇竟也有风属性的天赋，不过反应强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珞宇要仔细盯着自己的手臂看，才能隐约看到一层薄薄的青色光晕。

就这样，珞宇基本上是成长在兄长的光辉之中，也可以说是兄长的光辉太耀眼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珞宇的存在。

如果没有兄长，没有天赋测试，珞宇其实是个很优秀的孩子，聪明伶俐，勤勉好学，不说他最擅长的文史课程，就连他不是很擅长的体能武技，其实也能排进宗学中上百名同龄人的前十位。

但这从未影响过这对兄弟的感情，珞宇从小深受兄长的关怀和照顾，这也导致了他在一定程度上对兄长的依赖性，同时他也一直以兄长为榜样，在不断地努力着。

在小少年的心中，做的和哥哥一样好，不，做得比哥哥更好一直是他从来没敢跟任何人提过的梦想。

只是珞宇从未想过，有一天哥哥会离他而去，而且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突然。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当时珞宇刚满十四。

在兄长的光辉消失的这段日子里，珞宇从未感到过任何庆幸，庆幸自己终于可以表现自己的价值了，他所感到的唯有压力和不安。

珞宇父亲出身家族旁支，地位低微，而且还是向来不被重视的文史教习。从前兄长还在的时候，家族对珞宇一家的重视和待遇跟现在有着天壤之别。在这几个月里，珞宇一家人终于得到了他们“应得”的轻视和嘲讽，各种排挤打压接踵而至，族中某些人也终于可以出一口被压制多年的恶气。

唯一让这些人颇为不爽的是，他家那天赋过人的大儿子可算死了，本以为可以肆意践踏报复他们一家，这时候才发现这该死的老家伙居然还有个一直被忽略的小儿子，而他竟然一直占着族中子弟综合排名的前十位！而且这么多年来竟没有受到重视？

很快，珞宇就深深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肩上的重担，以及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

珞宇的父母一直认为，让长子去修炼界闯荡，为家族做靠山，把幼子留在身边，子承父业，娶妻生子，延续血脉，外加养老送终，这样就完美了。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一直是这样培养珞宇的。

只是长子的死打乱了一切计划，珞宇的父母从来都没有过什么野心，也从未仗势欺人过，只所谓登高跌重，现在就是想全身而退，从此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有许多人不愿就此放过他们。

所以珞宇不得不站出来挑起原来兄长的担子，可是这担子哪里是好挑的？兄长从前各方面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可他除了一直被重点培养的文史之外，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势，风属性比没有也强不了哪去，武技战力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偏偏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珞宇的哥哥时常跟随家族狩猎队伍进山历练，以前狩猎队伍也时有伤亡，却从未这样离谱过。一行数十人进山，三天时间，只有不到十人拖着一些伤员和同伴的尸体逃回来，更有许多人就连尸体都永远留在了山中。

本来重伤的就不用说了，就连那几个原本只是轻伤的伤员，回来之后也陆续陷入昏迷，异常痛苦的样子，偶尔醒来一小会也是神智不清，呓语不断，经过多天的救治，竟无一人存活下来，都相继离开了人世，其中也包括曾经对珞宇和兄长关爱有加的总教习。

更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到底是什么袭击了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死伤惨重。

活下来的数人是一个小队，他们离开狩猎队伍去前方探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地死伤，还非常分散，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追赶他们，以致众人分头逃跑。但是山中地形复杂，找了半天，伤员和尸体加起来才不过一半的人数，剩下的实在是找不到了，也不敢继续找了，只好带着伤员赶快回到族中救治。

珞宇兄长回来的当天就不行了，虽然族中拿出了最好的药物，动用了最好的医生，却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而总教习则是多撑了几天，同样是名贵药材流水般的用，也不见效，倒好像是因为他的功力深厚才多撑了这几天似的。

更加令珞宇不安的是他们那未知的死因，还有兄长临死前想说却没能说出来的话，隐藏在暗处的危机，都让他感受到沉重的压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千羽千茗

伶舟家宗学学堂安静肃穆，百名子弟正在埋头苦写，几名监考教习在其中来回踱步。

在这样和谐的场景里，珞宇是如此的显眼，不仅衣着破烂，还淌着泥水。若非他父亲是监考官，单凭他这幅模样，怕是没等考试，就要先给他扣上个不敬古圣先师的罪名。

考试结束，珞宇的父亲特地让他留下来等自己一起回去，好像生怕一不注意，儿子就会消失一样。

不过珞宇的父亲并不是最无法安心的人，此刻心里最为不安的要数乐天和那几个昨天揍了珞宇一顿的人。

见到乐天皱着眉头，神色不悦，那几人一再保证，他们确实亲手将珞宇打晕，扔进了树林，还把他身上的伤形容得有模有样。

乐天对此倒不大怀疑，因为他昨晚便听人说，珞宇的家人一夜没睡，冒着风雨将附近都找了个遍。况且珞宇早上冲进考场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是度过了一个寻常的夜晚。

珞宇的伤好得蹊跷暂且不提，只是他的装束形容怎么会比那几人的描述还要凄惨了一万倍？说到这里，连那几个人也都糊涂了。

这时，一名站在乐天身边聆听多时的俊秀少年开口：“也许是有人出手相救。”

此人长相颇为英俊，只是神色有些阴鹫，他正是乐天最得力的“手下”，伶舟原彧。当然，这只是乐天和他的小弟们一厢情愿的把他当成手下。

原彧本是伶舟家颇为出众的子弟之一，曾经因为小事跟珞宇起过争执，而后又被珞宇的兄长狠狠收拾过，因此心生恨妒。可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手，一怒之下想要联合乐天等人对付珞宇兄弟俩，本来心气颇高的他，只苦于实力略在乐天之下，不得不暂时屈居人下。

虽然在原彧的心里，两人是合作的关系，但乐天却空有武力而脑子不大够用，真的把他当作小弟使唤，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恨？

不过他对珞宇的怨恨暂时战胜了对乐天的不满，当这一群人终于等来翻身的大好时机，又怎能不凑在一起研究如何折磨珞宇？

乐天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理，问道：“那你说会是谁？”

原彧歪着头想了一下，缓缓道来：“能够在一夜间接好断骨，并将损伤的内脏还有大大小小的外伤一并治好，必定要有极品药物辅助。”

略微一顿，见大家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他才继续道：“即便有药，一夜之间吸收药性，伤势痊愈，如今看来怕不是功力都有所增加，必然有绝顶高手助其运功疗伤。若是我们自家人，即便是那几个地位最高的族老亲自出手，你们觉得，能否好的如此彻底？”

“这……恐怕是……”

“若不是自家人？”

“你的意思是？王家的那位？不可能吧！虽然他一直对珞宇一家青眼有加，但那无非是因为珞宁是风灵体，自从他死后，他家的地位在族中一落千丈，哪里还值那位出手？”

原彧点头道：“不过今天只是匆匆一见，若说他是外强中干，也并非没有可能。要想知道究竟，明天武试，正好一探虚实！若是装出来的，哼，那必然要给他好看！若是真的恢复了，那……”

第二天一早，伶舟家校场里外都挤满了人，不仅是前来测试的子弟，他们的长辈们自然也纷纷到场，观看自己后辈的表现。另外还有其他两大家族的一些子弟，表面上说是来为好友加油助威，怕不是来替长辈探听伶舟家的虚实？

校场正中间一字排开数十个大小不等的石墩，每个石墩上刻有数字标明重量，旁边还立着一块内蕴黄黑花纹的高大石碑。一名教习站在前方，大声念诵测试的规则，先举石墩测试双手的力量，再朝着那黄黑花纹的石碑全力打上一拳，上面会显示出攻击力道的大小。

若是平时，这样也就算测完了，只是这次的前三名意义重大，若只以力气评判胜负难免多有不服。不过在力量等级相差太大的情况下，再高明的武技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只有双手举力达到千斤之力以上，拳击力道超过三千斤的子弟才能再加赛一轮，捉对比拼，以便评出前三名。

测试规则简单明了，接下来他便照手中的名册一个一个点名上前。许多普通的子弟只是记下成绩，便退场休息了。

“伶舟珞宇！”点名的教习高声喊道。

岚静儿自然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早就测试完站在场外观战，此时听到珞宇的名字，兴奋地跳了起来。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器宇轩昂颇有气度的少年，身着一件素雅的淡灰色长袍，但从衣料的剪裁和边缘隐约可见的繁复花纹上可以看得出来，这人必定出身不凡。他正是王家老爷子的最看重的后辈，名叫王泓旭，也是珞宇兄长的至交好友。此时他正面带微笑，任凭静儿用力扯着他的袖子，一个劲地说着自己的珞宇哥哥一定最厉害。

珞宇来到场中，径直走到标有一千二百斤的石墩子前，这是他平时能够举起的最大重量。他双手抓稳石墩，借着半蹲的姿势，直腿挺身举起，一气呵成，稳稳地将石墩举过头顶。

教习大声念出，“一千二百斤！”旁边连忙有人记下。

静儿一听，高兴地大叫起来，扯着手里的袖子蹦来蹦去。

珞宇自己倒是有些困惑，今天距离上次试举不过几天，而上次还只不过是勉强举起而已，可现在却举得格外轻松，似乎是力气又长了一些。但此时的他却没有时间深究，也没有去挑战更重的石墩，而是走到石碑前面站下。

王泓旭被静儿摇得无奈，只好伸手按住这不安分的小丫头，轻声道：“你要是再不老实，可就错过下面的测试了啊。”

静儿一听，立刻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从动到静转变之快，让王泓旭又是一阵无奈。

珞宇此时已经来到石碑前，握拳扭身骤然发力，砰地一声击到了石碑上。石碑上立刻浮现出字迹，教习大声念出：“三千一百斤！”

这下不只是静儿，全场都发出惊呼。今天第一个满足要求，进入前三名角逐的子弟产生了！

虽然众人都在欢呼，但珞宇自己却有些想不明白，按照几天前的成绩，他是不可能打出超过三千斤的力道的。攻击力向来都是他的弱点，而他最近不但没有特意练习，还被各种麻烦弄得大伤小伤一直没断，何况就算他练了，也不可能增长得这么快。

乐天等人更是惊讶，最近这段时间，没有人比他们几个更加关注珞宇的一举一动。他的作息时间、实力身手、惯用招式，都被他们轮番挑战摸得一清二楚。现在的情形更加让他们肯定了，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忙！

珞宇暂时退场休息，受到了静儿的热烈欢迎，她直接跳起来，挂到珞宇身上不肯下来了。王泓旭拱手道贺，并且预祝他能够进入前三名。他的父母则在稍远处向他点头微笑，笑容里既有激动的神色，又有掩藏不住的伤感。

第一百四十章 谁要害我

在接下来的测试里，乐天毫无疑问的占据了第一。其他几个子弟，包括乐天的“小弟”原彧和他的亲弟弟，也就是比珞宇小了一岁的冉天，也都顺利晋级。

十二个晋级的子弟，以抽签的方式被分成三组，捉对比拼。这样看来，若是在组内拿到第一名就相当于进入前三名了，然后再由这三个人决出名次。这种赛法足够简单却不甚公平，若是两个实力都很强的人第一次抽签就分到一组，那输了的人也只好被淘汰掉。但是天底下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何况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倒也没有人有太多异议。

抽签的时候，珞宇着实为自己捏了一把汗，暗暗祈祷不要和乐天分到一组，否则别提获胜进入前三了，不被打成个重伤就不错了。好在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一回，抽签结果公布之时，让他狠狠松了一口气，而那些不够走运的子弟都已经开始唉声叹气了。

珞宇的第一个对手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他的祖父是族里的实权长老，在家族里中立，既不与人争斗，也没有什么人针对他，倒是和珞宇没有什么仇怨。

两人功力旗鼓相当，对于珞宇来讲，武技这种需要靠理解和悟性来提升的东西从来都不构成障碍，加上他多年来的刻苦努力，伶舟家最基本的步法和拳法早已让他练得炉火纯青。一番交手下来，两人一招一式都中规中矩，并没有打出真火，他们之间差距也不算大，若只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打下去，八成是要平手收场。

那沉默少年越打越兴奋，正因为两人棋逢对手，是极好的试招对象，打了半天不像比拼倒像是切磋，平时没有机会实战的招数，都来回过了数遍，又有了新的体悟，自觉大有收获。

但珞宇却暗暗着急，这次测试对他意义重大，要是不能胜出，一家人的地位恐怕只会更低。同时他也不能打持久战，过度消耗体力，晋级的人中大半都是乐天那边的，一会碰到他们肯定更难应付，自己必须尽可能保留实力。

珞宇求胜心切，看出来对方在沉浸在对招式的体悟中，而他也摸清了对方的节奏，心中冒出了一个制胜的想法，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现在情况特殊，不得不出此下策。

珞宇突然几招快若闪电，并非破解对方招式的良招，而只是为了打乱了对战的节奏，对方没有想到他突然变招，下意识地还想要接下来，一时手忙脚乱。珞宇趁机接连几拳步步紧逼，对方一下子落了下风，一不小心退到了场外，体悟被骤然打断，对方有些意外，面上露出少许不悦。

珞宇则是站在场中，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那沉默少年一愣神，顿时想到珞宇现在的处境，面露恍然之色。他祖父地位颇高，前三名奖励的那些资源他也不是很在意，便欣然回了一礼。

所谓不是冤家不碰头，珞宇的第二个对手就是原彧，二人不但结怨已深，而且对方的实力还略在自己之上。若是没有意外，本组第一非原彧莫属，所以珞宇一上来就拼了全力，一副像要两败俱伤的架势，倒是吓了原彧一跳。

反正这些子弟来回来去都是伶舟家家传的那几门功法，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招数，百十来个回合下来，珞宇一鼓作气，可是原彧却越打越心惊。

在他最初的算计当中，珞宇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只不过他还身负摸清珞宇底细的重要任务，以及确认他前夜所受的伤势有没有痊愈，功力是否增长，哪里知道事情居然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

以前珞宇功力不够，打起来没什么感觉，可如今他在力量方面的优势不复存在，对于武技的理解和精妙运用立刻就变得重要起来，反而让珞宇暂时占了上风。

打着打着，原彧居然开始冥思苦想如何才能取胜，比赛之前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输的可能！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把他自己都下了一跳！他越是心惊，就越想弄清楚珞宇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况他一直自诩聪明，最看不上乐天那种只会凭蛮力取胜的家伙，可不想错过了这个他自认绝佳的机会。

原彧立即心生一计，借着两人对过一掌，擦身而过的机会，低声在珞宇耳边道：“没想到王家那位竟然如此看重你，凭空给了你好大的造化！”

珞宇不想原彧会突然跟他说话，不由一愣。可是激战之中哪里容得分心，立刻就让原彧找到破绽，夺回了主动权。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本来就是对方为了乱他心神的计策，原彧这个阴险的家伙一向就喜欢玩这样的手段。

原彧对自己的猜测相当有信心，他的本意是直接戳穿珞宇的秘密，趁他惊骇之时一举胜之，既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又能轻松取胜，可谓一箭双雕。只可惜，他猜得完全不靠谱，反而自己露了底，让珞宇得知他们竟以为是王老爷子帮他治好了伤，倒是让珞宇在心里狠狠笑话了他一番。

知道了原委，珞宇便觉灵光一闪，决定顺势而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并未发出声音，却让原彧清楚看到了他的唇语：“你错了，不是王家的那位，我得到了天大的造化，岂是你能想象的！”

原彧看懂了他的唇语怎能不心惊？越是喜欢阴谋诡计的人，就越喜欢多想。何况在原彧的眼界里，就从来没见过真正的修士，王家老祖就是最厉害的了。哪怕珞宇只有王家老祖的关照，也不是他和乐天等人可以相比的，若是更大的造化？这……他一时不敢想下去了。

珞宇见原彧脸色急变，便知此计已成，当即抓住原彧心境不稳的瞬间，成功扳回了局势。最近被原彧摆了好几道，吃了数次暗亏的珞宇只觉得心里格外畅快，恨不得仰天长啸以舒胸中恶气。心中越是舒畅，打起来就越发顺手，一连数招可谓超水平发挥，一举定下胜负！

一念之差输给珞宇，原彧却很快平静下来，不但没有露出丝毫不快，还依例向珞宇施了一礼，反而让珞宇的心里很不踏实。

乐天冉天兄弟俩性格差不太多，都是武力胜过心志，换句话说就是没什么脑子。这样的人本不足为虑，但原彧却在背后不知道给他们出了多少鬼主意，与其说他是多次在乐天手下吃亏，倒不如说是栽在原彧的手里，此时原彧对他越恭敬，珞宇就越不能安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 梦魇缠身

赛前珞宇还在为攻击力能不能超过三千斤而忧心，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战胜原彧而不损分毫，顺利晋级前三。直到现在站在场中，面对冲着自己双眼冒火的乐天，珞宇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看着乐天咬牙切齿的样子，完全不去掩饰对自己的愤恨，教习刚刚宣布对战开始，珞宇就直接认输，气得乐天站在台上大声叫骂他是个胆小鬼。

珞宇对此嗤之以鼻，本来就必输的比试，还有必要浪费力气吗？虽然战胜了原彧，可他却不至于一下子就狂妄到认为乐天也不足为虑的程度。何况乐天对他的敌意世人皆知，若是打，不但要输，还必定受伤。自己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前三名的奖励已是囊中之物，未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可是至关紧要，若用来疗伤，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另一个晋级前三的人也是乐天的好友，珞宇好不容易才让原彧摸不清楚他的底细，可不想再和他们再纠缠下去，暴露自己的实力，所以也直接认输了事。

就在乐天等人破口大骂他是无胆鼠辈时，珞宇则是开心地直奔在场外等待的家人朋友。父母向他微笑点头，便转身离去，把儿子留给几个等待他的好友。

王泓旭完全不去掩饰对珞宇的欣赏，由衷赞道：“太祖父总教我上善若水，观那江河蜿蜒曲折却终能汇于大海，明理之人善审时度势，不改初衷，却能用千变万化之手段，能屈能伸，不妄为不可为之事，说的便是你这样的人了！”

珞宇的父亲一向对他要求极严，很少当面表扬他，他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夸奖，脸蛋马上红了起来，只能连道不敢当。

岚静儿却是一副懵懂的样子，“泓旭哥哥，你怎么跟伯父一样，讲起这些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话，文绉绉的。啊呀！我们不应该为珞宇哥哥好好庆祝一下吗？呜……静儿饿了……”

小丫头是发自心底的为珞宇高兴，只是那句“静儿饿了”，使其原形毕露。

王泓旭揉了揉静儿的脑袋，说：“走，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好好庆祝！”然后便拉着珞宇、静儿和另外两个陪他一起来的王家子弟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点了好酒好菜热闹了起来。

就在珞宇等人其乐融融、把酒言欢的时候，乐天一众却没有心情庆祝。

在他们的计划中，前三名都应该包揽在自己人手里，只不过要借这个机会探一探珞宇的虚实，顺便当着所有族人的面羞辱他一番罢了，又有谁曾想到原彧会输？

乐天一边跳着脚骂珞宇胆小如鼠，不敢应战，一边训斥原彧不争气。

只因现在还不到和乐天彻底决裂的时候，原彧只能强忍着怒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我跟他交手以后可以肯定，他的伤势确实痊愈了，而且功力还增加了不少，至少我们的试探有了结果。

“珞宇一向谨慎，自知不是你的对手，避而不战倒也不算出乎意料。昨天我们一直怀疑是王家那位出手相助，今天又见王泓旭待他颇为亲密，对他晋级前三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我便已经可确定，一定是王家那位出手了。虽然不知道王家为什么要帮他，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就是这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彧并没有提起珞宇自称有更厉害的人暗中相助的事，只是一个劲地把原因往王家老祖身上扯，也不知道他自己信还是不信。

虽然乐天觉得原彧的推测有理，却仍然无法咽下这口气。

凭什么珞宇值得那位看中？他有什么资格成为自己的竞争者，跟自己平起平坐？还享受家族的全力栽培？难道就真的这样放过他？

“不行，这绝对不算完！”乐天转头看向原彧，阴沉着脸，“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他弟弟冉天正在一旁用一副鄙视原彧到死的模样，低声咕哝道：“怎么知道不是你怯懦无能，为自己战败找的借口，我看他也就那么回事，还什么功力增长？哼……”

以原彧的耳力，自然听到了冉天的嘟囔，他默默攥紧拳头，额角更是青筋暴跳。今日不但败在珞宇这个宿敌手中，失去了晋级前三的机会，现在竟然还被一个小屁孩羞辱！

嗯，虽然他自己也就比这小屁孩大不了两岁……

当然，这笔帐也被一并算在了珞宇的头上。

一时间怨毒之气填满了心间，憋得原彧喘不过气来，他强忍着这口恶气，道：“我们不能自己出手，现在他已经是家族的重点培养对象，相当于伶舟家选拔出来和其他家族竞争入选修炼门派的苗子。我们若自己出手，族中定会有人说我门不顾大局，借机到族老那里嚼舌根……”

“不能自己动手？真他妈的！怎么这么麻烦？等日后我拜入修炼宗门，修炼出绝世神通，定叫所有与我做对的人都去死！到那个时候，王家的那个老不死又算得了什么！”

听着乐天一个人在那里发狠，原彧低头不语。

兀自叫骂了半天，乐天忽然一拍大腿，自以为想到了一个绝顶聪明的好办法，“自己人不能去，那就让别人去呀！对，让别人去！这样一来，即使出事，也不会查到我们头上来，只是……让谁去好呢？”

原彧非常清楚，乐天平日里眼高于顶，比他弱的他都懒得搭理，比他强的还真没几个。再者，一般都是别的子弟看着乐天的眼色，主动去欺负珞宇来邀功。如今若是找自家子弟去，先不说没几个打得过，就算能打过也会顾及族中对珞宇的重视，不敢随意出手。若是找别家子弟，平素里也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密切，或是欠他的人情的，此时要让乐天放低身份去求人办这种事，只怕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重点培养的资源很快就会到位，到了那时，再想动他可就难了。”

原彧在乐天冲天的火气之上浇了这瓢油后，就不再多言，只是静静看着乐天，也不出声提醒，任凭他在那里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乐天挣扎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好！你现在就去见周子轩，让他当众挑战珞宇，至少要打得他两个月不能下床！狠狠羞辱他一番！到时候丢了伶舟家的脸面，看他还有什么资格占用家族资源！”

“两个月不能下床也太轻了些！就应该直接废掉他！”冉天在一旁嚷嚷道。

原彧像是早知如此一般，没有一丝惊讶，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他边走边在心里大喊：“乐天你这个白痴！哼！这主意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到时候被家族查出来，串通外人谋害自家子弟，可别说是我给你出的主意！”

第一百四十二章 命运轨迹

周子轩是个什么样的人，众所周知。他仗着自身实力强大，又出身周家实权嫡系，在整个麓山郡都是一霸，打压竞争对手不择手段，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狠辣。

据说周家近几年来失踪的两个子弟都是跟他有仇的，其他什么跟人切磋被废掉的，莫名其妙出了意外的，就更多了。而且他的周围聚集了一批周家实力颇强的子弟，一般人哪里敢惹他？

原彧早就知道周子轩想要拉拢乐天，只不过因为周子轩的名声实在太差，乐天害怕坏了自己的声誉，才一直没有答应。

至于拉拢乐天的目的嘛，想来无非就是不方便出手的时候，让对方替他铲除异己罢了。今天自己只是稍微引导了一下，乐天果然就想到了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想到这里，原彧心中又生出了一丝得意，重新找回了智珠在握的感觉。

不过再一转念，他又想起与珞宇多年以来的仇怨，以及今日才被珞宇夺走的本来应该属于他的名额，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再加上刚刚被“小屁孩”羞辱的事情，那股子恶气在原彧的胸腔之中来回打转，憋得他几欲发狂。

于是他开始来回编排，见到周子轩之后该要怎样煽风点火，才能彻底毁掉珞宇！绝对不能再让他有半分翻身的机会！

关于这一点，那个蠢货冉天说的倒是不错！两个月不能下床，实在太轻了些！

周子轩见原彧代乐天来找他，兴奋地搓起手来，急忙问道：“怎么？乐天兄终于同意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子轩大喜，双手一击，来回踱步，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

不过他倒也没有直接被兴奋冲昏了头脑，走了几圈后，便停下来问道：“想来是乐天兄碰到不好亲自解决的难事了吧？嘿嘿，我以前提出的条件当然作数，自然乐意为乐天兄排忧解难，只是我的那个对手……”

说到自己的对手，周子轩的脸上露出恨极的表情，骤起眉头，咬着牙不说话了。

原彧早就听闻周子轩跟他那对手的一些传闻，虽然都是自家兄弟，但据说已然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不过那人也就是凭着超过周子轩一线的实力，和同样是周家嫡系子弟的身份，或许还有几分运气，才至今还有没被周子轩害死。

而周子轩本人，光凭外面的闲言碎语，名声早已臭不可闻，单看乐天一直不愿意跟他有所瓜葛，便可见一斑了。

但是原彧并没有着急接他的话，而是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见原彧不接他的话，周子轩干笑一声，试探道：“乐天兄需要我做什么？我的条件可是……”

原彧故意摆出一副沉稳老成的样子说道：“与我们合作，你尽管放心好了，只要你能完成约定，我们也必然做得到。开出你的条件吧！”

周子轩听后，眼中泛出令人心寒的狠毒，盯着原彧的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要——他——死——！”

这话一出，可当真吓了原彧一跳！

他如论如何也没想到，周子轩竟然要乐天替他杀人！而且还是周家地位极高的嫡系子弟！

看到原彧惊骇的样子，周子轩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直接了，生怕原彧被吓得当场反悔，敢紧解释道：“既然是死对头，那自然是死得透透的才最好！哼！他凭借他父亲的地位，一直骑在我头上，还处处压制我，不仅占据了我应有的位置，还当众羞辱我，使得我声名狼藉！若任凭他活着，哪里还有我的出头之日？”

说到这里，周子轩瞥了原彧一眼，故意用轻蔑的语气继续说道：“你们要只是小打小闹，只为教训别人一顿，之后任凭对手成长报复，那也就没有必要请我出手了。这样的人，还能成什么大事！”

听着周子轩那似曾相识的经历，和那不计后果的狠绝，原彧意外间竟然感到了深深的共鸣。这番话就像漆黑的毒液一般，一下子就渗入了他的心坎里，和那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恶气迅速融为一体，彻底点燃了他心底最阴暗的欲望。

本来原彧还在纠结，要让周子轩给珞宇留下一个怎样不可磨灭的教训才能解气，想来想去都没有拿定主意。如今周子轩彻底撕破脸皮，使得原彧迅速明白了自己心意。

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念头，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原彧此时觉得只有让珞宇去死，才能舒解他的心头之恨！

一念之间，情况竟然完全颠倒了过来，从周子轩怕原彧和乐天退缩，变成原彧生怕周子轩反悔！

周子轩眼看着原彧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惊讶转为阴沉，再变得越来越狰狞，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总算遇到了同道中人。

周子轩虽然甚为满意，可原彧却在暗自担忧，担忧乐天不是那块枭雄的料，固然有把子蛮力，但是心志还远远不够狠辣，不见得能完成周子轩的委托。

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波澜，原彧的表情再次恢复了冷静，自然不会再让周子轩看出他心里的犹疑。

原彧暗自琢磨，这也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若错过了这次机会，真的任由家族将资源用在珞宇身上，到时候再想动他可就难了。反正这杀人的买卖是你乐天跟周子轩之间的交易，就算最终事情败露，我也只是中间传话的人，能担多大的责任？以现在的情况，要让他单凭一已之力，谋划一个置珞宇于死地的居面，还真是很难实现。

心意已定，原彧迅速组织词句，同时努力挤出了为难的神色，“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乐天的性格你也知道，他一向自诩正人君子，不愿暗地里做这种事，这次若不是恨透了珞宇，又因为家族的原因不能自己出手，怎么会找上你？

“你若直接开口，未免太过露骨，他一定害怕落人口实，不敢明着答应。你若愿意主动让他一步，先把乐天交代的事办成，以他的为人，必定不会失信。”

听了原彧的解释，周子轩表面上不说，可心里却在想，哼，还不是怕我赖账，才不肯先出手？不过这也无所谓，一旦我出手除掉那个珞宇，嘿！这事情可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哪里还有你们反悔的机会？

想到这里，周子轩眼睛一转，点头称是：“说的也是，第一次和乐天兄合作，我自然会拿出我的诚意来。既然如此，你们想让我何时动手？”

原彧闻言心中大喜，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替周子轩忧心的样子，道：“珞宇今日已经被家族定为重点培养的弟子，明天便会指派长老贴身指点，怕是就不好下手了……倒是现在，他正在城里和几个朋友吃饭，身边没有什么人跟着，正是绝佳的时机。”

周子轩生怕事情有变，夜长梦多，急忙道：“那还等什么？此事宜早不宜迟，我那对手我也已经忍了他很久了，一天也不想让他多活！”

言毕他便招来几个帮手，顺着原彧指点的方向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后果自负

都说山雨欲来风满楼，珞宇等人吃着喝着，天就暗了。厚重的云层朝着地面压了下来，狂风渐起，卷积着街道上的尘埃碎叶，顺着窗子的缝隙灌到珞宇等人的包间里来。

静儿掀开窗帘向外张望，使得大风呼啸而进。

此时众人酒意已浓，王泓旭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山雨欲来，不如散了吧，趁着雨还没有下起来，赶紧回家。”

于是大家纷纷告别，各自离去。

珞宇看了看天色，解开外衣，把静儿护在里面，两人一路小跑往家赶。

被风吹了一阵子，珞宇的醉意倒是清醒了几分，不一会儿就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

这个时候，街道上已经空空荡荡，偶尔见到几个人影，也都是忙着往家跑，而他却总是感到身后不远处仿佛有着细碎的脚步声，走走停停，一度让他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珞宇甩了甩头，尽量集中精力，仔细感受了一会儿，才最终确信，确实有人跟踪他们！

他努力转动着略微昏沉的脑袋，既然有人尾随跟踪，大抵是敌非友，不怀好意。想来这些人不该是冲着静儿来的，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找过她的麻烦。倒是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各种麻烦就没有断过。

难道是因为自己今日拿了前三名，太惹人嫉妒？还是别的什么歹人？若真是因为今日之事，那这报复也来得太快了些吧？

此地离家还有一段距离，若继续跟静儿一起走，来者必定会在他们到家之前拦截。对方有备而来，他和静儿必然不是其对手，若真拖到那时，就连静儿也要受到连累。

不行！不能这样拖下去！

来到一个叉路口，珞宇脱下外衣当做斗篷披在静儿的肩上，借着帮她整理衣衫的机会，悄悄对她说：“有人跟踪我们，应该是冲我来的，你装作没事，赶快回家，告诉家里的人前来接应，我去把他们引开。”

说完，珞宇转身就走，径直顺着叉路的另一个方向，一路远去。

静儿倒是听话，眼见珞宇离开，一咬牙，全速朝着家里跑去。

一路走来，云层压得越来越低，仿佛是命运的警告，沉甸甸地压在珞宇心头。

为了引开追踪之人，珞宇情急之下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行来。只是这片区域他也没有来过，越走越冷清，行人建筑也越来越少，眼见自己已经渐渐远离城镇，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珞宇深吸一口气，道：“跟了这么久，还不肯现身吗？”

对方一路跟来，觉得这个傻小子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不仅遣走了外人，还替他们找了一个偏僻没人好办事的地方。

只听一个阴森的陌生声音答道：“嘿嘿，既然你如此知趣，那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没有人去对付那个小丫头，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去死了！”

珞宇听到这个声音，有些诧异，来者并非他想象中的乐天等人。他不禁困惑，既然不认识，又为什么要来对付自己？

陌生的声音刚落，来人便显出身形，一行四人迅速把他围在中间，其中看起来最厉害的家伙就站在他的正前方，戏谑地看着他。

珞宇仔细地看了看这些人，有的完全没见过，有的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印象，好像是麓山郡另一大家族——周家的人。

看到珞宇困惑的目光，周子轩狞笑道：“你不认得我们？呵呵，哈哈……我们可认得你呀！大名鼎鼎的天才伶舟珞宁的亲弟弟——伶舟珞宇。呦，真是可怜，想来我们这些小人物，是没有资格入了你伶舟珞宇的法眼的，看来你今天只能做个糊涂鬼了。”

自认跟周家人并无仇怨，珞宇不解此人话中的怨气从何而来，便问道：“我跟你们有仇吗？”

“没有，只是和一个朋友的交易而已，帮对方解决不方便自己出手的人。”周子轩毫不在意地回答，语气高高在上，好像是在给珞宇这个将死之人施舍最后的恩惠。

珞宇终于明了，原来是乐天等人屡次亲自动手不成，现在竟打起外族人的主意来了。他沉默了一瞬间，然后便是一哂：“朋友？真好笑。不过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利聚苟合，利尽而散罢了。”

周子轩听了，一点也不生气，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仿佛很有兴趣与自己的猎物周旋，欣赏他们垂死挣扎的过程。

这时，另一人不耐烦地叫道：“大哥，别跟他废话了，赶紧动手吧！这见鬼的天气，兄弟们还想早点回去呢！”

不用周子轩答话，几个人早有默契，对视一眼，便一拥而上。

刚一交手，珞宇就发现，除了那个领头的比较厉害，其余的单打独斗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这种事也不像是第一次做了，配合得相当默契。那个最厉害的从正面猛攻，其他三人只管一个劲拖他的后腿，不让他有功夫专心对战。

不一会儿，珞宇就已经硬抗了好几下，一口血已经到了嗓子眼儿，就快要压制不住吐出来。

刚开始他还以为对方不过是乐天请来找茬的，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在那里故作老成，虚张声势而已。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动起手来竟毫无顾忌，结合那人一开始说的话，貌似是真的不想留活口！

珞宇不敢相信，都是三大家族的年轻子弟，当真能够如此狠辣？

珞宇自小内向，也许是兄长的缘故，从前的他总是一门心思地埋头苦学苦练，从未刻意结交过什么人，别说周家了，就连伶舟自家的子弟他也认不全。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来者身份的猜测，因为各家那些比较出名的子弟他还是听说过的。

看这人的武功甚高，定是周家最厉害的几人之一，而他又能跟乐天交换如此恶毒的交易，必定就是那个臭名远扬的周子轩了。

乐天等人虽然常常找茬，但却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珞宇也一直以为，他们只不过是想出口恶气，让自己难过一些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今天在宗族武试上战败了原彧，占了前三的名额，竟然让他们狗急跳墙，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来？

这里偏僻无人，可不比家族校场，有教习监督，谁也不敢弄出人命来，若自己真的栽在这里，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珞宇心想，这样不是办法，正面对战，必输无疑！

也不对，如今看来，还是必死无疑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尽量拖延，拖到静儿找人前来接应。可是自己以一敌四，武力完全占不到上风，如何才能拖到那个时候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畏因畏果

情急之下，珞宇只能尝试用言语激将。他努力作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希望能在对方的反应中寻找到脱身的机会，“是乐天让你们来的吧？”

对方也许是觉得他今日必死无疑，倒不准备隐瞒，一脸坦然，一副就算你猜到了又能怎样的表情。

既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确定了背后的敌人，珞宇倒是很快捋顺了思路。

刚刚听这周子轩说，这不过是个帮助对方铲除异己的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乐天也必然会去解决此人的对手。

不过以前他从未听说乐天对付过周家的什么人，最近也没有听说周家哪个弟子出了什么大事，况且前两天乐天他们应该还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威胁，也就是今天打败了原彧，才让他们真正吃了一惊。

既然周子轩这么快就找上了自己，那这应该是个临时决定，乐天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出手替此人除掉对手。

想到这里，珞宇灵机一动，再次试探道：“让我猜猜，他与你合作的条件一定是要你先来对付我吧？”

“是又怎样？”

得到回话，珞宇便知对方的思维被他牵引，已经步入他用言语设下的陷阱之中。他按耐着心中的激动，继续诱导：“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在骗你？你觉得乐天会去替你杀人？未见得吧！”

周子轩这次倒是没有回答，只是招式慢了一丝，看来心中确实有所犹疑。

珞宇一见有效，心神便是一振，果然这样的利益交换根本不会有多少信任存在，思路顿时变得更加清晰，“我与乐天不和多年，自然熟悉自己的对手。他绝不是那做事狠绝不顾后果的人，必然会顾及家法。你怎么就如此确定，他们不是设计让你先除掉我，然后再推你出来顶罪？”

不给周子轩任何思考的机会，珞宇大声喝道：“杀人偿命！难道你以为，等你死了以后，他们还会去替你除掉对手不成？”

听到这里，周子轩心中一惊！他的确忽略了珞宇所说的这个可能。

他之所以这么痛快地赶来对付珞宇，就是害怕乐天反悔。本以为做完此事，便有了乐天的把柄，由不得他不听自己的。可是反过来想，毕竟人是自己动手杀的，即使到时候自己供出是受乐天等人的指使，他们也必然不会承认！真到了那时，若是伶舟家非要护着乐天，或者自己的对手趁机落井下石怎么办？

想到这里，周子轩暗暗后悔，觉得自己实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太过心急才没有考虑周全，于是心中便出现了一丝动摇，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地就收敛了一些。

珞宇正在暗叫侥幸，旁边一人忽然大声叫道：“大哥！不要听这个小子胡扯！他实力不弱！现在不除，两个月后修炼门派收徒，他也一样是你的对手！就算乐天食言，现在除掉他也是利大于弊！”

周子轩登时反应过来，暗恨珞宇巧言善辩，自己竟差点在言语上着了他的道，不由大怒道：“好奸猾的小子！留你不得！”

珞宇瞬间陷入危局！

珞宇身陷危局，以一对四，早该败亡。苦苦撑到现在，对方突然加紧攻击，更是雪上加霜，几人不断给他添伤，他只是动作稍慢，腰间就又中了周子轩一掌，口中已然全是血腥味。

酝酿了多时的乌云，此时已经快要压到地面来，仿佛触手可及。忽然一道电光划破云层，接着一阵惊雷炸裂，一声接着一声，直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此时有人开口催促，要求尽全力，速战速决！

急迫间，珞宇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乐天非要治他于死地，也想不出如何才能打得过在场的四人，心里一时竟没有了任何念头，头脑中一片空白。

惊雷灌耳，不知怎的，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慢了下来，对方的动作慢了下来，天地间的风声慢了下来，就连他自己的念头都慢了下来！

珞宇惊讶想到，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竟然还有时间研究自己思考的快慢？

各种不相关联的念头在脑海里自由地转来转去，珞宇突然记起小时候父亲教导他的话，圣人观自然界万物而领悟其中道理，雷霆乃上天之怒，任何妖邪奸佞都逃不过雷霆的审判！

连绵不绝的雷声正好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天赐良机，珞宇怎会放过？

电光再次划过，将众人的脸都照得惨白，他便趁着雷光大声喝问：“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话音刚落，天边正好响起雷音，就好像是在为珞宇的质问助威一般，周子轩果真被吓得一愣！

但谁知他即刻转为大怒，一拳全力击出，“又想用这等诡计乱我心神？真是该死！”

本就负伤，已是强弩之末的珞宇被一击打倒，口喷鲜血。另外三人顺势将他死死压在地上，而周子轩正值暴怒，又一拳向他轰来。

珞宇现在无法躲闪，只要被其打中，不死也难！这是他有生以来遇见的最大危机，只叫命悬一线！

那一霎那，他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可是珞宇一点都不想死，也根本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强烈欲望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思维，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我要活下去！

他不甘心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他不甘心还没有找到兄长死亡的原因，还没能替他报仇！

他更加不能让父母在失去兄长之后再失去自己！

哪怕只有一丝生的机会，他都坚决不会放弃！

即使他的四肢都被死死按住，无法动弹更无法反抗，喉咙中的血沫呛得他发声困难，他仍拼了命似地吼道：“你我无冤无仇，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珞宇边喊边有血沫从口鼻中喷溅出来，行状凄厉，看得众人不寒而栗。

周子轩多次受到珞宇话语的影响，心里已经怒到了极点，哪里还听得进去？只想着赶快解决掉他，一心朝着要害下手！

看那狰狞扭曲的表情，仿佛眼前将要被他杀死之人不是珞宇，而是他那多年以来恨之入骨的对手！

就在那只索命的拳头即将要碰到珞宇的时候，一道巨大的闪电贯穿天穹，大地巨震，仿佛有绝世妖魔破开大地，直上九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尺镇邪魔

一瞬间，整个天地明亮得如同白昼一般！

那雷霆距离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近，仿佛直接打进了众人的心里，使得每个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就在他们心脏漏跳的那一瞬间，周子轩的全身忽然迸发出耀眼的电光！定格在了那里，就好像被密封在琥珀之中的蚊虫。

真所谓电光火石之间，那道雷霆居然正正好劈在了他的身上！

眼看周子轩焦糊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下，剩下的三人顿时吓傻了眼。

难道真像珞宇所说的那样，老天爷真的有眼？见到他们做了违背天理之事，所以降下雷霆，劈死了周子轩？那……他们这群帮凶呢？

其实别说他们傻了眼，就连珞宇都看傻了眼！

场间一片寂静。

片刻后，大颗大颗的雨滴从云层中落下，砸在地面之上，溅起一蓬蓬细小的烟尘。

周子轩身份颇高，另外三人都只是他的跟班，可如今周子轩生死不明，他们哪里还顾得上珞宇的死活？

三人不敢耽误，急忙上前查看，正好赶上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地上那堆人形焦炭的惨状，就连周围的空气中都飘荡着一股焦肉的味道，其中一个胆小一点的吓了一跳，直接倒退了两步。

眼看周子轩凶多吉少，三人心里一个咯噔，哪里还敢耽搁？立刻连滚带爬地将其抬起，就要逃离。可是这时又是一波惊雷滚过，那个胆小的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腿脚颤抖，居然站不起来。

一个愣神的功夫，另外一人立刻前去将他拉起，好像下一道闪电就要落在他们头上一般，甚至没有人敢回头再多看珞宇一眼，三人就那么互相搀扶着，狼狈奔逃而去。

珞宇躺在原地，死里逃生，就像做梦一样。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似必死的困境，居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就算剩下的三人哪一个给他一下，他都完了。好在他们都被吓破了胆，谁还记得珞宇？而他最后喊出的那句话，不过就是生死关头下意识的胡言乱语，连他自己都不信，难道这世上还真的有老天？老天还真的有眼？莫非自己命不该绝？

不过珞宇已经筋疲力尽，又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就欲昏睡过去，哪还有心思去管这究竟为什么？只要没死就好！

可他却一点也不想睡，而是努力地保持着清醒，还一边呵呵地傻笑着，他想大喊，活着的感觉真好！

雨滴很快密集起来，把他淋了个透湿。

此时的珞宇竟觉得这瓢泼大雨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赏心悦目。他在心里琢磨着，这雨中的景致果然和古人诗中描述的一样美。他使劲地睁大眼睛，任由雨水肆意砸落在脸上。

实际上，古人的诗句赞美的是绵绵细雨之中朦胧的春色，而不是这暴风骤雨、天塌地陷的景象。

珞宇正沉浸在对漆黑的天空和狂风暴雨的赞美之中，他的父亲等一大群人正朝着这个方向寻来。雨中视线受阻，火把都被浇灭了，他们只能大声呼喊珞宇的名字，可是这雷声雨声，早就把他们的呼喊也给盖了过去。

而在这边，珞宇欣赏着“美景”，很快便沉浸到一种无比美妙的境界之中，接连不断照亮天地的电光也同时照亮了他的感知。

一瞬间，他只觉的思绪无比通透，感知随着闪电所照亮的空间无限延伸。

他越过了平原、山脉、城池、森林……

从来没有出过麓山郡的他，第一次感受到，这天地竟然如此广阔！

不！这还只是雷雨所覆盖的范围，他清楚感到，在那之外，还有更加宽广的空间！

正是这样，他“看”到附近山林中的野兽，躲在自己的巢穴之中，被惊雷吓得瑟瑟发抖；他“看”到那几个围攻他的人，屁滚尿流地越跑越远，其中胆子最小的那个已经掉了队；他还“看”到，有一行人正艰难地在暴雨中摸索，向他所在的方向靠近，而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人，竟是他的父亲！正在拼命呼喊他的名字。

“看”到这里，珞宇霎那间从这种状态中惊醒！

他强忍着浑身的伤痛，勉强提起了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爬起身来，朝着这群人的方向迎了过去。

回家之后，珞宇眼看着各种药材和补品在他的屋里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有些发呆。

自己如今成为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一举一动都被族中关注，这次不仅出动了不少人手帮他父亲搜寻他，回来之后，族中管事还送来了很多疗伤的好药。

母亲帮他擦干身上的雨水，换上干净的衣服，看着族中的医者替他包扎了伤口，又看着他服下了药，即便知道珞宇已经没有了性命之忧，仍然拉着他看个不停，听到珞宇他爹还在旁边责备他又将自己陷入险境，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训斥他作甚？”

周围的人都在各自忙碌，只有当事人珞宇仍在发呆，直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今天发生的事，无法想象乐天等人竟恨他恨到非要取他性命不可的地步！

其实他和乐天本来并没有什么交集，虽然乐天没有什么修炼天赋，但是争强好胜，实力也确实不弱，一直想跟珞宇的兄长争夺战力第一的名头，争着争着就争出了火气来。珞宇和冉天这两家的弟弟不过是旁边加油助威的，不知什么时候也被扯了进去。

对于乐天的性格，珞宇也是很了解的，他若是想杀谁，八成会自己操刀冲上门去，从来没有暗中指使别人出手的习惯。想来想去，今天发生的事情倒很像是原彧的风格。

如今险象环生，一想起原彧在比试中输给自己，还向自己施礼的那一幕，他就感觉像是被冰冷的毒蛇舔过一般。

珞宇越想头越大，虽然心中已有怀疑对象，但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知何时才能把这个仇报回去。

若是告到族里去，那些嫡系的长老定然会回护乐天等人，毕竟他也没有真的出事。再说他们那群人，随便谁的长辈都比他父亲的地位高得多，明着来肯定没有结果。而自己又不能去暗杀他们，实际上就算真能去暗杀，珞宇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说明真凶到底是谁，总不能把平时跟他有过矛盾的孩子都干掉吧？

想来想去，倒不如这最后的两个月里好好努力一下，若是真能够拜入某个修炼门派，那才是对对手真正的打击，也是能够保证父母长久平安的最佳方法。

第一百四十六章 魔头破封

大雨又下了一夜，珞宇盘坐榻上运功疗伤，只觉得今日伤势恢复得格外快，好像并不完全是药物的作用，倒像身体组织比以往更有活性一般。他在疗伤之中度过了整晚，天蒙蒙亮，珞宇刚想补上一觉，母亲就来催促他，说有朋友来访。

客厅里，等候多时的王泓旭亲眼看到珞宇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问道：“听说昨晚散去后你遇袭了，我过来看看。”

王泓旭自小跟珞宇兄弟俩一起长大，珞宇对他极为信任，关于前一晚的经历倒是没有什么隐瞒，如实对他讲了一遍。

王泓旭出身王家嫡系，一出生就被王老爷子发现他竟有着不弱的火属性，虽然不如珞宇兄长的资质那般突出，但却是王家数代人中最优秀的。王老爷子知道，一旦有宗派前来收徒，这两个孩子必然都会入选，所以从小便让他们两个一起玩，培养感情，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一起拜入修炼门派，互相有个照应。

虽然王老爷子让他接近珞宇一家有一定的私心，但是小孩子心思单纯，一起从小玩到大，倒是培养出了真感情，即使珞宇的兄长不在了，王泓旭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落井下石，反而时常前来探望。

故事讲完，王泓旭不住在为袭击者惨遭雷劈，才使珞宇逃得一命的事情啧啧称奇。珞宇却显得有些迟疑起来，因为他回想起了前几天雨夜梦境中的小精灵，还有昨夜电光之中感知到的广阔天地，那种天地尽在掌握的美妙感觉实在让他永生难忘！

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也许不是巧合，若当真如此，这个发现定然对他意义非凡！

在珞宇认识的人里，除了王家的太上长老，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可能回答得出这样的疑问。可是王老太爷大多时候都在闭关，就算出关，也不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哪怕各家族老要见，也要提前约定。若非王泓旭是王老太爷最得意的后辈，普通的王家子弟平时想要见上一面都难，像他这样的外族小辈想要单独见到王老太爷，别人听来简直都是笑话。

犹豫再三，珞宇才鼓足勇气，道：“泓旭大哥，不知老太爷有没有闭关？嗯……若是没有的话，不知我可否有幸拜见？”

王泓旭惊讶过后，流露出少许为难之色，珞宇连忙说道：“此事我并非强求，只希望你能把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他，若他老人家感兴趣，再帮我提一下就好。”

听到珞宇这样说，王泓旭倒也没有推辞，拱手道：“我定当尽力。”

其实王泓旭来探望珞宇，除了私人情分，也是家人的吩咐。虽然周子轩没有什么修炼天赋，更配不上做王泓旭的对手，但也算是王家其他子弟的劲敌，王家确实从周家那边探听到了一些风声，才着他来询问详细情况。

当天下午，王泓旭的父亲，也就是王家的现任家主，亲自出现在了伶舟家的大门口。他这一族之主的身份，还没进门，伶舟家的仆人便赶忙跑去通报，很快便有数位长老出来相迎，“王家族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没能提前准备迎接贵客，真是失礼，不知您今日忽然来访，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快快请进！”

王泓旭的父亲直言做答：“不用麻烦，也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进去了。不过是我家老祖宗要见珞宇，不放心他自己过去，让我过来接他。”说完便微笑看着伶舟家一群长老在那里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王家家主的话传得飞快，很快就传到了乐天他们的长辈那里。虽然往日里乐天等人给珞宇找麻烦，大多也是他们默许甚至是主动授意的，但是如今听到这话，还是吓了一跳，自然理解成珞宇竟然受王家老祖的照拂！

昨夜珞宇遇袭的事情闹得太大，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事一定跟乐天等人脱不了干系，于是他们便受到了家中长辈们的严厉警告，最近一段时间不许再去招惹珞宇。

乐天感到极为委屈和愤怒，还有很多的不服气。

委屈，是因为他本来只是让周子轩去当众挑战珞宇，并给他些难堪的，谁知道周子轩哪根筋抽了，竟然当天就跑去杀人灭口？

愤怒，是因为挨了长辈的斥责，说他不分轻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珞宇一个小孩子都搞不定。

不服气，是因为王家家主的出现，彻底肯定了珞宇的后台……真是想不明白，珞宇有哪一点是值得王家老太爷看重的？

简单素雅的宅院，配上生趣盎然的花草，便是王老太爷平日里闭关的地方。

王泓旭正在帮忙打理园中的花草，见到珞宇向他投以感谢的目光，就摇了摇手里的东西，微笑示意。

王老爷子并非那种让人不敢接近的严肃长辈，看着珞宇呵呵笑道：“哎，你们这些孩子们长得可真快，都变成大孩子了。”

他看着珞宇的神情极为自然，慈爱地连连点头，就像是面对自家晚辈一般，仿佛在他心里，孩子们长得越高越快才是最有成就的事，不论大孩子小孩子，在他的眼里都只是孩子。

乐和了一阵子，王老爷子才对王泓旭的父亲道：“你和泓旭先下去吧，我要单独跟他聊聊。”

在王老爷子的要求下，珞宇再次重复了一遍前夜的经历。

“晚辈知道天地自然之力宏大无比，绝非人力所能想象，可是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冥冥之中真有一种存在，主导此事的发生？”

虽是个毛头小子的问话，王老爷子却并未怠慢，而是仔细想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以我在修炼界的所闻所见，罪大恶极之人逍遥法外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恶人都能被老天爷劈死，那这个世界可就彻底清净了。”

说到这里，他也不住流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神色，喃喃自语道：“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如此心灰意冷，放弃修炼，返回家乡……”

王老爷子的话忽然一顿，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愿提及的往事，很快跳过这个话题：“你所遇到的情况确实极其少见，但若说是偶然，也并非没有可能。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去找弘旭玩吧。”

答案并不出乎意料，可珞宇却没有走，他在心中艰难挣扎，难道非得说出一些更深层的秘密才能得到答案？

看着珞宇的样子，王老爷子也升起了一丝好奇之心，不知道是什么样大事能让个孩子纠结成这样，就没有催促，直到珞宇再次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我……还有一件事。”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底深渊

见王老爷子并未阻止，也没有不耐烦，珞宇心下稍定，徐徐讲起了那个自从哥哥死后就一直重复的梦境，还有那天雨夜重伤神奇痊愈的事情。

珞宇口说眼观，当他看到王老爷子被他所说的事情吸引，陷入沉思，就知道自己说得已经足够多了，便瞒下了其余的事情，比如说雨夜梦境中的小精灵和那日电光之中所感知到的广阔世界。这些都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若非必须，绝不会轻易对任何人提起。

珞宇说完便静立一旁，不敢打断王老爷子的沉思，直到他自己回过神来。

王老爷子并未急着下结论，而是认真地注视着珞宇，仿佛知道他还有话要说。

珞宇心中一动，恭声问道：“嗯……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后天增加别的属性？”

王老爷子银眉一挑，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仔细考虑了一番，答道：“理论上来讲，属性是先天带来的，出生之后便不会改变，只是对于相应属性灵气的感知和利用程度可以通过修炼的方式加强。

“当然，天下之大，我所了解的也只是沧海一粟，不过我确实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够无缘无故、凭空多出一种属性的。传说中的顶级门派和修炼世家有秘法，可以借用极其稀少的天地灵物给弟子添加属性，不过这样做要付出很大代价。这种后天加上去的属性，实际上相当于将灵物炼制成类似法宝的东西，再炼化到人的体内，借用的仍是灵物的力量，和自身带来的属性还不太一样。”

这些东西对于珞宇来讲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秘闻，可他听完仍然一脸困惑，显然这个答案并不能解释他所经历的怪事。

王老爷子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起这个，既然说到了这里，干脆直接捏住法决点向珞宇，同时解释道：“这是测试属性的法决，一套六个，测的是修炼界的六大属性，水、火、土、木、风、金。当然，还有其他衍生出来的变异属性和稀有属性，那些要有特殊的法决和法宝才能测得出来。你很小的时候，我也给你测过的。”

王老爷子早就知道珞宇有风属性，故而先从别的试起。没有任何意外，前面五个属性的法决都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只有风属性的法决又在他的身上激发出了薄薄的一层青色光晕。

属性测试无果，二人再次陷入沉思。

珞宇更加心虚的声音传来：“那……有雷电类的属性吗？”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王老爷子立刻答道：“有是有，不过极其稀少，好像传说中的顶级宗门出现过这样的人，我倒是没有见过。”

看着瞪大眼睛等待下文的珞宇，王老爷子只好继续解释道：“不过，即便像你哥哥那样的灵体资质，如果不修炼的话，也是没有办法催动任何风元素的，所以我觉得，你的遭遇恐怕跟雷电属性没有什么关系。

“好了，看来我也解决不了你的困惑，若你真有缘分，便自己去探索吧。你的困扰，恐怕只有你自己修行到比我更加高深的境界，才有可能找到答案了。”

临走前，王老爷子还特意嘱咐道：“不要再和别人随意提起此事，即使在修炼界，重复发生的奇怪梦境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珞宇拜谢离开，王老爷子摸着胡子自言自语道：“真实可惜了……哎……不过，也许……呵呵，这也不一定。”

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本来有点犹豫的他，说着说着便自己高兴了起来。

不久后，王老爷子召集三大家族族老，商量修炼门派前来收徒之事。他特地提出，这段时间内各家子弟不能内斗，要把眼光放长远。修炼界广大无边，麓山郡不论哪家子弟日后有了成就，都是整个郡的福气。末了还毫不避讳地提点了伶舟家，不许任何人在这段时间再给珞宇找麻烦，若是听说了，自己便会给他做主。

伶舟家的几个长老听得很不是滋味，自家最近确实有些疏于管教，平时小辈们时有争斗，惹出事端，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地揭过了。现在这些小崽子们居然学会联合别的家族，谋害自家优秀子弟，还惹得外人来给自家子弟撑腰。若是珞宇真的被哪个门派选中，平白让王家卖了个人情，确实需要好好管教一下了。

为此族中特意安排了一个相当有实力的长老，在这两个月内专门教导珞宇。当珞宇从长老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王老爷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要给自己做主？

就这样，珞宇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段平静的时光。虽然夜里仍然重复做着那个诡异的梦境，但至少白天还是比较愉快的。

他每天用族里送来的药材熬炼筋骨身体，点着上好的宁神香打坐练功，还有长老亲自指点武功，闲下来的时候还可以随意去藏书阁翻阅，这简直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唯一让他有些郁闷的是，好不容易混进前三名，能够不受限制地随时出入藏书阁，但伶舟家不过是世俗世家，并没有任何有关修炼的书籍，自然也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帮助他理解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看来那个怪梦只能由他自己去寻找答案了，他对此并不着急，反正那个梦境每天都会重复一遍，不行就慢慢研究。不过这倒让珞宇更加渴望去修炼界看看，因为他隐隐觉得，或许就像王老爷子说的那样，只有自己修炼到极为高深的境界，才能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

又或许，时间到了，他自然就会知晓答案。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济川劣徒

伶舟家的藏书阁里，唯一能跟修炼界搭的上边的，就只有一本粗浅的灵兽识别的书。这本书还是数百年前，一位从修炼界回来的老祖留下来的。当时他寿元将尽，突破无望，才想起回到家乡看看。

只可惜他不能透露任何有关修炼的功法，匆匆一回，只留下了这本书和那宗族比试时测试力道所用的黄黑色石碑，就再次踏上寻找那最后一线生机的茫茫长路，从此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传回。

把那本灵兽的书翻得滚瓜烂熟了以后，珞宇也没有去看其它的武学类书籍。伶舟家倒是收藏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武功秘籍，可他知道贪多嚼不烂，宗学选来训练子弟的几门功法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必然是基本功中最好的。

若是珞宇从此就要留在家中，倒是可以挑选一本比较高级的武功，就这样练习下去，也能成为凡间的高手。但他志不在此，现在只想将基本功练得更加扎实，去竞争进入修炼门派的资格，探索无上天道。

若说兴趣，他从小被父亲当作接班人培养，各种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倒是背了很多，读出了门道自然也就培养出了兴趣，最后干脆直接埋头去研读那些经史典籍了，想来进了修炼门派以后，就不可能再有这样悠闲的机会了。

伶舟家众多弟子沾了两大门派要来收徒的光，家族大开库房，各种资源都发放了平时两倍的量，其中也包括来藏书阁阅读的时间。

平日里一向幽静，难得有人来往的藏书阁如今也快要人满为患了，家族不得不分配出专门的人手，将子弟们的阅读时间安排开，还要不停维持秩序，以免他们为了争抢某些抢手的书籍大打出手。

就在别的子弟都在借此机会苦背各种武学典籍的时候，珞宇却拿了几本别人连看都不看一眼的“无用”书籍，靠着藏书阁的窗边坐下，从怀里掏出母亲给他准备的坚果零食，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嗯？死而不亡？哪里有这样的事？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珞宇看得摇头晃脑，完全沉浸在了书中，不知不觉就把一些他觉得大有深意的句子念了出来。

本来很多前来阅读武功秘籍，想要利用这宝贵的机会增强实力的弟子，听到珞宇的声音，非常诧异，对他的态度则是从原来的羡慕，进而转变成了愤怒！

“这个混蛋竟然用如此珍贵的机会，去读那些没有用的书？真是暴殄天物！”

“怎么就让他占了前三的名额！他要是不需要，可以把阅读时间分给我们点呀！”

“真是他爹教出来的白痴！书呆子！就应该让出前三名的名额，回去跟他爹学习，也当个文史教习算了。”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开了，众多弟子都在传言，珞宇成天泡在藏书阁读那些经史子集和轶闻野史。

乐天等人得知，简直快要气疯了！本来就觉珞宇没有资格进入前三，现在竟然还这样招摇，难道不是在故意气他们？

但鉴于长老们带回来的消息，珞宇现在确实有王老太爷在给他撑腰，而他们却被长辈疾言厉色地警告过，不许再招惹是非。乐天的这口恶气一时半会是出不了了，只能天天躲在家里骂珞宇，诅咒他变成白痴。

原彧虽然更恨，但是当着乐天的面，还是不得不先安抚他，说好听的，帮他疏解怨气。可恶的是，骂来骂去，总是有不长眼的混蛋提起他输给珞宇的那一战，揭他的伤疤，这实在使他对珞宇的怨恨达到了极点。

事情发展得出乎意料，原彧此时又有些暗自后怕，还好乐天这个傻子只以为是周子轩丧心病狂发了疯，并没有对自己起疑心，也没想到是自己从中做了手脚。何况周子轩死了，此事已经算是死无对证，这才叫他稍稍放心。

不过即使不能动手，他倒也能想出别的方法对付珞宇，哪怕能够牵制着他，让他不能踏实练功，也算是先讨回点利息了。

于是，原彧开始四处煽风点火，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那些从藏书楼出来的子弟，让周围更多的人听到珞宇暴殄天物的行径。说着说着，大家就围拢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责着珞宇的事，越说越气愤！

等珞宇从藏书阁意犹未尽出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门口站满了人，本来都纷纷叫嚷着什么，一片嘈杂之声，可他刚一露面，顿时就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愤怒地瞪着他，倒让珞宇一阵愕然。

一群人大眼小眼瞪了半天，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叫嚣着让珞宇分出一些时间给更需要的子弟。

珞宇这才明白，原来着些人是来占便宜的。然而他也清楚，此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一定有人在背后故意推动，不然也不会聚集起这么多人。抬眼扫了一圈，他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一脸冷笑的原彧，头顶树枝的阴影映在他的脸上，使他的笑容更显阴森。

不过珞宇并不在意，最近他得到长老的指点，武功进步不小，正缺练手的对象，就算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于是他便大声道：“既然如此，那么从明天开始，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来挑战，打赢我，我就让出一天的阅读时间。”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交头接耳炸了锅，原彧本来还想着怎么借着群情激愤的势态来逼迫珞宇，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干脆，一时间准备的后手都用不上了。

众多子弟被得到一天阅读时间的机会吸引，有的跃跃欲试，有的暗下决心要回去好好准备，竟没有几个人准备再追究下去，更有些人已经三三两两地散开，迫不及待回去准备挑战了。

眼看大家被珞宇一句话遣散，好不容易煽起的火苗就这样被熄灭了，原彧只能暗自怨恨，好！那我们走着瞧！

第二天，珞宇请出专门指导他的那位长老做监督，让那些感兴趣的子弟有秩序地轮番挑战。

最近他的功力和武技在成堆的药物和长老的指导下飞速进步，前来挑战的众人不仅没有一个人能打赢他，反而让他增加了不少实战的经验，看得那位长老是面上有光，一直乐呵呵的。

一整天的时间过去了，竟没有一个人能哪怕多拖上珞宇几招。乐天几人气得不行，不顾原彧的劝告，叫喊着明日非要亲自去揍他一顿，好好出口气不可。长辈们不让他们主动挑衅，这回可是珞宇自己提出来的，怎能放过？

只是乐天万万没有想到，珞宇竟然已经可以跟他过上百招而不受伤，等到他稍占上风的时候，珞宇就认输退场。

有长老在旁监督，他也不能真的追上去揍珞宇一顿，而且珞宇还以乐天本来就有不受限制的阅读时间赖账，说是谁打赢的，那一天的阅读时间才能给谁用，不得转让，结果乐天完全用不到……

原彧看到这样的结果，愤怒于乐天不听他的劝告，不仅没能出气，也没能赢回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反而降低了自己的威望，成了大家的笑柄。不甘心的他只得又找了几个比较厉害的子弟前去挑战，结果自然是除了给珞宇练手，一个也没能赢，顿时心就凉了半截。

就这样，没过几天，珞宇就彻底清净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不如死

好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清净的两个月转瞬即逝，终于到了修炼宗派前来收徒的日子。

还远远没到天亮，各家便已经灯火通明，所有要参加选拔的子弟都陆续起床准备，只有珞宇还在睡梦之中。

最近辅导珞宇的长老已经等在了门外，可是珞宇的母亲却如何也叫不醒他，正在床前急得团团转。

作为珞宇最亲近的人，他的母亲自然知晓，珞宇近几个月夜夜都会被那个重复的梦境困扰，叫是叫不醒的，平日里都是他自己惊醒的，谁知道现在那个怪梦做到了哪里？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长老实在等不下去，亲自进屋查看，见到珞宇安详熟睡的样子，十分意外，不由犯了难，“真是怪了，怎么会叫不醒呢？”

现在不比当初，虽然之前也有其他子弟笑话珞宇总做恶梦神情恍惚的事，但那都是道听途说，见他那段时间精神状况实在不好，用来笑话挖苦他的，谁也没有当真。

可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再加上王老爷子的嘱咐，珞宇早就跟父母说好，关于怪梦的事，再也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所以他的父母现在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只能干着急。

仔细思虑半天，长老说道：“看来我只能先用真气探入他的体内，检查一下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嗯，难道是半夜运功走岔了？”

说着，他便运起真气，缓缓探入珞宇体内，游走了一圈。奇怪的是，珞宇的身体状况非常平稳，气息也很平顺，并无任何异常。

长老无能为力，摇了摇头，只得将真气收了回来。

可是就在他指引真气退出珞宇身体的瞬间，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这时，珞宇还被困在那个模模糊糊的空间里，其实这里连空间都算不上，完全感受不到上下左右和长短距离，而他自己正在拼命想要“看清”周围的环境，根本不知道熟睡中的自己身边已经围满了人。

原本一成不变的景象忽然间转动起来，珞宇的意识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中，突兀地出现在了一片不知名的区域。

骤然恢复了视力，他微微一怔，发现此处上下四方都是些暗红色的网状条纹，有粗有细，像是一条条细小的河流，正按照特有的奇妙路线缓缓流转着。

珞宇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隐约间觉得有些熟悉，这怎么有点像是家族武学秘籍中所讲，伶舟家家传功法练到极高深的地步才会显形的气血脉络呢？

若非最近可以随意去藏书阁翻阅书籍，以他现在的功力，还了解不到这个境界的存在呢！

与此同时，珞宇周围的人都惊讶而又困惑地看着那位长老，他貌似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吓着了，不过一瞬间就又平静下来。看他那一闪而逝的惊恐神情，难道珞宇出了什么事不成？不是刚刚才说没事的吗？

外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眼中的一瞬间，对于这位长老来讲，就像是熬过了一辈子那样漫长。

他只是忽然感到一个强大到无法形容的意念正在注视着他，把他的身体和思维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透彻。在这个强大的意念面前，他完全没有一点隐私，并且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臣服感，升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他像是被魔咒禁锢了一般，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

他惊恐地意识到，如果这个意念愿意，只要一个念头，他的身体便立刻不会再听他的指挥，而是完完全全掌控在这个恐怖的意念之下。他心中不住颤栗起来，就像在等待审判一般，等待着这个意念的决定，而这个等待的过程显得极为漫长，就快要将他逼疯。

好在这个意念只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长老一时都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个幻觉。

当他的感知回归现实，愣了一愣，才从周围人的反应之中判断出，刚才的那一切都只不过发生在一个瞬间，而他的真气也已经毫发无损地回到体内，一切貌似又回到了原来的正轨之上，于是他便及时掩饰了真正的情绪，勉强镇定下来，

而珞宇在看过那暗红色的脉络之后，仍然对自己身处何方毫无头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今天的梦境又出现了新的变化，这可要如何才能结束这该死的一晚呢？

他的念头刚一至此，便从那个地方消失了，然后他就彻底清醒了，困意全无。

一睁开眼，好多张紧张注视着他的面孔填满了珞宇的整个视野，着实吓了他一跳！

仔细回想，他才意识到今天是修炼宗派前来收徒的日子。没想到为了叫自己起床竟然惊动了长老，珞宇一时间羞愧难耐，只能赶紧灰溜溜地收拾出门。

可是长老却没有心思体察珞宇的心情，整个早上，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跟在珞宇身后，心里一阵阵的后怕，不停猜测着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难道是王家的老祖附了一屡神念在珞宇的身上，而自己用真气探查他的身体，犯了老祖的忌讳？若真如此，那可怎么是好？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没有见过王老爷子本人，他虽然也甚为威严，但远远没有那个意念可怕，若真是王老爷子的话，难道他还隐藏了实力不成？若不是他，那又是谁？

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但他也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只能自我安慰，既然自己现在还好好的，那个可怕的意念并没有为难他，想来是不会再计较了吧？

只是他不可能知道，王老爷子当年也就是个外门弟子，在修炼界连炮灰都算不上，哪里有能力分化神念附在别人身上？

天还没亮，所有待选的孩子都被集中到城外的一片空地上，随行而来的还有各家的长辈和族中的长老，不停地维持秩序。即使这样，一大群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聚集在一起也不可能彻底安静，所以大家就在一阵阵的窃窃私语中，紧张地期盼着。

其实王老太爷早就给各家长老介绍过这两个要来收徒的门派，以及他们收徒的标准。

首先当然要测试天赋属性，比如禁火门，从名字就能看出来，主修火系法术，自然会着重寻找具有火属性天赋的弟子。而济川门就比较杂了，各种属性的弟子都收，其中尤以水、土两系较为突出。而王老爷子当年拜入的那个门派，不知为何，最近封锁了山门，据说是闭关清修，并没有参与此次收徒。

当然，要是碰到像珞宇兄长那样的天才，这些门派才不会管自己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都会拼命往自己的门下划拉。

就在第一抹晨光从山间升起之时，有个孩子忽然指向天边晨光初升的地方，惊讶地张大了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发出“啊——啊——”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章 不幸之幸

众人顺着这个孩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很快便有目力非凡之人看到了夹杂在晨光中的几缕彩色霞光。

这些彩色霞光在视野中迅速放大，自天穹上划过，拉出道道美丽的弧线，由远及近，仿若天边坠下的群星，一眨眼的功夫便稳稳落在众人面前。

霞光散去，露出十来个年轻修士。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一位身穿火红色衣裙的女子，她身材高挑，英气逼人，满头秀发用一条火红色的丝带束住，灵动地随风飘起，犹如跳跃的火焰。她的身后跟着四个年轻男子，同样穿着绣有火焰滕文的服饰，一看就知道他们必然是来自禁火门。

另外六人身着月白色衣衫，袖口纹有山川图样，自然就是济川门的修士了。领头的是一个面容秀气白净的男子，看起来格外年轻，只是神色颇为冷淡。

这些年轻修士各个矫首昂视，目不斜视，借着太阳初升气势，携着霞光从天而降，宛若神人一般。

在场的孩子们乃至其长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眼中难掩艳羡之色。只有王老爷子知道，这样的排场就是专门显示给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看的，要不然怎么能凸显出修炼者的神秘强大呢？

珞宇也好奇地看着这群人，这两队人中，看起来只有为首的两个才是正式弟子，光看他们的穿着和气势就跟后面的那些随从大不相同。况且其他人都是落后半步站在为首二人的身后，显然在修炼界高下尊卑的等级也是相当分明的。

这个时候，只有王老爷子才勉强有资格说上一两句话，于是他便恭敬地迎了上去，不过几个年轻修士明显还没有摆够排场，并没有正眼看他。

王老爷子知道，他们虽然看起来都是年轻人，恐怕只有后面的那几个跟班才是真的年轻。前面领头的两个地位较高的弟子，还不知道多大岁数了呢，没准比自己都大。况且他深知修炼界实力为尊的铁则，倒也不觉得委屈，于是客气道：“在下王陟，虽有幸受教于阑山门下数十载，只可惜福缘浅薄无缘天道，年迈归乡，这便见过各位前辈了。”

年轻修士们不曾想到现场还有个曾经的同道，不得不正眼看了这说话的老头一眼，发现他果然也有些修为，虽然还是满脸冷淡，但至少跟王老爷子点头致意，就算是做出了回应。

王老爷子见自己报了曾经的门派，竟连一句回答都没有得到，只不过是点了一下头而已，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本来听说阑山门封锁山门，坐百年死关，期间不收弟子，他就曾感到很奇怪，看来八成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心里杂乱地转过许多念头，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王老爷子赶快收敛心神，转过身，对着麓山郡各家子弟一摆手，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倒是显示出了他的地位和威信，使得那几位修士多看了他一眼。

不难看出这红裙女子是个做事干净利落之人，她首先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济川门领头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做出个请的手势，红衣女子便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来。

想来她一定是觉得跟这群蝼蚁一样的凡人没什么好说的，居然一言不发就开始行动。

只见她举手之间，一枚通体火红的令牌出现在她手上，随着口中不知名的法决响起，令牌逐渐亮了起来，像是被烧红的木炭一般，上面显现出一个活灵活现的火焰图案，一眼望上去好像正在燃烧，再看一眼又好像从来没有动过。

紧接着，火焰图案上又凝结出一个符文，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王老爷子却认出来，那是个古体的“禁”字。这个符文越来越亮，渐渐不能直视，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强光，一下子就笼罩了前方所有子弟。

单看那红衣女子支撑了没一会就额头见汗，不难猜测维持这种光芒定然需要耗费不少法力。可是王老爷子还是不无羡慕地看着这个女子，他以前给人测属性都是一个一个的测，这女子虽然借助了法宝的功能，但若换成任何一个外门弟子，恐怕单单激发这块令牌的功能，都会把他们那点可怜的功力吸干。

王老爷子正在出神地想着，身边一道耀眼的红光晃醒了他。

红衣女子发出了一声惊疑，停下手中的法决，望向了王老爷子身旁不远的地方。王老爷子这才恍然想起，是了，一定是他最宠爱的后辈王泓旭！转头一看，果然如此，脸上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红衣女子立刻查看了一下手里的令牌，惊讶道：“六级！竟然是六级的火属性呀！没想到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也能找到如此人才，哈哈！”说着就豪放地笑了起来。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一名修士马上凑上前来，夸张地弯腰九十度，口中赞道：“谷晴师姐这下可立下大功劳了！回去定会得到丰厚的奖励，看来师姐用来换取冲击下一境界的丹药是绰绰有余了。师弟们日后还要多靠师姐提携！”

这位名叫谷晴的红衣女子明显非常受用，脸上的笑容又盛了几分，两大步就出现在王泓旭面前，欣喜地上下打量他半天，开口问道：“你叫什么？是哪家的？”

王泓旭恭敬回答：“在下王泓旭，这位正是我家老祖。”

站在一旁的王老爷子脸上都要笑出花来。

此时禁火门的这位领队才算是真正把王老爷子放在眼里了，笑呵呵地说：“哈哈，不错，非常不错，哪怕只选他一人，也不枉我跑了这一趟！”

再看济川门的修士，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不自然的笑容，却不得不上前道贺：“恭喜禁火门又得佳徒！”

修士们皮笑肉不笑地客套了一阵，各家众人羡慕地看着王泓旭被他们拉走，站在禁火门修士们的身后。

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济川门为首的年轻人抛出了一颗云烟缭绕的宝珠，随行几人立刻站好自己的位置，同时出手，功力相连，结成了一座气势宏大的阵法，光看着这阵仗瞬间就把禁火门给比了下去。不过禁火门得了王泓旭，心中正值欢喜，也就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了。

只见那宝珠腾空飞起，盘旋飞到众子弟上空，随着领头青年一声轻喝：“水！”盘旋的宝珠便洒下一片柔和的白光，笼罩了大约四成的孩子，只可惜没有出现任何异相。

他随即变换法诀，“火！”那珠子又洒下一片红光，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土！”“木！”“风！”“金！”

一轮过后，没有发现任何符合标准的孩子，济川门修士并不失望，只是面无表情地操纵着珠子飘到了一旁，用同样的方法测试剩下的孩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晶川冰莲

得了王泓旭，谷晴心情极佳，热心地为他讲解：“这是碧琼天风珠，是济川门的得意法宝，能够同时测试修炼界的六大属性。我们禁火门自然也不缺这种等级的法宝，只不过我们专修火系功法，其他属性我们一般是不要的，所以就没有带出来。”

眼看着谷晴跟王泓旭好像老熟人一般交谈，后面的几个跟班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不过都是些外门弟子，跟着出来打杂的，像王泓旭这样的天赋，一入门的地位就会比他们高，怕是经过宗门长老核实，就能直入内门成为正式弟子了，怎么能不让他们又羡慕又嫉妒？

在王老爷子的教导下，王泓旭很清楚，这位谷晴师姐是领他入门的人，天然就会被门派内其他人当成一派，自己又初出茅庐，许多地方还要依靠这位师姐的提携才是，所以一直乖巧地应答着。而谷晴见到王泓旭如此懂事，心下更是满意了。

所以说下山收徒这件事有利有弊，虽说没有哪个内门弟子愿意浪费宝贵的修炼时间做这种跑腿的苦差事，但每次收徒又总要有一个撑得起场面的弟子领队，一旦发现了天才弟子，便有了这么一份领路的人情在，以后宗派之内就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个朋友，倒也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第二轮中的青光亮起之时，珞宇身上不出所料地激起了一层薄薄的青色光晕，只不过反应实在太过微弱。刚刚也有几个孩子，对其他颜色的光芒有过一丁点的反应，但都被直接忽略了过去。

只有珞宇自己隐约觉得手臂上的青光好像比以前更加凝实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王老爷子的修为不行，又没有法器，所以才测得不准。

等到绿色光芒再次照射下来之时，一片惊呼声响起，就在珞宇身边不远处，一个孤零零站着的孩子身上升起一片对应的光泽，不过要比王泓旭刚才的反应小了许多。

这一轮完结后，济川门的领队缓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又出了一个木属性的，虽然只有四级，但是也达到了收徒的标准。过来吧，你是哪家的？”

那孩子报了姓名，却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那家人又是惊喜，又是慌张，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可惜有了王泓旭的例子在先，济川门诸人的表现就没有那么热情了，都是一副聊胜于无的表情。

这时还有大约两成的子弟没有测到，他们调息了一会，便开始了最后一轮的测试，领头的青年又一次催动了碧琼天风珠，同时喝道：“水！”

话音刚落，白色光芒刚刚洒下，一道无比耀眼的白光就升腾而起，和天上的珠子遥遥呼应，将白光中身形娇小的女孩映得像个小仙子一般。

顿时惊呼声和吸气声连成一片，大家都瞠目结舌地看着白光中的女孩。

济川门诸人连忙停下手中法决，为首的青年激动叫道：“七成！竟然是七成的契合度！差一点就八成了！天啊！真是天助我济川门也！”

这青年唰的一下就出现在了女孩面前，动作之快，在场绝大部分人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以为他是忽然消失又出现在别处。这样的速度可是吓坏了在场的武者们，使得他们对修炼者更加仰慕佩服。

济川门青年满脸的冷傲早就消失无踪，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摆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凑到近前对着女孩道：“小妹妹，你是谁家的？跟哥哥去济川门修炼好不好？”

但女孩却像是被他突兀的出现方式吓到了，张着小嘴，呆呆地看着他。

青年显然很少做过这种礼贤下士的姿态，现在不论怎么努力，还是有着几分勉强。自以为面目可亲的他还在努力酝酿更加亲切的笑容，却见女孩小嘴一瘪，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带着哭腔道：“你是谁？你不是我哥哥！你骗人！唔……珞宇哥哥！弘毅哥哥！你们在哪？静儿哪也不去！静儿要回家！哇——”

最终，她还是大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济川门青年尚未酝酿出来的亲切表情顿时胎死腹中。

就在静儿“珞宇哥哥！弘毅哥哥！”地乱叫的时候，一部分人看向了珞宇，另外一部分人则是看向了王泓旭。

禁火门修士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很多人都盯着王泓旭，立刻反应过来，谷晴按下声音急促道：“他是你妹妹？”

看着谷晴希冀的表情，王泓旭尴尬摇头，连忙解释道：“他不是我妹妹，嗯……是我朋友的妹妹，……不过，我们确实比较熟。”

谷晴闻言，心下略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立刻掩饰好情绪，用极快的语速交待：“快！你有没有办法把她拉过来。只要她肯拜入我们禁火门，你我都有天大的功劳！回去之后，门派定有重赏！”

王泓旭微微一愣，他非常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可是他早听老祖说过，禁火门专修火系法术，而济川门反而很擅长水系法术，心中有些犹豫，不知这样做对静儿好是不好。但他更加不敢违背这位师姐的命令，只能在心里默默纠结。

珞宇距离静儿较近，眼看她越哭越厉害，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静儿一见珞宇，就仿佛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扑进他的怀里就不肯撒手了，哭着喊着说不要去修炼，不要离开珞宇，不要离开家人……

珞宇心中紧张而又无奈，单凭静儿父亲的身份地位，哪里有资格请动王家老太爷测试天赋？以至于今日她的天赋突然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连隐藏都隐藏不了，哪怕她自己还想当个普通人都不可能了，这个意外的惊喜怕是惊吓的成分才更多一些！

其实静儿在珞宇心里就如亲妹妹一般，他一点也不在乎她能不能学到什么高级的法术，成为怎样的大人物，只希望她能一生平安快乐。想要修炼出强大的力量，首先得有命活下来再说。像静儿这样天真无邪、没有半点心机的小女孩，如何能独自在修炼界的残酷竞争之中生存下来？

看着在怀里大哭的静儿，珞宇心底暗暗着急，只恨自己没有天赋入选，不能陪在她身边保护她。现如今，他这个做哥哥的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为她找一条相对安全的路来走。

珞宇从未如此紧张过，众多修士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他的心思反而变得更加清明。以静儿的天赋，不论放到哪个门派应该都会得到倾力培养，去不去济川门倒无所谓，只有把她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熟人看护，他才能放心。

想到这里，珞宇的目光立刻锁定了人群中的王泓旭，他相信王泓旭的为人，相信他一定会照顾好静儿！

第一章 恶梦缠身

这时候王泓旭已经在禁火门诸人的催促下走了过来，本来他正在担心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耽误了静儿的天赋，抬眼却恰好看到珞宇正在紧盯着他，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

王泓旭天资聪颖，又从小便与珞宇相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珞宇竟然希望静儿可以跟他走！也是，珞宇一定放心不下静儿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的门派，反而更希望自己能够照顾她一二。想到这里，王泓旭终于放下心来。

珞宇见王泓旭靠近，就想趁乱抱着静儿往他那边挪，想来静儿见了王泓旭，定会闹着跟他一起，禁火门也定会全力相争，也许……

可惜他还没挪两步，就听人群中有人大喊：“她是伶舟家的子弟！归从当由伶舟家家主决定！”

这一嗓子叫醒了济川门的青年，他先是狠狠扫了王泓旭和珞宇一眼，随即高声问道：“伶舟家家主何在？”

王泓旭和珞宇只觉得那青年的眼神就像重锤一般，狠狠砸进了他们的心底，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没有摔倒。

谷晴一见，顿时怒气冲冲跑来，一股灵气导入王泓旭体内为他调理暴走的气息，大声讽刺道：“肖羽！你怎么能对我这尚未入门的师弟动手，不怕人笑话吗！”

肖羽如何看不出来禁火门想跟他们抢徒弟？谁又知道，这小丫头的两个哥哥竟然都向着禁火门，让他如何能够不急？

这个时候他哪还有心思保持风度，直接把谷晴的话当成耳旁风，冷冷地对着一路小跑赶过来的伶舟家主道：“你就是伶舟家的家主？这个小女孩我们济川门要定了！你有意见吗？”

这已经完全不是提问的语气，而是质问的语气了！他分明就是在问，“难道你还敢有什么意见吗！”

其实伶舟家家主根本不知道静儿是谁，还是刚刚跑过来之前，他身边的一位长老悄悄在他耳边念叨了一遍。

静儿的本名叫岚静儿，她的父亲跟本不姓伶舟，并非伶舟家的族人，只是负责经营伶舟家名下一些药店买卖。因为她的母亲和珞宇的母亲是至交好友，而静儿母亲又去世得早，珞宇的母亲便对她格外怜爱，不仅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对待，还一直对他们一家人照顾有加，就连岚静儿非本家姓而入宗学的资格，也是珞宇父亲托了不少关系才弄到的。

若不是跟珞宇兄弟俩走得太近，恐怕整个伶舟家都不会知道还有她这么个人，实际上她也根本不算是伶舟家的人。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伶舟家的家主怎么会说静儿不是自己家人？他自然是要摆出一副家长的面孔，来替静儿做主。

伶舟家的家主和乐天父亲乃是亲兄弟，当然不喜珞宇一家，而且他也清楚，珞宇一家，包括静儿都跟王家走得很近，最近王老爷子又放出话来，会照顾珞宇，更是让伶舟家诸人感到甚为难堪。

这种情况之下，他又怎么会轻易允许静儿和王泓旭两个天才进入同一个门派，以后若是都成长起来，那还了得？到那时，他们如今打压珞宇一家的行为，怕是都要被狠狠报复回来！

想到这里，伶舟家家主迅速下了决心，绝对不能让她跟王泓旭进入同一个门派！

见到家主过来，珞宇和静儿只好行礼。家主完全无视了珞宇，和蔼地对静儿说：“好孩子，你放心地去济川门吧，我会亲自去和你父亲交待，也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

以静儿的身份，从来没有和家主这么近距离说过话，在静儿这样的小孩子心中，家主就是最威严的了，他说的话那可是天大的分量。听他这么说，静儿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拒绝，或者要怎么选择，只能愣愣地听着，看看家主，看看珞宇，又看看济川门的那个青年。

静儿没有听出来，可是珞宇却听出来了，家主这哪里是在给静儿做主？这分明就是拿她的家人要挟她！只可惜她还傻傻的没有听出来，珞宇只能暗暗为她捏了把汗。

看到静儿茫然的样子，伶舟家家主心中大石落地，心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实在太好办了！

于是他转头恭敬地对济川门肖羽说道：“上仙您放心好了，我完全可以替她做主，这孩子就交给济川门了，这可真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

珞宇不能当众反驳家主，而静儿的父亲根本连来观看的资格都没有，也不在场。不过即使他在场，怕是更不敢驳了家住的面子，想也不想就会答应。

别人或许没有注意刚才人群中那一嗓子是谁喊的，可珞宇却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原彧的声音！但事已至此，珞宇再也无能为力，只能暗恨原彧搅局。

听到这里，肖羽终于笑了起来，谢过了伶舟家家主，使得他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得到了家主的同意，肖羽这就要拉静儿站到他们那一边去。可是静儿虽然跟着他走了，却怎么也不肯撒开珞宇的袖子，无奈之下珞宇也只好陪着她一起过去。肖羽又用不善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不过这次倒没把珞宇怎么样。

刚才那禁火门的谷晴只给王泓旭梳理了气息，却根本没管珞宇，而他此时还在努力平复浮动的气血，只能暗自庆幸这位济川门的高人如愿以偿收下静儿，没有再为难自己。

有了静儿，济川门众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百倍起来，几个人再次发力，把剩下的几个属性一口气都测过了，不过却没有额外的惊喜。

这一切都结束以后，很多人垂头丧气，两个门派各有高徒入账，想来是不会再考虑其他人了，却不想济川门的肖羽又发话了：“没有被选中的子弟，不要灰心，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这回不仅是孩子们，就连陪同的家长和族中长老们都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还有机会？”

“听说往年都是实在没有运气，才会从普通子弟中挑选的。”

“修炼门派什么时候一次收过这么多弟子？”

“我怎么听说每次选上一两个都算多了呢？这次都已经选了三个了！还要啊？”

第二章 宗族春试

两个门派都收到了满意的弟子，心情非常不错，竟有闲心等着众人讨论。

要知道，具有天赋属性的人是极少的，下山收徒之人有的时候跑上大半年，也不一定找得到一个真正的天才。如此一来，他们就会挑一些筋骨健壮、有武学天分的孩子，毕竟修炼界也不乏这样的弟子成功入道修行的例子。

筋骨健壮其实也算是种不弱的优势，因为身体是一切的本钱，不修炼到一定程度灵魂是无法离开本体独立存活的，即使修炼到那种境界，失了肉体也绝不好受，实力和防御力都会大幅下降，如果没有奇迹，那修行的道路也就到此为止了，再难前进一步。

不仅如此，一个人对武学的理解和运用往往从侧面反映了其悟性的高低，而悟性的高低则对法术的领悟和修为的进阶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很多人灵力修为达到了门槛，却因为对于天道的领悟不够，门槛变成了瓶颈，始终无法跨出哪一步，直到寿命的尽头。

如果以这两点作为标准，符合要求的就大有人在了，希望的火焰重新燃起，过了好一会，众人才渐渐消停下来，翘首期待，等着下面的机会。

肖羽清了清嗓子，宣布道：“这下面的机会，就是给没有天赋属性的人准备的。”

他侧过身子，指向了远处群山之中一座较为明显的山头。

就在他指向那座山的瞬间，山头之上便出现了一道光圈，正好可以保证所有人都能找对地方。

“三天三夜的时间，今日正午从这里出发，最先到达那座山顶的五个人，也会被破格录取。”

“什么？五人？”

“是我听错了吗？竟然还要五个？”

“那岂不是你我都有机会？”

等得众人的议论之声再次消泯，他才继续道：“这期间不准外人帮助。也就是说，除了参加竞选的子弟，其余人等都不能跟随。这三天之内，只要是参赛子弟本人，可以用任何方法到达那里，生死不计！”

生死不计？这话一出，大家的热情顿时被浇凉了一半。

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肖羽放缓语气道：“山间地势险峻、林深叶茂、猛兽横行，若有不想参加的，尽管退出。”

麓山郡附近的山林，平日里都是这些子弟的禁地，别说是猛兽了，据说深处还有懂得修炼的灵兽盘踞。只有三大家族，才有实力组成狩猎队伍进入其中，每次还必须有熟悉地形的向导和经验丰富的猎人带队，才敢行动。即使这样，他们也不敢深入太多，而那被标记出来的山头，已经几乎是资深狩猎队伍深入的极限了。

就拿伶舟家的狩猎队来说吧，也算得上实力强大，经验丰富，可是半年前那次，却也折损了大半人手，还赔进去了一个麓山郡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真是损失惨重，让人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何况这次是让一群十几岁的少年独自进入，其中绝大多数都完全没有深入山林的经验。如果真的就让这群孩子毫无保护地进去了，谁知道活着回来的能有多少？

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听说这山里有会修炼的灵兽……”

凡人的顾虑对修士来讲简直不值一提，肖羽轻松答道：“这个你们放心，我们自会保证，不会有超越凡人等级的灵兽在这个过程中出现。”

得到肖羽的亲口保证，众人才松了口气。

当然，有人退缩，就会有人跃跃欲试。比如乐天等平时就自视甚高，威望也颇高的子弟们，刚听完比赛规则，就已经开始拉帮结伙，商量行动方案了。

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各家都在讨论参赛的人选，外加给这群孩子恶补野外生存的常识，更有些经验丰富的教习已经开始给他们准备食物装备，以及林间驱赶蚊虫野兽的药粉等物了。

珞宇陪着静儿远远站在一旁，望着那片山林出神。

他心里清楚，兄长就是在这片山林里的某处受到那致命的伤害，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遇见了什么？兄长已逝，无法弥补，可他绝对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静儿出事。现在上天又给了他一次保护她的机会，珞宇暗暗攥紧拳头，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要尽最大的努力搏一下。

原彧看着珞宇在远处发呆，并没有主动和谁搭伙的意思，眼中浮现出阴狠之色，三两步凑到家主耳边低语了一阵。家主听了，面露赞赏，点了点头，貌似还夸了他几句，让他好好辅佐乐天，取得名次。

螳螂光顾着捕蝉，早就忘了自己半斤八两。王泓旭远远看到原彧对着珞宇指指点点，立刻意识到不妙，不过此刻他倒成了最清闲的人了，便找到王老爷子商量起来。

激烈讨论了半天，各家准备进入山林的子弟都已分配好了，绝大多数子弟都组成了小团队，携手并进。也有很多不准备参加的子弟，在家族长辈的带领下，渐渐散开离去了。这时候再看场中央，剩下的人已经不足开始时的三分之一了。

珞宇见一位教习向自己招手，便安抚好静儿，走了过去。

听着家主点名分组，安排任务，直到最后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珞宇心中有些着急，难道家主不让自己参赛吗？不对呀，若是那样就直接让他回家好了，还把他叫来听这些干什么?

珞宇正在胡乱猜测，就听家主再次强调，伶舟家春试中前三名都必须尽最大努力争取名次，不能辜负家族的倾力培养，一定要给伶舟家争光什么的。后知后觉的珞宇这才反应过来，火气登时就冲破了天灵盖，原来如此！他们是准备让自己孤身一人进入，连选择队友的权利都给剥夺了，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呀！

正想开口分辩，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原彧那一脸阴谋得逞的冷笑，仿佛一桶冷水当头泼下，珞宇顿时冷静下来，心中暗哂，也是了，你们想除掉我，这并不稀奇，可我的命硬着呢，你们越想让我死，我越偏偏不会死！

上次周子轩前来围杀明明也是个死局，可他自己却被雷劈死了，我反而没事。就连老天都不让我死，你们怎么就敢肯定我会死在这里？这也许正是我一飞冲天的机会呢！我虽然一直以兄长为榜样，但是你们尽管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步他的后尘的！我若现在就丧失了必胜的信念，又有什么资格踏上那寻求茫茫天道之路，去修炼出无敌的力量？

想到这里，珞宇精神一振，立刻感到心念分外明朗顺畅，那颗被各种琐事顾虑困扰多时的心灵终于重获自由，迸发出欢欣鼓舞的脉动。

第三章 雨夜梦境

原彧见珞宇皱了皱眉头，但最终也没有反抗，心中兴奋又略微失望，暗暗发狠道，哼，算你识相！要是你敢说不愿参加，那才要让你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这时一位分发物品的年轻教习来到珞宇身边，问道：“要几个人的？”

珞宇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如同冰封的湖面，平淡道：“一个。”

“一个？”年轻教习惊讶地看着他，见那还带着几分稚嫩的脸庞上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酷，教习犹豫了一下，再次确认道：“你没有队友吗？”

虽然没有得到答话，但是珞宇的沉默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年轻教习愣了一下，默默将两个人的装备和食物塞到一个背包里，递了过来。

珞宇接过背包，道了声谢，深深地看了这位教习一眼，心想这恐怕就是出发之前他能得到的唯一关怀了，没想到竟来自一位并不熟识的人。

将要参赛的子弟们东一拨西一拨的聚在一起，做着最后的准备。珞宇独自一人拎着东西，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席地而坐，打开背包，整理了一下物品，拿出一些食物慢慢吃了起来。

王泓旭悄悄出现在他身边，见他独自坐在这里，不用问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安慰他还是该鼓励他，犹豫许久，最终只是掏出两支短刀，塞到珞宇手中。

珞宇低头一看，这两只短刀样式及其简洁流畅，分别是由整块非金非玉的材料制成，完全没有任何接缝和装饰，入手便有一股透凉之感传入掌心，一眼便知绝非凡物。珞宇心下大惊，赶快递回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王泓旭早知如此，并不接着，而是轻松说道：“这对短刀是老祖当年拜入阑山门时，门派赐下来防身用的，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功能，无非是锋利罢了。虽不算特别贵重，却是老祖心爱之物。他可说了，你不许把它们弄丢了，回来可是要还的。”

珞宇愣愣地望着他，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哪里不是贵重之物？在凡人眼中，任何修炼界流传出来的东西都是无价之宝。王老爷子归乡的时候，恐怕也无法带太多东西回来，这对短刀，应该算是念想了，而他竟然就这样借给自己？虽说是借，那还不是换着样地说要自己活着回来？

看着珞宇呆滞的样子，王泓旭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又留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不容他多说，转身离去。

珞宇努力平息着胸中躁动的情绪，小心将两支短刀分别收到袖子里，继续啃起食物来。

不一会，静儿也跑了过来，感受到周围沉重的气氛，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拉着他的衣角。珞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作为回应，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心里盘算着行动计划。

不论前面即将面临什么困难，他都必须勇敢面对。若连这一关都过不了，何谈保护静儿？何谈解开怪梦的谜团？何谈去探索电光中感知到的广阔世界？更何况，如今就连回家跟父母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他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回来。

其实珞宇早在心底励志要成为真正的强者，然后去彻查兄长的死因。因为在他意识最深处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非偶然，倘若此事真是人祸而非天灾，那他必定要让元凶血债血偿！

眼看日头爬到了天空正中，所有在场的子弟们都整装待发，只等着修士们下达出发的命令。

珞宇站起身来，忽觉背后的肌肉莫名紧张起来，仿佛被小虫爬过。他的直觉最近明显变得愈发敏锐，立刻意识到，那一定是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在毫不掩饰地扫过他的背影。但他并未抬头寻找这些目光的来源，不用问他也知道，必然是原彧乐天和其他串通好要一起对付他的党羽。

然而此时又有人快速接近，珞宇回头一看，原来是最近贴身教导他的长老。长老脸上看不出是担忧还是鼓励，或是别的什么，只是说：“好孩子，活着回来。”

珞宇心中再次一暖，认真点了点头。

肖羽终于站了出来，戏谑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站得乱七八糟、三人一队、五人一伙的少男少女们，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张口说道：“开始吧，祝你们好运。”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大群人乱糟糟地冲进山林，大部分人直冲目标山头的方向而去，明显是要走最短路线。

珞宇趁乱夹杂在人群中挤进树林，一时间倒是感受不到那些目光了，不过他并未放松，进入树林不深，就趁周围没人注意，又借着树木山石的掩护，以最快的速度斜次里跑开，一口气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确认附近再也看不到一起进来的子弟了，才停下来歇一口气。

人们普遍认为，山中危险来自猛兽，可是真正有威胁的兽类一般不会出现在最外围，必须深入其中才会遇到。而在这里，最大的危险恐怕来自于身边的竞争者，起初是其他队伍，再往后，只怕就是自己的队友了。这群少男少女一个个年轻气盛，一看就知是打着要赢在起跑线上的主意，大多气势汹汹地冲着最近的路线冲去，想来现在入口处不远，已经爆发了几场混战了吧？

想到这里，珞宇忽然觉得其实一个人走也不差，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太多，想要找他麻烦的人也多，若能暂时躲开其他参赛子弟，反倒会更加安全一些。

进山之前，他曾仔细观察过山势，已经想好了大体路线，虽然沿着半山腰走会多绕上几个弯，但是离山涧中的蜿蜒流淌的小河不会太远，既能快速找到水源，又能轻易避开其他饮水的野兽。当然，这只是他凭借着杂书游记中所载还有自己的臆想拼凑出来的，究竟好不好使，不试怎么知道？

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完全避免和其他参赛者的接触，那些准备翻山越岭的子弟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水源的问题，一定会调整路线，尤其是越接近终点，就越容易碰上。

有一点珞宇猜得丝毫不差，各家子弟进山不久，乐天等人就已经不得不原地整修了。

刚进来的这段路上，稍微有点实力的，尤其像乐天这样，在家族里颇有地位的子弟组成的队伍，都理直气壮地觉得别人要给他们让路。当然了，这里可不比在族中，没有几个人买他们的帐，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动手教训过好几拨不长眼的混蛋了。

第四章 天才兄长

不过最令乐天生气的还不是这个，进来之前，原彧安排了好几个人盯着珞宇，就等着脱离大家的视线之后，先解决掉他这个祸害呢，却没想到被一群不长眼的混蛋一通乱挤，再加上教训人的功夫，谁也没看到珞宇跑到哪里去了。

“你们这群废物！不是说特意派人盯着他呢吗？人呢？才进来这么一会，怎么就不见了？”

乐天的叫骂声中，周围伶舟家子弟各个面色难看。尤其是原彧，空有一颗迫切想要报仇的心，却实在苦于经验不足，也没料到珞宇竟然如此奸猾，山中林深枝茂视线阻碍太多，短短时间竟就被他溜得不见了踪影。

另外几支伶舟家的队伍很不凑巧地路过，被原彧蛮横地挡住了去路。

他的语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一股脑把乐天撒在他头上的邪火全部转嫁到了这些倒霉鬼身上，“别忘了在外面说好的事！见到珞宇一定要把他拦下，然后立即派人通知我们！另外，务必要把王泓旭交给他的东西抢过来，不论是什么，都要上交，凭你们，是留不住的，不要惹祸上身！”

这些人虽然对原彧颐指气使地态度很不满意，但碍于乐天多年来的威压，还有家主对他们默许的态度，不敢明着反抗，只得先答应着。其中一队子弟刚走出不远，就有人忍不住了，“原彧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他算老几？仗着乐天撑腰，就这样指使我们，凭什么？”

“小点声，还没走出多远呢，小心让别人听了去!”

“怎么，你还真的怕了他们不成？”

眼见自己人差点先吵起来，领队的子弟猛然回头，低声训斥道：“都给我闭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珞宇那小子算什么东西，只要我拿到修炼门派入门的资格，管他是乐天还是家主，我们还用怕谁？”

他的声音忽转阴柔，夹杂着一丝冷笑的意味，“不过，别让我遇到他，否则就只能算他倒霉了。还真是有些好奇，王泓旭到底给了他什么东西，竟让原彧如此在意，可一旦这东西若是落到我手里，嘿嘿……”

后面几个子弟一听，顿时觉得大有道理，一片马屁声中，一行人渐渐隐没在深林之中。

至于已经成为了重点抓捕对象的珞宇，阴差阳错之下竟还没有遇到任何猛兽，不时看见几只野兔小鹿什么的，反倒觉得十分有趣。偶尔抬头眺望附近山头，经常能够看到成片的鸟雀扑楞着翅膀仓皇飞起，定然是被那些横冲直闯的子弟惊扰到了。

夜幕渐临，珞宇知道真正的挑战就要来了，人类在夜晚的山林之中并不占优势，尽凭夜视能力一点，就被许多兽类远远撇下，何况很多猛兽本来就是专门在夜间猎食的。

林中过夜，需要找个安全的所在。人多的话，可以安营扎寨，轮值守夜。当然，这个方法对于孤身一人的珞宇而言，是想都不用想了。

找个山洞躲避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不仅不怕风吹雨打，即使遇到野兽夜袭也占着地形优势，可谓是易守难攻。但山洞哪里是好找的？找到八成也是某种野兽的巢穴，珞宇还不想自投罗网，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排除了这个选择。

思来想去，他唯一的选择貌似就只剩下上树了。林中树木虽多，但也不是随便哪棵树都行，树的汁液有没有毒，树上结不结果子，会不会吸引什么毒虫猛兽之类的，珞宇一概不知，所以他只能留心观察周围的情况，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线索帮助他来做判断。

随着天色变暗，珞宇心中愈发紧张。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危险会来自何方，他只觉得眼睛耳朵都不够使，恨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自认为打着一百二十分的警觉，珞宇步入了一片空地，进入其中，才发觉这里和周围的密林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空地正中央生长着一颗几人合抱的茂密古树，四周却寸草不生，光秃秃的。

立刻回想来路，他这才惊觉，已经有好一阵子都没有看到任何野兽了，就连蚊虫都好像减少了不少。可惜他还是经验不足，闯进来才意识到，这个地方一定有古怪！

远远绕着古树转了一圈，珞宇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事物，但是找不出疑点才是真正的可疑，心中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接近一点，忽然背后树林里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声，吓得他赶紧躲在了一块石头后面。

背靠着大石，珞宇眼中虽映出空地中央的古树，可他所有注意力都已经被身后林中那低沉如闷雷一般急速接近的动静吸引，刚刚还很微小的声音几个呼吸之间就变得震耳欲聋，连附近的地面和树木都跟着一起震动起来。

要来了！珞宇努力控制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手中紧紧握着王泓旭给他的短刀。但他知道，他只是做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准备，不论来的到底是什么，都不像是两柄巴掌大小的短刀能够应付的。

念头刚至，身后林中就飞出无数鸡蛋大小的野蜂，围绕着空地中央的古树在低空盘旋。更多的野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渐渐连成黑压压的一片，遮云蔽日，将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阻隔，附近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暗不透光的地狱。

珞宇浑身僵硬，口中干涩，连思维都快要停止了，怔怔地眼看着蜂群如暗狱魔影般绕着古树耀武扬威了一番，然后带着雷鸣般的振翅声，径直投入到古树茂密的枝叶间。

不知道过去了过久，野蜂瘆人的嗡鸣声终于消失，同时也带走了林中最后一丝光亮。

四周重归寂静，可是珞宇觉得这种寂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寂静，反而更像是死寂。差点快和石头融为一体的他好容易才缓过神来，咽了口口水，略微活动僵硬酸麻的肢体。

虽然眼中只剩下黑暗，耳中也不再有声响，可他还是觉得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副茂密树冠中大团阴影蠕动的图像。

珞宇现在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一边轻轻挪动手脚，一边下意识频频回头看去。其实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凭借着记忆和触觉摸索，就连回头也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第五章 春试之始

等他摸黑退回树林之中，珞宇只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一般，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不知是不是身上的防虫药粉起了作用，他竟然有惊无险地出来了，并未惊动那些归巢的野蜂。当然，这玩意到底是不是野蜂还很难说。

正在他以为脱离了险境心神略松之时，一股冰冷的危机感骤然袭来，使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那颗虚悬了半天的心，还没来得及着地，就又被前方黑暗中无声无息出现的一对三角眼吓回了半空。

没有任何前兆和声音，这双眼睛就像凭空出现的一般，死死盯着珞宇，散发着绿油油的光芒，显然对自己的挑选的猎物势在必得。

心中有个声音冲着珞宇大喊，快跑！野蜂也许不觉得他好吃，但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定非常乐意拿他当个宵夜。

来不及摸索着后退了，也无暇顾虑刚刚脱离的险境，珞宇转身就往回跑！

之前也许是在潜伏接近猎物，它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可这一追一逃，它就再也顾不得掩饰动静。背后的声势不小，不难感受到它的速度明显比自己快，力量也比自己大，恶风凛冽，近在咫尺，伴随着一声低吼，珞宇知道，它要扑上来了！

还好刚才在黑暗之中摸索没走出多远，珞宇突然俯身一扑再一滚，感受着身下没有植被的土壤，确认自己已经成功冲回了古树周边的空地。

身后的恶风停止了，绿色三角眼并没有跟上来，他这才敢回头看上一眼，果然见到两点绿光正在树林边缘的黑暗之中徘徊，貌似是在顾忌着什么，却又不想放弃近在咫尺的美味，很不甘心就这样离去。

一人一兽僵持了一阵，珞宇感觉非常不好，绿光不但没离开，反而愈发焦躁起来，跃跃欲试。

与眼前的危机相比，古树显得无比安静。珞宇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连他自己都从未发现自己是个如此想干就干的人，此时竟无半分犹豫，压低身子，慢慢向后退去。

黑暗中的绿光眼看快要到手的美食越来越远，口中发出威吓性的低吼，也许是见珞宇接近大树却没有惹出野蜂，也许是欲望暂时压制了恐惧，它竟也一步步地跟了进来。

后背忽然碰到实物，珞宇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可那双绿色的眼睛还在悄然接近。他一狠心，从背包里摸出药粉，狠狠倒了一身，转身抱住树干向上爬去，就在他摸索到第一根树杈的同时，便轻巧借力一跃，伏在了上面。

就这一下轻微的震动，树冠中间再次出现了大片振翅的声音，这回的声音如此之近，吓得珞宇死死地抱着树枝，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不远处那双绿色三角眼则是忽然压低身子匐在了地上，待得骚动减弱就慢慢后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树冠中被惊起的野峰乱哄哄地飞了一阵子，又渐渐安静下来，重归寂静。

或许真的是防虫药粉起了作用，又或许这些野蜂不太适应黑暗的环境，竟然没有注意近在咫尺的珞宇。从他趴在树枝上的角度还能清楚看见，树林边缘的两点绿光又不甘地跟他对视了很久，才终于离去。

珞宇总算松了口气，突然放松的紧张情绪差点让他虚脱，几欲昏倒。可是他现在还不能睡，微微挪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用最轻柔的手法取出背包里的绳子，把自己简单固定在树枝上。

就在意识即将陷入沉睡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地对自己强调，不要做恶梦，不要做恶梦，一定要在天亮之前醒过来，一定要在天亮之前醒来……

也许是珞宇的祈祷终于起了一回作用，这夜乃是他数月以来唯一没有做梦的夜晚，而他睡醒睁眼的时候，树冠里仍然静悄悄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不知怎的，珞宇觉得这天似乎比睡着之前更黑更压抑，心中不住猜测，应该离天亮不远了吧？因为只有黎明前的黑暗才会如此深暗。

他悄悄解开绳子，下了树，慢慢摸索出去。

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会亮天，他也不敢走得太远，就在树林边缘的一棵树下坐好，掏出水和食物，默默补充体力。休息了没多久，天就逐渐明亮起来，不过珞宇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再次掏出防虫药粉仔细涂抹了一遍，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一般。

不出所料，身后很快就响起了轰鸣的振翅声，乌云一般的野蜂在树林上空盘旋了好一阵子，才逐渐远去。珞宇靠着树干微微喘息，心中感叹，现在总该算是逃过了这一劫吧？

听说大难不死之人，必有后福，珞宇从来没有如此情愿相信过这套理论，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讲，这就是最好的安慰。

经过了这样的一夜，珞宇也说不清楚他的心底究竟多了些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密林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陌生了。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兽类的生存法则，也许只有将自己想象成其中一员，才能融入这个为了生存而拼搏的世界。

想明白这一层，珞宇气息渐沉，五感清明，重新握紧短刀踏上征程。

珞宇还算是幸运的，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晚，而其他子弟就不一定有这样的运气了。有些人贪功冒进，想趁着夜间别人休息的时候多赶点路，大部分已经成为了野兽嘴里的点心。即使没有着急赶路的，也有不少遭遇到了各式各样的袭击，现在已经几乎找不出一支完好无损的队伍了。

晌午时分，山脚下的水源旁边聚集了许多参赛子弟，经过了一夜的煎熬，很多人是到了早饭的时候才发现取水的问题。此时，乐天等人也出现在了水源附近，虽然人员尚且完整，但是各个带伤，满脸晦气的样子，不耐烦又有些鄙视地看着旁边几个抹着眼泪商量着要不要一起回去的女孩子。

正在半山腰上绕远的珞宇，从林叶见看着小河边三三两两的各家子弟。按照他计划的路线，怕是傍晚才能到达那里，不过三天三夜刚过去了三分之一，他深知现在不是计较谁赶了更多路的时候，自己完好无损的状态才是真正的优势，便安下心来继续赶路。

第六章 冤家碰头

珞宇一天之中穿过了数头野兽的领地，而他之所以知道自己闯了人家的地盘，完全是因为不得不解决掉它们才能继续上路。虽然对此心有不忍，但野兽哪里知道他只是路过，不论他如何避嫌，仍然没能躲过被当做入侵者或者食物的结局。来回思忖，他深深感到无法交流和互相的不信任才是引起冲突的根源。

心中感慨却无计可施，珞宇只能把这些想法都晾在一旁，重新回忆起刚刚经历的几场战斗，希望从中汲取经验，将自己的武功琢磨得更加利落。

其实他很清楚今日的胜利并不完全是自己的成果，很大程度上是依赖于短刀的锋利。有心想要磨炼自己的武艺，也不乏被几个小小的胜果降低了警戒心，珞宇把短刀重新收回袖中，从背包里取出了伶舟家发的猎刀。

一路无事，直到他心中忽而有感，仿佛背后有着危险存在。

珞宇立刻回头，眼神警惕地扫过林间的每一寸景色，可是除了偶尔随风摆动的草叶，并不见半点野兽的痕迹。

他没有看到的是，一头豹子正半蹲在灌木丛间一动不动，仿佛静物，浑身棕黄色的云纹毛皮借着地面和灌木落叶的掩护，几乎和环境融为一体。就在珞宇重新回过头走动的同时，它就站起身来接近了不少，爪子踏过枯枝落叶竟不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珞宇不放心地再次回头，它又以完全相同的姿势蹲下。从珞宇所在的角度看去，景物与刚才并无半分不同。再次一无所获，他不得不继续前行，心想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所致。

可是背后危险的感觉并未减少半分，没过多久，就连整条脊椎都变得凉飕飕的，仿佛浸泡在冰水之中。

直觉不住提醒他，他的处境更加糟糕了。

珞宇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彻底停下脚步，再次仔细观察了一番，仍然没有找到头绪，干脆一屁股坐在个大树桩子上，面朝危险来源的方向。

这样一来，背后的感觉果然消失了，这只能证明，危险确实就在眼前。

都说眼见为实，其实有的时候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见到猎物停下来面冲自己，警惕地扫视林间，也没能让这头豹子主动放弃或暴露自己，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移动起来。它的移动方式很有技巧，动作慢得让肉眼难以捕捉变化。

与此同时，珞宇徒劳地一遍遍扫过眼前密林，直觉中的危险和对猎物的耐心让两者对峙了整个时辰。

冷汗顺着皮肤滑下，又沿着刀刃滴落地面，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让珞宇感觉到一阵空虚，心知再这样下去首先崩溃的肯定是自己，必须打破僵局才有出路。于是他豁然站起身来，口中一声呼和，手中紧握猎刀猛地挥舞了几下！

果然，视角的转换和突然的动作让他捕捉到了对方的一丝踪迹。可是他不喜反惊！因为这头出色的猎食者已经距他只有不到三丈之遥！

敏锐的洞察和准确的判断让它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没有半刻犹豫，在珞宇发现它的同时，豹子便已暴起扑击，两个纵跃就跨过了二者之间的距离，獠牙和利爪同时出击，扑向猎物。

一晃之间，珞宇终于看清了来者，竟是麓山郡附近山林中相当有名的猛兽，云纹风豹！

风豹主动出击，势不可挡，而珞宇才刚惊觉，以有心对无意，天然就落了下风，下意识判断出此时不可力敌，立刻灵巧转身躲避，跳开原地之后才紧接着回身劈出一刀。

这一刀的时机恰到好处，正是风豹扑击下落力竭之时。可是珞宇没有想到它竟然能够凭空转向，完全不需要借力之所，妙到毫厘避开了刀锋，而且一击不中便果断回转，使得珞宇费尽心机的反击落到了空处。

果然不负云纹风豹的名声，它正是以难以防备的偷袭和迅疾如风的速度得名，再配上其锋利的爪牙，毫无悬念地成为了附近山脉中的霸主之一。猎物的难以对付超出了想象，风豹愤怒地呲出了獠牙，喉中发出威吓性的低吼。

它并不准备放弃，也根本不给珞宇喘息的机会，便再次扑了上来。

风豹有着与它体型不符的轻灵，强壮的四肢和灵活的脊椎使它往往能够出其不意，攻击到对方来不及防守的弱点。

在珞宇眼中，它的速度实在太快，满眼都是残影，根本无法推测下一秒它会出现在哪里，也不知道哪一次才是真正的进攻。即使他的身法也不算弱，不停地躲闪腾挪之间还是被抓出了几道伤口，这让他想到族中资深猎人曾经说过的话，风豹就是擅长以这样的手段拖垮敌人。

伤口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继续纠缠下去肯定凶多吉少，就在珞宇迅速思考对策的同时，猎刀上下翻飞都被利爪一一接下，刀锋上竟还擦出了大串火花。他正准备加紧进攻，可猎刀却不争气地断掉了。

只一瞬间，珞宇便再次挂了两道新伤，心中痛骂伶舟家准备的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来不及多想，藏在袖子里短刀便滑到了手中，虽然兵器越短越不利，但是珞宇没有选择，不能停顿，只能继续挥刀砍去。

风豹正占上风，仍用利爪硬接，结果一刀就被削掉了半只爪子。

本以为它会知难而退，可是事与愿违，因为珞宇不知道，在残酷的丛林法则之中，受伤就几乎等同于宣判死刑。风豹怒吼一声，彻底发了狂，速度骤然提升了一大截！

珞宇应接不暇，又受了好几处伤，这才明白，原来刚才它根本没用全力，而是在戏弄他这只猎物呢，只等着他自己力竭倒地，成为它的腹中美食。

不过小小的得手还是让他看到了希望，风豹本想用不断添伤的方式拖垮他，但他何尝不能以同样的方法还击？现在两者都受了伤，谁也无法一击打倒对方，这个时候谁越冷静，谁越能坚持不露破绽，谁就会赢。

当然，输，就意味着死。

云纹风豹乃是天生的猎人和经验丰富的猎食者，而他却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强烈的求生欲望告诉珞宇，他必须刻意忽略身上的疼痛，只有不露破绽才能少受伤，也只有精准地完善每一个动作，才能最大限度地伤害对方。

很多时候，只有破釜沉舟才能激发出自身的能力极限，珞宇近乎疯狂地与风豹缠斗，两者身上都被鲜血染红，分不出彼此，速度也都渐渐慢了下来。

珞宇感觉自己就要倒下了，只有头脑中最后的清明让他不断要求自己，“继续！不能慢！不能停！”

第七章 满腹恶气

不知道究竟挥出了多少刀，珞宇还在下意识寻找对手的破绽，却见眼前忽然一空，原来是风豹已经倒地抽搐，再也站不起来了。

珞宇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赢了，呆立原地，愣愣地不敢相信自己竟活活拼死了一头云纹风豹！

当然，他还没有忘记赶快上前补上一刀，彻底割断了它的喉咙。

随即一阵脱力的虚弱感传来，珞宇瘫坐在地，浑身上下的剧痛和困倦之感如潮水般袭来。他很想就此晕倒过去，但他狠狠咬着自己的舌头，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晕倒，这里的血腥味如此浓重，很快就会引来别的野兽。

翻开背包拿出伤药，快速涂抹在每一处伤口，再把破损的衣服扯成碎片包扎起来，做完这些，他片刻也不敢停歇，勉强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艰难地继续前行，走出好远并且仔细检查过周围没有异样才敢停下，翻出食物，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靠在树下恢复体力，珞宇回想着刚刚惊心动魄的搏斗，这是他此生至今经历过的最凶险的情境，一时间有些恍惚。

眼前再次浮现出风豹最后倒在血泊中的景象，珞宇忽然明白，他和风豹之间的战斗起源于生存，风豹需要猎食，而他需要保命。原来，他根本无需刻意将自己想象成兽类的一员，因为大家本来就生存在同在一片天地之间，遵循着类似的生存法则，其实他从未脱离过。

珞宇只是经历的太少，见识也仅限于人类社会，其实人兽在某种意义上并无太大区别，人类社会具有的规则兽类也有，只是在兽类世界里体现得更加原始赤裸而已。而他从更加复杂多变的社会来到这里，也不必担心无法适应，其实只需摒弃杂念，拼命活着就行。

想到这里，珞宇终于摆平心态，重新提起力气，缓慢但坚定地向着预定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黄昏又至，密集的乌云使得天色提前昏暗下来。

真的到了山里，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山雨欲来。林间幽暗萧瑟，狂风抚动着树冠，叶片枝条拍打摇动的刷刷声比平时大了好几倍，声响连成一片，给人以催命的错觉。

珞宇看着天色，打心底里觉得这种天气就算是狩猎队伍也该立刻回程，可他却只能轻叹自己没有这个选择。

山中根本就没有路，晴好天气也不好走，何况再下上大雨，地面会更加湿滑，恐怕一不小心就会跌到山涧里去。再者，万一遭遇雷击大火，那可真是天将灭之，连跑都没处跑。

还没有来得及找好避雨之所，天空中便已经雷光闪烁，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度过这个夜晚。

慌忙之间，珞宇就近爬上了一棵茂密却并不高大的树木，刚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正准备再次用绳子固定自己，电光就忽然照亮了一只近在咫尺的巨大狸猫！

这种体型巨大、耳尖立着一撮细长黑毛的狸猫，可是比云纹风豹还要可怕的金线花狸！它得名于那条形从头顶一路延伸到尾巴尖的金黄色毛发，在伶舟家藏书阁的图解之中，它可是夜间狩猎的行家，所有猎人的恶梦！

珞宇浑身汗毛骤然树立，全身肌肉紧绷，已经做好了再次拼命的准备。

不过下一秒奇怪的疑惑感浮上心头，它怎么还没有发动攻击？

借着电光仔细一看，金线花狸正蜷缩着身子躲在树杈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不像进攻，更似防备。而当珞宇看向它时，它便会立刻呲出两颗尖细锋利的獠牙，发出示威般的嘶吼。

这样的景象怎么似曾相识？

珞宇恍然想起那日雷雨电光中的所见，林中各种野兽在煌煌天威之下躲在巢穴中瑟瑟发抖，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忽然意识到，恐怕没有比现在更安全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珞宇眼神微凝，立刻翻身下树，借着电光看路前行。

此时地面泥泞湿滑，单凭体力行走费力而又危险，于是珞宇便在心中琢磨，若能用上家传步法应该可以灵巧不少。

虽然他从未在这样的环境中使用过家传步法，但现在来自野兽的危机全无，只要小心谨慎，避免滑落山坡，应该就无大碍。于是他便大胆演练起来，摸索了一会就找到了诀窍，前进的速度终于渐渐提升。

珞宇一边演练步法一边在林中穿梭，偶尔跑到枝叶稀疏的地方就能看到远处山顶闪耀的光环，在雷光乱舞的天穹之下有似神迹。出神地看了一会，珞宇暗自握紧拳头，心中发誓，如此天赐良机，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浑身湿透，连衣服都沉了好几斤，雨水顺着头发眉毛流进眼睛里，珞宇狠狠抹了把脸，心中暗羡族中教习，像他们那样将武功练到武师级别，真气就可以透体而出形成罡气，雨水根本不得近身，就不会被浇得这么惨了。只可惜他的武功太弱，真气也少得可怜，远远不足以透体而出。按照他现在的进度，怕是还要苦练个五六七八年，才能踏入那样的境界。

心中艳羡却不气馁，珞宇越跑越顺，体内真气不自觉地运行起来，配合着腿上的动作，更加事半功倍。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其实他并不需要用肉眼看路，只要静下心来，冥冥之中就会出现一种感应，指引着他的下一步要朝哪里落脚。珞宇大胆放开心神信任这种直觉，干脆闭上眼睛，埋头前冲，竟没有一次失误。

气息与动作配合得越来越顺畅，真气流动也逐渐加速，眼看就要自然而然进入修炼状态，珞宇突然惊觉，不行！

现在是雷雨天气，乃是天地间地气息最为狂暴的时候。他清楚记得，自己九岁那年，好胜冒进，为了追赶兄长的进度，在晚上偷偷练功，没有注意到窗外的暴雨雷鸣，结果导致真气暴走，吐血昏倒，还好他被及时发现，得到救治，才没落下残疾。

可是转念再想，自己一路奔来，体内真气运行顺畅无比，白天里受的伤也不怎么疼了，好像也不大正常。而且他最近遭遇的怪事几乎都发生在这样的雷雨之夜，要不要赌一次？

反正参赛本来就是在赌命，赢了，一步登天。输了，算了，先不说输了的事，不死在山里就算命大了。

简单的利弊权衡让珞宇顿下决心，可他仍然不敢有半分大意，而是首先小心翼翼沉下心神，感知体内的真气流动，在奔跑之中不断进行微调，准备等待气息达到巅峰状态再进行尝试。

今日的尝试似乎格外顺利，没过多久，他的气血流动竟然跟天威有了同步的趋势！

这貌似是个好兆头，珞宇心中总算踏实了一些，正准备吸纳一丝气息入体试试。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心神才刚刚放松了半分，体内的整个真气循环就忽然脱离控制，极速运转起来，庞大无比的天地灵气如大河决堤般呼啸着冲入体内！

第八章 我要他死

体内真气骤然失控，本来已经呜呼哀哉，准备闭目等死的珞宇，愕然发现冲进体内的灵气并没有狂乱暴走，摧毁生机，反而和体内真气融为一体，大力推动着原有的真气循环，把平常的运行速度生生推进了好几倍！就好比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忽然变成了奔腾汹涌的大河！

只一个瞬间，珞宇体内就容纳不下如此大量的真气，多余的真气自然而然透体而出，蒸干了身上的水分，形成一个保护层，将冰冷的雨水隔绝在外。

感受着身上若有若无的罡气，珞宇心中大喜。即使这并非他自己修炼得来，只不过是借助天地之势才偶然达到的巧合，但是能够提前体悟更高的境界，也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必须好好珍惜。

突然得到如此助力，珞宇如虎添翼，奔跑起来不但不累，反而得到了精力的补充，身上的伤痛也渐渐消泯，舒服得他恨不得仰天长啸！

不过他还不至于得意忘形，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那些修士虽然未曾露面，但说不准就在附近暗中观察，自己的状态如此反常，还是暂时不要引起注意更为稳妥。

一夜狂奔，珞宇生生跑出了白天三倍的路程，直到雨停天明也没有半分困倦。

整晚的奔跑和修炼使他感觉到精神和体力都无比饱满，珞宇心中非常满意，实在是因为怕被别人看到，才恋恋不舍地降下速度。

吃饱喝足，再次处理过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换上干净的衣服，珞宇身心轻松地在清晨的林中踱步。

突然一阵激烈的打斗嘶吼之声传入耳中，使他停住了脚步。

避开其他子弟已经两天了，的确避免了很多麻烦，珞宇心生犹疑，是否还要悄然避开，继续隐藏行迹呢？但他转念一想，越接近终点，与人相遇就愈发不可避免，最后一段路程上恐怕更是少不了竞争者间的恶战，倒没有必要一味躲避。

珞宇寻声而去，悄然接近，果然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少年正被两头狼形野兽围攻，情况岌岌可危。看那狼形野兽身上黑灰色的长毛硬若钢针，在穿过枝叶间隙的光束之下泛起惨白色的金属光泽，应该就是有名的甲狼才对。

可他听说甲狼大多成群结队呼啸往来，生性狡诈残忍，极难对付，这里怎么就只有两头？难道是走散了？还是其他的都已经死了？

而那少年虽然形容凄惨，浑身血迹，受伤不轻，但是赤手空拳便能跟两头凶猛的甲狼搏斗至今，想必身手本来也不弱。只是甲狼身上的皮毛坚硬堪比精钢，为它们提供了强大的防御力，若是没有专门破甲的武器，很难真正杀死它们。

珞宇心中挣扎，不知该不该出手相帮。

可是形势不等人，那少年刚从正面挡开一头甲狼的攻势，另一头却已从背后扑来，獠牙外露，正冲他的后颈而去！

少年自知凶多吉少，努力别过头，希望能避过颈间要害。

形式突转急下，珞宇来不及思考，手臂本能反应一般猛地甩出，一把短刀闪电般射出，寒光不偏不倚射入了背后偷袭的甲狼颅骨。

王泓旭给他的短刀本就短小，根本还没有甲狼的脖子粗，可飞行的过程中却径自带起一道刀芒，穿透甲狼颅骨之后去势不减，径直飞入远处林中，一路上射穿了好几棵倒霉的树木，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以为必死的少年并没有感到预想中的疼痛，反而被腥臭滚烫的血液泼了满身满脸，顿时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怒吼！绝地逢生让他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一拧一摔便摆脱了另一头甲狼的纠缠。

回头一看，身后的甲狼整只头颅被从中一分为二，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珞宇下意识的反应已然暴露了自己，再躲下去也没有意义，干脆冲了出来，正好给被甩开的另一头甲狼补上一刀，了结了它的性命。

少年见到珞宇，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刚要喘息，身后就传来一阵轰隆巨响。惊慌回头，原来是那几颗被短刀射中的树木从中折断，又砸断了更多倒霉的树木。

珞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昨夜一通狂奔，力气好像又涨了不少，没想到一刀甩出去，竟造成了这么大的破坏。见那少年并无大碍，他便准备先去前方把另外一只短刀找回来，那可是王泓旭借给他的，决不能弄丢了。

少年见珞宇一言不发就走了，以为他要离开，而自己还未来得及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跟了上去。

冲着短刀飞走的方向直线寻去，珞宇终于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找到了它，只见短刀大半都已切入了岩石之中，唯有短短一截刀柄露在外面。他赶快拔出来仔细检查，生怕短刀被他弄坏，却不料短刀依然光洁如新，并未留下半点痕迹。

将短刀放在手中来回翻看，珞宇不住感叹，修炼界流传出来的东西果然不是凡品！没忍住又向石头上插了几刀，发现竟不用使太大的力，就能齐柄没入，心中惊叹更胜！

一路踉跄追来的少年可算找到了珞宇，正准备道谢，却发现珞宇正在用刀一下一下地戳石头，切豆腐一般将面前的岩石戳得千疮百孔，看得他愕然无语，眼角直跳。

而珞宇正戳得起劲，根被没有注意到他，少年无奈之下只好清了清嗓子，才最终引起了注意。

珞宇见他强忍伤痛还要弯腰行礼，哪里敢受？赶紧扶他起来，又见他衣衫破烂、身无长物，一定是打斗的过程中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便打开自己的背包，分出一份补给递给他。

深山之中，任何补给都极为珍贵，少年大吃一惊，就欲推辞。

珞宇打开背包给他看，“没关系，我带了两份。”

当下的确不是客气的时候，少年便没有再做推辞，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在下周子衍。”

人家先报了名字，珞宇也忙还礼道：“举手之劳，我是……”

“伶舟珞宇。”少年想也不想就叫出了他的名字。

“呃，你认识我？”

见珞宇惊愕茫然的样子，周子衍心下无奈，只好赧然解释道：“两个月前，我的……一个堂弟，曾经找过你的麻烦，结果被雷劈了。”

“哦。啊？”

珞宇本来只觉得周子衍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敢情他就是那个流言中和周子轩不和的家伙？

有了共同的敌人，再看他落难狼狈的样子，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第九章 山雨欲来

周子衍实在支持不住，就地坐下，翻出伤药开始处理伤口，一边包扎一边回忆道：“你的兄长，伶舟珞宁，哎，真是可惜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惹你伤心。”

珞宇摆手示意没事，周子衍便继续道：“我跟他切磋过几次，呵呵，当然，从来就没赢过。”

说到这里，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珞宇一眼，叹道：“只是没有想到，你也这样厉害。”

很少受到夸奖的珞宇感觉脸上腾地烧了起来，只好尴尬转移话题，“你是认识我兄长，所以才认识我的？”

见珞宇仍然没有任何头绪，周子衍自嘲一笑，“果然如此！呵呵，我们不仅见过，还见过好几次呢。你总是跟在你兄长身后，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好像周围发生的事都跟你没关系。嘿，果然是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呃……”珞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脸上更热，有种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冲动，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转移话题，“那个……你也是一个人进来的？”

“不，本来有几个队友，可是第一天夜里……”

周子衍露出难过自责的神情，“第一天夜里就死了两个兄弟，其他人也不好过。他们都是家中精锐子弟，死伤一个都莫大的损失……还不都是为了我？所以我就让剩下的人回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流露出坚毅的神色，“若我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到最后，那便是我能力不济，进了修炼门派也是枉然，没有必要再搭上更多人的性命！”

这番话出自真心，倒是让珞宇对他产生了一些钦佩之感。

“不耽误你赶路了，我还要休息一会才能出发。”

“哦。”早就尴尬得想要逃离的珞宇终于找到脱身的机会，当场就想转身离开，可是周子衍的下一句话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对了，你知道伶舟家的其他队伍都在找你吗？”

“嗯？”珞宇回头，他知道原彧乐天一定在找他，可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够动员伶舟家所有的参赛子弟。

“他们好像在找王泓旭给你的什么东西。”说到这里，周子衍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珞宇手中的短刀之上。

这群人的胆子可越来越大了！以前和自己过不去也就算了，现在竟敢连王泓旭的主意都敢打？

珞宇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怒和蔑视，轻轻抛起手中短刀又复接住，耍了个刀花，冷声道：“哼，有本事就尽管来拿！”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一时没能压制住怒气，实在不该在周子衍面前如此生冷，珞宇又尴尬了一下，点头谢道：“我知道了，谢谢。”说罢，便钻入林中消失不见。

周子衍见他并没有朝最近的方向去，本想出言提醒，可忽然想起他刚才过来的方向也不顺路，既然他能跟自己走得一样快，想来是不会迷路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周子衍不紧不慢休息了小半日，完全恢复过来，才继续上路。

这时的他已经完全不见晨时的狼狈，身姿矫健，在树林中行动几乎没有声音，不断借助植被地形掩护自己。他刻意隐藏之时，就算有人从身边经过，也不一定能找出他来，总算没有辜负周家这一代最杰出子弟的盛名。

林间某处，几个百无聊赖的伶舟家子弟正在大声抱怨：“真是倒霉，凭什么让我们在这里守着？我们在这里埋伏了这么久，到现在都没见着个人影，谁知道他上哪里去了，不会已经被野兽叼去了吧？”

“要是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原彧说了，他可没那么好对付，都别大意了。”

这些人不是躲在树上就是藏在大石后面，貌似正在埋伏隐藏，等待猎物上钩，可是看这聊天的架势，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声音在林间回荡，再躲到哪里都是枉然。

他们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每碰到一个人都要查问一遍有没有碰到珞宇，结果竟无一人看见。吵吵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一人突然开口道：“你们说，他不会跑到我们前头去了吧？”

这句话可谓正中他们的死穴，本来七嘴八舌的众人一瞬间又都陷入了沉默，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其中一人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故意找话说道：“你们说，王泓旭给了他什么东西？竟让原彧如此重视？”

本想缓解气氛，却没想到这个问题把话题引向了更加沉重的方向。

“谁知道呢，也许他就是凭借着这个东西才跑到了我们前头呢。”

士气越猜越低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打断他们，“哼，别乱猜了。都仔细着点，别错过了。”

话音刚落，林间便幽幽响起一个声音，“不用等了，你们等不到他了。”

这个声音的音量和角度都控制得恰到好处，借着林间的回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让人找不到出处。

伶舟家众子弟大惊，一个急躁一些的忍不住跳出来喝道：“谁？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好汉，有种的出来！”

他本来只是色厉内荏地喊上一声壮胆，若是真能惊出敌人，乃是意外之喜，却没想到，真有一个少年从不远处的树后绕了出来。

恍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出头鸟的子弟上下打量着少年，见他拎着伶舟家的猎刀，却又不是自家子弟，下意识道：“咦？你是谁？”

不等少年答话，附近一块巨石后便传出一声惊呼：“他！他是周子衍！”

出头鸟听了心下也是一震，不过转眼间又镇定下来，强壮胆色，皱眉喝道：“你难道要来趟我们伶舟家的浑水？这不关你的事，赶紧走开，不要自误！”

周子衍恍若未闻，淡淡道：“既然遇见了，就不能不管，谁叫我欠他的呢？”

“嗯？”还没等这几人搞清楚周子衍到底是欠了谁的，可怜的出头鸟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完全来不及反抗，颈间一痛，就失去了知觉，软倒在地。

其他子弟这才确认来者不善，纷纷跳出掩体向周子衍冲来，可他们水平不过一般，哪里打得过周子衍，根本没有一合之敌，三下五除二就全被放翻，一个个躺在地上直哼唧。

周子衍轻快地拍了拍手，自言自语道：“先还你点利息。”随即又消失在了林中。

第十章 深陷危局

夜幕降临，乐天原彧和另外几个队友围坐在山洞中的篝火旁。这里貌似曾是什么野兽的洞穴，只不过这些野兽现在都已经被架在篝火上冒泡流油了。

有火烤有肉吃，雀占鸠巢还吃了洞穴原主人，乐天一众人等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反而满脸晦气。

一人开口抱怨道：“怎么天天下雨？好不容易才撇下其他人，稍微领先一些，现在又不得不躲在这里，什么时候才能到呀。”

有人却不在意，“怕什么！这见鬼的天气，我们走不了，别人更走不了！反正也离得不远了，只要翻过这座山头，小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

这些人讨论得虽激烈，但他们的意见却并不重要。原彧紧锁眉头，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不安道：“不行，等不了那么久，一会雨小一些就立刻上路！”

“什么？”

……

不知怎的，第三天清晨，就只有乐天和原彧二人气喘吁吁地从树林里钻出来，浑身都沾满了泥水，而前半夜还在一起吃肉的其他队友，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终于到了指定山头脚下，抬眼就能看到山顶的光圈，两人这才觉得这些天努力没有白白付出。

周围寂静无人，仿佛宣示着他们才是最先到达这里的人。乐天难掩兴奋，直冲不远处的山泉而去，显然是想先吃饱喝足，最好还能洗涮一下，再奔向胜利的巅峰不迟。

原彧心中一直莫名焦虑，但也同样又渴又累，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他人经过的痕迹，才跟上乐天来到山泉边上。他正欲弯腰取水，却被一旁草丛中的东西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快看！那是什么？”

正想呵斥原彧大惊小怪，乐天还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张沾着油花的纸被随意丢弃在草丛里，到了嘴边的话顿时被口水堵住，再也说不出来。

两人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

“竟有人走在我们前面！这怎么可能？”乐天惊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实摆在这里，该发生还是不该发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已经发生了！”原彧最大的忧虑成为现实，他的脸色忽转阴沉，就快要滴出水来，万千的不解、急躁和愤怒混合在一起，最后只憋出一声怒吼：“追！”

两人再也顾不上休息，立刻启程继续上山。

原彧跑了几步，一咬牙，把背包摘下来扔在了地上。

乐天奇怪道：“怎么扔了？”

虽然原彧心中正在大骂白痴，但嘴上还是解释道：“都这时候了，还要它作什么？只要爬到山顶就行了，减轻负重，也许还能追得上！”

乐天终于恍然大悟，也依样丢下包袱，大步追了上去。

两人拼了老命，眼看就快爬到半山腰，才遥遥瞧见前方的人影，顿时大吼出声：“站住！”

仅仅看到背影，乐天和原彧就已经认出前方之人，心中的全部疑惑瞬间转化成为恼怒，拼命向前追去，还好前方的人影并没有消失，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有人比他们更快就已经无法忍受了，更让他们无不得不爆发的是，超过他们的人竟然是珞宇？

珞宇听到熟悉的喊声，立刻就认出了老对手，心中也不免惊讶，他们两个居然也这么快？自己可是连着两个晚上都在赶路，居然还差点被他们抢了先？

不过随着二人接近，他们狼狈到难以辨认的样子逐渐清晰，珞宇差点笑出声来，暗叹还真是难为他们了，这路赶得可真不容易！他并没有继续登山，反而站在了原地，等着他们追上来。

珞宇躲了一路，躲着他们，躲着被他们怂恿而想要对他不利的人，现在终于站在了终点之前，站在了他们二人之前。看着他们气急败坏追赶着自己的脚步，珞宇心中终于有了畅快的感觉。可是这还远远不够，想想他们在近几个月里给自己带来的痛苦折磨，若不彻底了结这些旧怨，他怎能毫无牵挂地踏上修行之路？

而这所谓的了结，当然就是亲手打败他们！这才是真正的、也是最有力的报复！

三人之战不可避免，虽然以一敌二，还是两个都不比他弱的对手，但是珞宇的精气神都在巅峰状态，而对手却是身心俱疲外加情绪不稳，正是以少胜多的大好时机！

珞宇心中既起了断之意，便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双手持刀，一改以往靠着灵动身法的谨慎作风，招式竟变得大开大阖，出手极快极重，一招接着一招，不仅丝毫不落下风，反而越打越猛，越打越畅快！

接连两夜如得天助不仅让他功力大进，更有了借势天地之威的体会，在两人的夹攻之下，珞宇仿佛又找到了夜晚闭目狂奔时的心有灵犀，根本不靠五官五感，全凭直觉接招。与其说是接招，不若说是未卜先知，招招截断对方路数，先发制敌，竟真的有了那么一丝快若闪电、动似惊雷的意思！

原彧和乐天虽然清楚，他们的体力和气势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但心中还是忍不住震惊，三天不见，珞宇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武功怎么进步得这么快？

尤其是更加细心的原彧注意到珞宇身上的衣服竟然是干燥的，并没有沾染一丝泥水，心中阴霾更重，不停地招呼着乐天配合，结果仍然纠缠不下，还有反落下风的危险。

三人打得正酣，没人注意到此时又有他人潜行到了附近。

一直隐藏身形的周子衍看清了状况，顿时长啸一声，冲向战团，“我来助你！”

突如其来的叫喊使得三人都是一愣，来者并未说明他到底是来帮谁的，一个瞬间，三人各自转过不少念头，各有想法。

珞宇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习惯了乐天等人拉帮结伙对付自己，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人来帮他。不过他打得正值畅快，而且胜利在望，根本不在乎再多一个敌人，只是想着，既然来了，那就一并料理了！完全忽略了这个声音是否有些熟悉。

乐天一脸困惑，不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掺和一脚。

只有原彧心下最清楚，自己人早就被甩远了，这人绝对不是来帮他们的！但是珞宇性格冷淡、不善交际，除了王泓旭之外，从未听说有什么其他好友，而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终点附近的，又肯定不会是一般子弟，可能的人选就更少了。最让他不解的是，他们三人缠斗不休，正是别人超越他们，捷足先登的大好时机，可这人居然会放弃近在眼前的收徒名额，前来相助珞宇，那得是什么样的交情？

第十一章 险象环生

周子衍刚一现身，就被原彧和乐天一眼认出。

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原彧顿时自作聪明地编排出了前因后果，惊骇想到，既然周子衍跑来相助珞宇，那一定是自己跟周子轩的交易暴露了，心中大叫不好！

可是乐天还不知道，原彧替他和周子轩交易，把周子衍也给坑了进去，还没想明白这周子衍怎么会忽然搅合进来，早就习惯了让原彧出主意的他还是下意识看向原彧，问道：“怎么回事？”

但乐天万万没有料到，原彧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善，猝不及防之下，一刀捅进了他的肋间，狠狠一搅！

乐天惨叫倒地，下意识捂住伤口，却止不住指缝间汩汩涌出的鲜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骇看着表情狰狞的原彧再次提刀朝他而来。

珞宇和周子衍惊得目瞪口呆，哪里想到他们二人转眼之间就从联手对敌变成了自相残杀？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眼看原彧还想补上一刀，彻底了结了乐天，幸好珞宇离得够近，反应也够快，合身冲撞过去，将其撞倒。

见大事又被珞宇坏掉，原彧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登时发了狂一般和珞宇扭打在一起，招招狠毒不留余地，手中猎刀不管不顾地朝着珞宇捅去，仿佛在说就算杀不了你，也不能让你好过！

珞宇懒得跟这个疯子纠缠，短刀带起一片寒光狠狠劈下，一刀便将原彧手中的猎刀斩成了两截！

原彧大惊，失了武器的他忽然怒吼一声，手脚并用将珞宇给甩了下去，翻身而起，恨恨瞪了珞宇一眼，扭头便朝着山顶跑去！

周子衍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慌忙之间没能将原彧拦下。珞宇正要追上去，却又忽然停下，把背包丢给乐天，“里面有药！”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原彧便已消失在了密林之中。珞宇脸上怒气闪过，心中彻底肯定了原彧才是那日害他的真凶，否则怎么会在周子衍现身的同时就着急杀人灭口？反观乐天茫然无绪，明显不知道其中内情。

周子衍皱眉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惊魂未定的乐天，才懒得管他，焦急催促道：“还不快走？”

图穷匕见的原彧已经跟所有人都撕破了脸皮，满心只剩下逃命。

他在绝境之中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像一匹受了伤的野狼，在珞宇和周子衍二人的联手追击下阴招不断，常以两败俱伤的方式逼退他们，屡屡脱险，竟然一路纠缠着接近了山顶。

虽说生死不计，可珞宇终究无法狠下心来，若是像前日救周子衍时那样一刀扔出去，没准原彧的脑袋早就被削掉了。

此时数人立于山巅俯瞰，谷晴、肖羽和众位修士自然都在，就连王泓旭和静儿也在，一行人中就属他俩最为紧张，明显是在担心珞宇和其他交好的子弟。

谷晴闲着无聊，对王泓旭道：“你最熟悉这些子弟，依你看，谁会先来？”

王泓旭还没有来得及答话，静儿就兴奋得跳起来，抢先回答：“一定是珞宇哥哥！我的珞宇哥哥最厉害了！”

王泓旭露出一丝笑容，正想说点什么，却忽见肖羽眼中却闪过不快，立刻知趣地住了嘴。随着时间推移，他愈发显得有些着急，仔细扫视着林间，希望能够捕捉到接近终点之人的踪迹。

他还没看到人影，谷晴就忽然开口：“来了！”

然后她奇怪地看了静儿一眼，无不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很快，珞宇三人一路纠缠，边打边跑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原彧眼见远方终点处的人影，忽然扯着嗓子嘶声力竭大喊起来：“救命啊！他们要杀人灭口！”

谷晴对他的求救没有丝毫同情，反而一副袖手旁观准备看热闹的样子。

肖羽当然认得珞宇，而且清楚记得那天他是想让岚静儿拜入禁火门，所以一看到珞宇就觉得十分不快，这时见他正与人联手对付原彧，当下便冷哼一声，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道便将三人分隔开来。

珞宇和周子衍见事不可为，也只能暗叹原彧命大，若被他俩抓住，定要将他打残，带回族中审讯治罪！

虽然暂时脱离困境，原彧仍然心有余悸，加快脚步冲上前去，径直扑到了肖羽面前高声叫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无以为报，若前辈不弃，晚辈愿拜在济川门下，为您做牛做马……”

肖羽倒是没有指望原彧感激涕零，也不稀罕他做牛做马，更看不上他卑躬屈膝谄媚奉承的样子，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冷淡阻止了原彧接下来的马屁，随意应付道：“既然你诚心求道，那就来吧。”

原彧如获大赦，满脸惊喜，爬起来后，很自觉地站到肖羽身后，这才觉得有了安身立命的保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就在不经意间发现王泓旭不善的目光，陡然吓出一身冷汗，心中谢天谢地，还好刚才是这位肖师兄出手相救，又同意将他收入济川门，倘若一不小心拜入了禁火门，王泓旭肯定会第一个先干掉自己！

珞宇一上来就看见王泓旭的眼色，示意他拜在禁火门下。他非常清楚缘由，也心知肖羽对他心存芥蒂，若是去了济川门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可他还是不得不辜负王泓旭的一片好意，只能回以抱歉的目光，然后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对肖羽躬身行礼，“弟子也愿意拜入济川门，请师兄成全。”

肖羽是怎么看珞宇怎么不顺眼，正想拒绝，静儿却已经兴奋地扑了上来，拉着珞宇的袖子，满脸欢喜，“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珞宇哥哥最棒了！”然后一脸希冀地看着肖羽。

肖羽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要是他今天不肯收下珞宇，静儿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丫头片子还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况且珞宇资质平凡，即使收了他也不过是个外门弟子，蝼蚁一般的存在，进了济川门，想要怎样揉捏他，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想到这里，肖羽的心情敞亮了不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轮到周子衍选择师门，可他却犹豫了。肖羽救了原彧，还对珞宇明显怀有敌意，可珞宇为什么还偏偏要去济川门？困惑之中，他望向了王泓旭，却只见他一脸无奈。还好及时得到珞宇的示意，让他去王泓旭那里，周子衍虽然不明所以，但觉得珞宇不会害他，便到谷晴身前拜了。

原彧万万没有想到，珞宇竟然也拜入了济川门！

他的心中骤然惊慌起来，只觉得珞宇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好过！眼看珞宇也来到肖羽身后与他并排站立，原彧又急又气，恨不得直接把珞宇推下山崖，一了百了。

过了一会，又等来了两个王家的子弟，自然都拜进了禁火门。

随后，肖羽和谷晴命令跟班的那些修士去把山林里剩下的子弟都带回去，便带着珞宇等新弟子回到各自家中，与家人告别。

第十二章 王老太爷

次日一早，修士们便驾驭霞光带着新弟子们上路了。

珞宇感到自己被一团柔和的光芒笼罩，在无形力道的托举下，升到了空中。从来没有到过如此高空，新弟子们都是即新奇又害怕，看着山川河流在脚下快速飞逝，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新鲜劲儿过去之后，珞宇心中感慨，以他的资质，本以为修炼之路希望渺茫，可短短几天时间，他就从仰望霞光的凡人变成了霞光之中的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可谓是惊心动魄、跌宕起伏，以至于他还有点不可置信，有些不大适应这种角色的转化。

傍晚时分，他们降落到一片有着连绵不绝的帐篷的山谷之中，其中还有许多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半大孩子进进出出。修士们介绍道，这里暂时住着他们二门在别的地方收录的新弟子，还有几个留守的修士。

珞宇等人着实大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本以为二门在麓山郡破例，才多收了几个弟子，却没想到这里还有更多，肯定也是用类似的方式选拔出来的，可是什么时候修炼界的门槛变得这么低了？粗略计算一下，这里怕是快有上百了人吧？他们要这么多资质普通的弟子做什么？

珞宇忍不住望向王泓旭，果然见他也是一副甚为吃惊的表情，看来王老爷子当年收徒肯定也没见过这样的架势，于是忍不住想到，这修炼界到底是怎么了？

修士们本来不需要休息，但是这些尚未修行的新弟子们还都是凡人，自然要吃饭睡觉，不得不等到第二天再启程。不过可以想象，那得有多么壮观！带着这么多凡人同行，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回到门派，对于这些修士们来讲简直就是折磨！

分配营帐的时候，静儿又闹了起来，非要跟珞宇住在一起。肖羽被她闹得头都大了，只好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态度对她说：“不许胡闹，男女有别，你跟我走。”

静儿满脸不高兴，低声咕哝道：“那你也是男的呀。”

肖羽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静儿是他此行收到的资质最好的弟子，不放在眼皮子底下，实在不能放心。无奈之下，他只好找来一个随行的女修士，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看管好静儿。

静儿这才无话可说，不情不愿地走了。

送走静儿，珞宇才有心思管自己，这时一个人从他身边低头路过，让他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一步跨出，挡住了那人的去路！

原彧正心事重重地走在返回营帐的路上，忽然被人挡住去路，心中顿时泛起不快，可当他抬头一看，发现竟是珞宇的时候，立刻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可是珞宇就从来没有让他痛快过，一眨眼的功夫，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还是原样挡着他的道。

怎么会这么快？原彧心中大吃一惊！他勉强看得出来，珞宇用的还是伶舟家家传的步法，却没想到几天不见，竟被他运用到如此地步！

原彧心知肚明，前一天珞宇和周子衍追逐他时，并未下死手，而是想活捉自己，否则他哪里还有机会纠缠到山顶求救？他最近对珞宇的谋算屡次失误，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对其实力估计出错，早已不敢再有丝毫的轻视，却没想到，珞宇的进步仍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快。

珞宇丝毫不肯退让，问道：“为什么？”

原彧很不喜欢被珞宇盯着眼睛说话，不愿和他对视，赌气般扭过头去。何况他根本不知道珞宇到底在问什么，不过不论什么问题，他也不想回答，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瞪了珞宇一眼，表达了他拒不合作的态度，就想绕开离去。

珞宇却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横跨一步，仍然挡着他的去路，再次坚定问道：“为什么？”

原彧印象中的珞宇虽然坚韧顽强，但却不喜欢多事与人为难，没想到他会如此坚决，看来今天要是不给出个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只得不耐烦道：“什么为什么？”

“乐天，你为什么非要杀他？”

这个问题还真是出乎意料，原彧冷笑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呢？”

珞宇仍然盯着原彧的眼睛，试图捕捉他眼神中的变化，不料只看到一片冰冷的嘲笑，心中叹息，无奈道：“他那么信任你。”

“信任？哈哈哈……”原彧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着珞宇，仿佛在鄙视和嘲笑他的天真，“信任？他凭什么信任我？”

笑声戛然而止，原彧毫不掩饰自己的怨恨，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用得着屈居人下，跟乐天那个蠢货合作？”

压抑在心底多年的话一遭吐露，原彧不自觉地激动起来，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乐天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指使我？把我当下人一样使唤？除不掉你，那就先把他除掉，也算稍解我心头之恨！难道你真以为我会‘辅佐’他？让他和我一起拜入修炼门派不成？”

听到原彧特地把“辅佐”两个字咬得清清楚楚，珞宇自然知道族中长辈们总是用这个词来要求他，现在想来，怕是他真的早就恨透了乐天，心中不由泛起无力之感，不死心道：“所以就非要他死？”

“妇人之仁！”有些失控地低吼了一句，原彧很快平静下来，眼神闪烁，声音低微，仿佛自语：“你懂什么？”

珞宇沉默无奈，心想，果然是道不相同不相为谋，看来他这辈子都没法跟原彧交流了。

原彧见珞宇不再说话，再次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快步离开。

这次珞宇终于没有再行阻拦，不过他清楚看到，原彧最后看向他的眼神之中，除了深深的怨恨，还有掩饰不住的忌惮。

营地中众人都在各自忙碌，有的生火做饭，有的整理行装，当然也有像珞宇这样的，找个旧敌唠上两句。

为了得到出现在此地的资格，他们大多成功经历了种种困苦考验，已经证明了自己乃是同代人中的佼佼者，从此便抛下了童年的玩伴，踏入新的境界，也意味着他们已经走上一条与凡夫俗子大不相同的人生道路。

走到此处，他们多少会感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兴奋。可是年少轻狂，大多人只顾着为了明天可能取得的成就而激动，殊不知高人一等并不代表着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纵横天地，快意恩仇，反而往往注定即将面临更加艰巨的挑战，将要背负更加重大的责任。

这些期待着新弟子生活的少年们更不会想到，新世界的挑战和危险已经潜藏在了身边，并且正在悄然接近。

第十三章 平静时光

几座山之外的一处幽深山坳里，几个浑身散发着阴森邪气，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漆黑长袍下的人，正聚集在一座隐秘的阵法之中。

他们一个个敛息凝神，眉目低垂，静止不动仿若石像，就连阵法之外的草丛树林中也密布着许多屏息潜伏的黑衣人，但是整个山坳寂静无声，看不出任何异常，显然一个个都是高手。

寂静许久，阵法中终于响起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他们都到了？”

说话之人的半边面孔隐藏在一副金属面具之中，面具上的暗金色纹路勾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狰狞鬼脸，另一半脸虽然没有刻意遮挡，却也被额前垂下的发丝扰乱视线，看不清真容，唯一清晰可见的就只有他眼中那一闪即逝的绿光。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带着银灰色纹路的鬼脸面具，看起来地位略低，其中一个银纹面具谨慎回答道：“都到齐了，和我们获得的情报一样，并无出入。”

得到肯定的答案，金纹面具未知可否，阵法中随之再次陷入沉寂。

与此同时，禁火门的主帐之中，所有修士全部在场，严阵以待，静立两旁。

谷晴身穿一件火红绣金纹饰的战袍，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她的兵器，那是一柄比她傲人的身高还要高出大半截的长枪，枪杆上的木质纹理中隐隐透出红光，枪头更是由一颗不知名的火红色晶体打造，里面波纹流转，仿若炽烈的熔岩正在缓缓流淌。

不过她微蹙的眉头透出凝重，显然心里并不像表面上这样轻松。整理完毕，她顺手将长枪插在身边，手指不停地抚摸着枪杆，抬头问道：“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就等着师姐下命令了！”

“好！”听着众人齐声应诺，谷晴紧张的情绪终于有所缓和，但是仍然谨慎问道：“济川门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有，一切正常。我们如此小心谨慎，他们不可能提前察觉。”

直至此刻，全盘皆在预料之内，并无任何意外，帐中同门也都志在必得、蓄势待发，谷晴满意地点了点头，侧过脸对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修士交代：“一会你们不用出手，只需保证那几个弟子的安全。”

二人应命之后，她又加了一句，“如果事不可为，只管王泓旭一人即可。”

这时，一道绚烂的冰蓝色流光倏忽降落到山谷的另一边，一阵迷蒙的水雾飘散开来，露出几个妙龄少女，她们一经出现，就在对面的营地中引起了骚动。

其中最为出众的一名少女身着一袭洁白长裙，衣袖裙摆上都饰有宝蓝色花纹，腰间也系着一条宝蓝色的腰带，突显出她盈盈一握的纤腰。整件衣裙上面闪烁着数不清的淡蓝色符文，散发出阵阵玄奥的波动，可见她这身衣裙竟是一件不知等级的法宝。

她的皮肤净白如雪，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直披散到腰间，一出现就脚不沾地在附近转了一圈，随手指了一个地方，轻启朱唇道：“就这里吧。”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如冰晶乍裂，泉水叮咚，仿佛有一种净化灵魂的魔力，更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

另外几个女子统一穿着宝蓝色的裙装，各个姿容出众，随便一个放到哪里都是令人瞩目的美女。更难得的是，她们明显同出一门，训练有素，只看她们熟练的布阵手法，就知道师承不凡。

仔细看过去，有两个年龄较小的，是对小姐妹，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虽然一边忙活一边说笑，却丝毫不影响她们布阵的速度。

对面济川门的修士看到她们，即刻请示肖羽，说河对面来了一些不知来历的修士，都是女子，需不需要过去查问一下。

以肖羽的眼力，这点距离自然不成问题，他只看了一眼，便惊为天人，除了惊讶于这些少女各个气质不凡，她们精妙的布阵手法更让他叹为观止，于是立刻整理仪容，亲自过河询问。

肖羽虽然修炼多时，却也不能免俗，在美女面前不得不格外注重形象，端出名门大家的气度和风范。他刻意保持了一个不会引起反感的距离，恭声道：“在下济川门肖羽，下山收徒在此地修整，不知各位……”

话音未落，一位身穿宝蓝色衣裙的少女便迎了过来，她圆圆的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语气音色和她的长相一样甜美，“各位不必在意，我们只是路过，明天一早便会离开，你们请自便。”

说罢，她微微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不再给肖羽留下提出更多问题的机会。

肖羽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心想总归不好跟漂亮女孩子翻脸，尤其是既漂亮又客气的女孩子。

直到返回济川门营地，他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有看出那女子的修为，一时惊诧莫名，看来她若不是有掩饰修为的异宝，那就是修为比自己还要高上不少，心中不由掂量，既然没有察觉到敌意，也许还是不要招惹她们为好。

外面的骚乱终于惊动了禁火门的修士，但是等他们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看到肖羽回转，而那几个少女的阵法已然成型，河对岸正冉冉升起一座淡蓝色的光罩，把她们都护在了其中。随后光芒渐渐隐去，变得极不起眼，即便她们没有特意掩饰行踪，可那阵法甚为精妙，若非阵法大家，很难一眼便看出那里有人。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安排竟在最后关头出现变数，出来打探情况的修士心中骤然一沉，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回去禀报。

有的时候表面上的士气高昂就是这么脆弱，尤其是在利益而非道义的驱动下建立起来的，禁火门众人本来的高昂的气势和必胜之心，轻易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和谷晴一连串的紧张提问彻底摧毁殆尽。

“什么人？哪个门派的？几个人？修为如何？来干什么的？”

急迫之下多方打探，却只打听到对方是五个声称路过的女子，其他竟一概不知。可惜此事全然因为他们刚才都聚在帐内，并未留人在外看守，才错过了探查的最佳时机。更何况，对方摆明了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牵扯，现在阵法已经升起，难不成要去破了人家的阵法，刨根究底不成？

谷晴的目光穿过帐篷，凝视对岸的阵法，暗暗焦急，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也来不及传递消息更改计划了，而那五个女子不知是敌是友，该不会引发什么变故吧？

好在她们也没有给济川门什么面子，要不然还真以为是他们事先察觉请来的帮手呢。

她越想越是烦躁，心中已经默默恨上了那几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子。

第十四章 暴殄天物

箭已在弦，谷晴心知肚明，此时若再犹疑不定，只会适得其反，只有破釜沉舟，坚决将原计划执行到底，才有胜算！

于是她立刻吩咐下去：“所有人各就各位！计划不变，还是要先做出抵抗的样子，然后听我命令行事！”

虽然她必须以身作则，不能自乱阵脚，但平添的变数还是让她不得不多嘱咐几句：“记住！不论何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化妖谷的人绝不可信！只要我们稍稍露出破绽，他们就一定会反咬一口！”

众人领命，正要退出营帐，谷晴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那个岚静儿，你们注意找一下，别伤着她，给我带回来。最重要的是，济川门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走！剩下的弟子，能带的带回来，带不回来的，全部处理干净！”

远处的山坳之中，又一个银纹面具的黑袍人如鬼影般一闪，钻进了阵法，向金纹面具汇报：“山谷中刚刚出现了不明修士，一共五人，皆是女子。”

金纹面具顿时周身黑雾涌动。

那人继续道：“济川门的人过河与她们交谈，但属下怕靠得太近会被发现，所以没听见具体内容。”

一听到跟她们接触的是济川门，金纹面具终于再也坐不住，腾地站了起来，冷声问道：“那禁火门呢？什么反应？”

“在我回来之前，没见到有任何反应。”

这时另一位银纹面具发出尖细的声音：“哼！就知道那些自诩正道的伪君子不可信！要不是化蛇潜伏在附近探查，我们可不是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名叫化蛇的银纹面具接着说：“有可能。那几个女子行迹甚是可疑，刚到山谷中不久，就启动了阵法，彻底隐去行迹。那阵法倒是颇为玄妙，要不是我一直看着她们搭建阵法，怕是一眼望去都无法发现。”

金纹面具周身的黑气又是一阵躁动，引发阴风盘旋呼啸，使得阵中温度都阴冷了许多，可见其心情不佳。他不说话，另外几人大气也不敢出，直到他重新平静下来，裹紧身上黑袍，磨着沙哑的嗓音缓缓道：“无妨，一切照旧。”

几个银纹面具对视一阵，低声嘀咕起来：“难道是我们的事情败露了？”

“也不一定，没准又是那禁火门搞的鬼！他们肯定不敢相信我们，怕不是专为我们留的后手？”

“都有可能。嘿嘿，不过就凭他们，还能招来什么样的帮手？我们这次出动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把他们全部吃下！”

金纹面具抬手止住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低声安排道：“洚蛇化蛇，带你们的人，潜伏在河对岸，盯着那几个女子。等我们这边动手了之后，再伺机出手。嗯……尽量抓活的。”

“遵命！”几个银纹面具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喉咙中发出一阵让人不寒而栗的低笑。

“让所有人潜伏至预设位置，等待我的命令。你们几个也去吧。”

银纹面具领命离去，金纹面具也化作一阵阴风消失无踪。

夜深月明，众人陆续陷入沉睡，整个营地一片寂静。

珞宇心中烦闷，翻来覆去好久，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悄悄钻出帐篷，来到已经熄灭的篝火旁坐下，看着群山在夜空下的漆黑剪影和漫天闪烁的繁星，才觉得胸口的气息渐渐顺畅。

好不容易得到这梦寐以求的机会，他本以为自己会踌躇满志，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了些许迷茫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待着自己吧？

回想近日经历，珞宇只觉得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使人应接不暇，不禁感到有些恍惚，自己这就踏上了那寻求茫茫天道的长路吗？最终又能否够找到他想要的答案呢？

心志所向，曾经的纷扰都开始变轻变淡，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束缚渐弱，他的心灵越来越静，意识也越来越轻，仿佛飘上了半空，与抚过山谷的微风融为一体，轻盈灵动，他甚至觉得他听到了山谷河流静谧安详的呼吸声。

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珞宇的警觉性降到了最低，可直觉的灵感却被无限放大。

猝不及防之间，他的心头骤然一紧！

这突如其来的悸动太过强烈，整颗心脏仿佛都被拧成了一团，连口气都喘不过来。珞宇瞬间明白，有危险！致命的危险！

下意识一跃而起，他正好看到一股在夜里都显得漆黑无比的魔气，从天而降，滚滚扑来，张牙舞爪地冲着肖羽等人的帐篷砸下。只听轰的一声！那处便彻底被黑雾覆盖，魔气翻滚咆哮，眨眼见就腐蚀出一个大坑！

一击得手之后，魔气并没有消失，反而像是沸腾了一般，翻滚的黑雾中传出刺耳的鬼哭狼嚎之声，好像无数濒死的冤魂在凄惨地嚎叫，尖啸着直往人的脑袋里钻！

珞宇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就发出一声惨叫，抱着脑袋摔倒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无数魔怪冲进了自己的脑海，尖叫着要争夺吞噬他的灵魂。

不知道该如何反抗，珞宇只能凭借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死死地守住自己的意识。拼命挣扎的过程中，他居然清楚感到，自己正和数不清的混乱力量撕扯占据着头脑中的什么东西。他很快明白，只要自己精神稍有松懈，就会真正死去！

那种直入灵魂的疼痛，即使把他此生受到过的所有伤痛加在一起都无法相比！

珞宇疼得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心中竟渐渐地生出一股怒气！

这是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你们这群鬼东西，都给我滚出去！

就在他拼命跟脑海里的魔怪斗争之时，已经有不少新弟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睡梦之中死去。

黑气翻滚的大坑中忽然迸发出耀眼的白光，一个白色的光罩缓缓撑起，黑白二色交界之处，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正在剧烈对抗着，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鬼哭狼嚎的声音立刻凄惨了十倍不止，冤魂们发出绝望的嘶吼，却依然逃脱不了被白光消融的命运。

肖羽嘴角染血，和几个同样狼狈的修士合力催动着一只晶莹剔透的小铃铛，撑起了这白色的光罩。刚才那第一波偷袭虽然没有直接杀死他们，却也不是容易承受的。济川门大部分修士都在同一个帐篷里，现在没有现身的恐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熊熊火光自禁火门营地冲天而起，批戴着燃火战袍的谷晴手持长枪，驾驭着烈焰疾驰而来，口中高喝：“肖师兄不必惊慌！哪里来得妖人！吃我一枪！”

第十五章 沉睡不醒

谷晴的一声高喝可谓气势十足，但济川门那边还来不及庆幸援兵到来，就见半空中出现一个裹在黑袍之中的身影，恰好挡住了谷晴的来路。

这人的大半张脸都被银灰色的鬼脸面具遮住，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怪笑，抬手带起一道浓重黑气，在空中迅速拧成一股，仿佛恶蟒一般摇头摆尾地朝着谷晴扑去！

谷晴长枪一挥，就跟这黑气巨蟒斗在了一起，她手中枪尖不断抖动，眨眼间就抖出了数百朵枪花，每次出击都带起一蓬炸裂的火花。两者的碰撞快到了极致，一时间天空上到处都是闪耀的光华，组成了一朵盛放的火焰巨花，极为耀眼。

许多运气好些，没死在第一波攻势中的弟子纷纷被这惊天动地的打斗声惊醒，慌忙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却没想到，一睁眼便看到一条黑气巨蟒和一朵烈焰巨花撞击在一起，轰然爆裂，然后又同时湮灭的景象。

一时间惊呆的、尖叫的、逃命的，人群乱糟糟地四处奔跑，营地中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黑袍人一击无功，扯着嘴角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丢下谷晴，扭头扑向了济川门诸人合力支撑的白色光罩。

谷晴则是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时，济川门营地中一个专门给女弟子使用的帐篷里，一个娇小的身影跑了出来，慌不择路地冲进了混乱的人群。后面紧跟着追来一个手持柄木剑的绿衣女子，焦急叫道：“静儿！快回来！”

那娇小的身影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继续狂奔，可是没跑出多远，就被奔走仓皇逃窜的人群推搡撞倒，然后立刻被那绿衣女子赶上，拦腰抱起。

肖羽余光扫到这一幕，急忙冲着她们大喊：“快过来！到这里来！”

绿衣女子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死死箍着不断挣扎的女孩，立刻向他靠拢过来。

可是肖羽不喊还好，这一嗓子喊出来，顿时让敌人注意到这两个女子似乎很重要。

一道阴风毫无预兆地从身后略过，寒气仿佛从骨缝中凭空生出，绿衣女子一个机灵，尖叫着转身挥剑劈下，木剑带起一道碧绿的光华，把一个难以辨认出人形的黑影从中一分为二！

可那黑影却像没事人一样，只轻轻一晃就又重新聚合起来，凝结成一个同样也带着半边银灰色鬼脸面具的黑袍人。与他身影同时聚集起来的是一只黑气大手，向她们当头抓了下来。

绿衣女子一手将静儿护到身后，一手持剑，口中发出一串急促的咒语，木剑上绿光大盛，朝着压顶而来的黑气大手狠狠刺了过去!

可是黑袍人的功力明显比她深厚许多，黑气大手虽被刺破，但它仿佛具有和黑袍人一样可散可聚的性质，剩下的黑气余势不减，重新汇聚成一团，重重砸在绿衣女子的身上，把她和她身后的女孩一起撞飞了出去，摔落在了离济川门众人不远之处。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却自顾不暇无力支援，还是肖羽及时抽出手来，一道白光爆射而出，笼罩二女，将她们倒卷回光罩里来。

静儿被吓得直哭，倒没怎么受伤，可是那个护着她的绿衣女子却全身是血，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静儿乖，不许乱跑！外面很危险！就在这里呆着，知道了吗？”肖羽腾不出手来管她，只能焦急地冲着她喊道。

不料静儿却哭得更厉害了，坚决摇头，“不行！我要找我哥哥去！”

另一个黑袍人在谷晴的追逐下直奔此处而来，只听他一声尖啸，招呼着另一个黑袍人形成了夹角之势，同时向济川门众人出手，使得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不得不疯狂地向空中的小铃铛输出灵力，支撑光罩的防御。

静儿见没人注意她，趁着所有人都忙着抵御这一波攻击，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肖羽本来就是这里绝对的主力，却被静儿这一跑分了心神！

就在这时，又一波攻击趁虚而入，咔啦一声，透明的小铃铛出现了一道裂纹，济川门众人更加手忙脚乱地输入灵力。正所谓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裂纹在后续的攻击下一再扩大，渐渐布满了铃铛表面，使得白色光罩愈发稀薄不稳。

援兵来得总是比预料之中更迟，谷晴还未赶到，光罩就已经变得不堪一击，终于在两个黑衣人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中，伴随着他们张狂的笑声，彻底碎裂开来。

法宝被破，济川门诸人被反噬的灵力激荡，都是一口血喷了出来，更有原本就受了伤的，再无反抗之力，萎靡倒地。

就在这时，在肖羽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一把火焰长枪破空而来，洞穿了他的胸膛！

济川门众人的命运随着肖羽的死而逝去，再无翻盘的机会，成为了待宰的羔羊。鲜血在背叛者手上流出时总是显得格外腥香，附近立刻出现了更多影影绰绰的黑衣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般，对着失去保护的济川门众人扑了过来。

谷晴早的长枪刚一脱手，就想转头去追静儿，可是身后骤然传来的打斗声和惨叫声，让她头皮一麻！猛然回头，只见禁火门的营地也遭到了袭击，情况惨烈完全不亚于济川门的遭遇。

幸好她提醒过同门不要掉以轻心，才不像济川门这般措手不及，谷晴咬牙恨道：“与虎谋皮，果然如此！”

话音未落，就见又一名戴着半面银纹鬼脸面具的黑袍人，率领着更多黑衣人出现在了禁火门营地。到了此时，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惊叫道：“什么！你们竟然一次出动了三位银纹护法？”

谷晴想要转头回援，可她身边的两名黑衣人怎么会轻易放她回去？

静儿根本没有理睬身后的打斗，只是哭喊着奔跑，“珞宇哥哥！珞宇哥哥！你在哪？”刚才她不管不顾地从营帐里跑出来，就是希望能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找到珞宇。

就在二门营地彻底陷入了混战之时，河对岸阵法之中，一位蓝衣少女忍不住开口：“师姐，我们要不要出手？”

居中的少女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裙，绝美的脸上挂着透人心寒的冷意，令人不敢直视，若是谁看上一眼，就会觉得如同被冰封在万载玄冰之中一样，断绝生机。

她眼睛微眯，湛蓝色的美目之中泛起凌厉的光芒，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河岸，一字一顿，轻声道：“既然非要来找死，那就成全他们！”

在她目光的尽头，潜伏在岸边监视她们的两个银纹面具，此时正像是被天敌盯上了的小兽，思维和身体皆尽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一声轻哼传入耳中，二人头脑之中凭空出现一股无比寒冷的细流，狠狠刺进了识海！灵魂差点都被冻僵，二人直接惨叫着摔了出来！

第十六章 二门收徒

两个银纹面具尚未出手，就被重创现出身形，埋伏在附近的手下哪里还不知道这次撞上了铁板？

猎人和猎物的角色瞬间反转，这些人即刻就在惊慌中露出了行迹。他们本以为过路的少女们只是手到擒来的可口羔羊，哪里想到她们竟是不可力敌的高手？

阵法骤然撤去，四个身穿宝蓝色衣裙的少女朝着四个不同方向同时出击，手中法宝绽放出的璀璨光华令人无法直视，黑暗中登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冷若冰山的绝美少女丝毫不担心同门的实力，也不去管剩下的事，只是一步一步朝着对岸踏空而来，仿佛踩着无形的台阶，每次落脚都会引起周围虚空泛起涟漪般的波动。

她就这样闲庭信步，好似漫无目的地走着，眨眼间就闪身进入了对岸的混战之中。她洁白的衣裙在火光硝烟之中一尘不染，似乎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仔细看去才会发现，所有纷乱的攻击在与她擦肩而过之时，都被扭曲的空间引向了别处。

忽然一个小女孩哭喊着从她面前跑过，带着稚气的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嘴里由自叫着：“哥哥！珞宇哥哥！你在哪？呜呜……”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道不知从哪里射来的攻击，正带着熔岩般滚烫的气息从天而降。

静儿惊恐地抬头望着，一时间忘了要躲闪，就那样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死亡近在眼前，只需一个弹指的时间，她就会被这毁灭的气息彻底湮没，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柔韧的水波将她环绕，清凉的感觉沁入骨髓，等她再一睁眼，便已被人揽入怀中。

这是一张超乎想象的美丽面孔，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正温和地注视着自己，美人的嘴角忽的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静儿只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变得明艳靓丽起来，仿佛初春的湖面冰雪消融，轻灵的春水重新荡漾起生机，整片冰封的大地瞬间春暖花开，伴随着一股传进鼻息的幽香，盛放的花朵似乎都成了真。

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下意识吐露出了心声：“姐姐你可真好看。”

听到小女孩天真的夸奖，美人嘴角的弧线仿佛又翘得更高了一些。可是随后就听静儿继续呓语道：“我哥哥也很好看，哎？我哥哥要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冰山美人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糊里糊涂哭喊着要找哥哥的小丫头，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忘记要把见到的美人和哥哥分享一下。

她倒没有生气，眼睛里终于露出了符合年龄的笑意，屈指弹了一下小丫头的脑门，轻声教训她道：“小家伙，以后不许再胡说了。”

静儿委屈地捂着脑门，顺手拉住了美人的两根手指头不放，摇晃着为自己分辨，“我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真的好好看，我哥哥也……”

美人无奈，不再和她分辩，果断拉着她一同踏空而去。

幸好与她同行的少女此刻都不在身旁，要是让她们看到这一幕，恐怕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竟然有人敢调戏这位冰山美人？而且她还没有生气？

呃……虽然调戏她的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这招果然好使，没了性命之忧，静儿立刻忘记了说话，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珞宇的身影。可是没能坚持多久，她就又被身边五彩缤纷的绚丽攻击所吸引，把珞宇也忘在了脑后。

冰山美人虽然带了一个人，步伐却没有半分迟滞，还是那样凌空虚步，偶尔换个方向，转个弯，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到哪里去。

就在她再次骤然转向的同时，前方虚空中，一个带着半边金纹鬼脸面具的黑袍人，狼狈地从隐身的状态掉落出来。他再不复动手前的阴狠深沉，而是满眼惊惧，心惊胆战，仓惶后顾，那个可怕的对手又追来了！

他慌不择路，还想再次遁入虚空，可惜周围的空间忽然冻结，坚硬得如同万载玄冰，他慌乱间一头撞了上去，立刻就头破血流了。

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金纹面具根本来不及考虑那追来的女人美不美，只觉得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早以顾不得形象，转头就迈开长腿在地面上奔跑起来。

美人看似莲步轻移，实际上身影闪烁，视空间距离为无物，每一步都会将两者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

金纹面具惊惧之下，甩手撒出了一把阴雷，战团上方顿时雷霆大作，一道道带着刺骨寒意的阴霆乱糟糟地劈下来，不分敌我！

那些尚未来得及修行的新弟子死伤尤其惨重，毫无还手之力就化作灰飞焦尸，营地之中瞬间变成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金纹面具本以为身后的美人会像救下她手里的小女孩一样，去拦下那些阴雷，谁知道她竟丝毫不与理会，使他的计划全盘落空。

美人几步就追了上来，抬手便有一道匹练似的冰蓝色光华从袖中飞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射向金纹面具，一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冰晶，格外绚丽。

冰蓝光华极速围绕金纹面具盘旋了数圈，然后骤然收紧，毫不费力地将他切成数段，断裂的躯体尚未落地就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玄冰，玄冰爆裂开来，连同其中血肉全部炸成了漫天碎屑，血肉在飞舞的过程中也被绚染成冰蓝色，混合着星星点点的冰晶缓缓飘落，竟没有留下半点血腥之气。

冰封般的绝美面孔上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完全不作停留，拉着静儿的小手回到河边与同门汇合，再指挥着她们去剿灭剩下的黑衣人。

谁也没有注意，金纹面具的尸体碎屑上空，正缓缓汇聚起一股阴风，重新化作了人形。

这股人形阴风陡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剩下尚未战死的黑衣人，忽然都丢下对手冲向半空，同时散去形体化为黑雾，连成了一片呼啸怒号的阴风，随意卷了一群奔逃躲避的孩子，瞬间炸成无数碎片，血水满天飘洒，场面极为惨烈！

阴风得到血水的力量，速度陡然大增，他们顺手又卷了几个还没死的孩子，瞬息远遁，竟然仓皇逃走了。

冰山美人皱了皱眉，事发突然，连她也没来得及阻止，也不知道他们抢这些尚是凡人的新弟子做什么。或许是怕那她再追上去，留作血遁的牺牲品吧？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去追。

第十七章 惊喜惊吓

这时谷晴已然身受重伤，若非跟她缠斗的两个银纹护法突然跑了，她怕是今天就要饮恨当场！

可是当她看到这些来路不明的少女，一出手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了化妖谷的所有力量，不由暗暗心惊。而且少女们所使用的力量正而不邪，宏大无比，更加让她心下惴惴，再也没有心情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不知道她们究竟出身何门何派，又是否看到了自己出手偷袭济川门修士的场面，谷晴做贼心虚，趁着化妖谷众人逃跑时引起的混乱，赶紧招呼上还没死绝的禁火门修士，卷了剩下的几个孩子，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就跑路了。

禁火门诸人不仅跑得比化妖谷众人更快，还没有忘记在临走之前朝着肖羽等人的尸体处丢下一枚阴雷，彻底毁尸灭迹。

本来混乱的战场由于激战双方同时逃跑而忽然安静下来，几个身穿宝蓝色衣裙的少女意犹未尽地回到冰山美人身边，等待她的进一步指示，却听她漠然说道：“不用追了，随他们去吧。”

“啊？不追了？”

“哼，算他们命大！”

“嘿，现在这些门派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蝇营狗苟，不务正业。”

“就是。师姐就这样放过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听着几个师妹的嘀咕，冰山美人望着禁火门诸人逃窜的方面，湛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深深的轻蔑和不屑，道：“我们还有事要办，就暂且留他们一命。若是他们还不知悔改的话，用不着我们出手，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

望着已经成为一片焦土的山谷，再无一丝人烟，巨大的恐慌笼罩了静儿，她的眼眶一酸，又不住地涌出眼泪来。手中传来的温暖就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于是她紧紧抓住不放，乞求似的看着眼前的美人，“姐姐，都结束了吗？你帮我找找我哥哥好不好？”

冰山美人见她哭泣的样子，心中忽的涌起一阵久违的疼痛，她恍然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哭喊着跟师父要妈妈的情景，不由陷入了沉默。

另外几个少女早就注意到她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小姑娘，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不耐烦了，正准备出言相劝，却见她如海洋般深邃的眼眸之中泛起怜惜之色，柔声安抚道：“不急，姐姐帮你找。”

然后她便抬头吩咐道：“哦，你们去找找，还有没有……嗯，有没有人留下，别漏下了。”她本来想说还有没有活着的，但是忽然意识到可能会吓到静儿，才临时改了口。

蓝衣少女们当即应命，又去找了一圈，但很快便折返回来，看着静儿一脸期待的样子，心中略有不忍，却也只能如实禀报：“师姐，没有人留下了。”

静儿一听，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决堤，蓝衣少女灵机一动，立刻改口道：“不过，刚才那两拨人各自带走了十来个人，也许……也许我们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冰山美人当然知道她的猜测机率渺茫，沉默了一瞬，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安慰静儿道：“别担心，你哥哥也许已经被人带走了。”

所有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最坏的情况，而静儿根本就不愿去想那最坏的情况，只是傻傻点头道：“那我要去找哥哥！姐姐，你带我去找我哥哥好不好？”

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执著，冰山美人犹豫了一下，终于想出一个暂时安抚她的好办法，故作认真道：“那些人都很厉害，他们的山门也不是凡人随意能去的……这样吧，你先跟姐姐回去，姐姐教你修炼，等你变得厉害了，才能去找你哥哥呀。”

静儿懵懵懂懂，仿佛忘记了她们刚才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只觉她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再次确认道：“那我要是变厉害了，就一定能找到哥哥吗？”

“一定。”冰山美人看着静儿纯净的眼神，心中泛起一丝不忍，但是终究还是说了谎，不过她眼波一转，很快便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

“那好！姐姐我们快走吧。”静儿信以为真，转眼就变得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就开始修炼。

冰山美人心里松了一口气，牵起静儿的小手，一行人渐渐远去了。

两日后，山谷中出现了两个修士，皆是一身月白色衣衫，跟之前肖羽所穿的一模一样。

他们迅速检查现场，在那个被黑雾腐蚀出的大坑里发现了肖羽等人的残尸和法宝碎片。但尸体早被炸得面目全非，难以分辨，只能依稀辨认出有魔气、有阴雷、还有其他打斗的痕迹。

二人又找了一圈，并没有更多发现，正准备离开，却忽见一个面如土色的瘦弱少年哆哆嗦嗦地从一块岩石后面钻出来，开口叫道：“两位师兄，我是肖羽师兄从吴芷府收的弟子，我，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可不可以，带我一起离开？”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眼中尽是防备，一左一右迅速将少年夹在中间，冷声质问道：“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少年被他们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生怕被人误会，慌忙掏出一块已经碎掉的玉牌，快速解释道：“这是我家老祖赐给我的保命的玉牌，那天晚上我实在是吓坏了，战斗一开始就捏碎了玉牌，躲了起来，这才逃得一命。”

两个修士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大袖一挥，“走！此地不宜久留，边走边说。”说罢，就带着这个少年化为一道霞光，倏忽远去了。

山谷中再次陷入沉静，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过。

这处山谷只是修炼界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的千千万万流血争斗的地方之一，注定将会被人遗忘。只有满地的创伤和残尸，证明有些人曾经活过，有些事曾经发生过，但哪怕这些伤痕，迟早也会在年复一年的风吹雨打中，被岁月慢慢抹去。

第七个清晨，一个被阴雷炸得凹凸不平的坑洼中，一团焦炭般的东西忽然动了动。

不一会儿，这团焦炭动得更厉害了。

又过了一会儿，坑中坐起来一个人，一个看不出面目的人。

第十八章 你有意见

这焦炭一般的人睁开了眼睛，扯掉了眼皮上的几片焦灰。

他的眼睛很亮，和焦枯的外表很不搭配。他似乎很不满意自己现在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同时又扯裂了更多额头附近的焦糊死皮，眼前簌簌落下大片黑灰。

眼珠子滞涩地转动了几圈才恢复灵动，这人四周打量一番，抬手掸了掸身上几乎干成一层硬壳的焦灰，露出了里面新生儿一般白皙娇嫩的皮肤。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慢慢站了起来，抖落了更多的焦灰。

低头看去，他的身上一块黑一块白，就像个掉了皮的瓷器，实在无法入目。他想要抬腿迈步，可身体似乎不听使唤，不是一步跨得太大，就是两条腿拌在一起，于是他只好勉强跌跌撞撞、七扭八歪地朝着河边走去。

步入清凉的河水之中，他狠狠地洗刷着自己，把身上的每寸皮肤都来回搓洗了十遍以上，下流的河水都被染成了黑灰色。无知的鱼儿把焦灰当成了新奇的饵料吞入腹中，很快就翻着肚皮飘上水面，再被黑灰色的河水带走。

珞宇看着水中的倒影，欲哭无泪。

他的皮肤细腻柔滑如同女子，色泽白皙得直反光，没了头发眉毛的光秃脑袋在阳光下更是闪亮！

不仅如此，实际上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发都不见了，连根汗毛都找不到，看起来好生怪异，珞宇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可彻底没法见人了！

这可是他此生第一次为自己的外貌感到难过，不由生出了些许伤感之情，心中暗道好险！还好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当然，如果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活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珞宇心情沉重地看着满地完全没人收拾的尸体，暂时摆脱了外貌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还好大部分尸体在阴雷的一通乱劈之下已经焦糊，才没有大面积腐烂，但正是这样，也导致了死者身份的难以辨认。

即使如此，珞宇还是仔细找了一圈，心中暗暗庆幸，并没有看到认识的人。不知他们是逃走了？还是尸骨无存？

不！一定是逃走了！珞宇赶紧安抚自己，不许胡思乱想！王泓旭和静儿的资质都那么好，一定会被重点保护起来的！

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支撑了他一个瞬间，就又被他自己推翻，心情再次沉到谷底。

那日他亲眼看到肖羽死在谷晴的偷袭之下，说明禁火门是早有预谋的。若真是这样的话，王泓旭应该无恙，可是在他昏倒之前，济川门众人已经几乎在那些黑衣人的围攻下全军覆灭，真不知道静儿生还的希望能有多大。

生还？嘿！珞宇不禁在心里自嘲了一番。自己可真是想得太多了！即使他们都还活着，也一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思虑至此，他的心里就又是一痛。

抬头四顾，珞宇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别说济川门了，就连麓山郡在哪个方向他都不知道。

不过即使知道回家的方向，他也不会去。先不论那天乘坐修士们驾驭的霞光来此，曾经跨越了无数河山，单靠他一介凡人的脚力，怕是要走上一辈子。更何况他的求道之路才刚刚开始，怎能就此放弃？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死里逃生活了下来，那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思虑清楚，珞宇便不再犹豫，开始在废墟般的营地之中寻找可用的东西。

身上的衣物被阴雷毁得一干二净，而他又无法克服心理障碍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幸好上天垂怜，让他找到了一些没被完全焚毁的帐篷，随手扯下几块碎布把自己胡乱包裹起来，总算是避免了裸奔的命运。

随后他又找到几把散落的兵器，拾了一些其他还能使用的物品，一起用碎布打成包裹捆在身上，手脚并用，爬上了附近一座山峰的顶端。

举目望去，四面八方竟都是一望无际的山脉，完全看不到尽头，也分不出区别。珞宇一直自诩心理素质不差，但在这样的困境之中，再好的修养也难以遏制心中滋生的绝望情绪。

坐在山顶发了一会呆，珞宇搜肠刮肚、自欺欺人地把什么“天无绝人之路”、“天将降大任”等理论一一列举出来安慰自己，给自己打了半天气，却还是只能哀叹一声，看来不论如何，他都必须先走出这片山脉，找到有人居住的城镇，搞清楚身在何方，才有可能摆脱困境了。

山脉再广，也终究会有尽头，既然看不出差别，珞宇干脆随便丢了根树枝，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树枝所指的方向行去。

孤身一人在山林里穿梭，珞宇仿佛又回到了前些时日的比赛当中。

但他很快就发觉了不同，自己的筋骨皮肉似乎都变得格外柔韧富有活力，好像破茧重生过一般，就连头脑似乎都清晰了不少。这种变化甚为明显，以至于在他适应新生力量的过程中，经常会一不小心用力过大，撞坏了不少无辜的花草树木。

待他渐渐适应以后，这种变化带来的好处便体现出来，许多以前难以做到的动作，难以控制的力道，如今都可以做得得心应手，细致入微，倒是给他在这荒山野岭中生存下去的挑战增加了一份筹码。

珞宇一边感受适应着身体上的变化，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这里倒不像是什么特别的灵秀之地，附近出没的野兽也都还算正常。这个发现让他放心不少，因为倘若让他碰上一头懂得修炼的灵兽，那肯定是直接被吃掉的下场。

他曾经在书中读到过，有世外之人终日饮朝露，披霞光，观蝶戏。而他也曾经一度非常向往那样的生活，却没想到，如今老天彻底满足了他的好奇心……可他却悲催地发现，其实一点也不好玩。

就这样在望不到头的群山之中穿行了半月有余，珞宇已经从一个刚踏出家门的青涩少年，变成了半个猎人……外加半个野人。

他的头发刚长出短短一层，满脸涂着花花绿绿的草木汁液，正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之中，透过茂密的枝叶扫视着林间的风吹草动。

忽然，他捕捉到一阵异常的声响，前方树木一阵骚动，一头壮硕的麋鹿翻滚着冲入视线，连滚带爬地翻身站起，一脚将身后紧追不舍的剑齿猛虎踹了一个趔趄。

猛虎就势打了个滚，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再次扑上，锋利的爪子深深嵌进麋鹿的后腿。麋鹿被大力扯得失了平衡，摔倒在地，四蹄胡乱蹬踹试图逃脱，却也无济于事。拼死的挣扎迅速地消耗着它的体力，没过多久就被剑齿猛虎寻到空隙，一口咬住了脖颈。麋鹿依旧无助地蹬着蹄子，只是随着窒息时间的增长而愈发无力，直至一动不动。

猎物到手，剑齿猛虎终于松口，趴在猎物身上喘息起来。它一面恢复着刚刚消耗的体力，一面抬头四顾，搜寻可能存在的威胁，顺道将巨齿上不断滴落血珠舔舐了个一干二净。一切似乎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只可惜它万万没有想到，竟有胆大包天的人类提前藏在树上，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珞宇毫不犹豫，一跃而下，刀锋精准地穿过剑齿猛虎后背的骨缝，直插心脏！

猛虎吃痛，下意识回头撕咬。但珞宇一击得手，便立刻后退，两步借力又跳上了旁边的另一颗大树，丝毫不给它留下任何反击的机会。

剑齿猛虎愤怒地咆哮挣扎，在树下打转了一会，很快就软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今天运气极好，可谓一箭双雕，珞宇兴奋地收拾好虎肉鹿肉，每样割了几块用火烤熟，不一会就飘出了诱人的香气。他耐心地转动着树枝，看着火舌舔舐下渐渐焦黄的烤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好香的烤肉啊！”

第十九章 生死不计

珞宇急忙转身，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多天了，他终于见到了一个活人！难道说，自己离人类聚居的地方已经不远了吗？

此人背着竹筐，一身山野农夫打扮，见到珞宇显得十分惊喜，热情地打起招呼：“这位小兄弟，手艺不多错呀！我叫刘二，常来附近采药。这一带一向少有人烟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碰见人，不介意的话……”

他说话的同时，眼睛一直贪婪地盯着火上流油的烤肉，明显是被肉香吸引来的。

珞宇当了这么多天野人，都快憋疯了，比起刘二更加迫不及待，连忙招呼道：“相见即是有缘，不用客气，请坐。”

采药人刘二爽朗一笑，大大方方坐在了对面，上下打量着珞宇。

珞宇对此并不在意，毕竟自己孤身出现在深山之中本来就不寻常，被人多看两眼也是情有可原的，更何况他还有求于人，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这些？只是忙着拿来烤肉招待刘二。

刘二毫不见外，立刻大吃起来，口中不住夸赞。两人边吃边聊，从附近的山川地貌，聊到山中野兽特产，刘二说起来都头头是道，甚为精通，珞宇自然也就信了他采药人的身份。

听闻珞宇是因为迷路才出现在此，正想寻找附近的城镇，刘二拍着胸脯保证道：“这里离外面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不过我家就在附近，你今天先跟我回去，我很快便要去山外镇子里买卖一些药材，到时候你再跟我一起走就行。”

珞宇闻言大喜，赶紧连声谢过。

吃饱喝足，两人收拾打包了一些肉食便立刻启程，一路也上相谈甚欢，不知不觉走出了很远。暮色渐临，刘二看了看天色，催促道：“我们快点走，很快就到了。”

珞宇不疑有他，加快脚步紧随其后，直到步入一片没有什么植被覆盖的石林当中，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此刻正值傍晚，嶙峋的怪石在夕阳的余辉之下显得甚为阴森怪异。刘二刚刚说就快到了，难道他家就住在这片石林里？看这里的样子，稍微正常一点的人也不会喜欢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吧？可是这片石林范围不小，难道是要穿过石林？

珞宇疑心渐重，正想发问的功夫，他们刚好绕过几根巨型石柱，眼前出现了一个阴暗深幽的洞穴，洞口不远处还用乱石搭了个怪模怪样的台子，周围散落着很多兽骨皮毛。

这幅景象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珞宇当即停下脚步，问道：“这是哪？”

刘二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扭头冲着洞中大声吼道：“老大！最后一个祭品找到了！”

一听到“祭品”二字，珞宇顿时惊怒交加，暗叫不好！

这时他已经明白，正是因为他离山心切，才没有细究刘二的身份，如此轻易就上了当！

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生出了一种怪诞的感觉，难道这里是什么邪教的驻地不成？可是自从见过那夜袭击济川门的两个银纹鬼脸黑袍人的气势和手段，珞宇怎么也无法把山野农夫打扮的刘二，或是这个简陋的洞穴跟邪道修士扯上半点关系。

奇怪归奇怪，珞宇却无暇多想，当然是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洞穴中传出张狂的笑声，“干得好！竟然这么快就找了最后一个祭品，我们的大事成功就在今夜！”

洞中窜出一人，只见他一跃而起，如大鹏展翅般追了上来。此人并非修士，倒是有着凡间武师的修为，身法相当不弱，几个起落就越过珞宇，将他的去路堵住。

珞宇从来不是那种因为对方功力高于自己，胜算渺茫，就甘心束手就擒的人。趁着那人越过头顶，落地转身的机会，珞宇没有半分停顿或犹豫，反而猛然加速冲了上去，全力出手，为自己搏取那一点生机！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珞宇的武学境界有了很大飞跃，出手不再是学堂里学来的套路招式，而是因地制宜，信手拈来。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招式，只要运用合理，也能发挥出惊人的威力！

眼见珞宇功力不高，却支撑多时，尚未落败，武师眼中露出惊讶，兴奋地大笑起来：“哈哈，还有点功夫，精血旺盛，真是妙极！”

也许是想到了即将办成的大事，他的耐心很快消失殆尽，再也没有心情陪珞宇周旋。只听他大吼一声！浑身罡气透体而出，带起阵阵烈风。

武师全力施为之下，单凭深厚的功力就让珞宇所有的手段都变成了笑话。几招之后，珞宇便只能被他提猎物一般拎进了山洞之中。

有着几手功夫的珞宇得到了特殊待遇，被严严实实地五花大绑起来，丢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来到这里，珞宇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最后一个祭品”。原来他们早已抓了不少人来，都被捆缚着手脚，堆杂物一般丢弃在这个狭小的角落里。其中有些人应该是最早被抓的，想来也不可能受到什么好的待遇，已经饿得虚弱至极。更有甚者，几乎全身是伤，奄奄一息，显然是个反抗过的。

丢下珞宇之后，三个恶人就开始兴奋地进进出出，不停忙活，根本不去多看他们一眼。

珞宇环视四周，见有的人正在低声啜泣，有的人灰心等死，也有的正在歇斯底里叫骂不休，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只有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珞宇。他见珞宇进来之后还算冷静，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不堪，便艰难地把自己挪动过来，低声说道：“我被抓来得早些，听这三人谈话，像是要布一个祭坛，用活人血祭，为了得到什么神明的庇佑，若是神明高兴了，收他们做门徒，会赐下天大的好处之类的。”

珞宇听完，心中更加困惑了。见过那晚的混战之后，他深知那些超越凡人的力量都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哪怕是邪教，也是有组织有传承的。

当晚最先攻击济川门修士营帐所用的黑气里，也有不少冤魂的存在。虽然那些黑袍人修炼的乃是邪法，但那邪法的法力也是修炼得来的，魔气冤魂也是邪法炼制而成的，绝非祭祀乞求什么神明能够做到。

而刘二等人根本还没踏入修炼界一步，完全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为什么要用活人血祭呢？又要献祭给谁呢？难道这世界上还真有神的存在？那这所谓的“神明”跟修炼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抛开这一连串的问题不提，珞宇不得不哀叹自己命途多舛。他侥幸从那晚的混战中存活下来，又艰难地熬过了半个多月野人一般的日子，本以为终于遇到了一个能帮他摆脱困境的好心人，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反而误入了更加凶险的境地。倘若他们摆的祭坛不靠谱也就罢了，或许还有反抗的余地，若这中年人说的都是真的，只怕……

第二十章 孤身进山

三个恶人显然已经准备许久，等的就是珞宇这最后一个祭品，如今万事俱备，祭祀很快就开始了。

刘二和另外一人首先进来拖走了四个“祭品”，余下洞中诸人面面相觑，心中各自揣测不停。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然后便有更加凄惨的叫声不断传来，好像外面的人正在经历着什么惨绝人寰的手段一般。

洞内众人更加战栗恐惧，默不敢言，一个个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可怕的动静，不由自主地幻想出各种地狱般的惨状。

这种死寂一般的静默没能维持多久，洞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刚刚被惨叫声吓得忘记抽泣的人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也有人开始疯癫一般地念叨着不想死，甚至还有人竟吓得失了禁，本就愁苦悲凉的场面彻底乱作一团。

就像开始时那样突兀，外面的惨叫声又戛然而止，暂时告一段落。刘二两人再次出现，又带走四了个“祭品”。这时的他俩满面春风情绪高涨，和被拖走之人的惊恐绝望判若云泥，大概是在幻想自己即将得到的好处。

珞宇怔怔望着刚和他说过话的中年人也被强行拖走，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

就在那中年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洞口之时，他忽然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诸位兄弟！若有人得以逃生，千万勿忘给我们报仇！定要让这些恶人血债血偿！”

沙哑的嘶吼声仿佛是那撕裂暗夜的极光，瞬间打破了洞中压抑的气氛，最后余下的四人在听到“逃生”、“报仇”等字眼的同时，心底不禁重新迸发出了一线希望，得以逃生的希望！

虽然……虽然暂时还看不到任何希望。

珞宇同样被他的呼喊惊醒，心里清楚这丝好不容易才被点燃的火苗可不能任由它轻易熄灭，于是立刻趁热打铁，打起精神率先开口说道：“我是大齐国麓山郡伶舟家的，名叫珞宇，若我们其中有人生还，请替我照顾家中父母。”

有了话头，其他人也跟着振作了一些，暂时将注意力放到了珞宇的身上。

珞宇知道，话不能只说到这里，否则不但无法鼓舞士气，反而是在泄气，于是紧接着掷地有声道：“若我生还，誓除恶人！也必然不会辜负众位今日所托！”

这番誓言仿佛具有魔力，立刻得到了响应。

“我名叫田金台，是附近云阳镇人，家中还有老母妻儿，请替我照顾他们。若我生还，誓除恶人！也定不负今日所托!”

此人饿得骨瘦如柴，斜靠着洞壁才能保持不倒，珞宇不料他会第一个响应，更没想到这几句话说得如此铿锵有力，显得极为认真。

“我叫卢洋，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倒是没什么牵挂，不过这群恶人的确该死！嘿，我若有幸生还，誓除恶人！必然不会辜负众位今日所托!”

三人各自痛快地立下誓言，久久等不来第四人的声音，不由都看向了他。这人怕是被三人灼热的眼神盯得不行了，才勉强说道：“我家在大瑶山阴，父母早逝，家中唯有妻子叫阿荣，我这一死，可就苦了她了。”

说到这里，这人蹭了蹭眼泪，悲戚道：“自从她跟了我就没过过好日子，现在更是无依无靠。你们若有人能活下来，请帮我照顾他。”

最后说话的汉子不知怎的，格外悲观，没有提起自己的姓名，也没有立誓，话音刚落就悲戚难抑，不住地摇首顿足。看他的状态，若非挂心妻子，怕是连这些都不愿多说。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能理解他的心情，谁也没有不满，而是絮絮叨叨说起各自家乡的锁事。有了话题，一时间就连外面的惨叫声都不那么刺耳了。他们说的这些话不仅仅是在安慰自己，更是在留下最后的遗言。

只可惜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两个恶人很快便再次进来拿人。奇怪的是，这一次的“祭品”并未哭喊求饶，眼神中反而露出坚决的恨意，使得两人心中划过一丝不妥的感觉。

但也许正是由于祭祀顺利的缘故，两人心情正值大好，虽然发觉这最后四人跟前面的那些不大一样，可是一旦想到祭祀成功后的好处，又不禁露出傻笑，立刻把这些异状全部抛诸脑后。

刚出洞口，众人便被狂风卷起的风沙吹得迷了眼。

少顷再看，原来外间天色异常，低垂的铅云压制着怒号的阴风，使得呼啸之声愈发尖锐。珞宇努力抬头望去，这铅云明显不是暴雨前的寻常阴云，而是这个诡异的祭坛招来的，因为整片乌云都正以祭坛为中心，低低盘旋在其上空。

在那风眼的区域，有着肉眼难辨的光泽从空间裂缝中透露出来，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东西，目光一旦接近，就会发自心底的感到战栗，使人不由自主地看向别处。珞宇很快就发觉了这个奇怪的现象，还偏偏不肯信这个邪，强行逼迫自己紧盯那里，非要看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当他终于成功克服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将目光锁定云涡中心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仿佛那里有着什么“人”，正在隔着遥远的时空与他交相注视。

来不及细想究竟看到了什么，卢洋就被先行拉走，让他们看清了邪祭的过程。两个恶人粗暴地将其拉扯到祭坛旁边，剥去衣物和绳索，整个人光溜溜的扔上祭坛。

简陋歪曲的祭坛边缘，八盏幽绿的火焰翩跹跳跃，也不知道烧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狂风之中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越来越旺，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卢洋虽然未被绑缚，但是一沾上祭坛就停止了挣扎，好像那祭坛有股神秘的力量将他牢牢束缚。之前出手抓住珞宇的武师正站在祭坛前面，手持一罐黑漆漆的液体朝着卢洋身上涂抹，绘出一个个诡异阴森的符文。漆黑符文一旦成形，就如活物般在皮肤上扭动游走，卢洋就开始不停发出凄厉的惨叫，穿破了呼啸怒号的风声。

三个恶人兴奋得不行，一人忙着涂抹符文，另外两人跪在一旁，摆出多种奇怪的姿势念诵着什么，满脸虔诚狂热。

惨叫声中，卢洋的身体逐渐干瘪，迅速变成了皮包骨，就连惨叫声都渐渐弱了下来，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强行抽到了心脏里一般，沉重的心跳声如同战鼓般砰砰响起。

武师动作极快，战鼓般的心跳响了七七四十九下的同时，符文便绘制完毕，闪电般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石刀。下一刻，他便双手紧握刀柄，高举过头，然后猛地插入卢洋的心脏！

第二十一章 误入险境

石刀仿佛吸收了心脏里的血液，刀体之上迅速亮起一层幽暗的血光，卢洋干瘪身体上的符文像是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游走涌向石刀，缩小之后附着其上。待得所有的符文全部印在石刀之上，刀刃上的血光渐渐熄灭，又变回平常普通的样子。

一切完成之后，卢洋的皮肤血肉随风飘散，只剩一个光溜溜的骨架。

武师一把将他的头骨扭了下来，郑重而又虔诚地将它摆在祭坛边缘，然后顺手扫垃圾一般将其余骨头扫落一旁。眨眼功夫，卢洋的头骨之中便呼的亮起一团绿光，刺目的幽绿色火焰顷刻间吞没了整个头骨，熊熊燃烧起来。

珞宇三人这下终于知道了这幽绿火焰的来历，洞中第二个说话的田金台气得浑身哆嗦，厉声质问：“你们这群变态！竟然用如此阴狠的手段祭祀！这是的禁忌之术！你们就不怕有伤天和吗？正道修士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二起身走来，不屑嘲笑道：“正道？等祭祀完成，神明便会赏赐我等，还怕他什么正道修士不成？来了最好，正好全都擒拿！下次用修炼者祭祀，定会得到更大的赏赐，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天下无敌！哈哈哈……”

说罢便蛮横拽起田金台走向祭坛。

田金台看似虚弱得只剩一口气，可是真正爆发起来，气势也是极为惊人的，以至于整座石林之中都回荡着他愤怒的叱骂声，“你们，你们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不得好死！老天爷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二一怒之下，奋力拳脚相加，却不想田金台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反而骂得更凶了。刘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没有脱手，愤怒中将其狠狠推倒在祭坛之上，撞了个头破血流。

见其再无挣扎之力，刘二俯视着他狂笑道：“老天？老天早就瞎了眼！哪里会来管你们？”

祭祀临近尾端，场面似乎愈发混乱离奇，有的人惨叫怒骂、有的人得意忘形、有的人瑟瑟发抖、有的人虔诚癫狂。血色、枯石、阴风、绿焰，风声、笑声、哭声、骂声，这所有的景象、声音、味觉、感觉叠加在一起，竟使这场血腥冷酷的祭祀显得格外鲜活起来。

作为最后两个等死的“祭品”之一，珞宇居然出奇得冷静，刚刚结识之人在他眼前一一被邪法血祭，而他却来不及愤怒，也来不及恐惧。

此时的他只觉得五官五感得到的信息都乱作一团，不分彼此。然而就在这团乱麻之中，所有的感官又相互加成，使他完完全全融入了当下的情境之中，一切的纷乱都是那样清晰，那样生动，那样了如指掌，分毫毕现。

当他们还在山洞中时，外面的情况只能凭借臆想猜测，由于人类天性之中对于未来和未知事物的恐惧，珞宇也毫无例外的提心吊胆了一番。可是当未知不再神秘，而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哪怕心知很快就会轮到自己，珞宇也并未像济川门营地遇袭时那样感到危险或心悸，而是从心底渐渐浮现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快要抓到一个十分重要的头绪，但它却偏偏要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一样，那是一种既懊恼又紧迫的感觉。

珞宇心中快速分析，既然祭坛可以被几个凡人发动，那么所谓的“邪神”应该是存在的，但这个只要祭祀活人就会赐下力量的“邪神”仍有许多解释不清的疑点。比如说，它要这些普通人做什么？而且一次就只有十二个人，能起什么用？那日袭击肖羽他们的黑气里怕不是有成千上万的冤魂，才能发出那惊天一击？

珞宇最近多次出现莫名准确的预感，可是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他也不知道这些感觉到底预示着什么。

苦苦思索无果，他只能提醒自己，今晚所发生的事，绝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记下来，一定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珞宇的内心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坚定过，萦绕心底的莫名情绪更是牵引着他的思维，完全不被眼前的血腥景象所影响。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整个血祭的过程，仿佛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刻在心底。

直到他自己也被扔上祭坛，切身感受到那些漆黑符箓在身上攀爬游走的痛苦，珞宇一时没能忍住，发出一声痛呼！

可再一看到眼前那张兴奋癫狂的面孔和扭曲变态的笑容，珞宇就感到无比厌恶，死都不愿在恶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面临生死关头，珞宇压抑在心底多年的疯狂的一面终于展现出来。仅凭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强烈恨意，他便死死地咬住牙根，再也没有发出一声。

与此同时，他还要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意念，锁定身上的每一条符箓。细细感受，不难发现每条符箓都像贪婪的吸血虫一般，在游走的过程中不断地吸收体内的生机。

他的四肢渐渐麻木没了感觉，所有血液都疯狂地涌向心脏，使得心跳的声音一下重过一下。更为诡异的是，在这祭坛之上，肉体的极限似乎被强行扭曲了，心脏的承受极限居然被一次次提高，直至现在都还没有真正炸开。

面前那人的脸上挂着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神情，被他高举过头的石刀，正在狠狠刺下！

下一刻，锋利的石刀便刺破了珞宇胸前的皮肉，他的心脏上也清晰感受到了锋锐的气息。石刀马上就会刺入心脏，一切就要结束了……

心脏的疯狂搏动之中，珞宇已经感受不到四肢和躯干的存在，满身的符文都在这一刻受到了石刀的吸引，争先恐后地游向心脏。除此之外，他还清楚感到，石刀引动了一股冥冥之中的大力，正在拼命拉扯着自己的灵魂！

灵魂即将被强行与肉体分离的感觉是那么恐怖，仿佛明知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可他却无法控制，被别人强推着，一步一步迈向死亡。

石刀刺破心脏应该连一眨眼的功夫都用不上，但珞宇却觉得临死前的瞬间被无限拉伸，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霎那间无数记忆流淌过心头……

他再次看到周子衍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和他说话，再次看到王泓旭借他短刀要他活着回来，再次看到静儿从小撒娇胡闹的种种，甚至还有乐天跳着脚骂他的样子。

可是，随着记忆潮水般涌来的画面远远不止这些！

其中不乏那张他好久都不敢想起的面容。

小时候贪玩跌进了冰窟窿，是那个身影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救他，背他回家，还替他挨了骂；是那个身影，让他曾经一直以为榜样，苦苦追赶；还是那个身影，总是和他一起被父亲逼着背书……

无数的回忆都在提醒着珞宇，在这世间，他还有太多的恩情没有来得及回报，还有太多的人没有来得及珍惜，还有太多的事没有来得及做完。一时间各种情感在他的胸中汹涌聚集，每一个记忆中的画面都给他即将决堤的情绪上推动起新的波澜，足以毁天灭地的海啸山崩随时都有可能到来！

一幅幅无限逼真的画面接次重现，最后居然定格在了一幅无比熟悉的情景之上，兄长临死前的那一幕。

正在此时，珞宇感到自己踏在悬崖边缘的最后一步终于迈出，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眨眼间便跌入了深渊！

就在他认为自己快要摔死了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猛地冲了出来，使他的精神世界轰然爆发，那片熟悉的血色染尽了所有的感知！

随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二章 云纹风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珞宇的意识渐渐回归，无聊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迷茫的梦中世界。不过此时的他感觉异常虚弱，虚弱到没有心思去感受这个怪异的地方。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就像每个清晨醒来之时那样，那段他最为不愿记起的情景又上演了一番，珞宇无奈想到，该起床了吧？

可是今日不同往常，珞宇感到眼皮格外沉重，努力了半天才终于抬起，刚一睁眼，他就被耀眼的白光刺得生痛，又连忙伸手去遮。擦干泪水又适应了一阵，他才总算看清，今日天上万里无云，正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珞宇爬起身来，发现自己仍在祭坛之上，而周围环绕的十一个头骨，有的倒下滚落一旁，有的已经裂成碎片，每个头骨的眼眶之中都有黑色的印记流出，就好像是冤魂最后的哭泣。

祭坛开裂倒塌了一半，石刀也消失不见，珞宇小心地寻找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踪迹，直到他看到地面上隐约的三块模糊印记，一块离自己较近，另外两块较远，正是刘二两人跪诵经文的地方，这才敢确认那三个恶人应该已经都死了，而且是尸骨无存的那种。

珞宇心生叹息，三个恶人的下场居然完全应验了田金台的诅咒，不得好死，只是这报应实在来得太快，都有些不真实。

珞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还把三个恶人抹杀得如此彻底。难道是他们自己施法出了岔子，把自己给玩完了？

又一次大难不死，珞宇已经没有力气为逃出生天而感到庆幸，心里剩下的唯有沉重。

他迷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先毁掉祭坛，然后又收集了祭坛周围的碎骨，在附近一块醒目的石柱下面埋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意义，毕竟邪法祭祀之后，谁知还会不会有灵魂留下？又是不是已经去了那传说中的轮回之所？

血祭太过匪夷所思，荒山石林廖无人烟，诸多死者就连姓名也没有留下，只有珞宇轻声的自语作为祭文，空白的石柱作为墓碑。

“三个恶人已经得到了他们应得的报应，诸位请安息。我一定会依约寻找你们的家人，尽力照顾他们，诸位请安息。”

干巴巴地说完这些话，珞宇重重吐出一口气，仍然觉得心中十分烦闷。哪怕他再如何尽力，又哪能弥补这么多人家破人亡所带来的痛苦之万一？

三个恶人已死，无法再多追究，但是珞宇清楚，只要邪神还在，就一定还会有更多贪婪之辈受到引诱，做出类似的恶行。归根结底，接受血祭的邪神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如果邪神不死，杀掉再多受到引诱的凡人又能怎样？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无法真正还死者及其亲人公正。

想到这里，与那云涡深处的存在交相注视的奇异感觉再次浮上心头，这种感觉非常清晰，没有被时间冲淡分毫，就好像那个存在一旦出现在珞宇面前就会被认出来一样，是一种深植心底的记忆。

“不论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追查到底，誓灭邪神！”

珞宇握紧拳头，不由更加渴望修炼者所拥有的强大实力，因为只有进入那个领域，他才有可能去探寻和对抗这所谓的“邪神”。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补充了这句誓言的同时，冥冥之中仿佛出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透过重重时空看向这里，冰冷而又讥诮地俯视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做完这些之后，珞宇在洞中搜刮了一番，找到了一些食品衣物，甚至还有不少金银钱财。将用得着的东西全部带上，仔细记下地形，又在附近做了标记，珞宇回头望向石林深处，心中暗道，等着我！等我完成誓约，一定会回来祭拜你们的！

珞宇的厄运好像就是从被济川门收录开始的。他先是在混战中差点被阴雷劈死，之后便被当作死人留在了原地，与其他诸人失散，流落荒山野岭之中，然后又被恶人所骗，抓来祭祀，虽说逃得性命，至今未死，但他明显感觉到一步比一步更加艰难了。

在厄运的笼罩下，珞宇很不幸地选了个猛兽出没极为频繁方向，单是第一天所应付的数波袭击，就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更不要提次日清晨，他才刚刚上路，背后便忽然生出一种有如针刺般的危险感觉！

珞宇猛然回头，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映出了一头体型庞大的棕熊，正从身后百丈远处的大树后面探出半边身子。

珞宇听族中资深的猎人说过，山中猛兽以熊为最，它的领地意识极强，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当作入侵者或是食物。何况它不仅视力远胜人类，奔跑速度连普通武者都比不过，游泳爬树更是小菜一碟。若是被它盯上，真是连跑都跑不掉，更不要提它还力大无穷，哪怕被它的利爪扫上一下，都要断掉几根骨头。

这头体型巨大仿若小山的棕熊缓步朝着珞宇而来，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咆哮，渐渐人立而起。排除它已经显露的敌意不提，光是其胸腹间夹杂着的金色毛发，就使得珞宇的心情沉到谷底。

若是普通的棕熊，珞宇多少还有信心周旋一二，可是他曾经从那本灵兽识别的书中读到过，若遇熊者胸腹间尽为金毛，那就意味着它是头真正的灵兽！而他眼前这头棕熊应该就是有着一些这样的特殊血脉，而且已经被激活，正在进化的过程之中，不然也不可能长到现在这样的体型。

珞宇小心戒备，进退两难。这个时候最忌显示出敌意，更不能贸然转身逃跑，唯一的缓兵之计就是跟它对峙，如果它认为来者不构成威胁，就有可能离去，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不论珞宇如何小心，巨熊还是步步逼近，口中翻露的利齿和垂下的涎水伴随着低沉的恐吓声，让珞宇的心一沉再沉。

巨熊忽然一声咆哮，庞大的身躯夹带着不合常理的速度，山崩地裂般朝着珞宇扑击过来。它挥舞着巨大的熊掌当头抓下，利爪边缘泛起金属光泽，带起一阵破空尖啸，珞宇全力翻跃躲闪，根本不敢硬接。

手中的武器只是轻轻一碰就成了碎片，连稍稍阻挡一下都做不到。珞宇心知无论如何也不是巨熊的对手，他就连拼命的本钱都没有，哪里还敢继续纠缠下去？

不想自己豪情壮志发誓灭神不过两天，就要先命丧熊口了，珞宇如论如何也不甘心死在这里，毫不犹豫地找了个间隙转身就跑！

可就是这一转身的机会，锋利的熊爪就在他的后心处抓出几道长长的伤口，血肉翻卷，好不凄惨。这还是他生死关头超常发挥，跑得够快的缘故，稍慢一点，非被它一下撕成两片不可！

“嗷！”的一声痛呼，珞宇强忍着背后钻心的疼痛，拔足狂奔。

第二十三章 雨夜狂奔

一爪子没能拍死珞宇，巨熊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愤怒的咆哮，震得整座山都在摇晃！无数鸟儿扑棱着翅膀惊起，珞宇更是差点被身后的声浪震得一头栽倒。

巨熊吼过，又地动山摇地追了上了来。

珞宇根本不敢回头，只能一个劲儿挑最复杂的地形跑。在性命之忧的激励下，他飞速钻过倒塌的树木，越过碎裂的岩块，只希望这些障碍可以稍稍阻挡一下巨熊的脚步。

可是身后树木倒塌的声音和巨熊愤怒的咆哮声震天响，明显是这些障碍对于巨熊来说都不算障碍，只是将它惹得更加发狂了。它一路横冲直撞，遇见东西完全不躲不闪，直接撞碎，和珞宇之间的距离不增反减。

珞宇体力急剧消耗，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刚越过一块大石，身后就传来一声愤怒的巨吼，随即大石崩裂飞溅，竟被巨熊粗暴撞烂。飞射出来的碎石击打在珞宇背上，本来就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血肉模糊，整个人都被砸飞了出去，轰然撞在一棵树上，直接将双人合抱的大树撞成了两截。

珞宇终于软软滑倒在地，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差点疼晕过去。

巨熊终于追上了珞宇，也不着急吃他，而是不停围着他转圈，接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既像是在宣示眼前猎物的所有权，又像是不知如何才能发泄一通追捕的怒火，正琢磨着怎样将珞宇撕碎才能解气。

数千丈以外，常人视力不可及之处，几个人正在低空赶路，远远听到巨熊的咆哮声，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裙，面容清秀明丽的少女掩口发出惊呼：“啊！师兄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她的身旁站着一位相貌出众神色冷傲的青年，他的腰间手腕上都挂满了各色饰物，每一个都闪耀着法宝特有的光华，显然出身不俗。青年随意扫了一眼，不耐烦道：“是又怎样？不用管他，还是赶路要紧。你师父要你采摘的灵药很快就要成熟了，可不能误了时辰。”

但这青年的话刚说了一半，同行的一位身形壮硕的少年已经二话不说，直接化为一道流光扑了出去。

珞宇趴在地上，强忍着剧痛不肯晕过去，心中想着，要是晕过去可就真的没有活路了。可是巨熊的咆哮声就在耳边，震得他脑浆都在颤抖，腥臭的涎水喷了一身，而他现在就连动一根手指头都难，珞宇心中苦涩，难道就等着巨熊发泄完毕，用锋利的爪牙撕碎自己？

想着想着，巨熊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珞宇勉强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巨熊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露出后面的一个模糊的身影，然后他就再也提不起一丝精神，彻底陷入了昏迷。

壮硕少年本想搀扶珞宇起来，却发现他伤得实在严重，性命垂危，马上又把他放下，手忙脚乱地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同行众人此时也跟了过来，壮硕少年回头便一股脑说道：“他伤得实在太重了，骨头断了好多，内脏也有不少移位出血。我刚刚给他服了生源丹，必须马上把断掉的骨头一一接起来，将内脏恢复原位，否则药力发作，直接长上，醒来也会残废。”

一直很不耐烦的青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说：“罗辉师弟，我们哪里有时间浪费在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身上？你要是这样一路上见到什么都要管一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他的话没说完，之前惊呼的黄衣少女就一脸担心地走上前来查看，轻声对罗辉道：“师弟，交给我吧。”

那冷傲青年两次说话都被当成耳旁风，脸上迅速浮现出一片怒气，盯着黄衣女子背影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倾慕之色，但是很快又被怒气覆盖。他心中极为矛盾和不耐，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和一些，“师妹心慈，可是也不要太过爱心泛滥，不要忘了你师父交代的任务，还是采药要紧啊！”

黄衣女子跪在珞宇身边，手上迅速浮起一片柔和的光芒，虚按在他身上，一边探查着伤势，一边头也不回语气生冷地说：“师父的嘱托是要紧，但也绝对不能见死不救！”

话一出口，她就停顿了一下，好似发觉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终于回过头，冲着那青年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要不，璞尧师兄，你替我去采药吧，我就在这里等着，反正师兄你的修为够高，又有师叔和众位同门的陪伴，采药这点小事，一定是手到擒来。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能把他治好，不会耽误回去复命的时间的。”

看着青年脸上惊讶的神色，她的声音又放软了一些，略微带上了一点娇嗔的味道，轻声道：“师兄一定帮珠儿的，对不对？”

青年见到她这个样子，顿时一阵纠结，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而他身后的其他弟子看出了他的烦恼，连忙纷纷帮腔：“这怎么行？师妹你治病救人的功夫绝对高明，可是你不善打斗，一个人留下，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怎么办？”

“是呀，这一带正邪两道都经常有人出没，碰上坏人可怎么办？璞尧师兄最关心师妹你了，断不能放心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竟都在替那个名叫璞尧的青年说话。

这时，救下珞宇的壮硕少年罗辉瓮声瓮气说道：“嗯，这个，是我自作主张救下他的。我愿意留下来，各位师兄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师姐的。”

这些人还想争辩几句，可璞尧见那黄衣女子完全忽视了他们，已经解开珞宇的衣服开始清理伤口了，想来是说什么都拉不走了。虽然心中万分不快，他还是抬手止住了众位同门，努力放缓语气，再三叮嘱道：“既然师妹执意如此，那我们只能先走了。你放心，采药的事为兄一定会替你完成。还有，罗辉师弟，你可要千万保护好她。”

另外几人见璞尧放弃了劝阻，也都一副无奈的样子，三番五次叮嘱罗辉要照顾好她，才不情不愿地化为数道流光，瞬息远去。

见众人都走了，罗辉悄悄松了口气，动作利索地拿出帐篷床铺什么的，很快就布置好了一个临时营地。也不知道他平时是干什么的，竟然用珍贵的空间法器随身携带了这么多修士们都当成废物的杂物。

珞宇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帐篷的棚顶，顿时便知道自己又捡回一了条命。他仔细感受着身体的情况，不由为此人的医术感到震惊，因为他全身上下大小内外的伤势居然都已经被处理妥当。尤其是后背上最大的伤口，就连仰面躺着也不怎么痛了，还有那些摔碎的骨头，不仅被被一一接上，而且都已愈合，基本上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正想坐起来试试，忽然有人掀了帐篷帘子进来，还没看清人脸，他就听到一个浑厚的嗓音中透露出欣喜，冲着外面大声喊道：“师姐，他醒了！”

第二十四章 同病相怜

这人个子不比珞宇高多少，却有他两个宽，迈着大步来到床前，裂开嘴笑了起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你继续躺着，先不要起来，等师姐过来再给你检查一下。”

珞宇未来得及开口，就见一位黄衣少女飘然而至。她面容清秀，眉梢眼角都显得格外柔善，轻蹙着眉头吩咐道：“躺好，不要乱动。”

然后她便捏住法决，将一股柔和的力量送进珞宇体内，从头到脚，就像和煦的暖风吹进了骨子里一般，舒服得珞宇直想睡觉。施法过后，她又开口，声音轻轻柔柔：“再给他服一碗复灵茶，休息一下就好了。”然后再没多说一句话，转头便出去了。

罗辉扶着珞宇坐起来，从旁边的一个罐子里倒出了些散发出草药清香的淡绿色液体递给他，应该就是黄衣女子刚刚提过的复灵茶了。

珞宇接过杯子，痛快地仰头喝下。

罗辉看着珞宇喝了药，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放下杯子，珞宇郑重道：“救命之恩，难以言谢。还有……刚才那位师姐，还没有来得及向她道谢。”

罗辉却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救死扶伤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珞宇看着这个壮硕少年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岁数的样子，不太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杀死巨熊救下自己的身影，而听他对那女子“师姐”的称呼，应在是某个门派的弟子。珞宇虽然有着一肚子的问题，可是之前受骗，差点被人血祭的事情让他对于所遇到的一切都保留了一丝警惕，所以不敢轻易开口提问。

罗辉虽然看起来憨厚，却丝毫不傻，见珞宇欲言又止，他便笑着解释道：“你不用担心，这里非常安全。我们是正道七大天宗之一，誉山宗的人。我叫罗辉，刚才那位是玚珠师姐，她可是我们四十七代弟子之中最擅长丹药医术的，心肠更是好，救人无数，在修炼界都是有名的仙子……”

一提到自己的宗派和同门，罗辉不由自豪起来，很快便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絮絮叨叨说了好多琐事，以至于珞宇完全插不上话。

“我们誉山宗呀，是正道魁首之一……这次和几位师兄师姐，还有一位师叔来连山古境寻一味灵药……”

自从那晚混战失散，珞宇迷路已经一月有余，好不容易碰到了两个正经的修士，怎么能不急，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此时的珞宇完全不知道“正道七大天宗”代表着什么，但他看得出来罗辉这人真诚坦率，比起济川门那些懒得跟他们这些新弟子多说一句话的修士，要让人舒服得多。

听着罗辉不停地唠叨，珞宇的心居然渐渐静了下来，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罗辉自顾自地说了半天，才恍然想起他的疑问：“哎，对了！你一个人，怎么会跑到这里？这里距离附近凡人居住的地方可有相当一段距离，你到这来干什么？”

珞宇终于等来了说话的机会，激动得差点泪流满面，赶紧说道：“我叫珞宇，是大齐国人，一个月前被济川门收为门徒，还没被带回到门派，半路上就遭遇袭击，所有的修士都死光了，其他人也都失散了，我已经在山林里摸索了一月有余，也不知道方向，还得请你帮忙。”

“哦？济川门？”罗辉一脸茫然，明显没有听说过这个门派。他拿出一块玉牌，凝神细瞧了半天，终于说道：“找到了，原来是个三流的小门派，我说怎么没听说过呢。”

珞宇自动忽略了他对济川门“三流小门派”的评价，又问道：“那你知道济川门的山门在哪里吗？”

“知道呀，离这里可不算近呢。哦，对了，”罗辉举了举手上的玉牌，解释道：“这是修炼界的地图，得运用神识才能观看，要不是你完全没有修炼过，我就直接给你复制一份了……”

见罗辉又扯远了，珞宇也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又问道：“算了，那禁火门呢？”

罗辉顿时又茫然了，再次仔细找了半天，“哈！也是个三流的小门派，倒是离济川门不远，哎？你找这禁火门又是为什么？”

珞宇不准备隐瞒，如实说道：“我此次离家就是为了拜入修炼门派，本来有个妹妹也一起被选中，可是遇袭的时候失散掉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活下来。”

珞宇忽然停下，摇头自嘲道：“哎，是我想岔了，当时济川门的修士都死光了，就算有人领走了静儿，那也一定不是济川门。所以，不去也罢。”

除了说出来的理由，珞宇亲眼看到谷晴杀了肖羽，济川门遇袭肯定是个局，只能说明那里也是个多事之地，况且自己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又该如何解释？

罗辉见珞宇伤感，感同身受，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也跟着陷入了沉默，早就把禁火门的事忘到了脑后。他吭哧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话题，“那下面你有什么打算？”

珞宇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再找个门派，拜师。”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珞宇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真是撞树撞傻了，罗辉所在的誉山宗不就是现成的吗？已经送到了自己面前了，难道还要舍近求远？去找那些根本不知道在哪，听都没听说过的门派？

“那你？嗯……”

两人显然想到了同一处，既然已经有别的门派准备下收珞宇，那他必然有入选的天资，但罗辉觉得这样直白提问似乎不大礼貌，于是话到了嘴边却没问出口。

各门派收徒的标准毕竟还是天赋最重要，其实罗辉不问珞宇也知道，于是他便自行说道：“我有一点风属性，只是很弱罢了。”

罗辉毫不在意，语气中露出兴奋：“哦？那可太好了！等师叔师兄他们回来，我给你问问。”

珞宇不料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罗辉就大包大揽主动接了下来，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热情的修士，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师叔和师兄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呵呵，我看你很好，挺对我胃口的，要是你能加入我们誉山宗，我就不是最小的了，哈哈。”

罗辉似乎已经幻想起自己当上师兄的样子了，美滋滋地乐了起来。殊不知，他只是内门弟子里最小的，哪怕珞宇真的拜进誉山宗，没有超凡的天赋，也只能从外门弟子做起，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迈出那一步。

珞宇是真的不懂，罗辉好像也有点大条，两人只顾着聊天，竟都没想到这一点……直到罗辉终于恍然想起师姐的嘱托，珞宇还需好好休息，这才住了口。

第二十五章 先还利息

第二天清晨，几道流光回到了这个临时的营地，来者正是那天分开的几个青年和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也就是罗辉的师叔了。虽然在这里他的辈分最大，可是所有人仍然隐隐以那个最初就不耐烦救珞宇的璞尧为尊。

看众人春风满面，不难猜出灵药已经顺利到手，可当他们发现珞宇还在营帐之中时，便立刻拉下脸来。

尤其是璞尧，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跟心仪已久的玚珠师妹朝夕相处几日，结果却被一个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野小子打断，不得不分开几天，心中就极为不快。

虽然他很清楚，身为医者的玚珠心地善良，见到伤病之人就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留下来为其医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一想到珞宇这个耽误了他的好事的大麻烦，就还是忍不住烦躁起来，不耐烦地问：“他怎么还在？还没治好吗？”

罗辉见到同门顺利归来，心中很是高兴，一路小跑迎了上来，“治好了！治好了！玚珠师姐的医术自然是手到擒来，药到病除。”

丝毫没有察觉到众人逐渐低落的情绪，罗辉兴冲冲地着那位中年人道：“师叔，是这样的。他此次离家原本就是为了求仙拜师的，本来有个门派要收他为徒，可是路上遇袭，与其他人失散，在山林里迷路许久才到了这里。不如师叔看看，要是可以的话，让他拜入我们誉山宗吧，我看他是个好人。”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刻回答。本来都是晚辈之间的小心思，他虽然看得明白，但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有过问的必要，正乐得清闲，却没想到罗辉给他来了这么一出。既然牵扯到收徒，那就不得不由他这个在场唯一的长辈来说话了。

璞尧更没想到会是这样，本来就对搅黄他好事的珞宇没有任何好感，还拜师？拜个屁！他终于懒得再忍，没好气道：“好人？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

见璞尧发飙，其他弟子又开始帮腔道：“我们誉山宗是见到好人就要收吗？那不早就人满为患了！”

“我看这人来路不明，居心叵测，没准打的什么主意呢！”

罗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刚刚提出来就受到了这么多阻碍，顿时急道：“师叔，您就看看吧。”

这时玚珠从帐中走出，对中年人微微一礼，道：“我给他治伤的时候探查过了，此人血肉纯净、筋骨上佳、先天之气充盈，如同经过了洗筋伐髓一般，是难得一见的好资质。而且他本身也有一些功夫，倒是不弱，不如师叔就听罗辉师弟的，先看看再定吧。”

没想到玚珠也站出来替珞宇说话，璞尧虽然没有继续反驳，但表情却明显更加愠怒了。

在外行走遇到资质上佳之人，直接带回宗门倒也合规矩，中年人没有特别的理由拒绝，只好先用眼神安抚了众人，说道：“既然珠儿师侄也如此说，那就带我过去看看吧。”

罗辉闻言大喜，连忙引着众人进入帐内，边走边对中年人说：“他还有一些风属性的天赋，师叔可以一道查看一下。”

珞宇虽身在帐中，但是早就醒来，自然听到了外面的谈话。当然，这也是修士们并不认为有必要避讳他一个普通人的缘故。

刚回来的这些人他并没有见过，可是听起来却像对他早有成见一般，纵然心中困惑，他也知道此次不会太过顺利，于是只能在心中暗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旦凭机缘好了。

罗辉的热心肠珞宇早就见识了，然而没有想到，那位只匆匆过来看过他两次、少言寡语的玚珠也站出来替他说话，心下感激莫名。两个对他有着救命之恩的人都如此相助于他，不论成与不成，他都不会有丝毫不满和遗憾，只是担心自己实在无以为报。

众人鱼贯而入，珞宇起身对着那位首先进来的中年人施了一礼。

中年人见他行礼，随意拂手道：“不必。”

珞宇看得出来，中年人并非客气，而是根本懒得在他身上耽误时间，举手便发出一道青光落在他身上，果然激发出一层大约两指厚的莹莹青光。

罗辉脸上面露喜色，希冀地看向长老。

却不想长老还未发话，璞尧便面露讥讽，“罗师弟，这就是你说的风属性吗？这也太弱了，当个外门弟子都勉强，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小门派才能看上他。”

长老对璞尧的话深以为然，顺着他的意思冷冷道：“璞尧师侄说得有理，就这点风属性，确实差了些，还以为是怎样一个天才呢！况且他来路不明，谁知是不是居心叵测之徒，这件事莫提了。”

罗辉还想争辩，却被另外一人插嘴堵住了下文，那人直接用吩咐的语气对珞宇道：“既然伤都已经好了，就不要赖在这里了。师妹好心救了你的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若知趣，就赶紧离去，不要耽误我们赶路。”

珞宇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并不吃惊，再次拜谢：“这位师兄说的是，救命之恩无法言谢。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各位了。”

罗辉焦急看向玚珠，却见玚珠暗暗对他摇头。

珞宇说完便走出帐篷，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倒是让璞尧等人颇感意外。

还没走出多远，珞宇就被一脸愧疚的罗辉追上，只听他难过道：“对不起，我在门中辈分最小，说话没有分量，那位长老也不是……唉，都怪我没用。”

珞宇哪里见得他如此，连声告诉他不要紧。

“你去别的门派试试，玚珠师姐说你可以，那你就一定可以！到时候别忘了来誉山宗找我玩。”罗辉边说边在地上用简单的线条画了个地图，标出了离这里比较近的两个宗派的位置。他外表看起来比较粗犷，心思倒是很细，画出来的地图非常详细，就连周围几处有危险的地方也都被标示出来，还给珞宇建议了一条路。

珞宇仔细记住，再三道谢，告别离去。

这次上路，因为有了目标和方向，珞宇不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虽然又一次和他的求道之路插肩而过，但他并不觉得失落。在与罗辉的相识的短暂时间里，珞宇真切地感受到修炼界和凡间并无二般的人情冷暖，没想到，他还只是一介凡人，却先交了一个修士朋友。

珞宇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求道之路应该算是极为不易的了。要是他本身资质奇差也就罢了，可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天才，但明明已经有两个门派都认可了他入门的资格，却偏偏都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没能真正进去，所以他也只能感慨，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了。

放到从前，珞宇绝对不敢想象，自己会在短短两月之内经历这么多事。不过说来也怪，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件事似乎都不在正常的发展轨迹上。

这样一想，珞宇心里顿时又没底了，他真的能找到罗辉告诉他的那两个门派吗？途中该不会又出现别的变故吧？

幸与不幸暂时不好说，但是答案却是，“还真不一定”。

第二十六章 我来助你

夜幕降临，珞宇像个老猎人一般，从容地找到了容身之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时间仔细琢磨一件引起他注意的怪事。

他清楚地记得，济川门收徒那次，他就曾经觉得身上的青光要比王老爷子前些天测得更加凝实。那时他只当是王老爷子测得不准，可是今天誉山宗长老再测，青色光晕已经有将近两指厚的一层了。

若说王老爷子是因为修为不高又没有法器，才与济川门的结果有些许误差，但今天所见比起济川门那次差距更为夸张，已经不能用误差来解释了，只能是他自身的原因。可是王老爷子明明说过资质天生不能改变，那自己这样的情况又要如何解释？

出来折腾了这段时间，自己身上的怪事一件也没解决，古怪之处反而越来越多了，反复思索无果，珞宇只能苦笑，暂时放下疑惑，渐渐沉入梦乡。

又在山林里穿梭了数日，这天，未到傍晚，天空中就毫无预兆地聚集起了黑压压的云层，一眼竟望不到边。很快暴雨倾盆，雨水像发了疯一样倾泻而下，滚滚的雷霆闪电，更是珞宇平生未见的狂暴，仿佛真要天塌地陷一般，接连不断的惊雷轰隆隆的震得整片山林都在颤抖。

雷雨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珞宇虽然并未受到影响，却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古书上不是有云“暴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的吗？如此狂暴的雷雨，怎么可以持续这么长时间？

他所不知道的是，附近千里之内的修士，不论是潜修的还是路过的，都已经被齐齐惊动了！

远远看去，一团巨大的铅云突兀地出现在这片山区上空，漫天翻滚的乌云和蛛网般密布的雷霆将此地层层封锁，隆隆雷声相互叠加形成天崩地裂般的炸裂声，几欲将人震昏，它所笼罩的区域已然变成禁区，就连神念都无法探入。更奇怪的是，这团雷云并非停滞不前，而是缓缓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着。

有人偏不信邪，非要一试，结果神念只是接近，就被雷霆余威震得粉碎，口鼻狂喷鲜血，瞬间遭受重创。所以众人猜测纷纷，有人说是高人做法，也有人说是稀世宝物现世，甚至有人认为是绝世妖魔出世，引起了上天的震怒。

正是因为神念无法探查乌云覆盖的区域，才没有人发现，一个完全没有踏入修炼界的小子，正如入无人之地一般，在这片雷域里狂奔。而乌云飘动的方向，恰好就是他前进的方向。

大半夜过去，雷云终于散去，数道神念来来回回扫过这个区域，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困惑退走。完全没有人注意到气息微弱的珞宇，在神念的扫视下，就连稍微有点灵气的妖兽也比他显眼得多。而此时，他也不管地面的潮湿，正仰面躺在地上，嘴里咬着一片树叶，缓缓沉入梦乡。

清晨来临，有了雨露的滋润，万物复苏，无数嫩芽正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破土而出。

珞宇睡得太晚，还沉浸在梦中没有醒来。今天的他仿佛在那个模糊的地方呆了格外久，然后罕见地没有梦到兄长临死前的场景，而是感觉周围的一切渐渐淡去，又有很多新的东西慢慢浮现出来。

他好奇地感受着，那好像是大地的沉厚，其中孕育着无数生命萌发的生机和喜悦。他仿佛听到了种壳破裂的声音，看到那些埋藏在土壤里的种子生根、发芽、开始新一轮的生命。

柔嫩的新芽带着微弱却极为纯净的阳刚之气，在复杂的地下环境中寻找那一线生机。许多种子并未落在松软的土壤中，但是它们带着对阳光雨露追寻和执着，绕过石块根茎，躲开啃食它们的虫蚁，有些甚至生生撑裂压制它们的巨石，突破重重阻碍，破土而出。

弱小，但顽强。

新生的枝芽如此娇嫩，它们伸出浅到几乎透明的黄绿色嫩芽，展开两片柔弱的小叶，轻轻地舒展着身体，迎向明媚的阳光。

无数微小的生命坚韧地萌发，居然构成了无比宏大的生命乐章！

珞宇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感悟中不愿醒来，他看到新生的嫩芽如此柔弱，却又这样执着，不正如现在的自己吗？

他忽然明悟，原来身边的一切都无时无刻不在遵循着相似的生命轨迹。

既然天命本该如此，那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笑容，睁开眼睛，翻身跪地，朝着这山林，朝着眼前这生机勃勃的万物，深深拜下。

再次踏上征程不久，耳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嗷呜声，像是刚刚出生的小兽。这声音极细极轻，差点就被忽略，珞宇立刻停住脚步，侧耳倾听，等了好一会，直到他开始怀疑自己幻听，准备离开时，才再次听到。

仔细分辨声音的来源，珞宇锁定了不远处的茂密树冠，小心靠近，他果然在枝叶间发现了一颗毛茸茸小的脑袋，似乎是被他的到来吓了一跳，正朝着后方退缩。

可是它脚下的树枝太细，只要稍微一动就晃晃悠悠，几欲折断。小家伙左看右看，进退两难，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摆脱困境，又发出一声委屈的嗷呜声，好像是在叫救命一样。

在这深山密林之中，一切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伪装，珞宇不敢大意，谨慎观察了半天，再三确认这小兽本身和周围环境都无异状，才放下心来，试图跳起把它抓下来。可是珞宇刚伸出手，它就又吓得挣扎退后，树枝剧烈摇晃起来，小家伙立刻死死地抱着树枝，发出呜咽之声，看起来更加可怜了。

一路上跟各种猛兽搏斗了将近两个月，珞宇还是第一次见到新生的小兽，不由生出了怜爱之心，难得有了一丝轻松的感觉，竟有心情学着它的声音叫了几声。却不想，这小兽好似一问一答般也跟着叫唤，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经过一段在珞宇眼里全无意义的“交谈”之后，小兽不似开始那般惊慌了。珞宇觉得时机成熟，就搬了块大石，踩在脚下，踮脚将手伸到小兽面前，试图引导它跳到手心里来。

小兽甚为谨慎，珞宇手臂举得都酸麻了，它才终于鼓足勇气踏出一步。树枝被它压弯，正好搭在珞宇的手心里，小兽伸出一只白色的小毛爪在珞宇的手上按了按，确认无误，才小心翼翼地跳上来，还被反弹回去的树枝吓了一跳。

珞宇把它送到眼前，仔细看了半天，也不敢确认这到底是什么动物。一眼看上去它就像是一只小猫，但是它的毛皮花色别说没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

第二十七章 杀人灭口

小兽浑身白色的皮毛泛着珍珠贝母般的光泽，背上有着几条淡淡的紫色纹路，是非常稀疏的宽纹虎斑，两只眼睛像是紫水晶一般，中间一条细细的瞳孔倒是跟猫儿类似。它现在不再害怕珞宇，老老实实坐在珞宇的手心里，就连体型大小也刚刚好。

珞宇不禁感到奇怪，它该不会真的是只猫吧？这么小的一只猫儿，看起来也没什么本事的样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没有被其他猛兽吃掉？

小兽呆萌的样子实在可爱，让人爱不释手，珞宇心中纠结多时，还是把它放在地上，对它说：“好了，你也下来了，你要去哪里就去吧。”

却不料它不但不走，就连脑袋眼珠都不转一下，像个假兽一般，对珞宇说的话自然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珞宇只好自己走出几步，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暗中观察，可它还是傻乎乎地坐在原地。珞宇无奈之下又走远了一些，继续观察，等了半天，它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彻底无语之后，珞宇只好回去把小兽捡了起来，揣在怀里，它竟也不反抗。

走了一阵子，珞宇发现它还挺安静。低头一看，小家伙爪子上的黑色小肉垫中伸出了纤细透明的指甲，抓在他胸口的衣服上，已经睡着了。珞宇晃了晃，见它挂得还挺稳当，于是就不去管它了。

感受着怀中毛茸茸的温暖，珞宇不由感慨，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人事生死、阴谋暗算，一路上心惊胆战、如履薄冰地过了这些天，突然遇到这样一个放心睡在陌生人怀里的小兽，他竟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丝温馨，更不舍得扔了它，还偷偷为了留下它找了个借口，说是至少可以让它在这孤独的路途上跟自己做个伴。

过了两天，他很意外这小兽大多数时间都只是睡觉，不吃也不喝，甚至不论他找来什么喂它，它都完全不感兴趣。珞宇不禁奇怪，难道它都不会饿的吗？

又是一天清晨，梦境还是那个梦境，珞宇伏在哥哥渐渐冰冷的尸体旁，哭得实在凄惨，泪如泉涌，顺着脸庞流下，就连嘴里都布满了泪水的咸腥味。他随意擦了一把，却惊恐看到袖子被鲜血浸得通红！

珞宇瞬间吓醒！下意识拂了一把脸，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下子被远远甩开。

仔细摸了摸脸，珞宇终于确定脸上并没有梦中的血迹，只是湿乎乎的，这才放下心来。而那个被远远甩开的东西，若无其事一般，又爬了回来，抓住珞宇的鼻子继续舔了起来。

珞宇哭笑不得，总算知道梦里的那一脸血是哪来的了。无奈把小兽抓起来按在一旁，他细细感受着透过枝叶洒在脸上的清冷晨光，心情舒畅了不少。而小兽正不安分地在他的手里扭动，使劲闻着旁边的几株嫩芽。

一人一兽相安无事，行走多日，珞宇无聊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玩玩，玩完了再塞回去，倒是给枯燥的路途增添了不少乐趣。

接连的雨水滋养万物，地面和树根上铺满了苔藓，厚厚的落叶基质中有成片的嫩芽破土而出。珞宇身在其中，听风的声音，森林的声音，草木生长的声音，仿佛已融合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胸口处传来小兽那小小心脏的有力搏动，与他自己的心跳几乎合为一体，使他感受到无比的安稳和满足，珞宇精神百倍地朝着预定的方向前进，心中盘算着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到达目的地。

在这样前途看似一片光明的和谐气氛里，本来熟睡的小兽忽然毫无预兆地醒了，紧接着便钻出珞宇的衣襟，一溜烟跑了，把珞宇打了好几天的如意算盘摔得粉碎！

多日相处，珞宇对小兽已经有了种相依为命的感觉，早已不舍得让它离去。它这一跑，珞宇顿时急了，毫不犹疑地紧随其后，一路追去。

这小家伙平时连动都懒得动一下，没想到全力奔跑起来居然飞快！每次纵跃都化作一缕白光，珞宇若不全力施展脚力，很快就会跟丢。山中地形复杂，小兽的体型又很小，跑过灌木丛之类的地方，若不注意盯着，一不留神就找不到了。

没过多久，珞宇就彻底偏离了罗辉给他指出的方向，被小兽东拐西拐地给绕晕了。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小兽身上，根本没有来得及记方向，不然他一定会发现，他们正朝着一个罗辉标记出来的高度危险的禁区前进。

不知道跑了多远，小兽终于停了下来，坐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包上。

珞宇好容易追上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坐在面前跟没事人一样的小兽，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家伙，把自己累成这样，它倒没事。

正准备伸手把它抓回来，小兽却忽然一转身，消失不见了。

珞宇大惊，刚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小兽消失得太过突然，也不知是这小兽有异，还是这里的环境有异。

小兽刚刚待过的小土包上空空如也，珞宇抬头四顾，连最细微的地方也没有放过，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实在没有任何线索，他只得重新看向小土包。

正在这时，小兽忽然又出现了。

恰巧因为珞宇正看向那里，这才发现，它是从头到尾依次出现的，好像是从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里钻出来的。也就是说，刚刚小兽是穿过了那道屏障才消失的，现在又穿越屏障回来了。

珞宇震惊于自己的猜想，却见小兽冲着他呜的叫了一声，转头又消失了。他的心中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难道它是让自己跟过去？

慎重起见，珞宇先捡了块石头扔了过去，结果石头毫无意外的越过土包，直接掉到对面了，没有任何异状。

珞宇呆了一呆，慢慢伸手向前探去。他惊奇地发现，小土包上方确实有这么一个界限，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掌，前臂在前伸的过程中渐渐消失，而从手掌那边传来的温度要比林中更加暖和一些，并且有微风拂过。这种感觉到却看不到的状况，实在是神奇。

手臂那边传来的感觉并无不妥，珞宇便抬脚向前走去，两步就跨过了土包，转眼间进入了另外一片天地，直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二十八章 无话可说

放眼望去，他正身处一座丘陵的顶端，面前是一个缓坡，再前面便是连绵不绝的山脉。这片山脉，跟他在外面所见过的完全不同。

这里的每一座山都形态奇绝，各不相同，一切想到的想不到的形状应有尽有。有些山峰如太古巨兽般匍匐在地面之上，也有些形状各异的小山凌空漂浮，在天上缓缓移动，视线的尽头还有一座山峰笔直插向天穹，穿过云层竟看不到尽头。

而那云层则比山势更加奇特。

形态各异的云朵点缀在各处，有些依山悬浮，静止不动，就像镶嵌在那里一样，也有些好像桥梁，高高架在两座漂浮的山峰之间，还有更多云雾如丝般缭绕，和山中蒸腾而起的雾气连成一体。许多大大小小的虹在云雾水汽中折射出七彩的光华，更有深深浅浅的霓，在其中若隐若现。

最奇怪的是，这里的天穹一片空白，看不到太阳，却明亮有如白昼。

珞宇所在的丘陵附近，并无高大树木，反而生长着不少灌木和及腰的长草，漫山遍野都盛开着各色鲜花。所有的植物他都从未见过，就连青草的颜色都与外界不同，青灰的草叶上有着金色的脉络，风一吹动，就像湖面一样闪起粼粼波光。

小兽就在不远处，围着一朵好像虎头的花朵转圈。这朵花的花蕊构成了老虎的鼻眼，象征着额头的花瓣上居然还有一个王字，更有趣的是，几缕长长的丝状花瓣从两侧伸出，酷似老虎的胡须。

几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眼前飞过，振翅之间，带起一片片缤纷的光雨。

珞宇正看得出神，离他最近的一座浮峰之上两只大鸟冲天而起，清越的鸣叫声震碎了附近的浮云，翱翔时卷起阵阵灵力风暴波及甚广，吓得珞宇立刻伏在草丛中隐藏起来。

仔细看去，原来它们正在争夺一枝发出五彩光晕的灵草。其中一只大鸟通体金黄，额头上有着一撮火焰似的翎羽，竟然口喷橙色火柱。另一只也不甘示弱，挥动起布满鳞甲般羽片的翅膀，扇动起阵阵青色旋风。

珞宇从家中那本灵兽识别的书上读到过，有些灵兽是天生的，也有些是普通野兽激活血脉中的传承进化而来的。之前差点要了他命的巨熊就是后一种，第一次蜕变彻底完成，才算是摆脱了茹毛饮血的普通兽类，能够粗通血脉记忆中的修炼之法，慢慢修炼进化。

再看这两只禽鸟，明显都是真正的高阶灵兽，而远处山脉之中更是传来此起彼伏的咆哮和啼鸣之声。珞宇彻底傻了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头看向小兽，心里想，你个小家伙这是要玩死我呀！

小兽好像玩腻了那朵虎头花，冲着珞宇嗷的叫了一声，又化为一道白光朝着群山冲了过去。

珞宇已经跟到了这里，就算掉头回去也还是迷路，干脆眼一翻，心一横，去他大爷的，来都来了，管他呢！

在这及腰的长草中，更难看清小兽的身影，它好像要去什么地方似的，头也不回一个劲地跑，珞宇哪里敢跟丢了它，连忙拔腿追了上去。

一跑一追，一兽一人很快就进入了群山之中，珞宇虽不敢跟丢了小兽，但还是时不时的被身边的事物吸引。在山里，他终于见到了几种认识的药材，有灵芝、山参、鬼针草、曼荼罗等，平日里珍贵的药材在这里就像野草一样随处可见。

这些本来价值不菲的药材在这里更是各个品相不凡，珞宇差点都不敢认了。比如那成片的灵芝生长在地上，各个饱满肥大，最小的都跟蒲扇一样大，还有不少发出莹莹宝光。再比如那山参，都成了精了，可能是珞宇经过的动静太大，竟有几个从土里跳出来，一溜烟跑掉了。

珞宇顺手扯了一些，一边跑一边啃萝卜似的往嘴里塞，好吃的多咬两口，实在好吃的塞两片在衣服里，不好吃的再随手扔掉。

他在那丘陵之上时，就看到很多云朵静止一般镶嵌在山峰上，走近才发现它们真的是依附着山势挂在那里，有的甚至低得离山脚不远，珞宇自己还穿过了好几朵，觉得很是新奇，里面一片雾蒙蒙的，沾了一身的水汽。

走了一段路，珞宇彻底明白了，这小家伙打架的本事没有，逃跑的本事肯定是一流的。跟着它，他既没有闯入任何灵兽的地盘，也没有引起过敌意。

本来珞宇还在担心，看这山里这么多灵兽，肯定也少不了那些让人闻风丧胆的凶兽。不像某些性情温顺，不会随意攻击人类的灵兽，还有许多灵兽仍会受到兽类本能的驱使，对于地盘灵物等有着极强的占有欲，稍有不慎就会受到攻击，也被称作凶兽。单是一头没有进化好的棕熊都差点要了他的命，若真让他不小心遇到一头这样的凶兽，那还不是直接小命玩完？

可是他们途中见识了好几拨灵兽打架，地动山摇的，而他跟着小兽大摇大摆地绕过去，却没有受到任何攻击。珞宇相信，既然自己能看到它们，以那些灵兽的直觉感官，一定也知道他的存在，但是小兽好像非常清楚它们的界限在哪里，从来不去触碰。

山中有很多奇景险地，生长着许多他从未见过的稀奇植物，散发出各种奇特的药香味，还传出阵阵强大的灵力波动，哪怕只闻上一下都会浑身舒坦，仿佛可以净化身体、增加体力。这样的奇物旁边往往都有灵兽守护，时不时又会吸引来其他灵兽，爆发出巨大的打斗声。

一路上狂嚼各种灵药的珞宇丝毫不累，小兽更是完全不停，连夜奔跑，渐渐深入其中。

次日上午，他们来到一个山谷中，小兽终于慢了下来，一边四处闻着，一边前进，珞宇也乐得休息一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不过小家伙在草丛里钻来钻去，一个不小心就会跟丢，所以珞宇一直低着头，仔细留意着它，不敢有丝毫大意。

走着走着，珞宇忽然心中有感，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穿得怪模怪样的人，就站在前方不远处，正用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第一眼看到这个人，珞宇想到的竟是小时候大人讲的可怕故事里，住在深山之中，专吃不听话的小孩子的老妖婆。

当然，眼前这人是男的，但他面容苍老，每一条皱纹里都透着深深的不善，眼神更是像那食腐的秃鹫，阴鹫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非常符合故事中描述的可怕形象。更不要提他浑身衣服就像是破烂发黑的麻袋片子拼凑而成，还坠着不少貌似生物骸骨的诡异饰物，显得极为邪恶。

被这阴森森的怪人一看，珞宇半边身子都麻了，自然止住脚步，不敢再向前一步。

第二十九章 蓝衣少女

借着二人互相审视的机会，珞宇暗地里朝着四周草丛打量了一下。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小兽就钻得不见踪影了，这倒让他舒了口气，跑了一个，总比两个一起陷入险境的强。何况他隐隐觉得，要是让这怪人见到小兽，只怕是会更加不好。

忽然之间，一股诡异冰寒的力量渗透了珞宇的身体，正里里外外肆无忌惮地探查着他，使他一时间竟有了一种被人用眼神扒光了的感觉，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怪人的眼神越发古怪，明显是惊讶于珞宇竟没有丝毫修为。

怪人开口，说话的声音就像指甲抓过金属，恨不得让人堵上耳朵，珞宇无法想象会有任何人愿意听到这个声音，可这怪人却好像不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一样，居然强行摆出了一副“和蔼”的面孔，道：“年轻人，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么一副可怕的面孔，还偏偏要挤出和蔼可亲的表情，实在怪异，看得珞宇胃里一阵翻腾，但这怪人给他的感觉极度危险，他又不敢不答，只能含糊道：“山中迷路，误入此地。”

怪人的眉毛抽动了一下，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又问：“那你又是怎么进入这片草地的？”说着，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兴奋和贪婪，像是要把珞宇生吞活剥了一样，但却没有任何动作。

这片草地？

珞宇这才反应过来，四下里扫视了一圈，果然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青草的叶片较宽，就像一片片刀锋，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隐约的纹路，似是天然形成的符文，而怪人站立的地方，一切都与山谷中随处可见的植被并无不同。这两种草长得泾渭分明，珞宇恍然，这怪人之所以没动手，只怕是无法越过这道界限。

珞宇心中稍安，如果自己猜得没错的话，至少他若不走出这片区域，怪人是伤不到他的，于是一脸坦然道：“我是从那边过来的呀。”

怪人顺着珞宇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由陷入了沉思。不一会，他那对丑陋的三角眼中迸发出一阵精光，目光灼灼地盯着珞宇，喃喃自语道：“难道非得没有修为的凡人才能进入？”

珞宇一见他的眼神，心中更是不安，当下就想辞别。

但他心中已有猜测，这怪人怕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果然，他才刚刚抬脚，就被一种极大的压力镇在了原地，这股气息阴沉之中透露着致命的寒意。

骤然被惊出一身冷汗，珞宇差点软到在地，心中急转，这应该只是怪人放出的气势威压，并非攻击手段，不知是他不想现在就杀了自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不能对自己出手？

只是他没想到，两样都让他给猜中了。

怪人忽然丢弃了那副毫不搭调的和蔼表情，不由自主地目露凶光，阴测测地威胁道：“小子，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你别想活着走出来！不过……”

珞宇对怪人突然变脸毫不惊讶，就知道他守候在此必有所图，只听他继续说道：“看到你身后的那个山洞了没有？你要是能进去把里面的那株草药带出来，交给老祖，老祖就放你一条生路。”

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个自称老祖的怪人，珞宇回头看了看山洞，既然现在别无选择，他倒宁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暂时避开眼前的危险再另谋出路。只是灵药附近一般都有灵兽守护，这山洞里怕也不会安全。

珞宇一步步地朝着山洞走去，怪人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脚下，预想之中的杀阵竟然完全没有被触动，看不出一丝反应。怪人心中疑惑，更不敢漏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细节。

来到洞口，珞宇看见洞壁岩石上也布满了和草叶上类似的纹路，偶尔还会闪过一片隐晦的光华。一步迈入山洞，他觉得自己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波，洞口处有一种力量，渗透到他体内，带起一片清凉酥麻的感觉，就像打了个冷战一般。

怪人见他轻轻松松就进了洞，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然后眼神瞬间转为阴沉，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害人的主意。

珞宇进入洞穴之后，本来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可是转念一想，即便放轻了脚步，若真有灵兽守护的话，再怎么小心也都是枉然，于是也就豁出去了，一步步地走到了里面。

洞穴并不是很深，尽头有个小小的水洼，里面盛着一片亮银色的液体。水洼中央有一块大石，上面生着一株植物，它只有一根直直的花茎和四片对称的叶子，通体墨绿近黑，像是上好的墨玉一般，几片同样墨玉般的花萼包裹着丰满的花骨朵，含苞欲放，花萼的缝隙里已经隐约可见一些紫色的光泽。

珞宇惊喜发现，这里貌似并没有其他灵兽，只有小兽正在那块大石头上面，围着尚未开放的花骨朵闻来闻去，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里不仅是外面的怪人进不来，恐怕其他的灵兽也进不来。

可若真如此，那他和小兽怎么就能轻易进来呢？

难道，这里本来就是小兽要来的地方？

细看可知，这株植物并非生长在石头之上，而是凌空悬浮在其上方，也不见有根系。珞宇一路走来，见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物，不由感叹，真不知道这些奇花异草都是怎么长大的。

这时外面又响起怪人难听的声音：“小子，要是没死的话，速速把那灵药给老祖我带出来，要不然非叫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珞宇心中无语了一下，这家伙可真是脑残！长得吧，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好人，求人办事还不知道客气一点，一张口就用性命威胁别人，谁会愿意给他做事？

只不过他守在外面，貌似很厉害的样子，自己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掉，不论怪人用何种方法，他只怕都得乖乖听话。幸好洞内暂时安全，他也只好先躲在这里冥思苦想，试图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小兽转了半天，花骨朵也没有任何变化，于是又从大石上跳回到珞宇身边。珞宇一把将它抓起，轻轻抚摸着它的绒毛，忽然灵光一闪，看向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现在这花并无异状，但是看起来应该随时都有可能开放，而他之前在外面见过那些引起灵兽争斗的灵药，都是在成熟的时候引发异象，有的散发异香，有的光芒灿烂，总会引来更多的灵兽争夺。

如果能够等到这朵花开放的时候，应该也能吸引来许多厉害的灵兽，势必会跟外面的怪人争斗起来，只怕那时就是自己脱身的唯一时机！

第三十章 深夜惊变

可是珞宇哪里知道这花什么时候会开？看来，还要去套套怪人的话才行。

害怕小兽会跟着出来，被怪人看见，珞宇在洞里找了一圈，最后把它放在一块高处的岩石凸起上，看着它在上面团团转却不敢跳下来的样子才放了心。

怪人早就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正在破口大骂，用珞宇家的祖宗十八代来威胁他。

珞宇又是一阵的无语，慢悠悠地走到洞口，却并未出去。

怪人见他从黑黢黢的洞**露出半边身子，立刻目露凶光，桀桀怪笑起来：“小子，快快把灵药交给老祖，老祖保证你荣华富贵，长生无忧！”

珞宇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怎么一点也不会说话？刚刚还要杀了自己祖宗十八代呢，怎么一瞬间又要保自己长生富贵了？鬼都不会信他的话吧？

于是他没好气道：“里面确实有一株灵药，但是并未成熟，你是要我把花骨朵摘给你吗？”说完就转身消失在洞穴之中。

怪人顿时急了，怒吼道：“你个小王八犊子，你懂不懂呀，采摘灵药当然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洞内就飘出一句不耐烦的话：“当然不懂了！”

成功将怪人只说了一半的话噎了回去，珞宇重新出现在洞口，问道：“你确定这花会开？不会让我在这里等上十年八年的吧？”

怪人立刻发火，暴跳如雷，“当然不会！老祖我早就推算过了，花期必在一个月之内！”

套出了想要的消息，珞宇却高兴不起来，怪人不介意在这里守上一个月，可自己这样和他僵持下去，怕得先给饿死了。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这怪人一会威胁一会收买的矛盾叫骂声中，又回到了山洞里，抱着小兽坐在那个盛满银色液体的小水洼旁边。

几天过去，眼看着路上随手采摘的草药已经见底，珞宇正在绝望茫然之际，终于发现了异状。

灵药悬浮的根部附近，渐渐有些银色的光芒聚集，银光缓缓升起，将整株灵药都笼罩在内。银色光芒并未就此停止，而是一路上升到了山洞顶端，形成一个柔和的光柱。

珞宇不知道的是，这还远远不算完。银色光柱仍然没有停止升腾，很快在山洞外面也能看到一缕银光直通天际。通天极地的光柱附近伴有星星点点的银辉洒落，这绝品灵药出世的异状顿时成了附近最耀眼的存在，吸引了无数凶残贪婪的目光。

水洼里的银色液体渐渐雾化升起，形成一片浓厚的银色云雾将整株灵药包裹其中，不停涌动翻滚。过了一会，雾气渐渐稀薄，像是被灵药吸收了一般，本来墨绿近黑的茎叶亮了起来，从中透出碧玉般的光华。

那花骨朵也终于有了动静，丝丝缕缕紫色烟雾从花萼的缝隙中飘出，随着银色的光柱上升，在洞顶留下一道道玄奥的线条。

珞宇一眼看上去，只觉得这些线条给他一种沉醉的美感，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些线条渐渐勾勒出一座浑然天成的阵图，阵图一成，整个洞穴石壁上的暗纹都被依次点亮，就连外面草甸之中，每一片草叶上也都亮起了阵法的光华。

怪人见到如此异状，兴奋地快要晕过去了，看这阵仗，怕是真正的极品灵药啊！

可是转眼间他就又不高兴了，一对三角眼中闪烁着邪恶的凶光，警惕地四下打量。如此异象，还不知会吸引多少灵兽前来争抢。

洞中灵药花苞终于渐渐开放，花萼卷曲而下，一层层的花瓣依次伸展，最外面几层像是菊花花瓣一般呈细舌状向下翻转而开，渐渐露出花心，无数条触角般的紫色丝绦努力地向着天空伸展，无风自动。

珞宇没有太多心思看这花朵，而是悄悄潜伏到洞口，躲在阴影之中，观察外面的情势。果然已经有不少灵兽被这异状吸引，远近一片咆哮嘶鸣之声。

怪人急不可耐，冲着山洞大喊：“死小子，还不赶快把灵药给老祖拿出来，快！快呀！”

珞宇翻了个白眼，心想真是个神经病！我凭什么要快快给你拿出来？我拿的越快，怕不是死得就越快？

大片灵兽狂奔而来，站在不远处的怪人首当其冲。

不少灵兽冲着怪人而去，显然是想要先解决竞争对手，也有一些试图捷足先登，直接冲向山洞。可是它们才刚刚踏进草甸范围，那些已经亮起的阵法纹路瞬间银光大盛，虚空中浮现许多亮银色的细小闪电，向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珞宇好奇地伸出手接住一个，这道细小的闪电犹如银蛇一般，在他的手中来回扭动，发出哔啵的声音。端详了一阵，他随手用一拈，这条细小的闪电便化为一捧小小的光雨，四散飘落了。

可是等他抬头再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草甸附近已经清空了一大片，就连一头能够站着的灵兽都没有了，很多稍微弱一点的直接化为灰飞，原本实力强悍些的，也都浑身焦糊，倒地抽搐。珞宇想起自己刚刚碾碎的细小闪电，心中一阵后怕和迷惑，难道这阵法还认人不成？

有了前面的惨痛实例，本来朝着山洞冲来的灵兽又开始疯狂后退，后面过来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拨灵兽拥挤撞击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那怪人却是知道厉害，见一群愚蠢的灵兽冲进草甸范围，马上急速后退，是以逃了一命，并未受伤，但是不少生性残暴的凶兽在混乱之中已经开始自相残杀起来，把他也给卷了进去。

怪人跟着了遭殃，气急败坏，怒吼一声，“畜生！”

一只佝偻的兽类脊椎般的拐杖出现在他手中，末端狰狞的头骨也不知道来自什么生物，眼眶里亮起蓝汪汪的幽光，口中喷出无形波动，被扫过的凶兽顿时目光涣散，成片摔落下去。

珞宇见到那笼罩草甸的银色阵法随之亮起一阵阵的强光，便知道若不是这阵法的保护，自己恐怕也会落得跟那些凶兽一样的下场。

见外面的混战暂时不会有结果，他又回到洞内犹豫起来，看样子这里的阵法是以这朵灵花作为阵眼，不由担心，自己若是收了这灵药，引得阵法消失，岂不是瞬间就要玩完？

珞宇犹豫不决，可小兽却不管那么多，已经跳上石头，一口咬住了花茎，轻轻一拽，就扯得花茎脱离了原来的位置，整个洞**的阵法光影一阵明灭闪烁。

珞宇大惊，却不知该怎么办，一时僵立原地。

还好阵法闪烁了一阵，又自行渐渐稳定下来。

一把抓起这个总是让他心惊胆战的小坏蛋，珞宇狠狠摇晃了几下。小兽好像被摇晕了，嘴一松，灵药就掉了下来，珞宇又被吓了一跳！还好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才没让灵药摔到地上，这花朵如此纤细柔嫩，谁知道会不会摔坏？

第三十一章 成全他们

外面怪人和成群的凶兽战得正酣，各式各样形态诡异的法宝接连不断地往外扔，把凶兽压得不得存进。

怪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其实早已快被气疯了。这么多宝贝扔出去，每一个都让他心头滴血，这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收集炼制的呀！

转眼间他又开始破口大骂。

这时一道清光飞近，露出一个花白头发的小老头，一眼便看到怪人在那里边打边骂。

小老头皱了皱眉头，猛地一拍脑袋，好似想起了什么，叫道：“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怎么像是天玄通缉令上排名十几位的无心老祖啊？嗯？是不是呢？哎，那无心老祖到底是排十几位来着？”说着说着，他又挠着头变得不确定起来。

更多凶兽前仆后继加入战团，直将怪人气得哇哇乱叫。

小老头身形清瘦，衣着古朴，他迎风而立的身影若隐若现，仿佛处在另一个时空。许多灵兽气势汹汹地从他身边冲过，却与他秋毫无犯，实际上，它们也许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怪人终于彻底暴走，发出了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般的怒吼，忽然掏出了一面破烂小旗子，脏得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噗地一口精血喷到旗子上，顿时周围阴风大作，无数惨绿色的怨灵咆哮着冲了出来，一个个还能看得清生前的面容，只是各个面目扭曲狰狞，口中吞吐着惨淡的雾气。

怨灵一经出现，就把附近的凶兽毒倒了一大片，它们七窍中流出脓血，显然已经活不成了。不仅如此，周围的植物也都跟着遭了秧，大片大片的枯萎殆尽，就连原本肥沃的泥土都泛起了一片惨绿色。

怨灵们咆哮着冲进刚死的凶兽体内，连撕带咬地扯出它们的魂魄，再返回到那面破烂小旗子里面，顿时阴风刮得更猛烈了。

只一个瞬间，形势便彻底倒转，小老头见到如此惨状，眉毛一挑，脸上浮现怒色，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他！如此妖人，这得造了多少孽才炼制出的歹毒法宝啊！”

只听他发出一声怒吼：“妖孽受死！”

一柄白玉制成的药杵迎风变大，原本没有日月星辰的天穹上骤然映射出几颗明星，星辰之力投射到白玉药杵之上，使其泛起耀眼的星光。

珞宇摸到洞口，悄然观望，就见一柄巨大的白玉药杵裹着清冷的星光，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击向怪人！

怪人一声怪叫，小破旗一卷，所有愁云惨雾骤然收缩，缠绕之中化为一柄灰色尖锥，其中怨灵带起凄厉的嚎叫声，狠狠撞向那如流星般坠落的药杵。

两者轰然碰撞，山谷中顿时狂风大作，所有灵兽都被余波吹得东倒西歪，连附近山体地面都被生生削低了一层。

珞宇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下意识以为会受到波及，连忙伏倒在地。还好草甸上方的阵法光华大作，撑起一座银色光罩，外面毁天灭地般的冲击波撞击上来，闪耀出一波接一波的银色光华，光罩却纹丝不动，连一丝余波都没有透进来。

波动散去，愁云惨雾被一扫而空，而白玉药杵依然威势不减，击向怪人。

怪人急忙后退，不断丢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试图阻挡，却都是杯水车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快要被逼出了山谷，怪人又是一声怪叫，当即斩断了自己的一条手臂，砰然炸成血雾裹住自己，化为一道血光仓皇逃离。

但白玉药杵还是紧追不舍，直到远远传来一声夹杂着叫骂的惨呼。

见怪人还是逃掉，小老头摇摇头，召回药杵，别在腰间，落到刚刚大战的地方。他低头检查了一下中毒身亡的凶兽和泛着惨绿色的土壤，露出心疼至极的神色，咬牙切齿道：“这片灵秀宝地可都让你这个该天杀的妖人给毁了！”

然后他双手一挥，一堆瓶瓶罐罐浮现在他身边。只见他手指接连点出，各种药丸药粉、花草汁液便从这些瓶罐中飞出，在空中混合，然后被抛撒出去，均匀地洒落在被毒雾侵染过的地方。这些药粉一落地，就迅速与残留的毒质中和，慢慢露出土壤本来的颜色。

小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远远围了一圈，躁动不安却又忌惮不已的灵兽们，也不去理睬它们，转头朝着草甸这边看来。他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还以为自己是老花了眼，山洞那里竟然有个人在看着他！

那正是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珞宇，正惊讶地望着这个小老头。

小老头眨巴了几下眼，又伸手揉了揉眼睛，才终于肯定，那确实是个大活人！

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小老头走到草甸边缘，向着珞宇正式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清凝宗午未蓠，不知有同道在此，小老儿有礼了！”

珞宇顿时傻了眼，一时想不明白这么厉害个小老头为什么要向自己行礼。

小老头没能等来答话，困惑地抬起头，却看到珞宇一脸痴呆的表情，正愣愣地看着他。他尴尬了一下，以为自己哪里不对，又低头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形象似乎并无不妥呀？他正兀自困惑，终于听到前方传来声音。

“那个，这位前辈，晚辈被困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那个怪人堵在外面说要杀了我呢。这个，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您怎么就先给我行礼了呢？这个，实在是……”

“哦？”这时，小老头才探出神念扫视了珞宇一番，脸上惊讶之色更浓。“哎？那个，小友呀，你没有修炼过？”

珞宇老实回答：“没有。嗯，前辈，那个怪人是谁呀？”

小老头摇头惋惜道：“那人是无心老祖，被正道各门派通缉已久。只可惜小老儿我修为不精，又让他给逃掉了。”

然后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我见这附近有异象发生，可是洞穴里面的灵药成熟了？”

“是的，那怪人逼我把灵药给他取来，却还威胁说要我性命，所以我就一直躲在这里。”

“哦，那你可不可以给我说说，那灵药长什么样子？”

听完珞宇的描述，小老头陷入沉思。不一会，他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道：“难道……难道是传说中以紫霄神雷中的一点灵性精华为种，集天地灵气生长的紫极天心花？”

珞宇见这小老头撒药驱毒，也没有像怪人一样逼迫自己急着想要得到灵药，倒不像是个恶人，于是便试探道：“前辈可是想要？晚辈愿意去取。”

小老头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随手掏出一个琉璃罩子，正要递过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浑身掏摸起来，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脸上露出焦急之色。

珞宇好奇道：“您找什么呢？”

小老头尴尬起来，面露失望之色，嘀咕道：“如此贵重的灵药，我要用什么来换呢？”

第三十二章 分享美人

这回就轮到珞宇尴尬了。

最近的经历让他深深认为修炼界强者为尊，人心险恶，动辄就要丢了小命，任谁都要保持三分戒心，哪里想到这小老头实力强悍却不欺负人，竟然要跟他交换？

珞宇连忙道：“您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您呢，这交换的事可不要再提了。”

小老头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样，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不知道这灵药有多珍贵。你若什么都不要，那……那我不能收。”嘴上虽然这样说，可是他的脸上分明露出极为懊恼和不舍的神色。

没想到这小老头是个死心眼，竟然这么倔，珞宇只好说道：“我在山中迷路，误入此地，九死一生才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凭我这一介凡人，怕是无法走出这地方。要不然，您带我一程？”

小老头愣了一下，“这算什么要求啊，不行，再换一个！”

珞宇无语，不过心中却是一动，试图安抚道：“此地不宜久留，要不我先去把灵药取来，您让我边走边想？”

“这倒可以，”小老头终于同意，仔细嘱咐道：“一定要用这个罩子罩住那株灵药，万万不能用手触碰，使其沾染后天污浊之气，不然灵药会枯萎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张大了嘴，又呆掉了。

因为珞宇终于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而他的手里正明晃晃地握着那支灵药。

紫色的花蕊如活物一般舒展，洒下片片光雨，整株花还散发着淡淡的银光，跟周围的阵法隐隐相应。花茎上流转着玉色光华，倘若仔细看，还有几个小小的牙印，哪里有半分枯萎的样子？

小老头的嘴角抽动了半天，困惑道：“难道是我老糊涂了？记错了？嗨，管他呢，没事就好。”见灵药无恙，他转眼间又释然了。

珞宇走上前来，让他把灵药收到了琉璃罩子里。

小老头带起一片清光，卷了珞宇就要离开，却不想耽误了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凶兽们忌惮着小老头的实力倒没动手，但又有几道别的光华从远处激射而来。

小老头一缩脖子，低声道：“快走！”

珞宇现在都学会分辨霞光了，一看就知道后面追来的必定也是修士无疑，心中暗想，这就是所谓的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吧？

不过这些修士要是知道珞宇把他们比喻成猪，那个后果……

当然了，要是按照这个道理推论，那他自己也正在努力成为一头猪……

小老头驾驭的清光速度极快，与当日济川门修士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后面的几道光华明显也不弱，跑了半天也没有甩开多远。

珞宇看着后面几道紧追不舍的光华，小声建议道：“前辈，您这清光也太耀眼了，我们不能低调一点吗？”

小老头恍然大悟，“你看看，我可真是老糊涂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头脑好使。你瞧着吧，逃跑可是我的看家本领呀！”

见他无心之下把真心话给说了出来，珞宇差点没有笑出声来，看来这小老头跟小兽是一路人，都是逃跑的行家。

清光渐隐，见后面的人果然被甩远了一些，小老头便开始得意洋洋地吹嘘起自己的光辉事迹。

什么掏了金翅大鹏鸟蛋之后，如何嫁祸给一只曾经偷过他东西的灵猿呀……

怎么在两拨修士为了某株灵药大打出手的时候，渔翁得利呀……

还有如何骗自己的师弟有异宝出世，趁机偷光了他所有的酒呀……

这些光辉事迹一遍遍地刷新着珞宇对修炼界的认知，听得他是目瞪口呆。

小老头忽然一头扎进了一座峡谷中，落地后便抬手布了一道阵法。他指了指头顶，挤眉弄眼对珞宇道：“你瞧着吧！”

果然，没过一会，那几道紧追不舍的光华从头顶高空径直飞过，并未发现他们的踪迹，一路远去了。

珞宇瞧着小老头得意的样子，不忍心打击他，只好赞道：“还是前辈厉害。”

小老头顿时眉开眼笑，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掏出了那个琉璃罩子，细细欣赏起来，目露痴迷之色。他正要赞叹，忽然看到花茎上的牙印，顿时嘴角又抽了一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珞宇，“你咬的？”

珞宇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不知道小老头从哪里看出来那几个细小的牙印跟他有关系的，连忙道：“不是我，是它。”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小兽，用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小老头却拍着大腿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当然知道不是你！”

珞宇又是一阵无语。

“咦？”小老头目光扫过小兽，惊奇道：“这是什么灵兽？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珞宇也正想弄清楚小兽的来历，洗耳恭听似的看着他。

小老头思索了一会，说：“介不介意给我看看它？”

“当然不介意。”珞宇痛快地把小兽递了过去。

小兽在他怀里一向很老实，即使珞宇经常把它抓来抓去，它也从不反抗。却不想小老头刚刚接手，它就像是遇到天敌一般，紧张得浑身毛都炸开了，冲着小老头高高耸起脊背，瞪着瞳孔已经缩成一条竖直细线的大眼睛，呲出两根绣花针似的晶莹剔透的小虎牙，发出“呵——呵——”的恐吓声。

珞宇一惊，小老头也没想到这小家伙一瞬间变化这么大，柔声安抚道：“小家伙不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让小老儿瞧瞧。”

言语上的抚慰并没能让小兽放松分毫，但它似乎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对手，见反抗无效，就蜷缩了起来，恨不得把脑袋藏到肚子里去，可它又忍不住露出半只眼睛，警惕地盯着小老头，瑟瑟发抖的样子实在可怜极了。

小老头的手指轻轻拂过它的皮毛，捏了捏它的小肉爪，检查了它水晶般的指甲，又揪起它的尾巴看了看，困惑道：“真是奇了，连小老儿也不敢说它到底是个什么灵兽，回头定要给十曈师兄瞧瞧。”

“您确定它一定就是灵兽？我怎么觉得它像是一只毛色变异的猫儿呢。”

小老头摇摇头，摸了摸小兽的脑袋，用手指仔细感知它耳朵前方的皮毛，轻轻拨开绒毛，指给珞宇，“你瞧，这是什么？”

“咦？”珞宇见那翻开的皮毛下面有着两只刚刚露头的凸起，泛着水晶般的光泽，不敢确定地问：“这……难道是要长角了？前几天还没有的呀！”

他前一阵子每天都抱着小兽玩耍，非常肯定那时它绝对没有长角，也就是这几天的功夫，他不是一路追着小兽狂奔，就是被怪人堵在山洞里，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才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第三十三章 摧枯拉朽

小老头捋了捋他那为数不多的几根胡须，点头道：“它应该是只新生的灵兽，正在进化之中呢。”

把小**还到珞宇手中，他继续道：“你要想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我可以带你去请教十曈师兄，这整个修炼界都没有人敢说比他更了解灵兽了。”

“多谢前辈！”

小老头说得摇头晃脑，忽然想起一事，奇怪道：“对了，那草甸附近有极厉害的天然灵阵守护，你又是如何进入那山洞的呢？”

珞宇指了指小兽，“我是跟着它进去的，进去的时候那座阵法也没有发动。听那无心老祖说，好像是因为晚辈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才能进去的。”

小老头却不赞同，摇头道：“不对，那这小兽还是灵兽呢，虽然还很弱小，但是只要是灵兽，天生便有灵力。”

“嗯……那倒也是，无心老祖当时光顾着盯着我了，确实没有注意到它。”

看着琉璃罩子里发出阵阵银色和紫色光点的灵药，小老头接着感叹道：“那山洞附近是个天然形成的绝地，我在很多年前就注意到了，知道这样的绝地之中很有可能会孕育出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奇物。我推算出最近这奇物有可能出世，就在附近采药等候，没想到竟然比我推算的时间还要提早了三天。哎，看来还是我道法不精，天地之大，又哪里是小老儿我能算清的呢？”

他随即又看了看小兽，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我也认不出来，或许这正是它的奇异之处呢。”

听到小老头的感慨，珞宇深以为然，不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赧然之色，小心翼翼问道：“哦，对了，那个，您一开始怎么会误认为我是同道呢？”

小老头听到珞宇的问题，尴尬了一下，老脸之上难得地闪过了一丝红晕，“这个，一见面就试探别人的修为是很不礼貌的事。我一早就知道那里乃是一处绝地，连小老儿自己想要进入其中，都得大费一番周折，忽然见你出现在那洞穴之中，下意识以为你比我还厉害呢，所以……哈哈哈哈！”

小老头毫不在意地大笑了一阵子，忽然露出玩味的笑容，看向珞宇，“小老儿有个疑问，小友你可愿意给我解惑呀？”

珞宇自然恭敬道：“前辈有问，岂敢不答？您请问吧，晚辈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指了指漂浮在一旁的琉璃罩子，小老头笑道：“你到现在都没有提出你的要求呢，就不怕我拿了灵药跑路？另外，我虽不知究竟，可你这小兽来历不凡，你这样随意交给我查看，就不怕我抢了去？”

珞宇闻言一笑，坦荡如砥，侃侃而谈：“前辈跟无心老祖交手之时，我便在一旁观看，晚辈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能看出前辈出手气息宏大，正而不邪。

“前辈定是被灵药出世的异象吸引而来，但赶走无心老祖之后却并未着急寻找灵药，而是先撒药驱毒，我便知前辈并非贪婪之辈。其实前辈就算不清理那些余毒，对您本身也没有什么影响，但却避免了日后经过此地的人惨遭毒害，前辈愿意多此一举，必然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可是偶遇陌生人，晚辈也不得不留三分戒心，所以主动问您想不想要洞中灵药。晚辈知道，这灵药人人都会想要的，只是没想到，晚辈一介凡人，前辈却愿与我公平交易，和我之前所见过的那些自视甚高，自认为掌握对凡人生杀予夺大权的修士不同，所以又信了两份。

“而前辈刚刚查看这小兽，既不伤害它，也没有抢了去，还耐心为我解惑，这最后一分的戒心，现在看来，也不需要了呢。

“反过来讲，反正前辈如此厉害，就算要抢了灵药和小兽去，我也无法，所以还不如坦然相与。”

小老头越听越惊讶，直至最后连连点头，脱口赞道：“小友呀，是小老儿小看你了！原以为你让出灵药，怎么都会有些不舍，当着我的面，又怎么都要摆出一些姿态来。却没想到，还是小老儿心胸格局太小，才会如此揣测。原来你个小家伙是在考验小老儿呢，嘿！还好，还好，小老儿总算是没给天宗丢脸啊！”

使劲拍了拍胸脯，又狠狠出了一口气，他的脸上很快浮现出受到表扬的小孩子般的神色，问：“那你可想好要什么了？”

珞宇深吸一口气，抱拳行礼，认真说道：“晚辈此次离家，本就是为了求仙拜师，若前辈不嫌弃我资质粗劣，还请为我引荐。”

“哦？呵呵，哈哈！”小老头乐了起来，兴奋道：“原来如此。这个太好办了！那你就待在这阵法之中，莫要出去，就不会有危险。等我把剩下的几味灵药收集齐了，就带你一道回去。”

他倒是干净利落，毫不犹豫，说罢就化为一道清光飞走了。

珞宇不想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心里难得高兴了一阵，独自坐在阵法之中，抱着受惊不小的小兽，觉得可算是碰到了一个人品不错的修士，心中对小老头所在的清凝宗生出了一丝期待。

几天后，清光裹着珞宇急速跨越万水千山，到了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远方。这次总算没出别的岔子，小老头指着远远在地平线上露出个头的山脉说道：“前面就是藏圻山脉，我们清凝宗山门之所在。”

珞宇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地名，“藏圻山脉？据说天下最强盛的中元王朝的国都——堉都就背靠着藏圻山脉，可是这里？”

“正是，前方山口外那片平原上的城池就是堉都了。”

珞宇自小便从书中读到过许多有关中元王朝的故事，一直向往书中所描写的繁荣盛景，恨不能来亲眼目睹一下这天下第一大国的风采，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巧合下成了真。

清光迅速从一片无比繁华的城池上方掠过，这城池的规模怕不要比那麓山郡大上千百倍？从高空俯瞰一眼竟望不到边，地面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人来人往极为热闹。居中的皇宫更是殿宇辉煌，重峦叠嶂，气象万千，一景一物都颇有章法，形成了一副难以形容的格局，其中隐隐有紫气蒸腾，与朝霞交相辉应，可见国运威势之隆。

珞宇目露向往之色，清光已经越过城池，他还是忍不住频频回头观看。而小老头却视而不见，毫不在意，仿佛归宗心切，一头扎进了那群山之中。

第三十四章 迷途偶遇

还没从堉都带来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珞宇又深深地被这里雄浑的山势所震慑。

珞宇自以为最近见的山已经够多了，以他现在的能力，普通的山峰几天就能翻越数座。天天跟小老头闲聊，他已经知道，自己误入的那处仙境，正是罗辉提到过的连山古境，见过那里的奇景之后，他本以为自己不论再见到什么样子的山峰都不会再惊奇了。

可是这里每一座山峰都直入云端，平日里高远难测的云层，也只能漂浮在半山腰。这些山峰之高之大，形状古朴沉浑，绝非普通人力可以翻越，一眼望去便令人心生敬畏，无法不感叹自己的渺小，同一座山上甚至可以看到好几个不同地域的景色物种，使得每座山都好像一个微缩的世界一般。

以至于山脚下气候温暖湿润，正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景象，高大的阔叶乔木和各种奇花异草郁郁葱葱。到了山腰上，则多是逐渐稀疏的松柏之类的耐寒树种。而每座山顶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裸露的深青色岩石诉说着沉寂和肃杀，更有些山峰的阴面覆盖着大片终年不化的冰川。

山泉和融化的雪水在山涧中汇聚成泛白的河流，滚滚而去，浇灌着堉都附近那片肥沃的平原。这样的景象才是珞宇心目中真正胸怀天地、无所不能的修士大能应该居住的地方！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不由对小老头的性格胸襟有了一些理解。这样的景象，珞宇多看两眼都觉得身心得到了净化，一种坚定自持、浑然天成的气息在胸腔之内翻滚，更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魄油然而生，怪不得这里能诞生中元帝国这样长久不衰的盛世王朝！

渐渐的，珞宇从惊讶这里的山峰之庞大，变成惊讶于这片山脉的范围之广，以小老头驾驭清光的速度飞了半天都还没看到尽头，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等他的心情从震撼，到震惊，到猜测，再到麻木，清光终于放慢速度，降落在了一座山峰的半山腰上。

这里无数琼楼玉宇依山而建，从山顶一直延伸到下面的山谷之中。已经麻木多时的珞宇还是不得不感叹，在这样的地方修建这种规模的建筑，怕也只有这些飞天遁地、不所不能的修炼之士才能办得到了。看过了这里，外面那中原王朝的堉都也就不算什么了，顶多只能震撼一下没见过世面的凡人，怪不得小老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不过这里的建筑不像是住所，倒像是各种机关办事的所在，不少修士飞遁的光华倏忽往来，很多身着弟子或杂役服饰的修士在各处进进出出，各自忙碌，不难感到一股朝气。

小老头回到宗门，收起了平日里嬉笑怒骂没个正经的表情，正色道：“你先等我去交接几个任务，然后便带你去收录弟子的地方。”

珞宇呆呆地点了点头，跟着小老头朝着其中一个殿堂走去。

这座建筑从远处看起来还算正常，可是走得越近，殿堂就变得愈发高大起来。等他们走到门口，远处看起来不过三层楼高的盘龙石柱已经高大得只能仰望，那座敞开的大门更是能塞下一座小山，门户之上的四个大字“功庸无著”算是彻底高得找不到了。

珞宇惊奇地想着，也许这里的每一座殿堂都不像外表所看上去的那样简单，果然是宗门重地，超乎凡人想象，哪怕再不起眼的地方都可能另有乾坤。

这里显然是几处人来人往最为热闹的地方，很多身着弟子服饰的修士进进出出，见到小老头皆执弟子礼，口称“蓠长老”。看这些人恭敬的表情不似作假，珞宇倒是有些意外，看来小老头在清凝宗内还颇有威望呢。

殿中不少身穿执事服饰的弟子正在忙碌，接待来来往往交接任务的弟子们。小老头一出现，一名本来坐在台案后面记着什么的执事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笑脸相迎，“蓠长老回来了，有什么是弟子可以效劳的？”

小老头一见他，眼中露出惊喜：“呦，这不是小管嘛，呀，上次见你还是那年天宗大比，没想到这些年你进益不少呀！现在都已经聚灵境中期了，怕是很快又要破境了吧？”

被称作小管的执事连忙谦虚道：“弟子资质愚钝，若非蓠长老当年妙手回天，那一次我可就要留下暗伤了呢，那里还能有今日？只是弟子天资有限，辜负您的一片厚望了。”

两人你来我往招呼了半天，其他执事也一一过来见礼，不难看出这些人都是真心实意，而非表面上的虚礼，珞宇暗暗点头，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时而精明时而不正经的小老头，真的像那日在山谷中撒药驱毒一般，是个心地慈善之人，平日里定然广施恩泽，是以深得人心。

很快交接完事物，管执事问道：“可还有什么别的事可以效劳吗？”

小老头嘿嘿一笑，捋着胡须道：“还真有一件。”

说着他便指了指珞宇，“这是我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想让他拜入我们清凝宗，平日里我也没干过收徒弟的事情，这个……按规矩应该怎么办来着？”

管执事微微一愣，他早就注意到珞宇，只是小老头不说，他也还没来得及问，听到这个，眉头微皱，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

小老头奇怪道：“怎么了？这其中还有什么难处不成？”

管执事认真解释道：“一般来讲，收录外门弟子是有时间限制的，这不，七年前刚刚收过一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次收录应该是三年之后。”

珞宇一听，心顿时沉了下去，心想这求道之路果然艰难无比，没有哪一步是轻松顺利的。不过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这点小小困难倒不至于让他失态，只是心里暗暗琢磨该如何应对。

小老头恍然大悟，心虚地偷瞄了珞宇一眼，见他还算镇定，并未露出失望的表情，心下稍安，又问道：“还有这样的规矩呀？你看看，这小家伙确实很不错，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先不急，这只是一般的规矩，这不是还有特殊情况吗？宗门规定，若是资质达到藏灵级就可以破格录取，直入内门。”

管执事特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小老头茫然的神色好像并不确定珞宇的资质如何，便又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拉着小老头来到一边，小声说道：“另一个方法，自然就是您去宗主大人那里磨一个名额出来呀！”

他的声音虽小，但是殿内尽是修士，再小的声音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很多人当下露出古怪的神情，一个个憋得好不难受，显然小老头这种“磨人”的属性，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这话说得小老头老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

见小老头就要恼羞成怒，管执事恰到好处地咳了一声，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您自己收他为徒不就完了吗？”

第三十五章 荒山邪祭

小老头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个可能，一时间愣住了。

他一方面不确定珞宇对他所擅长的丹药草石之术有没有兴趣，另一方面骤然想起，他好像已经在无意之间抖落了不少自己的光辉事迹，顿时觉得无比尴尬，这……这可让他如何再在珞宇面前摆出师尊的架子啊？

珞宇见他赧然，心里也觉得无比古怪，见过这小老头的做派，他实在无法想象小老头做自己师尊时的正经样子。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上了小眼，气氛十分怪异。

管执事也看出来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连忙打上了圆场，笑呵呵地说：“无论最后用哪种方法，我们还是先按着规矩来，带他去测试一下天赋属性吧。”

小老头终于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急忙道：“哦，对！哎？你忙吧，我自己带他去就行。”

管执事耐心解释：“现在不是收录弟子的时候，测试殿那边并无人值守，您请带着这位小兄弟到那里等着吧，我去库房里把测试天赋的法宝取来，马上就到。”

小老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那麻烦你了。”

珞宇见这管执事虽与小老头是旧相识，又好像曾经受惠于他，却当真不乏大门派的风度，既没有因为小老头长老的地位一味讨好，也没有轻贱他这个不知道那里蹦出来的野小子，倒是使他对这位执事连同整个门派都升起一些好感。

小老头只顾闷声在前面带路，都不好意思回头。他一想到当时自己拍胸脯保证，收徒这种小事多么简单，一定手到擒来，早就不记得还有这么多条条框框，若是不能顺利完成许诺，这张老脸可往哪里放呀？

珞宇见小老头老脸通红，吭吭吃吃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那里还不知道为什么，便安慰道：“您不用着急，您能把我带到这里来，我已经非常满足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等到三年之后收徒的时候再过来，不就完了吗。”

小老头顿时急道：“这怎么能行！”

这时管执事已经到了，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暗叹，这小子倒是懂得感恩，也不让长老为难自己，人还不错，便多看了珞宇一眼，依旧保持着他不卑不亢的风度，使了个法决打开殿堂的大门，对二人道了一声，“请进！”

测试天赋属性的殿堂里空无一物，也不知道地板墙壁都是什么材料制成的，色泽均匀，就像是没有星辰的夜空一样的黑色，完全不会反光，给人一种所有光线都会被其吞噬的错觉。

管执事身后飘出来一个四四方方木质雕花的盒子，边长大约有成年人手臂长短，他轻轻一挥手，盒盖便自行打开，从中飘出一个美轮美奂的圆盘。

圆盘本身材质不明，也是不发光也不反光的黑色，和这里的环境极为般配，表面上则是镶满了各色晶体宝石，以珞宇的眼力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有多少种不同颜色的晶体，反而看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管执事早知如此，及时出声提醒珞宇不要盯着它看，随后解释道：“这是修炼界测试天赋最权威的法宝，周天星盘，能测出古往今来存在过的所有属性，也只有我们清凝宗这样有着数十万年传承的正道第一宗门才有这样的手笔！”

珞宇尚未从“正道第一宗门”的头衔里缓过神来，管执事便接着说道：“这上面一共三十六种晶体，每种颜色的晶体各有九块，均匀镶嵌其上，分别代表修炼界的一种属性。”

也许是小老头带回来的人，他对珞宇格外有耐心，不等珞宇提问，便认真讲解道：“你看，这几个都是最常见的属性，这颗红色的晶体对应的是火属性，这颗深黄色的则是土属性，还有这颗青色的代表的是风属性……

“其他的颜色都是稀有属性，比如这颗淡蓝色半透明的晶体，代表的就是水属性的变异属性——冰属性。还有这两种绿色，这个生机勃勃，像新生草叶般的绿色，代表的是木属性，而这个阴惨惨的深绿色则是非常稀有的毒属性。

接着，他指向一颗深邃的紫色晶体，“还有这个，是比毒属性更加稀有的雷属性，这种属性既主生又主死，还兼具破邪的特性，在小一点的门派里只是传说罢了，也就是我们清凝宗数十万年的历史上才出现过两个雷属性的前辈，都是纵横一时的超级强者！”

说起自己宗门的前辈，管执事的语气里满是骄傲。

这时，大殿门口投射进来的光线从这颗深紫色晶体的切割面上晃过，宛如一道闪电从中划过，珞宇看得如痴如醉，就连睡眼惺忪的小兽都从他的衣襟里探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

管执事看到珞宇怀中钻出来的小脑袋，微微一愣。只见小兽那朦胧的睡眼骤然瞪圆，直勾勾地盯着周天星盘，紫水晶般的眼睛里偶尔闪过一道光芒，倒真的跟星盘上的宝石有几分相像。

他随即反应过来，对着小老头微笑道：“蓠长老，还说呢，这下您可以彻底放心了。这位小兄弟还没有踏入修炼界，就能让灵兽认主，就凭这只……嗯，弟子见识浅薄，这只……灵兽，渐涣川的那几位也一定会愿意收他为徒的！”

小老头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子！怎么把这只小兽给忘了呢？还说要让十曈师兄给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灵兽呢！”

紧张了半天的他难得松了口气，对珞宇笑道：“渐涣川是门内专门饲育灵兽的派系，我跟你说过的十曈师兄就是渐涣川的首座。”

“什么？连蓠长老也认不出？呵呵，那弟子认不出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管执事听说小老头居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灵兽，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不过，这位小兄弟，天赋测试的时候可不能带着其他有生命的物体，还请把这只灵兽拿来，我先替你保管。”

珞宇对此并无异议，依言把小兽递了过去。

管执事跟小老头并肩站立，小兽明显知道珞宇这是又要把它交给别人，老大的不情愿。但是相较之下，它盯着小老头的眼神可比看向管执事的时候警惕多了，宁愿管执事抱它，也不愿意接近小老头。

管执事接过不断扭动挣扎的小兽，笑道：“你的灵兽还真是聪明，你看它还知道蓠长老要比我厉害多了呢！”

见珞宇满脸好奇，他便解释道：“幼小的灵兽灵觉往往都很强，能以气息辨人，这样可以让他们在成年之前避开强大的天敌，以免早早夭亡。可是我和蓠长老都还没有放出修为气息，它竟然也能看得出来，这可真是稀奇了！”

珞宇早知小兽奇特，能够避开凶兽地盘，却不知它的本领这样强大，连没有放出修为气息的修士的强弱都能感知得清，怪不得它一直那么害怕小老头。

管执事挥手关上殿门，殿内没了光源，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转眼间，漂浮在旁的周天星盘上的晶体逐一亮起，这些均匀镶嵌在圆盘各个方向上的晶体同时投射出淡淡的微光，混合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颜色。

周天星盘飘到大殿中央上空停下，管执事让珞宇站到星盘底下，而他和小老头则是留在黑暗之中观看。

珞宇抬头，见那周天星盘正在缓缓自转，各种颜色的晶体同时发光，结合星盘的自转，带起一种光怪陆离的玄奥美感。同时地面上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发散出了一道道同心圆的光圈，内外不多不少正好九层，而管执事和小老头早已经隐没在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管执事的声音从黑暗中飘来：“一会周天星盘启动，会逐一投下各种颜色的光芒。如果一种光芒均匀洒下，那就证明你对于这种元素没有感应。

“如果光芒朝你聚拢，就证明你对这种元素有一定的亲和力，属于引灵级，具体等级可以数脚下的光圈，光圈越少，资质越高。

“如果所有的光芒都被你的身体吸走而没有投射在地上，那你就达到了可以直接进入内门的藏灵级。

“如果光芒被你全部吸走之后再透体而出，形成光晕，那你就达到了显灵级，也就是其他人口中的灵体。当然，灵体也有强弱之分，透体而出的光晕范围越亮越广则资质越好，用脚下光圈的范围划分，大体上也可以分为九层。”

管执事说着说着就渐渐激动起来，“如果这时还有异状显形于光晕之中，那就是传说中的化形级。当然这种传说是对于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门派来说的，我们清凝宗数万年来，曾经有数十位前辈具有这样的资质，每一位最后都成长为当时叱诧风云的强者。哈哈！看看你小子的运气吧！”

珞宇听得如此仔细的划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来之前二门在麓山郡收徒时所说的什么三成五成的契合度，在这些真正的顶级宗门眼里，怕也都是笑柄而已。

第三十六章 誓除恶人

红光，黄光，蓝光，绿光等等平淡地一一亮起，又一一暗去，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

红光亮起的一刹那，珞宇只觉得自己身处一片红色精灵的海洋之中。他试图做些什么，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就好像一个局外人，那些火红色的精灵兀自起伏飘荡，没一个对他稍加理会。

几种颜色变换过后，珞宇逐渐明白，这些都是他所不具备的属性，在这周天星盘笼罩的世界里，他只能感知它们，却无法控制。

管执事心平气和地看着，毕竟三十六种属性，能有一种就很不错了，更何况完全没有天赋属性的人多了去了，他早就看了太多遍，不觉得有什么好稀奇的，倒是小老头暗暗为珞宇捏了一把汗。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小老头对珞宇愈发欣赏。虽说有了小兽想进渐涣川不难，实在不行自己也可以收他为徒，可若是这样入门，以后难免不会被同门在背地里说道，哪里比得上满足标准正式收录的弟子？那样的话，还可以自行选择修炼方向和未来的师父。

圆盘再次亮起，终于洒落了大片柔和的青色光芒。

青光很快开始聚拢，小老头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眼见青光的范围越缩越小，最终在离珞宇脚下只有两个小光圈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珞宇自己则是“看”到周围出现了许多青色的精灵，终于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努力地跟这些青色的精灵沟通，但是只有少数给与回应，在他的意念引导之下慢慢朝他靠拢。

珞宇只觉得这些风元素就像小时候家里养的小鸭子，当他试图把它们往回赶时，总会有几只试图跑掉，而他又要花费好大力气去把他们追回来。这还只是听话的那部分，不听话的还有更多，就好像全族的鸭子都被摆在了面前，不论他使出多大的劲，也无法全部控制。

很快青光消失，被别的元素取代，珞宇就又无能为力了。

管执事遗憾地看着青光停留的地方，心中颇感惋惜。不过蓠长老的人缘一向很好，只要他去跟宗主说说，稍稍通融一下，应该就无大碍。反正以珞宇的资质做个外门弟子已经绰绰有余了，何况他还有灵兽随身，就算收进内门，也不算太过分，倘若有人有所异议，也总有讲理的依据。

与他相比，小老头心中更加失落，珞宇要是没有任何天赋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只差一点就能直入内门，失之毫厘，总是叫人心里更加难受。

就在他们二人心中各自翻腾着念头的同时，周天星盘又明灭了数次，直到深邃的紫色光芒静谧地射投了下来。

伴随着宁静的紫光，二人想得有些出神，尤其是小老头，已经准备借着余下的时间，好好盘算一下该怎样去“磨”宗主才会更加有效。

可就在眨眼之间，紫光毫无预兆地骤然收敛，完全隐没于珞宇的体内，使得整个殿堂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二人倒抽一口冷气，竟然是双属性！

一个是引灵七级的风属性，另一个则是可以让他直入内门的藏灵级，而且还是管执事刚刚说过的无比稀有的雷属性！

二人仍在震惊之中，并未来得及细想紫光为什么会收敛得如此突然。要知道，从引灵到藏灵再到显灵，乃是个连续的过程，中间不会有所停顿。可是已经打破不少常理的珞宇，在几个呼吸之间又再次推翻了二人的认知。

突然间，璀璨的紫光撕裂黑暗，伴随着轰然的雷音爆发开来！

紫光煌熠，高贵而不可亵渎！

耀眼的强光瞬间将整个大殿晃得如同白昼一般，哪里还能称之为光晕？

珞宇脚下的光圈也早就被强光彻底掩盖，哪里还有什么范围之说？

许多小小的电光火球在紫色的空间里飘荡雀跃，欢快地围绕着珞宇转动，不断发出电光闪烁的噼啪声。

几道突如其来的刺目闪电划过紫光照耀的领域，宛如银蛇幻影，转瞬便不知所踪，仿佛只是幻觉。

可是下个瞬间，沉闷的惊雷便由心底炸响，而后滚滚雷音接踵而至，直接将二人震得灵力失控，头昏眼花，呆若木鸡，恍若身处狂暴无疆的雷域之中。

周天星盘只是一个能够将潜在的资质形象体现出来的工具，所谓的光晕光圈不过都是虚幻的光影罢了，可是身处雷域中的二人却仿佛踏入了一个绝世强者的领域之中，银蛇紫光，霹雳惊雷，狂舞轰鸣，震人心魄，这一切都已经不再只是虚幻，而是转化为了现实！

不，这里的规则无比纯粹，除了雷属性之外的所有规则都被彻底压制。如此磅礴的雷域所需要的精纯元气无法衡量，绝非人力可为，唯有集天地之造化才有可能演化一二。

不论是管执事还是小老头，都已经被其中规则封镇，就连维持最基本的灵气流动都变得极为困难。

管执事早就忘了怀里抱着的小兽，其实就算他还记得，也无暇顾及了。小兽两只紫水晶般的大眼睛里闪过一道明亮的光华，一下子窜了出去，扑向已经被雷光掩盖的珞宇。

雷域看似无穷无尽，威力无边，实际上还是基于周天星盘的力量才得以显现，所以星盘笼罩的范围之内仍是禁区，小兽一头撞上了一片无形的力场，如论如何也接近不了珞宇，急得它四处抓挠，却不得进。

对于珞宇来讲，当他忽然发现自己被一群蓝紫色的精灵包围的时候，不由愣住了，因为他曾经见过它们！就在家族宗学考试前的雨夜梦境里！

只不过上次它们出现在梦中那个模糊的世界里，而这次则是出现在测试殿堂漆黑的背景之下。

珞宇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小心翼翼地发出一丝意念试探，却没想到，这一丁点儿的意念引得所有蓝紫色精灵一拥而上，彻底把他包围了。珞宇被它们过分的热情吓了一跳，赶快紧紧收束住了自己的心神。

还好那些雨夜梦境中的精灵给他留下的是亲切欢喜的印象，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敞开心神，接纳它们。他不想还好，这接纳的心思一起，就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泼了入一碗冷水，整个精灵的海洋全部沸腾了！它们发出欢欣鼓舞的波动，一个个飞也似的围着珞宇旋转起来。

珞宇看着它们跳跃滑动的轨迹，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紫极天心花开时在洞中勾勒出的灵阵，还有那些洞壁草叶上的花纹。

一瞬间，所有的蓝紫色精灵都如同得到命令一般，自行排列出繁复玄奥的阵纹，流转起来。珞宇的思绪被它们吸引，无限地接近阵纹的中心，那里散发着神秘迷人的气息，仿佛连通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刹那间光影切换，所有的蓝紫色精灵忽然消失不见，打断了珞宇那即将飘走的思绪。

直到其余所有的光芒依次闪烁完毕，整个殿堂再次陷入黑暗，同时也陷入寂静。只有小兽发现阻挡它的力场消失不见，终于如愿以偿地扑进了珞宇的怀里。

半晌之后，还是珞宇主动打破了僵局，“测完了吗？”

这时殿门自行打开，殿中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他见二人精彩绝伦的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因为自己太过平庸而失望的样子，有些心虚地问道：“我这样算是通过了吗？”

周天星盘不知什么时候自行飘回了盒子里，小老头和管执事对视一眼，尽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证明自己没有做梦，对方也看到了同样震撼的一幕。

小老头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道：“我现在就去见宗主！”

第三十七章 不得好死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珞宇走马灯似的见到了好多人，有仙风道骨宽袍广袖的老人，有神仙侠侣般的夫妇，有隔了二里地就闻见草药香味的蓬头垢面……当然，这人说是为了赶来看他，炸了一炉子丹药才变成这样的……还有威严无比好似凡间领军大将的壮汉，和背着巨大宝剑的壮硕中年人……

他们都对珞宇及其狂热，不停地摆弄他，还用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测试他。

珞宇已经记不起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只记得有人给他灌下味道古怪的药水，有人在他身上贴满五花八门的符纸，有人甚至直接用雷法轰他，炸得他头发眉毛都糊了。他正躺在地上抽搐的时候，又有冰凉的细针刺入体内，放出细小的电流，使他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等他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意识已经陷入恍惚之时，一个身披华丽灵羽大氅，衣衫上绣满了飞禽走兽图案，头戴十乌衔日紫金冠，肩上趴着一只怪兽，腰间还缠了一条细长银蛇的人隐约出现在珞宇的视野之中。

一屋子人叽叽喳喳正在叫嚷着什么，见到这人进来，立刻都安静下来。

这人来到珞宇身边，一把将腰上缠着的银蛇拽了下来。

这银蛇乃是有名的雷属性凶兽，名为兴云蟒，据说只生长在灵陆东北之极的绝地蕴雷谷之中，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里，可见清凝宗这所谓的正道第一宗门的底蕴着实丰厚。更令人惊心的是，这威名远扬的凶兽在此人手中像条绳子一样，完全不敢有半点反抗，直接被掐着头下七寸递到了珞宇身前。

这人抓着兴云蟒的手指微动，兴云蟒好像得到了命令，立刻在口中聚集起一颗闪亮的雷球，发出刺目的银光，威力之大可以想见。旁边的人几欲制止，实在是怕兴云蟒没个轻重，误伤了珞宇。

正在这时，珞宇胸前的衣襟忽然动了动，从里面爬出一只猫儿似的小兽。

小兽一见兴云蟒，果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被它那近在咫尺的威胁激怒了。它也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就跟被小老头抱了似的，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躬起后背，呲出水晶般的小虎牙，发出了“呵——”的一声恐吓！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兴云蟒嘴里的雷球刚刚聚集起来，就听到突然窜出的小兽发出的恐吓声，竟然吓得方寸大乱，就想从主人的手中挣脱出来。可它还没来得及脱身，口中的雷球就先失去了控制，轰的一声！将整个蛇头都炸碎了。

没了头的兴云蟒真的变成了一条银色的绳子，软软地垂了下来，泛着银光的血液自脖颈处流出，洒了一地。如此珍贵的灵兽就这样死得透透的了，这人不但不生气，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兽。

众人随着兴云蟒的死而沉默了一会，不过很快就有人不耐烦了，“这是什么意思？哪里跑出来的灵兽？快快拿开，还是让我用紫潭冰心石来试试！”

小老头连忙站了出来，对那举着银蛇尸体一动不动的人说道：“十曈师兄，这就是我提过的那只辨认不出的灵兽了，你看呢？”

十曈摆手，制止了那些还要上来试试珞宇的人，沉声道：“不用试了。果然，果然啊！没想到我有生之年，也能见到这传说中的灵兽！”

顾不上其他人的疑惑，他自顾自地感叹道：“天为父，地为母，先天雷霆精英孕育而生，先天灵兽，果然是先天灵兽！先天灵兽竟然真的存在！”

在场不少人都明白十曈嘴里的“先天灵兽”代表着什么，一个个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十曈随意看了一眼手上的银蛇尸体，顺手扔掉，淡淡道：“虽然它现在还很弱小，但是灵兽之间自有感应，这小家伙才刚出生不久，就能仅凭血脉上的一点感应，吓破了兴云蟒的胆子，果然是雷系灵兽中绝对的王者，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

过了半天，有人小声建议道：“倘若真是这传说中的灵兽，那怕是得麻烦十曈首座亲自养着，可不能出了任何差错。以后我们清凝天宗岂不是又多了一头镇山的神兽？”

十曈却摇了摇头，语气有些黯然，“我养不了它，任何人都养不了它。”

他的语气变得神秘而飘渺：“修炼界有记载的先天灵兽，都是天地初开时，最早诞生的那一批生灵。只有最古老的典籍上有过只字片语的记载，若天地将变，异人出世，天地有感，才会再次动用本源之力，诞生先天灵兽相随左右，只不过从来没有实例证明这种可能性罢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竟让我们给撞见了，这难道不是天意？”

“你是说，这个少年？它难道是为了这少年才出世的？”

“这，这是福是祸？”

“既然他们来到我们清凝宗，那就是天意！无论如何，这样好弟子，你不要我要！还为了一只灵兽是福是祸的，多年修炼的心志都哪去了？”

一群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吵吵，只有十曈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兽，手上泛起青色的光华，慢慢探了过去。

小兽目露迟疑，却最终没有避开，让十曈抚上了它的皮毛，可是没摸几下，它就烦了，不满地哼了一声，又钻进珞宇的衣襟里不出来了。

围着珞宇的人群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宗主无奈只得正式下了驱逐令，才将他们赶走。

众人散尽，只有小老头留下来给珞宇塞了一颗丹药，又把他拉出去扔进一条小河沟里洗刷干净，然后将他重新装扮一新，丢进了一座二层小楼里，任他沉沉睡去。

入夜之后，珞宇终于找回力气爬了起来，不知道是其他人把他折腾得太厉害，还是小老头给他灌错了药，肚子叫得声嘶力竭，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喊着饿，难受得他差点疯掉，恨不得直接把怀里的小兽给啃了。

还好他理智尚存，情急之下，只好独自出来找吃的，可是他既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哪里才有吃的，转了半天，也没有碰到任何人。他忍不住看着周围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放进嘴里试试，也许吃了不会死呢？

这时忽然天降救星，白天见过的管执事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管执事看起来特别高兴，说是因为珞宇的原因，刚从宗主所在的明心殿领了奖赏回来，看见珞宇眼冒绿光四处瞎逛，问明了缘由，笑道：“没问题，这就带你去吃。”说完，又把珞宇带回到了那个二层小楼里。

珞宇饿着肚子，一脸困惑地看着他，管执事只好无奈解释道：“你现在可重要着呢，我可不敢带你出去乱转，一会就有人给你送吃的来。”

第三十八章 灭神之誓

果然，很快便有几个身穿执事服饰的弟子摆上了一大桌各色菜肴。就跟这山中的其他事物一样，还是没有几样是珞宇认识的。不过香味早就钻进了饿狼的每一个毛孔里，他哪里还顾得上研究这些食物究竟是什么，立刻毫无风度地狼吞虎咽起来。

不知觉躲过一场劫难的小兽又钻了出来，跳到桌子上，挨个菜肴闻了过去，还是什么都不吃，最后坐在了桌子正中间，一动不动，像个花瓶似的。

管执事一脸笑容，看着珞宇风卷残云，心情极佳，对他讲道：“你可知道，各峰首座和长老们已经在宗主的明心殿打起来了，都抢着要收你做弟子呢！”

珞宇闻言微微一愣，有些惊讶于自己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狂喜，而是叹了口气，感叹这世事变化实在不是他能预料的。当日为了拜入济川门，他连小命都玩上了，半月前还被誉山宗拒收，现在竟然在这里被人抢？

无奈摇了摇头，继续塞进更多的食物，勉强在肚子里打了个底，他才终于有心思听管执事说话了，便问道：“首座？长老？”

管执事解释道：“咱们清凝宗一共八位峰主，也叫首座，其中一位也兼任宗主之位。每一峰还有一些长老，数目不定。这些长老和首座一般会在内门弟子里择优收徒，有了固定师父的弟子，才算是真正得到了传承。不过只有各峰首座收下的弟子才能被称为亲传弟子，是有继承首座位置的权利的，也是弟子一辈中地位最高的。不用问了，明日一早你肯定要被叫去明心殿选择师承，师弟在这里先恭喜师兄了！”

说完，他便拱手一笑。

珞宇呆了一瞬，茫然抬头，“啊？你，叫我啥？”

“嘿嘿，自然是叫你师兄了。我的师尊是明心殿长老，所以我仍然算是内门弟子，就像所有外门弟子都要称呼内门弟子为师兄一样，我们一样也要管所有的亲传弟子叫师兄。而我们这执事的名头无非就是偷懒，在宗门内领个职位，赚些积分和修炼的资源罢了，比不上那些在外面闯荡做任务的弟子。还好，今天碰上了你，倒是让我发了一笔横财，哈哈哈！”

想来是发现珞宇这个天才有功，管执事得的奖励不少，一直笑呵呵的，“师兄这样的资质，必然是要直接成为亲传弟子了，跟我们这些苦哈哈熬了十几甚至几十年才从外门熬进内门，再熬上几十年还不一定能拜上个好师父的家伙们比，你可真是羡煞我等了。”

珞宇实在有些不适应师兄这个称呼，只好哦了一声，敷衍过去，不过他随即又被积分和资源吸引了：“积分是怎么回事？外面又有什么任务可做？”

“今天我们初见的地方就是宗门领取交接任务的地方，我们自己的门派会发放一些任务，正道其他宗门和势力也会请求我们帮忙做一些事，具体要求和奖励都被一一列出来，所有人都可以随意领取，完成之后就可以领取奖励或分数，分数攒多了就可以去换各种修炼资源。我们虽为天宗弟子，可是每一点资源都是自己努力挣来的，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你看，连蓠长老出门都会顺道去完成几个任务，就能知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积分都是个好东西。当然了，你要是拜个好师父，师父直接赏赐多一些，就省了你一些力气，也多了一些时间用来修炼。明天你可要把眼睛放亮了，挑个慷慨大方的好师父，哈哈！”

珞宇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些门道。

“对了，十曈首座今天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珞宇茫然，“十曈？哪个是？难道是那个最后过来，穿得特别花哨的那个？”

听到他对十曈穿着的评价，管执事噗的笑出声来，点头道：“对，就是他。”

“我那个时候都快晕过去了，哪里听得清他在说什么？”

管执事指着仍坐在桌子正中央一动不动扮演花瓶的小兽，说：“十曈首座说它是先天灵兽呢！”

“先天灵兽？”

“就是天地孕育出来的灵兽，而非雌雄灵**合所生。天下仅此一只，绝无仅有，所以我们才不认识。实际上，它以前从未在这世界上出现过。回头你还得给它取个名字呢！而且一定要是个威风响亮的名字！不管怎么说，百十年之后，它将成为我们清凝宗的护山神兽呢！”

“啊？”珞宇彻底听傻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么“傻”的一只小兽，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起名字？给自己的灵兽取个名字没什么难的，可是要他给清凝宗的护山神兽取名字，那可就太难了，珞宇觉顿时得这个任务无比艰巨。

“呵呵，对了，你是怎么碰到它的？”

珞宇不觉遇见小兽的过程有什么值得隐瞒之处，便如实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管执事却听出了不同，仔细询问道：“你是说遇见它的前夜下过暴雨，电闪雷鸣？”

珞宇这才回想起来，那次狂暴无比的雷雨的确持续得时间太长了，确实不大正常，于是又仔细描述了一遍那天夜晚天塌地陷的景象。

管执事陷入沉思，不一会，拿出一块玉牌不知道做了什么，然后便说：“我让他们查证去了，明早应该就会有结果。”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穿着一身严肃古板的长老服饰的小老头就出现在了珞宇面前。不过他如今满脸也都是严肃的表情，倒不大违和，只是珞宇见惯了他不正经的样子，才会觉得别扭。

小老头，啊不，蓠长老当然明白珞宇纠结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威胁似的瞪了他一眼，“哼，快跟我走，所有人都等着你呢。”

清光裹挟着珞宇来到另一座山峰，山巅雪盖之中建着一片和雪景融为一体的建筑。一座巨大的殿堂坐落在正中央，前面还有一个更加巨大的广场，这里一砖一瓦皆为白玉所建，远看白茫茫一片，若不是这些建筑当中有着不少阵法的光芒闪烁，很难将其从雪景中分辨出来。

珞宇和蓠长老二人走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甚为渺小，可是白玉殿堂中传出的吵闹声和广场边缘朝着他们张望的人影让他知晓，原来不仅是各峰的首座长老们，自己的事情恐怕在弟子之中也已经流传开来。实在不习惯被万众瞩目，珞宇觉得头皮都麻了。

第三十九章 巧遇获救

跟随蓠长老踏进白玉殿堂，珞宇不禁一怔。

眼前的景象甚为出乎意料，原来这些白玉建筑之中另有洞天，各种纷繁冗杂的图案和色彩扑面而来，与外面纯白单调的风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整个殿堂从天穹顶部到四周墙壁都刻有浮雕彩绘，还有很多意义不明的符号图形，珞宇不难猜出，这些壁画描述的应该是各种不同属性法则的代表。它们之间的排列顺序也颇为奇妙，好像暗示了各种属性之间相生相克的道理，随便哪个角度看过去，映入眼中的几幅图像都好像在诉说着几种元素之间演变生灭的渊源。

这些绘画的形式有些抽象，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一眼看上去却犹如身临其境，好似可以感受到冰川散发出来的刺骨寒意和烈日当空的炎炎热度相互消融，将冰川的表层逐渐化为流水；又好像散发着刺鼻味道的硫磺，伴随着炽烈翻滚的熔岩和金黄般的火舌舔舐着周围的岩石，留下一片片不知名的结晶；再或者看那缠绕在染血的残垣断壁之上的藤蔓，不屈地向天空伸展着枝桠，迎向闪耀着雷光的黑云……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没有见过的人兽符文穿插其中，就连地面也都是由各种颜色的砖石拼接而成，不知道又代表了什么。

珞宇刚一进来，上一瞬间还是吵闹无比的大殿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被这么一群修炼界重量级的老家伙们直勾勾盯着，珞宇的心里那叫一个古怪，还好这些人都没有恶意，要不然他不得被眼神杀死？

大殿中危襟正坐的正好八人，后面还站立着不少长老。

蓠长老把他领进来之后，也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定，珞宇目送他过去，见他站在了一个好像没什么印象的人身后。不过隔了老远，他就闻到了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草药香味，想必就是昨天炸了丹炉蓬头垢面跑来的那人，只是今天打扮干净，反而差点认不出来。

珞宇曾经听蓠长老说过，他出自生荣谷，那这个人肯定就是生荣谷的首座了。见珞宇朝这边看过来，他和他身后的几位长老都冲着珞宇微笑点头。

坐在旁边的人珞宇更是一眼认出，正是又换了一身更加鲜亮花哨衣衫的十曈，他的肩上仍然蹲着那只看起来有点像猴子的怪兽。这只怪兽身体像是猿猴，脑袋却是倒三角形状，眼睛一直闭着，眼皮瘪瘪的贴在眼眶上，让他不得不怀疑那里面到底有没有眼珠。

十曈也看着珞宇，更准确的说，是看着珞宇衣衫里藏着的小兽。而他身后的几人更加跃跃欲试，目光在珞宇胸前扫来扫去，想来他们都是来见识小兽的，见不见珞宇倒是次要的了。

殿中还有几个前一天见过的人，比如那个坐在大殿正中，仙风道骨宽袍广袖的老人，应该就是这明心殿的主人，清凝宗的现任宗主了。还有那对神仙侠侣般的夫妇，因为前一天来得比较早，珞宇还没有发懵，倒是记得他们说过来自千星阁。另外那个背着大剑的人，虽然迷糊中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但珞宇还是认出了他背后的那把巨剑……

珞宇在殿中站定，宗主便开口说话，声音清越质朴，使人如沐春风，内容更是简单明了，“珞宇，我们都认识你了，也看过你天赋测试的影像。别的不用多说，想必你也大概知道今天召你来是干什么了，下面就让我这些师弟师妹们先介绍一下自己，你看看对哪家感兴趣，便选一个做你的师父吧。”

珞宇注意到，宗主只提到了看过自己天赋测试的影像，却没提起他们这群疯子轮番试探自己，差点没把他玩死的事，无奈想到，看来这宗主也挺会说话的，故意避开了这尴尬的话题。

还没等珞宇应答，那个前一日也隐约见过，有着一股铁血威严的气质，看起来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更胜修士的威严中年人就开口了。

他的声音宛若洪钟大吕，声浪在殿堂中激荡起嗡嗡的回声：“我们珮峦殿的传承绝对最适合你这样的资质。我告诉你，修炼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都不如修炼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的身体才是你最强的武器！我们珮峦殿的理念就是反复锤炼自身，把自己打造成人形兵器，只要你拜我为师，保证你……”

这些话就像接连不断的钟声一般敲进了珞宇的脑袋里，震得他脑浆都在颤抖。珞宇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人怎么一开口就把其他所有修炼方式都划分到了邪门歪道之中，难道不怕得罪在场的其他人吗？另一个声音就把他给打断了。

“好孩子，别听这死脑筋的家伙胡吹！哼，他们珮峦殿无非就是一群只知道用强的野人罢了！真正的仙家武学自然还是出自我们三源殿！我们三源殿上有万年传承，下集百家之精华，功法战技无所不包，要想成为真正的绝世强者，当然要拜我为师！”

这人声音不大，却在郎朗之中透露出威严，一下子抹去了刚才那个洪钟大吕般的声音留在珞宇脑海中的震荡，循声望去，正是那个身背巨剑的中年人。

珞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钟声一般的声音就愤怒了，音色骤然拔高了好几度，“又是你！要不是宗主师兄在此，我懒得跟你计较。你要是再敢打断我说话，我们就决战！信不信我这次一定打断你的腿！每次有好苗子，都是你抢得最凶！”

似乎完全不受那暴怒声音的影响，三源殿首座的语气依然平淡，但他所说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钻到了珞宇的耳朵里，言辞犀利丝毫不落下风，“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害怕跟你打架吧？你赢过吗？还打断我的腿？你什么时候狂妄到这等地步了？不是闭关把脑袋憋坏了吧？”

接着他又转过头，对着珞宇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你若肯拜在我门下，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待遇和所有我能给的资源……”

“放屁！什么最好的待遇！你的首席亲传弟子之位已经给了你的大弟子，哪里还有什么可许的！”

这句话含怒而发，震得珞宇差点没有直接趴下。

第四十章 谋事在人

“哼！你是在比谁的声音更大吗？”三源殿首座紧跟了一句，平复了珞宇受到的震动，换来了珞宇一个感激的眼神。

珮峦殿首座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洪钟般的声音对于珞宇来讲可能有点受不了。只是他急着第一个说话，自然要先声夺人，展示自己的威风，却没想到三源殿这奸诈狡猾的老不死竟能想出这种方法收买人心，心里暗暗着急，这孩子该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他产生好感了吧？

于是他也压低声音，冲着珞宇道：“你这孩子，啊，叫什么来着？哦对，珞宇！别听这个老家伙的！只有我才可以给你首席亲传弟子之位！”

珞宇还只习惯用凡人的眼光看人的年龄，实在无法把那个背着巨剑的中年人，也就是三源殿的首座，跟“老家伙”这三个字挂上钩。再看两个人一步也不肯相让，话还没说几句话就要打起来的架势，倒像早有旧怨似的。

三源殿首座被人揭了老底，自然也不肯放过老对头，“呦，你还真舍得！那你的大弟子齐云翊怎么办？”

珮峦殿首座不甘示弱，“我的首席亲传弟子之位，我说给谁就给谁！”

二人吵着吵着，扯到了一个什么首席亲传弟子之位上，珞宇正值一脸茫然之际，蓠长老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在他耳边响起，“亲传弟子可以有多个，可是首席之位只有一人，就是未来继承首座之位的弟子，就像是太子在普通皇子之中的地位一样。”

珞宇恍然，原来这两个家伙是想用地位来收买自己，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怎的。自己如此受到重视，本该高兴，可是这两位的做派实在不符合珞宇心目中世外高人的标准，而他那已经被蓠长老刷新过无数遍的认知，在这里又被这二位重新刷新了一遍，不由得暗自思忖，看来以前在书中读过的政见皇位争斗之类的招数，可不能轻易忘记，也许在这里也能用上呢。

殿中只有他们二人争吵不休，其他人都跟看戏一样，根本没人插嘴，也无人劝阻，看样子，这样的场景他们是见怪不怪了。

只有宗主仿佛有些头疼的样子，大概知道劝也无用，干脆直接跳过他俩，大手一挥，道：“其他几位师弟师妹，你们继续吧。”

千星阁的那位美妇与夫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对视一笑，才开口道：“这位小友，我们千星阁讲究的是随性而为，这千星取的正是见性的谐音。我们夫妇二人精研各个流派秘籍，还有音律舞技，阵法符文，只要是你想学的，我们多少都能指点一些。”

她话说得亲切，声音也温和有礼，最后更没有威逼利诱，倒是让珞宇心里生出一些亲近的感觉。这美妇说完话，又看向她的夫君。

这男子带着一些书卷气，很有些风流俊雅的模样，一直面带微笑，适时补充道：“我们千星阁藏书万卷，囊括各种功法武技还有游记杂学，不论你今日拜不拜在千星阁门下，只要你有兴趣，随时都可以来。”

珞宇本来就喜欢看书，听到这个，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喜色，对着他们行了一礼，先谢过了。

这时，一位一直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也丝毫不为外界所动的年轻修士抬头看了珞宇一眼。他的目光好像闪电一般击打在珞宇的脸上，配上他精悍沉毅的外表，让珞宇不自觉得挺直了身板，被他的气质所吸引。

年轻修士收回目光之后，目不斜视，音色平平说道：“我是承阳殿首座，我门下的弟子多是火属性，熔炼材料的同时也锻炼自身，我们收徒更看重理解能力和创造力，因为在法宝当中凝刻阵法需要强大的神念和控制力。当然，雷属性也很好，能够掌控一些特殊的火焰，也能处理很多生僻的材料，而且……”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又多看了珞宇一眼，“神器有灵，出世诞灵之时会引发天降雷劫，所以很多人推测神器器灵的诞生跟雷霆之力有关。你若感兴趣，我自然愿意与你一同探索。”

这人一看便知是个沉浸于炼器之道的狂人，几句话就让珞宇对炼器一行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的话虽不多，但是句句说在点子上，而且没有一点师尊的架子，反而一副平辈交谈的语气，倒是让珞宇愧不敢受，也赶快行礼谢过了。

然后生荣谷的首座呵呵一笑，伸出手就要去捋胡子，可是手指抓了半天也没有抓到任何东西，这才蓦然想起昨天炸了那炉子丹药，胡子眉毛都给燎没了，手指顿时僵在了半空，好不尴尬。

他只能干笑一声，连忙道：“珞宇呀，我们生荣谷擅长的是丹药草石之术，想必你跟蓠师弟相处的几日也有些了解了。你若有兴趣，我们自然欢迎，若不喜欢，也没有关系。”

因为蓠长老的原因，珞宇天然就对生荣谷的人亲近一些，连忙微笑行礼，正要道谢，怀中的小兽却忽然醒了，探出个小脑袋，眯着眼睛，小鼻子一个劲地抽动着，像是闻到了什么好东西。

他一抬头，才发现坐在一旁的十曈手里拿着一个水晶盒子，取了一粒碧光流转的丹丸放在手心。他肩头的那只古怪的灵兽也是抽动着鼻子舔着口水，却不敢主动去拿。

小兽迷迷糊糊地从珞宇的怀里跳了出去，梦游般地走了过去。

十曈把托着丹丸的手送到小兽面前。只见小兽使劲闻了闻，忽然叼了丹丸扭头就跑，哪里还有半分睡意？一道白光闪过，又回到了珞宇的衣襟里。

珞宇哭笑不得，这小家伙以为跑得快就不会被抓到了吗？再说人家本来就是给你吃的好吧？怎么弄得跟做贼似的？

十曈和他身后的长老们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评价起小兽来。

甩了甩不知什么兽皮制成的金毛大氅，十曈潇洒说道：“我们渐涣川不看人，只看什么样的灵兽认了什么样的人。你若想拜到我门下，那自然最好。不过有它在，你随时想来就来，也没什么区别。”

珞宇心中十分感激，行礼道：“多谢十曈首座，我正奇怪它怎么什么都不吃呢，原来……”

这时那洪钟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悦道：“雷电属性攻击力最强，他明明是战斗型的天才，哪有时间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分明是在浪费他的天赋！只有我们珮峦殿最合适！这才是因材施教！”

三源殿首座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反驳老对手的机会，“什么叫只有你们珮峦殿最合适？我们三源殿才叫合适呢！他的条件，必然要武技法术兼修，再配上极品法宝武器，还有战兽，哦，这都已经有了。这才叫不浪费天赋！难道你要让他像野人一样，赤手空拳跟人肉搏不成？那岂不成了笑话？”

第四十一章 成事在天

珞宇的感激之语还没说完，就又被这两位给绕懵了。

他从小习武，攻击力一直都是最弱的一项，可是听着他们的意思，怎么突然又变成强项了？珞宇仔细反思，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强项应该还是……读书吧？

“赤手空拳怎么了？修什么都不如修炼自己的身体！把自己打造成人形兵器！那才叫英雄真本色！”

“不管是打造什么形状的兵器，我就不信能比得过我们承阳殿！说得好像只有你们珮峦殿才有炼体之法似的！”那干练少言的承阳殿首座没有开口，但他身后的长老们可听不下去了，插了这一句嘴，顿时堵得那钟声般的声音哑了火。

想来这些话被那珮峦殿首座天天挂在嘴边，早就把宗门里的其他人得罪了个干净，几位首座还能忍得住，可是他们身后的长老们却忍不住了，也开始纷纷为自己的道统辩驳。

从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辩论当中，珞宇倒是听出了不少东西，对这些不同的修炼之道也有了一些理解。不过，这一轮下来，还真没有哪个人真正吸引他的注意，有些是修炼的理念太过偏颇，有些是品性不对胃口，而且听起来这顶级门派之中的地位之争，资源之争，道统之争，哪里不是个争字？真的跟他幻想中的与世无争、逍遥自在的情景大相径庭。

珞宇以前从来没想过一个宗派里还能有这么多流派，真所谓“少则得，多则惑”，以前他总觉得只要有个门派愿意收下自己就好了，一直都是别人在挑自己，哪里想到还会有自己挑别人的一天？

这么多选择摆在眼前，珞宇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方向，从未想过自己的喜好，也没想过未来的发展，一时间陷入了困境当中。

不过总有几点是他想要尽量避免的。比如，他宁肯不在意功法的好坏，也不愿拜一个理念脾性不和的师父。再比如，他实在不愿与人相争，那个什么首席亲传弟子之位，一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这雷属性来的蹊跷，风属性更是诡异地增强了不少，尤其是这次周天星盘测出的结果，别说是跟王老爷子和济川门测的结果不同，就算是跟前一阵子誉山宗长老的测试结果相比，都差了好多。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怪事，也不知道能隐瞒多久，若是处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地位，日日里被人当眼中钉盯着，还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这时，大殿中各峰的长老已经从争夺徒弟渐渐变成争论道统，各个面红耳赤，都没有什么心思注意珞宇了。倒是宗主见他有点心不在焉，思绪好像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不由无奈，心想这可真是个心大的孩子，难道选择师父不重要吗？

不过再一转念，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人都没有引起这孩子的兴趣呢？而他这做宗主的也算是谦让过了，真有这样好的苗子放在面前，哪里不想要？于是他摆手制止了争论不休的众人，“先不要吵了，你们该说的也都说过了。”

他停顿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急着介绍自己，而是侧头看向了一位坐在他的身边、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人。

其实珞宇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好像久病未愈似的。看他的座位仅在宗主之下，也是一峰首座，可身后却一个长老也没有，就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宗主对他说道：“师弟，你还没有说话呢。”

这人诧异地看了一眼宗主，脸上忽然泛起一阵潮红，剧烈咳嗽起来。旁边生荣谷的首座就要起身过来，却被他连忙摆手制止。

见他这个样子，殿内的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只有那珮峦殿的首座，还是钟声般的大嗓门，突兀地蹦出一句，“师弟的伤还这么严重，怎么还出门呢，应该好生将息着才是。”

貌似关怀的话语之中听不出一点关心之意，反而有种冷冰冰的感觉，珞宇不禁诧异地看了看殿中众人的反应，却发现大家都直接忽略了这句话。

这人咳了半天才渐渐消停下来，所有人都神色有异沉默不语，殿内静得只剩下众人绵长的呼吸声，还是宗主耐心问道：“怎么？师弟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这人沉默了一阵子，神色复杂地看了珞宇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旧伤缠绵多年，早就消磨耗尽了他所有的斗志和激情，每次出席各峰首座会议时，也就只是走个形式，经常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当然，即使他发了言，恐怕也没什么用。

对于宗主的询问，他并不感到诧异，真正令他紧张的是，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那颗本以为早就死去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一直避世不争的他竟然也想要去争取一下。

可他不得不犹豫，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如今的境遇要怎么说才能好听一些，无奈之下，只能坦然道：“我是隐昱峰首座。多年前就伤病缠身，尚未收过弟子。我也没有什么太多可以许诺给你的。只是，你若拜我为师，我必然会尽为人之师的本分，领你入道，不过你日后所能达到的成就，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休息了一会，他才重新找回力气接着说话：“我这隐昱峰人丁稀少，更没有师兄弟陪你，你不要感觉寂寞才好。”

珞宇见他声音虚浮，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喘息，光是看着都让人提心吊胆，不由怔怔想到，在这样一个看起来繁荣鼎盛的宗派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存在？不过既然形成了这样的格局，那就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

他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都忘了道谢，还是宗主接下来的话叫醒了他，“我这明心殿专精各系法术，你看这壁画就能知道。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倒不妨试试看。”说着，便指向了穹顶上面的壁画。

随着他这一指，整座大殿中的壁画浮雕全部活了过来，所有景象都好像变成了真实的存在，组形成了一个独立而又庞大的世界，倏忽便将珞宇的思维卷了进去。

见珞宇即刻便被画中景象吸引，宗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其他人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第四十二章 路遇呆兽

在珞宇眼中，壁画中的每一样景物都依次出现，占据了整个视野。

滔天的洪水、燃尽万物的烈焰、澎湃的生机、厚重的大地……每一副景象都代表了自然界中的一种伟岸的力量。

这些景物一一掠过，珞宇已经彻底被这些景象震撼了，他在心中不住惊叹，原来个人的力量如此渺小！小到只是天地间的一粒尘埃……

很快，眼前的景物出现了变化，它们不再是一个个单独出现，而是几种元素同时出现，碰撞激变，演化着元素之间的生灭变化。

从外面看来，珞宇仰望穹顶一脸出神，在坐诸位都知道这是思维陷入迷阵的表现。修习法术一途，与天地间灵气元素的沟通能力和领悟力最为重要，这座大阵不仅是明心殿的护山阵法，更有着考察弟子洞察理解能力的作用。

其实并非所有人都能被卷进幻境之中，若是天生愚钝、领悟能力太差就不会出现任何反应，但思维进入幻境也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还是进去之后的表现。

天地之力过于宏大，万物演化相互作用的道理更是精妙无双，绝非所有人都有资质修习。这座阵法会根据阵中人的承受能力，从单一的元素开始，渐渐复杂起来，明悟得越快，阵法中的演化速度就会越快。如果阵中之人可以承受，最终所有元素都会同时出现，甚至可以演化出大千万物，宇宙洪荒，推演世界本源。

但是自从明心殿的阵法存在以来，只有寥寥数人可以从头观看直至生化万物的境界。如果强行坚持，轻者吐血昏厥，心神重创，重者甚至会迷失其中，忘记自我。

见珞宇尚未显露出任何不适，宗主又忍不住点了点头，看来这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呢，不过在场之人都非等闲，就这样等上几天几夜也不会厌烦。

可是，只过了大约三炷香的时间，珞宇脸上的神情就从出神变成震惊，从迷茫又变得明悟，最后竟一脸舒适地闭上了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不过还不等众人发问，他便又很快清醒过来，重新睁开了眼睛，看向掌门。

珞宇的神色之中看不出一点迷惑的样子，反而像是因为明悟了什么道理一般焕发着明亮的神采，“多谢宗主，原来这些壁画中蕴含了这许多道理，真是神奇。”

宗主不解，其他人更是困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于是宗主连忙问道：“你在其中都看到了什么？”

其实珞宇刚刚看到越来越多的元素加入到演变的行列当中，最后竟然演变出天空大地，星辰万灵，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可是没过多久，万物又开始躁动，互相攻伐，将好容易才演变出来的世界毁于一旦，所有生灵同归于尽，万物寂灭，返回本源，一切元素不断地向着一个奇点坍塌，再也分不出彼此。

珞宇的心神也被那个奇点吸引，随着元素的洪流一起塌缩了进去，却不想忽然出现在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可不就是梦中那个模模糊糊的世界吗？

珞宇迷惑了，我怎么会在这？不是刚刚还在明心殿的阵法之中观看元素演变的奥义吗？我，我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想到这里，珞宇瞬间惊醒！

当他发现自己当真是闭着眼睛的时候，差点没有羞愧而死，赶快强迫着自己没有露出异状，连忙道谢，希望能够趁此机会含糊过去。那个模糊的世界里没有时间概念，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由心下惴惴，自己该不会被笑话死吧？

听到宗主的问题，珞宇表面上露出回忆的神态，实际上心里却紧张起来，忍不住思量宗主为什么这样问。是例行提问？还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的事有没有被发现，况且牵涉到那个怪梦，他实在无法不紧张。

好在没人催促他，让他得空仔细编排了一番，才开口道：“弟子一开始看到许多景象一一出现又消失，想来是单独一种属性的元素在自然界中的体现，然后多种元素同时出现，有些相辅相成，有些相克相杀，演变出了很多非常神奇的现象。接着，更多不同属性的元素逐渐加入演化，看得我有些眼花缭乱。”

珞宇一边说，一边留意众人的反应，见他们从一开始的认可点头，到慢慢露出欣赏的表情，再到渐渐显露出的惊讶神色，一种隐隐的危险之感掠过心头，他立刻意识到，够了！不能再说了！

这样的情况下不容多想，珞宇瞬间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即改口说道：“最后十几种元素同时作用，形态太过纷繁复杂，看得越是仔细，头脑就越是难受，后来弟子感觉实在承受不住了，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停止，就索性闭了眼，没想到还真的有用，果然退了出来。”

众人露出恍然之色，珞宇高悬的心终于放松了几分，看来这些说词还算合理。

他人大多点头认可，宗主却已经掩饰不住赞扬之意，嘴角都上扬了不少，声音中流露出久违的激动：“好！好！很好！你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同时演化十几种元素。呵呵，果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这些老家伙可都被你给比下去了呢！”

珞宇一听，冷汗都冒了出来，只说了这么一点儿就把在座的这些大佬们都给比下去了？那要是一不留意，把后面的所见一股脑全部说出来，怕就不是得到赞扬，而是惊世骇俗了！

所谓过慧易夭，过刚易折，这意料之外的雷属性已经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单从这一会儿的争论中就不难看出，宗派里的水也深得很，看来今日无论拜谁为师，都会得罪另外一些人。更何况，弟子一辈中怕是更有许多人不希望凭空多出一个竞争对手吧？

珞宇不由暗自庆幸自己谨慎留意，察言观色，及时停了下来，这样看来，那莫名的感觉又救了他一次。

优秀的天赋可以使他得到重视，可是过于突出就会招致更多的阻碍和陷害。这样看来，与其一入门就跟其他人争个你死我活，倒不如先找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安心修炼。

珞宇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他一面迅速思考着自己的选择，一边听着宗主继续道：“更难得的是，你懂得适可而止。在修炼一途，就是逆天夺命，与天争，与人争，与命争！在勇猛奋进的同时，希望你能永远记住知止而不殆的道理，以你的天资，一定能够走得比我们更远。”

宗主只顾着夸他，却不想珞宇着实被他那句“知止而不殆”给吓了一跳！

这话说得实在太对了！他刚才要是没能及时止住，恐怕还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祸患，确有可能命不久矣！

不过，这也使得珞宇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他一生都不曾后悔的决定。

第四十三章 误入禁区

宗主并未催他做出选择，而是缓声说道：“我们都已经介绍过自己了，你若想好了，便可选一位为师，若是没想好，也可以回去考虑一天，明日再来回过就行。”

宗主如此体谅，让珞宇心中颇为感动，但他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便不再有任何犹疑，朗声道：“多谢宗主，弟子已经想好了！”

“哦？”

殿中众人并未从他的表现上看出他明显偏向于哪一系，没想到他倒是个有决断的，这么快就下了决定，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珞宇身上。

珞宇深吸一口气，首先拜谢了宗主和各位首座长老们的抬爱，然后在众人惊讶莫名的目光中，上前两步，对着宗主左手边的隐昱峰首座叩拜下去，连叩了三个头，口称：“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大殿之中静默一片，只有珞宇拜师的话语回荡。

众人惊讶之余，更是暗中交换了很多眼神，殿中的气氛一时诡谲莫辨。

隐昱峰首座也是一脸惊讶，还有一些手足无措。

这个徒弟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他感到宗主投来的灼热目光，其中夹杂着激动和欣慰，还有些许鼓励，这才想起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赶快将珞宇扶起。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结果憋了半天，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珞宇见自己新拜的师父有些茫然，心思微微一动，看向宗主，果然见他投来一个大有深意的眼神，只是以珞宇现在的见识，除了隐约觉得宗主赞成他的选择之外，实在看不明白其他更深层次的用意。

一场为了收徒而引发的争吵就这样在有些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珞宇当下就被新拜的师父带了回去。

隐昱峰形状奇特，好像一柄利刃般直插高空，高度和山体完全不成比例，云层之上的部分甚至比云层之下的部分还要高出很多，更像一座完整的山峰垂直劈开只留三成的样子。其中两面都则是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即使不是峭壁的一面也是难得一见的陡峭，要想凭借脚力上山也只有一条小路可走。

山巅之上一共只有十数间庭院楼阁，大多精巧别致，光看这规模，就跟其他几派的驻地没法比，看来师父提到过的人丁稀少应该是祖传的了。

这些建筑巧妙地利用了山势，亭台楼阁从山势较缓的一面盖起，延伸并截止于峭壁的尽头。更奇特的是，山顶不但没有一点积雪，反而一片春暖花开的景象，也完全感觉不到本该凛冽的罡风，就像一个小小的世外仙境。这里能住的人不多，但其间花园、苗圃、回廊、庭院、泉水、池塘等各种功能的设施应有尽有，看来这地方原来的主人也是懂得享受生活的乐趣的。

珞宇见师父一路上沉默寡言，只是带着他略微熟悉了一下环境，告诉他这些房子都没人住，让他随便找地方。别的地方大多一带而过，他们径直来到正中，也是正好建在悬崖尽头的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师父说这里就是隐昱峰的主楼了。

珞宇看了看眼前的三层小楼，又想了想明心殿的白玉大殿和广场，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隐昱峰首座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珞宇的心思，领着他经过了一层看起来像是议事会客之所的正厅，意料之外的并没有给他讲任何规矩，紧接着又带他上了二层。这里除了冲着悬崖那面是窗户之外，其他三面墙上都是柜子，摆放着一些书籍和历代祖师流传下来的物品。

仍然未做停留，他们随后便来到三层。其实这里没有房顶，只能算是个平台，屋子的四角各有一个微微向内弯曲的柱子，看起来像是将要合拢的手指。柱子本身就被蓝紫色的光晕围绕，明亮的光泽流转不息，四道光柱从柱子的顶端分别延伸出来，汇合在本该是屋顶处的正中央。

能量交汇之处说不出是什么颜色，好像缺失了一小块空间似的，又有淡蓝色的光幕从缺失的地方生出，形成了一个穹顶似的光罩，将整个主楼覆盖其中，越往下面颜色越淡，让人看不出明显的边界，使得主楼和附近的庭院花草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蓝光，明暗交替闪烁，平添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站在这隐昱峰的最高处，珞宇终于有了种惊喜的感觉，这里居然也是整个清凝宗所有山峰建筑的最高点，可以俯瞰宗门全景。

隐昱峰首座见他一脸兴奋好奇的样子，简单介绍到，清凝宗的护山大阵一共八个节点，每一峰都有守护宗门阵法的责任，而这里就是隐昱峰所掌管的节点枢纽。这淡淡的光幕只是维持阵法最基本能量运转时的表现，也就是说，现在护山阵法并不在全面开启的状态。

然后他又指了指主楼的正前方，视线尽头就是他们刚刚回来的明心殿所在的山峰，只是以珞宇现在的目力，除了雪盖里闪烁的一些阵法光华，根本就找不出那些白玉建筑。

手指轻移，明心殿所在山峰的左边，便是千星阁，隐昱峰首座说他们现在看到的是山的西北面，而那山峰的背面就是珞宇前一日刚来时见过的那些办事的地方了。清凝宗正式的山门就建在那旁边的一座山上，但若没有重要客人来访，一般也没有什么用，而更远处的几座山上住着外门的弟子们。

再看正东面那火光冲天的则是承阳殿，无数粗犷的巨石建筑竟然直接修建在一座活火山之上。可怜这座火山已经被掏空了大半，其中的地火岩浆被阵法牢牢束缚，将取之不尽的火源输送到各个殿堂之中。由于火山早已不可能再喷发，本该是积雪冰川的火山口，被山中殿堂散发的余热融化形成一片天池，正是最好的淬火之所。

北面乃是一望无际的山脉，一条汇聚了山脉之中水源的大河奔涌而出，正好被隐昱峰刀刃似的山崖从中一分为二，环绕左右，形成了一个人字，将侧后方一左一右的珮峦殿和三源殿分隔在河流两侧，远远看起来竟有些像是在拱卫着隐昱峰似的。可是单看这两座山峰上延绵不断的大片建筑、阵法流转的光华、还有倏忽来往的修士，就知道人脉兴旺，正是鼎盛之时。再看看隐昱峰上，就他们这一残一弱的师徒二人，珞宇顿时就觉得不对劲了。

西面的生荣谷山形地势最为复杂，和西南方的渐涣川连成一片，比邻着被隐昱峰分出的西面的支流，为培植灵药和豢养灵兽提供了各种地形条件，隔水而居的则是宗内尚没有师承的内门弟子们。

隐昱峰首座只是这样介绍了一圈就面露倦容，恹恹说道：“我平时住在主楼西边的侧院，你来的不巧，明夜就是满月，每次满月的前后三天我都要闭关压制旧伤，暂时没时间给你讲太多，也没空带你去办理其他手续。你就自己在这里转转吧，不要随便走出隐昱峰的范围，饿了就自己在山上找吃的，累了就随便找个喜欢的房间住下。”

第四十四章 奇境怪人

珞宇有些意外，师父的伤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得多，于是他试探着问道：“师父，您的伤，很严重吗？”

不料却并未得到任何答案。

珞宇颇感尴尬，但他没有看到的是，师父转身离开之际，微闭的眼中有着一丝晶莹一闪而逝。

多少年了，他一个人独自守在这冷清得像个牢笼似的隐昱峰上，除了压制伤势和睹物思人，几乎没有别的事可干。除此之外，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当年的同辈之人一个个都成为人师，将自己的派系发展壮大，渐渐从那时的颓废之中走出来，心里又怎么会没有感觉？

百年的时间疏忽而过，他已经从当年的排行最末的小师弟，默默在这清冷的隐昱峰上当了百年的首座。可是他这个首座当得实在没有任何存在感，就连隐昱峰似乎都随着他成为了被人遗忘的地方。

他本以为余下的生命就会这样一成不变地流逝掉，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成为人师的一天，因为他实在想不到有谁会愿意来这样一个地方，拜这样一个师父呢？

原来天下真的只有想象不到的事，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直到此时，他也没能想明白珞宇是怎么看上他的。这孩子要资质有资质，要悟性有悟性，莫非就是因为卓尔不群，所以想法才格外与众不同？

虽然只是多出了珞宇一个人，可不管怎么说，隐昱峰也算是有传承了，就连平日里冷寂的景物，竟也好像多了几分生机似的。

刚走两步，他又转过身来，丢给珞宇一个锦囊，随意道：“这里有些东西你可能用得上，趁着我还没忘，先给你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珞宇目送师父离开后，打开了锦囊，但是肉眼看去其中一片模糊，好奇之下伸手进去，却发现里面另有空间，掏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什么东西，于是他干脆把锦囊掉过个来，抖落了一下，这才从里面噼里啪啦掉落出一堆东西来。

他随意翻了翻，拿起一把镶嵌了三颗风属性青色晶石的短刀，挥舞了几下。

即使没有注入一丝灵力，短刀上的晶石就已经自行根据他所挥舞的轨迹泛出青光，带起了一片风刃，其间不仅没有发出一点破风之声，也没有感到半分阻力。珞宇啧啧称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将之与王老爷子从阑山门带回的短刃做了一番比较，顿时高下立见，不得不感叹清凝宗正道第一宗门的手笔果然不同凡响。

随后他又捡起一个护身符似的玉坠，摆弄了两下，什么也没看出来，便随意套在了脖子上。还有几样法器令牌之类的东西，他也完全没有头绪，又一股脑地都塞了回去，然后将锦囊挂在了腰间。

从他所在之处向下望去，一个半圆形的平台从主楼一层的后方朝着悬崖外面延伸出去。珞宇腹诽，这些修士都不知道怎么玩命才好了吗？弄这么一个露台，站在上面难道不会担心露台坍塌，掉到悬崖下面去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从楼上下来，走上了这个平台。

没想到，一脚踏上平台，原本春日和煦的气氛瞬间消失，呼啸的罡风席卷而过，珞宇猝不及防间差点被掀飞出去，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被风刮出去，可真要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他这个所谓的难得一见的超级天才，转眼就会变成清凝宗历史上死法最可笑的弟子。

连忙将功力运到脚上，重心下沉，珞宇这才稳稳将自己固定在地上，又摸索适应了一阵，才敢随意走动。

露台小半边都笼罩在繁茂的树冠之下，珞宇缓步走入阴影之中，发现这里摆放了一套原木切割成的桌椅，上面并没有棋盘却摆了一副棋局。棋子分为黑黄二色，其实它们也根本不是棋子，只不过是闪烁在原木横切面上的光点而已。

珞宇困惑，这隐昱峰上好像只有他们师徒俩，也不知道师父这是在跟谁下棋？

顺着这个方向看去，主楼东侧的地势较低，生长着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大树，树冠顶端几乎与光幕平齐，就像一柄巨大的绿伞半掩着露台。大树周围与其他庭院不同，并没有太多人工雕琢的痕迹，原本的山石裸露在外，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沐浴在光幕下的原因，石缝里胡乱长着大量灵芝等珍稀草药，闪烁着各色光晕。

珞宇离开主楼，来到了树下，这才注意到树冠里面还藏着一个小木屋。可是周围并未见到有梯子之类的东西，有的就只是一圈窗户，连门都没有，木屋下面也不见有任何支撑物或用来固定的装置，珞宇猜它一定是被法术禁锢在那里的。

四处逛了一圈，珞宇还是忍不住好奇，朝着师父住的院子里探了个头去。

院中只有一间房门紧闭小屋，背靠着主楼侧面，房顶墙壁都被一种茂密的攀援植物覆盖。墨绿色的叶片油亮油亮，大小仿若孩童的手掌，其间缀满了一串串的白色花朵，像是富贵人家女眷头上坠的珍珠串子。近看每朵小花都像是一个倒挂的小瓶子，从下面的开孔处流出几缕紫色的花蕊，在蓝光闪烁的光幕之下，偶尔会反射出点点璀璨。

靠近悬崖的方向没有院墙，几株生长在崖边石缝中的松树坚挺地把它们的枝桠伸展上来，给院子标清了界限。一些银色的植物寄生在松树枝桠的末端，它们状似普通草叶，细软柔韧，大多长不过一尺，根部呈螺旋状缠绕在松树上，尾端酷似小溪中的水草，随着山风朝着天空的方向轻微飘动。

清幽的小院在淡蓝光幕余晕的笼罩之下呈现出一片静谧安详之态，珞宇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另外一边的大树下面。

少年毕竟还是心性活泼，珞宇施展身法钻进了小树屋。树屋里的一切皆为原木打造，简单到毫无装饰和匠气，只有地板上摆放着一个深黄色藤条编织的蒲团。

终于有了个安稳的落脚之地，可以从挣扎求存的紧张心态中脱离出来，珞宇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之上，心中泛起一丝踏实的轻松感。

想当初，他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拼命得到进入济川门的机会，就只需考虑如何努力修炼便好，又哪曾想到，自从一脚踏上了修炼之途，于他来讲，事事便都发展在一条无法预料、无法计划、也无法重复的“歧路”之上，种种波折和生死徘徊差点就要使他丧失勇气和信心。如今坐在了这里，珞宇才算真正确信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也终于开始了自己的求道之路！

最近有太多的事情值得回味，珞宇望着窗外出神地想着，直到夕阳西下，月起星升，他才在那被承阳殿火光映红的半边夜空之下，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四十五章 洞内灵药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珞宇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可是十几间没有人烟的院落，四处一片寂静，转了两遍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何况师父闭关前也没有给他安排任何事情可做，珞宇的心思就活分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里就是他以后很多年的家了，何不借此机会尽快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想到这里，珞宇觉得甚为有理，便揣着一肚子的兴奋，拔腿朝着山下跑去。

前一天只用了眨眼工夫就被师父带回到隐昱峰上，珞宇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轮到他自己凭借脚力下山，才发现这山路居然如此难走。

与其说是山路，其实就是被人踏出来的印记。也许是因为隐昱峰上没什么人，师父更用不着走路上山，荒废多年的山路上面满是碎石野草，很难找到一块稳当的落脚之地。凭借珞宇那一丁点的功夫，根本不敢有丝毫大意，心神紧绷着，生怕一脚踏空，摔得粉身碎骨。

午后才到山下，珞宇累了个半死，只觉得又变得前胸贴后背。这回可没人管他饭了，放眼望去，附近就只有各类灵果灵药，好在饿极之人不甚挑剔，他顺手拔了几支认识的，填进肚子里凑合凑合就算完事了。

来到那条被隐昱峰一分为二的河流边，珞宇望着对岸难分彼此的生荣谷和渐涣川，只觉得心情豁然开朗。那边高山深涧峰峦叠嶂，各种奇花异草郁郁葱葱，万木峥嵘，鸟兽啼鸣，其仙灵胜景居然完全不亚于连山古境。

而同岸远处的那几座内门弟子所居的山峰上，也常常亮起修士往来的遁光，看起来好不热闹，相比之下，寂然静穆的隐昱峰不由显得清冷得过分。

珞宇弯腰取水，意外惊出了旁边草丛里的几只灵兽，这些不知名的灵兽状似野兔，胆小如鼠，又好像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有趣，索性追赶着它们跑了起来。这些野兔似的灵兽极为警觉，跑得飞快，可也许河边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它们，所以未曾远离，只是跑跑停停，领着珞宇兜圈子。

珞宇自然不会被这种小把戏迷惑，只是毫不在意，反正他也没有事干，而且师父也说过，不让他走出隐昱峰的范围。可他想不明白的是，这附近又没有地标，谁知道哪里才是师父所谓的“隐昱峰的范围”？

就在珞宇自得其乐之时，河对岸走来一队执勤巡逻的弟子。他们见一个少年既没有穿着弟子服饰，也没有佩戴身份铭牌，正在那里驱赶着几只灵兽四处乱跑。

几名执勤弟子不解地对视一眼，心中揣测，在这宗门之内，谁不是抓紧时间提升修为？怎么会有人浪费这样的大好时光干这么无聊的事？何况隐昱峰附近一向没人来往，这少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疑惑间，众人过河查看，领头的弟子微微一礼，道：“在下方玥，今日当值巡视，这位小兄弟眼生的很，请问？”

珞宇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然惹来了执勤的弟子，只能如实答道：“我是隐昱峰的弟子，叫珞宇。”

话音刚落，便有人忍不住惊疑出声：“啊？隐昱峰的弟子？隐昱峰有弟子？”

几人脸上的表情更加困惑了，面面相觑。

忽然一人想到了什么，掩口惊叹道：“啊！该不会是……那个？”

立刻有人小声接道：“听说前两天，众位首座和长老们都在忙着争抢一个化形级的天才，可是据说最后他竟然拜到了，拜到了……”

说到这里，这人忽然住了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惊奇地上下打量着珞宇。

领头的方玥微微一愣，顿时恍然大悟，确认道：“难道你就是？”

珞宇听到他们的议论有些尴尬，挠挠头，答道：“反正隐昱峰就我一个弟子，那应该就是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几人连忙各自见礼，方玥继续道：“那我们可要叫你一声师兄了，只是，师兄你怎么穿成这样？难道还没有领取亲传弟子的服饰和腰牌吗？”

“没有啊，昨天一回来师父就闭关了，让我自己先玩着……”

方玥沉默了一瞬，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看其他同行弟子，发现他们除了惊诧之外，眼中透露更多的还是好奇。也是了，谁叫珞宇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所有首座长老齐齐出动争抢？谁又不想好好见识一下这等人物？

想到这里，方玥即刻代表众人提出要带着珞宇去把新弟子的物品领取回来，顺便见识一下这里的风物，还美其名曰，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麻烦首座大人亲自去做？

虽然师父吩咐过他不要随便走出隐昱峰的范围，可是珞宇闲来无事，这些执勤弟子们又如此盛情难却，更何况领取这些东西也算不上什么过错，他只是稍作犹疑，也就应了。

众人直奔千星阁后山而去，那片办事机关的所在珞宇第一天就去过，但是今天才知此处并无具体名称，只因大片恢弘的建筑从山顶开始依着山势一直铺到山脚，各色材料和阵法的玄光使其远观酷似神兽鸾鸟展开的尾羽，所以私下里被弟子们称做玄鸾尾。

方玥和一众执勤弟子们七嘴八舌地介绍道：“这里算是门内最为热闹的地方了，还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你看，那边是换取丹药法宝的地方，那边是领取弟子服饰的地方，不过亲传弟子不多，服饰本身就是一件的法宝，做工相当繁琐，每一峰也各有不同，需要现做，我们还是先去把你的腰牌领了，这样也会更方便些。”

“那边是个藏书阁，但这里都是些最普通的书籍，就连外门弟子都可以随意出入借阅。真正的高级功法收藏在千星阁主殿旁边的藏星阁，是要用积分换的，还有身份级别的限制。不过要说稀有孤本和各种流派的杂学，那可是历代千星阁主的爱好和追求，多年积累下来，谁也不知道千星阁究竟收集了多少藏书，可惜唯有得到他们的允许，才有机会观看了。”

听到这里，珞宇才知道千星阁主所说的自己随时都可以过去看书的许诺有多么珍贵，不由在心里默默兴奋了一下。

介绍之余，方玥还顺手拿了一个纸卷递给珞宇，道：“这是各峰开讲的时间表，有些是连外门弟子都能随意参加的课程，你刚刚入门，应该还是有些用的。”

“还有那边，是交接任务、领取积分和任务奖励的地方。”

珞宇一看，正是第一天蓠长老带他去过的殿堂。他朝里面瞄了一眼，果然见到管执事正在与人交谈，看到珞宇路过，便对他投来微笑致意。

但他们未在此处停留，而是直接去了不远处另一间殿堂之内。待方玥说明来意，台案后面的执事也惊异地打量着珞宇，问道：“有信物吗？”

第四十六章 天心花开

方玥这才想到，这人哪里认得珞宇是谁，总不能空口无凭说他是亲传弟子吧？于是转头问道：“你师父有没有给你什么信物？”

“信物？”

没等珞宇答话，门口就飘来管执事的声音：“一天不见，别来无恙啊。我还以为你会拜入宗主门下，那你就和我同在明心殿了呢！没想到却进了隐昱峰。”

珞宇见到熟人自然高兴，可管执事心里却在琢磨，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前一天叮嘱了他半天，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拜到了隐昱峰门下？

虽然对珞宇的选择感到十分奇怪，但管执事还是恭喜他成为亲传弟子，接着便挑了挑眉毛，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眼神，小声问道：“新拜的师父怎么样？大方不？”

一想到师父病恹恹不愿意多说话的样子，珞宇总觉得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根本无从判断，不过他还是笑了笑，说：“师父给了我一个锦囊，里面有些东西我也不认识，你们可以找找看，有没有用得到的。”

说完，他就在周围人呆滞的目光中，把储物袋大头朝下抖了抖，从里面噼里啪啦倒出一堆东西来。

其他人使用空间法器都是神念一扫，从中取出需要的物品，哪里见过这样往外倒的？一个个看着珞宇的表情甚为怪异。

目光掠过那堆“杂物”，管执事眼睛一亮，从中捡起一块小牌子。不等他说话，旁边的人就惊讶叫道：“啊！这不是首座令牌吗？”

“首座令牌？”

这个小牌子珞宇前一天是见到过的，当时看了半天，两面都没有字也没有图案，简单到若不是中央有一条竖直的剑脊似的凸起，他还以为是个空白的牌子呢。

管执事输了一点灵力进去，上面立刻有图案显示出来，可不正是隐昱峰那刀刃似的山峰吗？

在场的都是一些内门弟子，平日里哪有机会见到这么高权限的令牌？一个个都跑来围观，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方玥不可思议道：“天啊！连首座令牌都赐下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大方啊！”

管执事也喃喃道：“只有最得意也最得首座信任的弟子，偶尔替师父办事，才会暂时保管，那可是极大的荣耀。你才刚拜师一天，他就这么直接就给你了？嗯……师兄，你还真是有识人之慧，师弟们可万万无法相比。”

珞宇一脸无辜，“我哪里有什么识人之慧？不是你教我挑个慷慨大方的师父吗？”

管执事顿时无语。

憋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又按耐不住好奇，管执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你又是怎么看出来他最大方的呢？我听说，珮峦殿首座连首席亲传弟子之位都许下了呢。”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珞宇摊手，理所当然道：“他就我一个弟子，不管他有什么，也只能给我不是吗？不对我大方，对谁大方啊？什么首席不首席的，有什么要紧？反正在隐昱峰上也没人跟我抢。”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陆续向珞宇投来了然和敬佩的目光。

半晌，管执事才憋出一句由衷的心声：“师弟受教了。”

有了首座令牌为证，珞宇的腰牌很快就做好了，只是临走之前，管执事又想起一事，神神秘秘地将珞宇拉到一旁传音交流。

弄了半天，原来是对小兽出现前夜的那场雷雨的调查有了回信。不出所料，那夜的雷雨的确非常古怪，当时雷云笼罩的范围之内完全都是禁区，就连神念也无法探入，故而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少修士都亲口证实了此事，甚至还有一些人因为强行试探而遭到重创，故而引发了许多更加离奇的猜测。这些人的说法当然不甚可信，根据十曈首座的说辞，那场雷雨应该就是小兽出生前的天地异象。

珞宇听得目瞪口呆，“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才刚刚出生？连一天都不到？”

管执事故作高深，连连点头。

摸了摸怀里毛茸茸的小家伙，珞宇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原来自己与这小兽相遇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这可真是造化之神奇！

除了亲传弟子的服饰无法当场领取，珞宇又跟随方玥等人进出了许多地方，储物袋里多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炼器课上需要用到的基本材料，也有最基础的份例丹药，甚至还有一柄除了混得最烂的外门弟子没人会用的防身短刃，因为已经有了更好的，珞宇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随手丢进了储物袋中。

走着走着，一阵嘈杂之声传入耳中，前方数几十个弟子你推我搡地围在一起，最外围的人居然还要踮着脚尖伸着脖子，那看热闹的架势竟和麓山郡集市上围观杂耍表演的人群如出一辙。

珞宇忍不住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新鲜事能让修士们都如此兴奋，也跟着凑了过去。方玥等执勤弟子一出现，人群就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倒是大大方便了珞宇。

人群正中站着一个憨厚质朴的少年，看他那结实的身板和微黑的面颊，无不让珞宇起罗辉来。对于珞宇来讲，罗辉不仅是救命恩人，也是值得他真心相待的朋友，更曾经在他最艰难无助的时候给予他指引，只可惜自从他被小兽带跑偏之后，罗辉曾经给他指过路的那两个门派就变成了镜花水月，连个影子都没够着。

珞宇无不期待地想着，罗辉绝对不可能想到他最终来了这里，等他修炼得小有成就可以出去闯荡的时候，一定要去誉山宗找他，到时候，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赶快交出来！不然，你知道后果！”

“就凭你的资质，修炼到初元中境已经是奇迹了！难不成你以为换个功法就能破境不成？别白费力气了。”

几句极为不客气的喝骂声传来，打断了珞宇的幻想。

他这时才有心思仔细瞧这少年，与罗辉相比，眼前的少年少了许多开朗和热情，多了几分拘谨和不安，甚至有些忍气吞声的样子。他眉目低垂，不发一语，双手护着衣衫前襟，仿佛那里藏着什么格外贵重的东西，被人推来搡去也毫不松懈。

可是他的沉默并未换来平静，反而助长了对方嚣张的气焰，使其变本加厉，叫嚣的声音比起先前都提高了好几度。其中一人用力推了他一把，“就是的！你一个做饭的，也想修炼云澜诀？”

珞宇没有这种眼力，但与他同行的执勤弟子们却看得出来，这人用上了封闭灵力的手段，那憨厚的少年一下就被制住，狼狈摔倒在地。

听到“做饭的”这个称呼，又见那被推倒在地的少年和周围大多数人穿着同样的外门弟子服饰，珞宇疑惑道：“怎么？外门弟子之中还有专门做饭的？”

第四十七章 仓皇逃窜

方玥略感尴尬，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也大概猜到了原委，于是委婉解释道：“呃，没有的。不过外门弟子本来就多，竞争甚为激烈，总有些资质差些、修为弱些的弟子会被人欺负，有时地位连杂役都不如。想来……”

珞宇冰雪聪明，稍一提点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心中戚戚，若是没有当日的意外，自己“顺利”进入济川门，就凭他那点可怜的风属性，现在的处境八成也不会比这个弟子好到哪里去吧？

想到这里，珞宇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众人见一个看不出修为和身份的少年被几个执勤弟子簇拥着过来，纷纷猜测起他的来历，尤其是那些早就熟悉察言观色、欺下媚上之道的弟子们，哪里还不知道珞宇身份不俗？立刻撤掉了张狂的嘴脸，转眼间就换上了恭敬的神色。

珞宇心下愕然，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是冲动行事，在场随便哪个弟子都能轻易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而他的底气除了觉得有方玥等执勤弟子在场，众人多少也会收敛一些之外，已经做好了用那枚首座令牌来压人的准备。却不想这群人的态度转变得如此夸张，前后差距之大，变脸速度之快，都让他心中泛起说不出的厌恶。

微微一怔，珞宇也就明白过来，对于这样的小人而言，哪怕他再如何给他们难堪，他们也没办法报复到自己身上来。可如果这样的话，这些人一旦离开他的视线，就会把气撒到这个“做饭的”弟子头上。

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临时改变策略，尽量放缓语气，故作若无其事般淡淡说道：“何必非要在这里教训这不成器的弟子，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珞宇话说得委婉，并未明言命令他们做什么。可这群人平日里连巴结上一个内门弟子都难，虽然珞宇身份不明，但他既然能让这些执勤的内门弟子陪同，就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哪里敢稍有违背？一个个都连忙罢手了。

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珞宇看似“随意”的一句话也被执行得如此彻底，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这些弟子见风使舵的卑微样子，强迫他认清了现实，那就是即使在清凝宗这样的门派之中，也少不了狗腿小人。就是因为蓠长老和管执事这些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好，他才天真地怀有幻想，幻想也许这里与别处不同。可是前一日见识过明心殿里各派系争吵的架势，今日又在这里瞧见经典的恃强凌弱的桥段，珞宇终究还是认清了幻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心中暗叹一声，天下乌鸦果真是一般黑，他也没有了继续逛的兴趣，谢过了方玥等几位热心的执勤弟子，就独自回了隐昱峰，只是爬上峰顶又差点把他累个半死，赶快胡乱塞了些刚刚领取的辟谷丹补充体力。

次日一早，一名满脸好奇四处张望的弟子前来给珞宇送衣服。

珞宇不知道的是，在那些执事之中，给他送衣服都成了一件抢手的差事。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根本没有任何弟子来过隐昱峰，大家都争着想来看看这号称清凝宗内最神秘的地方有什么新奇，回去也就有了吹嘘的资本。

送走这名弟子，珞宇站在一个小池塘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幽暗纯净的玄色衣衫上绣着银色紫色和靛蓝相间的花边纹样，这些花样图形使他想起明心殿内的壁画，只不过更加抽象难以理解，似乎经过了高度的浓缩和总结。其间隐约闪烁的银色符文和那修长合体的剪裁，将尚未有一丝修为的他也生生衬托出一种深邃强大的气质。

感觉从未穿过如此招摇的衣服，珞宇很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襟，不自觉地想着，难道修炼界也要看外表的吗？一件衣服而已，做得这么好看干什么？

好不容易睡醒了的小兽似乎也在抓紧时间熟悉环境，一直在附近闻来闻去。闲来无事的珞宇看看周围胡乱生长的灵果灵药，又想想那入口无味的辟谷丹，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一时间无法接受从此就要断了人间烟火的饮食习惯。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即使当初在山林里当野人的那段日子，他好歹也可以去打点野味解馋，可是来了这里，就连这点小小的乐趣都无法实现了。

略微悲戚的情绪被一道及时出现的灵光驱散，昨天见过的那个外门弟子不是被人叫“做饭的”吗？想必他那里一定有吃的！

珞宇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找找他，若是投契，以后这吃饭的事不就有着落了吗？

真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至于师父说过不要随便走出隐昱峰范围的事，已经彻底被珞宇抛到了脑后。他的逻辑是，反正昨天已经出去过了，再多出去一次也无妨吧？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直接抓起小兽，塞进怀里，冲着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一路狂奔而去了。

从隐昱峰上下来，珞宇毫不在意周围人奇怪的目光，就在地面上奔跑。只不过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比玄鸾尾还远，结果他这一去，就从清晨一直跑到黄昏，几乎跑掉了半条命，才终于到了外门弟子的驻地，也幸亏那些入口无味的辟谷丹，才提供了足够他胡乱挥霍的体力。

可当他终于站在了外门弟子居住的山脚下时，不由茫然了。看这附近几座山上接连成片的建筑，他才意识到像清凝宗这样的宗门可以有多少外门弟子，而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这可让他从何找起呢？

但他已经花费了一整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到了这里，总不能就这么回去吧？没有头绪的他只好随意拉住过往弟子逐一询问，认不认识一个“做饭的”弟子。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苦功之后，珞宇总算找到了一个认识“做饭的”，并且愿意带他过去的好心人。

珞宇一心要找“做饭的”，殊不知自己在外门引发了多大的风波，现在外门弟子们都在议论，一个亲传弟子正在到处寻找一个“做饭的”，各种版本的故事由此流传开来。

果真不负“做饭的”这个响亮而又形象的称号，领路的人带着珞宇找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在厨房里找到了此人。

“做饭的”骤然听闻一名亲传弟子点名寻找自己，一时有些发懵，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跟亲传弟子扯上关系了？难道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要受到处罚？可是想来想去，他自认为最近并没犯什么大错，怎么算也轮不到一位亲传弟子亲自出面处置吧？

不过他心中的疑惑很快烟消云散，因为他一眼便认出珞宇正是那个前一天给他解围的人，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前来道谢。可当珞宇委婉地表达了来意之后，“做饭的”就更加困惑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珞宇此来竟是专门为了吃饭？

“做饭的”心中惴惴，不可置信地猜测，难道自己的手艺已经好到在亲传弟子之中都声名远扬的程度了？

不过不论他有多迷惑，也只得先忍着，拿出各种吃食，在珞宇期待的目光中摆满了一桌。

第四十八章 只见猪跑

珞宇毫不在意地招呼他一起吃，“做饭的”哪里敢推辞，只是暗地里打量着珞宇，心想这个人好奇怪。因为他并不确定珞宇脾性如何，所以也不敢贸然提问，只好暂时憋了一肚子的问题陪吃。

这时，睡眼朦胧的小兽从珞宇的衣服里爬了出来，轻手轻脚地跨过各种锅碗瓢盆，来到桌子正中间坐下。

“做饭的”双眼放光，好奇地看着小兽坐在那里，瞪着两颗紫水晶一般的大眼睛，没有焦距般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除了偶尔听课的时候，一般的外门弟子哪里有灵兽随身，也很少有机会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些神奇的生灵，“做饭的”看到小兽呆萌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将手探了过去。

但他又猛地回过神来，终于想起小兽的主人还在一旁呢，手指尴尬地僵在半空，他弱弱地问道：“我，我能摸它一下吗？”

珞宇毫不在意，含糊不清道：“你随便，如果它让你摸的话。”

小兽这次的反应似乎格外慢，直到“做饭的”的手摸到了它，它才有了一丁点儿的反应，眼神终于聚焦在“做饭的”身上一秒钟，然后又开始继续发呆。

就连珞宇也惊讶地抬头多看了几眼，小兽竟然没有躲开？

“做饭的”见小兽不介意他摸，立刻高兴起来，但是没摸几下，小兽便不耐烦地呲出小虎牙，作势欲咬。他越看小兽越喜欢，拿出各种食物逗它，却不想它连理都不理。

珞宇见他喂食无果，面露沮丧，只好安慰他说小兽本来就不吃任何东西。

说了一会话，“做饭的”渐渐放松下来，然而他忽然想起什么，朝着珞宇的腰间扫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他的本意是想通过铭牌看出珞宇的出处，毕竟亲传弟子数量有限，每一个都是同代人中的佼佼者，就算没见过面也多少听说过名声，只要找到一些线索，也许就能猜出珞宇的身份。

“怎么了？”珞宇奇怪道。

“做饭的”骤然惊醒，一脸尴尬，如同被人当场擒获的小贼，没有底气地问道：“你这是哪一脉的腰牌？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隐昱峰。”

“啊？”

“做饭的”顿时陷入了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愣神状态，半天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他连忙摆手解释道：“嗯，师兄你不要误会，其实各峰的图纹我们刚入门时都是学过的，可我已经入门七年了，却从来没见过任何人使用隐昱峰的令牌，所以一时间才没想起来。”

咧了咧嘴，他继续说道：“虽然我们外门弟子对内门的事知之甚少，但是每个派系最厉害的几个弟子还是听说过的。即使这样，我们也从未听说过隐昱峰一脉的任何人，就连隐昱峰的首座是谁都没有听说过。”

说着，他质朴的脸庞上也难得地闪过了一丝神秘的意味，“有些道听途说之人甚至传言，说隐昱峰上根本就没有人。嗨，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因为每一座主峰上至少要有一位首座守护护山阵法。”

珞宇哑然，他万万没有料到隐昱峰在其他弟子眼中竟是这样神秘，怪不得当时他拜师的时候，大殿里那些人的态度都怪怪的，还有早上来送衣服的弟子那好奇的小眼神……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他也没必要意外，毕竟师父的伤那么重，除了必须出席的场合，平时肯定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弟子一辈中自然没有几人见过。

摇晃了一下脑袋，珞宇不觉有必要隐瞒，坦然道：“你都入门七年了？我才来两天，知道的还没你多呢！肯定也打不过你，哈哈！”

“做饭的”又一次陷入呆滞，半晌之后失声叫道：“天哪！你是直接成为亲传弟子的？”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可思议地上上下下打量着珞宇，好像这样就能看出什么来似的。

“对了，我叫珞宇，你呢？”

“哦，我叫石洪。”

饭都快吃完了，两人才想起来自我介绍，立刻熟络了不少。

石洪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我说呢，山谷外面有一大片历年前来拜师的人和一些修士的亲族慢慢发展起来的集市，里面有名的酒楼饭店可不少，有些只接待修士，一般人都进不去的，更有数种相当有名的美食佳酿。我还一直在想，你怎么不去那里，偏偏跑到我这里来？敢情是不知道啊！”

珞宇闻言，手中的食物掉落在地，干巴巴道：“外面？”

“是呀，清凝宗有数十万年的历史，附近的山谷中早就形成了大片集市，还有不少凡人居住呢……”

忽然间，二人的谈话被一声震天响的摔门声粗暴打断，几个人蛮横破门而入，其中一个大声吼道：“做饭的！明天去把药田里成熟了的蓂莳籽都收干净了！黄昏之前交上来！听到没有？”

这些人根本没有想到厨房里还会有别人在，吼完才看清屋里的情形，顿时傻了眼。

喊话之人正是平日里欺负石洪的主力之一，他微微一怔，便恍然想起珞宇就是那个前一天见过的，被几个执勤的内门弟子陪着乱逛的少年。那时他们并不知道珞宇是谁，只是猜测他身份不凡，却没想到他居然是个亲传弟子！

更让这些人心惊胆战的是，傍晚时分有人散布谣言，说一个亲传弟子在到处寻找一个“做饭的”。他们本以为这只是无稽之谈，还因为有“做饭的”这个角色参与其中而调侃笑话了半天，哪能想到还真有其事？

珞宇态度不明，众人只能噤若寒蝉。因为他们已经断定，之所以看不出珞宇的修为，那肯定是因为珞宇的修为实在太高。思虑至此，他们就更加战战兢兢了。

有个稍微机灵一点的，终于想到还是赶快搞清楚珞宇究竟是哪路神仙比较重要，于是立刻看向他的腰牌，然后毫无疑问地陷入了呆滞状态。他总算比石洪聪明一点，也更有眼力一些，冥思苦想了好一会，总算想起来了，可是这不但没有帮助他推断出珞宇的身份，反而使他更加糊涂了。

珞宇拜师的风波在内门弟子之中已经流传甚广，可是这些外门弟子哪有资格知道这些？别说是抢个弟子，就算众位长老真在明心殿里动手打起来，他们也不会听到半丝风声，此时自然是毫无头绪。

不过没有头绪不要紧，至少还有想象力，所以现在他们眼中的珞宇，不仅强大，而且神秘……

第四十九章 知无不言

毫无疑问，这个收什么什么籽的差事肯定不是件好事，不然这群人怎么非要强加到石洪的头上？所以不等石洪回答，珞宇就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他被我征用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弟子们各个听得目瞪口呆，被征用？被一个亲传弟子征用？

那个机灵一点的赶紧抓住机会问道：“请问师兄找他有什么事？若师兄不嫌弃师弟愚笨，师弟愿意代劳。”

珞宇见他们忌惮自己的身份，便故意端着架子，不耐烦道：“用不着。你们都在这看着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这些人见珞宇态度不好，哪里还敢多留？转眼间就作鸟兽散，跑了个一干二净。

珞宇好奇道：“收那个什么什么籽是个什么事？为什么让你去做？”

石洪无奈摇头，道：“外门弟子一般没有能力去完成那些高级的任务，只能接一些简单却繁琐的来做，但谁也不愿意浪费大把时间在这些琐事上面，他们有的时候接了任务然后让我去做，反正外门弟子优胜劣汰，这些小事也不会有人来管。关键明天是明心殿龙长老在外门授课的日子，他们肯定不愿错过，就只能派我去喽。”

看珞宇仍不甚明白，石洪继续解释道：“我们外门弟子除了入门的时候会得到一门功法以外，平日里并没有固定的师父传法解惑，只是有时会有内门的优秀弟子甚至长老来讲课，对于我们来讲已经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珞宇这才算是彻底明白原委，不由皱起眉头，心中暗暗后悔，自己这样轻易就将他们放走，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见到珞宇的愈发愠怒的表情，石洪连忙劝道：“这也没什么，这里本来就是这样，一起入门的师兄弟中我的修为最低。我学得慢，不过没关系，笨鸟先飞，我多努力一下，早晚会赶上的。”

珞宇一怔，没想到石洪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毫不气馁，也不抱怨。扪心自问，珞宇并不怀疑自己早就做好了迎接修炼道路上各种困苦的准备，可也不敢保证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积极的心态。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欣赏和钦佩石洪，暗道果然每个人都各有长处，自己还要多多吸取才是。

点了点头，珞宇再问：“明天的课上会讲些什么呢？”

“明心殿专精法术，一般在外门讲的都是些最基本的东西，应该就是跟各系元素沟通的方法和一些简单的法术，顺便回答一些问题。不过最重要的是，长老讲法，大多会敞开自己的修为气势，弟子们一方面可以磨练自己的意志，另一方面可以从中会感受到长老所修习的功法中的一丝韵味，对于日后的修炼和领悟是很有帮助的。”

自从在明心殿的阵法之中见过了那些元素生灭变化的景象，珞宇心中早已生出向往之意，恨不得能够早些了解其中的奥妙，哪里忍得住不去听听？于是他跟石洪问清时间地点，约好一起去听课。

酒足饭饱之后，珞宇一边回想着明心殿阵法之中见过的神奇景象，一边悠悠往回走。远远看着那漫天星空背景下的陡峭山峰，他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什么要回来呢？以他现在的速度，要是跑上一个来回，明天的课程都已经结束了，顿时死的心都有了……

一怒之下，珞宇干脆就近随便找了个舒服的草窝躺下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奔，总算赶在开课之前找到了正在讲坛外面坐立不安的石洪。石洪见到珞宇才终于放心，带着他走进了听讲的广场。

广场上泾渭分明地摆着许多蒲团，石洪指着最靠近讲坛的那边道：“虽然平时没有亲传弟子来听这些最基础的课，但是按规矩，那些座位还要设的，你快去吧。”

珞宇呆呆地看看石洪，又看了看那些摆在最明显的位置，颜色形状都与众不同的蒲团，心中一阵纠结。真是想不明白，宗派里面非要把弟子们的身份差距搞得这么大干什么？难道是要将竞争激烈化，从而激励这些弟子奋斗进取吗？

石洪说得不错，平时哪有亲传弟子来上这么基础的课程？就连稍外围那些应该是内门弟子位置的蒲团大多也都是空着的，只有寥寥几人。

珞宇的衣着已然表明了身份，引来了许多莫名的目光。被好几百双眼睛盯着看，他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保持镇定。

外门弟子们还好，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暗中猜测他来此地的目的。而那少数几个内门弟子，已经多少猜到他就是那个最近引起了各峰争抢，有着传说中化形级天资的那位，一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这些内门弟子哪一个不是天资颇高，又经历多番磨练才走到现在的位置？珞宇已经感到被人用气息锁定的压力，甚至某些人的目光中还夹杂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这时他忽然想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在场的同门之中，他的身份最高，修为却最低。当然，更准确的说，是毫无修为。

承受着来自在座众弟子的气势压力，珞宇心中冷笑，嘿，看来这就要开始了！倘若自己这个所谓的天才弟子，第一次上课就被同门放出来的气势吓破了胆，那才真是清凝宗历史上最大的笑话呢！

此时此刻，珞宇知道该是重新审视自己的时候了。

如今非往昔可比，他不再是那个只为一个修道的机会便要豁出性命的小人物，而是正道第一宗门的亲传弟子，同门眼中的天才人物，绝不能在心态和气势上落了下风！

何况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修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若他不能很快超越在场的同门，岂不是白费了大好的天资？或许还是一头撞死更为干脆。

实际上不论现状如何，珞宇都一直深信，真正的强者都是在还没有成为强者时就已经具备了强者的心态，否则何谈冲破修行道路上的一切阻碍？何谈坚持永不言败的信念？何谈有朝一日站上真正的巅峰？

心性先于力量成长，就让这进入清凝宗的第一节课作为修炼途中的第一次挑战。从今往后，同门之间的交锋在所难免，不如现在就把主动权紧握在自己手中！

思虑至此，珞宇顿时觉得心思明澈，不再犹疑，对着石洪微微颔首，便缓步朝着讲台前方走去。

随着他走向最前方的席位，外门弟子们也意识到他是前来听课的。尤其是那些被珞宇虚张声势吓了个半死的家伙们，此时也醒悟过来，不由羞愤交加。

愤的当然是被一届凡人吓得屁滚尿流的奇耻大辱，羞得却是对自己的信心不足。若非珞宇本身有问题，他们这些熟练于趋炎附势，早就把宗门内各种可抱的大腿的粗细难易研究透彻的小人们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虽然身份的差距摆在那里，但是在修炼界实力为尊的铁则之下，珞宇留给他们强大神秘的形象只成功保留了一夜，便已轰然崩塌。

众人神色有异，不少人已经暗地里交头接耳嘀咕起来。

第五十章 藏圻山脉

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珞宇自然明白大家都已发现他并无修为的事实。不过事实本来就是事实，他对此毫不在意，依旧目不斜视，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前方。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越过最所有的蒲团，来到讲坛前面，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坦然面对着众人审视的目光，站得笔直。

说来也怪，这个时候的珞宇，身上并无一丝一毫强大的气息，可他却像一座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大山，又如经历千万年风雨海浪冲刷的岩石，散发出一种远超他年龄修为以及阅历的沉淀。

在众人的气机压迫之下，珞宇心头又重现了那日初见藏圻山脉时的感悟，那种沉稳坚毅、舍我其谁的雄浑气魄逐渐充盈了他的意识。

就这样，他单凭自己一个人，就牵引住了在座所有弟子的气息，一群人就这样互相瞪着，完全没有感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讲法的龙长老来了，才打破了僵局。

珞宇沉浸在这种气息的胶着较量之中，正觉颇有些感悟，忽感心头一轻，发现很多弟子都撤了出去，陆续站起身来行弟子礼，再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长老已经出现在了讲坛之上。

珞宇对他没什么印象，但这位长老可记得珞宇，以及他前几日在明心殿阵法之中的表现，心中颇感惋惜，这么适合修习法术的弟子，怎么就没有拜到我明心殿来呢？

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珞宇正在与在座的众弟子们暗中较量，心中惊叹，这孩子不仅天赋悟性超群，居然就连心念都如此强大，竟能在尚未修行的情况下承受众多弟子释放出来的压力，假以时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不过都是上一代的老人，他自然知道，隐昱峰的传承也绝对不会埋没了这个孩子。而一想起隐昱峰，早年的记忆便从脑海深处翻出，各种思绪纷沓而至，脑子里乱糟糟的。

众弟子纷纷落座，珞宇自然而然又不偏不倚地坐在了正中间的蒲团上，这回不仅没人觉得奇怪，反而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在那里一般。

来上这门课的弟子，都不算太强，很多人就是想借着长老的气息领域参悟平日修行上的难关，而修为已经过了这些关卡的弟子自然就不屑于这一点点好处了，但对于珞宇这样的新人来讲，就真可谓受益良多。

龙长老正好系统讲解了从如何更加有效地感应单一属性的元素，引导灵气入体，转化提纯形成完整的灵力循环，到各种属性之间的基本变化，直到如何凝聚灵力发出简单的法术。

一般人都会当场试验，因为在长老的领域中更容易摸到头绪，出了问题也可以得到及时纠正。可珞宇却并未如此，他只是静静听着，有听得懂的，也有不太明白的地方，直到龙长老走了，其他学员也纷纷退场，他也没有任何行动，而是如木雕一般静坐凝思。

等他结束了思考，才恍然注意到一直在旁默默等他的石洪。

石洪闷闷道：“我要回去做饭了，师兄也过来吗？”

珞宇着实有些尴尬，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早就把石洪给忘了，却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自己要吃饭的事。

如今他毫无修为的事实已然暴露，那些被他吓唬得半死的家伙们肯定已经恼羞成怒，石洪这个时候回去，不是正好成为出气筒吗？

既然事由他起，他就不能不管，珞宇想了想，道：“要不然你别回去了，带着材料来隐昱峰吧，那些人怕是还要找你的麻烦，我现在可打不过他们。哈哈！”说着，他自己也乐了起来。

平日里外门弟子能够来去自由的区域本来就很有限，更何况是内门各派的核心重地？石洪对珞宇的提议毫无意义，面露喜色，二话不说，扭头就回去取东西了。

不一会，他就在珞宇惊诧的目光中，背了数十个形态各异的大包小包跑了回来，双手还一边夹着一个大坛子。

跟本没有注意到珞宇诧异的眼神，石洪只顾着介绍自己珍藏的宝贝：“这可是千山绝，暮影斋的镇店之宝，很多时候有钱都买不到的。这还是我上次替人跑腿的时候，偷偷藏了两坛，呵呵。”

丝毫没有停下让珞宇帮忙的意思，石洪扛着一座小山般的杂物，看似就要这样跑到隐昱峰去。

珞宇实在看不下去了，拿出储物锦囊，道：“师弟你还是把这些都放在这里吧，正好腾出手来带我一程，要不然我爬回隐昱峰得后半夜了。”

终于不用自己跑腿的珞宇正好有闲心，将石洪和他见过的修士做了个比较，却惊奇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算弱，打架什么的不好说，可若单凭御风飞行的速度，怕是不比肖羽和谷晴等人差到哪去。

珞宇暗暗点头，看来清凝宗这正道第一宗门果然不凡，就连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都有这样的水平！别看石洪在这里备受委屈，可要是到了那些小门派里，说不得也能算得上是一方翘楚了吧？

盏茶的功夫，二人就回到了隐昱峰的山顶，珞宇心里琢磨着，怎么也要赶快把这个飞行之法学会，省得自己成天像个傻子一样在地面上跑。

珞宇正在暗下决心，石洪却已经被隐昱峰上精巧别致的屋舍景致惊呆了，喃喃自语道：“我记得当年学习各派传承史的时候，据说隐昱峰乃是宗门之中最锋锐的利剑，以战力非凡著称。我一直以为此处会和这里的山势一般清冷肃杀，可是这里怎么这么......秀气？”

石洪搜肠刮肚许久，才找到了一个妥当的形容词，正愣在原地，茫然地左顾右盼。珞宇却挑了挑眉毛，心想若自己像石洪一样，有个几年的修炼经验再加上对宗门各派系的了解，拜师的时候就不会那样慌忙了吧？

可惜他当初做出选择之时对隐昱峰一无所知，就连师父介绍自己的时候，也没有提到过任何实质性的东西。而他只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踏实修炼，才选中了这里，现在看来，他也许就是清凝宗所有弟子当中最摸不清楚状况的人了。

但既然是已经过去的事，他就不会过多纠结，珞宇摇了摇头，暂时将各种想法都抛到了脑后。

两人收拾了食材，在一片短绒青草坪上架上篝火，不多久，酒肉的香味就萦绕在了隐昱峰的山巅，为这处小小的世外仙境添加了一抹红尘的气息。

夜幕降临，吱呀一声，主楼侧面的小屋房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又过了半天，才被一个扶着门框才能站稳的身影慢慢推开。

珞宇吃得正欢，根本没有感觉，还是石洪的灵觉更加敏锐一些，忽然抬头，疑惑道：“什么声音？”

珞宇一脸茫然，仔细倾听，半天才捕捉到了几声虚浮的脚步声，这才猛然记起，好像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了，难道是……师父出关了？

第五十一章 周天星盘

珞宇曾经从王弘旭那里听说，王老爷子当年所在的门派里，掌门长老出关那可都是头等大事，所有弟子都要沐浴斋戒静候恭迎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惨叫一声，完了！自己不仅没听师父的话，三天就跑出去了三趟，而且还光顾着吃喝，竟然把师父出关的时间都给忘了！他老人家该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扔到山下面去吧？

珞宇做贼心虚，正在暗自心惊胆战，哪里想得到他师父此时的真实感受？

又经历了三天三夜地狱般的折磨，隐昱峰首座早已筋疲力尽，头脑都有点恍惚了，刚一出门，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味道，还有一股熟悉的酒香，就好象当年的师兄师姐们还在的时候一样。

他狠狠甩了甩脑袋，心想一定是自己太累，产生幻觉了。这隐昱峰上多少年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哪里会有酒肉的味道呢？可是他的努力注定没有效果，甩了半天好容易才把当年故人的情景甩到脑后，但酒肉的香味却没有减少半分。

正在这时，珞宇从院外探了个头进来，看到师父正站在院子中央发呆。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师父见到他之后，满脸都是惊讶茫然的表情。珞宇有些不可置信地猜到，师父该不会是把我给忘了吧？

然后就见隐昱峰首座拍了拍脑袋，恍然想起什么的样子，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是？珞宇？”

师父的表现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测，珞宇这才终于体会到，那天周子衍说起“嘿，你果然不记得我了”时的无奈和心酸。

珞宇不肯承认心底淡淡的失落感，不住地安慰自己，听说每个人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难道这就叫有其师必有其徒？嗯，看来这师父没拜错，跟自己一样，记性都不大好，倒是挺般配的。

其实记性不好也不见得都是坏处，就像现在这样，既然师父连新收的徒弟都差点忘了，那八成是不会记得嘱咐过自己不要乱跑的事了吧？

想到这里，珞宇心中稍安。

可惜没安多久，他就又开始不安起来。因为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外面闯了祸，自己主动自首所受到的惩罚，总是要比被父亲发现之后再承认的情况轻上许多。

珞宇见师父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便开始暗中权衡，这毕竟是他们师徒俩第二次见面，也许他应该主动把这几天做的事情交代一下，给师父留下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印象才对，省得回头师父问起来他才回答，弄得好像他在背地里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珞宇觉得自己的想法甚为合理，略微组织了语句，便精炼简洁地总结了一下他在师父闭关期间所做的各项活动，以及每项活动所带来的积极意义。

汇报完毕之后，珞宇有些忐忑，等待着师父的反应。

隐昱峰首座听着大串义正言辞的总结，越听越吃惊，再看着珞宇一副貌似昂首挺胸，实则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偷瞄自己有没有生气的眼神，心中忽然泛起一种久违的感觉。

他愣了一会，才终于明白，那其实就是想笑。

珞宇看不懂师父脸上偶尔抽搐两下的表情其实是“笑”，心中没底到无以复加，哪里知道师父压根就没准备过问他私下里都干了什么，也丝毫不觉得他所作的事有任何不妥之处，而是正在怔怔想着，难道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记得自己当年刚刚拜入隐昱峰的时候，也差不多就是珞宇这个年龄，那时的他好像也没少给师父惹麻烦，更何况他还没有珞宇这样端正的态度，而是打死也不肯认错的那种，气得师父他老人家追着自己满山乱跑来着。

想起自己的师父，隐昱峰首座的心中骤然闪过一阵疼痛。往事不堪回首，他赶紧把当年的情景都逐出了脑海，仿佛又疲累了几分，随意摆了摆手，道：“算了。”

珞宇没想到师父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心中刚一喜，就听师父又问：“是你在烤肉？”

师父的声音明显比闭关之前更加虚浮了，可是珞宇问过一次却没有得到回答，就再也不敢多言，只能乖乖回答师父的问题：“不是我，是我在外门认识的石洪师弟。”

隐昱峰首座又是一愣，心中颇感无奈，难道天资聪颖的孩子都这么有个性？莫非三天时间便已经无法忍受隐昱峰上的孤寂，所以就找了个师弟带回来？

想到这里，他忽然开始理解当年师长们的苦衷，为了管住他和那几个比他更能闹腾得师兄师姐，长辈们一定伤透了脑筋。他的心中一阵苦笑，看来现在轮到自己头疼了。

见师父并不生气他带别人回来，只是不住摇头苦笑，珞宇心中暗暗肯定，看来这师父拜得不差，没有架子，脾气也好。

由师父不甚计较的表象得出了如此结论，珞宇的胆子大了起来，他自忖师父闭关不易，正应该多吃点好的补补身子，便问道：“师父要不要一起？有好酒！”

隐昱峰首座再次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珞宇，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想当年，他们可都是背着师门长辈偷偷喝酒来着，现在可好，自己这徒弟直接拉上自己一起喝……难道是自己避世太久，才不知道这世道已经变成这样了？

心中再次无奈了一番，他很不自然地轻声应道：“好吧。”

自觉逃过一劫的珞宇心情大好，殷勤地在前方带路，殊不知其实真正将师父吸引来的是那久违的酒香。对他来讲，只轻轻一闻，就知道那是暮影斋的千山绝，这么多年来竟然还是当年的那个味道，一点也没变。

跟着珞宇来到了篝火旁，隐昱峰首座随意坐下，摆手示意旁边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无需多礼，接过珞宇递过来的杯子，细细品味了一下酒香。

当那种熟悉的味道通过鼻腔直冲头顶的时候，各种深藏在心底的记忆忽然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使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差点当着徒弟的面失态，只好赶快仰头干了，强行掩饰住心中的波澜。

珞宇一见，顿时想起族中那几个好酒的教**是挂在嘴边的话，“喝酒爽快的人大多坏不到哪去”，顿时对师父的评价又高了一分，紧接着又知趣地递上一杯。

可是这回隐昱峰首座却没有动那酒杯，而是出神地盯着手里的空杯，仿佛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抬了抬眼皮，问：“是你去买的酒？”

珞宇连忙摇头，“是这位石洪师弟。”

隐昱峰首座这才仔细看了石洪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依然未置一词，而是接过酒杯继续喝了起来。

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连几杯下肚，他竟有了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是久久飘荡在云端的思绪被拉入了凡尘，只觉当下的一切都真实无比，而那百年的孤独才是一场梦幻而已。

第五十二章 真正天赋

珞宇见师父没喝几杯就有了醉意，正想着要不要劝他别再喝了，他要是一直这样光喝酒不吃饭，似乎跟那补补身子的初衷正好相悖啊？

正在这时，珞宇见到师父用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一眼，兀自迷糊道：“哎，我也有徒弟了，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啊。”

也许是被隐昱峰首座的自言自语给吵醒了，小兽迷迷糊糊地从珞宇的衣服里探出个头来，朝着他的方向抽动着小鼻子。

隐昱峰首座看到小兽，歪着头想了半天，道：“小家伙，过来让我看看。”

珞宇倒无所谓，只是想着师父的注意力被小兽吸引，也许就不会乱喝酒了，便抓起小兽递了过去。

小兽也十分反常，反应速度比起平时慢了半拍不止。

珞宇不由猜想，昨天石洪摸它，它不太在意，应该是因为石洪修为太低，构不成威胁。今天师父要抱它，它竟也不反抗，难道它是知道师父有伤在身，所以不能把它怎样？嘿！这个小家伙，还真会欺负老实人呢！

哪里想到，就在隐昱峰首座将要接过小兽的一霎那，小兽突然发出一声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惨叫！

它拼命挣扎，试图逃离，就连呲牙吓唬人的看家本事都顾不上了，浑身毛发炸得如同刺猬一般，两只小耳朵紧紧贴在头皮之上，水晶色泽的指甲一根根都从小肉爪里弹了出来，趁着珞宇还没有松手，不管不顾地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臂，所有指甲都齐根没入！

顿时珞宇也疼得一声惨叫！

听到一人一兽的惨叫，隐昱峰首座的酒意清醒了几分。看了一眼深深钩住珞宇手臂不放的小兽，他忽然眯了眯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命令道：“放开。”

没想到小兽真会乖乖听话，立刻松了小爪子。

这时再看珞宇的手上，十个深深的小血洞，血流如注，好不凄惨。

珞宇心有余悸，捂着差点被小兽抓下几块肉来的手，偷瞄了师父两眼，再看快被吓死的小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兽像是遇到了天敌，闭着眼睛装死，丝毫不敢反抗，被隐昱峰首座拎到眼前，从头到脚来回打量。

珞宇见小兽没出息到装死的模样，心中无奈，只能忍着痛，呲牙咧嘴地赞道：“师父您一定比蓠长老厉害多了，它见到蓠长老都没吓成这样。”

隐昱峰首座倒没有因为小兽不让抱而生气，反而在听到珞宇的话后，面色突转阴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没好气道：“那是！就算你师父我只剩下一口气，也比那个老混蛋厉害一万倍！”

说完，他便拎着小兽的一条后腿，把它扔回给了珞宇。

珞宇吓得缩了缩脖子，他本来以为师父脾气不错，哪里想到竟也有这么吓人的时候？而且听他话中有气似的，难道跟蓠长老有什么过节不成？这可如何是好？

可惜现在不是刨根究底的好时机，珞宇只能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在他彻底搞清楚事情原委之前，还是不要再在师父面前提起蓠长老为好。

接住瑟瑟发抖快要晕过去的小兽，珞宇仔细左瞧右看，仍然不敢相信师父刚才一句“放开”它还真的放手了？自己和它相处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发现这小家伙能听懂人话！

只有石洪注意到珞宇的手还在流血，体贴地捏了一个法诀帮他止了血。

“你练的是天山诀，功底倒挺扎实。”

石洪微怔，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推辞和不敢当。早就被其他弟子欺负惯了的他，平时都在研究自己哪里练得还不够好，谁想今日竟得到了肯定？而且还是来自隐昱峰的首座？

当然，若论功夫扎实，他倒也未必当不起这个赞扬，因为破境过于困难，他确实下了苦功修炼现有的境界。只是修炼界评论修为高低看得本来就是境界，又有谁会去注意一个实力低微的小人物的基本功锻炼得扎不扎实？

以石洪不甚灵光的脑袋，着实转悠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句突如其来的评价意味着什么，脸上露出喜色，马上拜下，恭敬道：“弟子前几日刚得了与之相配的云澜诀，还望首座大人指教。”

隐昱峰首座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看他，看看珞宇，又看了看身边已经空了的酒杯，若有所思。过了一会，他才缓缓道：“今日太晚。珞宇，你带他去领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吧，以后就可以随时过来了。”

然后他就不耐烦地冲着珞宇挥手，让他们现在就去。

珞宇没想到师父怎么说一出是一出，这饭还没吃完呢，就轰他们去领什么记名弟子的身份？他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欢喜疯了的石洪拉着走了。

目送两个弟子走远，隐昱峰首座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盯着杯中的酒液看了半天，他缓缓举杯，遥对着缺了那么一丝的下弦月，喃喃自语道：“历代祖师在上，弟子不肖，消沉多年，至今才收了两个徒弟。若不能将隐昱峰的道统传承发扬，死后无颜面对师父和各位昔日的同门。”

说完，他便以酒撒地，然后又冲着那座主楼的方向跪拜下去，认真地磕了三个头，起身回去了。

珞宇被石洪一路拖着跑，只觉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了，连忙叫他停下，喘着粗气问道：“这个记名弟子是怎么回事？”

石洪这才注意到珞宇狼狈的模样，露出些许歉然，不过他的歉然随即就被兴奋取代，使劲摇晃着珞宇，浑厚的嗓音中夹带着一丝颤抖：“意思就是，我也有师父了！”

珞宇一脸茫然。

石洪急促道：“我的资质不够，修为也不够，所以无法向你一样直接成为首座的正式弟子。可是有了记名弟子的身份，我就可以随时过来向他请教，等以后修为达到内门弟子的标准，也就是聚灵的境界，我就是名正言顺的亲传弟子了！”

“啊？”珞宇不可置信地想到，师父这是怎么了？是收徒弟上瘾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还是真的像管执事所说的那样，自己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识人之慧，随便认识一个外门弟子，经过师父的鉴别，竟是颗蒙尘的明珠？

第二天，隐昱峰首座收记名弟子的事，风一样地席卷了宗门上下，就连珞宇这个化形级天才拜师的影响，都远远不及石洪所引起的广泛关注。

虽然化形级的天才并不多见，可一旦出现这样的人物，拜到某个首座门下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可当石洪这样毫无特殊资质背景之人，忽然攀了高枝，就仿佛推翻了常理一般，立刻成为了所有人的饭后茶资，也惊呆了平日里认识石洪的外门弟子们。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唯一相关的传言就是石洪曾被珞宇“征用”，去隐昱峰给他做饭。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将之归结于隐昱峰首座是被酒肉收买了，因此他们不得不哀叹命运的不公，原来苦苦修炼还不如做得一手好饭！

更加讽刺的是，石洪也不是天生就会做饭，他的手艺正是在众位同门的欺压之下生生锻炼出来的。

第五十三章 兽尊十曈

向来以神秘著称的隐昱峰一下子多出两个弟子，那位很少露面的首座大人一时也成为了弟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尤其是他的两个弟子差别如此之大，一个资质好得惊人，另一个在外门都算垫底的，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众人只能暗叹，大人物的心思用意果然不是我等能够轻易揣度的。

可是隐昱峰首座却并未因为外面疯传的传言而改变分毫，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自己房内，也没有主动教珞宇什么。不过有了石洪这个师弟，珞宇倒是有了求教的人，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问石洪，反正他现在的问题都简单到不好意思去麻烦师父。

尤其当他听说玄鸾尾那边的藏书阁里都是些最基础的书籍，便开始天天拖着石洪一起去看书，就连平时只知道闷头修炼的石洪，都被迫感受到了一种博览群书的味道。

过了快一个月，珞宇的生活充实无比，而隐昱峰首座却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见珞宇一天天忙得要死，可就是不见有任何修为，也从来不问问题，终于忍不下去，把珞宇叫来，问道：“你不是去听过龙长老的课了吗？难道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怎么没见你试着凝聚灵力循环呢？”

珞宇挠挠头，有些难为情道：“万事开头难，我还有好多最基本的概念都没有弄清楚呢。本来我只是想弄清楚几个问题就开始修炼，可是知道的多了一些，就发觉练得不对是要玩上小命的事，所以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是不会贸然开始的。

“而且我也不是没有问题，只不过很多原来是问题的问题，多看一些书就都不是问题了，所以至今还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弟子真的遇到了解决不了问题，自然会来请教师父的。”

隐昱峰首座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得不再次怀疑自己是否避世太久，以至于眼界认识都过时了。

记得自己刚刚修炼的时候，那些师兄弟们哪个不是一开始就卯足了劲，希望多领先别人一些，以显示出自己的与众不同？难道现在的孩子都有这样不骄不躁的修养了吗？

修炼之初，最怕急功近利，基础打不扎实。他一直觉得珞宇资质出众，也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还想着如何磨砺他一番才好，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稳重。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很不了解这个徒弟，便接着问道：“好一个万事开头难，这是谁教你的?”

珞宇如实作答：“是父亲教的。他说元是一切的开始，要经过长时间的积累和准备，不能急躁，若是开头做得好，后面的一切都会水到渠成。想来初元的境界，就是这个意思吧？”

隐昱峰首座这回可真的无话可说了，他如论如何也没想到，珞宇就连这个境界的背后含义都自行参悟出来了。终于觉得自己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他便点了点头，淡淡嘱咐珞宇自己把握进度，有问题来问就行，便放他离去。

珞宇明白师父的用意，除了嘴上说出来的那些理由，他的心里却在想，天才大多早夭，要不是兄长一早就被发现是风灵体，也许就不会……而现在的他也站在了和兄长当年类似的位置上，所以他一直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暂收锋芒，踏实修炼，先将自身羽翼培养丰满了再说其他。

就这样，珞宇继续忙着听课看书，基本不和其他弟子往来，也暂时没有别人来招惹他，就像是个格格不入的独行者。石洪倒是经常有问题请教，修炼七年来一直独自摸索，如今终于得到正经指点，一时间进益良多，功力突飞猛进，可是羡煞了众多外门弟子。

一个多月过去，珞宇翻过的书籍可以从地面上一直摞到藏书阁的天花板，他才终于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尝试着修炼了，便在隐昱峰上找了一间静室闭关。

仔细回想最近总结的各种初步凝聚灵力的方法和经验，他小心放开心神，沟通外界灵气，立刻就感应到了其中活泼热情的雷属性元素。

让珞宇心有不安的是，凝聚灵力循环的过程实在是太轻松了，就好像课上龙长老反复嘱咐的要点，还有书上记载的各种诀窍都无处可使似的。可是他里里外外反复按照已知的标准检验，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自己确实一下子就达到了标准意义上的初元境前期。

初元境的前期，就是吸纳灵力入体形成循环，也是任何修炼者都必须经历的第一阶段。然后就要一面温养拓宽经脉，一面将已有的灵力锤炼得更加凝实，同时逐渐增加灵力的总量，这个过程就构成了整个初元境的中后期，区别只在于灵力的凝实程度和总量。

不同属性的灵力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表现出不同的特质，其实哪怕是同种属性，不同的人修炼起来，由于体质和领悟的不同，效果也会略显不同。至于不同的功法，实际上就是不同种类的锤炼灵力的方法，最后都会达到异曲同工之效。

比如石洪修炼的天山诀，实际上就是取那上古传说中的修炼胜地天山山势雄浑厚重之意，正适合他这样的土属性的弟子，而且他性格沉稳踏实，也很相合，修炼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至于后面与之相配的云澜诀，取的则是天地相和之意，不过其中的云行雨施、风云变幻的意境，对石洪来讲就有着相当的难度。虽说一法通万法通，风水之类的属性不是必须，但若有条件的话，也能有助于更好地领悟那种苍茫云海明月天山之相。

每一部传世的法诀都是前人的经验总结，往往会指出每个境界的修炼方法，具体到多长时间运行多少周期，灵力性状，还有鉴别灵力品质高低的各种标准。

珞宇困惑的是，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本应出现的限制。比如书中记载，第一次凝聚循环的时候，灵力应该稀薄无比、如烟如雾，流动速度缓慢，运行几十个周期会渐有力不从心之感，这时就应该停止，暂时巩固境界。

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心中迷惑，难道说自己的雷属性是化形级，所以修炼起来比书中所描述的要轻松一些？还是因为自己准备多时，从而水到渠成？可是自己所做的准备也就是多看了些书，难道还能影响修练不成？

不过既然检查不出问题，也没有感觉不妥，他决定再尝试冲击一下更高的境界。

心念一动，就有更多灵气顺理成章地进入体内，与已有的灵力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好像本来就是一体，根本不需要锻炼提纯。他不死心地运转了好多遍锻炼提纯灵力的法诀，甚至换了好几种不同的方法，也不见提炼前后的灵力有任何差别。

珞宇有了一种抓狂的感觉，书中不是记载，提纯之后灵力的质量会提高，而数量会明显减少吗？而且他也没有感受到身体和经脉应有的饱涨感觉，反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再一狠心，继续吸纳灵气，没过一会，他就有了初元后期的修为。

第五十四章 万众瞩目

珞宇不禁怀疑，难不成是自己这雷属性来得蹊跷，所以无法正常修炼？这可怎么办？难道要去问师父？可这要如何提问，才不会扯出自己那怪梦的秘密？

师父看起来倒不像一般庸俗的老师，只偏爱资质优秀的弟子。看他随手收了石洪，根本无利可图，平时教导的时候也很尽心，或许自己应该向他坦白？自己才刚修炼了一步，就出现了这样的问题，难道真能永远独自摸索下去？

心中纠结许久也没能下定决心，珞宇只能继续冥思苦想，同时暗暗庆幸，还好以前听课的时候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轻易尝试，否则自己的怪状岂不是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反复对照书中所载，自己现在的灵力总量确实已经到了初元后期的水平。可他实在不敢相信，难道自己修炼了这么一会儿，就比石洪修炼七年还要厉害？虽然石洪资质一般，但这也太吓人了，说出去怕是要被抓起来切片研究。

想来想去，不如试着使用几个法术？若是使用起来也正常，或许自己真的没事？

珞宇心想，反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多了，不试试怎么知道，于是就试着捏了一个法诀。理论上讲，这个法诀应该可以调动体内灵力，汇聚在手中形成一道雷法，然后朝着锁定的目标轰击出去。

结果倒是没出什么差错，体内灵力果然被法诀调动，生成了一道雷霆。珞宇随手扔了出去，激发了静室墙上的防御阵法，爆发出一阵噼啪的火光。

好像真的没事？

不过他却生出一种多此一举的感觉，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只是想了想那道雷霆的样子，用意识直接沟通外界灵气，心念一动，手上就出现了一道一模一样的雷霆。依样扔将出去，与之前那道毫无差别，又在阵法上轰出一大团电光火花。

呆呆地看着面前渐渐熄灭的火光，珞宇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这次根本没有调用体内的灵力，这道雷霆完全是由外界灵气直接形成的！

来来回回又试验了几个法术，若是简单一些的，只要他意念一动，法术就会成型，就好像凭空出现一样，根本不需要运转体内灵力，更没有所谓的受修炼境界或灵力多少的限制。

他甚至试了一个更高一级，也就是聚灵境才能动用的法术。据书上的记载，这个法术哪怕是聚灵境前期使用，施法一次，灵力就会被彻底抽干，可它在珞宇手中，也只比那些最基础的法术成型稍微慢了那么一眨眼的工夫，还是没有动用体内一丝一毫的灵力，一个聚灵境的法术就成型了。

看着手中扭动跳跃的电弧，珞宇生出一种心意相通的掌控感，就像曾经见过的那些蓝紫色精灵一样，有一种如指臂使的感觉。他心思微动，电弧就重新消散成为灵气返回天地之间，没有丝毫反噬，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珞宇皱着眉头，回想刚刚电弧散去的过程，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挥之不去。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意念锁定体内已经成型的灵力循环，心念一转，整个灵力循环就彻底凭空消散了，他转眼之间就又变回了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普通人。然后他再次重新凝聚灵力循环，很快又恢复了刚刚初元境后期的水平。

来回试验了数次，珞宇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简直快要崩溃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之前准备许久所学到的东西竟然都被一一否定，没有一样能够正常地发生在他身上！若非实在不可能料到现在这种状况，他或许应该把聚灵境的修炼方法也研究一下。

可惜这个幻想很快破灭了，当他继续尝试增加灵力的总量，终于还是感受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看来每种功法多多少少都要炼体，以承受更强大灵力的原则仍然适用。只是他貌似跟雷属性灵力确实匹配无比，以至于可以直接承受初元境后期的灵力，而且由于他施法不需要动用体内灵力，所以法术并不受身体限制，只要意念足够强大，能够理解法术的构成，任何法术都可以凭空发出。

珞宇纠结地想着，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摆脱了任人宰割的命运，但他难道还要在体内凝聚一个“假的”灵力循环，施法的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地用掉一些？才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来？

结束了这次诡异的修炼，珞宇终于有了一肚子的问题，但却不敢轻易提问，只好自己冥思苦想，外加更加努力地翻阅各种书籍。

这一日，他又独自在藏书阁泡了一整天，刚从大门出来，就被几个身影挡住了去路，抬眼一看，正是之前总是欺负石洪的那几个外门弟子。

珞宇心花怒放，你们可算来了！

珞宇可不相信，这些人会轻易忘记自己帮着石洪吓唬他们的事，不然单看这一个多月的风平浪静，他还以为这些人正在背地里研究什么让他防不胜防的诡计呢！既然他们出手了，那事情反而简单了，他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众目睽睽之下，抱拳朗声道：“师弟们最近演练了一套四方镇魔灵阵，还望师兄不吝指教。”

这些人倒是不傻，公然摆出了一副讨教的模样。师弟向师兄讨教，师兄理当赐教，珞宇不得不接。而且他们输了不算什么，本来就是外门弟子，而珞宇却不能输。别人可不会去管他们各自修练了多长时间，输了就是输了，亲传弟子输给外门弟子，怕是珞宇从此就会声誉扫地，再难以挽回。

这种小把戏怎么可能瞒过珞宇？他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唯一不清楚的就是这些人的背后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人。

如果他们只是因为当日之事恼羞成怒，为了报那一吓之仇，那倒好办。可若是某些地位更高的弟子在背后怂恿，想借他们的手来试探自己，就会稍微麻烦一些。想来某些人眼见他一个多月下来还没有任何修为，怎么看都像是个最好的立威对象，这个时候还不下手，更待何时？

当然，这也只是稍微麻烦而已。珞宇倒是很想看看，倘若自己突然出手把他们都放翻了，会不会有幕后之人现身？

其实出不出来也无所谓，日后随着修为增长，竞争也会越更加厉害，他完全没有必要把注意力放在这些藏头露尾的小人身上，因为这里原本就有一个不战而胜的方法。

那就是只要他的修练速度够快，这些玩阴招的家伙很快就都会被远远甩下，根本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他们既然来了，那就正好让他练练手，尝试一下最近研究的几个新法术，于是珞宇便坦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第五十五章 首席弟子

这些人没有想到珞宇如此轻易就会答应，心中有种不大妥当的感觉，互相交换了一下意外的眼神，示意大家小心准备。

他们确实演练纯熟，立刻各自祭起法宝，瞬间相连成阵，其中灵力流转顺畅，颇有几分生生不息、势不可挡的气势。

只见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道深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居中一人手中的轮状法宝骤然亮起，带动四周的光柱缓缓旋转起来，惊人的灵力正在酝酿当中。

雷属性的功法大多以攻为守，珞宇没怎么学过防御的法术，也根本不准备接招。这群人既然能拉下脸来欺负自己一个“没修为的”，那他觉得自己也无需矫情。

于是，他便按照自己编排好的次序，先在体内熟练地形成了一个初元中期的灵力循环，然后使出了最近练得最顺手的法术。

对方正在蓄力过程之中，哪里料到珞宇身上的气势骤变，一瞬间就展示出了初元中期的修为，而且施法术根本不需要时间，一张雷光闪烁的电网便已成形，在对方惊恐万分的目光之中，当头罩下！

围观的人群只觉眼前一大片的电闪雷鸣，无法窥见其中真相，只有耳中传进不断轰鸣的雷音以及含糊不清的惨叫声。

过了好一会，闪烁的电光才逐渐暗淡下来。

珞宇懒得理会躺在地上抽搐的几人，毫不犹豫地转身，潇洒离开，只留下背后惊叹不已的一众围观者。

“果然不愧是化形级的天才！”

“绝非一般人可比！”

“太可怕了，竟然两个月就有了初元中期的修为？”

经此一事，众人终于发现，原来珞宇竟身怀极其高明的敛息之术！

而且根据以身试法之人的事后描述，众人更加确定了珞宇的阴险程度！一个亲传弟子，一开始就隐藏得如此之深，还要扮猪吃虎，欺负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实在是太过分了！当然，他们绝对不会提起是谁先挑衅的。

反正珞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身后那些人是怎样评价他的，之前帮石洪解围的时候，他只能靠着身份压人，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今日能够亲手揍他们一顿，也算是先出了一口恶气，珞宇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况且，有了这次的教训，自己又能清静一阵子了吧？

心里痛快，脑子似乎都好使了不少，珞宇忽感一道灵光闪过，困扰他多时的修练难题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自己不是还有个风属性吗？这风属性可是天生的，虽然后来莫名其妙地增强了不少，但是至少也可以试一试呀。

念头至此，他恨不能马上就开始尝试，立刻加紧步伐往回赶去。

珞宇再次闭关，这次风属性的修炼总算正常了一回，那些用于凝练提纯灵力的法诀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他也感受到了资质所带来的限制，无法向雷属性那样，几乎无限制地修炼，只练了七七四十九个周期就不得不暂停下来。

有了这个风属性的灵力循环，他的心中踏实多了，成功排除了自己本身有问题的疑惑，看来不正常的只是雷属性而已。不过若让外人发现，他凝聚了风属性的循环而非雷属性，一定就会起疑。既然验证了自己的想法，那这个聊胜于无、弱小无比的风属性循环要不要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珞宇就仿照着之前雷属性循环的例子，试图散去这个风属性的灵力循环，却不想根本没有想象之中那样轻松，完成之后竟有一种破功的虚弱感。他这时才意识到，这个过程倒不是不可逆，而是在一般情况下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结束了此次修炼之后，珞宇经历了数日的虚弱期，不得不一直留在隐昱峰上休养。他随便吃了些疗伤的丹药，还试着用了一种电流刺激生机的法术，来回用在自己身上，才感觉好些。

这天正午，珞宇终于有了些多余的精力出来转悠，没想到一出门就迎头撞见满脸疲惫的师父，正用手指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隐昱峰首座见珞宇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藏书阁泡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结果这一眼看去，眉头就皱得更深了一些，把他叫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珞宇知道身体虚弱的事瞒不过去了，只好破罐子破摔，老老实实坦白了自己用风属性凝聚了一个灵力循环又散去了的事实。

隐昱峰首座仔细盯着他看了一阵子，看得珞宇冷汗都快流下来了，才淡淡说道：“你需要用固体养脉的药来调理。”

转身体去之前，他还又加了一句：“下次再做这样的事情，要提前告诉我一声。”

”哦。”

珞宇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恢复这么慢的原因完全在于他自己，看来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还需对症下药。不过什么药才算是固体养脉的药呢？完全没有听说过呀，他又要去哪里找呢？

还没来得及发问，师父就已经消失在了珞宇的视线之内，珞宇茫然四顾，很快就被正在不远处唉声叹气的石洪吸引了，转头便将找药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石洪一眼看出珞宇气息微弱，哪还有心思唉声叹气，忙问：“师兄你受伤了？”

珞宇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事，我自己练功出了点岔子，师父说吃点药就好了。”

看着珞宇满不在乎的样子，石洪心里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劝，急道：“师兄大意不得，练功出岔子可不是小事！”

“嗨，没事的，下回注意！”珞宇不想跟他讲太多，只好搪塞道：“哎对了，说你呢，别转移话题。”

石洪又被拉回到原来沮丧的话题上，垂头丧气道：“师父教我的很多东西，他讲起来都很简单的，我也努力去做了，可我总是做不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还懊恼地嘟囔了一句：“还是我没用。”

珞宇其实很能体会这种付出十分努力也收不回一分成果的感受，不知道能为石洪做些什么，只能安慰道：“不是你自己说过笨鸟要先飞吗？勤能补拙，如此泄气有什么用？要是泄气懊恼有用，那我现在就陪你一起懊恼。”

石洪天生乐观，若非太过在意，害怕令师父失望，一般也不会如此沮丧，果然只需三言两语，就又被珞宇逗乐了。

此时正巧赶上隐昱峰首座从院中折返出来，看着两人有说有笑，他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两个徒弟的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只得无奈道：“都跟我走。”

第一次带着徒弟们出去，他也不多说一句废话，直接挥手卷了珞宇石洪去了生荣谷。

因为蓠长老的关系，珞宇一直对生荣谷心怀向往，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过来逛逛。可是一想到蓠长老，他就心有余悸，不自在起来，只能偷偷瞄着师父的脸色，不敢擅自提起。

第五十六章 收徒之争

大概因为旧伤而成了生荣谷的常客，这里的弟子似乎对隐昱峰首座非常熟悉，只说首座正在丹房，安排他们坐下喝茶，就立刻前去通报了。

生荣谷首座正在入神地查看一炉子丹药，刚一听到通报，还以为隐昱峰首座的旧伤又复发了，蹭地跳起来就要往外冲，结果被传信的弟子拦住。

弟子劝慰道：“首座，隐昱峰首座看起来没事，他是带着两个徒弟一起来的，我已经安排了他们在前厅等您了。”

生荣谷首座一愣：“他没事？哦，那就好。”

弟子正准备离开，却又听他忽然大叫起来：“啊？什么？他没事？他没事来咱们这干什么呀？哎，你快，快回来！”

弟子有些蒙圈，心想难道不是没事更好吗？首座这是怎么了？就听生荣谷首座急促吩咐道：“快！快去通知蓠师弟，让他千万躲好，不要乱跑！”

弟子困惑领命离去，生荣谷首座终于松了口气，这才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形容，怡然溜达出来。

一进前厅，就见隐昱峰首座正悠闲地坐着喝茶，整个人不复以前灰暗消沉的模样，再配上身后的两个徒弟，活生生多出了几分儿孙满堂的喜庆感觉。

生荣谷首座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闲聊道：“呦，近来气色不错呀，听说你又收了一个弟子，就是他吧。”

他的眼神在石洪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多作停留，转眼又落在了珞宇身上，随后神色忽然一滞，脸上泛起怒色，斥道：“你这孩子好生胡闹！”然后转眼瞪向隐昱峰首座，“你也不管管！”

隐昱峰首座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嘿，这孩子主意可正了，根本就没告诉我，自己就散功玩，还说就是试一试嘛。这不，我也是刚知道，带他过来，正好让你给治治。”

生荣谷首座的胡子历经两个多月又长出来了，终于又可以吹胡子瞪眼了。一听这话，胡子一根根都翘起来了，呵斥道：“你小子胆子可真大！别人练功破境都恨不能有师门长辈护法，你倒好，自己就敢散功玩？你还能站在这里算你命大，知不知道？”

珞宇之前修炼雷属性灵力太过轻松，所以这次也没放在心上。他见师父没说自己，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受到这顿训斥才知道其中凶险，看来自己确实冒失了，终于有了后怕的感觉。珞宇心中暗暗自责，低头看着脚趾头前面的地面，说不出话来。

正当此时，就听生荣谷首座没好气道：“哼！跟你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珞宇愕然，转眼才明白过来，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他师父说的。抬眼偷瞄，珞宇见师父毫不在意，依旧风轻云淡地喝着茶，心想敢情师父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安生的主，怪不得自己胡乱作死的行为他都没有生气，原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想到这里，珞宇心里好受多了，再次默默肯定了一遍“有其师必有其徒”的理论，暗叹果然都是缘份啊！顿时又觉得有底气了。

生荣谷首座无奈摇头，手里多出来个小瓶子，递给珞宇，仔细交待了用法。

见徒弟恭敬道谢，礼数周全，做师父的本该欣慰，但隐昱峰首座却偏偏不走这样的寻常路，反而觉得珞宇这小子太见外了，看来需要借此机会好好教他如何与同门相处了。于是他眼珠子一转，便再次悠悠开口道：“不过，这可不是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生荣谷首座顿时心头一紧，警惕道：“那你来是要干什么？”

隐昱峰首座轻轻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自然是来拿我隐昱峰的份例丹药。“

生荣谷首座松了口气，随口说道：”哦，这哪里用得着你亲自过来，下次叫他们来就行了。“

隐昱峰首座听完，轻笑一声，挑了挑眉毛，好像很期待看生荣谷首座的反应似的，有些戏谑地看着他，道：“我说的可不至是今年的，而是自从我当上首座开始的。我记得我就从来没领过，算算也应该有一百零八年了吧？”

“啥？一百零八年？”

生荣谷首座被吓了一跳，差点原地跳起来，手指哆哆嗦嗦指着隐昱峰首座，胡子都翘起来一颤一颤的，“你开什么玩笑？我哪里有那么多丹药？是你自己不来领，早就过期了！”

隐昱峰首座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轻轻转了转杯中的茶水，淡淡道：“过期的也没关系，你只管拿来就行。”

生荣谷首座终于反应过来，怒道：“哎？你是来找碴的吧？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你一直没有弟子，要那些丹药也没有用，自然是分配他用了，难道会堆在库房里等着烂掉？”

“哦？这么说，你们是把我隐昱峰的份例丹药都挪为他用了？”

生荣谷首座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讲不讲道理？”

“你说我讲不讲道理？”

“从来没讲过！”

怒吼出正确答案，生荣谷首座无力地叹了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重新打起精神，正色道：“说正经的！你要这么多丹药干什么？你就两个弟子，当饭吃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我们吃一半扔一半，你有意见？”隐昱峰首座想都不想，脱口就给出了答案。眼看生荣谷首座又被气得眼角直跳，他又接着道：“行了，少说废话，给还是不给？”

珞宇站在师父身后，觉得好生奇怪，难道师父真是来找碴的？

别看师父平日里说句话都喘得厉害，没想到不讲理起来还真挺气人的，而这生荣谷首座倒像是个老好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似乎不错，既然如此，师父为什么非要为难他呢？师父非要他拿出这一百多年分量的丹药又有什么用呢？总不会真的让自己跟师弟吃一半扔一半吧？

生荣谷首座不死心地劝道：“弟子一辈的基础丹药一直都很紧张，我们生荣谷能派上用场的就这些人，哪个不是玩了命地炼制才供应得起新一代的弟子们，欠你的那些我也不是不给，你总要给我足够的时间才能慢慢补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瞬就发出一声尖叫，当真跳了起来，就连护体罡气都使了出来，护身法宝也被接连启动，一时间浑身宝光缭绕，气势相当惊人！

再看他那惊惧的表情，吓得珞宇心中一紧，只听他慌乱叫道：“你！你！你疯了！住手！你不要命了！有话好说！”

珞宇还没有搞清楚，这让生荣谷首座如临大敌的危险来自何方，就发现师父明显没准备好好说话。

“要是不给，我现在就拆了你们生荣谷的所有丹房！”

第五十七章 奇怪格局

站在珞宇的角度，恰好看不到师父究竟在做什么，但他却能从生荣谷首座的眼神中看出，让他忌惮不已的东西似乎就掌握在师父手中。

此刻，隐昱峰首座搭在桌边的手指尖端正无声无息地闪烁着一道两寸长的剑芒，若非肉眼所见，神念根本感知不到它的存在，所以珞宇才会毫无头绪。其实也不光是珞宇无法察觉，只因剑芒波动太过隐晦，一般的修炼者八CD会将其忽略掉。

但在真正懂得它威力之人眼中，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了，这正是锋芒俱隐臻于极境的剑道。就像现在的生荣谷首座，半点也不敢大意，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你真的疯了，疯了！”

念叨了一阵，见其并未立即动手，生荣谷首座渐渐镇定下来，可他一想到那过分的要求，就转而怒道：“你知不知道，一百年！一百年的分量！那需要我生荣谷所有人什么都不干了，不眠不休三年才能炼制出来！”

可是隐昱峰首座却丝毫不同情地纠正道：“是一百零八年。”

生荣谷首座气得说不出话来，直翻白眼，僵持许久，最终还是他率先败下阵来，有气无力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说点实在的。”

见其终于开窍，隐昱峰首座终于收了手上的剑气，语气轻快，“那就换成全套的三元丹。你们出所有的材料，还有护法炼化药性的人力。”

“什么？”生荣谷首座都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第多少次跳脚了，不甘地叫嚷起来：“你可知那些药材有多珍贵？炼制有多复杂？那材料我们一人一半！”

“不行，要不然你们还是给我炼上三年的丹药吧。”

生荣谷首座挣扎无效，白了珞宇一眼，“这药对他作用不大。”

隐昱峰首座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他。”说着便指了指石洪。

生荣谷首座大吃一惊，愣了半天，终于挤出来一句，“你们隐昱峰的人都是疯子！你可真够下本的。”

见隐昱峰首座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生荣谷首座就不得不垂头丧气，没好气道：“回去等着吧，我们这边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准备好了会通知你的。”

然后就气急败坏地送走了他们这三个“恶客”。

珞宇从未在师父身上见过如此喜气洋洋的鲜活情绪，一路上都在暗暗咂舌。

与师父的轻松写意不同，石洪一直低头不语，显得十分沉闷。待师父回去休息之后，珞宇悄悄问他：“你怎么了？那个三元丹又是什么？”

石洪可怜巴巴抬眼看他，难过道：“三元丹分为天地人三种丹药，分别是用来提升天赋、淬炼肉体、开启灵智的丹药，哪怕是最普通的凡人服用都能变成修炼的天才，是修炼界最难得的灵药之一，没有几个宗派有能力炼制的。其中多味药材都已绝迹多年，用一份就少一份，即使我们清凝宗也不会有多少存货，根本不是寻常财物可以换来的。”

石洪说着竟掉出了眼泪，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半天才挤出几个词：“师兄，呜，我，我哪里值得，值得师父这样。”

珞宇沉默。到了这时，他才终于明白师父之前到底在头疼何事，又为何非要绕这么大个圈子，软硬兼施地折腾了生荣谷首座一通。同时他还忍不住去想，倘若自己没有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雷属性，现在又会是如何光景，有没有可能像石洪一样好运，碰到一位这样的师父？

现在知道丹药难得，珞宇心生愧疚，自己不但帮不上忙，还因胡乱散功节外生枝，无疑又给师父增添了额外的麻烦。

不过事已至此，他倒不会过多纠结，而是拍着石洪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过意不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理当如此。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就行了。”

石洪修炼的时日虽然更长，但也许正因为本该是少年成长的美好时光都被用在了枯燥的修炼之上，才导致他在很多方面甚为单纯，相识不久便对珞宇产生了依赖的情绪，他总是觉得珞宇懂得比他多，说话也常常更有道理。此次也毫不例外，珞宇不过三言两语，就让他心中大为踏实，当下重重点了点头，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似的。

其实暗下决心的并不只有石洪一人，因为人是会互相影响的，焉不知在他的影响下，珞宇也做了一个决定。

眼看石洪迫不及待地跑回去用功了，珞宇在师父的小院门口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推门进去。

隐昱峰首座坐着石凳倚着石桌，仰头看天，心情貌似非常不错。

珞宇不敢拖沓，小心翼翼道：“师父，我还有个问题。”

隐昱峰首座似乎累了，根本懒得张嘴，直接用眼神告诉他可以说了。

珞宇心领神会，乖乖说道：“我觉得，我的雷属性灵力好像不太需要修炼似的，灵力循环随时可聚可散，不过我的身体还是太脆弱，承受不了更强的灵力，所以最多只能练到初元后期。”

说着，他就演示了一下雷属性的奇怪循环和几个小小的法术，接着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以为没什么大不了，所以才想到用风属性做个试验的。何况，我并不觉得散功有生荣谷首座说的那么严重啊？”

隐昱峰首座淡淡一瞥，并没有珞宇想象中的惊讶，而是理所应当道：“看你天赋鉴定的影像，已经超越了普通意义上的化形级，要是你修炼起来一点特殊之处都没有，那才奇怪呢。”

珞宇愕然，就这么简单？

这使他纠结得死去活来快一个月的难题，在师父这里居然不过只值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

珞宇顿时觉得自己就是只井底的青蛙，之前被他反复思虑的各种后果和可能性竟然一个也没发生，就恰如他之前为了修炼所做的大量准备一样毫无用处。当然，两者还有另外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事实都是出乎意料的好，而不是意料之外的坏，他应该感到欣喜才对。

独自苦思冥想了一个月的珞宇，终于尝到了师长点拨的甜头，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暗忖是不是应该借机再多问些问题。

虽然让他全然信任一个人，将自己的所有秘密全盘告知，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更何况是这样攸关生死的秘密，需要的是绝对的信任，但以后的路还很长，他确实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前辈交流指点。

或许，自己的师父本身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五十八章 知止不殆

隐昱峰首座不知道珞宇的脑袋瓜子里已经转过了这许多念头，而是继续说道：“不过看你自己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散功，还没有太大的伤损，应该是适合修练九转锻体术的体质。”

“九转锻体术？”被身体强度卡在了初元境的珞宇顿时被这个字眼深深吸引。

隐昱峰首座毫不避讳，道：“就是珮峦殿的核心传承。这部功法每次破境之前都要散功多次，以求每个境界来回修练数遍，反复锤炼灵力和肉身。能够承受散功的次数越多，修炼出来的力量就越强大，每个境界都以九次为极限，只有某些非常的体质才适合修炼。”

珮峦殿的核心传承？

珞宇对那珮峦殿首座钟声般的大嗓门印象极深，虽然他本人没能讨得珞宇的好感，但那被他时时挂在嘴边的炼体之法却真真引起了珞宇的注意。既然没有拜入珮峦殿，珞宇本以为今生与此功法无缘，如今忽然听得师父提起，哪里能不好奇？

见珞宇一脸出神向往的样子，隐昱峰首座却并没有立刻教他什么，而是说道：“这个先不着急，等你确定了修炼的方向，在选炼体之术不迟。”

珞宇对炼体之法一无所知，微微失落却也只能茫然点头，何况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那我现在该修炼什么呢？”

这次，隐昱峰首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给他布置了一项任务。

只见隐昱峰首座变戏法般拿出一张写满了文字图画的纸张放在珞宇面前，“既然你现在就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许多雷属性的法术，正好带着你师弟去一趟连山古境，采几味灵药回来。”

珞宇再次愕然，感觉实在有点跟不上师父的节奏。他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坦白了一部分小秘密，正眼巴巴地等着师父指点，可他老人家却让他和师弟去采药？这都哪跟哪啊？

珞宇非常清楚，以蓠长老的修为都用了好多天才从连山古境回到这里，他本想晓之以理地拒绝掉这次突如其来的行动，却还没有忘记不能提到蓠长老，于是只好委婉说道：“可是……以我和师弟的修为，我们俩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隐昱峰首座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轻松道：“你不是说自己什么法术都可以学吗？那正好先把遁法学了，你带你师弟过去。”

别人都能御风飞行，而他却只能在地面上奔跑，一直都是珞宇心中的痛，所以他早对遁法向往已久，当然愿意学，而且听师父的语气，这遁法应该不难。可就算赶路的问题解决了，他还有一个更加关键的问题，“那遇到坏人打不过怎么办？”

“提前炼些灵雷不就完了。”隐昱峰首座的语气还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愣了好一会，珞宇终于开始明白，石洪所说的“师父教我的很多东西，他讲起来都很简单的，我也努力去做了，可我总是做不到……”，那里面所谓的“简单”，有多“简单”了。

嫌弃他发愣浪费时间，隐昱峰首座不耐烦地催促珞宇赶快去服药疗伤，晚上还要学习遁法。

珞宇终于认清了现实，他不仅没有回绝的余地，而且看师父这赶鸭子上架的架势，貌似是想让他今晚学会，明天就要出发呀！

珞宇不敢违抗师命，只好老老实实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服药运功疗伤，夜幕低垂时终于幸不辱命，完好出关，却见师父和师弟都已经在院中等着他了。

珞宇认命地走上前去，只见师父将手中道书调了个个，推将过来，指着书上的内容说道：“这是一位雷属性前辈的修炼笔记，其中记载了一种他自行改良过的遁法，号称修炼到极致可以媲美雷光闪电的速度。虽然这只是理论上的猜想，也不乏些许夸大之词，但我粗略看了一遍，却也远超一般的遁法了，你看看吧。”

这位前辈果然是奇思妙想，原来这遁法取的正是化身雷霆闪电之意，亿万里之遥也可以转瞬即至。珞宇仔细研究了一下运功的路线，发现并非十分复杂，其实重点还是需要随时与游离在自然界中无处不在的雷属性灵气合而为一，这点对他来讲，倒是一点也不难。

看完笔记，珞宇重新看向师父，等待他的进一步指示。

结果隐昱峰首座却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看我干什么，看懂了就试试去。”

珞宇环顾四方，下意识问：“那我往哪里去呢？”

隐昱峰首座想也没想，随便朝着一个方向一比划。

珞宇对师父的敬佩和信任感与日俱增，也没多想，头脑中勾勒出那遁术的灵力运行轨迹，立刻就有无数雷属性的精灵迫不及待地辅助他完成这个法术。

只听平地里好似炸响了一声惊雷！珞宇瞬间从原地消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到，渐涣川那边的一座山峰之上便发出一声巨响！然后就是大片仓惶的鸡飞狗跳！

渐涣川处于清凝宗内，灵兽虽多，但都是人为饲养的，平日里大多相安无事，很少会发生意外争斗。这大半夜的骤然惊响，山石崩碎，无数飞禽类灵兽扑楞着翅膀飞起来，附近其他灵兽也都从梦中惊醒，四散奔逃，就连修士们也都连忙从静室里赶出来察看情况。

话说珞宇离开原地之后，无法控制方向和距离，也感受不到速度和时间，下一瞬间，全身就爆发出耀眼的白光，深深砸入一座山体之内，撞得他是头晕眼花，全身骨头就要散架了。还好他把当初师父给他的一个护身符似的东西戴在了身上，一直没有摘下来，如今在他即将被撞死之前自动激活，才保了他一条小命。

这次就连隐昱峰首座也觉得太过大意了，珞宇窜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来得及制止。这样的法术，他原本压根没指望珞宇一次就能学会，谁知这孩子随手使出来，第一次竟然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不过细想他也不该意外，珞宇使用的雷属性灵力精纯无比，根本用不着提纯凝练，好像随时都能跟天地间的雷元素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而这恰好就是这门遁法的要点，所以一下子就被使了出来。只可惜珞宇的修为经验都太过浅薄，根本无法控制和承受遁法的速度。

隐昱峰首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徒弟可真是个怪胎！看来以后不能随便让他使用太过高级的法术，不然没准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玩死了！

感叹归感叹，他还是连忙过去把珞宇从山体里给挖了出来，提在手上。

渐涣川的弟子大多没有见过隐昱峰首座，见他手中提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亲传弟子，实在脑补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茫然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倒是几位前来查看的长老，惊讶于他的出现，主动打了招呼，又问起了缘由。

徒弟身上的怪事无法对外人细说，隐昱峰首座只能含糊道，“徒儿顽劣，不听管教，我一怒之下把他给扔了出来。”

略微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他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咳，没事了，都回去吧。”

终于有幸目睹了隐昱峰首座的真容，渐涣川弟子们惊得面面相觑，心想，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呀！

再一想到他手里的倒霉鬼竟就是前一阵子名声大噪的化形级天才，众弟子不由心中凄凄，暗叹做他的弟子可真惨！还好我不是，还好我不是......

第五十九章 终究拜师

在石洪的猛烈摇晃下，珞宇终于缓过神来，悠悠睁开了眼睛。回想刚才之事，他的心中一阵后怕，清醒之后便脱口道：“那种护身符师父还有没有，多给我几个吧。”

隐昱峰首座哭笑不得，随手又丢给他几个。

珞宇立刻挨个都套在了脖子上，又从怀里掏出已经震晕过去的小兽，随手扔在草坪上，狠狠一咬牙，道：“再来一遍！”

隐昱峰首座倒没怎样，石洪可吓坏了，干巴巴地问：“师兄还要继续？”

珞宇那股不信邪的劲儿上来，非要撞倒南墙才肯罢休。

石洪亲眼看见珞宇使出的遁法有着多么强大的破坏力，心中哀嚎，难道他就要这样带自己去连山古境？我不想去呀！

他可怜兮兮地向师父投出求助的目光，却不见师父有丝毫准备劝珞宇放弃的意思，只好退而求其次，道：“师父也给我几个这样的护身玉符好不好？”

两个弟子一个吓得半死，另一个死活不肯放弃，隐昱峰首座终于彻底无语，只好大半夜带着二人去了深山无人的地方，练了一整个晚上。

终于不会稍微一动就撞死的珞宇对自己的进度十分满意，只觉得这就是他修炼以来收获最大的一天。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一晚上所报废的护身玉符让他颇为心疼，心中暗忖，也就是隐昱峰这种粥多到没人喝的地方才能经得起他这样的消耗吧？

第二天一早，受了一夜惊吓的石洪又开始提心吊胆地看着珞宇学习炼制灵雷，心中不断幻想着他手中胡乱闪烁的阵纹会不会忽然失控炸开，只有来回抚摸着戴在脖子上的护身玉符才能勉强保持镇定。

与他相反的是，珞宇已经彻底沉浸在了各种玄奥神秘、变幻无方的阵纹之中。

简单来说，炼制灵雷就是凭空勾勒几条阵纹，再将雷属性灵力化为一道雷霆，封印其中。道理虽然简单，但每颗灵雷都是一件一次性的法宝，细究起来，炼制也是极为不易的。

大多法宝的阵法都被铭刻在材料之上，越是高级的材料就能承载更为复杂的阵纹和更加强大的力量。可惜的是，制作灵雷的工艺中却少了这个载体，阵法结构必须由灵力直接勾勒成型，又要强行把非常不稳定的雷元素化为法术封印其中，整个法宝相当于凭空生成。

普通的阴雷炼制门槛相对较低，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驳杂的属性和平凡的威力。就好比百姓家中烧柴的火焰之于九天之上的炎阳离焰，真正高级灵雷必须内蕴紫霄神雷这种级别的雷霆，才好意思叫做破邪利器，若非宗师级的炼器大家不能完成。

何况阵中束缚的雷霆越强，灵雷的威力才会越大。别人炼制都要使用自己的灵力演化出雷霆封印其中，所以灵雷的威力必然受到炼制者修为的限制。又有谁能想到，偏偏就有珞宇这样与雷属性契合无比的变态，竟不需要相当的修为或多年的炼器经验，也能仿制出个七八分的神韵。

就在他第一眼看到那些灵雷阵图之时，便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从心底浮出。普通灵雷在他手中往往一次就能成型，哪怕结构稍微复杂一些的，在珞宇眼中都比不上紫极天心花开时那灵阵的一角。而且他很快发现，这些阵纹其实多有相似之处，应该都是由一些同宗同源的基本符纹衍变而来，很好辨认。甚至在他多做了几种灵雷之后，居然能够推断出其中某些线条的具体作用，将其分解重组形成一些四不像的怪胎。

一天下来，成品、半成品、再加上他胡乱改造的畸形灵雷就在静室之中堆成了一座小山，其中有破邪灭魔的紫霄神雷，有撒出去会炸成一片的九霄连环雷，甚至还有一旦沾染就尤跗骨之蛆般不死不休的幽冥阴雷……

由于制作工艺的繁琐和对炼制者极高的要求，威力强大的灵雷都是有价无市。倘若旁人知晓，一个初元境的小子能够成批炼制各式灵雷，恐怕得把珞宇抓去关在小黑屋里做苦力，假以时日绝对能够成为修炼界的首富。

左手三个，右手五个，还有眼前看得着却拿不下的成堆灵雷，石洪左挑右捡，琢磨着碰到什么样的敌人扔什么样的灵雷，累得满头大汗。

他终于对珞宇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些灵雷平日里寻得一颗都难，可现在却轻而易举地就有了这么多，使他体会到了一夜乍富的感觉。石洪心中不住想到，以后只要有敌人，一出手就一堆灵雷扔过去，敌人不死都难，难道自己这样就天下无敌了？

一切准备就绪，珞宇紧张之中又难掩兴奋，还以为怎么也得闭关苦修几年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可以独自出去了。

灵药一向的供不应求和管执事灌输给他“什么时候积分都是好东西”的思想相辅相成，正催促着珞宇和石洪前去领取一些收集其他灵药的任务，顺便赚点外快，却不料临门一脚之时又被师父抓了回去。

怀揣师父临行前给的各式法宝和传信玉符，珞宇仔细记忆着各种东西的用法，心中暗笑，看来师父也不似表面那般轻松，不然哪里还需要反复唠叨半天，才放他俩离开？

相比之下，管执事才是真正的轻松，见珞宇这么快就领了一堆任务，还要带着师弟一起出门，心中惊叹，天才就是天才，果然远非我辈可比！然后亲自将他们二人送到门外。

珞宇挥手告别：“那我们走了。”

不明所以的管执事只以为珞宇简短的道别意味着十足的信心，哪里知道他现在已经紧张到没有心思多说一句话？

清楚内幕的石洪心惊胆战地站在旁边，小心翼翼与珞宇功力相连，组成了一个结伴飞行的阵法。

一些若隐若现的阵纹刚刚在珞宇身周浮现，便听平地惊雷乍响！两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山谷之中仍旧回荡着石洪响亮的惊叫声。

原地只剩下一不注意被气浪余波掀翻出去的管执事和其他过路的池鱼，一个个赶快站起来整理形容，惊叹道：“这是谁？这么大的阵仗？”

管执事当然看出珞宇根本控制不好力道，哪里好意思回答？只能装作不认识他，赶紧不声不响地回去了。

话说珞宇一路狂飙，由于中途多次不小心冲过头，不得不再绕回来重新找准方向，走了许多弯路，来回折腾了十几天，才终于重新回到了连山古境，这个让他与清凝天宗结缘的地方。

第六十章 踏上新途

珞宇二人虽然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却还远不至于得意忘形。

上次来时，珞宇可是见识到过不少厉害的高阶灵兽，只因有小兽引路，才没有变成它们的腹中美餐。这次他也不敢多事，仍然准备让小兽带路。尤其在他知道了小兽其实能够听懂人话之后，珞宇更加觉得现在不好好用它，更待何时？省得它整天就知道睡觉，什么都不干。

于是他便将小兽从怀里掏了出来，摇醒，在石洪怀疑的目光下，盯着它的眼睛道：“小家伙，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对不对？”

小兽没反应。

珞宇自我肯定道：“我知道你能。”

找出一个师父吩咐过的草药，珞宇指着画中的植物对小兽道：“现在带我们去找它，好不好？”

小兽依旧没反应。

不死心地重复了好几遍，小兽还是无动于衷，珞宇终于忍无可忍，一个暴栗弹到了它的小脑门上。

小兽这才如梦初醒，“嗷”地叫了一声，扭头跑了。珞宇大喜，立刻招着呼石洪一起跟上。

行程顺利得出乎意料，奇怪的是，师父嘱咐的草药也都不是什么稀奇之物，在这连山古境之中，根本就只能算是没有灵兽在意的“野草”。在小兽的带领下，没费多大劲就一一到手。

途中偶尔碰到几个修士，基本上都互不干涉，有些还曾经远远地向他们示意。珞宇不明所以，茫然回礼，还是石洪告诉他，他们是某个交好宗派的弟子，认出我们的行头才打招呼的。

石洪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也是第一次来到大名鼎鼎的连山古境，对这里的一切都甚为好奇。他现在已经了解了珞宇与蓠长老相遇的经历，一路上不住啧啧称奇道：“师兄你当时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说来话长啊！”任务完成，珞宇也放松下来，道：“走！这就带你去我和蓠长老相遇的地方看看，我们边走边说。”

其实珞宇私心里很想知道那个生长紫极天心花的山洞怎么样了，那里貌似只有他和小兽才能轻松出入，究其原因，他也有了一定的猜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核实一下。倘若真如他所料，灵阵仍在，那里岂不就是他天然的躲避歇脚之处？

行程准备万全，又有地图的指引，二人很快就找到了那片山谷。

石洪不住打量着周边景色，连连点头，仿佛意在表达此处果然不是凡俗之地！

“师兄，你就是在这里遇到蓠长老的吗？”

珞宇来不及回答，因为他已经快要辨认不出。山谷之中已然面目全非，若非能够远远见到那片有灵阵守护的草甸还算完整，他都不敢确认这就是当时那个山谷！

虽然蓠长老和无心老祖交手时的声势颇大，草木植被大多都被剧毒损毁，山体地面也在打斗中被削低了一层，但却不难看出是修士交手所致，除了被余波扫荡的范围，其他各处尚且完整。可是现在的山谷则像是被一千头发了疯的灵兽肆虐过一百遍一样，没有一块平整的地方，大片地表土壤被炸毁掀飞，残留的山石植被也全都东倒西歪，四处一片狼藉。

石洪发现珞宇的状态不对，有些担忧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珞宇喃喃道：“我们离开前这里并不是这样的，在那之后一定还有别人来过，留下了这些痕迹。会是谁呢？又是为什么呢？”

珞宇心中泛起不安，眉头紧锁，小心嘱咐道：“你小心一点，在这里藏好。我需要靠近一些，看看灵阵守护的草甸那边怎么样了。这样我在明你在暗，若真有危险，你再看情况出手。”

石洪认真点头应了。

珞宇一面留意四周的痕迹中残留的线索，一面向那片草甸走去，直到进入草甸，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其实即便曾经有过什么痕迹留下，在这样的翻天覆地的破坏之下，也难以再还原任何线索。

故地重游，珞宇已经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凡人，有了炼制灵雷的心得，此时再重新审视草叶上的纹路，他立刻辨认出这些就是灵阵的阵纹，也是草叶之中灵力流转的路线。其实每一片草叶之上的灵阵并非复杂，以他现在的见识也能轻松认出，这些阵纹无非就是有些凝聚转化灵气的作用，可当它们联合在一起，却能组成那威力巨大、攻守兼备的天然灵阵，珞宇不由感叹，自然造化之奥妙，实在难以想象。

一路走进洞中，他在洞口处依旧穿过了那道水波似的屏障。这次他的感受深刻得多，那种清凉酥麻的感觉，原来正是精纯至极无形无状的雷属性灵气透体而过的感觉。

山洞尽头的小水洼本在上次紫极天心花开的时候彻底干掉了，可现在再看，池底竟然又凝聚出了数滴银色液体，想来许多年后，这里还有可能再次孕育出难得的灵物，想到这样神奇的天地造化可遇而不可求，珞宇便没有去动它。

山洞内并无异常，珞宇怕自己停留太久让石洪等急了，所以很快便又折返出来。

怪事之所以称之为怪事，就是某些难以想象的事，不仅发生过，而且还偏偏会重复发生。

珞宇刚出洞口，便觉一股疯狂的杀意扑面而来，心中一紧，抬头一看，竟然又是那个浑身破布麻袋片子的身影！

果然是冤家路窄！

等珞宇定睛一看，便不由一怔。

怪人现在的模样可是今非昔比，不仅面容苍老了数倍，原来满是皱纹的老脸如今已快要干扁成树皮了，衣着却还更加狼狈，其中一只勉强称得上是袖子的部分，空荡荡的，正在随风飞舞。

怪人一定从未想过，居然还有能够等到珞宇主动送上门来的一天。忽然发现复仇有望，兴奋、怨毒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在他眼中交替闪现，可以想见他的心中是有多么的混乱与纠结。也许是终于确认此时此景并非幻觉，怪人仰天长啸一声，指甲划破金属般的惨烈嘶嚎震得珞宇差点瘫软在地。

珞宇捂住耳朵，勉强隔离了怪人的嘶吼声带来的影响，心中暗暗提防，原来难听到了极致的声音也是一种颇具杀伤力的武器。

再看回过神来的怪人，眼中那股恨意简直倾尽五湖四海也洗刷不清，显然已经将那天所承受的损失全部算在了适时出现的珞宇头上。

珞宇站在草甸的范围之内有恃无恐，竟悠闲地背起了双手，主动开口调侃道：“呦，三个多月不见，别来无恙呀。”

怪人数月以来积累的怨愤，本来就如熊熊烈火般在其胸中翻滚，诚然被珞宇一句话彻底点崩！

他那满布血丝的眼珠子就快喷出火焰来，转眼就扯起金属撕裂般的破锣嗓子破口大骂道：“是你！又是你！果然是你！”

怪人的叫骂表面上声势十足，却瞒不过曾经被他堵在这里骂过好几天珞宇，同珞宇记忆中的声音相比，其实现在的他是中气不足的，声势完全无法与当日相较，大抵是那日跟蓠长老交手时所受的伤还没好。

第六十一章 执勤弟子

听着怪人怒吼了半天，来来回回就只有“是你，又是你”，本来就觉得他脑子大有问题的珞宇可以肯定，现在的无心老祖恐怕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细究珞宇和这无心老祖之间的仇怨，其实他恨珞宇恨得毫无道理，按理来讲，该是珞宇恨他差点要了自己小命的仇怨更大一些才对。

珞宇如今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凡人，而无心老祖却仍重伤未愈，怎么看都正是趁你病要你命，报仇雪耻的最好时机。可无心老祖却似乎完全没有重新权衡局势的觉悟，偏偏就要朝着刀口撞上来，这可要让珞宇如何还能放过他？

“小王八犊子，给老祖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

见其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人话，而且还没忘记让自己先走出草甸的范围，珞宇便知无心老祖还没有彻底疯掉，不过他早已准备就绪，很快就会让其彻底发疯。

闲庭信步走到草甸边缘，仅隔一步之遥面对着暴跳如雷的无心老祖，珞宇故意盯着他那空荡荡的袖管，摇头叹息道：“怎么就知道对我这一介凡人发威呢？我可是记得那天你被人打的连亲妈都不认识了，自断一臂才逃得性命，怎么就不知道惜命呢？你又回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另一条胳膊也不想要了？”

心中最痛的伤疤又一次被血淋淋地撕开，果然，神志多少有些混乱的无心老祖立刻发飙！

只听他再次怒吼一声，瞪眼抻脖，貌似恨不得能亲口咬死珞宇一样，只可惜草甸边缘对他来讲就好比天人之隔，无论他怎么发狠也够不着。

毫无预兆地，无心老祖骤然转身，狂暴的灵力自体内席卷而出，漫无目的地胡乱破坏了一番，使得无数土石翻飞，草木成灰。等着一切尘埃落定，他才稍稍镇静下来，又扭过头来恶狠狠盯着珞宇。

对着山谷暗道一声实在可惜，珞宇终于可以肯定，那日蓠长老给无心老祖留下的创伤必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他才没有找个地方躲起来恢复疗伤，而是去而复返，疯癫成狂，满心只剩下了报仇。

可惜即使借给无心老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蓠长老，这份无明邪火便被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珞宇这个唯一涉事的软柿子头上。可是等他再次回来，就连珞宇也已消失无踪，只余下这倒霉的山谷供他发泄。不巧的是，就在无心老祖愈发虚弱也愈发绝望之际，珞宇这个“出气筒”偏偏又自己送上了门来，让他给撞了个正着。

在这样干柴烈火、你死我活的情况下，两人做个彻底了断的念头一拍即合。

当然，在无心老祖的念头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珞宇去死，而他活着。问题只在于凡人实在太过脆弱，根本经受不起修炼界的手段折磨，他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如何碾死这只弱小的虫豸才能更加解气。

他更加没有料到的是，珞宇这只不知死活的虫豸居然还敢主动挑衅，用言语刺激他？已经被复仇的烈焰烧光所有理智的无心老祖彻底疯狂了，根本没有留意周围动静，没有发现远远躲在一块大石后面紧张观望的石洪，也没有看到二人趁他四处发泄的机会偷偷交换的眼色。

珞宇非常有耐心地等着他发泄完毕，明知故问道：“今日你要如何才肯放我走？”

“桀桀，放你走？怎么可能？我要把你抽筋扒皮，炼成冤魂封印在法宝之中，每天看着你受尽折磨！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无心老祖咬牙切齿地诅咒了一通，仿佛大仇已然得报，激动得忘乎所以，全身都爆发出黑灰色的气流，一身邪法得来的修为正在翻滚沸腾。

珞宇神色灰暗，点了点头，好像认命一般，可他发出的声音却冷到极致，散发着森然杀机：“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去死吧！”

话音未落，三颗灵雷便被抛入空中，正冲着无心老祖的头顶落去。

无心老祖在珞宇刚刚出现时就牢牢锁定了他，探得他还是凡人，这才毫无顾忌地准备报仇发泄，无论如何也不曾想过，蝼蚁一般的凡人竟敢率先出手！

所以当灵雷出现在他头顶三寸远时，他才陡然反应过来，那居然是最能克制他的破魔九霄神雷，不由惊怒交加！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来不及动用任何法宝，仓促之下只能聚集全身力量硬抗。

震耳欲聋的雷火爆鸣之后，原地出现了一个焦糊的深坑。珞宇当然不信无心老祖这么容易就会死掉，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后手。

果然，坑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一个干扁赤裸，难看到惨不忍睹的人型生物跳了出来。他全身皮肉大多都被破魔九霄神雷所伤，翻卷的伤口之上，焦肉血污和其他说不上来的诡异液体遍布全身，平常人多看一眼都会吐出来。

无心老祖跳出大坑，伴随着不似人类的怒吼，就准备动用威力巨大的邪法将珞宇化为齑粉，却不想一片闪烁着紫电银光的雷霆电网已经提前一步，当朝他头罩下。

虽然那几颗灵雷已经颇为出乎意料，但那毕竟是极为特殊的法宝，没有修为的凡人也能使用，不幸中招还能将之归结于大意疏忽。可当他发现这张声势弘大的电网正明明白白操控在珞宇手中之时，顿时惊得方寸大乱！

珞宇平时不凝聚灵力循环时，的确就像普通人一般无二，虽然衣着不似凡品，但若不熟悉清凝天宗的等级，普通修士哪里认得？无心老祖这样的人一向以修为取人，欺软怕硬，三个多月前才见过珞宇就是一介凡人，就算珞宇亲口告诉他已经修炼，他也绝对不会相信珞宇能在三个月内达到这样的水平。

何况他一直坚信正因珞宇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才能进入那片神秘的草甸，现在看来，他竟然一早就被蒙蔽了！原来珞宇不仅是个修士，还拥有这种传说中专克邪法的属性，他若非是有极高明的法宝掩饰修为，那就一定是修为太高才无法探知。从前的认知在转眼之间被悉皆推翻，无心老祖的心中骤然慌乱起来！

当他被电网困住，正准备闭目等死之际，才发现居然又受了骗！

这张声势弘大的电网实际上只有聚灵境左右的力量，无心老祖不由一怒再怒。只听他狂吼一声！便凭蛮力将那电网撕得粉碎，挣脱出来。

丝毫不顾体表凄惨焦糊的皮肉，脱困的无心老祖眼冒绿光，死死盯着珞宇，步步逼近，恨不得即刻将他生吞活剥！

可就是这样紧盯珞宇不放，又一道灵雷偏又毫无预兆地当头砸下，这时他才意识到，珞宇竟然还有帮手！

第六十二章 首座令牌

这道九幽阴雷，正是悄然接近的石洪趁着无心老祖挣脱电网之际抛出来的。

石洪的资质虽然平庸了些，但毕竟修炼已有七年，单算挨打的次数都可以算得上经验十足。灵雷出手的同时，他便运起了天山诀中的困山诀，厚重的土元素朝着无心老祖凝绕过去，死死将他拉在原地，接受着九幽阴雷蚀骨销魂的舔舐。

不过即使蓠长老将其一身功力废得只剩不到两成，无心老祖对于初元境的石洪来讲，依然是个庞然大物，只一个瞬间，困山诀就在他愤怒的挣扎下变得岌岌可危。

石洪见自己的法术拖延不住这怪人，焦急万分：“师兄，先用缚灵锁封印住他的灵力再说！”

珞宇猛然反应过来，临行前师父交给他们的法宝之中似乎确实有这么个东西，他在出发之前还背了半天用法呢！可惜就在他念头一转，从储物锦囊之中将它找出来的瞬间，无心老祖便已彻底挣脱困山诀，正红着眼望向石洪。

珞宇心中一紧，顾不上其他，立刻手忙脚乱将缚灵锁祭出，直到法宝脱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居然想不起慌忙之中到底用了什么法诀驾驭法宝。

还好缚灵锁一经脱手，便爆发出耀眼的金芒，其中浮现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衍化成为绳索之状，朝着无心老祖收缩下去。眼看随着金光的收缩，不论是灵雷，困山诀，还是无心老祖的灵力，眨眼间全部熄灭消失，露出了正中央无心老祖那残破不堪的身体，珞宇只想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师父给的法宝果然好用，就连他这样的使法居然也成功制服对手。

此时再看无心老祖，周身只缠绕着缚灵锁幻化的宝光，金色的符文都已缩小到了米粒大小，正一个劲地向他体内钻去！

无心老祖惊恐惨叫，满地打滚试图摆脱，却也无济于事。很快，蝇头大小的符文在他体表凝结出绳索般的金色纹路，将他整个人捆绑得结结实实，再也使不出一丝力量，就连打滚也做不到了，只能以最后挣扎的姿势僵硬在原地。

终于意识到自己在阴沟里面翻了船的无心老祖恼羞成怒，气急攻心，一口黑血喷了三尺来高！

刀俎鱼肉的形势已然分明，可自觉纵横一世的无心老祖却不肯相信自己竟被两个无名小辈钻了空子，变成了阶下囚，心中一时羞悉交加，几欲昏死过去。

颇感不可思议的珞宇谨慎接近，小心翼翼伸脚踹了一下无心老祖，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翻了半圈摔倒在地，这才真心松了口气。

不仅无心老祖从未想过会有栽在珞宇手里的一天，其实就连珞宇自己也从未想过他居然能亲手抓住无心老祖。从紧张到不可置信，再从不可置信化为隐隐的兴奋，珞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非常清楚，若非是仗着蓠长老给留下的旧伤和师父赐下的法宝，还有那么一丝出其不意的运气，就凭他们两个按理来讲连茅庐都出不来的小子，绝无半分可能取胜。

石洪一路小跑过来，问道：“师兄，他是？”

“他就是无心老祖，当日把我堵在这里，要不是遇见蓠长老，我就没命了。”珞宇的语气格外痛快。

“啊？他！他就是无心老祖？”石洪的声音瞬间就不淡定了，刚才不知道这怪人是谁，打起来没什么感觉，现在知道了，他就不由得有些后怕，还有更加强烈的不可置信，“不会吧？怎么这么弱？无心老祖在天玄通缉令上那可是排在第十九位的，至少，至少也得是……”

弱？居然说他弱？无心老祖听到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肺都气炸了，各种污言秽语的叫嚣顿时喷薄而出，威胁着珞宇和石洪赶快把他放了，要不然定会死无全尸之类的。

其实以石洪的见识，也并不清楚天玄通缉令上的十九名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反正在他的认知中一定是那种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两个的超级大魔头。

珞宇却连天玄通缉令代表着什么都不甚明白，完全没有在意，而是兴奋道：“他被蓠长老伤得不轻，又对我们太过大意，才让我们两个得手。不过，怎么说也是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炼制出的灵雷，看来威力还不错。”

本来正准备晕死过去的无心老祖一听这话，差点没再次喷出一口血来。他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珞宇到底是什么修为，什么又叫“花了一整天时间炼制的灵雷”？难道刚刚用来袭击他的灵雷真是这个毛头小子自己炼制的？这……这怎么可能？

还是石洪更小心谨慎一些，提醒道：“师兄，我们还是赶快通知师父吧，怎么处理他呀？他该不会还有什么后手吧？要是万一挣脱了缚灵锁，我们可打不过他啊。”

珞宇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立刻拿出师父给的传讯玉符，把抓住无心老祖的事交待了一下，询问他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

只觉得刚刚发出消息就得到了回复，珞宇有些不敢相信师父的办事效率，半信半疑地查看了传讯玉符，当场便被涌进脑海的大串急促命令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师父命其先用镇魔塔封了无心老祖的识海，再用炎琉针钉进他身体的各处要害，截断灵力运行的重要节点，最后还要取他的一滴精血吸入控心符之中，以便随时以符咒攻其心脉，然后就要立刻启程回来。

万万没想到无心老祖的身上居然还有这么多疏漏，珞宇连忙一一照做，掏出各式法宝，依次用在了无心老祖的身上。

现在的无心老祖悔得肠子都青了，本来他还有数种尚未来得及酝酿发动的秘法，可以让这两个小子消无声息地死无葬身之地。可他只不过是因为珞宇奇怪的修为茫然了一会，使其得空不知跟谁传讯了几句，转眼间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格外腹黑老辣，就连随身携带阴毒法宝也层出不穷，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所有的希望全都扼杀在了萌芽之中，无心老祖一时间心如死灰。

珞宇终于从无心老祖的眼中看出了绝望的情绪，心中暗赞，师父果然不愧是一峰首座，随手给出的法宝竟无一样凡品！若非真正断了他所有的后路，无心老祖这种人是绝对不会认命的。

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身体，珞宇觉得无比恶心，幸好石洪没想这么多，找出了一个网兜状的法宝将其套了进去，拎在了手里，使得无心老祖酷似一只落在网中晒到脱水的鱼干。

第六十三章 债多不愁

人虽落网，但老魔凶性仍在，短暂的绝望过后，便扯起难听的破锣嗓子，把珞宇石洪还有在背后给他们出主意的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咒骂了个透彻！

珞宇实在受不了无心老祖声音的摧残，更加愤怒于他居然把师父也一起骂了进去，一怒之下又给师父传讯，询问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闭嘴。经过师父的指点，珞宇翻出了一瓶五颜六色的液体，命石洪捏住无心老祖的鼻子，强行给他灌了下去。

被灌了药的无心老祖顿时哑了火，不论如何挣扎也发不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做足了口型却毫无声音的怪象使他显得愈发凶恶狰狞，还有着一丝丝的绝望和疯狂。

珞宇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舒了口气。不过这次要带着这么一个老魔头上路，他自然知道厉害，心里格外没底，舒气也只敢舒一口，便招呼上石洪，带起一阵霹雳惊雷，从原地消失无踪。

本来将阴沟里翻船归结于大意疏忽的无心老祖，忽然体会到珞宇雷遁的速度，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扯着鬼一样的表情发不出一丝声音，眼神里再也压抑不住惊恐和忌惮。

珞宇见他的样子，脑筋一动，眼珠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笑意，问道：“你可知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吗？”

他当然知道无心老祖说不出话，也根本不等他反应，就明明白白说给他听：“你不是不服气吗？那我这就让你输得明白。上次打伤你的乃是清凝天宗生荣谷的蓠长老。而我呢，还要多谢你把我堵在那个山洞里，要不然我怎么有机缘拜入清凝宗呢？”

可能是听到“清凝宗”这个修炼界庞然大物的名字，无心老祖终于露出了惊惧的表情。大概是觉得确实没有活路了，他再也不能淡定，嘴巴张呀张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咯咯地翻滚着口水的声音，眼看着都快要把自己给呛死了。

石洪虽然老实，却并不傻，立刻明白了珞宇的用意，就是要借着言语施加压力攻破其心防，好让这老魔头彻底绝望，放弃反抗。要不然，谁知道这老魔头是不是还有别的恶毒法子与他们同归于尽？

于是他便接着道：“师兄仁慈，死也会让你死得明白，你要记清楚到底是谁抓住了你，我师兄可是清凝宗隐昱峰唯一的亲传弟子，乃是天宗数百年来资质最高的天才！”

珞宇被石洪这么一说，脸腾地红了一下。可再看那无心老祖，却不知道被哪句话吓着了，终于一口气没喘上来，彻底晕了过去。

他们俩都不知道的是，正是“隐昱峰”这三个传说中的字眼生生将无心老祖给吓晕过去了。他们虽是清凝宗弟子，但对隐昱峰的了解无不是从宗派之内学到的，又哪里知道这三个字在修炼界的分量，尤其在那些邪魔外道的眼里，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夺命无常一般。

中途无心老祖醒过来两回，虽然不能出声，但还是扯着凶恶的表情，拼命挣扎，光看口型也知道他又在诅咒他们。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珞宇和石洪的毒舌配合愈发紧密，又都成功将他再次气昏过去。

尽管如此，石洪仍然忍不住来回检查无心老祖身上各处封印的法宝，生怕这老魔偷偷使了什么手段，会突然暴起伤人。

珞宇不敢想象，四个月前还是蓠长老遁光带着他飞过那中元王朝的帝都，如今却已变成自己带着师弟了。尤其是还带着无心老祖这颗没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炸弹，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归宗心切的感觉，觉得只有回到了那里，才能彻底放心，才算真正安全了。

眼看着就要深入藏圻山脉深处，珞宇紧张而又兴奋不已，可无心老祖却终于绝望，彻底断了珞宇二人虚张声势的可能，眼神中露出无尽的歇斯底里和疯狂之色，应该是在悔恨没能早点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直至此刻，珞宇也不敢松懈分毫，仍然没有忘记用上他们的“除魔利器”，故意跟石洪大声闲聊道：“你猜出来迎接我们的会是谁？是师父？还是蓠长老？”

“是呀是呀，师兄你说，这老魔头最后是会被关进幽玄冰狱？还是废掉全身修为去挖矿？还是……”

师兄弟二人配合越来越默契，无心老祖终于又被气得晕了过去。其实对于他来讲，这是一种仁慈的结果。因为晕过去之后，就不用承受审判来临之前的煎熬与折磨了。

珞宇经过了这一路的练习，终于有惊无险地在玄鸾尾降落。

实际上与其说是降落，倒不如说是他总算把握好了速度，没有在撞上山体的时候激发保命玉牌，这已经算是极大的成功了。而这里也不像渐涣川放养灵兽的山峰那样不曾设防，建筑和地面都非凡物所造，还有阵法守护，在各色光影阵纹乱闪了一番之后，便归于平静，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破坏。但是三人翻翻滚滚“顺利”降落的这番动静，却惊得附近各个殿堂里办事的弟子执事们慌忙出来查看。

正在这时，一个温和熟悉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这里没什么大事，都回去吧。”

珞宇抬头一看，竟是宗主亲临，只见他大袖一卷，三人便从原地消失了。再一睁眼，眼前景物已变，他们已经身处一座殿堂之中，等他再看一眼，便脱口叫道：“噫？师父？”

其实屋里除了斜靠在座椅之中的隐昱峰首座，还有数名长老，珞宇二人连忙爬起身来行礼问安，却见宗主将手揣进袖中，毫不在意地免了他们的礼数，含笑道：“你的小徒弟们可真不让人省心。这才多久，就把无心老祖都给抓回来了。”

宗主虽然面冲珞宇二人，却是在与隐昱峰首座说话。

珞宇报赧，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无心老祖身上的伤大多是上次蓠长老给他留下的，再加上他心志偏激，我们遇见他的时候，他都有点神志不清了，所以才让我和师弟捡了个便宜。”

珞宇不敢居功，连连推辞，可是隐昱峰首座却不爱听，毫不留情道：“午未蓠都多大的人了，修为本来就比这无心老祖要高，还偏偏让他给跑掉了，哪里还有脸跟你们抢功劳？”

“呃……可是，”珞宇早就知道师父对蓠长老的评价一向不客气，却没想到居然在任何场合下都一样不客气，何况他也不敢领受这所有的功劳，只叫他尴尬得手足无措。幸好众人见怪不怪，该是比珞宇更加了解其中细节，只是笑呵呵地打量着他俩。

还是掌门适时咳了一声，打破了珞宇的尴尬，“哎，没关系的。玄天通缉令上本来说的就是抓住或剿杀，可没说打伤也算。所以，这功劳本来就应该是你们俩的。”

第六十四章 强大神秘

一位长老上前查看无心老祖的伤势，口中念念有词：“这的确是蓠师弟的手段，嗯，这是旧伤，他应该还使用过解体血遁之术，所以才元气大伤，已触及根本。对，这是雷法的伤痕……”

当他查看到无心老祖身上各种稀奇古怪封印和法宝时，嘴角忍不住抽了一抽，随即露出不解之色，奇怪道：“可是，他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呢？”

珞宇的脸瞬间红透，说不出话来，还是石洪老老实实答道：“师兄怕他还有别的手段我们防备不了，所以我们俩一人一句活活把他给气晕过去的。”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哄堂大笑，就连隐昱峰首座的嘴角眉梢都多出了几分笑意。

宗主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既然你的小徒弟们都安全的回来了，这下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

珞宇一听便来了劲头，伸长了耳朵生怕漏下一星半点的细节，可待他好奇的眼神转到师父身上时，却正好见他一个“不许乱说”的眼神把宗主的笑声给堵了回去。

心虚地移开目光，珞宇暗自琢磨，本来他还很奇怪，怎么会是宗主亲自前来迎接他们，原来竟是师父找来的。师父这人也十分有趣，关心徒弟还非要端着架子，不让他俩知道呢。只可惜宗主不肯配合，当着徒弟们的面戳穿了他，以至于使他有点气急败坏，于是便冷着个脸，一手一个，把珞宇和石洪统统拎回了隐昱峰。

谁知刚一着地，隐昱峰首座就将刚刚才费劲拎回来石洪又给派了出去，让他自己前去交接其他任务，顺便多买他几坛好酒回来。而后又交待珞宇，今日正是渐涣川的长老弟子们公开演示灵兽的训练之法的日子，机会难得，现在就去。所以，远道回来的珞宇，屁股连椅子都没能沾上一下，就又被师父踢去听课了。

石洪到了地方，朴实地拿出各种灵药登记造册，忙活了半天才注意到执事们看待他的眼神与往常有异，仿佛在看什么稀罕的宝贝一般。石洪心中一突，只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过大意，当众上交了这些灵药，引得旁人觊觎。早知如此，便该像从前一样，低调行事。倘若今日的的差事办得不好，东西被人抢了去，这可要如何跟师父和师兄交待啊？

手足无措的石洪在好心执事的提醒下，将目光转移到壁上高悬的功绩榜单之上，赫然发现自己和珞宇的名字正高居榜首，后面的注释则是活捉了天玄通缉令上排名十九的无心老祖！

石洪同珞宇想法一般，当然知晓他们乃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巧合，才莫名其妙地抓住了无心老祖，对于所谓的功劳，他实在是愧不敢受，心想就算他们二人当真领了这些功劳，八成也该私底下悄悄办了了事。哪曾想到，宗主说的“这功劳本来就应该是你们俩的”，居然指的是这样明白公开，通传天下！

要知道任何一个名列天玄通缉令上的魔头都是受到正道所有宗门的联合追捕，一旦落网便要通告所有相关门派。若是不了解情况的人乍一看，一定会认为是他俩修为高深，英勇无畏，路遇无心老祖便大战三百回合，成功将其拿下，然后凯旋而归……

天啊！这，这可要如何才能解释得清？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石洪，差点直接昏厥过去。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和珞宇这两个还只是初元境的弟子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了名。受不了执事们热切的眼神，更怕被当众指认出来，石洪低藏着红得发紫的脸庞，急忙丢下最后几株草药，立刻落荒而逃。

珞宇丝毫不知自己进入清凝宗以来的第一份功劳引发了多大的震动，正迈着悠闲的步调，径自来到了渐涣川听讲的地点。

此处不来则已，一来便惊呆了珞宇本人！因为他赫然发现，这里恰好就是个把月前，在那月黑风高之夜被他撞了个通透的山峰脚下！

虽然山头已经又被人以法力神通修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但珞宇的心中却依旧难免忐忑，生怕自己会被人认出来笑话至死。装作不经意间抬头扫视，不出所料地正面撞上了许多深晦莫名的目光，这些目光不论是怜悯同情，还是审视挑衅，皆是一触即分、一沾便离，其中的意味矛盾而又复杂，倒不单单是他想象之中的嘲笑或鄙视，让他十分摸不着头脑。

不论是作为被师父扔出来的可怜孩子，还是功绩榜上高居首位的杰出天才，珞宇这个当事人都毫不知情，而是正怀着豁出去的心情打量着附近的弟子。一如师父所说，这是真正针对高阶弟子的课程，场中竟无一位外门弟子，从未见过这么多内门弟子同时出现，珞宇对此课程的期望直线攀升。

不似珞宇一般初来乍到根基浅薄，在场弟子大约都已修炼许久，关系势力也早就根深蒂固，此时都是东一拨西一拨地等着。只要稍作留意便可发现，有些关系好的，两拨人便会熟络地打起招呼，关系不怎么好的，就干脆互相瞪着，视线交汇之处都快要擦出火药味来。

珞宇人生地不熟，也不想早早搅进弟子一辈的势力争斗之中，正乐得清闲，默默找了个清净的角落，等待着灵兽演示开始。

钻进树荫，珞宇才注意到此处已经藏了个面容沉静年轻人，竟是他进入清凝宗后见到的第一个亲传弟子。

二人意外碰面，眼中皆有一点惊奇一闪即逝。

也许是跟珞宇有着同样一颗嫌恶麻烦的清净之心，年轻人只是微微颔首，动作轻微得难以察觉，便又恢复了冷淡的面容，丝毫没有交谈的意思。

珞宇对此求之不得，立刻识趣地占据了树荫另一端的角落，然后暗中多看了此人几眼，目光在他腰间铭牌之上停留了尤其之久。

铭牌底部微缩版的连绵群山，不多不少正好九重，昭示着此人珮峦殿的师承，一身群青纹饰的玄衣紧紧裹在他高大的身驱上，虽说算不上膀大腰粗，但他的体内仿佛深藏着随时都会破体而出的狂暴力量，配上他那张有棱有角眉目分明的面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深沉而又冷傲的气质。

珞宇暗暗咂舌，也不知道此人修炼了多久才达到这样的程度，反正肯定比自己厉害多了吧？相比之下，自己可真是半分气势也没有，整个就是一个毛头小子……摸了摸自己脑袋，珞宇自我安慰道，一定是自己晚生了几年，否则先不提修为，就算是个头，也一定会赶上此人！

不过转念想到珮峦殿人丁兴旺的盛况，珞宇不由腹诽，单是在场听课的人中，珮峦殿弟子就不占少数，大多正在外面忙着拉帮结、伙客套亲近。如此看来，此人却是太过孤僻了，也不知道是他生性如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第六十五章 第一节课

终于猜到思路枯竭，珞宇又开始无所事事地打量起四周景色。

与满眼的陌生人相比，和他有着一撞之缘的山头反而成了现场最为亲切的存在，也正是因为此处乃是众多灵兽聚居的巢穴所在，才成全了他那一撞所造成的巨大影响力。

演示尚未开始，就已经有许多灵兽在附近出没，鸟兽啼鸣不绝于耳，有些回荡在山谷之中，有些仿佛近在耳边，珞宇循声寻去，视线却又在密林树丛之中迷失了方向，只堪堪捕得了几缕虚影。

忽然之间，一阵笛声传入耳中，珞宇这才惊觉，一位长老悄已经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场中。

长老扬起的手中擎着个怪模样的小笛子，正在咿咿呀呀吹着连串不成曲调的音符。他的笛声不似音乐，更像密令，特殊的节奏和跳跃的音高形成了快慢不一、抑扬顿挫的调子。

这些声音对于修士来讲毫无意义，在灵兽来讲可就大不一样了。

顷刻间，一只浑身布满华丽白羽的大鸟自山顶盘旋而下，落在了旁边一株巨大的古木树枝上。它碧瞳银喙，鹤身凤尾，生的美丽非常，骄傲地抖了几下头顶那三支闪着银光的翎羽之后，便开始优雅地梳理起羽毛，口中不时发出一串悦耳的啼鸣。

笛声音色再转，山涧之中应声传来一声威猛的巨吼，一头狮身羊角尾巴末端还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异兽冲了出来，警惕地扫视着在场的众多弟子。它低吼了几声，又威风凛凛地抖了抖鬃毛，溅落了一地的蓝色火星，发出滋滋的声响，把附近地面烧出许多深深浅浅的坑洞，展示够了威风，这才乖乖回到长老身边卧下。

在灵兽威风炫目的表象之下，体现的自然是这位长老高超的御兽技艺，他只不过用到了一支笛子，几个调子，就能发出诸多明确的指令，同时指挥两只完全不同种类的灵兽分别演示了天赋神通、攻击方式、或是辅助战斗的领域等能力，实在是让在场的众人大开眼界。

这边的声势方才收敛，一个外表凹凸不平的巨大石球便从山上滚下，带起轰隆巨响和大片烟尘。众人正在惊疑，石球瞬间解体，显出了原形，原来竟是由一条浑身披满鳞甲的巨蛇团缩而成。

又一位长老从天而降，恰好落在巨蛇头顶正中，自如地指挥起巨蛇演示防御和攻击的不同形态。

当它脊背中线探出许多狰狞骨刺之时，便是它发动进攻的前兆。巨大的体型和坚硬无比的鳞甲意味着超乎想象的力量和防御，只是简单甩尾，就能轻易抽碎一座小山，对于身体强度不够的修士而言，近战简直就是噩梦。

即使这样，也不代表着拉开距离远程攻击就一定能够取胜，等它演示完吞吐熔岩的天赋能力之后，抱着和它比拼法术的人也都熄了这个念头。更何况巨蛇周身鳞甲看似灰突突的，却每每有着隐晦的光影闪烁，正是有着极强法术免疫能力的征兆，尤其是与它能力接近的土系火系法术，肯定对它起不到多少作用。

而在它收敛骨刺之后，体表形态就与随处可见的岩石土疙瘩极为类似，趴在植被稀疏之地便成了最好的伪装色，立刻与大地融为一体，难以分辨。看到这里，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除非凭借足够大的实力差距正面碾压，才有机会取胜，否则对于同境界的修士而言，巨蛇简直就是没有明显弱点的杀戮机器！

以在场众弟子的实力，取胜的机会委实渺茫，但课却不能白上，他们在祈祷外出行动千万不要碰上它的同时，至少学到了提前逃跑是一条很有希望的生路。

很快，更多长老和弟子也加入到了演示的行列当中，灵兽们缤纷的形态和超越人类想象的天赋能力着实使人叹为观止。

珞宇觉得最为有趣的是一头奇特的黑熊，出场时平凡得过头，怎么看都像一头只知道往嘴里塞草的贪吃熊，可当它的主人拿出一株状似蒲公英灵药喂给它后，就激发了它血脉中的特殊能力，瞬间化身为太古巨兽，战力直线飙升。

看着场中诸人指挥着各种灵兽攻防有度，珞宇看得心潮澎湃，幻想着怀里的小兽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摆脱只会逃跑的阴影。尤其是见过那头要吃特殊灵药才能变身的黑熊，这才蓦然想起，他还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请教十曈首座如何喂养它呢，难道就任由它自己这样慢慢长大？什么时候才能陪自己一起战斗啊？

最先出场的灵兽陆续被主人带回，又换了好几批新的灵兽出场，最后一名弟子出面演示，如何挑选跟自己属性匹配的灵兽，如何征服他们认主，如何缔结灵魂契约，再训练它们配合战斗等等。今天的演示已经到了尾声，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很多还没有灵兽的弟子更加关心如何才能获得一只属于自己的灵兽，听说有些好运气的家伙只是来渐涣川逛一圈，就有灵兽认主，纷纷幻想着这样的好事什么时候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眼中露出期盼之意。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别跑，不要跑呀！哎呀呀！我求你了！”

随后，众人便见一只奇怪的灵兽冲进了演示和围观的人群之中。

这个小家伙浑身都是鲜嫩的黄绿色绒毛，个头比拳头大不了多少，额头正中露出两只占了大半张脸的溜圆眼睛，一眨不眨，五彩缤纷的瞳孔一圈套着一圈，不断变幻着颜色。除了眼睛非常醒目之外，它就是个没有手脚的毛球，完全找不到耳朵鼻子嘴，不知是隐藏在毛里，还是压根就没有，只有头顶正中长了一撮鲜红的长毛，随着它一蹦一跳地出现，甩呀甩的。

它刚一冲入人群，还有些不知所以，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发现自己正被一群陌生人包围。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它那本来一圈套一圈的瞳孔骤然缩成一条竖直的细线，随后又急速放大，眨眼间，两颗大圆眼珠子就只剩下了漆黑的瞳孔，看起来格外怪异，同时它便开始分裂，一个毛球瞬间变成了两个。

狼狈追来的弟子见它开始分裂，顿时急得都快哭了，哀嚎道：“不要啊！”

听课众弟子被这忽然闯入的小家伙的奇异变化吸引，又听到那人凄切的哀嚎，第一反应就是要帮忙抓捕它，许多人即刻动手，立刻就在现场引起了骚乱。

可是这奇怪的毛球，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全部忙着四散逃跑，不一会漫山遍野就都布满了活蹦乱跳的毛球。偶尔有人抓到一个，它便立刻在其手中化为一抹青烟消失不见，可见抓到的并不是它的真身，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化身而已。

毛球主人着急而又沮丧的声音早已经被满场的骚乱彻底盖了过去，“不要抓！不要吓唬它！哎……”

第六十六章 师父出关

半晌之后，渐涣川在场的弟子长老全数出动，才终于追回了这只试图逃跑的毛球。一场本来精彩的课程在一片手忙脚乱之中不了了之，大家都在热烈议论着最后出现的奇怪毛球，纷纷散去。

珞宇刚走到山路的一个岔口附近，便听到一个不耐烦地声音，没好气道：“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连自己的灵兽都看管不好，下次……”

“没有，没有下次了……绝对不会了！”一个毫无底气的声音传来，发出迫切又无奈的承诺。

这个声音倒是尚未在珞宇的记忆中淡化，不正是那个毛球的主人嘛？

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管闲事的珞宇忍不住好奇，想要见见毛球主人的真容，便抬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毕竟俗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能够征服这样一个特别的灵兽认主的人，一定也会非同寻常。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满脸羞愧低声下气的少年竟也是位亲传弟子，也就是十曈的弟子喽。另一个趾高气昂教训他的反倒是个内门弟子，地位虽然有所不如，但他也一定是某位长老的得意门生，否则怎能在这里管事？

见识过毛球逃跑的架势，有着一只同样只会逃跑的灵兽的珞宇难免升起同情之感，有意出言劝劝，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人影便已将他越过，率先开口道：“这位师弟，今天大家本就是来见识各种灵兽的，他也并非存心。这个毛球，啊不……灵兽倒也新奇，我们也都当是开开眼了，何必动怒？”

抢了珞宇先机之人正是之前同在树荫下的珮峦殿亲传弟子，珞宇本以为此人性情冷淡，断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却没想到，这回倒是自己看走眼了。此人不但言语举止得体，也丝毫没有继承他师父的大嗓门，又让珞宇意外了一番。

渐涣川内门弟子抬眼一瞥，未置可否，只是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简单道：“原来是夏师兄。”就算是打了招呼。

见其并未完全买账，珞宇眉头微蹙，心想原来宗门之内也不能只看身份高低，这位内门弟子面对亲传弟子能教训一个又应付一个，背景实力绝不简单，若自己刚才贸然相劝，恐怕也只会自取其辱。

可他哪知对于这位内门弟子而言，今天也算是撞了大运。

教训毛球主人还说得过去，毕竟是其有错在先，可谁知还没等他教训两句，就冒出来了两个多管闲事的家伙，虽然只有一个开口而另一个一直发呆，他也不由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背到了极点，力不从心之感油然而生。正准备拂袖离去，却又徒生变故，在他已经“登峰造极”的运气之上再添新高。

有人出头，珞宇便落了清闲，自忖此处偏僻，又无人来人往，正准备静待结果，然后找那毛球主人探讨一番，却忽感一阵烈风从身后袭来，肩上一痛，便被人撞了个趔趄。

深深感到来者不善，珞宇暂压心中不悦，谨慎提防起来。

山路足够宽敞，并非无处可走，何况就算非得擦肩而过，正常人哪里还会带起一阵烈风？若非早有仇怨，便是故意挑衅，再不然就是跋扈惯了，秉承着“管他是谁，挡了道就是没长眼”的逻辑，才会如此。

不幸的是，除了“早有仇怨”一点略为牵强，其他两点又都被他猜中了。

这次的来者并非单枪匹马，而是声势浩大，十余人成群结队、气势汹汹与珞宇“擦肩而过”。但他们的主要目标并非珞宇，而是直冲那前来劝和的珮峦殿弟子而去，唯有为首撞他那人面色不善地回头瞪了珞宇一眼，好像是在说，“你小子不长眼，给我小心着”。

珞宇从未见过此人，不由困惑，难道自己无意中又招惹到谁了吗？

而且此人实在迫不可耐，一心二用，尚未将瞪向珞宇的警告眼神完全收回，便不客气道：“夏佺殷！你还是没长记性啊。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与其并肩而行的另外一人蔑视的语气更盛：“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家伙！齐师兄第一个就不待见你，你还哪有出路？少在这耍花招收买人心了！”

转眼间，十几人便将那珮峦殿弟子团团围住，只把一个个后背留给珞宇，不屑之意再也明显不过。幸好珞宇并非暴躁冲动之人，总还知道不论如何先要弄清楚来者何人，是何用意才行。

只一会的功夫，珞宇就明白了个七八分。除了为首最为嚣张的二人是亲传弟子，其余的内门弟子多少有些顾忌，倒不敢直接对那夏佺殷出言讽刺，只是热情地在旁帮腔捧场。

再看这群人如出一辙的铭牌纹饰，他们竟也全是珮峦殿的弟子，珞宇这回可真觉得有热闹可看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内部矛盾？

除了有些为势单力孤的夏佺殷提心吊胆之外，珞宇还能抽空唏嘘，珮峦殿今天出现在他眼前的亲传弟子就已经三个，用脚趾头看，修为都比自己高出不少，的确不是现在隐昱峰的几只大猫小猫可比的。

何况听他们的话中之意，还有个更加厉害的齐师兄，可真是人脉鼎盛啊！他忽的记起那日在明心殿里争吵之时，三源殿首座提过一个人名，叫齐云翊，好像就是珮峦殿首座的大弟子，难道说的就是他？

此时渐涣川二人已经被彻底晾在了一边，场中的主要矛盾完全变成了珮峦殿众人的窝里斗。

看那训斥毛球主人的内门弟子如鲠在喉的纠结表情，一定是在“关我屁事、扭头就走”和“不声不响离去貌似不妥”之间难以抉择。而毛球主人却仍然满脸愧疚，显然还在为毛球惹出的麻烦自责不已，仿佛即使珮峦殿众人把山打塌也事不关己。

反而是被人团团围住的夏佺殷毫不示弱，在悬殊的人数对比之下，依然镇定自若、针锋相对，至少在气势上没有落得半点下风，倒让刚刚回过神来的珞宇好生佩服。

珮峦殿众人间的硝烟味道愈发得浓，似乎随时都有能大打出手。

就在这样的关键的敏感时刻，也在众人意料之外，一直不声不响的珞宇突兀出现在人群正中，朗声道：“几位师兄同出一脉，何必如此相逼？即使有什么矛盾，怎就不能关起门来妥善解决？难道是诸位见我初来乍到，要给我演示一番什么叫做自相残杀吗？”

第六十七章 都是缘份

众人无不惊异，珞宇出现得突兀，动机更不甚明确，可是不论如何看来，他挑选的时机和对象似乎都不合时宜。

瞧他最初出现在此，应该是冲着为毛球主人求情而来，可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就毛球主人说出半个字，反而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管闲事。若说他是为了报复刚才那人的挑衅，也该早点动作不是？何必非要等到现在，跳出来维护一个毫不相干之人，直面对方众人积蓄许久的气势，用的还是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时的珞宇怎么看都像是个本来正在发呆，被人撞了之后脑子直接坏掉的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主动、正面、直接撞上在场最硬的一批石块，以卵击石，实在不可理喻。

只有珞宇心里清楚，其实自己是不是被撞上两下并不要紧，反而是那人主动招惹他的动机不容忽视。

现在看来，夏佺殷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而他自己，只不过是个可以顺手欺负一下的小人物而已。这可不是个好的开端，被人欺负也就算了，还只是“顺手”？

被人招惹这种事情，绝非你不找别人麻烦，麻烦就一定不会来找你。所谓的退避无争，很容易被曲解成为人人可欺，倘若珞宇不对今日的挑衅予以有力的回复，这些人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但是当场发作在旁人看来，无非就像是个徒有武力的莽夫，所以他就选择了这种貌似最不明智的方式介入一触即发的对峙之中，为的就是敲山震虎，借着初次踏入人群视线的机会，不仅是向在场的十数人，也是在向日后有可能面对的许多人，澄清自己的态度实力！

毕竟以前他不过只跟某些身份地位都远不如他的人小小较量过一番，赢了也没有什么影响力，而今日的结果却一定不会被人含混而过。虽然正面打斗必输无疑，但是作为修炼了没几天就拥有了不少“杀手锏”的怪胎，珞宇只是微微担心，朝同门头顶丢上几颗灵雷最多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蓄势许久，只待以一对二、全力一击、大不了两败俱伤的夏佺殷也许是全场最为意外的人，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眼神一闪，周身灵力猛地波动了一下。哪怕珞宇动机不明，既然暂时站到了自己这边，倒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夏佺殷自然不会阻拦。

只是双方气势胶着，一触即发，夏佺殷这一动，便让对方以为他正要趁珞宇插足的时机率先偷袭！

为首二人立刻做出反应，下意识般做出了一般无二、简单粗暴的回应。

他们动作极为同步，看似平平一拳击出，实则快若惊雷，拳头在短短的出击距离上便带起了轰鸣的气爆！深浅不一的青灰色灵力环绕其上，就如龙卷风般，相辅相成，构成了一个磨盘一般的漩涡，两股灵力纠缠撕扯着，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搅得粉碎！

首当其冲的珞宇对他们来讲就好像空气一般，是死是活都不重要，毕竟身为他们嫡亲同门的夏佺殷才是这一击的真正目标。或许在动手之前，他们根本都没考虑过珞宇能够抵消掉其中多少的威力，又或许看似毫无灵力波动的珞宇所带来的阻力，在他们眼中真的就跟空气阻力无甚区别。

这哪还算比拼？简直就是杀人灭口！

看着这副配合默契、草菅人命的架势，珞宇心中火起，暗骂果然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珞宇自然不会硬接，就像刚才突兀出现一般，正准备借着雷遁绕到对方身后，再用法术攻击。反正对他来讲，普通雷法的施法几乎不需要时间，一定会给他们来个意外惊喜。

就在他身影虚化的瞬间，珞宇浑身的汗毛忽然倒竖起来！生死一线的紧张让他超水平发挥，消失速度之快，让众人以为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

根据思维惯性而出现在众人身后，珞宇连贯地捏住法决，招来了许多道与他的身影同步落下的粗大雷霆，其中两条格外粗大的闪电直直劈向出拳的二人。他们修为最高，自然受到了珞宇的特殊照顾。

而夏佺殷仿佛知道珞宇一定能够躲开一般，虽然出手落后对方一步，却后发先至，不知何时合掌于头顶的双手之间压制着一股无形无色，却在修士们的灵觉中显得刺目无比、难以直视的力量，携带着开山断河之力，重重砸下！

对面二人联手发出的青色拳风看似威力巨大，在这一击之下却显得太过虚浮，没能阻挡住半分，便被这凝实无比的力量劈了个粉碎！

二人瞬间便被反震的力量掀飞，与身后的跟班们撞作一团，搭配上珞宇招来的雷霆，一时间地动山摇，碎石焦叶四处飞溅，真可谓是人仰马翻、狼狈不堪。

直到这时，珞宇才醒悟到刚刚来自背后的危险感觉到底是什么。

润了润发干的喉咙，珞宇心想，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这要是没来得及躲开呢？

看着烟尘之后逐渐清晰的人影，他只想大骂一句，奶奶的，这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吗？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直到清楚地看见嘴角带血的夏佺殷非常勉强地硬撑在那里，就连手掌前臂的颤抖都已掩饰不住，众人才知道这一击他是玩了命的。拍了拍胸脯，珞宇暗道还好还好，要是这样还一点事也没有，那也太可怕了。

可再看那躺了一地，正在挣扎爬起的弟子们，虽然各个衣物破损、灰头土脸，却没有一个真正受伤。就算珞宇对同门有所顾忌，没有下最重的手，可那毕竟是雷霆之力啊！何况他动作快得可以算得上背后偷袭了，众人来不及防御，只能硬抗，这样的情况下都没能攻破他们肉身的防御，珞宇暗暗咂舌，这身体强度也太可怕了！

心情大起大落的珞宇将这些同辈之人的实力加了又加、减了又减，顿时感到压力大增，唯独没有想到，他才是在场唯一没有受到半点伤害的人，甚至就连灵力也无需恢复，该是众人忌惮于他才对。

眼看珮峦殿众弟子已经搀互相扶起身，没受多大外伤却严重伤害了颜面、体面和自尊心的他们，俨然已经恼羞成怒。珞宇不及多想，闪身出现在夏佺殷身前，只怕这些人的怒火烧没了理智，再对他下手。

夏佺殷看起来虚弱得过分，只靠着一口气硬挺着，又偏偏貌似冷傲地站在悬崖边缘，也许推他一把，就完事了。当然，看他们珮峦殿这群人的身体强度，单靠摔八成是摔不死的，大概只能摔个半死，但若再加上点料，就差不离凶多吉少了。

第六十八章 识人之慧

珞宇的出现仿佛尤其刺激了对方的神经，撞过他的那人本就对他怀有莫名的敌意，现在更是被气得火冒三丈，顾不上自己狼狈的形容，就想再次出手，先解决掉珞宇再说，明显觉得珞宇趁机偷袭，占了便宜，正面对敌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就在此人用隐晦的眼神示意另外那位亲传弟子暗中相助之时，早就熟悉他的一举一动的夏佺殷立刻警觉起来，一把将珞宇揽到身后，厉声喝道：“不关他的事，要动手就冲我来。”

差点被夏佺殷无意中一把扒拉到悬崖下面的珞宇晃了一晃，稳住了身形，心中暗道，你大爷，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大的劲？难道表面上的虚弱都是装出来的？嗯，声音也底气十足，看来是自己过于紧张了。

与完好无损的珞宇相比，处在虚弱期的夏佺殷的威慑力仍然大了许多。一把拉住就要再次冲上去一决雌雄的同伴，另一亲传弟子明显较之稳重一些，不着痕迹地将手下见真章的局面缓和成了言语上的较量，“你就是隐昱峰新收的高徒吧？久仰了啊。呵，化形级的资质果然名不虚传，才入门几个月，就连无心老祖都能抓回来，看来是深藏不露啊。”

武力没占成上风，言语之上也不能示弱，此人虽然拉住了暴躁冲动的同伴，却有着丝毫不弱于前者的盛气凌人，第一次交谈就将师弟的称呼都给省了，言语中多有讽刺之意，果然一早就没准备和平共处。

这番话看似对着珞宇而说，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他那还没死心的同伴，珞宇和石洪抓住无心老祖的消息刚刚传播开来，大家自然而然都忽略了石洪，那无非是隐昱峰首座抽风了，一时兴起，随便收的记名弟子。石洪在外门的过往早被有心的人查得一清二楚，分明就是是个背景清白、走了狗屎运、并无任何过人之处的家伙。

而珞宇表面的平凡无奇绝对是个假象！众所周知，修炼界有着许多高明的手段可以完美地掩饰修为，在没有摸清楚珞宇的真正底细之前，并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可怜珞宇此时还茫然不知他和石洪已经上了功绩榜首，正在奇怪他们刚一回来不就被宗主带走了吗？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无心老祖的事呢？

不过他也懒得细究对方到底是如何知晓此事的，现在他正需要他们忌惮自己，最好是不用动手，就惊走他们。

见珞宇并未否认，反而一副故作高深之状，对方弟子纷纷面露不屑，只有为首二人暗中交换了几个眼色。生怕同伴还未彻底熄了较量之心，这人偷偷传音道：“景郁，不要鲁莽，等齐师兄回来再做定夺。”

二对一还没能赢的家伙只能冲着珞宇发狠，好不容易按下了动手的念头却又十分不甘，景郁毫不避讳，阴恻恻对着珞宇道：“你做事可要想清楚，交朋友也得谨慎些，这天宗之内可不你一个人逞英雄的地方，一时冲动还好，要是站错了队，可别怪做师兄的没有提醒过你！”

珞宇明显感到夏佺殷的气息一阵不稳，看来景郁这话说得不仅露骨，而却确实说到了夏佺殷的痛处，可谓一箭双雕，看似警告珞宇实则打击夏佺殷，也算是他全程说过的唯一有点脑子的话。

珞宇当然听得出来，景郁一面不甘示弱，一面又在犹豫是否逼得太紧会直接帮夏佺殷逼出个战友来，所以连忙抬出自己背后的势力压人，想让珞宇有所顾忌。只可惜天天将权位政见之争的典故当过故事听大的珞宇怎么会被他唬住？只觉得他就是书中写的那种仗着别人的势四处耀武扬威的小人，因为真正的高手靠的是自身的实力，这个时候八CD忙着修炼提高修为呢，哪有这么闲的时候出来惹是生非？

一向最厌恶仗势欺人之人的珞宇，根本懒得多想，冷淡道：“多谢提醒，我自有分寸。”

珞宇仿佛就是景郁的克星，单凭那冷淡的语气就让他的怒火腾得冒了起来。他是听了同伴的劝告，才熄了直接动手教训珞宇一顿的欲望，转而想用形势压人，让他服软，哪里想到珞宇竟如此不识好歹？

可惜就要再次爆发的他，终究还是被心意已决的同伴强行拉走，只不过临走之前还没忘记放下一句狠话，“好自为之！”

珮峦殿众位惹事的祖宗终于不欢而散，训斥毛球主人的渐涣川弟子可算找到了拂袖而去的大好时机，完全没了心思继续追究毛球主人的他，简单拱了拱手，告了别，便匆匆离去，丢下毛球主人一个人愣在原地，试图还原自己因为太过自责而错过的片段。怎么回事？怎么就打起来了呢？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呢？怎么就打完了呢？

然后他恍然想起什么，忙看了一眼同门远去的背影，又埋低了头，急促道：“谢谢你们，我……”

他好像不太擅长言谈，看了珞宇二人，嘴唇翕动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实际的话来，只是用更小的声音道：“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再见。”

话毕便也匆匆离去，

“今天多谢你了。”

“啊？”

珞宇一愣，这才发现此处只剩下了他和夏佺殷两人并肩站在悬崖边上，自己没有说话，那这话一定是夏佺殷说的了。而他所道谢的人……除他之外，就只剩下了自己，原来他是再谢我？

终于理顺了思路，珞宇不由尴尬起来，毕竟他插手此事根本上还是在为自己做打算，就算站在此处的是另外一人，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委实算不上什么情谊，更当不起一个谢字。若非要生搬硬套，珞宇第二次站到夏佺殷的面前倒确实是因为他看起来太过虚弱，动了恻隐之心之故，可是这点恻隐之心却又被他那一揽一喝给打了个烟消云散，此刻实在不好意思接话。

眼见珞宇的脸蛋开始泛红，夏佺殷的嘴角便浮起一丝笑意，心想着小子脸皮也忒薄了，正准备打个圆场，缓解一下尴尬地气氛，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心思不知何时也拐到了别处，实际上正陪着珞宇一起不言不语。

远远看去，此时的二人并肩立于山崖之上，衣袂翻飞，神情肃穆，高深莫测，实在是说不出的潇洒和冷傲，看来当事人心中的真实感受实在不易为外人所理解。

珞宇在尴尬中沉默，夏佺殷却眼神暗动，心思急转。刚才那群没长脑子的白痴一上来不分是非轻重便主动挑衅，难道不是正天赐的良机，将珞宇推向齐云翊的对立面吗？

第六十九章 初元之境

夏佺殷的孤傲并非天生，只不过是势单力孤被人打压太久的缘故。

他身为珮峦殿的亲传弟子之一，实力自然不弱，虽然身边也有一批内门弟子追随于他，可那些人毕竟潜力有限，再多的忠心耿耿也不过是个跟班的料，实在无法在他同齐云翊等人抗衡的天平之上加注任何有分量的砝码。

但珞宇却大不一样，他有着丝毫不逊于自己身份地位，而且天赋超人，自然有足够的潜力与自己长久地并肩作战。何况他还有着清凝宗内任何一个亲传弟子都没有的天然优势，那就是修行日浅、背景清白，绝对没有现成的立场、阵营，或是成见。

今日机缘巧合两者已经有了并肩作战之实，夏佺殷当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有了这番打算，他立刻感觉亲近了不少，就连闲聊起来都感觉自然熟络了许多，三言两语就轻松化解了尴尬的气氛，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是超水平发挥。

赧然的情绪一去，心中积蓄已久的问题便一一重新浮现，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提问而不用独自揣测，珞宇最大的疑惑首先蹦了出来：“你们同出一脉，怎么会这个态度？”

夏佺殷面露苦涩，无奈叹气，道：“我们师兄弟多，亲传弟子之间的竞争更为激烈，他们一早就都追随齐师兄，我……咳。”

除了跟那个大嗓门的珮峦殿首座有过两面之缘，珞宇对珮峦殿的其他人实在没有任何了解，此时正好一并问了：“对了，你们珮峦殿到底有几个亲传弟子？”

“六个。”

“六个？”

没忍住惊呼出声的珞宇暗自唏嘘，瞧瞧人家珮峦殿，亲传弟子就有六个，要是再加上其他长老们的弟子，我的天！怪不得山上的建筑那么多！

再想想隐昱峰上的十几间屋舍，珞宇终于彻底无语了。

可是同时他又忍不住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去珮峦殿。尤其那个什么首席亲传弟子之位，若他真的傻乎乎地占了，众人口中的齐师兄听起来不像是个善茬，不得第一个先干掉自己？

这时，夏佺殷不无羡慕的声音传来：“是呀，哪里能跟你比？只可惜我当年拜师的时候，隐昱峰首座压根就没出现，要不然我也像你一样，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多好。”

未能料到夏佺殷竟能一语道出他选择隐昱峰的初衷，珞宇感到深深的共鸣，只觉相见恨晚。

本想继续探讨自己拜师的英明之举，却忽然想起自己倒是找了个清净的好地方，可夏佺殷却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此时实在不宜继续在他的伤口上面撒盐，于是只好另起炉灶，寻找新的话题：“嗯，他们两人是跟那个……齐云翊一伙的，那剩下的两个呢？是你的朋友吗？”

夏佺殷的声音满是无奈：“不是，他们也都是追随齐师兄的。”

随后他挑了挑眉毛，有些好奇道：“你知道齐云翊？”

光是前半句就让珞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哪里还有心思注意他后面的问题，“敢情你们是五对一，你就是那个一？”

夏佺殷无奈看天，只能默认。

珞宇心中的怜悯之情顿时泛滥成灾。

可待他转念一想，被人五对一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夏佺殷才显得更不普通，珞宇惊诧不已，脱口问道：“那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没想到珞宇会问得如此直白，夏佺殷差点吐血，无奈道：“我……是中元王朝皇室选送的，虽然凡间的皇族对于修士而言并无威慑力，但是中元王朝背靠清凝宗上万年，多少总有点面子在，他们总不好直接杀了我吧。”

珞宇一怔，这才恍然记起，夏字的确就是中元王朝的国姓。无论如何他也没能想到自己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位皇子，珞宇顿时觉得他比渐涣川的那些灵兽还要稀奇无数倍。

夏佺殷可不知道珞宇对中元王朝更加感兴趣，接着刚才的话道：“我们皇室送来的弟子基本上都得不到真传，若非我和齐云翊一样在初元境完成了九转，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亲传弟子。既然得不到真传，就不会有威胁，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真的杀了我，你说是不是？”

珞宇被他话中的丰富含义震惊得半晌无语，缓了好一会才小心问道：“嗯……什么叫得不到真传？”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大概可以猜到，因为我们有世俗之中的政治背景，宗门或许是怕我们修炼境界太高，忍不住参与凡间国家之间的争斗，乱了平衡。或许是怕我们在宗门内取得高位，又无法摆脱世俗家族的渊源，裁断偏颇，有损天宗不干涉凡间势力的规则。”

夏佺殷自嘲一笑，“你信不信，我这个亲传弟子就已经是几千年来，中元王朝的皇室子弟在清凝宗内取得的最高地位了。”

“不至于吧？这都是猜测而已。”珞宇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夏佺殷，还是在抚慰自己。

夏佺殷点点头，眼神有些飘忽，“是猜的不假，不过我是真的羡慕你们这样的，毫无背景，没有负担……多好。”

珞宇略作思索，面露疑虑，道：“你刚刚说过，天宗不能干涉凡间国家，可是中元王朝背靠清凝宗上万年，难道就从未得到过任何帮助？”

“咳，靠不靠又能怎样，无非是离得近些罢了。清凝宗为正道群雄之首，自然要做出个表率来，何况凡间的国度在修士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其实中元王朝和清凝宗的关系，无非就是时常送几个皇室子弟前来学习，保持友好关系，等这些人修为到了瓶颈，不是出去云游，就是回到皇室做供奉，还不敢随意出手，只能起到震慑邻国的作用而已。”

听着故事长大的珞宇十分向往中元王朝，听夏佺殷提起一些，便立刻来了兴趣，又追着他问了更多问题。谁曾料到，这位空有皇子身份的家伙，从小被发现有修炼的天赋，根本就没过过正常皇子的生活，也没有受过皇室教育。从记事起基本上都是在小黑屋里修炼，然后就被送入了清凝宗，知道的还没有珞宇多，弄的珞宇都有点可怜他了。

见珞宇对自己的来历津津乐道，又毫不见外，夏佺殷便也放开了一些，好奇打听道：“我说了这么多，也该你了。隐昱峰怎么样？过得逍遥不？”

隐昱峰上人虽不多，却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和归属感，珞宇心中一暖，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但他忽然反应过来，若将隐昱峰说得太好，只怕眼前这个可怜的家伙会更伤心了。可是若说不好……珞宇思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师父他老人家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算得上是个“缺点”，毕竟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的。

于是珞宇干笑道：“还好，师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两个人一路闲聊，颇为投契。

第七十章 灵力循环

隐昱峰上，石洪早已返回，正在隐昱峰首座的指挥下，处理那些连山古境采回来的灵药，然后一一泡在酒中，再仔细将酒坛子封存起来。

珞宇本想继续提问去连山古境之前没有解决完的问题，可谁知师父先开口道他已经疲累，便回去休息了，所以一肚子的问题也只能先憋着。

而当珞宇被石洪告知他俩因为抓获无心老祖而上了功绩榜首位的消息，这师兄弟俩反应倒是如出一辙，那就是满脸通红、不好意思。

半晌之后，珞宇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那些珮峦殿的弟子是从功绩榜上得知无心老祖的事啊。随后他又猛地跳起，惊觉到，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怪不得听课时就有很多人的眼神怪怪的，珞宇心中凄然，看来自己隐姓埋名、安稳修炼的梦想已经算是彻底破灭了。

当然，他也不会天真到只当不出风头就会平安无事的地步，只纠结了一会便又想通。果然恰如宗主当日所说，修炼一途就是逆天夺命，与天争，与人争，与命争。一旦踏上，就只能卯足了劲走下去，根本没有停留耽搁的余地。

有幸的是，一直把读书和听课当作人生享受的珞宇，又回到了他最惬意的千篇一律的上课、看书、修炼的重复循环当中。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自从上次冷言忽视了景郁的威胁，没有按照他们的意愿表明恭顺、服从、识大体的态度，每次再遇见珮峦殿的弟子就会遭到冷眼。虽然冷眼这种东西不能直接伤人，却也能让珞宇不由为夏佺殷叹息，单看他所遇到的每一个珮峦殿弟子都是同样的态度，就知道夏佺殷在那里是个怎样孤立无援的境遇了。

看久了烦，想多了更烦，没过多久，珞宇就被珮峦殿那群对他的不识好歹耿耿于怀、为自己敬重的齐师兄忿忿不平、并且孜孜不倦地招揽更多同门地给他冷眼的家伙们逼疯。

珞宇不得不承认，自己委实低估了珮峦殿的齐心和人数，这些人大概是谨遵“等齐师兄过来再做定夺”的指示，从不动手，只是一心给他添堵。势单力薄的珞宇不可能以一人之力面对珮峦殿众多群情激奋的弟子，只能努力不断探索发现清凝宗内各种偏僻无人的小路，倒是意外发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好风景。

其中最好的去处，就要数千星阁了。千星阁主的私藏可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去看的，正是难得的清净之所，绝不会遇见那些成天没事找事的弟子。在这里，各种稀罕的独门秘术、坊间流传的绝迹孤本、以及稀奇古怪的游记杂学应有尽有，藏书涉猎范围之广绝非他处可比，珞宇只要一进一出，就不知道究竟过了几天。

这日清晨，薄雾轻纱般笼罩着山峰，使得朦胧中的一景一物都格外秀美，有着别样的意趣。

珞宇心情极佳，自千星阁山顶缓步而下，山路上偶尔碰见几个弟子，打个招呼，非常享受这样的美好时光。

忽然，山腰间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石子小径引起了珞宇的注意，他一时兴起，心想若不过去看看，如何能够知晓小径的另一端是否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好风景呢？

珞宇没想到的是，他才刚踏上小径不久，后面就传来几个过路弟子讶异的窃窃私语。

“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影？”

“竟然有人敢到那里去？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

“算了，别多事了。怕是个新来的吧，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

小径附近格外清幽，似乎完全没有人迹，奇花异草都自然地生长着，树木也比别处更为高大，挡住了清晨的微光。“无知”的珞宇正悠然走在石子小路上，恨不得这条路能够再长一些，不要太快就走到尽头，完全不知道身后已经有人开始为他默哀。

小径沿着山势缓慢向上延伸，在一道山崖边拐了个弯，终究还是到了尽头。

没有了树木的遮挡，珞宇眼前一亮，有了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这里的雾气更加浓厚，如同仙境一般，几大块裸露的岩石一直延伸到山崖之外，若雾气散去，应该是一处观景的好地方。

他随意跳上了一块岩石，四处张望，忽然发觉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的雾气动了一下，随即一个纤细的人影坐了起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留下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轮廓。

珞宇顿时反应过来，原来那里竟有人伏在大石上睡着，应该是被自己给吵醒了。心中过意不去，他连忙起身道歉：“不知道有人在此，无意打扰，还请见谅。”

珞宇说完就想离开，可他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道倩影挡住了去路，可不就是那刚刚醒来的人吗？

他只见眼前的人儿美得干净透彻，不施粉黛，如出水芙蕖般，有着嫣然出尘之态。她赤着玉足，身着一件简单到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衣，从头到脚也不见任何饰物，更没有穿戴弟子服饰或腰牌。

珞宇现在知道，要不是像他刚来时那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就是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了。不过看样子，眼前这个少女，一定是后一种。

似乎被打扰了美梦，她的俏脸上还挂着几分朦胧的倦意，有点困惑地望着珞宇，好像在奇怪，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轻启朱唇，声音柔和动听：“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看她迷惑茫然的样子，实在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呵护。珞宇慌乱四顾，根本不知道要把目光放在哪里，生怕自己言语不当唐突了面前的人儿，纠结了半天，紧张的心情也没有放松半分，只好言简意赅道：“隐昱峰，珞宇。”

盯着珞宇打量了一会，她的眼神终于清醒了一些，再次开口道：“你就是最近拜进隐昱峰的那个雷属性的天才弟子？”

珞宇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正欲推辞。

可她根本就没指望珞宇回答，自己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问题，又接着说道：“我叫泽嫣，你应该叫我师姐。”

自从她清醒过来，柔弱的气质就逐渐散去，转而有着强大的威压散发出来，而她仿佛没有察觉到，珞宇已经快被她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珞宇心想，好厉害的师姐，口中讷讷道：“珞宇见过师姐。”

泽嫣见珞宇根本不敢看她，恨不得马上逃离的样子，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绕着珞宇转了一圈，点头道：“相见即是有缘，不如让师姐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珞宇不知道她要如何试自己的水平，可是听起来怎么也不像是件好事，正想辞别，却见一只玉足已经朝着自己的面门踢来！

还好这位师姐貌似知道他入门时日尚短，并未动用灵力法术，只是如凡间武者切磋一般，“动手动脚”而已。

珞宇下意识准备分辨拆解她的招数，却很快发现她根本没有招数，她的身体柔韧程度惊人，随便几个动作都超出珞宇的想象。而珞宇要做什么，她仿佛都可以提前预知，根本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堵得珞宇好不难受，只能毫无章法地胡乱躲闪，可这一切根本注定徒劳无功。

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珞宇只撑了三五下，便被仰面放翻在地，然后眼见一只纤纤玉足在眼中放大，最后虚悬在了咽喉的正上方，珞宇那一颗颤抖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咦？怎么这么弱？”泽嫣自言自语道，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

第七十一章 扮猪吃虎

珞宇根本没有心思欣赏美人，闻言差点没有晕厥过去。

这位师姐美是美，就是下手太狠了！每一下都击打在他最不受力的地方，珞宇只觉得浑身到处都疼得要命，心里盼望着，要不然就让他彻底晕过去，要不然就赶快放他走，可是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

泽嫣出神地想了半天，终于把玉足撤了回去。

珞宇赶快一个打滚爬了起来，浑身酸软疼痛，呲牙咧嘴地就要说出告别的话。

可泽嫣却显然没准备放他走，眨眼间又回到了初始的大石头上，盘膝而坐，一只手托着精巧白皙的下巴，问道：“你可是隐昱峰第一个弟子，隐昱峰是个什么样子？听说所有首座长老都愿意收你作弟子，你为什么偏偏选了那里？”

刚刚尝到厉害的珞宇不敢不答，老老实实说道：“不论你信不信，我就是觉得师父他人应该不错，初见就觉得有缘。你要是想知道隐昱峰是什么样的，自己来看看不是更好吗？我和师弟必定扫榻相迎。”

泽嫣好奇道：“哦？你不是唯一的弟子吗？”

看来这位师姐消息不甚灵通，珞宇只好解释：“我师弟名叫石洪，是我刚来时在外门认识的，有一天师父见了，就收他做了记名弟子。”

泽嫣似乎来了些兴趣，轻快说道：“这里是我的修炼之所，既然你都邀请我了，那你可以随时来这里。”

珞宇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说这样的话，心中哀号，啊？随时过来？我可再也不想来了！嘴里却道：“多谢师姐。”然后立刻开溜。

那盘坐在大石上的人儿，望着珞宇仓皇逃走的背影，若有所思许久，直到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了，才又伏下身去，一动不动了。

不久之后，珞宇找到机会，旁敲侧击地向夏佺殷打听起泽嫣，和那条让他记忆犹新的小路。

夏佺殷被吓了一跳，惊道：“你遇见千星阁的泽嫣了？”

然后就上上下下打量着珞宇，好像要从他身上看出花来，“你是哪根筋抽了？会突发奇想要去那里看看？说实话，若是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会尽量不乱跑，谁知道是不是哪个厉害家伙的地盘？不过，她让你随时过去？”

夏佺殷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还挤出个让珞宇恨不得抽他的眼神，“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女人缘的。泽嫣师姐平时可是很少跟人说话，更不许别的弟子随意踏足她的地盘，实力又强得离谱，连齐云翊也不敢随便招惹她。”

女人缘？放屁！

珞宇怎么也忘不了自己莫名其妙挨的那一顿揍，经过亲身体验和夏?程的双重肯定，终于确认了泽嫣惊人的实力，怪不得几下子就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夏佺殷虽然找抽，却有一点没有说错，还不是自己主动送上门去的？珞宇在心中哀嚎，果然是不作就不会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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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难得的客人使得隐昱峰一贯冷清的山巅变得热闹起来，原来是生荣谷的长老们终于将那为石洪提升资质的三元丹准备就绪。由于今日就要开始动手帮他炼化药性，所以只热闹了没一会，他们就带着石洪进了静室，使这里又恢复了清冷的常态。

隐昱峰首座站在静室外面，出神地想着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不难听出莫名的失落。见到珞宇回来，便吩咐他等生荣谷的长老们出来以后，把之前准备好的几坛子酒拿给这几个酒鬼师伯，就算是感谢他们帮石洪炼化药性的辛苦了，说完便背手离开。

好不容易赶上师父没有闭关，珞宇连忙追赶上去，把他之前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一股脑地倾诉出来。雷属性的灵力几乎不需要修炼，而师父曾经一带而过的炼体之法还要自己确定了修炼的方向再说，可他的问题本来就是如何确定修炼方向。

隐昱峰首座一贯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现在你已经将各派的课程都听过不少了，可以说说对你自己的修炼之途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想要学的？”

珞宇犹豫半天，小声问道：“那师父最擅长什么？”

没想到问题又被抛了回来，隐昱峰首座不由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似是惊讶、出神、又似感伤。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剑法”。

最近珞宇所接触的大多都是法术的修炼，无非就是靠着自己的天赋属性，感应锻炼与天地灵气的亲和力，随着修为的加深，所能调动的灵气和运用的法术法诀就会更多更复杂，熟能生巧，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发出威力巨大的神通。

不过这些需要依靠悟性和勤奋达到的事情，对于珞宇来说完全不具有任何难度，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此时的他正在绞尽脑汁想要学点新奇的东西，挑战一下自己。

见徒弟两眼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隐昱峰首座的心里终于踏实一些，倘若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徒弟对他的传承根本不感兴趣，那也强求不来。

不过剑术一途也绝非一时兴起就能有所成就，于是他便问道：“你就不想尽快提升境界吗？那样就可以修炼更高深的雷法。若是专此一途，你的进益应该会很快，难道你不想尽早获得强大的力量吗？”

珞宇眼神微黯，似是自语：“雷系法术好学是好学，可就是因为学起来太过轻松，才让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微微停顿，他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道：“弟子听说，修炼一途重在修心，磨砺心性才最重要。当然，我绝不会因为轻松就放松修炼，只不过我更加希望，同时能学些挑战性更大的东西，就算是对自己的考验吧。”

虽然珞宇的想法作为经常出人意料，但是隐昱峰首座的心脏还是重重跳了一下，暗道，难道这就是天意？

其实想要继承他的传承，资质的优劣并不重要，最关键的还是心性。早就对这个徒弟愈发满意的他，如今更是深感欣慰，不过做师父的总不能当面表现出太多欣赏之意，以免徒弟渐生骄傲浮躁之气，所以他还是淡淡道：“修炼一途没有捷径可走。”

然后顺手丢给珞宇一把破剑，“剑法的基础无非是劈、刺、点、截、抹、穿、挑等基本动作，想必你早就知道。你今天可以回忆一下，明天过来回我。”说完便自行离去。

珞宇并未质疑师父的教学方法，拿了破剑回去非常认真地练习起来。

不过第二天却没有惊喜，珞宇信心满满地演练了一下他现在的剑术，自认为发挥得不差，可师父却是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摇了摇头，没有留下半句指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七十二章 大巫小巫

虽然珞宇不是什么剑术高手，但基本功还是有的，他反复回想当年曾经学过的相关内容，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而师父的意思，明显是要他自己去找答案，可是除了他最擅长的翻书，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冥思苦想了好半天，珞宇忽感灵光乍现，一跃而起跑去了珮峦殿，顶着众多弟子不善的目光，硬着头皮找到了夏佺殷。

这还是珞宇第一次来到其他派系亲传弟子的居所，一路上嘴巴越张越大，很快就能塞下一个鸡蛋去。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夏?程一个人的住所竟然比隐昱峰的整个驻地还要大得多！

这里有着居住待客的房舍、庭院池塘等景致、布置了聚灵阵的练功静室，甚至还有演练法术、实战切磋的演武场，其中收藏的各种法宝兵器更是样样齐全，好多珞宇见都没见过，使他有一了种乡下人进城大开眼界的感觉。

见过这里完备的设施，珞宇不禁困惑，隐昱峰的驻地虽有情调，但也貌似太过简单了，好像住在那里的人都用不着这些似的。

好奇地拿起演武场中陈设的各类法宝兵器，问起来才发现夏佺殷居然真的样样都会，珞宇惊讶道：“你们学得很全呀！看来是我误解了，我还以为你们真的只是炼体，然后像野人一样肉搏呢。”

夏佺殷听了差点笑喷，“你这是听谁说的？你师父？”

珞宇诚实作答：“不，不是我师父。炼体的事是听你师父说的，野人的事是听三源殿首座说的。”

夏佺殷这回真的喷了，“三源殿首座的话你也信？他跟我师父早就撕破脸皮互黑了。”

不过他的脸还是稍微红了一下，夏佺殷自然知道自己师父平日里天天挂在嘴边的那些话，试图弥补修正珞宇先入为主的偏见，“传统的仙家武学我们都要修习，只是我师父本人确实特别偏重修炼自身，所以我们这些徒弟多少都会带上一点他的风格……”

闲聊过后，珞宇表明了来意。

夏佺殷现在巴不得珞宇有求于他，何况这些最基础的东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再一听说隐昱峰首座竟然连一句指点也没留下，倒是真的使他好奇起来，于是就让珞宇先演示一遍再说。

可惜结果只是证明了隐昱峰首座的判断没错，夏佺殷看过之后也是一脸的惨不忍睹，无奈摇了摇头，他也只好从头教起。

几日下来，珞宇打心底里认可，夏佺殷果真是个当老师的料，不仅讲解细致易懂，演练起来更是手到擒来，十八般武艺还样样精通。

两人一教一学迅速熟络起来，也逐渐默契起来，这种默契迅速扩展到其他方面，从听课到练习，几乎快要形影不离。

不仅如此，珞宇最初对夏佺殷孤僻寡言、备受欺凌的第一印象也已经被完全颠覆。

这个家伙对各个派系的人物和各种势力团体都相当了解，居然在五位师兄的联手打压下还混得风生水起，身边早已经聚集了一批忠实的追随者。不过想来也是，他若是那么简单，一下子就能被打倒，那后面的各种排挤打压也就没有必要了。

在夏佺殷的带领下，珞宇莫名其妙地认识了好多人，也终于知道那个毛球的主人不仅有一个奇怪的灵兽，而且还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鱼行。而他才是个真正孤僻寡言、备受欺凌的家伙，好几次若不是夏佺殷强行将他拉出来，他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珞宇本以为夏佺殷早就认识他，所以那天才出面帮他解围，后来才知道，他们那天也是初见。

珞宇得知此事，给了夏佺殷一个惊讶的表情，以为能换回个正经答复，可结果却被夏佺殷鄙视少见多怪，还被他用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反问给堵了回去，“第一次见面就不能帮他说句公道话吗？那天我们俩还是第一次见面呢，你怎么就站出来帮我了呢？”

面对如此犀利的反问，珞宇只能甘拜下风。

在这宗门之内，每一位亲传弟子都算得上地位超然，不是特立独行，就是早已形成了稳固的势力。如今他们三个亲传弟子时常一起出现，在有心人的眼里已然成了一个新的势力团体，虽然这个“小团体”里面的三个人有两个心不在焉，也许真正感受到这些异样眼光的只有夏佺殷一人。

由于石洪炼化药性的过程相当复杂，生荣谷的长老们都成了隐昱峰的常客。眼看着一群酒鬼师伯每次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最后的奖励，珞宇才知道帮助石洪炼化药性这件事已经变成了一项抢手的好差事。

同时他也明白了那时师父急着将他们轰出去采药，为的就是这个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效，却能给美酒的风味锦上添花的独家密方。也不知道师父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这些药草的专家们找不出配方，只能乖乖地到这里来要。

不久之后，生荣谷的长老们又发现了另一个意外惊喜！石洪在厨艺方面的天赋得到了他们的广泛认可，长老们一个个都交口称赞隐昱峰首座的眼光真是好！收了一个好徒弟！似乎全然忘了他们花费了多大的力气为这位高徒洗经伐髓，提升资质。

当三元丹的药效终于吸收完毕，酒鬼长老们都恋恋不舍，恨不得石洪的资质能再差些，药效吸收得再慢些才好。不过这点小事可难不倒他们，他们时不时就能找到理由过来聚聚，甚至还能找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借口要石洪过去。当然，他得带着好酒好肉才会受到欢迎。

珞宇知道，这本来就是师父想要达到的效果。生荣谷的长老们争相贿赂石洪，使他蹭来了不少各式丹药，占尽了便宜。

珞宇唯一的遗憾，就是一直没能再次见到蓠长老，不由猜测他是不是一直不在宗内。

谁人不知，这世上有种巧合，叫做心想事成。

这天珞宇依例前去邀请生荣谷的长老们过来“聚聚”，心中正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遇到老熟人，就果然遇到了老熟人。

久别重逢总是显得格外亲切，珞宇热情地向蓠长老发出邀请，请他也一道过来坐坐。

蓠长老接到邀请，面色有些古怪，一双眼珠子溜溜乱转，不出所料地问道：“你师父在吗？”

珞宇难掩兴奋，“我出来前师父刚刚说过，今日闭关！”

蓠长老没有底气地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心虚，犹犹豫豫，未置可否。

珞宇本来还想旁敲侧击一番，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跟师父关系的诡异，看看有没有化解的方法。可是看蓠长老的样子，明显是在故意回避这个问题，所以就没问出口，只是觉得他被夹在两人中间，实在是左右为难。

人在心想事成之后，总是特别容易忘乎所以，失了警惕之心，随之而来的，自然就只能是乐极生悲了。

更加悲催的是，珞宇在一天之间，就亲身实践了这整个过程。

第七十三章 百年丹药

心想事成的珞宇欣然回到了隐昱峰，随后便骇然发现，师父竟然还在院子里溜达！而且丝毫没有前去闭关的意思！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贸然邀请蓠长老，可能有些大意了。

在珞宇的心中，蓠长老跟师父相比，其实还是师父更加可怕一些，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师父不是要闭关吗？”

隐昱峰首座嗯了一声，说不着急。

珞宇的头顿时就大了，不由在心中幻想，如果师父突然见到蓠长老出现在隐昱峰，会不会发飙？到时候若查出来是他自作主张请来的，不得真的把他给扔出去？

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珞宇自作聪明地琢磨着，也许事先打个伏笔，可以起到缓冲的作用。于是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我刚才去生荣谷请几位长老过来，遇见了，遇见了……蓠长老。所以……所以，也邀请了他。不过，他没有说准会不会来。”

珞宇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师父身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师父的反应。

可是珞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是因为他的这番话，隐昱峰首座才彻底打消了闭关的念头。

只见隐昱峰首座眼神一凛，眉毛一挑，好似咬着牙根似的憋出了几个字：“他终于敢来了？”

“啊？”珞宇没能听明白。

隐昱峰首座冷笑一声，无意间散发出了一丝气息，使得珞宇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一瞬间如坠冰窖！

珞宇心中忐忑，师父虽然经常虚弱不振，但是偶尔露出一丝气势，还是能把他惊着。

真所谓祸不单行，心惊胆战外加胡思乱想，使得珞宇精神高度紧张，忽然“福至心灵”，一件堆积在记忆角落里的事情忽然浮上脑海。

一个使他惊诧莫名、不敢置信的猜测冒了出来。

这个猜测太过震惊，珞宇一时不查，下意识脱口而出：“师父，难道你就是蓠长老偷酒故事里的那个师弟？”

下一瞬间，珞宇就被一种比刚才更加可怕一万倍的气息笼罩！

还好这气势一放即收，才没有把珞宇吓疯，只是他恍然以为自己刚刚已经死过一次，出了一身的冷汗，头脑都有些迟缓了，惊恐地看着师父。

隐昱峰首座的脸则是刷的一下就黑了。他万万没想到，珞宇竟然知道这件他这辈子最丢人的糗事！一瞬间真的有了一种杀人灭口的冲动！

不过转眼再看珞宇惊惧呆傻的样子，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把徒弟给吓傻了吧？

可他的怒火尚未平息，其实也是因为本来就不会安慰人，只能强行板着脸道：“这没你事了，给你师弟帮忙去吧。”

珞宇下意识答道：“是，师父，徒儿明白了。”

隐昱峰首座满脑子都乱糟糟的，又被他这不会说话的徒儿气了个半死，冷冷道：“你明白什么了？”

珞宇骤然惊醒，冷汗簌簌而下，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徒儿不明白，不明白。”

“嗯？”隐昱峰首座发出一声质疑的冷哼。

珞宇这才发现自己话中意思有误，而且还越描越黑，惊叫道：“啊不，徒儿明白了！明白了！徒儿这就去！”

看着珞宇如蒙大赦般，语无伦次，落荒而逃，根本不敢回头的样子，隐昱峰首座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看来是那个老混蛋自己的嘴没个把门的，竟然连这件事情也告诉了珞宇！

多少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差点就要憋不住笑出声来。他在心中默念，午未蓠呀午未蓠，你这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你当时绝对没有想到，珞宇最后会拜我为师吧？这下看你还能躲到何时！

这可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自作自受啊！

珞宇刚跑出去不远，就见到生荣谷长老们的遁光，更加让他心慌的是，蓠长老竟然也在其中！

不过遁光散去之后，他还是很自觉地躲在众人后面，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珞宇心中一紧，只盼望趁着师父还没有见到他，让他赶快回去。

蓠长老做贼心虚，也算得上老奸巨猾，远远见到珞宇的表情不对，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扭头就想逃跑。可他才刚刚转身飞起，就僵硬在了半空，像只封在琥珀中的小虫，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拉扯着，朝着地面落了下来。

落地之后，他反而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也收起了惊恐的表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破罐子破摔、外加准备好英勇就义的样子，挺胸抬头，闭目等死！

他好像在用行动表示，就算死，也要死得光荣！

这才是珞宇认识的小老头！那丢人的表情堪比小兽，就差装死了，看得珞宇直想捂住眼睛。

周围其他长老们显然都是当年旧人，深知其中缘由，都用一种爱莫能助，请自求多福的眼神，同情地看着他。

只有石洪不知所以，一脸茫然。

隐昱峰首座缓步入席，悠然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蓠长老，直到蓠长老被他看得冷汗直流，再也没有了英勇就义的骨气，垂头丧气地败下阵来。挥手请众人入座，总算是打破了刚刚诡异的气氛，只有蓠长老还是不敢吱声，也不敢再跑，战战兢兢地坐在了最远的位置上，贼溜溜地偷偷瞄着他。

隐昱峰首座举起酒杯，冷笑道：“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随手指了指同样坐立不安的珞宇，“不过话说回来，我还得谢谢你呢。还要多亏你把他捡回来，要不然我哪来的徒弟？我这就先干为敬了。”

看到隐昱峰首座翻转过来的空杯，蓠长老不敢不喝。可是一连几杯下肚，他的脸色越来越苦，再看其他长老们爱不释手地玩转着掌心中的酒杯，有的闻着酒香一脸醺然，有的低头浅尝回味无穷，有的摇头晃脑好不惬意。若让外人看来，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喝的是同一种酒！

一场虚惊之后，两人终于化干戈为玉帛，可珞宇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在他的心目中，自己为了求道拜师历经千辛万苦，正是自己所具有的大勇气、大毅力、大智慧的集中体现！若说长这么大，他做过的事中哪一件是自己最骄傲的，那一定就是这一件！

可听师父的意思，敢情在他老人家心里，自己是被蓠长老顺手“捡回来”的？

第七十四章 徒儿顽劣

千星阁所处山峦景致极佳，美景无数。

其中一处水雾弥漫之地，珞宇的身影若隐若现，正负手而立，凝视着山腰间垂下的银线。

这条瀑布是由山腰间石缝中的流水汇聚而成，如一线银河般经过数百米的高度垂直注入下方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整个山谷中都回响着震耳欲聋的水声，竟与雷鸣有着几分相像。

珞宇最近经常来此流连，驻足思考。这汪山泉似乎有种特别的魔力，总能让他的心神宁静，神思透彻，暂时放下一切扰人的烦忧和尘劳。

同样是千星阁的另外一处美景，前一阵子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泽嫣，仍然盘坐在那山巅的大石上修炼。运功完毕，她睁开清澈如水的双眸，眼睛里一阵云烟晃过，恍若看到了什么，略一思忖便站起身来，踏着山中的薄雾，身形闪烁，轻晃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几乎同时，珞宇心中一突，身边无声息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他赶紧叫了一声师姐，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她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中方感稍安。

泽嫣毫不废话，直入主题，“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们隐昱峰的流言。”

珞宇一向对流言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连听都懒得听。自从他入门，各种猜测流言就没有断过，而他最初拜师的选择就是最大的流言源头。不过既然泽嫣提起，他还是问道：“哦？什么流言？”

泽嫣眼中又泛起云雾，盯着珞宇看了一会，好像是想从他淡然的外表下看出什么，“关于你的修为。”

不见珞宇有何波动，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一般弟子在拜师之后，马上就会得到一份修炼的功法，都恨不得赶快提升修为境界以证明自己的不俗，如果我没有看错，你还没有正式修炼任何功法吧？”

珞宇心中震动，自从抓住无心老祖以后，几乎没有人相信他尚未正式修炼。别人只以为他有秘法掩饰修为，既然他们喜欢这样猜测，珞宇也就索性给他们提供一些证据，有的时候干脆显示出一个初元中期的雷属性灵力循环，掩人耳目。

没想到他精心编制的假象竟被泽嫣一眼看穿，珞宇倒是生出了好奇之心，虚心请教：“师姐是如何发现的？”

泽嫣唇角微翘，道：“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破绽，只是你的身体太弱，和你展示出的灵力不相匹配。每一种功法各有侧重，但是神念、身体、灵力都要兼修，缺一不可，尤其你们隐昱峰的传承并非侧重于法术，如果你是明心殿的弟子，我就不敢轻易下此论断。”

隐昱峰的传承？

其实连珞宇自己都不知道隐昱峰到底有什么传承，只知道师父说过擅长剑法，让他先去练着最基础的剑术。可是自从有了夏佺殷这个老师加陪练，他的剑术修行倒是步入了正轨，长进不少。至于其他，如果自己不问，师父也从不主动教他。

倒是石洪，每天的功课像填鸭一般被排得满满的，只要师父不闭关，基本上都是亲自看着他完成。珞宇有时候不禁怀疑，到底谁才是亲传弟子？

不过他从小见父亲教书，耳濡目染，知道学生并非都一样，老师的教导方法更不可能一样。一视同仁的老师并非最上等，最上等的老师能够准确鉴别学生，采用适当的方法调教。同样的道理，需要老师随时提点的学生也并非最上等，最上等的学生会自己主动去学，然后带着疑难前来请教，这也是珞宇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要求。

看师父对自己放养的态度，珞宇心中苦笑一声，师父实在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自己可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才好。

想到这里，他才发觉自己走了神，赶快拉回了思绪。

泽嫣师姐的态度难以捉摸，不过既然暂时看不出恶意，他便坦然回应：“师姐慧眼，我确实尚未确定修炼的方向，不过师弟以为，此事急不来，毕竟有些道理不用修炼也可以明了，可悲的是有些人修炼许久却仍不明白。

“师徒第一次见面，彼此都没有多少了解，随手给出的功法，有几样是真正适合那个人的？很多弟子早早得到了功法，却连见上师父一面都难，何况是随时请教修炼上的难题并寻求引导？

“我看其他派系弟子实力分化严重，天资高的弟子从一开始所得就远超他人，资质普通的不受重视，就更加难以望其项背，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泽嫣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问：“那你师父对他收的那个记名弟子怎样？”

说起师弟，珞宇不由会心一笑，师父师父，如师如父。有这样的师父，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泽嫣有心无意间恰好问到了一个重要关碍，使得本来身在其中，难免有些糊涂的珞宇终于想通了纠结许久的问题，他的心境顿时如拨云见日般明朗起来，焕发出无限欢喜，恨不得马上回到隐昱峰去。

泽嫣没有得到回答，侧头一看，发现珞宇又自己想得出神了，正露出一个傻气笑容。看他的样子，她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对于珞宇，她还是无法抑制地生出了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无奈地抿了一下红唇，泽嫣身周云烟一晃就消失了，只留下了原地独自傻笑的珞宇。

等他回过神来，泽嫣早就消失无踪，珞宇不由赧然。他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对泽嫣的离去毫无察觉。不难想象，下次再见面时，只怕会被鄙视到死，不过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他也只能赶紧灰溜溜地溜回了隐昱峰。

不出所料，师父仍在亲自看着石洪修习法术。

可当石洪完成功课回房静修之后，珞宇还在一旁发呆，隐昱峰首座就知道他一定有问题要问，便将他唤醒，带回院中。

“其实，我对雷属性不能正常修炼的原因，一直有个猜测，但是无法证实，所以想请师父指点。”

隐昱峰首座对他在这方面的问题并不惊讶，只是耐心聆听。

珞宇心中一宽，继续道：“以前我不敢乱说，但其实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是一出生就具备这个属性，这应该是大半年前才开始的。而且我很小的时候，风属性也很弱，也是大半年前，才开始慢慢变强的。”

撤去心防，坦然问出了纠结已久的问题，珞宇这才发现，其实他们师徒间早就有了默契，只因他一直心存疑虑，才不敢这样交流。

他甚至不需要解释什么，也还没有来得及继续讲那个怪梦的事情，隐昱峰首座就已经明白了他的问题，也不准备深究，而是郑重道：“的确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推断出在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七十五章 重回故地

隐昱峰首座毫无赘言，起身便带着珞宇回到了他平日闭关的静室中。

这是珞宇第一次进入师父屋内，外室倒没什么特别，内间静室却甚为宽敞，绝非从院子里看到的小屋可以装得下。这里一定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四壁房顶和地面上都密布着闪烁的符纹阵法，其中光晕流转，散发出浓郁的灵气和强大的压制感。

与平常的随意不同，师徒二人在阵中相对而坐。珞宇从未见师父如此正式过，便知接下来的话应该会很重要。

果不其然，隐昱峰首座难得首先开口：“你自己一定已经学过了，那就说说，修炼的几大境界都是什么。”

珞宇认真作答：“初元、聚灵、养息、大合、玄恒、古极。”

隐昱峰首座对这个回答毫无意外，接着道：“作为清凝宗的亲传弟子，除了这六个境界需要你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修炼上去，还有另外一个要求，是你在那些书中找不到的，也是各峰必修的核心传承。记住，此法非清凝宗亲传弟子，不可擅自外传。”

珞宇意识到重要性，点头表示明白。

“此法并不是提升战力的法门，而是一种对自身的认知和掌控，与那六个修为境界合称为七轮六境。一般人都是有了一定的修为才成为亲传弟子，才有机会接触这个法门。我本来也没想这么早就传给你，不过既然你有无法解答的疑难，不妨用它试试。”

既然师父说这个被称为“七轮六境”的法门有可能解答自己最根本的难题，珞宇立刻打起一万分的精神认真听。

“此法与灵力无关，与修为也无关，不过却需要你可以内视，才能清楚观照体内的能量变化。注意，我说的是能量，不是灵力，虽然灵力也是能量的一种，但我这里指的是人体本身就具有的能量。一般人有了修为，心神都难免会受灵力循环的影响，你正好可以散去灵力循环，以免受到干扰，倒是方便。”

珞宇听着师父的指示，一一照做，闭目静心，集中意念关注自己体内从头顶正中到尾椎末端的中线，渐渐进入空灵冥想的状态。

“从下往上，在你的尾椎附近，能否感受到一个漏斗状的能量漩涡？”

珞宇仔细找了一圈，果然感受到一个无形无质的漩涡，这种感觉与感应灵气完全不同，好像是换了一个视角一样。他适应了一会，仍然闭着眼，点了点头。

见珞宇这么快就找到了感觉，隐昱峰首座暗暗肯定，这孩子的悟性真不是一般的高。然后就继续引导他沿着脊椎一路向上，果然又在下腹、腰间、胸口、咽喉等高度上感受到了其他几个类似的能量旋涡，都在以各自独特的频率顺时针转动着。

第一步完成，隐昱峰首座便开始具体讲解：“这些能量旋涡叫做命轮，分布在人体的中轴线上，是身心，也就是肉体和精神的纽带。以胸口处的心轮为精神与物质交汇的平衡点，下面三个旋涡主要代表着生存在物质世界的基础，上面三个代表着精神意识层面，与灵性相关。

“还是从下往上，尾椎处，也就是最下面的一处命轮被称为根轮，取的是根植大地、承载生命的意思。是一切物质与能量，肉体与精神，有形和无形的根本，也是任何生命存在的基础。不仅是人，任何有生命的物体都会具有这个根本的枢纽。此轮运转平衡有活力，生命力就强，精神和肉体的结合联系就越紧密，配合也融洽，若是此轮消失，便死亡了。

“命轮生来就有，并非修炼而来，它们的转速快慢和色泽纯净度，代表着生命的平衡状态。新生儿先天之气充足，命轮颜色纯净，旋转平稳。随着人成长经历，各种创伤余毒遗留其中，会影响到颜色的澄澈和旋转的频率，因此人在成年以后各方面机能便会逐渐衰退。

“看到它们很简单，控制才难，所谓的七轮之境，是指时刻洞察并掌握其平衡的状态。你现在可以试着用你的心意引导根轮的转动速度，然后感受身体精神上的变化。”

珞宇依法试了一下，果然感到，当转速频率急剧变化的时候，情绪意志立刻不稳，气血流动也随之忽高忽低。

隐昱峰首座的声音继续引导着他，“我们都知道思绪纯净、心无杂念的时候，修炼起来会事半功倍，但这只是个很笼统的概念。修炼命轮就是要主动练习控制我们的心，不让它影响我们的状态，而要让我们成为心的旁观者。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要的就是这份清明。

“如果你时刻让自己处于思绪清明、身心平衡的状态，领悟修炼都会更快，积年累月下来，绝对会把其他的人远远抛下。当然，一切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清凝宗的亲传弟子不少，若是加上长老一辈的人那就更多，但是真正能够随时充分利用此法的人，屈指可数。”

珞宇一边听着师父的讲解，一边挨个命轮试着，很快就发现每一个命轮所代表的平衡都各有不同。在他主动改变转速的情况下，短时间内就经历了急躁焦虑，心灰意冷，亢奋激动等各种极端的情绪，正觉得十分玄奥有趣。

在他试到眉心处的命轮之时，隐昱峰首座也刚好讲到：“眉心正对识海，是精神力的门户，普通人若是此轮失衡，就会产生幻觉，严重时甚至会精神错乱。”

这时，珞宇突然想起一件好久都没有发生过的事，那就是当初尚未离家时，他曾被那个重复的梦境折腾得状态很差，有时白天也会在眼前闪过梦中的那片血色。

想到这里，他的心神果然跟着动摇了一下，眉心处的命轮漩涡顿时急剧加速，然后又骤然收缩。刹那间，他的眼前再次闪过了那片熟悉的血色！

珞宇被惊得方寸大乱，努力压制了半天才渐渐平稳下来。

隐昱峰首座不知道珞宇具体在想什么，只以为是他试验转速变化得太过激烈，正准备出手相帮，不过见他自己又控制住了局面，恰好出言提点：“这就是了，若是变化过于激烈，你现在知道后果了。

“虽说此法不能直接提高修为，其实也可以间接作为一种攻击的手段。若是直接打乱甚至于瓦解对方的下三轮，就会使人的身体受到根本上的伤害，乃至直接死亡。如果针对上三轮，就可能扰乱对方的心神，攻破识海，甚至使其变成一副行尸走肉。”

第七十六章 冤家路窄

珞宇一直以为，那些曾经不敢说出口的疑问，得要等到自己修为到了极其高深的境界才有可能解答。没想到，他才只问了关于雷属性的问题，师父竟然就真的帮他解开了一部分的困惑，看来这清凝天宗的核心传承果然非同一般，不由叹道：

“我曾闻书中言，‘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本以为意思就是挑战自己，超越自我，现在看来，我的认识还是太浅显了。自胜的基本条件就是自知，我原来以为自知，无非就是对自己意志和能力的了解，却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如此神奇、细致入微的法门，可以随时观察调控自己的身心和意志。

“既然此法与修为无关，那凡间武学中所讲的精气神协调统一的状态也是对它的另一种描述吧？看来天下果然万法归一，只是阐述的方法层次不同了。”

见珞宇这么快就有了自己的见解，隐昱峰首座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继续问道：“你对比一下各处命轮，应该能够分辨出颜色。人的身体与自然界万物相应，从下往上，告诉我你看到的命轮各是什么颜色。”

珞宇闭着眼睛细细感受，轻声道：“红色，橙色，黄色，绿色，咦？怎么像是彩虹的颜色？”

隐昱峰首座点头道：“对了，就是这样。刚刚你自己说了修炼的六大境界，你对此有什么疑问吗？”

珞宇这次没有回答师父的提问，而是困惑道：“哎？还没试完呢？我们刚刚试到眉心轮，我还没有来得及试试头顶这个命轮呢？”

隐昱峰首座闻言大吃一惊，愣了一会，小心问道：“在你眼中，头顶处的漩涡是怎样的？”

珞宇回答：“是紫色的，漩涡中好像有无数层层叠叠的花瓣似的纹理。”

“你先停一下，不要随意乱试。”

珞宇不解，但还是听了师父的话，从这种状态中退出。

隐昱峰首座考虑了很久，仿佛是在组织语句，然后缓缓说道：“看来你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我之所以没有让你去试最上面的命轮，那是因为一般人根本感受不到顶轮的存在。与其他六个命轮不同，只有极少数人，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偶然才会见到顶轮，而且此轮非一般人力可控。

“你一定听说过，有些人机缘巧合，误打误撞，会进入一种旁人梦寐以求的天人合一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修炼的速度会成百上千倍的提升，并且可以打破资质天命的束缚，突破平时不可能突破的瓶颈，这其实就是顶轮偶尔发挥作用的时候。

“刚才我问你，对修炼的六大境界有什么疑问。本来我以为你会问，这六大境界都达到了之后会怎样，难道修炼到古极境就算完了？其实在这之上还有一个传说中的境界，被称为通神之境。

“何为通神？神之事，不可预测，不可捉摸，不可重复。

“相传，如果有人能够像控制其他命轮一样，控制顶轮，那就叫‘通神’，那才是真正的天才，有希望突破一界的束缚，达到那不为人知的境界。”

珞宇听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以前看书的时候确实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自己境界太低，还有大把其他问题有待解决，所以暂时没有问到，却不想师父在这样的情况下率先提起，而且还牵扯出一个什么“传说中的境界”？

不过他立刻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师父，你说的这个问题我确实想过。只是，既然有这样一个境界，为什么不把它加进修炼的境界划分里呢？又为什么会说是不为人知的境界？如果真的没人知道，那这个境界又是哪来的呢？”

隐昱峰首座早就料到会有此问，不紧不慢答道：“古极，其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自古以来，有记载的、有证可循的，包括人、灵兽、先天生灵在内，一切可以修炼晋级的生命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到了这种境界的人，已经不会再为那些蝇头小利打死打活，他们追求的是对世界本源的探索、对生死的领悟、以及对命运的超脱。

“如果说只有这六个境界就到头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我们辛辛苦苦修炼一场，不过只是暂时得到了比凡人更强大的力量罢了，那岂不是所付出的一切都很没有意义？

“所以人们推测，一定还有更高层次的境界，只是那个层次并非普通意义上的力量增长，而应该是质的蜕变。道经有载，六位时成，逢七必变。前面六个境界很好理解，只要具备了资质、悟性、勤奋、机缘，境界的提高不过是时间问题，这些境界是有迹可循，可以重复实现的。

“而下一个境界，应该是一个不同意义上的蜕变，未达到那种境界的人，不可猜测预知，无法推论。所以说人们把这个推测中的境界称为通神之境。所谓通神，通的不是老百姓家里拜的灶王爷之类的神，而是神妙无方的神。

“经书有言，‘道者，天地之始，一其纪也，物之所造，天之所生，包宏无形，化气先天地而成，莫见其形，莫知其名，谓之神灵。’我们要通的就是这个神。

“活在世间，我们所能见能用的，灵气力量也好，物质资源也好，都是天地间本来就有的，只是暂时为你所用，并非你凭空造出。所以，任何人修道，都是从掌控这天地间的某一部分力量开始，逐渐扩充拓展，探索天地本源。而这种修炼的极限，其实是可以预见的，那就是这个世界本身所容纳的一切规则。

“所以才有了古极这个境界，到达这个境界，就意味着已经领悟了一部分本源规则，一举一动都能引动天地巨力，与其他境界还要动用自身极其有限的灵力相较，难以匹敌。即便如此，也尚未达到天人合一、与天同寿的程度。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连我们自身也是天地所孕育生化出的万物之一，连比肩都难，何谈超越？”

珞宇从未想过这个高度的问题，就连修炼界已知的六个境界在他的眼中暂时都是高不可及的。不过师父这样一说，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若世界的极限就是修炼的极限，那即使修炼出来的力量再强，也只是可以暂时借用世界一部分的本源力量，那然后呢？

心神从未受到这样的震动，珞宇忽然感觉到天下的生灵都好像是生活在密闭容器里的小虫，难以抑制地生出了一种压抑绝望的感觉。

不过这些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师父还在继续讲：“你要记住，修炼使人强大，寿命也会相应延长，以至于很多人开始盲目地追求力量，奢望永生，实际上已经走上了歧途。

“延长寿命，不过是希望有更长的时间来参悟天道。中途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是为了应对各种难关，不至于半路夭亡。我们修士一辈的终极目的，还是要达到那种神妙的境界。可是掌握力量的感觉实在诱人，一不小心就会迷乱其中，不可自拔，所以修炼界从来就没有消停过。”

说到这里，隐昱峰首座也有些唏嘘，“这也是所谓的九九八十一难吧，不经磨砺，如何成神？”

第七十七章 你死我活

“该说的我已经都给你说了，你现在可以试着控制一下顶轮，但是这个命轮关系重大，千万不要像刚才那样太过激烈的变动，恐怕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连我也救不了你。”

珞宇知道厉害，重新沉入刚才的意境，果然很快又找到了那紫色的顶轮，一面小心翼翼地感知它，一面听着师父继续讲：“过犹不及的道理你一定明白，你从今往后在这方面修炼，就是要让这些命轮时刻保持色泽澄澈和转速的基本平衡。”

珞宇注意到了一个词，疑惑道：“基本？平衡？”

“不是不想保持绝对永久的平衡，而是根本做不到。天下没有绝对的平衡，更不可能永远维持一个状态毫不变动。换句话说，天地间的一切都在随时变化，我们所能做到的只是保持基本的动态平衡。”

隐昱峰首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喘息半晌之后才接着道：“除了刚才所说的，顶轮所代表的是灵性、直觉、智慧、和意识的超越，天人合一的境界可遇而不可求，无法通过修炼达到。虽然不可控，但是修为越高深，就越容易感应心血来潮，这些都跟顶轮有关。既然你可以感受到它，应该已经有过类似的经历了吧？”

珞宇闭目点头，内心深感赞同，他确实有过很多次莫名的预感，而且事后都证明挺准的。听了师父的话，他也不敢随便乱试，感知了一会，发现确实无法影响这个命轮的旋转速度，就退了出来。

今天的收获甚多，一时无法全部消化。七轮之法的应用也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重要的就是需要时时关注调整，难就难在持之以恒上面。于是珞宇就把这些都暂时放在一边，问了一个更加实际的问题：“那我现在的雷属性不需要修炼，难道要修炼风属性？”

隐昱峰首座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最近看了不少法诀道书，那我问你，这些不同种属性的元素之间有什么联系？它们的本质又是什么？你知道多少？”

师父问的问题就是不同凡响，一下就把珞宇问傻了，他确实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今天师父讲得很多东西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几乎处处直指他修炼认知上的死穴。

珞宇只能茫然摇头，眼巴巴地望着师父。

隐昱峰首座被他看得无奈，只好开口讲道：“天地之间的气息称为灵气，吸纳入体，就成为灵力。最原始的灵气是不分属性的，灵气之中的这个‘灵’字，就在于描述它并非死板一成不变，实际上天地间的一切都在时刻变动着。不同属性的元素，其实就是以不同种规律运动的灵气的最小单位。所以说，各种属性元素的本质并无不同，只是存在方式各异，才有了我们所见到的不同特性。”

看了傻徒弟一眼，隐昱峰首座未卜先知道：“我猜你一定会问，既然并无不同，为什么还会有各种属性功法之分，收徒为什么要看资质？”

珞宇连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修炼的第一阶段就是初步沟通天地，吸纳灵气入体，形成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淬炼身体，滋养经脉，为以后修炼更高深的东西打下基础。

“理论上来讲，只要悟性足够，方法得当，人人都可以引灵力入体完成这样的循环。只是尚未分属性的灵气最为原始，没有特点，最难感受，所以没有天赋属性的人很难开悟。

“所谓有天赋属性的人，就是对某一系元素有特殊感应的人。这样的人比较容易感受到对应的灵气，修炼相应的法术也会轻松得多，相当于比常人多了一层修炼的保障。

“其实不论一个人天赋如何，只要他领悟足够，也可以控制其他属性的元素，但是能控制哪些，到什么程度，要看情况，并没有定论。这也就是你刚才提过的，一法通而万法通。”

珞宇听完，终于彻底傻眼。

如果说七轮之法和通神之境给他带来的是心灵上的震撼和眼界的拓展，那师父的这番话就是对他智商的打击了。珞宇最近看了许多相关书籍，而且自认为归纳总结的能力也不差，却不如师父几句话讲的透彻，彻底颠覆了他对修炼的整个认知。

仔细对比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认知和师父所讲的道理，珞宇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半天，他忽然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奇问道：“那师父，您是什么属性呢？”

“没有。”

“啊？”

珞宇早就知道没有天赋属性的人也不是不能修炼，如今也知道了各种属性之间的真正关系，可成就高低和资质有直接关系的理念仍然深植心底。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现在面前就活生生坐着一个在没有任何天赋属性的情况下修炼到如此境界的人，珞宇心中对师父的敬佩顿时再次升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虽然他并不清楚师父到底是什么境界，但在清凝宗这样的宗门里，任何一峰的首座都不可能太弱吧？

而另外一个在他心里挥之不去的问题是，“当年您是怎么被收录进来的？”

当然，这个过于八卦的问题珞宇没敢问出口。

然而他心思忽然一动，记忆翻动，想起入门那日在明心殿观看阵法演化，最后的结局便是所有元素都湮灭为一，难道那就是师父所说的，各种元素本就同根同源？于是脱口而出：“既然所有元素同根同源，这样的话，没有属性的人，岂不是什么属性都有？咦？也不对。”

隐昱峰首座见他主动思考，心下满意，就解释道：“所有人都潜在具有所有的属性。所谓潜在，就是被隐藏的，并没有被开发出来的。人出生时，肉体和精神的状况各不相同，有些人生来这种隐藏就不均匀，就有某些属性透露出来，这是先天在娘胎里形成的，人为无法干涉，后天也无法改变。

“当然，这是在见到你之前的看法，像你这样情况，应该就是雷属性自行完全解锁，风属性也逐渐开放。而你身上应该还有其他的先天之密，你的七轮同时显现，本就异常。”

珞宇今天问得实在痛快，点点头，又想起一事，“对了，上次您说过，我的雷属性因为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化形级，所以才与众不同，不能按照常理修炼。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说，如果我说，我当日明心殿中回答阵法之中所见时，说了谎，师父信吗？”

隐昱峰首座想都没想，道：“信。”

珞宇惊讶得合不拢嘴，不甘心道：“啊？为什么？”

隐昱峰首座淡然道：“你太清醒了。虽然言辞合理，但是精神状态太过清明。一般人坚持到极限退出，都会身心疲惫，需要修养才能恢复。我当时就有所猜测，你要不是没有坚持到真正的极限就提前退出了，要不然就是发生了别的事，而你不愿意说。”

第七十八章 阴沟翻船

原来师父早就把自己看透，只是不屑戳穿自己的那点小秘密，珞宇不由又傻了眼，垂头丧气道：“哎，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

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惊叫道：“啊！那岂不是大家都看出来了？”

隐昱峰首座丢给他一个没好气的白眼，冷哼道：“你以为你师父我能看出来的东西，别人也一定都能看出来吗？”

珞宇瞬间明白自己这句话说得不好，又得罪了师父，冷汗刷刷地就流了下来，连忙试图挽回：“呃，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我做贼心虚。”

隐昱峰首座不满地哼了一声，算是饶过珞宇了。但他见珞宇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不耐烦道：“既然当时没说真话，那还不快说！”

“哦！”

珞宇终于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把师父的胃口吊起来，就又走神了，心中过意不去，赶快说道：“我当时见到越来越多的元素加入演化，最后化为天空大地，星辰万灵。可是很快万物又开始互相攻伐，把那个生机繁荣的世界毁掉了，最后所有生灵同归于尽，万物寂灭粉碎，一切元素都再也不分彼此，向着一个奇点塌缩，然后，然后……”

隐昱峰首座的眼睛越瞪越大，被珞宇所描述的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整个心神都被吸引，正等着他说出之后的发展，结果珞宇却突然结巴上了，“然后，然后……”的说不完整话，顿时怒道：“然后什么！”

珞宇之所以结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才能说清楚那个怪梦，结果被师父一句“然后什么”给吓了一跳，话没捋顺就说了出来：“然后我也跟着进去了那个奇点，然后就回到了我的梦里。”

“呃……”珞宇见师父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表情，显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便连忙手舞足蹈地比划道：“我从大半年前开始重复做一个怪梦，在梦中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不清楚，听不明白，也无法感触，更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可是我明明有一种感觉，那里一定有什么……”

隐昱峰首座听过他对梦境的描述，也没有找到半分头绪，只能叹气道：“看来你身上发生的事，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道理可以解释清楚的。不过听你的描述，这个梦境倒不像是件坏事，或许也跟你的顶轮异常有关。不过按照古籍中的记载推测，你应该有问鼎通神之境的潜力，发生在你身上的怪事也许就是你异于常人的机缘，其它的也只有靠你自己努力了。”

珞宇点点头，倒不指望师父能够完全解释自己身上的怪事。毕竟未闻道之时，由师父引领入道，真的走上了正道，就只能看自己了，至于能走多快多远，也全要靠自己的努力。

现在他终于明白，师父之所以不正面回答他修练方向的问题，其实就是要他自己拿主意，看来师父真的就像当初所说的那样，只管领他入道，并不准备干预他的决定。

有了这些新的认知，珞宇终于又有了新的想法。他想了想，问道：“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修炼这个不分属性的、最原始的灵力？”

两人四目相对，隐昱峰首座从珞宇的眼中看到了认真和抉择，暂压心中的惊喜，面无表情道：“能，就是领悟起来困难一些。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你的条件，并非没有别的路可走。”

刚才被狠狠伤了一把自尊的珞宇重新鼓足勇气，坚定说道：“我一直自负领悟和理解能力不差，就是想要试试。若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那肯定要辜负师父的一番期望了，还谈什么去探索那通神之境？”

隐昱峰首座对他的心性了解渐深，并不意外他会这样坚持，便托掌前伸，在珞宇面前擎住一小团跳跃的火焰，道：“你既决定，那就给你演示一下。”

随着他的话语，掌中的火焰就起了变化。他并没有散去火焰再聚集其他属性的灵气，而是直接将火焰转化为一团青色的旋风，然后又变成了翻滚着充满腐蚀性的黑气，紧接着成为一团锐利撕裂的金精之气，再化为清澈婉转的水流，经过了十数种变化之后，停留在了珞宇最熟悉的雷霆之力上，一个小小的电光火球在他的掌中旋转跳跃，发出劈啪的响声。

珞宇读了很多功法道书，所以知道，师父给他演示的景象是多么难得，一般人可能终其一生也难见到。他深深被这种层次的力量所吸引，仔细记住了刚刚的感悟，认真听着师父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渐渐沉入了修炼的状态。

经过一天一夜的努力，珞宇总算找回了一点自信，初步建立了一个由稀薄的灵力构成的循环，这个灵力循环虽然弱小，但极为纯净，暂时看不出任何特性，却仿佛包含了无穷的可能。

走上了这条路，他就无法再像修炼雷属性一样快速进阶，只能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修炼。师父嘱咐他，到了初元后期不要急着破境，到时候会把九转锻体术修改一下传授给他。

临走的时候，珞宇忽然想起最近都在跟夏佺殷学习剑术，便问道：“对了，师父，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掩饰掉这个新的灵力循环？我周围的人都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我修炼的是雷属性功法，而且已经有了初元中期的境界。倘若被人发现，就不得不解释，难免会扯出更多隐秘。”

隐昱峰首座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不算傻，勉强算得上周全，心中略感安慰，丢了一块玉牌给他，说：“这是混天敛息诀，你自己去研究吧，平时不要将修为示于人前，偶尔需要的时候，就还像原来那样，用雷属性的灵力掩人耳目就行了。”

珞宇接过玉牌，正要出门的时候，隐昱峰首座又说：“既然有他陪你练剑，你顺便把其他的也都学了吧。我身体不好，不能陪你练习对战，你师弟修炼太慢，也跟不上你的进度。正好让他陪你练，以后不会亏待了他就是。”

珞宇离去，只留隐昱峰首座一人端坐在阵法之中，独自发呆了好久，最终深深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打坐去了。

珞宇有了修炼的方向，动力大增，尤其是没有了取巧的途径，每天都需要经过辛苦努力才能得来一些成果，让他重新品尝到了久违的激动和兴奋。

另外，他去找夏佺殷学练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以前每次去，珞宇多少还有点不忍心麻烦别人，现在既然师父都说了不会亏待他，那他的心里也就有底了，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夏佺殷了。

第七十九章 归宗心切

夏佺殷对这种增进感情的机会求之不得，只是陪练的时候经常叫苦连天，抱怨珞宇的身体实在太脆弱了，他都不敢稍稍用力，生怕一不注意下手稍微重了点，给珞宇打出个好歹。

“你师父还没有教你炼体吗？虽然一般的炼体之法无法与我们珮峦殿的传承相较，但是多少也能过上两招，你这……我实在是憋得难受。”

珞宇摊手，道：“那也没办法，你先忍忍吧。师父说了，要我练到初元后期并且将境界巩固才会传授给我。”

夏佺殷终于看到了曙光，差点喜极而泣，不过还不忘惊疑道：“哦？初元后期？那倒是跟九转锻体术有些相似。”

珞宇虽然把事情改头换面、包装了一番才说出来，但听着夏佺殷的无心之言，还是心虚得要死，也不知道师父怎么会知道人家珮峦殿的传承，只能继续搪塞道：“放心好了，你不会憋屈太久的。对了，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呀？”

话已出口，珞宇才意识到不妥，又连忙解释道：“啊，我是不是不该问这个？我的意思，是想看看我还要努力多久才能真正跟你对练。”

夏佺殷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确实是个敏感问题，不过那要看是谁问。你问，当然无所谓，我也没有必要瞒着你，在这宗门之中有个能将背后托付的人也不容易，以后同舟共济总要知根知底嘛，我现在是四转的聚灵中期。

“不过，我们九转锻体术要散功多次，每一个境界的前中后期都要经历数遍，即便我说，我现在是聚灵中期，别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转的中期。这也就是这门功法的厉害之处了，一个普通的聚灵后期，在经历过六转以上的聚灵前期的面前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他话中的信任之意让珞宇颇为感动，只是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不得不有所隐瞒，心中难免过意不去。无论如何，珞宇都决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只能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份情谊，继续问道：“那其他人呢？”

夏佺殷知道，他问的是珮峦殿另外几个亲传弟子，便更加无所谓道：“初元境完成的转数就是以后其他境界转数的极限，那些初元境都没练成九转的，根本不足为虑，以后所能达到的成就已经很有限了。”

珞宇觉得这个九转锻体术甚为有趣，不仅修炼方法奇特，竟然还有这样的限制？怪不得初识那天，夏佺殷说起，只有他和齐云翊才在初元境练成九转时，颇为得意，只可惜珞宇那时完全不懂，他只能算是对牛弹琴了。

“那齐云翊呢？”

说起齐云翊，夏佺殷的态度一如往常般冷淡了一些，面无表情道：“应该比我快一些吧，毕竟他比我修炼的时日更久。”

珞宇诧异，不难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其实是，“他要是跟我一起修炼，肯定不如我。”

珞宇暗暗咋舌，相处这段时间，他居然没有发现夏佺殷有着这样的自信！

盲目的自信其实只是自大，但夏佺殷并不算自大，他的自信来源于已经被证实了的潜力和实力。而现在，最需要证明自己的是珞宇，证明给他自己。

其实，选择抛弃捷径而走上一条无法取巧的艰难之路，本来就需要绝大的勇气，而想要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更少不了常人难及的决心和毅力。珞宇虽然有着克服一切苦难的决心，但内心深处却无法彻底放下某些犹疑，其中之最自然就是，万一离开了化形级的雷属性天赋，他会不会修炼起来比师弟还慢？

可惜他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天生便高人一等的天才，无法做到毫无后顾之忧、理所应当地享受天赋给他带来的便利。他的雷属性来得突然，完全不受控制，也不知缘由，使他心里总是有着一种危机感，只怕它像来时那样又忽然离去，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在珞宇心里，莫名得来的东西总是不靠谱，只有完全凭借自身努力得来的东西才能让他觉得踏实，所以他其实别无选择。

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才能全心全意投入其中；心无旁骛，才能给其他天赋创造出足够的施展空间，比如悟性、比如认真、比如坚持。

或许是雷属性的修炼给过他完整初元境的经验，又或许是在师父的指导下明悟了最根本的道理，珞宇只用了半年时间就突破了初元后期。这样的修炼速度，即便是与天资优秀的人相比，也算得上惊世骇俗了。

那毫无特点的纯净灵力达到初元后期，竟也有一种饱满澄澈之感，使珞宇心中感到格外踏实满足，终于将这颗道心打磨得坚定透彻，不再有任何犹疑。

唯一让他有些不解的是，师父教给他的修炼之法实在是简单到令人发指。而他所知道的每种功法，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特殊之处，以求修炼有成后，能够产生特殊的灵力性质或攻击手段。还好他从夏佺殷那里旁敲侧击得来不少难为外人所知的隐秘，知道了修炼九转锻体术的要求，才明白师父的用意。

原来修练这种功法不仅需要能够承受多次散功的体质，而且就是专挑资质超群的人去练最简单的功法，只有这样，进度才能够快。若选择复杂的功法，修炼起来耗费时间太长，光是初元境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成，再来回练个九次，怕是寿元早就耗尽，尸骨都要变成灰飞了。

不论如何，这次修炼还是给了珞宇极大地信心。看来世间修炼的法门虽有千万种，最后还是要看是谁在修，怎么修。有了这样的心境，自己哪怕去了济川门那样的小门派，也应该不会太差。

不过这只是个假想，若没有师父这样的人提点开悟，珞宇根本无心无力去明白这样的道理，也永远无法走上这条道路。光是资质决定成就的主流观念，就足够压制他无法突破自己心中的犹疑，若连自己都不信，何谈创造奇迹？

珞宇这个时候回想，又明白了师父更深一层的用意。

若他不能摆脱天赋带来的便利，沉迷于对力量或永生追求，只怕就会着重于修炼那些容易给他带来强大力量的东西，从而忽视对最根本的心性的磨练。如果他所有的成就都是依赖雷属性化形级的天赋得来，那这种成就也是极其有限的，而这种天赋，最终必将会成为他致命的羁绊。

师父那天一下子讲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从修炼之初就建立正确的眼界和观念。这些观念，其实就像种子，一早便深埋在他心底，会随着他的成长生根发芽，直到成为参天大树，带他冲破一切束缚。

虽然师父当初只说会领他入道，成就高低要看自己，可他分明就是要把珞宇领上最高层次的道路，一条直达传说中的通神之境的道路！其中苦心，真如父母为其子女计较一般，意在深远。想透了这一层，珞宇一时间对师父的教诲提醒感激莫名。

第八十章 功绩榜首

初元境圆满之后，珞宇再次坐在师父内室的阵法之中，听他讲道：“九转锻体术，是最上乘的肉身锤炼法门之一，每一转都是在某个境界修炼到大圆满后，散功将灵力融入肉身，滋养经脉，锻炼肌肉骨骼，其中的细致精微远超一般炼体之术。

“其中每境的极限都是九次，到了古极巅峰就是六九五十四次，将会炼成天下最坚不可摧的肉身。但是这也只是个假设，因为目前尚没有人能把五十四次全部修完。

“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到九转，如果一个人在初元境只完成七转，那后面每一个境界最多都不可能超过七转。所以说，初元境能够达到的转数渐渐成为评判一个人潜能的标准。”

珞宇点头道：“嗯，这个我听说了，夏佺殷说，目前珮峦殿的亲传弟子中只有他和齐云翊在初元境完成了九转。”

这回轮到隐昱峰首座惊讶了，“哦？你这个朋友也有这样的潜力？我只听说过那个叫齐云翊的孩子。”

珞宇睁大眼睛，“师父原来不知道？”

隐昱峰首座瞥了他一眼，无所谓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又不是我的弟子，关我什么事。”

“呃……”珞宇终于被师父事不关己的洒脱态度深深折服，不敢再多说废话。

“好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你已经学过人体的筋骨穴窍了，这里是第一转时所需要重点淬炼的部分和方法，记下之后，你就可以开始了，我会在旁边给你护法。这里补血养气的丹药，散功完毕巩固境界的时候炼化，可以让你快些脱离虚弱期，以免留下后遗症。”

珞宇看着这些丹药，困惑不解，道：“我记得夏佺殷说过，他们练功都要配以秘制灵药，师父您知道这具体的修炼之法我就已经很奇怪了，怎么连药都有？”

隐昱峰首座一脸不屑，道：“再什么秘药还不都是生荣谷帮忙炼制的？珮峦殿并不擅长炼药之术，哪里炼得出那么多药给他们所有的弟子使用？”

然后他用饶有兴趣的眼神看了珞宇一眼，轻笑一声，“这些都是你的老熟人蓠长老给你偷偷留下来的。修炼之法就更不是什么秘密了，清凝宗的哪个法门是你师父我不知道的？”

珞宇再次觉得无话可说，正因为他上次亲身经历过为石洪讨要三元丹的过程，所以不得不做猜想，师父这回又用了什么手段，才让蓠长老“偷偷”留下这些药。而且师父竟然对其他派系的修炼之法也都了如指掌？若是其他人知道自己派系的秘密在师父的眼中都不算秘密，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珞宇早就被师父震得麻木了，不由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浅却想得太多了，于是赶快闭目凝神，开始了这第一次的炼体修炼。

七天之后，所有灵力都被完美淬炼进了筋骨穴窍之中，第一转的修炼终于完成。隐昱峰首座身体本来就不好，不眠不休地看了他这么多天，早就累得不行，丢下珞宇一个人完成最后药力的炼化和吸收，巩固境界，自己先出去休息了。

又过了两天，珞宇圆满出关，感受着破茧重生的肌肉筋骨，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精气和活力，恨不得马上找个人试试身手。

体会到炼体之法的强大之处，才能理解夏佺殷的委屈。

他才练了一次，就有这样的感受，而夏?程已经是聚灵境的四转，一共完成了十三次淬体，比自己多了十二次，可以想象肉身已经练到了什么程度。他总算明白，夏?程为了陪他练武，把力量压制到什么层次，怪不得总是叫苦连天。

得到力量的感觉确实迷人，珞宇恨不得马上继续闭关修炼，可师父却在这时告诉他：“你闭关期间有个女弟子来找过你，让你出关了赶紧过去一趟。”

女弟子？

珞宇愕然，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找自己又有什么事。

隐昱峰首座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就像是在研究自家孩子有没有早恋的家长，将珞宇看得浑身不自在。随即他又趁胜追击，适时补充了一句，“好像叫什么泽嫣的”，便成功攻破了珞宇的“伪装”。

只不过珞宇的表现委实出乎意料，他的脸上分明露出了惊惧的神色，而非情窦初开的少年该有的羞涩神态，倒是让隐昱峰首座更加好奇了几分。

与泽嫣相识的个中细节，珞宇实在无颜向师父解释。总不能说，您的徒弟第一次跟人家见面，就被一个女孩子暴揍了一顿吧？倘若师父觉得自己丢了他的脸，不得再暴揍自己一顿？

所以珞宇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师父饶有兴趣的目光之下，落荒而逃了。

隐昱峰首座背着手，看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念叨着：“年轻人呀，嘿，装什么装，好像谁没有年轻过似的。”

珞宇一口气跑到了那条令他“记忆犹新”的小径旁，犹豫再三，一咬牙，一跺脚，还是踏了上去。不过他可再没有心思欣赏什么美景，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才能避免挨揍，还没等他想出个法子来，小径就到了尽头，嗯，小径果然太短了！

见到珞宇出现，泽嫣收了功，伸了个懒腰，打趣道：“我去找你，你师父说你在闭关。呦，终于修炼了啊。”

珞宇惊恐地发现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连忙开口解释，防患于未然：“我只是刚刚确定了修炼的方向，勉强踏入门槛罢了，师姐就不用试了，真的没比上次强多少。”

泽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心想这臭小子竟然懂得先堵她的下文了，不过她也没有不快，而是直入主题，说起了正事：“我接了一个任务，申梁北部地区出现了一些修炼邪法的修士，附近已经有不少村落遭了殃，就连不少前去灭魔的修士都遭了毒手，最后不得不挂到了七大天宗的功绩榜上。我已经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其他人也都准备就绪，就等你了。”

珞宇当场就蒙了，心想，什么叫就等我了？我难道不是刚刚才听说此事吗？难道我有说过要参加吗？

泽嫣根本没准备考虑珞宇的个人意愿，紧接着说道：“据已经探明的消息来看，这群邪道修士修炼的秘法甚为诡异。不是没有正道中人前去剿杀，而是好几次都以为把他们消灭干净了，可是哪怕只有一丝残魂留下，就还会再生，然后重新卷土而来，凶威更盛。剿了数次，不但没有消灭，反而越剿越多。

“后来人们才发现，必须要用破邪的手段将他们炼得神形俱灭才算彻底消灭，所以我们特地准备了炎龙炼魂阵，还换了不少灵雷，为的就是斩草除根！叫上你，就是因为雷系法术的破邪效果最佳，也不知道你现在到底什么水平了。不过也无妨，总比没有强。”

珞宇明白她的意思，传说雷霆乃上天之怒，涤荡妖氛惩鉴妖邪，一直是各种邪道妖法的克星，而且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本就是每一个正道修士的分内之责，他当然愿意出一份力，只是师姐好像对自己没什么信心，怎么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种聊胜于无的感觉？

珞宇心中无奈，更不敢反抗，只好默默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任务。

第八十一章 驭兽之术

“既然你已经来了，那现在就出发吧。”

珞宇惊愕，这怎么又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主！

无言以对的他只好委屈地掏出传信玉牌，仔细组织了语言跟师父交待此事，虽然心中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为了斩妖除魔的正义使命，修炼的事就只能先耽搁一下了，想必师父深明大义，一定能够理解。

可是珞宇万万没有想到，师父对此根本毫不在意，只说让他快滚。

就这样，泽嫣带着垂头丧气受尽打击的珞宇，在千星阁的山脚下与同行的另外几名弟子汇合。

原本珞宇心存幻想，觉得师姐的队伍里怎么也该有几个其他女弟子吧？谁知见面之后幻想立即破灭，居然只有一水的小弟跟班。

简单互相介绍了一下，这些人平时见没见过珞宇倒是不记清了，反正都没说过话，四个千星阁弟子应该是泽嫣平时的班底，而且难免没有一点青睐仰慕之情，看着珞宇这个半道加进来的新人，眼神中都透露出格外的排斥。

三个承阳殿弟子则是专门为了这个任务找来的，那炎龙炼魂阵就是由他们操纵。排斥倒是看不出来，只是第一次跟珞宇这个名气比实力更加响亮的亲传弟子打交道，审视的眼神中总能透露出不大信任的感觉。

珞宇对此并不介意，因为实力这种东西只能手下见真章，只有打出来的名气才能让人真正信服。

为了锤炼肉身，珞宇刚把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灵力散掉，又变成了一介凡人……一介空有武力的凡人。不过与外人打交道，还是只能动用雷属性的灵力，如此一来，他就连敛息诀都用不上了，倒是方便。

出发在即，珞宇自知他的雷遁实在不靠谱，便悄悄靠近泽嫣，小声道：“师姐，你带我一程吧，我的遁术，这个……拿不出手，怕跟不上你们的节奏。”

泽嫣本来也没对珞宇抱太大指望，并未多想，当即点头同意了。

珞宇声音虽小，却早就被同行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在他们的心中彻底坐实了实力不济的猜测。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珞宇所说的“跟不上你们的节奏”，其实是说，他自己可能嗖的一下就没影了，跑过头了，还得浪费时间回来找他们。

本来就甚为排斥珞宇的千星阁弟子们脸拉得更长，暗自腹诽珞宇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能想出如此不要脸的手段借机亲近师姐！不过见泽嫣自己都同意了，他们也无法多说什么，一行人就这样别别扭扭地出发了。

几天后的夜色之中，他们终于到达那伙邪道修士最后出没过的地方，一个山谷外的小村庄。

只可惜消息来回传递，泽嫣接了任务还要现做准备，最后还等了珞宇两天，来得太晚，此处早已经成为一片鬼域，再无半分生机。

静谧的村舍中，房屋街道，家家户户各种生活的用品齐备，摆放有序，好像所有人畜都在瞬间凭空消失了一般，并无挣扎打斗的痕迹，也不见任何尸体。不过正是这样，才显得更加诡异。

不仅仅是村舍之中，村子周边连同附近山坡上的动植物也全部消失不见，生机全无，就连水分养料都仿佛被吸走了一般。放眼望去，地表白茫茫一片，干燥的沙土随风卷起，再打着旋地飞散飘落，显得格外荒凉。

泽嫣率领众人里外探查了一番，熟悉现场地形之后，轻声开口道：“的确是那伙妖人留下的痕迹，只有一次性大范围的邪法才会造成这样的景象。看这周围，人畜草木虫豸都不见半点痕迹，倒不像是被掳走，应该是就地杀死，然后被吸干生机化为灰飞了。”

珞宇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心中难免悲戚，可怜这村中的百姓和其他无辜受累的生灵，不知不觉之间就成为了妖人祭炼邪法的牺牲品，不得不感慨生命的脆弱。

这时，承阳殿一人补充道：“这种法术一般要提前一段时间布置才能发动，对比现场的规模和情报之中所言，绝非几个人所为，至少也应该是由几十个修炼邪法的修士同时发动。”

看着面前死寂的村庄，众人点头表示同意，“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他们下面的行踪，赶紧追过去，以免他们再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千星阁一人自信说道：“这个不难，只要找到他们遗留下来的任何东西或气息，我就可以发动追踪，怎么都能找到一些痕迹。”

话音未落，泽嫣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感应着什么，只见她一双素手轻轻向下一压，然后骤然睁开眼睛，眸中泛起一片翻滚的云烟。

此刻她眼中世界已经与平时不同，具体的景物都消失不见，天地间只剩下一缕缕各种气息纠缠萦绕。她仔细搜索了一阵，双手玉指依次并拢收回，从中提取出了一缕森森邪气。

珞宇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法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辨别出来的，只看她凭空一抓，就有一缕早就消散在天地之间的邪气被重新凝聚还原出来。

千星阁弟子们早就熟悉她的做法，手中出现一个八角形的容器，把那一缕气息收了进去。八角形的容器内盛一副罗盘，吸收了那缕气息之后，立刻震颤起来，四处乱转，却怎么也锁定不了一个固定的方位。

催动罗盘的弟子困惑出声：“怎么会这样？”

刚刚众人立刻动手寻找邪派修士下面的行踪时，珞宇就在疑惑，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是马上去找另一个村子做同样的事去了？难道就不能休息一下？或者先去干点别的？

只不过他是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毫无经验，只能先听先学，却没想到这几人说起来头头是道，动起手来也算干净利落，可却被推算出来的结果弄糊涂了。心中一丝不好的预感闪过，珞宇失声叫道：“小心戒备！”

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话音未落，泽嫣便也反应过来，扬手一道白光直冲天际，刺眼的光芒从光柱中射出，旋风般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开！

下一瞬间珞宇就知道她是在干什么了。

白光速度极快且无孔不入，扫过的地方任何其他性质的灵力法术尽显无遗。就在众人刚刚走过一遍却没有看出任何不妥的地方，在那些遗留下来的屋舍的阴影之中，还有山谷中稍远处可以掩藏的地方，一些影影绰绰的扭曲鬼影被映衬出来。

原来那些邪派修士根本没走！

也许是被围剿过数次，他们不想束以待毙，这次就是专门设下套子，要来个瓮中捉鳖，把他们这些不自量力，想来斩妖除魔的正道修士一网打尽！

第八十二章 三人首聚

鬼影被白光映出原形，一个个飘荡出来，不再隐藏。

珞宇很快发现，它们虽然仍保持着人形，却不过是些被祭炼过的冤魂之类的东西。

当日袭击济川门的黑气之中就有许多冤魂，可它们几乎都被炼化，难分彼此，惟余一些神志不清的怨念。而无心老祖用过的一面小破旗里也有冤魂，那些冤魂个体分明，还可以吞吐毒雾。

但今日所见又有不同，这些鬼影好似傀儡，虽非实体，但从头到脚尚能看出人形，只是行动略显呆滞。珞宇不由感叹，看来人的精神魂魄之中的奥妙可真不少，竟能弄出这么多种歪门邪道！

不过当下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鬼影越聚越多，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们就被数百条鬼影层层围住，远处仍有更多鬼影接连涌现。

黑压压的鬼影数量虽多，但清凝宗众弟子毫不畏惧。

众人迅速结成防御队形，珞宇也依葫芦画瓢站好自己的位置，心里迅速想出几个能用的法术。不过其他人尚未动手，他便也没有贸然发动。

可惜那些邪派妖人还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可不是之前遇见过的普通修士，这瓮中捉鳖的主意倒是不错，只是一不小心钓出的鳖实在太大，也许会反口将他们吞个一干二净！

耐心等待鬼影们集结围拢，直到众人眼前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鬼影填满，泽嫣才发出一声轻喝：“动手！”

话音刚落，四周就亮起一圈各色法术的光华。珞宇见他们发出的法术威力并非很大，应该还是以试探为主，手中也出现了一团密密麻麻的细小闪电，扬手撒了出去。

这个法术是他根据连山古境那山洞附近的阵法改造而来，今天也是第一次用，据他估计，威力大约只有原版阵法的一成。但这些鬼影都是邪法炼制的虚影，虽然诡异莫测，拥有不少歹毒的攻击手段，可是阴邪之物最惧怕雷霆正法，霎那间，与细小闪电有所接触的鬼影全部化为虚无。

鬼影们似乎还有保留些许神智，对天生克制之物有着无法抗拒的恐惧感，就连离得稍微近些的都你推我攘地朝着旁边躲闪，不愿意靠近珞宇这个方向。

其他人负责的区域之中，三个承阳殿弟子明显都是火属性，联手发出一片蓝红黄三色火焰。所有沾染了火焰的鬼影，都嚎哭着被灼烧化为乌有，不仅没有一个能够越过火线，三色火焰还仿佛具有将鬼影转化为自身燃料的特性，火焰越烧越旺，迅速席卷出去，缠绕围住了更多倒霉的鬼影。

几个千星阁弟子就没有这么好运了，虽然早就知道普通的法术无法彻底灭杀它们，但还是忍不住一试。法术发动出去，鬼影纷纷被撕扯搅碎成细小的碎片，可是有些重新凝聚成人形继续逼近，有些直接散化为雾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反而变得更加难以对付了。

而泽嫣根本不准备白费力气去试验其他法术，一颗闪着耀眼强光的灵雷被她抛出，落到鬼影最为密集的地方，轰然爆发开来！附近所有鬼影只要被这刺目的银光照到，立刻就化成一缕青烟，彻底灰飞烟灭。

泽嫣知道这里修为最低的人是珞宇，任何内门弟子至少都是聚灵境，只有他还只是初元境，不得不留心他这边，准备随时出手相帮。却没想到珞宇出手干脆利落，选的法术也正适合范围攻击，他这一面反倒成了最空旷的区域，面前一个鬼影都没了。

千星阁弟子们极为无奈，只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灵雷，抛洒出去，总算控制除了局面，没有因为一时新奇，成为鬼影们的突破口。

虽然各个方向的鬼影都死伤惨重，但它们好像受到了某种胁迫一般，不情愿地挣扎着重新整理队形，继续朝着他们包围过来。也许那些邪道修士没有料到第一波攻击会如此受挫，不肯相信这些看似年轻的修士能够不停发动这样的攻击，想要重新找回主动权，用海量的鬼影淹死他们。

只可惜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些年轻修士确实不会一直发动这样的攻击，而是很快就会发动更加厉害的攻击！

酝酿了好半天，这些不情不愿的鬼影才终于有了新的动作，身影淡化模糊，人形逐渐消融在夜色之中，形成了大片浓郁阴冷的雾气，就连附近的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天空中的星月辰光都因此黯淡了不少。

很快便有若有若无的声音从雾气中传出，像是轻声的呼唤，又像窃窃私语，让人忍不住想要仔细分辨。

但清凝天宗的弟子们哪里会被这种小把戏蒙骗，根本懒得跟这些鬼影斗法纠缠。泽嫣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不要试了，赶快清空，找出背后操纵之人！”

三个承阳殿弟子对视轻笑一声，三色火焰骤然爆发，原本的几道火焰忽然相互缠绕形成一条威猛的炎龙，咆哮着冲进雾气之中，浑身爆发出汹涌的火焰，一时间雾气仿佛活物般发出惨叫，大片大片迅速燃烧殆尽。

千星阁弟子们都学乖了，老老实实丢出灵雷，效果也很不错。

珞宇认为这些鬼影数量虽多，但是实在弱得可以。当然，这只是对他自己而言，如果没有破邪的手段，对于低阶修士来讲，这些邪物还是相当难缠的。他并没有再次使用刚才的法术，而是挥手洒出一片雷光闪耀的电网，从空中优雅滑过，所过之处，所有雾气瞬间消失殆尽，竟也有了一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韵味。

随后，他又游刃有余地指挥着这片电网在附近扫荡了一圈，彻底消灭了所有残余的鬼影雾气。

几个千星阁弟子有点羡慕又有点不甘地看了一眼，暗道真是个好运的家伙！虽然只有初元后期的境界，但这属性上的克制，倒让他这个修为最低的家伙如鱼得水，风光大盛。

其中手持罗盘的弟子一直没有闲着，等这些影响探查结果的鬼影全部清除干净之后，指针上终于亮起耀眼的红光，稳稳地指向了一个方向。他眼神一凛，冲着山谷的方向喝道：“这边！”

清凝宗众弟子迅速扑击过去。

山谷中邪派妖人见所有鬼影都被轻而易举扫荡之后，实力已去大半，不得不承认次是遇到的不是一般的修士，无法力敌，再也没有了恋战的心思，而是转头就跑。

只可惜这时再逃为时已晚，没逃多远，前方就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容颜俏丽的白衣少女，可就是这俏丽的少女忽然放出气势，邪道众修士顿时仿佛身处惊涛骇浪之中，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哪里还敢向前半步？

一愣神的功夫，清凝宗众弟子便已尾随而至。

承阳殿三名弟子配合得最为默契，手中各出现一个金黄色的珠子，里面仿佛有无数点点金液在翻滚流淌。三颗珠子被高举过头顶，同时迸发出耀眼的金光，周围虚空之中瞬间闪耀起无数条金色的阵纹，将三颗珠子紧密相连。

成型的阵法立刻朝着这群邪派修士当头罩下。

除了一些本来就在边缘位置并且反应足够机敏的，其他人在泽嫣的气势震慑之下只是稍慢了一丁点，就被困在了阵法之中。

三色火焰再次从珠子里喷出，也沾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威势更胜。转眼间便凝聚成三条威猛的炎龙，在阵法之中翻滚咆哮，绕着圈地朝那些邪道修士喷出金色的炼魂之焰。

顿时阵法之中惨叫声、痛呼声、叫骂声此起披伏。

第八十三章 不可理喻

邪道修士们祭出各色护身法宝，却都不能稍微抵挡金色火焰。

惊恐之下，他们才想到联合起来突围，可是很快就发现阵中规则压制得十分厉害，根本无法功力相连，于是又绝望起来。有的开始认输，有的不停求饶，叫嚷着只要饶他一命，就愿意改邪归正，做牛做马，甚至愿意指引众人去寻找其他的邪派修士。

可惜清凝宗的弟子们一不需要带路，二不相信这些只要留下一点生机就会卷土重来反咬一口的妖人，反而更加猛烈地催动阵法，根本不与理会。

侥幸没有被困在阵中的妖人，结局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他们邪派风范尽显，只顾自己保命，完全不去理会他人。仗着四散逃跑造成的乱局，盼望着能比别人跑得快上一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是跑得最慢的倒霉鬼，就仍有一线希望可以逃出生天。

却不料清凝宗任何一个弟子都不是吃素的，立刻对他们展开了追杀。

泽嫣只是轻轻一晃，就出现在一名邪派修士身前，她的掌中含着一颗灵雷，一掌朝着对方天灵盖拍下，便将他化为齑粉。手段尽失的邪派修士对她来讲简直不堪一击，可谓是一掌一个，很快就解决了她这个方向上的所有逃兵。

另外几个千星阁弟子自然也不用多说，以他们的本事，泽嫣根本都用不着多看一眼。现场只有一个人，是她不放心的，回头往珞宇这边一看，果然正好见他合身冲上前去，竟然拳打脚踢地和敌人交上了手，使得她秀眉微皱。

还好珞宇并非全凭蛮力，在他每次与敌人的身体接触之时，对应的部位就会闪耀起一片雷光。在雷光的保护下，妖人的邪法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而被他碰了几下的敌人却会被雷光沾染。那雷光有若活物，自行散布蔓延，很快就爬满覆盖了敌人的全身。

这时珞宇就丢下此人不管，再去寻找下一个对手，任凭刚才的敌人在原地徒劳挣扎，被活活炼成一片灰烬。

泽嫣看得出来，那正是颇为阴狠的幽冥阴雷，这种阴雷非常难缠，一旦沾染就会如跗骨之蛆般纠缠对手，不死不休。她没想到珞宇还能想出这种方法，倒还不算太笨，只是看他挨个追打过去，速度实在太慢，已经有两个漏网之鱼抓住机会，越跑越远，快要消失在视线之中。

泽嫣脚下一动，就要去帮他解决掉。可是下一秒钟，她就僵在了半空，美眸和小嘴都越张越大。

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珞宇整个人忽然化身为一道雷霆闪电，以神念都难以捕捉的速度，冲了出去！直接将其中的一个妖人撞得粉碎，一时间空中血肉横飞，片刻后便只留下满地依旧闪烁着雷光的肢体碎片，渐渐消失湮灭。

而珞宇撞碎敌人之后，速度不减，径直重重砸进了前方一座山体之中！

轰隆巨响之后，一个全身包裹在雷光之中的人影，若无其事般从碎裂横飞的土石中钻了出来，然后故技重施，依法炮制了最后一条漏网之鱼，将其也炸成一片血雾之后，又撞碎了旁边的另外一座小山。

珞宇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意犹未尽地回来，却发现除了泽嫣之外的其他人还都没有收拾完手上的敌人。他正想问问泽嫣接下来需要他做点什么，却意外发现她一脸鄙夷的神色，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

直到珞宇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泽嫣才一脸嫌弃道：“这就是你们隐昱峰的对战方式？怎么跟珮峦殿那群野人一个样！”话毕，还大失所望地摇了摇头。

珞宇呆立原地，在困惑之中深刻反省，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吗？他本来都已经捏好了一个法决，可是最后关头突然想要尝试一下夏佺殷给他演示过的，把法术和武技结合起来使用的方法，才临时改了招式。而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速解决掉对手，表明效果很不错呀？

泽嫣见珞宇挠着头，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来错在哪里，心中不由烦躁起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体谅，毕竟珞宇是初犯，应该尚未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或许还有培养的可能，就勉强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你刚才用的那些招式都是跟谁学的？”

珞宇一脸天真，诚实答道：“跟夏佺殷学的呀。”

泽嫣立刻心如死灰，眼皮一翻，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其余弟子也都很快胜利回转，却发现泽嫣噘着小嘴，目露杀气，明显心情不佳。只见她憋着一股闷气般，没好气道：“继续查！哪里还有？”

千星阁众弟子不由困惑，师姐不仅修为精深，而且气度渊容，一向古井不波，很难看出喜恶，今日怎会如此失态？何况他们如此完美地干掉了所有妖人，竟也不能让她高兴起来？

看她的样子，似乎完全不准备修整，就要去找下一个目标了。

几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却不愿违逆她的意思，只好又拿出罗盘，再次认定了一个方向。

泽嫣立刻下令：“出发！”

然后她一马当先发起遁光，先走一步！剩下面面相觑的众人只好赶紧追了上去。

千星阁弟子反复思索，一定是在他们尚未折返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才让泽嫣如此生气。可是除了珞宇比他们早到，招惹她的还能有谁？

认定了“真凶”后，他们立刻一个个目光不善地瞪向一脸无辜、厚颜坠在承阳殿三位弟子遁光之中的珞宇。

与此同时，藏圻山脉深处，一片声势浩大的遁光出现在远方天际，尚未接近，就已经有弟子在山前恭迎，就连那写着“功庸无著”的殿堂里面也很快有人得知消息，出门迎接。

遁光散开，露出一群十几个年轻修士，各个高大魁伟，身形如铜浇铁铸般，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前面三个亲传弟子对众人微微点头示意，依次步入殿内，后面十来个跟班的内门弟子，威风却更胜一筹，满脸倨傲，目不斜视，鱼贯而入。

殿中立刻有相熟的执事迎上前来，其中一名亲传弟子伸手一挥，地面上就出现了一堆小山似的战利品，有宝光闪烁的灵药，有各色矿石材料，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几颗沾染满血迹的狰狞的凶兽头颅。其他交接任务的弟子们都倒吸一口冷气，暗自揣测，这得一次完成了多少个任务呀！

领头的亲传弟子倒是面容俊朗、雍容尔雅、气度沉稳，只是不经意间眼中精光闪过，有种震撼人心的魔力。

他毫不在意执事们卖力清点的动作，而是首先将目光移向了大殿墙壁上的功绩榜单，然后一丝惊讶不信的表情就凝固在了他本来如冠玉般的脸上。

第八十四章 潇洒冷傲

另外两个亲传弟子都以他马首是瞻，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本来傲世轻物的表情瞬间僵硬。其中一人面目突转阴沉，皱着眉头，疑惑道：“珞宇？石洪？是谁？怎么没听说过？”

其余跟班也都惊讶不已，立刻七嘴八舌询问起来。

“生擒无心老祖？就是那个在天玄通缉令上挂了十几年的无心老祖？”

“这两个人是什么修为？能抓住无心老祖？”

“这老魔头怕不得有大合境的修为？竟然能够将他生擒？”

执事见他们面色红了又紫，紫了又青，干笑一声，忙道：“几位师兄这次出去的时间长了些，所以才不知道这些新鲜事。这珞宇是半年前新晋的亲传弟子，有着化形级的资质，还是极为稀少的雷属性，当时各峰首座为了争他做弟子吵了好几天呢，结果他最后拜进了隐昱峰。还有这个石洪，是隐昱峰首座新收的记名弟子。”

“啊？隐昱峰？”

三位亲传弟子还能端住稳重的架子，只是面露惊疑，眉头拧在一起。后面的那些跟班的内门弟子本来就在猜测不已，现在闻言彻底炸了锅。

“化形级？还雷属性？”

“隐昱峰什么时候开始收弟子了？”

“大半年前？外门弟子的考教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收徒？”

为首的亲传弟子不悦地哼了一声，众人顿时闭嘴，可见其威望甚高。他沉着脸，皱着眉，沉声道：“少说这些没用的。这两人修为如何？”

“嗯……”那位执事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这两人都是，都是初元境，大概是中后期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长大了嘴，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很快有人叫嚣起来：“你说什么？你脑子没问题吧？初元境就能生擒无心老祖？那我们岂不都白活了？”

执事一头冷汗，连忙解释道：“众位师兄先不要急，听我细细解释。这个石洪本来就是外门的弟子，资质嘛，很普通，是隐昱峰首座一时兴起收的记名弟子。至于珞宇，我倒是不敢肯定他的修为到底如何，只是听说他心机颇深，从一开始就用秘法掩饰修为，是以没人知道他到底修炼到什么程度。不过那时他入门才三个多月，就算修炼得再快也不可能达到聚灵的境界。当时有传言说无心老祖身受重伤，正好让他们俩捡了个便宜，这种说法倒是更加可信一些。”

“隐昱峰，珞宇。”为首的亲传弟子轻轻念着这个名字，也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心思，直接把清点归纳的事情都甩给那几个执事，沉着脸离去了。

其他人都看着他的脸色，紧跟着离开，一群人直奔珮峦殿。

他们还没有回去，珮峦殿所在的山上便已经有不少弟子出来静候，之前跟珞宇发生过冲突的两个亲传弟子更是站在最前方，见这群人回来，立刻迎上前来：“齐师兄回来了。”

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这两人见齐云翊脸色不好，连跟众人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了，便知道他情绪不佳，迅速遣散了人群，赶快跟着他一路朝着某个殿堂深处去了。

这里正是这位珮峦殿大弟子的住处，能跟着他进来的只有几位亲传弟子和心腹手下。齐云翊知道那些执事说的只是人尽皆知的传言，真正可靠的消息还是要靠自己多年以来的心腹，一坐下便开口问道：“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珞宇又是怎么回事？”

接过一盏茶水，就听一个内门弟子恭敬答道：“此人是十个月前被生荣谷的蓠长老从外面带回来的，当天就测得他有化形级的雷属性，还有引灵七级的风属性。资质确认之后，各峰首座长老纷纷出关争抢，最后宗主决定在明心殿内公平竞争，让他自行挑选。听说当时各峰都许下了不少好处，可是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最后竟然选择了隐昱峰。”

这人一看就是长期专门收集情报，个中细节竟也知道不少，说起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

齐云翊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那师父也去了？”

“是呀，首座也去了，听说当时又跟三源殿首座吵得不可开交，据说，据说……”

这人忽然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一脸惶恐地看着齐云翊。可是当齐云翊没有听到下文，抬眼看他的时候，这人又不敢与其对视，慌忙低下了头。

齐云翊见了，哪里还不知道接下来肯定没有什么好话，要不然此人怎么会是这幅失张失志的样子。他平日里最看不上这种遇着点事就把慌乱都写在脸上的家伙，心中冷哼一声，斜眼瞥着这个内门弟子，不悦道：“据说什么？有什么就说什么，你有什么好怕的？”

这人扫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发现他们都没有帮忙救场的意思，看来这话还得自己来说，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据说，首座连首席亲传弟子之位都许下了，可是他……他还是没来。”

话音刚落，便听咔的一声！齐云翊手中的杯子彻底碎裂开来，破裂的瓷片和溅落的茶水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被一股霸道的灵力化为乌有。

齐云翊刚刚才好容易压制下来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表情渐沉得犹如暴风雨前密不透风的乌云，地位稍微低一些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噤若寒蝉。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恨不得跟珞宇动手的亲传弟子倒是不怕，这个时候还敢在旁添油加醋。他翘着二郎腿，身体前探，眉毛一挑，冲着那个汇报情况的可怜弟子调侃道：“你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到重点，你怎么不说说他跟夏佺殷走得有多近呢？”

这话一出，齐云翊和另外几个刚回来的弟子，瞬间齐刷刷地看向他，数道冰冷的目光甚至可以冻结空气。这人却还是怡然自得，重新坐直身体，继续颠着二郎腿，恨不得他们当场爆发才好，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欠揍表情。

最后还是齐云翊冷声问道：“还有这样的事？说具体的。”

被几位亲传弟子用冷酷的眼神盯着，那名汇报近况的弟子连忙战战兢兢答道：“他们二人第一次相遇应该是六个月前，在渐涣川听课的时候。那次景郁和司空两位师兄见夏佺殷又在多管闲事，想要教训他一下，结果那个珞宇莫名其妙地跳出来插了一脚。自那之后，两人就越走越近，经常一起出现。珞宇还常来我们珮峦殿找他，也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一待就是一整天，而且最近来得愈发勤了。哦对，还有一个渐涣川的亲传弟子，叫鱼行的，跟他们两人也颇为相熟。”

第八十五章 中元皇子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齐云翊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他整个人就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徒劳地强行压抑着，问道：“这个珞宇，现在在哪？”

答话弟子见他这副表情，一秒钟也不敢耽搁，立刻答道：“他跟千星阁的泽嫣一起出去了。”

骤然听到那个连他也忌惮不已的名字，齐云翊的眉头已经皱到紧得不可能再紧了，语气中带上了几分烦躁：“怎么回事？怎么又会和她也扯到一块去了？”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认识，千星阁那边的情况师兄是知道的，具体细节我们也探听不到。”答话弟子战战兢兢，生怕哪一句话措辞不当引得火山提前爆发。

只有景郁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仍在添油加醋，阴阳怪气道：“现在连我都有点佩服这个家伙了，就连千星阁那个生人难近又强势护短的女人都能拉扯上，还真是神通广大呢。”

齐云翊对景郁的性情了若指掌，既然自己不在的时候他能忍住没有动手，那肯定是心存忌惮，摆明了就等着自己回来煽风点火，让自己出手呢。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把火点得确实很成功。

他眼睛微闭，努力深深呼吸几下，暂压怒气，再问：“那夏佺殷呢？把他给我叫来。”

“是！”刚刚回过话的内门弟子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如获大赦般掉头跑出去找人了。

没过一会，他就更加惶恐地回来，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利索了，“夏佺殷听……听说你们回来，刚刚领了任务出去了。”

轰的一声！一张桌子终于被掀飞出去，同时还伴随着一声怒吼：“废物！”

珞宇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躲过一劫，正在发愁泽嫣师姐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生了他的气，也不搭理他了，弄得他现在只好厚着脸皮坠在承阳殿三名弟子的遁光之中，才没有掉队迷路。

他们这一路上完全不做休息，日夜奔袭，接连扫荡了好几个邪派妖人的据点。战果虽丰，但所有人都知道是珞宇惹了泽嫣生气，所以没人给他好脸色看。

珞宇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冷战，最后还是决定主动找她谈谈。

而泽嫣见珞宇这么多天来还像个野人一般横冲直撞，不知道撞碎了多少山峰，弄坏了多上花花草草，却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根本没有悔改的意思，现在竟然还敢一脸无辜地来找她谈话？

她的俏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寒霜，狠狠冲着珞宇翻了个白眼，使他促膝长谈的计划泡了汤。

珞宇心中困惑，师姐怎么说也是个大美女，怎么动不动就翻白眼？多影响形象啊！

可悲的是，珞宇在这件事上，实在没有丝毫自知之明，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她那完全是被他给气的。

无果无奈又不想放弃，珞宇彻底破罐子破摔之后，只能用上了死缠烂打的笨办法。也正是这样，他才在那几个千星阁弟子的眼中，彻底落实了厚颜纠缠泽嫣的罪名。不过珞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何况即使他什么都不做，这些人也不会喜欢他，所以只能彻底忽略他们。

一向没人敢随便招惹的泽嫣早就习惯了清静，哪里见过这样的无赖架势？果然没过两天，就被烦得不行，怒道：“你就没有别的方法解决对手吗？下次再这样野蛮冲撞，不要说你认识我！”

“哦……”珞宇呆呆地应了一声，惊愕之间终于明白，原来师姐是嫌弃他的战斗方式太野蛮，招式使得太难看。虽然心下无语，但他表面上也只好赶快承认错误，虚心受教，并且表示一定会坚决改正。

泽嫣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可珞宇心中却是在想，这种方法效果甚佳，而且动手打架比使用法术爽快得多，只可惜这样的好方法要等师姐不在的时候才能使了，下次最好能跟着夏佺殷一起出来，这样才能放开手脚，也省的被人鄙视。

珞宇正在打着他的小算盘，却不想泽嫣又适时加了一句，“以后不许再跟夏佺殷学！下次来找我！”

小算盘登时粉碎，珞宇怔怔地看着泽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想那记忆犹新的初识，他不由怀疑，她是真的要教导自己，还是想要暴揍他一顿出气？

看着珞宇虚心接受的端正态度，泽嫣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众人终于激动地接受到了原地修整的命令。可是还没有激动一会，大家就又被她诡异的态度震惊了。

众人正忙着调理打坐、整理行装和各种战利品，泽嫣招手将珞宇叫到一边，抬手间便布置了一座隔音阵法，成功地给珞宇拉来了更多的仇恨。

她越是这样，众人才越想知道究竟，这回就连承阳殿的三名弟子都忍不住好奇，泽嫣这一路上都赌气似的不理珞宇，怎么突然又和好了？还单独叫他过去说话？说的又什么秘密？居然还要避讳他们？

不过珞宇却看出不同，泽嫣从未这样严肃过，她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才对，于是连忙收敛心神，仔细聆听。

泽嫣打量了他一阵子，试探问道：“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见珞宇一脸茫然，完全不知所以，泽嫣心下暗道，果然如此，便说：“我建议你尽快去看看天宗的历史。”

然后她就不再多言，撤了隔音的阵法，背着小手，潇洒如风，飘然而去。

珞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突然得到这样严厉的警告。他独自愣在原地，心惊之余，反复琢磨着她话中的深意。

好不容易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就见千星阁弟子们的脸色实在难看，正在冲着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光看表情就知道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只不过珞宇现在可没有心思去管这些闲事了。

之后的一路上，珞宇都有些心不在焉。

以前没人提醒他的时候，他并不曾多想。可如今忽然知晓自己处境堪忧，而且还要去查证清凝宗的历史才能解决，他便知道此事牵扯定然不浅。

这时再回想过往，顿时觉得很多被他不以为然忽略过去的小事，似乎都透着诡异可疑之处。

自从修炼之初，珞宇就被他那奇怪的雷属性弄得一头雾水，一门心思都投入在研究修炼的事上，根本无暇多想。

现在反思，他的确忽略过许多细节，偶尔碰到想不明白的事，也总是将其归结于入门时间太短，知道的太少，以为日后自然就会慢慢知晓。

但是现在看来，只怕等不及他再继续这样磨蹭下去了。

第八十六章 美人如嫣

疑心这东西，一旦兴起就难以消除，除非将整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珞宇记忆翻动，只要细想，便觉得几乎事事都有疑点，各种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想停都停不下来。

比如说，师父的伤势如何而来？为何不愿告诉自己详情？生荣谷众位长老齐心医治，为什么这么多年还不见好？

再说，师父伤得如此严重，却孤身一人在隐昱峰上当了一百多年的首座，难道没有人质疑他的实力吗？难道没人觊觎这种权位吗？清凝宗的长老不少，换个实力更强的人来接替他的位置，难道不是更加稳妥吗？

还有，隐昱峰虽然房舍不多，但也不像是个一脉单传的地方，其他人都上哪去了？为什么在自己出现之前，师父一直没收徒弟？拜师的那天，宗主给了自己一个大有深意的眼神，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

珞宇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不一会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经过数月的四处奔波，他们终于扫清了这批邪教妖人隐藏在各处的据点。珞宇归心似箭，恨不能马上回去把一切都查个清楚。

更加令他忧心焦虑的是，他开始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已经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而等待他的正是其导致的严重后果。

他甚至根本就没有跟着其他人同去交接任务，一回来便直奔隐昱峰。

直到他亲眼见到一切都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平静，师父还是如常看着石洪习武练功，他那一颗被各种猜测臆想撩拨得如同一团乱麻般的心才终于平静下来。

隐昱峰首座抬了下眼皮，道：“回来了？”

“嗯。”珞宇讷讷答复，心里有种冲动，恨不得直接把那乱麻一般的问题都给问了。

可是一想起泽嫣的提示，他就知道其中必有深意。何况他也不是没有试探过，拜师的第一天他就曾问过师父的伤势，但师父根本就没有理会。如此看来，恐怕从师父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他便只好强行把这种冲动压制了下来。

在隐昱峰首座的眼中，珞宇“嗯”了一声之后就傻傻地杵在那，好像出去了一趟，反应都慢了一截似的。

他也懒得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淡淡吩咐道：“你这一出去就是几个月，修炼耽搁了不少，赶紧去闭关去吧。功法和药材都给你准备好了，这次不修炼到九转就不要出来了。”

“嗯……啊？”珞宇随口应答，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师父这是要把他塞进小黑屋闭关！而且还给他设了限！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去查看天宗历史的事，哪里有心情闭关？

珞宇忍不住抓住最后一线希望，用可怜兮兮的语气挣扎道：“可是，我刚练了一转就用了半年，这要是练到九转才能出来，那得多少年啊？”

隐昱峰首座斜眼一瞥，心中再次肯定，这徒弟出去一趟，确实变傻了，更加坚定了让他闭关恢复智力的想法，不耐烦道：“你练第一遍用了半年，要是练十遍还需要半年的话，你就自己撞墙去吧，出去别说是我徒弟！”

“呃……”珞宇终于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白痴的问题，而且差点忘了师父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不论他如何反抗也不会有效，于是只能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和疑问，闷闷地闭关去了。

珞宇坐在静室之中，耗费了好长时间调整七个命轮的平衡。最近纠结于那些接连不断的诡异问题，弄得他心神大乱，好不容易有时间修炼，才发现几乎所有命轮的状态都很差。若他没有学习过命轮的修炼之法，直接以这样的状态修炼，怕是很快就要走火入魔，非得练出个三长两短来。

闭关的时间眨眼即过，珞宇用了快两个月的功夫才勉强炼回初元中期，跟第一次相比几乎没什么进步。他自己非常清楚，这正是因为心里藏着事的缘故，以至于他每天都要先花上大把的时间调整状态，才能开始修练，实在是收效甚微。

算了算时日，珞宇才幡然醒悟，今日正是满月，师父应该已经去闭关压制旧伤了。

离开了师父的管制，他的心思立刻活分起来，忽然意识到，现在难道不正是个偷跑出去的绝佳时机吗？要是不能尽快把心中的谜团解决掉，他是绝对没有可能踏实下来修炼的！

想到这里，他便再也一刻都忍不住，跳起来就朝着藏星阁的方向跑去。

珞宇并不是第一次来藏星阁，能被收藏在这里的藏书都不是普通的功法秘籍，大部分玉简卷轴都要花费积分才能观看，所以不似外门的藏书阁那样人来人往。不过珞宇这次要找的是清凝宗的历史，是这里少有的几本不需要积分也可以翻阅的书，只是大家一般都忙着提高修为，又有几个人会专门来看这个？

根本就不用刻意寻找，记载着清凝宗历史的石册，有半个人那么高，就摆放在一层大厅正中央的石台之上，非常醒目。就连珞宇也从这里路过了好几回，但却从未在意过这本石头雕刻出来的大书。

伸手摸了一圈，这书完全就是一整块石头雕刻出来的死物，根本翻不开。研究了半天，他才发现书脊上面有一个与身份铭牌形状相仿的凹槽，看来这书虽然不需要积分，但阅读权限还是有所不同的。

珞宇扛着石头书走进一个阅读的静室，将它端正摆放在面前，然后平心静气，调整好状态，才拿出自己的铭牌，放进了书脊处的凹槽里。

果然，随着身份铭牌卡入石槽，石头书册立刻活了过来，变化成为了一本封面上有着古木纹理，内中满是厚厚的发黄羊皮纸般书页的典籍，纹饰装订无不透出陈旧复古的味道。

翻开书后，他才蓦然想起，清凝宗有数十万年的历史，要是从头到尾看下来，还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于是就随便翻了几页，却意外发现每页有字的地方不多，空白反倒更多，似乎许多内容被隐藏了去，应该是他没有权限之故。

犹豫片刻，珞宇把师父的首座令牌找了出来，一狠心给换了上去。

再次翻开，果然原来只有稀疏的几行文字的书页上，出现了更多的文字和密密麻麻的图文注解。

珞宇暗自肯定，果然没错！自己要看的，肯定不是弟子一辈都可以随意翻阅的内容。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幻想，若是放了宗主的令牌，会不会出现更多内容？

他自嘲般的摇了摇头，把这个根本无法验证的猜想甩到脑后，渐渐沉入到了书中所记载的内容之中。

只是他暂时不可能知道，答案是不会了。

第八十七章 惨不忍睹

书中的记载仿佛将珞宇带回到了洪荒初开的年代。

他看到了清凝宗的起源，那是无数人类修士的先驱，在荆棘丛生、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探索天地之道，创立了许多流派学说和各类原始的修炼法门，教化世人，建立国度，舍生忘死地与当时占着霸主地位的洪荒猛兽战斗，为人类的生存夺得了一席之地。

在那场决定了人类生存地位的战役获胜之后，当时硕果仅存的几位强大修士联手建立了最早的三处修炼圣地，清凝宗便是其中之一。

而后的无数岁月之中，越来越多的修炼奇才纷纷来投，创立衍生出了五花八门的修炼派系，包容囊括了更多的神通法门。

在那荒蛮原始的上古时期，清凝宗就一直是修炼界的庞然大物，无数人类先祖曾在这里求仙学道，将各种天人之学和奇巧技法传播出去，形成了后来的许多不同文明。

人类的聪颖远非靠着血脉传承的兽类可比，先人们的不断努力使得人们无需再为生存拼搏，人类从挣扎求存的弱势群体，渐渐成为了有着稳固势力的兴盛种族。

有了势力就有了利益，有了利益就免不了争斗。清凝宗作为人类势力的巨头之一，先后经历了多次席卷整个修炼界的大战。

当其他两个最初的修炼圣地在多次劫难中逐渐没落，与数不清的在战争中消失的其他人事一般，慢慢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人们这才意识到，人类的传承是如此脆弱。无数年无数先辈用勇气智慧和鲜血才酝酿而出的盛世，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又消无声息地被埋葬在了利益的争夺之中，埋葬在了他们用生命庇护的后人手里。

直到此时，不仅修士们和各宗派元气大伤，被卷进争斗的凡人损失则更为惨重。

在修士的战争里，天翻地覆，日月无辉，凡人连炮灰都算不上，稍被波及就是灭顶之灾！许多文明的首领迫不得已，联合各大宗派和修士家族共同约法三章，从此将修士与凡人划分开来，不得相互干涉，这才避免了人类灭族的厄运。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将每个时代最强大的几个宗门冠以天宗的尊称，意指人类的智慧实力之巅峰高与天齐。

所有宗派都以能得此号为荣，但向来能够真正有此殊荣的却屈指可数。从最初的三大圣地开始，修炼界的势力更迭、演变发展从未停息。最为兴盛时，曾有十三大天宗同时屹立，薪火繁盛可与日月争辉，而衰败之时，也曾只有少得可怜的两个宗派，不过勉强维系。

清凝宗虽然经历多次劫难，还有数不清的分分合合，由于历代弟子誓死捍卫宗门道统，哪怕是在最黑暗艰难的时期，也总算是保留了一丝薪火，传承了下来。

其实清凝宗并非建派于此，只可惜最初的驻地在某次大战之中被打得灰飞烟灭，早已经不复存在于世间，十万年前才将宗门牵至此地。

正因清凝宗几乎经历了修炼界所有的起伏和战乱，英雄辈出，维护世界，匡扶正义，领袖群伦，在无数残酷的大战中留存下来，才奠定了现在正道至尊的地位，也从未辱没过天宗的称号。

这些年代悠远的战役和荣耀，虽然也动人心魄、荡气回肠，但是实在太过久远，并不值得深究，珞宇都是一带而过。眼看着翻过的书页越来越多，书中的内容从清凝宗和整个修炼界的发源演变，渐渐谈到宗内各个派系的传承和发展。

有些派系的传承虽从未断绝，但多少都曾经历过多次分离合并，不得不重新定名。还有很多盛极一时的派系，因为没能挺过某次劫难，便永远消失在这世间，许多神奇的修炼法门就此失传，珞宇每每读到，都不由得扼腕叹息。

令他吃惊的是，隐昱峰的历史竟能一直追溯到三大圣地时期，可谓现存传承最为久远的派系。这个发现，使他心中多了些说不清是震动还是自豪的特别感受。

剩下的书页越来越薄，其中内容开始逐一记载各个派系每一代的弟子门人。名扬一时的人物自然都有大段篇幅，但即使外门弟子中最不起眼的小人物也都有着详尽的记载。

快速掠过很多久远不相干的人物履历，珞宇终于在翻开某一页的时候，被一副极为细致传神的人物图像吸引了全部注意。

仔细用神念查看，他的头脑之中迅速勾勒出一副栩栩如生的图像。画中的年轻人英俊潇洒、丰神如玉、气质出众，就像是一柄出鞘的绝世利刃，锋芒耀目，剑气凌云。

珞宇一见此人，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正是师父年轻时的画像！但画中之人与他所熟识的形象相比，神韵气质反差实在太大，简直判若两人，就连他也要花上不少功夫，才能找出那仅存的几分相似之处。

勉强平复住急剧加快的心跳，珞宇开始仔细研读旁边的注解。

一个名叫初晓的平凡少年，在清凝宗某次大开山门收徒之时幸运地成为了毫不起眼的众多外门弟子之一。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天赋的少年，短短数年就从无数同辈中脱颖而出，击败多名有着天才之名的竞争者，成了那年外门考教中唯一被隐昱峰收录的弟子。

直到这时，众人尚未意识到，恰如少年的名字所喻，那拂晓时辰天边的亮光预示着的不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而是一轮炽烈焱炎、光芒万丈的骄阳！

十年之后，当时的五大天宗联合举行弟子交流比试，初晓竟以全场唯一一个大合境初期的修为力压群雄，毫无悬念夺得魁首。

数年时光无声流逝，这个只修炼了短短十几年，尚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就已经将曾经的同辈之人远远抛下，率先问鼎了古极的境界。

看到这里，珞宇实在是被吓得不轻！

他忽然有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长了这么一双识人的慧眼，到底拜了个怎样的师父啊？

虽然书中的记载不可能细致到某人修炼的具体细节和经验体会，但不论师父当年到底如何做到的，仅凭这样的晋级速度和成就，他便早已成为了一个传奇。

心神震动的珞宇脑海中灵光乍现，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令他心惊肉跳的事……那就是为什么师父不论说什么，都是一副无比“简单”的样子。

无言之余，他又猛地想到另外一个更加令他紧张的问题，那就是，师父该不会一直都在用他当年的修炼标准来要求自己吧？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

一念至此，珞宇的冷汗就刷刷地流了下来。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安抚自己，平定了心绪，珞宇再往下看，一个陌生的词汇开始频繁映入眼帘——域外天魔。

第八十八章 乐极生悲

初晓，……

某年，率一众弟子捣毁域外天魔设在漠水深处的基地。

某年，剿灭神将级域外天魔五名。

某年，孤身击退偷袭宗门驻地的神王级域外天魔。

某年，五大天宗联手与域外天魔决战于天缺之处，击退所有入侵者，身受重伤。

翌年，继任隐昱峰第七百一十二代首座。

珞宇的手指轻轻划过“域外天魔”的文字，心中翻腾着各种猜测，这个域外天魔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能有这么厉害？竟至于让五大天宗联手对抗？还让师父伤重至此？

见识过了清凝宗的人脉实力，珞宇不难想象，五个这种层次的宗派联手决战，那得是怎样壮观的景象？看这战役的跨度和规模，实在不小，可他怎么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起过？而且自入门以来，他就天天泡在藏书阁中，除了修炼的理论之外，还读了不少其他各类书籍，竟也从未见过任何相关记载。

珞宇不得不琢磨，此事距今不远，师父那代人便是此战的主力，现存的长老级人物应该都曾亲身经历过才对，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缘由，使得大家都闭口不提，将此事刻意隐瞒了起来？

想不出任何头绪，珞宇只能暂时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日后再伺机另寻答案了。

即使并非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答，他在此书之中的收获也极为丰富，思索整理了一番今日所得，又重新将各种杂念驱逐摒除，宁心静气，珞宇终于再次恢复了读书的意境。

可当他继续看下去时，却意外陷入了更大的的恐慌之中，一颗心脏更加猛烈地抽搐起来！好容易平复下来的心神，变成了暴风骤雨之中的无助小舟，剧烈颠簸，几欲翻覆！

癸首，隐昱峰第七百一十一代首座……

某年，五大天宗联手与域外天魔决战于天缺之处，击退所有入侵者，战死！

古幽壬，隐昱峰第七百一十一代长老……

某年，五大天宗联手与域外天魔决战于天缺之处，击退所有入侵者，战死！

……

乾弓，隐昱峰第七百一十二代亲传弟子……

某年，五大天宗联手与域外天魔决战于天缺之处，击退所有入侵者，战死！

千羽茗，隐昱峰第七百一十二代亲传弟子……

某年，五大天宗联手与域外天魔决战于天缺之处，击退所有入侵者，战死！

白思阙，隐昱峰第七百一十二代弟子……

某年，五大天宗联手与域外天魔决战于天缺之处，击退所有入侵者，战死！

……

……，战死！

……，战死！

……，战死！

眼神快速掠过同一页上其他人的记载，珞宇的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仿佛将要穿破胸腔爆炸开来！

飞速翻动的思绪将时间拉伸得格外漫长，许多曾经使他困惑混淆的迷雾逐渐清晰，显露出其中残酷的因果。

剧烈的心跳将血液大力泵出，汹涌直冲头顶，他的思绪越清明，心中就越疼痛，全凭双手抓住面前的巨大书册，才勉强稳住因为精神过度紧张而颤抖不已的身躯。

原来，隐昱峰的上一代共有一位首座、四位长老、外加九名弟子，可是显然除了师父的最后两句评语与众不同以外，其他所有人的记录竟均以两个同样的字眼结尾——“战死”！

以这个僵硬的姿势僵持了半天，珞宇才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无力地伏身下去。

他努力紧闭双眼，却关不住急不可耐想要往外涌的泪水，把头深深埋在臂弯之中，好像这样就可以躲开那些不断清晰的事实，就能拯救那颗被沉重的愧疚感啃噬得遍体鳞伤的心。

他终于明白，师父为何不愿提起过往，为何不愿回答关于伤势的问题，又为何时常流露出一些的莫名的情绪。

再想想自己，入门已有一年，即使偶尔注意到异常，也从未在意。若非泽嫣提醒，他还不知道要没心没肺到什么时候。

思绪至此，珞宇的愧疚和自责就如剜心一般，在心头引起阵阵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努力平息着心跳，他的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现在还来得及吗？我该怎么办？又能做些什么？

混乱之中，珞宇本能一般又将视线挪回了书上，将书页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仔细研读了数遍，深深记在了心里。

其实他做的不错，因为困局往往源自对情势不甚清晰的认识，先将这些具体信息记在心里，未来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派上用场。何况这些人、这些事，一定一直深藏在师父的心底，既然一脉相承，又怎能不同生共死，一起担当？

根据书中记载，上一代隐昱峰的十四人当中，玄恒境八人，古极境六人。这意味着，当年隐昱峰一派的实力，就要远远超过现今整个清凝宗所有高端战力的总和！

如今清凝宗明面上就只有宗主一个人是古极境，其他各峰首座对外公布的顶多就是玄恒境后期，长老中也只有寥寥几人达到玄恒初境，大多数还都仍在大合境。而师父这个只有境界没有战力的古极境，基本相当于空气。

珞宇本以为清凝宗作为正道宗门之首，如此强大，一定正在繁荣鼎盛之时，如今才知，相较历史上的其他时期，现在正是极其危险的虚弱期。在那场与域外天魔的决战之中，清凝宗的损伤难以估量，元气大伤，即便百年时间已过，依旧没能恢复当年的半分盛势。

天缺一战之后不久，清凝宗就闭锁山门一甲子，休养生息，直到四十年前才重新出世，陆陆续续收了最新一代的这些弟子。

还好除了隐昱峰之外，其他各个派系并未倾巢而出，真正出战的人数不过略超半数，战后还能有些长老级别的人物留下，传承道统，保留了一定的实力，有了新一代的弟子之后，便都重新焕发了生机。

麻木地翻到最后一页，珞宇居然还找到了一条和自己有关的记录，正是他入门的时间、天赋测试结果和拜入隐昱峰的记录，旁边还惟妙惟肖地绘有他和暂时没有名字的小兽的图像。

合上书册，珞宇心绪难平，在静室中呆坐了许久，心中泛起深深的无力之感。他实在不知道，凭着自己这点微薄可怜的力量，能做点什么，又该如何去做。现在他唯一清楚的事情，就是实在应该去好好感谢泽嫣的提醒。

对了！泽嫣！

珞宇忽然惊醒，既然是她主动提醒，那她一定已经看清了局势，或许能给他一些建议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珞宇终于重新打起精神，走出了静室。

第八十九章 捡回来的

离开藏星阁，珞宇直奔泽嫣平日里修炼之所，这可是他自从挨打之后第一次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却不料很不巧的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看着眼前空无人烟的山崖，珞宇只觉得刚刚找到的救命稻草正从手中溜走，顿时就蒙了。其实他对泽嫣平日的行踪并不熟悉，她若不在这里，又会在哪呢？

原地发愣半晌，珞宇冷静下来，再次想出了一个笨办法，那就是像当日找“做饭的”一样，在千星阁山上到处拉住人询问知不知道泽嫣在哪。

一番努力之后，终于有人建议他去领取任务的地方找找看。

珞宇匆忙道谢，然后一路狂奔到了那熟悉的大殿之中，眼神轻轻一扫，就发现了一个在人群中无比出众的洁白身影。

无比出众，是因为周围根本没有人敢靠近她。

泽嫣背着双手，正悠然查看着公开各种任务的榜单，看样子应该是在挑选下一个目标。

珞宇根本没有心思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和想法，脑子里就只有那一件事，连忙冲上前去叫了一声师姐。

泽嫣转过头来，见他匆匆赶来，已然知道他的来意。

她还没有说什么，珞宇就迫不及待道：“师姐，我去看过了，可是……”

珞宇面露为难神色，终究还是意识到这里人多口杂，许多话无法直说，可他觉得泽嫣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便干脆道：“请师姐指教。”

看他焦急的样子，泽嫣就知道她的提醒起了作用，一个连茅庐都没出来的小子忽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一时定会茫无头绪，来找自己寻求帮助是必然的。

一切皆在意料之中，泽嫣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只见她嘴角微翘，轻声吐出一个字，“手。”

“手？什么手？”珞宇一愣，先是不明所以，然后又恍然大悟般，叫道：“哦，手！哪只手？”

用看白痴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泽嫣轻轻撇了一下娇艳的红唇，表示不耐以及不满。

珞宇瞬间投降，乖乖地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以为她有什么东西要给他。

泽嫣无奈摇头，一巴掌打掉一只手，素手轻抬，牵起他的另外一只手，伸出纤纤玉指，向他手心划去。

珞宇感到掌上传来的酥痒感觉，心神一恍，不过他还来不及多想，就被手心划过的轨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彻底没有心思去感受那微凉柔软的触感了。

落下最后一笔，眼看着珞宇的神情从惊讶转为沉思，泽嫣的嘴角泛起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又一次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也不再继续查找任务，背着小手，轻快地飘然而去。

二人的亲密动作惊得周围围观群众张大了嘴，瞪大了眼，下巴和眼珠子掉了一地！

尤其是千星阁众弟子，一路上就觉得这两人很不对劲，一直对珞宇心怀戒备，现在总算“人赃俱获”，眼神中惊讶、嫉妒、憎恶等情绪更加复杂难言，脸上的表情都憋得好不古怪。尤其是泽嫣离开时笑得那么开心，各种猜测和嫉妒羡慕恨的无名业火就这样如野火燎原般在众人心中传播开来。

珞宇原地发愣完毕，眼神渐渐清明，终于有了一些头绪，乌云密布的沉重心情总算照进了一丝微光。

刚刚抬脚准备离开，几句语气古怪的窃窃私语仿佛活物一般，拼命地往他的耳朵里钻。

“师姐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好上这口了？”

抬眼一看，说话的正是不久前一起斩妖除魔的“队友”。

旁边的人憋着笑意，挤眉弄眼，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哪一口啊？”

另一人也不避讳，特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低语”，神神秘秘地回答：“小白脸呀！”

“低语”传入耳中，珞宇一时间如遭雷击，石化当场！

小！白！脸？

这三个字犹如晴天霹雳！震得他差点没有直接晕过去。下一秒，血气就蓦然上涌，小白脸瞬间变成了大红脸。

珞宇在心底咆哮，我做错了什么？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成了小白脸了？

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和把在场所有人都灭口的冲动，他只能暗恨自己实力太低，师姐的一点善意，在这些人眼里，竟然变成了……变成了，这样？

珞宇无颜在此逗留，不敢面对众人蕴意丰富的目光，更不敢反驳。因为他很清楚，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他若当众动怒，才彻底坐实了恼羞成怒的罪证。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低头匆匆离去，同时在心中反复默念，“你们都看不到我，你们都看不到我……”

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些想要看他笑话或是想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珞宇终于回到了自家的避风港湾，正想着松上一口气，却赫然发现师父正站在院子门口，将他抓了个正着，心中顿时暗叫不好！

他看书看得实在太过入神，竟然忘了计算时间，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一去就耽误了三天半，师父早就出关了。

隐昱峰首座看到本该在小黑屋里努力闭关的珞宇从外面心事重重地跑回来，也不着急训斥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

没过一会，珞宇就被看得底气全无，手足无措。

不论他如何掩饰，也再回不到从前没心没肺的状态，一见师父，就唤醒了他好容易才压制下的波澜，心中又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冒出头来，一时间百感交集，怔怔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隐昱峰首座见珞宇不说话也不解释，就傻呵呵地站在那，一脸纠结的表情，他连想都不用想，眼睛一翻，便问道：“你是不是去找那个叫泽嫣的女孩了？”

珞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师父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吃惊得无以复加，下意识道：“师父您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珞宇就后悔了，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不打自招的他心下惴惴，只觉得师父实在神通广大，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在他老人家面前恐怕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不过在最后一丝希望尚未磨灭之前，珞宇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心中一边祈祷一边猜测，师父不是在闭关吗？就算出关后发现自己不在静室，也不该知道自己去哪了。退一万步讲，即使师父知道了自己去了藏星阁，又如何能肯定他究竟看了哪本书？怎么会知道是泽嫣指点的呢？

珞宇越想越迷惑，心中底气愈发不足。倘若师父连这些都知道，那自己偷偷用他的首座令牌，把他老人家的过往都给研究清楚的行径，岂不是也都暴露了？那……他会不会生气？

第九十章 流言纷纷

看着珞宇的反应，隐昱峰首座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徐徐道来：“上次你出去做任务回来，我就觉得你变傻了，而你现在又比闭关之前反应更慢了，所以我猜你一定是又去见她了。”

“啊？”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将珞宇带入了更大的谜团之中，他实在听不懂这段奇怪的推理，一脸困惑地看着师父，什么叫自己变傻了？

隐昱峰首座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傻徒弟，语重心长道：“因为爱情会使人变成傻子呀。”

“啊？”珞宇再次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才终于转过了这道弯来。

但他来不及为自己的小秘密没有暴露而感到庆幸，反而更加焦急起来，连忙极力辩解，试图澄清误会，“师父，不是您想的那样！”

隐昱峰首座却不以为然，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理解道：“你也用不着掩饰，其实这也没什么……”

“不，不是的！真的不是！”珞宇不住哀嚎，还想继续挣扎。

可隐昱峰首座哪里知道，他居然用完全不相关的逻辑，神奇地推断出了正确的事实？

得到证实的准确判断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隐昱峰首座根本不准备听珞宇的辩解，话锋一转，语气骤然严肃起来：“但是不能耽误修炼，给我赶快闭关去！不练完九转，不许出来！”

珞宇被这样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所有无谓的挣扎一瞬间就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师父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可再也不敢违抗师命，撒腿就往静室跑去。

逃回静室，珞宇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哀叹自己的无知无畏。

如今知道师父乃是古极境的修为，虽然有伤在身，但碾死现在的自己，也不过是一根小手指的事，而自己竟敢三番五次不听话？看来真是活腻了！

相比之下，一早就知道装死的小兽顿时显得无比明智，他若早知如此，也一定会乖乖听话呀！

好容易才把小白脸的评价和师父不靠谱的误会抛到脑后，珞宇终于静下心来，陷入沉思，只有他自己知道，泽嫣在他的手里留下的是一个“潜”字。

表面意思并不难理解，大概就是让他暂时不要太出风头，潜心修炼，为日后可能到来的危机做好准备。除此之外，太过具体的细节他也无法推测清楚，至于其中的更深层次的意思，便只能在日后多加留意，仔细斟酌了。

明白了许多前因后果，珞宇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不紧不慢的修炼态度实在是不可饶恕！

他很了解登高跌重的后果，所以不敢想象，隐昱峰从天缺之战前的极盛，转眼之间便跌落至极衰，其中落差之大，用天壤之别来形容都毫不为过。而师父在忍受着伤痛折磨的同时，还要孤身一人承受这所有的一切带来的后果。那种从巅峰跌落谷底的悲凉，还不如一了百了来得干脆，也许就是不甘心葬送掉隐昱峰自上古时期便从未断绝过的传承，他才能够坚持至今。

虽然师父从未明言，但珞宇现在回想，其实不难从他平日的教诲之中看出对自己所寄托的期望，这使得珞宇第一次在追寻天道的热情中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他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尽快成长，尽快变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替师父分担一些，才有能力维护这个已经被他当做家的地方，才有可能不再去承受失去的后果。

果然不狠狠压榨就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极限在哪里，珞宇在前所未有的动力下，一口气在修炼、散功、炼体、修养的重复循环之中静修了一年有余。从未想过自己能一次坚持这么久的珞宇，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完全应验了有压力才有动力的理论。

想要以一己之力撑起隐昱峰看似只剩穷途末路的未来，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重任。可是珞宇别无选择，只有化不可能为可能，才有一丝力挽狂澜的机会。

而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方法，他其实已经想到了，那就是充分利用对命轮平衡的掌控来提高修炼的效率，或许这也是师父早早便将那些道理为他分说清楚的用意。在这个方面，珞宇似乎有着旁人不可逾越的先天优势，倘若这样的条件下他还不能有所作为，岂不枉费了所有天资？

这个时候，一切的参照对比都没有意义，珞宇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迫自己放下一切杂念，专心修炼以至心无旁骛的状态。

但是将天资转化为实力并非易事，虽然他在每次修炼的间歇都会不厌其烦地仔细调整每一个命轮的状态，可一旦修炼起来，也就没有心思去管它们了，好容易才调整好的频率很快又会乱掉。

一直找不到两全之法，但珞宇并未灰心放弃，而是暂时用上了他最拿手的笨办法——“不断重复”，期待日积月累之下能够渐渐把这种状态陪养成习惯。

谁知最笨的办法有时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一日，珞宇一如既往的将每一个命轮的状态调整到最佳，然后渐渐沉入修炼状态。

不同寻常的是，今日的一切都进行得都格外顺利，大量灵气呼啸着冲入体内，使他的灵力循环迅速凝实壮大，甚至连一直不受控制顶轮似乎也随之转得快了一丝。

珞宇不清楚那一闪即逝的变动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连忙集中意念观察顶轮，准备仔细一探究竟。

也许是过程太过顺利的缘故，没过多久，他就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沉醉之感，身体心灵都在灵力的浸润下感到无比的轻松愉悦，以至于很快就忘记了自己正在进行着枯燥的修炼。

他的意识逐渐失控，不再清醒，但是身体里的一切还都在惯性的作用下自然而然地进行着。

珞宇只觉得神魂越来越轻，就欲离体而出。脱离束缚之后，神魂与天地间精纯气息的契合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那种如同回到母体一般的舒适感，让他恨不得能一直这样飘荡下去，直到永远。

不知何时，他感到面前仿佛有着那么一道脆弱的屏障，只要他愿意，稍一努力就可以穿越过去，到达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还好这时几个念头晃过，对面有什么？怎么个好法？这个屏障又是什么？

珞宇感到自己潜意识里的疑惑，于是便诞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咦？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又在干什么？

冥思苦想了半天，才有一些仿佛非常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珞宇恍然想起，他好像在闭关修炼？

此念一至，他便瞬时惊醒！险而又险地在即将突破那层屏障之前，生生止住。

第九十一章 七轮六境

从飘飘欲仙的状态回归现实，珞宇依旧沉浸在恋恋不舍的回味之中，下意识查看着自己的身体。

也不知道这次修炼了多久，他竟又回到了初元后期，灵力循环中的圆满之感意味着聚灵境的界限近在眼前，薄如蝉翼，似乎吹弹可破。

可是没飘多久，他就忽的惊出了一身冷汗，骤然清醒过来，原来那层屏障竟是聚灵境的门槛！

他的九转锻体术不过完成了五次，如若刚才没能及时清醒过来，而是任其发展，莫名其妙破了境，岂不是以后也都只能练五次？师父要是知道他因为迷失于一晌之欢，而提前突破聚灵境，不得真的把他给扔出去？

知道了师父的实力，珞宇就知道他老人家要是亲手扔自己，那肯定不只是砸碎一座山峰那么简单了，不论自己的锻体之术转了多少回都无法幸免于难！

擦干额角的冷汗，珞宇静心回想，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天人合一的境界。看了看时间，本来还需数月才能完成的初元境，居然短短三日就达到圆满，让他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

不仅如此，在进入这种天人合一的状态之前，珞宇的确注意到了顶轮的异动，证明了两者之间的关系，可是师父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天人合一的机遇何其难得？顶轮显现的情况何其少见？是以珞宇实在无法相像师父是如何观察到两者之间不可思议的关联的。莫非他当年修炼的时候也曾经常进入这种状态？也对，否则怎么可能达到那样的晋级速度？讲解这些经验的时候又怎么会那么具体详细？

尝到了意外的甜头，珞宇才真正感觉到了一线希望，哪怕无法人为控制进入这种状态，只要这样的巧合多发生几回，师父的当年的修炼速度也就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

只可惜现实很快让他认清什么叫做可遇而不可求，这种事情，就仿佛是滑溜的泥鳅，你越是刻意想要抓住它，它越偏偏要从手中溜走，不论珞宇如何小心地试图重复当时的情况，奇迹也没有再次出现。

同样是个需要用“不断重复”这种笨办法修炼的法门，却不似天人合一之境的缥缈难及，九转锻体术带来的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珞宇无法否认它的不凡之处，凭借看似简单的反复锤炼和剥茧抽丝般精益求精的淬体法门，竟能将任何毫不起眼的普通的功法生生锻炼出超乎寻常的强大威力。

有了亲身体验，其中的道理便不难理解，九转段体术将修炼晋级的单一过程拓展成了修炼、散功和淬体三个部分。在这部功法中，修炼的部分反倒最为简单，所谓熟能生巧，多练几遍之后速度就不再是个问题，自然而然就会得心应手。

而散功和淬体却是一个精密脆弱的平衡，这个过程就好比将盖好的房屋拆了重建，砖瓦材料等物在拆了盖盖了拆的过程中必然出现损伤。可正是这个拆卸的过程，给人以机会进一步完善其中每个细节，除了工艺的改进和更加精细的雕琢，还少不了原料的补充。

虽然天生体质在这个过程中占据了决定性的因素，但是后天的努力更显得必不可少。淬体的过程之中，灵力就是原料，灵力越多，改造重建所用的原料就越充足，成功率也就越高，如果半途灵力告罄，便有可能造成全盘的崩溃。尤其是对于初元境的弟子而言，肉身这个物质存在的基础一旦崩坏，结果必然是致命的。

正是这样，才导致了能够将其修炼到九转极限的人数极为稀少，这里除了天赋的限制以外，单是对自己的信心和面对如此后果的勇气，就足以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但是高风险往往意味着高回报。散功的过程固然危险，却也蕴含着平常无法比拟的机遇，只要能够挺住那侵蚀神智的虚弱感，在整个过程中保持绝对的清醒，这个时候便是探查身体弱点的最佳时机。如果同时还能做到精微地引导灵力，层层成深入人体构造进行淬炼，就能从根本上将这些弱点补充完善。

如此转转精炼下去，不难想象，这号称能练出天下最为坚不可摧肉身的功法，并非虚言，其中真意正是所谓的大巧若拙，百炼成钢。

正因散功淬体的难度一次更胜一次，珞宇总是感到灵力入不敷出，几乎每次都不过堪堪够用，险而又险地避免了解体身亡的下场。

他对原因也已有了猜测，大概还是他的灵力品质锻炼得不够精纯之故。可是提高灵力的品质要比增加其数量困难得多，珞宇不由好奇夏佺殷他们都是如何做到的。

多方思索无果，他便只好把这些也都归结到仍然控制不好的命轮平衡之上。

即便如此，珞宇也已经为此付出了常人难及的努力。不过每当他又一次成功完成散功淬体的循环，心中刚刚泛起的一丝欣喜就都会被师父不眠不休守护他的疲态扑灭殆尽。珞宇对此无以为报，只能立刻投入下一轮的修炼当中，更加努力地坚持下去。

幸亏珞宇还不知道，师父对他的要求根本就与常理相反，他要是知道每多修一转阻碍越大、耗时更长才是正理，也许就不会这样玩命了。

隐昱峰首座毫不怀疑，凭借珞宇以往的表现，再加上那个在他的假想之中正等着跟珞宇“私会”的佳人，这个向来不听话的徒弟怎么可能安心修炼？不得再偷偷溜出去个十次八次才怪！所以他便找了个“不炼到九转就不许出来”的理由来吓唬珞宇，期盼着多多少少能过对他起到一些约束的作用，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傻孩子竟然当真了！

当真了自然最好！虽然他不知道珞宇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老实，但他巴不得珞宇乖乖留在隐昱峰修炼，是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

又是一年过去，傻孩子终于一口气完成了第九次药性的炼化，最后一次把修为练回了初元境的圆满状态。

九转锻体术乃是修炼界最难修习的法门之一，不仅对资质要求甚高，而且需要耗费的时间更是其他功法的许多倍，极难有所成就。倘若珮峦殿首座知道珞宇用了三年多的时间就练完了初元九转，一定会跟珞宇的师父玩命，抢也要把珞宇抢去做自己的弟子。

闭关太久又将脑子憋慢了三分的珞宇刚刚走出静室，就听到有人谈话的声音从那号称是隐昱峰主楼的三层小楼之中传出。

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寻声而去，就是想要看看究竟是谁会来他们这个少有人问津的地方。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前厅中与师父相谈甚欢之人竟是那干练少言的承阳殿首座。

珞宇进来见礼，二人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只见隐昱峰首座大袖一挥，朝他一指，对承阳殿首座豪迈道：“他出来了，那你就带走吧。不用客气，随便用。”

珞宇愕然，有点不可置信地想到，师父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把他给卖了？

更加不妙的是，承阳殿首座果然如同一个做成一笔大买卖正准备卷款潜逃的奸商，闻言面露满意之色，干脆利落起身道别，带着一头雾水的珞宇离开了隐昱峰。

第九十二章 通神之境

不知道师父和承阳殿首座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珞宇茫然而忐忑。

不过鉴于他对承阳殿首座的第一印象不差，又见他们一路直冲承阳殿腹地深处而去，珞宇的好奇心很快便彻底占据了上风，忙着东张西望的，很快便忘了那些本想提出的质疑。

行走在密闭的地下隧道中，珞宇才知道这座可怜的火山已经被承阳殿的人折腾成了什么样。

这里幽深曲折的通道四通八达，难辨方向，让珞宇不禁怀疑它们到底都通向何处。通道四壁尽皆铺设着厚重的青灰色石板，只有间隔甚远的夜明珠镶嵌在石壁顶部用来照明，稍远之处便显得晦暗不明，使他产生了一种不安之感。

还好这里是承阳殿自家地盘，总不该是什么龙潭虎穴，珞宇只有紧紧跟在承阳殿首座身后，才能感到安全和踏实。

承阳殿首座目不斜视，疾步前行，显然他们的目的地还很远。

起初，隧道中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些岔路和门户，偶尔可以见到几个承阳殿弟子匆匆路过，倒还算是有点生气。

可当他们越走越深，岔路和人烟也越来越少，珞宇心中的好奇渐渐变成了怀疑，进而又变成心虚，直到隧道中静得连一丝风声也不剩，只剩下他们二人的脚步声，珞宇才终于肯定，他们正在朝着火山中心的地底前进。

忐忑地环顾四周，珞宇猜想他们现在的位置一定离山体中心的熔岩不远，或许已经身在其中了也说不准。而这条隧道看似安全，也丝毫感觉不到岩浆散发出来的热度，却全是靠着铭刻在石板上的阵法才保持住了眼前的平静。

他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万一阵法失灵，承阳殿首座修为高深，肯定不会有事，可自己岂不是瞬间就要玩完？

正在此时，承阳殿首座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开口道：“到了。这次叫你来，是要借用你的雷属性，帮我研究点东西。”

紧随其后的珞宇差点一头撞到他的身上，抬眼正好见到面前的石壁逐渐变化，显现出一个新的门户。

珞宇下意识以为自己的苦力生涯就要从此开始，进入其中却发现门户后面是个天然形成的石穴，其中自然地生长着各种石柱石笋，空隙处则是漂浮着许多法术加持的容器，其中封印的火种闪耀着各色光华，如同节日飘摇的灯火。四周石壁上也被开凿出很多形状各异的小格子，各自盛放着一种被特殊器皿封印保存的异种火焰。

珞宇早就听说过，承阳殿将炼体跟炼器合而为一，炼器的同时也锤炼自己的肉身。进入承阳殿的弟子都会得到一种特殊火焰，炼化入体。

不同火焰可以锻炼出不同的体质，有时也会兼具火焰本身携带的特性乃至神通，让他们在炼器对敌等多方面如虎添翼。而且以后境界更高时，还能熔炼一些特殊材料于体内，更添神妙。

惊异地看着此处存放的上千种火种，珞宇终于肯定，这里就是承阳殿的核心重地，那个在他们这些非承阳殿弟子之间被传得神乎其神、专门储存各种奇异火种的仓库。

压根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来到这里参观，珞宇心中激动万分，有了一种眼花缭乱之感。不过看归看，炼化火种可是承阳殿弟子才有的特权，旁人羡慕也没用。

虽然哪怕只是看上一圈也不枉此行，但珞宇还是忍不住奇怪，承阳殿首座带他来这里做什么？总不会是单单为了让他开眼吧？更不会是叫他在这里打扫卫生吧？

承阳殿首座对珞宇的困惑视而不见，熟门熟路地在里面转了一圈，连看都不用看，顺手就取了几种火焰放在他面前，毫无赘言，道：“这几种火焰与你的契合度应该比较高，你可以试试看，选择一个炼化到体内。我们承阳殿的炼体之法与炼器之法一脉相承，到了初元境后期就可以选择合适的火种炼化到体内，借助火焰的力量淬体，取的便是浴火重生之意。”

珞宇心中疑惑，自己不是来当苦力的吗？何况他才刚刚炼完珮峦殿的炼体之法，怎么还要炼？难道炼体之法还可以叠加的吗？

不知道这是师父的安排，还是承阳殿首临时起意，珞宇不敢多言，只能委婉问道：“我不是来帮忙的吗？为什么要炼化火焰呢？”

承阳殿首座毫不避讳，言简意赅：“我和你师父商量好的，让你先借着淬体的过程，突破聚灵境，才好出力。”

珞宇顿时无言以对，原来他们是嫌自己这个苦力的境界还不够，是想要先把自己变得更有利用价值，才能压榨出更多的劳动力呀！

经过九转锻体术的淬炼，珞宇的身体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在闭关期间演练过一些招数，如玉般紧质的筋骨肌肉，加上强大的韧性和爆发力，出手的威力早已不能同日而语。

尝到甜头的珞宇听闻又有新的炼体之法可学，心中立刻兴奋起来，再一听说这是师父的安排，那他就彻底放心了。

“雷和火有着说不清的渊源，人类在洪荒时期最早使用的火种就是雷击树木产生的。后来人们又发现雷霆之力对于刺激生机和精神力的增长都有一定的效果，若是能够炼化跟雷霆之力沾边的火焰，淬炼出来的身体往往都会具有很强的生命力和修复能力。但是雷霆之力狂暴霸道，难以控制，真正的九天雷火更是几乎没有人敢尝试相融，你倒是可以试试。”

承阳殿首座继续讲解：“一会儿我会把这些火焰的封印依次打开，你就分出一丝神念携着你的修为气息去试探那火焰的契合度。有的火焰不会反应，有的就会雀跃迎合，有的甚至会被激怒，灼伤撕碎入侵的神念。因为这种方法有可能损伤精神力，所以无法一次尝试太多，一般都要先锁定几种最有可能的，以减少伤损。

“不过，有时遇到契合度极高的火焰，炼化的过程很有可能会自动开始，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小心量力而为。这里是一些常用的炼化方法和前人的经验笔记，你先记下来，我们就开始。”

珞宇接过玉简，不敢废话耽误时间，立刻就地盘膝坐好，开始研习。

他很快发现，利用火焰锻体和九转锻体术中用灵力滋养淬炼肉体不同，这种方法主要是在灼烧炼化体内的杂质，使筋骨血肉变得纯净无比，浑然天成。

过了一会儿，见珞宇重新睁开眼睛，承阳殿首座就说：“那只小兽是不是在你身上？还有其他储物的东西全部都要拿开，以免到时候化为灰烬。”

珞宇点点头，把小兽掏出来放在一旁。

小兽忽然被从美梦中唤醒，一脸的困倦和不解，三番五次试图重新钻回珞宇的衣襟中。

珞宇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将小兽举到眼前，盯着它半醒半睡的眼睛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在旁边乖乖待着，不要给我捣乱。要不然……”

说着，他便将小兽转了个个，冲着承阳殿首座晃了晃，道：“就让首座大人抱着你。”

第九十三章 同根同源

小兽呆滞的眼神中映出了承阳殿首座的身影，瞬间就一动不动了，随后便被珞宇连同一堆杂物放置在了一旁。

承阳殿首座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不过又在珞宇转身回来之前恢复了他一贯面无表情的冷酷状态。

随手招来一团火焰，承阳殿首座音色平平道：“远古传说中，有异人天生就能沟通天地之间某种奇特的力量，呼风唤雨，被视为天地的宠儿。其中一个被上古先民尊为雷神，传说他最后与人在琼莫山顶同归于尽，之后那里便化作一片雷域，乌云千年不散，雷光闪耀，连通天地。据史料记载，后人曾在那座山顶找到过一种奇异的火焰，其中蕴涵了雷霆之力。”

略微停顿，他便继续对着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火焰的珞宇说道：“这就是它的来历了。当然，后来这座叫做琼莫的山都不存在了，所以也无法考证传说的真实性。这个火种在清凝宗保存了数万年，是这里年代最久远的火种之一，可惜从来也无人能够融合，你试试吧。”

咽了口口水，珞宇心想，好大的来头啊！

与其说是火焰，珞宇倒觉得它更像是一团灰暗的旋风，数不清的状若闪电的银白色雷火缠绕其中，不断发出爆鸣之声。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点神念，沿着封印打开的一条小口子探了进去。

也许是很少有人尝试与它融合，珞宇的神念刚探进去，这团雷火就好像饿疯了的野兽忽然见到美味一般，转速陡然加快，猛地朝着珞宇的神念扑了过来！

承阳殿首座眼睛一亮，果然有效！这古老的火种终于找到契合的主人了！

他正在心中替珞宇高兴，却见珞宇摇了摇头，又把神念收了回去。可那火焰却不舍得珞宇离开，眼看就要挣扎着随他一同离开封印。

承阳殿首座轻轻捏了个法诀，将封印重新恢复原状，以免火焰逃逸。但那雷云旋风般的火焰却像有生命似的，仿佛丢失了心爱的东西，在刚刚封印打开过的地方久久徘徊，不肯离去，好像在期望着重新找回珞宇的那缕神念。

他看得出来，珞宇应该是还想再试试别的火种再做选择，根本不多废话，又招来另一团火焰，依样将封印打开了一点，同时讲道：“这是东方大洋深处，聚集了大量绝阴真水的万丈海沟之下，在天地偶尔动荡，纯阳天雷和绝阴真水激荡变化之时，机缘巧合才孕育出的玄溟雷火。”

珞宇的神念刚进去，这团随意飘荡着的青碧色浮光似的火焰便骤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整个都凝实了不少，摇曳飞舞，像条彩带一样顺着珞宇的神念缠绕上来。

可是珞宇仍然只略为感受了一下，就退了出来。那彩带般的火光急得摇头摆尾，还不时迸发出一簇簇银色的火星，好像希望这样卖力的舞动能够换回珞宇的青睐。

几轮试验下来，承阳殿首座彻底麻木了，几乎所有和雷电相关的火焰都对珞宇都十分亲近，反应一个比一个更热情，好像恨不得马上逃出封印根珞宇私奔一样。这样的情况他也从未见过，实在无法替珞宇作出选择，只能让他自己挑一个。

珞宇看着面前热情雀跃的美丽火种，眼睛都看花了，左挑右选也不知道到底选哪个才好。纠结地挠了挠头，他好容易才将目光挪开，好奇地张望着周围陈列封印的更多火种。

承阳殿首座并未催促，还偶尔给他介绍一些特别有趣的，满足他的好奇心，“……不同种类的火焰所需要的容器和封印的方法各有不同，一般来讲越，强大的火焰，所需要的封印也越强。”

咦？珞宇忽然被石壁上的一个格子吸引了，那里面也有一个透明的封印容器，上面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按照承阳殿首座刚说的道理，这应该是一种比较复杂的封印了，可是那容器中却什么都没有，这不是白费工夫吗？难道他们承阳殿的人都没有发现火焰逃走了？

珞宇指着那个石格，困惑道：“首座大人，那个容器怎么是空的？”

见珞宇注意到了这个格子，承阳殿首座沉默了一会才重新开口。

他的声音幽深，徐徐讲道：“那不是空的，而是一种无形无色的奇特源火，是百年前在天缺处的战场上采集的。当时所有域外天魔不是被击退，就是就地消灭，另外还有很多我们这一界的人，最后也都在那里与敌人同归于尽……”

珞宇万万没想到，他随口一问的问题竟牵扯出了这件事情，心脏狠狠跳动了几下！

随后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也许正是探究当年旧事的大好契机，便强行掩饰住心中的震动，故意瞪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追问：“什么是天缺？什么是域外天魔？”

承阳殿首座的目光与珞宇一触即离，便知他的师父恐怕还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些，于是就简单介绍了几句，巧妙而又不动声色地避过了与隐昱峰有关的人和事。

“在我们的生活的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世界。百年前，一批入侵者打破了我们的界壁，率领大军攻打进来，域外天魔就是对这些入侵者的统称，而天缺就是最大的那处界壁缺口。

“决战之后，双方都是死伤惨重，天缺处所有的尸体、法宝碎片、还有各种残留的能量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狂暴的灵力风暴，肆虐呼啸，根本没有人可以靠近那片区域。我界修士本来还在担心，这个缺口要是堵不上，日后必然会后患无穷。可也许正是这个世界本身的修复力量，在那附近凭空生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火焰。

“也不知道这种奇异火焰的产生是不是跟两个世界大战时焦灼的各种能量有关，居然渐渐将那战场附近的所有东西都燃烧殆尽，将其转化为无形无质的本源能量，天缺就渐渐自己修复愈合了，然后这种火焰也跟着消失无踪。

“还好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承阳殿专门收集各种火焰，便提前采集了一些保留下来，只是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人与它契合。你今天倒是没怎么消耗神念，要是愿意试试也行。”

自从知道了隐昱峰的过去，珞宇的心中不知不觉便有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责任感。他只是想着，既然这种奇异火焰有这样神奇的来历，而且还与百年前的天缺之战有关，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不等珞宇提出更多的问题，承阳殿首座便挥手将这个透明的容器召来。

珞宇细看才注意到，透过容器所看到的景象时不时的就会扭曲晃动，的确像是有无形的火焰在翻滚燃烧。仔细观察了一会，他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珞宇准备好，承阳殿首座捏了个非常复杂的法诀，轻点上去，小心翼翼将封印放开一道缝隙。

珞宇还是依照刚才的做法，分出一丝神念携裹着自己的气息，探了过去。

眨眼间，异变陡生！

第九十四章 做贼心虚

珞宇的神念根本还没有探入封印，只不过刚刚接近封印裂开的缝隙，那容器里面的透明火焰就忽然化成一缕烟雾般的细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逸出来！

承阳殿首座大惊，完全来不及有任何动作！

连他都反应不过来，就更不用提珞宇了。这一缕无形的火焰转眼间就径直钻进了珞宇的眉心，侵入了识海。

承阳殿首座心中暗叫不好！

不同火焰炼化的过程和方法各有不同，有的火焰缠绕全身灼烧肌肉筋骨，有的进攻丹田燃烧灵力，而这种无形天火从未对任何人起过反应，也没有先人炼化的经验做为参考，但是承阳殿首座万万没有想到，它的进攻竟然是从最敏感脆弱的识海处开始！

再一想到，这种火焰连天缺处的一切能量物质都能炼化还原，而珞宇还只是初元境，被炼成一缕灰飞岂不是一眨眼的事？这可怎么办？

就算自己强行攻入他的识海，把这缕火焰拘出来，珞宇的识海也完蛋了，非得变成行尸走肉不可。而珞宇的师父，好不容易得了个不错的徒弟，终于摆脱了死寂消沉的状态，整个人都精神了一截，要是他的宝贝徒弟在自己这出了点什么事，他不得来玩命？

与此同时，在珞宇的感知中，一股奇异的能量越过他探出的那屡神念，直冲识海而来！

他也大吃一惊，正想组织精神力抵抗，可是眉心处的命轮却忽然失控，转速自行急剧加快，仿佛一个连通了未知世界的旋涡一般，一下子就把这缕能量吸了进去。

然后这股能量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溅起半点涟漪，完全感受不到了。

因为命轮骤然失控而恍惚了一下的珞宇很快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猜测到，难道命轮还连通着另一个不知名的空间不成？要不然这股火焰去了哪？

承阳殿首座见珞宇并没有痛苦的迹象，反而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眼神灵动，不像是识海受损的样子，心中微安，正想问问他怎么样了。可就是这一转念的功夫，就发生了更加出乎意料的变化！

七股比刚才那缕火焰强大千万倍的无形之火，骤然从珞宇体内由内而外迸发出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熊熊烈焰之中！

而珞宇自己则是忽然感觉所有的命轮好像都冻结停止了那么一个瞬间，然后所有能量旋涡陡然齐齐逆时针转动，每个旋涡之中都喷薄出比刚才那股能量更强大千万倍的无形烈火！

钻心的疼痛从每一个细胞深处传来，他的表情瞬间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承阳殿首座有些不稳的声音传来：“不要惊慌！这是炼化已经开始的表现，快按我说的做！”

可他自己的声音明明都在颤抖，实在难以抚慰他人。

不过珞宇早已顾不上这些，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恍惚中跟着指示勉强重新盘膝坐好。心神刚沉入身体，他便惊骇发现，所有身体组织都正在被消融殆尽，若任由它发展下去，自己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情急之下，他手忙脚乱地按照承阳殿首座所说的方法运转全身灵力，跟在火焰破坏掉的地方试图弥补，重新构建身体组织。但这貌似徒劳无功，单凭珞宇那点可怜的功力，修补的速度根本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承阳殿首座自然也看得出来，心中急转，一咬牙，都来不及用言语描述，一道神念就强行把做法打入珞宇的脑海。

可他心里却知道，若这样还不行，那珞宇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珞宇境界实在太低，光看这熊熊烈火，哪里是他那点神念和灵力能堵得住的？但此时承阳殿首座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珞宇迅速按照刚刚得到的方法将灵力和神念扭成一股，发动心火点燃，以火攻火，四处扑火。虽然这种方法比刚刚那种试图修复的手段快了很多，身体各处被毁灭消融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珞宇心中了然，这恐怕是一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做法了。

没过多久，他就更加惊恐地发现灵力已经见底了，只剩下了神念。

直到这个时候，珞宇才惊觉，他并没有专门修炼过神念，怎么神念反而比苦修得来的灵力还要丰厚一些呢？

可惜好景不长，也容不得他多想，就连神念也快要枯竭了。珞宇心底苦笑一声，看来自己连同归于尽的资本都没有。

精神力枯竭的滋味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只觉得脑袋眩晕，头痛欲裂，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一样，只因最后那点求生的渴望，还让他死死坚持。

即使这样，珞宇的眼前还是不可抑制地模糊昏暗下来，即将陷入无尽的黑暗。

从外面看来，珞宇杯水车薪的反扑终于被熊熊烈火彻底吞没，肉身渐渐被消融殆尽，就要彻底化为乌有。

这时，一直在旁边发呆的小兽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紫水晶般的大眼珠转了一下，望向身影渐渐变淡的珞宇，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华。

下一瞬间，珞宇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爆发开来！

他已经感受不到周围环境，感受不到烈火焚身的痛苦，甚至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实际上，他的身体精神，一切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都随着脑海中莫名事物的爆发而化为乌有了！

承阳殿首座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了，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空间，他的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这可让他如何向珞宇的师父交代呀？

可是他马上面露惊容，凝神注视前方珞宇消失的地方，那团熊熊燃烧的无形火焰并没有散去，反而越烧越烈。他不住疑惑，薪尽而火灭，珞宇已经不见了，那这团火焰还在烧什么呢？

正在这时，眼角余光中一道白光闪过，原来是早就被他遗忘的小兽，一跃而起，扑进了那团无形的烈焰之中。

难道这是要陪着主人殉葬？

这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的面前就发生了更加令他震惊的景象！

除了刚刚扑进火焰的小兽在空中抱成了一个团，正随着火舌上下翻滚，一个隐约的人形渐渐从无色的火焰中凝聚而出。

没有了身体精神的束缚，没有了时间空间的概念，也没有了任何痛苦，珞宇倒并未感到任何的不适，反而觉得挺习惯的，反正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感觉他早就在那个奇怪的梦中经历过很多次了。

唯一不同的是，梦中的他总是焦急彷徨，想要寻个究竟，现在却因为刚刚脱离了烈焰焚身的惨痛遭遇，而感觉到无比轻松舒适。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这算是死了吗？不像呀？若是死了，怎么还能思考呢？

第九十五章 九转锻体

果然，时间会证明一切。

过了一会，珞宇便重新恢复了感知，只不过此时的世界在他的感知里都变得支离破碎。

支离破碎，是因为他所“看”到的是大片大片模糊的微粒和气息组成的世界。而且他的周围好像还有一个不断扭曲闪动的屏障，使他“看”到的景象不住地震颤变化，怎么也看不真切。

珞宇抓住了一闪而逝的熟悉感，忽然想起这种熟悉感来自何方，难道自己正在透过那无形的火焰看世界？

可是为什么没有具体的事物呢？自己刚刚所在的石穴呢？承阳殿首座呢？为什么自己只能看到这些微粒和气息呢？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能够同时“看”到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景象，顿时明白这些景象并不是用眼睛看到的，反而更像神念的扫视。可是这也无法解释，刚刚神念不是也枯竭了吗？

对了，我的身体呢？

珞宇正在困惑不解之时，突然有一团东西闯进了无形火焰的范围，这团模糊的气息近在眼前，他却分辩不出具体形状，但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告诉他，那是小兽。他不由更加疑惑，它怎么也进来了？

可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去考虑小兽了，因为他感到无形火焰的范围之中好像有什么纯粹无暇的东西正要锻造而出，散发着巨大的吸引力，并且与他心神相连。

他忽然想起承阳殿首座说过的话，火焰淬体就是浴火重生的过程，难道自己确实没死？而这新生的事物就是自己的身躯？

思绪一至，珞宇心底顿时一片清明，原来火焰锻体竟与传说中的神兽凤凰涅槃重生的过程如此相似。

焚于烈焰，重生于灰烬。

如此一想，他刚刚试图阻止的举动就成了多此一举，因为无形天火并不仅仅是在灼烧体内的杂质，增进体质，而是给他一个机会，一个从里到外、从精神到肉体彻底重塑的机会。

九转锻体的过程中，珞宇对自己身体构造的认识愈发深刻，直至了如指掌。如今忽然得到一个彻底重塑的绝妙机会，他所要做的便是引导和促进这个过程，将那些天生相对薄弱、曾经在修炼的过程中给他造成障碍的地方一一修正。

一念至此，一条条改造重塑的计划就从意识中流淌而过，脑海中瞬间形成了一个原来想都不敢想的完美模型，然后他迫不及待地沟通环绕周身的无形天火，在那即将酝酿而出的事物诞生的节奏上推动了一把。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肉体和精神就是生命存在于现实世界的绝对基础，若是一般人既没了身体又没了精神，岂不是早该灰飞烟灭了？可他却还能在这里思考领悟，谁知道究竟是这无形天火有异，还是他自身有异？

有了珞宇心念的指引，无形火焰中新生的能量眨眼之间变得井然有序，就好像群龙无首的乱局当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可以号令群雄的首领，凝聚力瞬间翻倍，一个大体的身体框架很快就顺利成型了。

而火焰之中还在不断生出更多的精纯能量，随着珞宇的意念引导，渐渐稳定下来，转化成为了实体，有序地在这个框架之内添砖加瓦，一具曾经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完美躯体诞生于世。

火焰中的虚幻身影逐渐清晰凝实，愈发强劲的心跳彰显着澎湃的生命力，在跳跃的透明火焰衬托下看起来格外生动有力，承阳殿首座今天起伏波动过大的一颗心终于平稳了一些。

承阳殿首座早就看过无数人炼化火焰，淬炼身躯，中途出过的状况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但还从未有人能让他的心绪如此大起大落过。

那所谓的“浴火重生”不过就是个比喻，以他的阅历，也从未见过真的彻底烧得连灰都不剩，然后又凭空塑造而出的情况。

一般来讲，越是强大的火焰，就越能攻入更深层次的细微缺陷，淬炼和重塑就会越彻底，新生的身躯也会越强大。可要照这样推理，珞宇的这具新生之躯得要有多完美？

想到这里，承阳殿首座的心跳也跟着加速，只盼着珞宇赶快完成最后的炼化，好仔细问问他这种无形天火的性质和炼化过程中的细节，记载下来，又将是一套珍贵的经验。

他的心中翻滚着无数思绪，那团本来正在熊熊燃烧的无形烈焰倏忽间又毫无预兆地全部隐回珞宇体内。

飘浮翻滚的小兽忽然失了火焰托浮的力量，掉了下来，啪嗒砸在珞宇盘膝而坐的大腿上，摔得有点晕头转向。它晃了晃小脑袋，翻身起来，张嘴打了个嗝，吐出一团透明的小火苗。

珞宇欣喜若狂地感受着新生的躯体，恨不得马上再试试平时的招式，看看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不仅如此，他还在这个过程中水到渠成地突破了聚灵境，本来多到满溢的灵力在质地的飞跃下凝结成了原来的千分之一，在这具比原来的容纳能力更加强大的身躯里显得空荡荡的。

可就是剩下的那么一丝少得可怜的灵力，却蕴含着远胜从前的能量。不难想象，以这丝灵力发动的法术，威力也一定是原来的百倍不止，这种感觉使他恨不能立刻闭关修炼，把所有能够容纳灵力的空间全部填满。

初元的境界被他来回练了九遍，早就练到极致，就此破境倒并不意外。还没有完全适应新境界的珞宇，沉浸在忽然获得强大力量的熏然状态之中，心中无不有些受虐倾向地想着，自己现在终于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有价值的苦力了！

正当此时，他的眼中忽然映出承阳殿首座仍然挂着一丝惊魂未定神色的纠结面孔，珞宇顿时惊醒，少许歉然的感觉从心底冒出。

他非常清楚，自己身上的秘密多得就像天空中的星。师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不论发生什么样的怪事都不会吃惊，但承阳殿首座可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出，怕是让他狠狠紧张了一通。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珞宇被腿上毛茸茸的蠕动感唤醒，这才想起小兽来。

可他刚一低头，就见到小兽正从一条洁白光滑的大腿上跳下来，又努力地朝着另一条爬上去。

这时珞宇才惊恐意识到，他的衣服早就被烧成了灰飞，而他就这样光溜溜地坐在地上跟人家大眼瞪小眼来着！

他顿时窘得就想要钻进地缝里面去，立刻连滚带爬翻身站起，抓向储物袋，然后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

还好承阳殿首座无心顾虑这些，见珞宇无碍，便急不可耐地考察他的炼体成果并询问炼化火种的过程，还给珞宇找来多种控火之法，让他好好体会一下新得火种的性质，然后演练一番来看。

第九十六章 天降任务

在承阳殿首座的盛情之下，珞宇却只能干着急，因为不论他使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调动那无形天火，实际上，他根本就找不到它。

这奇特的无形火焰并不像一般的火种那样停留在丹田之中与灵力共存，可以被随时调动为主人所用，反而毫无踪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多种方法试验无果，承阳殿首座也困惑了，这还是他头一次对异种火焰束手无策，甚至毫无头绪可寻。他不由猜测，难道就像当年凭空出现在天缺处那样，这种火焰一旦发挥完作用就会消失不见？那岂不是说珞宇还是没有火焰可用？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取出一种刚才珞宇尝试过的火焰，让他吸纳入体。

这幸运的火种再次找回珞宇的神念，激动地爆裂着大团大团的火花，朝着珞宇体内遁去。

可它才刚刚接触到珞宇的身体，那无形火焰就又凭空出现，强势地把新来的火种给挤了出去。不仅如此，无形天火还如活物一般，朝着新来的火种追杀而去，烧得它仓皇逃窜。

收回那元气大伤、垂头丧气、都快被烧成半透明的可怜火种，两人又大眼瞪上了小眼。

过了一会，珞宇小心问道：“这种无形天火是不是与命轮有关？最初我以为它是冲着我的识海而去，其实却是眉心处的命轮主动将它吸纳，而它重新喷出来的时候，也是出自七个命轮能量漩涡之中。”

承阳殿首座虽然也熟悉命轮修炼之法，可却从未听说过命轮还能容纳火种。一番讨论无果，只好作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交给珞宇一大堆前人留下的控火经验和笔记，让他慢慢研究，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对他能起多大的作用。

一番虚惊和困惑之后，珞宇终于站在了他即将发挥一个苦力应有价值的地方。

一间四周胡乱堆积了许多工具材料和半成品阵图碎片的石室中，承阳殿首座招呼珞宇来到一个摆放在屋子正中央的石台边。

石台上绘满了繁复的符纹阵法，撑起一个若隐若现的绿色光罩，将一个破旧的龟甲圆盾笼罩其中。

承阳殿首座指着石台上的龟甲圆盾，道：“这是一件器灵受损的神器，曾在一次久远的战役之中受到重创，虽然我们已经用了很多方法试图弥补，但它还是日渐衰弱，已经时日无多了。不过见到了你，我又想到一种新的方法，所以叫你过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珞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破烂的龟甲圆盾居然是件神器？

他更加没有想到，他这个苦力竟然还肩负着修复神器的重大职责和使命？

木然点了点头，他就听到承阳殿首座继续讲道：“石台上所绘的阵纹可以聚集灵气，起到滋养神器、延长器灵寿命的作用，但是这些只能拖延生机的流失，并无法从根本上修复。你的任务就是帮我绘制另外一套阵纹，凝聚雷属性的灵气，并将之转化为激发生机的能量，试试效果如何。

“雷属性灵气大多狂暴，难以控制。一般人使用，很难把握其中的细微差别，所能调动的大部分都是摧毁生机的力量，而不是激发生机的力量。你师父说你的控制力很强，所以还要你来帮我控制阵法。

“我本想教你炼制新的阵图，可是你却没有火焰可用，无法熔炼材料铭刻阵纹，那就只能看着我做了。”

珞宇点点头，接过阵纹图纸。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复杂的设计，这个阵图甚至无法被铭刻在同一块阵图基座上，只能按照功能化分，分别印刻在不同的材料板块上，再拼接起来，才能组成完整的阵图。

承阳殿首座招手便有一些各色矿石材料从角落里飞到面前，他的手上迅速覆盖了一层外表泛蓝但是内里橙红色的火焰，只是轻轻抹了几下，这堆材料就被融化成一团熔岩般的液体，然后又被均匀分成了十二块，各自形成了一个图形，正是将要承载不同阵纹的基座底板。

伸手在图纸上指了一下，他首先要刻制的是阵图最外缘的几块吸纳转化灵气的阵图。

最基本的聚灵阵珞宇早就在学过，他可以从图中看出几分相像，这些应该就是由最基本的聚灵阵改变衍生出来的，只不过这份图纸上的阵纹密密麻麻，一层套着一层，应该是想在最小的空间内铭刻最多的阵纹，以达到最大的聚灵效果。

承阳殿首座微微闭目，几点火星同时出现在了他面前的三块阵图底板上，各自以极快的速度跳跃旋转起来，拉出一条条绚丽的焰尾。所过之处，青灰色的基座底板上就被熔炼出一条条暗金色的阵纹，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三块阵图就做好了。

珞宇看得目不暇接，实在是被这种刻画阵纹的惊人速度震撼了。直到承阳殿首座又指向另一块阵图模型，说接下来他就要开始做这个，珞宇才回过神来。

看向新的阵图，珞宇顿时有了种更加熟悉的感觉。

这幅阵图之中的很多线条都和他曾经在连山古境的山洞里见过的阵纹类似，根据他的理解，这幅阵图应该也有凝聚转化雷属性灵气的作用，但却不如那洞中阵纹复杂。大概是因为洞中阵纹除了有汇聚转化天地灵气的作用，养育出了紫极天心花，还有攻击守护的功能，想来两者的不同之处主要就在这些方面了。

现在面有就有一个阵法大家，珞宇自然不会放过，立刻把他当日所见的灵阵拿来作比较，询问其中的不同之处。

却不料一直将各种灵阵当做毕生最大的追求和执着的承阳殿首座听得双眼放光，脸上泛起了几分狂热。

珞宇顿时觉得不妙，可是他想停也停不下来，因为承阳殿首座已经丢开手中做了一半的东西，将一环套一环的问题抛给了他，弄得他是想答也得答，不想答也得答，就连装作失忆都做不到。

一连串问题下来，承阳殿首座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大约是觉得这样问下去效率太低，干脆拿出纸笔，催促珞宇把他能记得下来的部分全部复制下来，然后再细细研习。

更可怕的是，珞宇偶尔忘掉一部分，对他来讲却完全不是问题，不是用几条线索强行勾起珞宇的记忆，就是干脆直接补充完整。

虽然榨干了珞宇的脑汁也只画出了一副分阵图，但承阳殿首座却毫不失望，而是兴奋地盯着阵图，连连赞叹：“天地造化果然非人力所及！若能完全领悟这其中的奥妙，那么在雷系法术一途就所向无敌了。”

珞宇心中暗暗庆幸，还好承阳殿首座只是个痴迷此道的狂人，却不是个坏人，自始至终注意力居然完全都在阵图之上，而没有半点深究自己隐秘的意思，倒让珞宇放心了几分。于是他便将自己对阵纹作用的推测一一拿来求证，很多模糊的猜测得到了具体的解释，自觉收获甚丰。

第九十七章 瓮中捉鳖

与珞宇的窃喜不同，承阳殿首座是真的感到惊喜。

他未曾料到珞宇的许多理解竟然都是自行摸索总结出来的，显示着他在阵图方面的超人天赋。悟性如此之高的弟子可遇不可求，承阳殿首座只觉得越看珞宇越顺眼，给他讲解起来也愈发细致入微了。

珞宇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的同时，也在心中暗自揣测，承阳殿首座跟师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仔细地教导别人的弟子？

不过他的揣测没能坚持多久，就完全沉浸在了阵纹的话题之中，情不自禁地提出了更多问题，碰到实在难以用语言描绘清楚的细节时，便随手勾勒出了几道阵纹。

“你做过灵雷？”

在真正的行家面前，珞宇一不小心又露出了马脚，只得乖乖认栽。

承阳殿首座见他凭空勾勒阵纹的手法娴熟，阵纹又还相当稳定，不由惊讶莫名，“继续，全部做完。”

就连出处都被人猜中，珞宇避无可避，只能依言将那阵纹线条填补完毕，形成了一颗完整的灵雷。

承阳殿首座不住点头，道：“化形级的契合度果然不同凡响！原来你和雷属性元素的契合度竟已达到了这样的程度！怪不得你师父那么肯定，说你一定能帮到我。

“像这样直接调用天地间的灵气为己用，而不需要使用自身灵力的手段，本来是古极境才有的特征。当然，你现在的水平还差得远，但是有此机缘，日后修炼到那个境界应该是肯定的了。”

承阳殿首座看向珞宇的眼神愈发炙热，就像是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一般，哦不，应该说是一件绝世法宝一般。

少顷，他的眼神一动，显然是又想到了新的主意。

他忽然起身，将刚才丢到一旁的图纸和本已做好的阵图全部扫到了角落里，又重新拿出一张空白图纸，兴致勃勃地绘制起来。

珞宇看着墙角成堆的阵图碎片，终于知道了这堆垃圾的来历。

来不及惋惜，更不敢废话，承阳殿首座这样的人物当面设计全新阵图这般难得的机会，珞宇可不敢轻易错过，连忙摒弃杂念，凑上前来仔细观摩。

承阳殿首座的许多新灵感正是来源于孕育出紫极天心花的灵阵，尤其是那将雷霆之力转化为宁静生机的例子，让他放心大胆地省去了普通聚灵的步骤，准备直接将天地之间聚集而来的雷属性灵气略作提纯，再构建一些供人操控的机能，用于疏导排解其中杀伐之力，且尽量保存温和灵动的生机，便做完成。

多番实验下来，他不仅将最初的方案完全推翻重订，就连制作阵图的方法也彻底换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各种大胆的尝试，完全颠覆了珞宇在课上学过的各种制作阵图的必行之法，就连珞宇这样没有火焰可用的情况，竟也让他找出了制作阵图的方法。

其实珞宇只需以灵力凭空勾勒阵图，然后直接印刻在现成的阵图基座之上就算完事，就连熔炼材料、刻化阵图的过程都给省了。

如此制出的阵图浑然天成，绝对不会出现由于刻画不够精准而浪费材料的问题。不靠载体也能稳定的阵图，必然已经证明了它的精确和稳定程度。

唯一的麻烦就在于珞宇需要一个助手，来帮他完成熔炼材料的工序。

然而，现在珞宇十分有幸地拥有一个全宗门最高大上的“助手”。没有了心疼材料的限制，他便在此“助手”的逼迫下，一遍遍练习着超越他想象力的复杂阵图，使他觉得光是记忆力都被生生拔高了一大截。

经过无数次的来回试验、改动和修订，石室角落里的废弃图纸和阵图残片长高了一倍之后，一个勉强令承阳殿首座满意的阵法总算出炉，被他迫不及待地换了上去。

珞宇这个“受尽折磨”的苦力终于迎来了他的正式职责，那就是感应调控阵法之中的雷属性灵力，将衍生出的生机输送至龟甲圆盾之中，滋养沉睡中的器灵。

作为阵法的操控者，珞宇切实感受到了那个破烂圆盾中奄奄一息的器灵，果然就如同一个受到重创的灵魂一样，几乎已经没有了自身的意识波动，仿佛随时都会寂灭消散在天地之间。

修复器灵也并非一个简单的过程，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利用生机滋养器灵，让它渐渐恢复，直至唤醒意识。因为只有器灵清醒过来，主动配合，才能真正有效地修复。

经过大半月的努力调试，龟甲圆盾中的器灵如期恢复了一丝元气，在雷霆之力的不断刺激下发出了一丝波动，这丝波动就像梦中呓语一般杂乱无章，无法还原出任何实际意义。

随时保持精神高度集中的珞宇早已麻木，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为此而感到高兴，但是承阳殿首座却立刻将此当做他们的第一次胜果记录下来。

可这也只不过是个开端，接下来仍然需要长时间的调整尝试，找出沟通器灵的最佳方法。

承阳殿首座一刻不停地观察记录器灵的状态，同时指挥珞宇调整阵法功能，时不时还要叫停，重新改动早就被他修改过无数遍的阵图。

数月不眠不休的成果，除了几种效果不同的增强生机的方法，还有几次与器灵意识珍贵却短暂地沟通。

现在的龟甲圆盾虽然距离一个神器应有的荣光还有着天壤之遥，但这个必须依靠长年累月不懈努力来完成的任务，就只能留给承阳殿里的其他人慢慢来做了。

终于被承阳殿首座放了出来，暂时恢复了自由之身的珞宇重见天日，一时间竟觉得好不习惯，就好像在牢中被关了大半辈子的囚犯一经出狱，都不知道要干点什么才好。

山腹石室中憋过的大半年加上之间闭关修炼的时间，珞宇已经与世隔绝三年有余。闭关之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模糊起来，让他感觉久远而陌生，简直恍若隔世。

努力回忆了半天，也没能想起什么振奋人心的好事，唯一清晰的记忆反而是闭关前泽嫣留给他的那个字。

想起泽嫣，珞宇顿时打了个激灵！哪怕左右无人，却还做贼心虚般左顾右盼了一番，他在心中暗自计较，以后与她接触的一切行为都要小心行事，绝不再能让师父知道，不然这其中的误会就再也难以洗清了。

想到了师父，珞宇有些惭愧，为他第一个想起的人竟不是关怀教导他的师长而感到惭愧。

当然，这只是他心中所感。无论如何，他还是要装作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徒弟，先回到隐昱峰向师父知会一声最近半年的苦力生涯和修炼成果，顺便借着这奇怪的火种的由头，试试能不能从师父那里套出什么话来。

第九十八章 金焰炼魂

逐渐回归状态的珞宇，自觉对最近诸事宜的打算天衣无缝，正安心享受着洒在身上的温热阳光，悠然行走在返回隐昱峰的路上。

这时，远处经过的一群弟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许久没有见过除承阳殿首座之外的活人，珞宇激动万分，想都没想，就冲着其中最熟悉的那道身影冲了过去！

可是当夏佺殷面对着一个兴高采烈、疯疯癫癫、迎面跑来的家伙，脸上满是排斥、警惕以及深深的不解。

只待来者渐近，他那审视的眼神才开始变得摇摆不定，直到一个昔日里熟悉的影子浮上脑海，逐渐与眼前的人影重合，他才敢最终确定此疯子的身份。

三年未见，珞宇竟比从前高了整整一头，身子骨也壮实了不少，只可惜容貌却未随之变得粗犷豪迈，反而更加白皙细腻了。

诚然珞宇确是正在长身体的年龄，但以夏佺殷毒辣的眼力一看便知，如此显著的变化绝非自然成长的结果，必定是某种高深的炼体之法造成的。

当然，他绝不可能猜到，珞宇脸蛋变得更加白净的原因，其实就是单纯的在那不见天日的山腹之中活活憋出来的。

脸上的惊疑很快便被见猎心奇的激动所取代，就在珞宇接近的瞬间，夏佺殷眼中忽然精光大盛，毫无预兆间抡起拳头，朝着那张白净的小脸就招呼了过去！

珞宇万万没有想到，久别重逢的老友见面竟然直接用拳头打招呼！幸好他尚未彻底憋傻，总算在被毁容前的霎那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挡了上去。

夏佺殷早就习惯跟珞宇对战的时候收力，其实根本就没使多大劲，却不料珞宇的进步远在他的想象之上，当他发现手头传来的触感与预期相差甚远时，便知道自己低估了珞宇。

不仅一击无功，竟还被臂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逼得退了两步，夏佺殷瞳孔骤然收缩，毫不犹豫地重新冲了上来！

想着珞宇炼体有成，夏佺殷此时终于不用担心轻易就会误伤了他，所以放心地用上了五成劲。

最近修炼成果不小，却不得机会试验身手的珞宇早就跃跃欲试，一颗争强好胜之心立刻被勾了起来，眼神一亮，便卯足力气迎了上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蛮横冲撞在一起，巨大的撞击声犹如闷雷，气浪余波震得旁人纷纷扭过头去，不忍直视，下意识朝着远处挪去。

尘土飘落，珞宇脚下出现一个大坑，站在坑中的珞宇仿佛矮了半截似的。

而只用了五成劲的夏佺殷则是又被撞了回去，踩出了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才终于站稳。

再次轻敌的夏佺殷愣了一瞬，珞宇的进步实在令他心惊，短短三年便已具备做他对手的资格，让他全力相待了！

陡然发出一声痛快的长啸，澎湃的战意响彻云霄，夏佺殷终于全力出手，不再保留！

二人再次碰撞，与撞击之声同时响起的正是“嗷！”的一声惨叫。

又被加深加宽了一倍的深坑之中，珞宇捂着肚子躺倒在地，一声声地倒抽着冷气，寻隙艰难怒骂道：“你这家伙下手有没个轻重！你要杀了我呀！”

夏佺殷连忙跳进坑中查看，心有余悸，道：“你没事吧？我哪里知道你到底什么程度了，我可不是故意的。”

见珞宇并无大碍，夏佺殷干笑一声：“你这不是也没死嘛，呵呵。”

什么叫没死？没死就可以白白挨打吗？

珞宇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捂着肚子躺在地上装死。

夏佺殷没有得到原谅，便悄悄蹲下，趁其不备，眼疾手快朝着珞宇刚刚被他打过的地方使劲按了一下，同时若无其事道：“还不赶快说说，你这几年跑哪去了？还有，你这炼体之术不错呀，进步很大嘛！”

顿时又是一声惨叫！

珞宇没好气地虚踹了一脚，哼哼唧唧爬起身来，含糊道：“我先是被师父逼着闭关修炼，然后又被承阳殿首座抓去做了苦力，还好在那里选了一种奇特的无形火焰淬炼了身体作为报酬。”

夏佺殷点头叹道：“原来如此，承阳殿的炼体之法确有独到之处，据说每种火焰淬炼出来的身体都各有不同。”

说着，他就上下打量着珞宇，好奇道：“说起来我也是了解一些的，不过倒看不出来你选的是哪种……一定是某种稀有的火焰吧？快！还不给我瞧个新鲜？”

珞宇揉着肚子，摇头无奈道：“这可要让你失望了，是及其稀有的火焰不假，但它的奇特之处就在于无形无色，淬炼完肉身之后就消失无踪，连我都不知道它去哪了，等我什么时候能控制它了，才能给你瞧上这个新鲜。”

“无形无色？消失无踪？还有这样的事？可真够稀奇的……”

偷瞄着冥思苦想无形天火来历的夏佺殷，珞宇暗叫侥幸，心想师父可真有先见之明！与承阳殿首座的交易让自己占尽了便宜不说，还借助火焰淬体的过程从根本上重塑了身体，完美掩饰了九转炼体术的痕迹。

想不出个究竟，夏佺殷也无心深究，反而摩拳擦掌道：“你是不是突破聚灵境了？”

得到珞宇的肯定，夏佺殷惊诧脱口：“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珞宇化形级的潜质，修炼属性匹配的功法本来就该是旁人十倍百倍的速度，也许用了三年还算是潜心打磨的结果呢。所以他也不等珞宇回答，就忽然激动地大笑三声，然后向珞宇投来灼热的目光，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

珞宇被他奇怪的反应吓了一跳，心下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借机将话题岔开，“三年……算快的吗？那你当年的初元境练了多长时间？”

“六年。”

珞宇完全忽略了夏佺殷话中表达的得意之情，被惊得呆掉，“六年？”

夏佺殷不满珞宇的反应，不悦道：“你骇成这副模样干什么？”

“那岂不是跟我师弟有一拼了？”珞宇惊诧之间，又将心底的大实话说了出来。

夏佺殷这才知道他是被人嫌弃了，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九转锻体术所需时间本来就长，乃是最难出成绩的功法之一，我这样的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好吧。”

六年都算快？那我这……？

一直发愁修炼速度太慢的珞宇，现在终于被自己吓了一跳，脑子都有点不够使了，搜肠刮肚地寻找下一个话题，舌头打着结地掩饰心中的紧张，“哦……那，那你这几年都干什么去了？啊，对了！你什么时候还出去？带我一起去吧。”

“求之不得啊！”夏佺殷答应得极为痛快，然后随口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珞宇不料自己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就又给自己挖了另一个坑跳了进去，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哪里还敢说实话？

难道他能对夏佺殷说，“泽嫣师姐总是嫌弃你教我的招数太野蛮，还说我也像个野人，但我是发自内心认可你的，所以才找你一起去‘同流合污’的”吗？

第九十九章 无药可救

珞宇只得闪烁其词，含糊道：“咳，我闭关前跟泽嫣师姐出去过一次，但是风格……不合，千星阁的人也不大友好。”

谁知事情发展的方向愈发脱离预计，珞宇不经意的推托之辞竟引起了夏佺殷更大的兴趣。

他神神秘秘地凑近，好奇道：“哦？那我听到的传言是真的咯？”

“什么传言？”

话刚出口，珞宇就后悔了，眼看着夏佺殷有话不说，却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的欠抽表情，顿时就明白一定是“那个”传言，头瞬间就胀成了两个大。

趁着肚子上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失，气不打一处来的珞宇直接快刀斩乱麻，顺着心意，理所应当地一拳挥出。

“嗷！”完全没有料到恼羞成怒的珞宇居然会直接动手，正等着看笑话的夏佺殷一时间乐极生悲，捂着鼻子，仰面倒下，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你大爷！”

珞宇拍拍手，心中这口恶气总算通畅了，轻快道：“扯平了。”

好容易忍住鼻子上传来的酸痛，死憋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夏佺殷重新坐起后的头等大事，便是朝着正在看他俩笑话的随行众弟子投去威胁的目光。

众弟子正在不远处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见到夏佺殷那凶恶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一个个识趣地转过身去，用行动表明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夏佺殷心想，算你们知趣！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珞宇身上，谁知见到的竟是同样一副凶恶的表情，顿时打消了继续调侃的心思，及时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知道齐云翊回来过了吗？”

珞宇见他也还算知趣，就没有继续追究，于是决定摒弃前嫌，摇头答道：“没见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一回来就闭关了，然后就在承阳殿做苦力，今天才出来，谁也没见着。”

成功转移了话题，夏佺殷正微微得意，便放松了警惕，语气中透出羡慕的意味：“嘿，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摇头晃脑了一番，他不甘寂寞地吹嘘道：“你肯定想不到我当时的反应有多快，他们前脚还没踏入珮峦殿，我就跑了，也不比你差！哈哈！”

珞宇顿时无言以对。

之前听夏佺殷号称若同时修炼，一定比齐云翊更厉害，还以为他不会怕呢！哪里想到，人家才一回来，他竟然跑得比谁都快，而且说起来还很得意？

夏佺殷见到珞宇不敢苟同的表情，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面皮紧了一下，厚颜辩解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那么多人，我不跑，难道要原地等死吗？放心吧，下次出去，一定叫上你！应该过不了多久的，这次我一定要在他们回来之前彻底消失！”

深深体会到了夏佺殷逃跑的坚定决心，珞宇更加好奇他们珮峦殿亲传弟子之间的诡异关系了。

现在他与夏佺殷的关系愈发亲近，便没了以往的顾虑，坦白问道：“那你师父是什么态度？难道就不管管他们吗？没有他的默许，他们也不会嚣张成这样吧？他该不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夏佺殷眼神微微闪烁，显然被问到了关键。

他先是起身轰走了同行众弟子，再谨慎确认四周无人，这才低声对珞宇说道：“齐云翊入门最早，天资最高，我师父把很多具体的事情都交给他管，所以众弟子都把他当成下一任的首座看待。可是师父并没有明确给他首席弟子的身份，后来我就来了，与他潜力相当，他自然格外忌惮我。”

此事甚合情理，珞宇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以前说过不会得到真传的事，难道跟他也有关系？难道不应该是你师父教你吗？”

夏佺殷无奈摇头，一副听天由命的口气：“师父也是先传给了齐师兄，再由他代传给其他弟子。说实话，自从我进了珮峦殿，都没见过我师父几回。”

珞宇呆了一呆，这珮峦殿的首座可真是个甩手掌柜！幸好自己当时没有受到他的蒙骗，拜他为师！

心中默默可怜了夏佺殷一番，珞宇继续道：“可是我师父说过，七轮六境是每派核心弟子的必修功课。既然你师父没有明说，他怎么可以不传给你？”

“七轮六境？原来是叫这个名字？”夏佺殷的表情一看就是第一次听说。

“啊？”珞宇的讶异更盛，实在难以想象夏佺殷被人排挤到了什么程度。

夏佺殷无奈看天，有气无力道：“那又怎样。”

看着自怨自艾了三个呼吸便把所有的不快抛到脑后的夏佺殷，珞宇不得不佩服他的自我安慰和修复能力。

不过久别重逢却扯出了这样的话题，二人都不知道再说点什么好，很快便告别各自离去。

终于回到了隐昱峰，珞宇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师父的小院。

本以为自己新得的锻体之术修炼有成，就算不被夸奖，也总要得到几句点评，却没想到，师父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嗯，总算有点人样了。”

珞宇知道师父的标准一向很高，却不明白什么叫总算有点人样了？难道自己以前都没有人样？

总是揣测不到师父的高深用意，珞宇只能困惑挠头，虚心求教：“师父，什么意思？”

隐昱峰首座似乎早知道他会有此一问，理所当然道：“你以前就是个小屁孩，哪有什么人样？”

珞宇这时才终于醒悟，师父评价的并非他的修为，而是外貌。

心中无语良久，珞宇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小屁孩就小屁孩吧，总比小白脸要强上不少，果然还是师父最疼我。

不知不觉间，珞宇的思路严重跑偏，已经忘了此番回来最重要的乃是汇报修为进展以及询问那无形天火的正事，反而恍惚记起刚刚与夏佺殷的对话，便随性问道：“对了，师父。我一直有个问题，我听说中元王朝皇室的弟子在这里得不到真传，也取得不了太高的地位，真的有这样的规矩吗？是因为忌惮吗？”

隐昱峰首座不料这个徒弟大半年没见，回来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个，全然忘了是他自己以身作则率先跑偏，没好气道：“你听谁说的？在你心里，天宗的气量就如此狭小？他们中元王朝的人不争气才是主要原因吧。”

被师父毫不留情地一语道破天机，珞宇顿时无言以对，想了半天，才组织出辩驳的言语，“那……那夏佺殷说他至今还没有得到七轮六境的传承，难道不是他师父的意思吗？”

说起珮峦殿的事，隐昱峰首座好似回忆，幽幽说起：“他师父呀，是个修炼狂人，多年来一心想要压过三源殿一头，经常长时间闭关，不理世事，确实把很多事都交给他的大弟子做了。但他本人还算磊落，并不擅长心计，更喜欢用力量碾压一切，不像是会顾虑到这么多的人。”

第一百章 珞宇是谁

听此一言，珞宇陷入沉思。

由此推断，或许夏佺殷的遭遇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就只是简单的因为他对齐云翊造成了威胁又不肯妥协，而珮峦殿首座恰好又很少加以管制，甚至很少关注他的弟子们，所以才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珞宇不住头疼，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珮峦殿内部的矛盾，有怎能是他一个外人想得明白的呢？

无奈甩开这个无解的问题，他终于问出了关键：“那既然并不是珮峦殿首座故意为之，那我是不是可以告诉他呢？”

隐昱峰首座知道，夏佺殷在武学方面给了珞宇很大的帮助，珞宇心中一直觉得有所亏欠，所以才有此一问，便道：“理论上来讲，是可以的。”

珞宇心中刚刚一宽，就见师父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眼，补充道：“你若觉得他人品可靠，便自己做主吧。”

处理完别人的事情，珞宇才恍然想起有关那无形天火的正事。

他略微平复了心绪，试探着问道：“师父就不问问我这次在承阳殿得了什么样的火焰吗？”

隐昱峰首座无所谓道：“反正我问不问你都会说。”

珞宇的小心思又被一语点破，不得不甘拜下风，只好老老实实说起他在承阳殿挑选火焰以及炼化火种的经过，最后还煞有介事地感叹了一番：“哎，谁知道这无形天火这么奇怪，承阳殿首座教给我的各种控火之法竟然都毫无作用，现在就连它在哪都找不到了。”

嘴上虽未停顿，但珞宇却一直在暗中观察师父的反应。

若是以前，他一定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可真要留心，就能发现在他提起天缺和异种火焰时，师父的眼神微微地波动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掩饰了下去。

直到珞宇全部说完，等待他的指点，隐昱峰首座才慢悠悠道：“你的异常之处源于命轮，以至于可以推断出你有探知通神之境的潜力。而修炼本就是向天地自然万物学习，通神之境更是超越众生的限制的管卡，只有突破了这个境界，才有可能达到与天地同源的境界。

“很多人推测，这种火焰来源于世界本源意识的自我修复能力，而它又恰好进入了你的命轮之中。你仔细想想，这些巧合看似无关，其实有着必然的联系，也许这正是你日后的机缘之一。既然找不到，那也不必刻意去找了，天地有灵，该出现的时候，它应该是会自动出现的。”

虽然无形天火依旧渺然无踪，但听师父如此一说，珞宇心中便踏实了很多。

只可惜此次试探没有什么成果，即使他已经明确提到了当年旧事，师父却仍然绝口不提任何相关之事，只是针对他所得到的火焰和机缘评论了几句。

珞宇心中再次肯定，果然从师父这里问不出什么来，看来泽嫣让他去查看天宗历史，还是相当有道理的。

但他想不明白的是，即使隐昱峰在天缺之战中几乎全军覆没，十分惨痛，排除师父不愿提及伤心往事的因素，好像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特殊原因不能提起，可是他怎么从师父甚至是承阳殿首座那里都感到一种忌讳莫深的意味？

实在想不明白，也不愿让师父看出异样，珞宇不得不尽快转换话题。

他在头脑中苦苦搜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话题，“我的灵力修为和炼体之法都已经到了聚灵境，虽然随着修为的增加，神念也会有所增长，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特意锻炼过，难道神念不需要练吗？”

隐昱峰首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想得美，当然要练！”

看着被吓得直缩头的珞宇，他不以为然道：“现在你还没有感觉吗？决定你成就的关键并非你的最强项，而是最弱项。

“恰如珮峦殿的传承近年以来愈发偏颇，强调炼体并没有错，但同时也要保持武技、战法、领悟、神念、灵力、法术等其他方面的锻炼。这许多方面不仅需要齐头并进、保持平衡，更要相互配合、圆融为一，才能够成一个整体。

“其实哪怕只就炼体一项来说，你不觉得九转锻体术和火焰淬体的方法就正好互补吗？”

再看逐渐呆掉的傻徒弟，隐昱峰首座终于点了点头，继续道：“其实这个问题问得不错，其实此次让你去承阳殿锻炼还有一层用意，就是给你个机会观察一下神器的器灵，对你日后修炼神念会有益处。”

在承阳殿“做苦力”的经历确实让珞宇大开眼界，受益良多，而他现在才知道师父的深意，心中感动，正等着师父教他。

却见隐昱峰首座忽然轻笑一声，有些戏谑地看着他，道：“这神念的修炼之法不可能一蹴而就，着急不来。你闭关了这么长时间，之前的那个女孩最近又来找过你一次，你就不想先去看看她？”

那个女孩？

珞宇万万没有想到，好端端的话题怎么会在霎那之间转到这个上面。没有半点心理准备的他，只能一脸吃惊地呆立原地。

自作聪明的珞宇本以为只要他未雨绸缪，安排妥当，找个师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去找泽嫣恶补一下他这三年错过的关节，便可渐渐让师父淡忘此事。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他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泽嫣……谁知道她怎么这么会找时间？偏偏每次都能赶上他不在，而师父却恰好在？这可叫他如何才洗刷得清呀！

不敢再跟师父讨论这方面的话题，有口难辩的珞宇只能在师父智珠在握的了然目光中，又一次落荒而逃了。

如此这番，珞宇回到隐昱峰尚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就又狼狈地逃了出来，认命般地来到千星阁，踏上了那条无人敢走的小径。

好在这次没有扑个空，崖间风云卷动，泛着七彩霞光的雾气袅然投入那大石上盘膝而坐的秀美白影。

珞宇人虽到了，却是被师父吓出来的，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还没想好要从何问起。

好在泽嫣一向不需要珞宇的意见，刚刚收功的她美眸微睁，轻声自语道：“有进步。”

珞宇顿时觉得大事不好！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下个瞬间，一个窈窕的身影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眼前。

珞宇自忖苦修三年进步不小，可惜却仍然未能改写命运。

悲剧再次重演，他只比当初勉强多撑了一会，就又被泽嫣仰面放翻。

虽然没能改写命运，但他这三年来的努力也不算完全白费，总归眼力长了一些，至少能够大体推测她出手的意图了，好歹可以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其实是个委婉的说法，大体意思就是，他暂时还是只能在心里准备一下，要想在身体上躲避过去，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不过锻体之术终究没有白练，怎么说也比原来皮糙肉厚了不少，至少挨打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疼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处境堪忧

已经看出珞宇功力大进，泽嫣当即选择了速战速决、干净利落的打法。

即便如此，她仍然颇感意外。为了让珞宇束手就擒，断绝任何翻盘的机会，她不惜在放翻珞宇之后，单膝横跪在其腹部，将他彻底压制。

使出如此手段，或许是她太过高估珞宇了，但是狮子搏兔，尚应该尽全力，所以不得不说泽嫣的手段并不算过分。

可是珞宇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烂了，灵力更是被彻底截断，什么手段也使不出来。

此时的他所能做的，唯有仰面看天，徒叹命途多舛。

不仅如此，他还悲哀地意识到，被夏佺殷打了，还能找机会还他一拳，可是被泽嫣打了，那就是真的打了，连还手都不能。

这个“不能”也有两层含义，一层是不能对女孩子动手，另一层含义更加现实，那就是即使还手了，也没有能力得手。

泽嫣毫不避讳，也丝毫不考虑珞宇的个人感受，随意在他全身上下捏了一通，问：“怎么练的？”

珞宇不敢不答，只能乖乖把那无名火焰的事情交待了一遍，搪塞了过去。

泽嫣听说无形天火的来历，沉默了一会，终于放开了珞宇，点点头道：“总算有点用了。”

珞宇体会到她的话中似乎另有深意，差点在爬起来的过程中再次摔倒，好容易才站起来，就听她继续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接了一个任务，正要出发，既然你来了，那现在就一起去吧。”

珞宇呆立当场，心中哀号，怎么又是这样？

他原本还指望跟夏佺殷一起出去呢！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戏了。

不过不论他心里有多么不情愿，嘴上也只能恭敬道：“全听师姐的。”

再次无奈接受了一个从天而降的任务，珞宇悲凉地发现，自己的命运就仿佛一个个重复的循环。

他又一次在忐忑中给师父传信，说临时有个无法推脱的重要任务，只能先耽误一下修炼了。

隐昱峰首座却好似早有预料，压根就没觉得珞宇这一去还能回来，仍然用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原话打发了珞宇，那就是让他快滚。

为此，珞宇也只能再次无奈地、苦涩地、垂头丧气地跟在泽嫣身后去和其他人汇合。

千星阁众弟子早就聚在山前，整装待发，只等泽嫣下达出发的命令，好容易将她盼来，却不料她临时又带了一个人来。

这人一经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与一般青年俊杰的恃才傲物或桀骜不驯不同，此人的周身上下并无半分摄人心魄的气息，也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之感。

而他细致的面部线条略微柔化了阳刚之气，给人一种温和内敛的感觉，还有些不在意的洒脱。颀长身材配上一袭夜空般幽暗纯净的玄衣，使得边缘处的银紫色纹饰如同星光一般神秘而深邃。

更巧的是，泽嫣一身洁净无暇的纯白，与他同行便形成了强烈的色调反差，俊男美女之间的互补和谐之感油然而生。

只是不知为何，这年轻人本来挺好看的一张脸上，表情略有不自然之嫌，貌似有些强装镇定的样子。

再仔细看去，这人又好像有点眼熟。千星阁众弟子疑惑对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此人与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上号。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就连夏佺殷都差点没认出珞宇，可见他这几年变化之大。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此人腰间的铭牌道出了他的身份，这家伙居然就是三年前的那个小白脸？

鉴于珞宇许久未曾出现，千星阁众弟子早已一致认为泽嫣已经醒悟，彻底厌烦了他呢，谁知道今天竟然又冒出来了？

而且在他们的心底，还有一件死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那就是这个小白脸貌似比以前更好看了……

半路上珞宇才知道，这次的任务与上次不同，他们并不是为了什么斩妖除魔的正义使命，而是去帮人家找场子的。

珞宇不禁疑惑，能请得动清凝宗的亲传弟子出马，该不会是一般的势力。可若本身实力足够强大，有什么事自己动手解决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来找他们这些连养息境都不到的弟子来做？

否定了势力够大的猜测，那就只能是因为报酬足够诱人了。

果然不出所料，此事起因正是一个修炼世家的子弟侥幸从一处古迹中寻得一瓶丹药，不知怎的走漏了风声，被宿敌盯上，宝贝还没焐热，就在半路遇袭，不仅丹药被抢，人也被打了个半死，差点就回不来。

恰好这家有个子弟在清凝宗做外门弟子，得知此事，比家人还要吃惊。

根据家人的描述，他判断出这竟有可能是失传已久的异萝丹，对于突破前三境的瓶颈有着非常重要的辅助效果，就连他自己也垂涎三尺。对于他这种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修炼到聚灵境的人来讲，异萝丹简直就是他进入内门的保障！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若他自己回去，就算能把丹药抢回来，只要对方将消息散布出去，他也不可能保住，为了稳妥起见，只好将这件事当成任务贴了出去。

可他没有想到，接受这个任务的竟然是在亲传弟子中都首屈一指的泽嫣。

他在惊喜得到强助的同时也有些担心，先不提泽嫣本人，在众弟子中，就连她的小弟跟班们各个都算得上小有名气。

相比之下，他家提供的只是线索消息，泽嫣等人动手的时候也不可能带上他这个累赘，即使抢回丹药，他们只能分得一成。

不过他很快也就释然了，分得再少，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况且在他心中，也并不在意家里那些人能得到什么，以他们的资质，就算得了异萝丹，也是浪费。异萝丹虽然能够提高破境的几率，却也不可能彻底改变资质，就算族人服用也不可能有多大前途，还不如用它讨好几个更厉害的弟子，结个善缘。

听泽嫣介绍了大体情况，珞宇才知道这个名叫白辛的外门弟子竟也在此行队伍之中。

此人同行倒在情理之中，可是走了这么远，他都没注意到本来就没几个人的队伍里竟然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这个尴尬的发现实在让心不在焉的珞宇颇感汗颜。

几天之后，众人停在了一座中型城池上空。珞宇远远便能感受到，只有城中最大的那所宅院之中透露着几个微弱的修士气息。

果不其然，在白辛的指引下，众人悄无声息地降落其中。

珞宇环视四周，心中感慨，不论实力如何，这所谓的修炼世家排场可真不小！这座宅院的规模布局至少比隐昱峰的驻地气派百倍不止，就连整座城池都是围绕着白家的祖宅建造的，生生将其衬托出几分山寨皇宫的气势。

当然，珞宇还从来未见过比隐昱峰更精巧秀气的修士居所。

第一百零二章 被逼闭关

家中最有出息的子弟将带贵客前来，白家上下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迎接场面格外隆重，倒是让珞宇有点不好意思。反观泽嫣和其他几个千星阁弟子好似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珞宇如今再想起当时二门在麓山郡收徒时摆的排场，可真是令人不齿，即使现在让他去代表宗门干点什么，他也决计拉不下脸皮来，摆出一副神仙下凡的架势。

不过他的心里也很清楚，不论他们摆不摆架子，白家人也决计不敢怠慢，那他们也只能受着了。所幸这是泽嫣接的任务，珞宇便只管跟在她的身后偷闲，四处张望。

白家家主忽闻临时有变，竟然一下来了两个亲传弟子，心中甚为惶恐，提心吊胆地猜测，难道这丹药真的有那么重要？

他一面小心地伺候着这群祖宗，一面担心他们得手之后反悔，因为就算清凝宗弟子们赖账，他们也是万万不敢上门讨要的。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最大的可能性还是由他亲自四处宣扬，他们家的人多么能干，竟能找到如此珍贵、能被清凝宗众弟子笑纳的豪礼！

只是站在白家人的角度，哪里知道珞宇的心中有多幽怨，压根就没想来。

众人很快便在前厅落座，刚坐下就有姿容俏丽的侍女穿插往来，端茶倒水。

珞宇修炼以来，尚未与外界的修士有过多少接触，觉得一切都十分新奇，来回打量着这些战战兢兢接待他们的人。

可是看了半天，他也没看出什么特别，就连白家老祖也只不过是初元后期的修为，而且一看就知道修炼的法诀一般，灵力极为驳杂稀薄。即使自己当初“没修为”的时候，也能完虐他，更别提现在了。九次来回重修初元境，即便是那暂时还没有什么特性显现出来的无属性灵力，也被锤炼得无比精纯厚重。

初元境听起来简单，但正是这最基础的境界，才更如大浪淘沙一般，将任何侥幸开悟之人无情淘汰。在稍微有些实力底蕴的势力面前，只有进入聚灵境的人才能算作真正的修士，就连清凝宗也是用这个标准来筛选外门弟子的。

不仅如此，初元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起步的高度，根据所修功法不同，日后的发展和战力自然也不能同日而语。

珞宇的初元境虽说耗时不长，却并非借助化形级的天赋达到，而是走了一条最难体悟也是最无捷径可寻的道路，何况还有九转锻体术苛刻的要求以及耗费的时间，其中困难怕是要比一般人所练普通功法的大上十倍百倍不止。

看着白家老祖这个家族中除了白辛之外最厉害的人，珞宇终于意识到，与其说是修炼世家，其实也就是一些粗通修炼之法的人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所用的名头罢了。

当然，珞宇的起点太高，自从进了清凝宗，接触的人大多都是泽嫣夏佺殷这样的亲传弟子，而他那本来就可以称之为变态的师父对他的要求更加变态。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还居然变态地达到了那些变态的期望！

即便他知道像石洪这样在外门修炼七年才混到初元中期的大有人在，也无法切身体会这些在修炼界底层挣扎求存的小人物的艰辛。

不过珞宇并没有看轻这些人，反而有种很真实很亲切的感觉。他不禁想到，当初的王老爷子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水平吧？

一想到王老爷子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期所给予过的帮助，珞宇的脸上就不禁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这时，一位面容清丽的少女正在为他倒茶，忽然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就见面前的年轻人冲她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

她一时间竟被他阳光和煦的气息所吸引，双颊上不自觉地泛起淡淡的红润。

坐在白家老祖的位置上，正好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本该昏花的老眼中顿时掠过一抹慑人的精光！

眼光毒辣的他一眼便可看出，珞宇对这个小侍女很是满意，心中已经开始琢磨着该怎样利用这个小侍女进一步讨好一位清凝宗的亲传弟子，这可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想着想着，他的老脸之上就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表情。别说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侍女，就算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绝对愿意塞给珞宇。

当然，这一切只能发生在珞宇愿意收的前提下。

姜虽然是老的辣，可也敌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白家老祖自以为找到了收买珞宇的有效手段，正在胸有成竹地暗中酝酿筹谋之时，泽嫣无处不在的神念早就把整座大宅中每一个人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依她对珞宇的了解，再看他那招牌式的“傻笑”，泽嫣就知道，珞宇又走神了。恐怕这个时候，他的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根本都不知道面前有人。再看白家老祖智珠在握样子，她已经可以预料得出晚间即将上演的好戏，差点就要憋不住笑意。

不过泽嫣自认为还没有傻到跟珞宇一样，不分时间场合都能溜号傻笑，自然能够端得住高深莫测的姿态，不让一般人看出她的心思来。

但在那几个早就熟悉她一举一动的千星阁弟子眼中，还是不难发现泽嫣今天的心情貌似非常不错。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只要有珞宇的笑话看，泽嫣的心情都会很好。

幸亏众人很快进入正题，才及时拉回了珞宇那差点飞回麓山郡的思绪。

除去早有旧怨故意抹黑的成分，白家人介绍到，抢夺丹药之人乃是一个在附近山中称王称霸，还自称半神老祖的老家伙的几个年轻弟子。

珞宇骤然听闻这个名字，心中咯噔一下。

自称老祖的人他见过一个，那就是无心老祖，他下意识以为自称老祖的人水平应该都差不多，他们这些弟子哪里打的过？而且还自号半神？听这名字的响亮程度，怕不得比无心老祖还要厉害十倍？

再往下听，才知道这个自称老祖的老祖，倒是跟白家这个修炼世家的分量差不多，都是半斤八两，自己吹出来的。

半神老祖虽号半神，却跟神没有半点关系。

这人是个怪胎，只生有一臂一目一耳一鼻孔，简直就是半个人！而半神，就是半身的谐音。但此怪胎的实力确实不弱，有着养息境的修为，在白家眼中也算得上是个庞然大物了。

可能是因为长相的原因，半神老祖性情孤僻古怪，少与外界交往，虽与白家比邻已久，却一直相安无事。

谁知近几年来，附近忽然冒出多个行为霸道诡异的年轻修士，修为不怎么样，却有着不少歹毒怪异的法宝，还自称是半神老祖的弟子，狐假虎威，没少给白家和远近的其他修士添堵。

而众修士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来一往就渐渐结下了仇怨。这次他们不仅抢夺了白家子弟的丹药，还把人给打成了重伤，真可谓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第一百零三章 天宗起源

清凝宗众弟子听闻这半神老祖有着养息境的修为，神色颇有些凝重。

白家人赶紧解释，这半神老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了。他们最近已经试探多次，推断他不是不在，就是出了什么差错，众人潜在的对手其实只有那些年轻弟子，而且他们再三保证，绝对不敢有半点隐瞒。

清凝宗弟子们虽未露出异状，可心中却在怀疑，就凭你们这群人的水平，能试探出来个屁？不过这番保证还是让他们略微放宽了心，大不了行动的时候小心一些，先以试探为主，等确定了对手的实力，再下狠手，便可稳妥。

得到了具体信息，泽嫣才懒得与白家人多说废话，立刻带领众人离席，来到了他们的休息之所，商量起第二天的行动计划。

夜幕低垂，众人各自回房休息，养精蓄锐。

珞宇没有休息也没练功，而是来回研习着白家人整理出来的对手资料。

忽然，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神念一扫，他便知道门外来了个小侍女。

以为是白家派来传话送东西的，珞宇并未多想，起身开了门。可是开门之后，门外的小侍女半垂着头，一脸羞涩，欲语还休，两只小手扭在一起，来回揉搓着一片可怜的衣角。

珞宇自认为从未见过这名少女，困惑而又迟钝地想着，难道是她敲错门了？不对呀，门都开了，若不是找他的，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呀。难道确实是找他的？那这低着头不说话，又是什么意思？

小侍女奉了家主之命，深夜来此，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羞涩。

今日初见，她就觉得这个年轻人生得很是好看，那个微笑也算表明了好感，家主之命应该不难完成。可是门开了半天，她也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忍不住抬头看去，却发现珞宇一脸不知所以的发懵表情，顿时自己也愣住了。

早有准备的泽嫣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将这尴尬的一幕映入心底，已经在隔壁屋中毫无形象地笑翻。好容易止住笑意，又演练了半天严肃的表情，多次失败之后，她才终于成功端出了平时淡然高远的姿态，推门而出。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使得本来杵在那里面面相觑的二人齐齐转头。

泽嫣飘然而至，对着不知所措的小侍女淡然道：“你找他有事吗？”

小侍女慌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自从她第一眼见到泽嫣，就深感震惊，因为她从未想过天下竟能有这么美的女子，不自觉地就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连直视都不敢。

在小侍女眼中，泽嫣的美，不仅仅局限于常人所指的年轻貌美，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惊艳，清冷的气质和强大气场更将她衬托得高远难测，如同山巅云霞。更让她难以想象的是，平日里不敢仰视的家主长老和他们嘴里更加尊贵的客人竟都以这个年轻的女子为尊。

现在骤然听到泽嫣问话，小侍女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茫然摇头，根本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没事最好，我有事。”泽嫣语气平淡，显然对小侍女的反应并无意外。

懒得在石化的小侍女身上浪费功夫，泽嫣转而对着同样茫然的珞宇丢去三个字，“你过来”，然后便潇洒转身回屋。

珞宇闻言，想都没想就选择了服从，只剩下小侍女一人呆立门前。

眼看着家主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小侍女复杂的心绪难以言喻。泽嫣再一次带给她的震撼深留心底，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无知，渺小卑微之感使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办事不利的忧虑渐渐充盈心间，可其中那一点难以察觉的失落才更让人失魂落魄。

同行的千星阁众弟子，此时的心情就同小侍女一样的百味杂陈。珞宇房门口发生的一切，自然也都被他们尽收眼底，但是泽嫣的忽然介入，打破了他们旁观看戏的心思。

二人进屋之后便消失在众人的神念之中，泽嫣房中防止窥视的结界将他们的好奇心思全部无情地阻拦在外，使得他们有些郁闷地疑虑起来。他们都是跟随泽嫣多年的心腹，平日里深受信任，珞宇许久没有出现，都快要被众人遗忘，可他怎么一出现，泽嫣就有要避讳着他们的话说？

虽然对于珞宇这个小白脸的印象不佳，但他们不得不承认的是，与他们相比，珞宇才是那个最有可能配上泽嫣的人，只不过在他的潜力转化为实力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信服的。

泽嫣搅黄了珞宇的“好事”，心情极佳，就差笑出声来。她率先在桌边落座，晃荡着两条腿，在地上踏出啪啪的欢乐节奏。

看着珞宇茫无头绪的样子，她忍不住轻笑起来：“抱歉，坏了你的好事。”

直到此时都没有摸到头脑的珞宇只能跟着坐下，看着泽嫣这来路不明的愉悦心情，暂时排除了再次试他身手的可怕意图，心中稍安，只是十分奇怪，她叫自己过来说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

珞宇自知不可能猜出泽嫣的心思，很自觉地放弃猜测，硬着头皮问道：“师姐，叫我来有什么事？”

见自己的调笑完全没起作用，泽嫣一口气卡在了胸口。无奈白了珞宇一眼，她只得放弃了继续笑话他的计划，赌气般撇着嘴道：“我没事啊。难道不是你有事吗？”

“呃……对。”珞宇当然有许多问题要问，只是没想到泽嫣如此了解他的心思，还专门找了机会给他问，心中不由泛起感激。终于有机会解决心中疑难，刚刚的茫然不解立刻就被他抛诸脑后。

略微思考组织语句，珞宇郑重开口道：“其实师姐上次给我的那个字，我大概明白是要我暂时隐晦，积蓄力量，以备未来之患。只是我对于危机本身却没有太多头绪，不知师姐指的是什么？又会来自何方？”

既然已经言归正传，泽嫣便也正色道：“你入门已经快四年了吧？对于宗门之内各派系之间的关系，还有你们隐昱峰现在的处境，知道了几分？”

珞宇早有想法，从容答道：“其实我拜师那日就觉得各峰首座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一直也有所疑惑，师父伤重至此却还将这表面上的平静维持了这么久，一定很不容易。我也只是与生荣谷、承阳殿还有宗主有过接触，且并未感受到恶意，其他派系的态度就不是很清楚了，还望师姐能够指点一二。”

第一百零四章 域外天魔

泽嫣并未对珞宇的看法加以评价，而是徐徐讲起：“隐昱峰，是清凝宗传承最为久远的派系，由于收徒标准过于严苛，是以从未在人数上兴旺过。但是历史上每一个出自隐昱峰的人，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高手，所以你们这一派一直是宗门最强的高端战力，有宗门利剑的称号。

“如今凋零至此，不论是为了名头，还是一脉的资源，甚至是护山阵法八大节点之一的控制权，若说没有人觊觎你师父的位置，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与其说是你师父以一人之力勉强支撑，倒不如说是情势使然。

“表面上很多人说，这是因为隐昱峰在当年的天缺之战中立下过不可磨灭的功劳，可是明白人都很清楚，若是人都死光了，谁来承受这些功劳？再多的战果，也只不过是史书上的一段记载，为活下来的人铺路罢了。

“当然，你师父的首座之位能做到今日，其中不免宗主为了稳定局势的刻意维护。而其他几派，就像修炼丹药之道的生荣谷，向来仁德平和，从来也不会去争什么，渐涣川和承阳殿也类似。”

珞宇听着点头，知道泽嫣所言非虚，既然她也肯定了其中关系尚好的几派，与自己的感觉并无出入，那剩下的无非是珮峦殿、三源殿、还有千星阁了。

另外两派暂且不提，现在珞宇最为关心的是，泽嫣的善意是否也代表着千星阁主的意思。

可是终于等到泽嫣停顿，他却问道：“那珮峦殿和三源殿呢？”

泽嫣点头，道：“自然就是你要留意的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珞宇心中沉重起来。

记得第一次登上隐昱峰，第一眼见到珮峦殿与三源殿山上成片的恢宏建筑，他的心中就曾有过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两派的地理位置恰好对着隐昱峰形成掎角之势，若是隐昱峰还有从前的实力，绝对不会在乎分毫，可是现在，这种悬殊的对比所带来的压力就能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要对方发难，就凭隐昱峰上现有的老少三人，恐怕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对于三源殿，珞宇知之甚少，但来自珮峦殿弟子们的敌意他可是早就见识过了。幸好还有夏佺殷这个异类，才让他有机会深入了解珮峦殿中的各方信息。

珞宇眉头紧锁，心思愈发沉重。

泽嫣看出他的心事，道：“其实他们尚未对你师父发难的原因也很简单。你师父伤势太重，根本不足为虑，在珮峦殿和三源殿的争夺未见分晓之前，若是先将你师父除掉，难免会生出意外。但这两派的实力不相上下，多年明争暗斗也没斗出个结果，所以才能一直维持着这种脆弱的平衡。

“虽说这个局面迟早一定会爆发，但你的出现，加快了这个进程。以你的天资，日后成为一峰首座，绰绰有余。等你成长起来，接任首座，他们也许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我猜测，他们一定会在你不成气候之时对你下手。没有了你，隐昱峰就又恢复了任人宰割的命运。”

说到这里，泽嫣缓了口气，转而安抚道：“虽然你是其中关键，却也远远未到被人忌惮的地步，暂时还是安全的。”

可惜她的宽慰毫无效果，珞宇听说有人心心念念想要除掉他，哪里能不紧张？

更何况，有些时候，无缘无故的善意也不比撕破脸皮的敌人更让人放心，他可不敢相信泽嫣的各种提点帮助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代价。

略作犹疑，珞宇还是沉声道出心中所惑：“师姐的提点，我一直感激在心。可是……师姐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呢？”

珞宇一口气问完，便开始提心吊胆，小心观察着泽嫣的反应。

泽嫣微怔，然后自嘲似的一笑，点头道：“也是，任谁凭空得到无端的善意也会起疑。”

不过她并没有让珞宇煎熬太久，便正色道：“我师父师娘一向不与人争，更加不想见到天宗本就衰弱之时，内部再起争端，反而让外人占了便宜。”

珞宇终于得到有关千星阁主夫妇的意见，却来不及深究，反而首先注意到另一个词汇，“外人”？

心中更加不好的预感令他胸中憋闷，看来清凝宗的情势真的不容乐观，不仅有着内忧，还有外患呢！

见珞宇又一次陷入沉重的思维循环，泽嫣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你认为，当今天下局势如何？”

果然解决任何难题的首要条件都是认清现实，珞宇立刻清醒过来，但他知道的本来就很有限，实在难以把握此问的真正用意，便直说道：“师姐见谅，我所知道的只是皮毛。”

略作停顿，却见泽嫣低头不语，珞宇只好原原本本道出所知：“现在修炼界以七大天宗为尊，我们清凝宗虽然战后实力大不如前，但仍居七大天宗之首。”

这个答案中规中矩，对于答案的不满也是一如所料，泽嫣缓缓抬头，直视珞宇双眼，目光中传递出沉重的压力，使得珞宇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看来你师父并不想给你太大压力，七大天宗？哼！”

伴随着一声冷笑，她不屑道：“百年前的另外四大天宗在天缺之战以后，一个沦落到传承几乎断绝，不知道躲到哪里休养生息去了，另外三个则是完全灭门，连半个传人都找不到了，尚且完整的就只剩下我们清凝宗。

“我们战后实力大减，却仍居所谓的七大天宗之首，你就可以想象，若在战前，现在这些所谓天宗的宗门顶多算得上普通的一流的门派，完全是因为我们太弱，才让他们高攀上天宗的称号。

“可是人心是不能被满足的，以前不可能的事，现在可能了，以前不敢想的事，现在也敢想了。如今正道各大宗门貌合神离，他们其中的某些人何尝不想把我们也踩下去？那可是前无古人的荣耀！”

说到这里，泽嫣不得不先平静自己略微激动的情绪，叹了口气，她的声音显得有些落寞，“师父师娘最不愿看到的情形就是外有虎狼窥视，我们却还在自相残杀。”

如水般清澈的瞳孔之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认真和决断，泽嫣一字一句道：“我想，如果你能顺利成长，原本脆弱的平衡也许可以修复，长久以来一直酝酿的危机也许就不会爆发。”

我？珞宇怔怔地看着她，努力平息心中的波澜。

第一百零五章 晴天霹雳

对于泽嫣莫名的善意，珞宇曾经有过许多猜测。

眼界有限也罢，防人之心也罢，珞宇思来想去，唯独没有想到清凝宗的处境和整体利益，这实在让他颇感惭愧，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敏感位置。

当初选择隐昱峰，他的本意是想找个清净安全与世无争的地方踏实修炼，远离风波争斗。却万万没有料到，隐昱峰竟恰如那飓风中心的风眼，看似平静无波，实则被巨大的危机所包围，稍微踏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过处境归处境，再艰难的境遇也总要想办法面对。何况路是自己走的，地方是自己挑的，师父是自己选的，最重要的是，经过这几年来的相处，珞宇丝毫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既然不想退也不能退，那他便唯独剩下虚心请教，“既然师姐主动提起此事，肯定是已经有了对策，可否赐教？”

见珞宇只是微愣，便冷静下来，不退反进，寻求对策，泽嫣总算松了口气，暗道果然没有看错人，如果连他自己都不想去面对，或是惧怕逃避，那旁人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想到这里，她终于露出几分满意之色，点头道：“其实很简单。”

珞宇一听“简单”二字，顿时就觉得事情不妙！而且还是“很简单”？脑袋立刻就胀了起来。

因为他深知，“简单”二字从某些人嘴里说出来，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简单了。在这方面，珞宇坚信泽嫣和师父是一类人。

果然，她貌似早有良策，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趁你还没有太过引人注意，三源殿和珮峦殿也尚未分出高下，暂时还有潜藏的可能。你只需要尽量避开人们的视线，潜心修炼，积蓄力量，等你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里时，须要做到一鸣惊人，强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震慑住那些心思叵测的人，让他们心生忌惮，自乱阵脚，才有可能稳住大局。”

珞宇不得不承认，这貌似就是当今唯一的办法，也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论前路有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走下去，想想自己有多少牵挂，师父兄弟亲人朋友，一样也无法割舍，所以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成功，也许还能有以后，失败，一定将会玉石俱焚。

有的时候没有选择反倒是件好事，至少内心不会因为各种选择所带来的得失而彷徨犹疑。

珞宇心意已定，决然道：“那我有多长时间？”

“不知道。”

面对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珞宇一阵愕然，心想这不跟没说一样？好吧，算我白问了……

没能得到时限，珞宇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多强才算够强？”

泽嫣想都没想，风轻云淡道：“天下第一就差不多了。”

珞宇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刚刚酝酿了半天的雄心壮志，都被这天大的目标泰山压顶般碾得粉碎。

无言了半天，他才用颤抖的声音挤出几个字，“师姐……你，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泽嫣看他那骇然惊悚的模样，不屑道：“没出息的家伙！这点小小的目标就把你吓成这样！”

仿佛不屑与珞宇这样的“无胆之辈”为伍，她扭过头去，“哼，好走不送！”话语中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就这样，珞宇带着成为天下第一的小目标，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的房中，再也没有心思去研究第二天的行动计划，直接进入冥想状态，只求在出发之前调整好情绪。

次日一早，众人刚刚出发，连城都还没出，就感到被人用神念窥探。但这几道弱小驳杂的神念如此招摇，哪里是在窥探？他们毫无规律地来回扫视，倒像山中蟊贼在巡视自家山寨。

珞宇奇怪，怎么这么快？

难道是白家那边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可是最不希望消息泄露的就是白家吧？要是他们请来帮手的事情泄露了，难道不是他家的损失最大？

莫非是这些人警惕性如此之高？知道惹怒了白家，定会遭到报复，所以一直在附近监视？

与此同时，泽嫣秀眉微挑，脸上露出不悦之色，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张扬地窥视她们？

千星阁弟子们心领神会，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掠过一丝不屑和凌厉。

下一瞬间，比窥探者更加凝实强大的神念就当空反击而去！顿时将那几道弱小的神念反弹了回去，其中最倒霉的一个甚至被直接震碎。

与此同时，众弟子的身影也化为虚无，朝着城外那些神念的源头掠了过去。

有人打了前阵，珞宇便不用着急，慢悠悠地随在泽嫣身后而去。

似乎没想到会遭到反击，更没想到来者并非附近已知的修士，窥探者们并未逃跑，反而恼羞成怒，都不用众人刻意去找，三道气息就从城外林中冲天而起，张显着威风和愤怒，其中挑衅威胁之意根本不加以掩饰。

珞宇感受着这些弱小但是张狂的气息，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群人真的把自己当地头蛇了。单看神念气息的强度，这三人应该只是初元中后期的水平，甚至连一个聚灵境的都没有，珞宇一行人随便一人出手都能轻松将他们全灭。

这么明显的实力差距之下，也敢如此嚣张？

而其中最微弱的那道气息波动最为激烈，可想而知，就是刚才在他们的反击中受伤的那个。

很快众人就见到了这些所谓的半神老祖的弟子，三个形容怪异的年轻修士带着嚣张的气势迎面冲来，看起来是想要教训一下他们这群外来者，把刚刚神念受损的仇给报回来。

三人脸上皆用不知名的油彩涂得花花绿绿，发间绑着各色羽毛，各个身披兽皮，零星的几块正常布料上也用油彩绘制了各种古怪的凶兽图案。只是这些服饰貌似是他们自制的，凶兽图案都画得歪歪扭扭，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勉强猜到出处。

不难想象，若是这些有了灵智的凶兽看到自己被人画成了这副模样，恐怕会一口吞掉画画的人。

珞宇不由呆了一呆，心中不解，同样是穿戴兽皮翎羽，怎么人家十曈就能穿出高贵华丽的气质？到了这些人身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瞄着泽嫣的背影暗道，师姐你总是嫌弃我跟夏佺殷待得时间长了变野蛮，还说我就像个野人，现在见了真的野人，相比之下才能显示出我的清白啊！

瞧这三人无礼在先，还能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看来半神老祖性情怪僻偏激的传言不假，要不然怎么能教出这样一群徒弟？实在是将穷山恶水出刁民真意演绎得淋漓尽致啊！

不过这样也好，说明这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要不然还不快跑？

第一百零六章 神奇逻辑

其中一个表情尤为狰狞，恨不得马上扑上来将他们生吞活剥似的，必定就是刚刚受损最为严重的那个。

这人的眼睛上下方，又额外以浓墨重彩描绘出了数对眼睛，有睁有闭，无序之中透露着诡谲之感。一眼看上去，只觉得这人脸上除了眼睛还是眼睛，甚为怪异。

这人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一个黑石瓶子，只见他咬牙切齿，猛地拔下瓶盖，抬手便将瓶中之物朝着冲在最前方的千星阁弟子们抛洒出去。

瓶中之物与众人猜想不同，在这人的大力挥洒下，几缕橙黄色的流光也不过是毫无规律地缓慢飘散出来。

珞宇虽不知道这些流光到底是什么，但远远看上一眼就心生危险警兆，便知道绝不能沾！

几个千星阁弟子入门时间更长，见识更广，立刻辨认出来，这是产自极北之地的弧光雪狐的天赋攻击手段，化形神光！不论肉体还是神识，沾之即融，端是厉害，绝非低阶修士有能力收集的，大概还是半神老祖赐给他防身所用。即使是半神老祖，以他养息境的修为，收集这些东西也绝非易事，怕是运气的成分还要更大一些，数量定然极为有限。

而且这化形神光虽然可以收集起来再用，但使用者却无法像弧光雪狐一样指挥控制。流光出现之后便四散飘拂，这满脸眼睛之人也只能倾尽全力往敌人身边倾倒，自己也在忙着躲闪，看来他也不敢沾染分毫。

冲在最前面千星阁弟子名叫朗星。

他绝对算得上人如其名，目若朗星，顾盼生辉，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跟泽嫣的喜好靠齐，也常常一身白衣，英气逼人，虽然不是亲传弟子，但是天赋背景实力都丝毫不差，师从千星阁阁主夫人，乃是最得她喜爱的弟子。

据说他在遇见泽嫣之前也是眼高于顶，谁也不服，但是天下一物降一物，当然，也有可能是一物降多物。一见倾心之后，曾经轰轰烈烈地表达过自己的爱慕之情，但是听说自从泽嫣找他单独谈过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此事，反而心甘情愿跟随左右许多年。

这件事至今还被很多弟子津津乐道，臆想两人单独谈话的内容，其中不乏各种缱绻旖旎的猜测。

只不过珞宇第一次从夏佺殷那里听说此事之时，仿佛遥望到了当年很有可能发生在朗星身上的悲惨遭遇，不住得替他浑身疼……

朗星见状冷笑，一道银光随着他的手指前点爆射而出！

银光并非实体，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快得仿佛是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之内的闪电，转瞬即逝，一路全无阻碍，直指三人身后。

星星点点的符文伴随着一闪即逝的银光，在空中飘散开来，流畅飘然之意仿若滴入水中的墨滴，转瞬就遍布了化形神光所在的空间。

化形神光再厉害，也必须存在于这方天地之间，而符文散落到预定的位置之后，相互连接结成阵法，将那方空间连带其中漫天胡乱飞舞的流光一并禁锢在了符文圈定的范围之内。

耀眼的银光一闪！朗星就完全跨越了中间的距离，直接出现在了银光的尽头，也就是那三个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家伙身后。随后他留在原地的残影才消失不见，正是因为他消失的速度之快远远超过了肉眼反应的能力，才在众人眼中显现出这样的假象。

珞宇第一次见到如此巧妙的符文运用，惊奇不已，暗叹这朗星果然奇才，不过只是聚灵境，就能利用阵法符文掌控一部分空间规则。这样的天赋领悟实在难得，让他能在战场之上神出鬼没，无往不利，随着修为的增加，他将会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银光再次一闪，这次直接指向那满脸眼睛之人的身后。

那人正在惊愕之中，怎么也不肯相信，他最大的倚仗竟然被人如此轻松就破解掉！直到朗星出现在他背后，抬腿，前伸，就像在踹一件碍脚垃圾一样，冲着这人的屁股狠狠踢出，他才在惨叫之中跌入了空间禁锢的范围。

化形神光侵蚀的速度极快，这人修为不高还受了伤，完全来不及动用任何防御法宝就被层层溶解，从皮肉脏腑再到骨头，空中血肉飘洒又被消融，场面极为惨烈，很快他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设下的死局之中。

朗星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皱了皱眉，好像在嫌弃这人的屁股脏了他的鞋子。

珞宇自忖想不出更好的应对之法。若是换了他自己，也拿这化形神光没办法，只能先避开流光的范围，下手干掉那满脸眼睛的人再说。而朗星不仅借助了空间之力，在流光的范围内穿梭自如，还控制住了流光飘散的区域，彻底解决了隐患。而这整个过程之中最妙的，还要数他让那人自食其果的死法，实在是讽刺莫名。

交手的过程虽然短暂，却毫无遗漏地反应出了一个人的机敏、师承、天赋、修为等各方面的丰厚底蕴，何况珞宇绝对不信朗星会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弱小对手身上使用真正的底牌，不由暗叹，泽嫣的班底果然不可小觑！

旁边暂时还算完整的两人只见起落之间，一个同伴就糟了毒手，连尸骨都没有留下来一块，身形微微一顿。不过同伴的死似乎对他们并没有产生太大影响，微顿之后不但没有露出丝毫悲戚之意，也没有吓跑，反而更加激发了凶性。

伴随着一声怒吼，其中一人浑身肌肉迅速膨胀，整个人都拔高了一大截，直接将兽皮衣服撑裂成了碎片，裸露的皮肤上随即浮现出大片带着尖锐倒刺的青灰色鳞片，凶戾之气大盛，似乎已没有了清醒的了神志。

另一人脸上显现出斑点状纹路，手掌膨大变得坚硬，指尖探出泛着金属寒光的利爪，仿佛能够撕金断铁，随手抓断了身边的几棵树木，仰天长啸了一声，好像在宣泄着自己躁动的力量一般。

片刻之后，两个彻底没了人样的家伙合力扑将上来！

珞宇在远处微微眯眼，见到这二人忽然显露出来的凶兽特征，心中猜测，这些人修炼的功法看不出来路，似乎也没有什么系统的传承，反而都像是经历过某种改造，再看他们身上的衣着油彩，也许正是与他们所崇拜的凶兽的天赋本领相关。

两个就连野人都已经算不上的家伙，看似凶残，却又如何能够吓倒清凝宗弟子？

名叫斩星的千星阁弟子手中忽然聚集起大团刺目的强光，随手朝那满身青灰色鳞片之人抛出！

锋锐无比的金精之气一经脱手，便化作无数道刚猛的剑气爆发开来，看似坚硬的青灰色鳞片竟然不能阻挡分毫！

第一百零七章 卖做苦力

这人徒具一身蛮力，却在剑气之中直接化为血肉碎片，血肉碎片还不及落地就又被搅得粉碎，整个人在斩星一招之下便彻底化为乌有。

就连旁边本来不是斩星目标的那人都跟着遭了殃，半边身子被残余的金精剑气绞得消失不见，倒是应了他师父的名号——半身。

最后这人只剩下半边身子和半口气，本来显露出来的凶兽特征立即消失，整个人就像个漏了气的皮球，迅速干瘪下去。他勉强低头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半边身躯，终于知道害怕，口中忽的发出一声刺耳的利啸！

天上随即传来一声应和，一只剪尾花翎大雕从远处高空俯冲而来。

这人也够狠，直接咬碎了自己的舌头，喷出一口燃火的鲜血，火焰瞬间反卷，将他浑身包裹起来，猛烈燃烧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直冲着斩星滚了过去，看样子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可他实在太过自不量力，就凭他那只剩了不到一半的初元境修为，就算当面自爆顶多也就能给人家挂点伤。斩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再次抬手，轻松剿灭了这团火光，

谁知，这火球竟然只是障眼法，四散飘落熄灭的火光之中忽然冲出一点灵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天上的大雕而去！

正准备忠心护主的剪尾花翎大雕在半空中骤然僵硬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下来，还好在摔落的过程中及时调整好方向，趁着清凝宗的众弟子看得目瞪口呆的间隙，扑楞着翅膀仓皇逃窜，头也不回地朝着大山深处飞去了。

竟是附身夺舍！而且是夺自己灵兽的舍！

清凝宗的众弟子实在无法理解，这也太饥不择食了！就算夺舍，夺个人类的躯壳好不好？

不过从白家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自称半神老祖弟子之人，可远远不止这三个。他们也没有再着急动手，而是放任他踉踉跄跄地飞远了，众人正好跟着他再去寻那半神老祖的老巢呢。

珞宇和泽嫣根本就没动手，只是远远看着。朗星斩星三两下就收拾了这三个家伙，使得另外两个没有来得及出手的千星阁的弟子很不满意，抛出了几个挑衅的眼神，好像在暗中比较谁的功劳更大一些。

众人并不着急追踪，而是先原地搜索了一番，既然让他们碰见，就别想逃脱追踪，完全不同担心这些人会有机会跑掉。只可惜他们刚刚见猎新奇，又下手太狠，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一块，更别提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搜索无果，众人这才向着深山进发。

他们故意耽误了这点时间其实还有另外的用意，就是让这家伙回去通风报信，若剩下的人也像他们刚才那般妄自尊大，也许还能诱引他们离开老巢主动出击，这样便又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顺着花翎大雕逃跑的方向追踪下去，没过多久，果然又见到数人气势汹汹地迎面冲来。

想来这报信之人也没有眼力看出清凝宗弟子们的真实实力，何况真正出手的只有两人，就算他注意到了另外两个千星阁的弟子，也根本不知道珞宇和泽嫣的存在。

这些人的眼里，半神老祖就是天下最厉害的存在。自从半神老祖放他们出来自行活动，他们就仗着老祖赏赐的的功法和秘宝，在附近作威作福，至今未逢敌手，就算偶尔吃点小亏，回头多拉几个人再去报复回来就行，并未遇到过真正厉害的修士。

坐井观天的眼界造就了目无一切的狂妄，守在老巢的人不但不肯相信这些“侵略者”有多么厉害，反而觉得一定是那现在只能算是一头鹰的家伙临阵脱逃，故意夸大其词，等老子亲自出马就一定会手到擒来等等，还没见到敌人就已经生出了轻敌之心。

这些人也都是怪模怪样的打扮，驾驭着驯养的凶兽，呼啸而来。不过这些凶兽看起来应该是他们自己杂交培养的，一眼望去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兽类。

许是报信那人的话多少起了些作用，他们倒没有像之前三人一样莽撞动手，而是立刻召唤炮灰前来试探。

一人口中发出刺耳的哨声，林中随即冲出成片的凶禽，朝着清凝宗众弟子扑了过来。而他们自己，则是借着凶禽的掩护，悄然逼近。

另外两个尚未出手的千星阁的弟子终于等来了机会，兴奋得双眼放光，迅速联手拉出一片光幕，一人扯着一边，好像拉着渔网一般从空中兜了过去。所有落在光幕之中的凶禽即刻丧命，被消融成了灰飞，偶尔几只漏网的，还不够其他人塞牙缝。

就这样，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本声势浩大的凶禽就只剩了一地残缺不全的鸟毛。

半神老祖的弟子们终于知道碰壁，掉头就跑，而清凝宗弟子就在后面不急不慢地驱赶，尾随着他们进入了大山深处。

众弟子一边远远吊着，一边互相交流心得，这些人的实力手段确实不比白家人情报之中难缠，一切都在预料之内，不由得放松了心神。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前面逃跑的几个人正在频频回头，好像生怕他们跟丢了一般，眉眼之间还夹杂着诡异的笑容。

珞宇吊在最后与泽嫣并肩而行，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动作迟滞了一瞬。可是泽嫣却没有反应，顿时就甩下他一大截。珞宇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妥，所以也不敢大惊小怪，只能赶紧追上。

谁知就在他再次赶上的时候，头脑中忽然传来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之感使他一时间丧失了行动能力，迅速朝着地面落下。

与珞宇的遭遇类似，脚下的大地在此刻仿佛散发着格外巨大的吸引力，将同行的清凝宗弟子们都从天上拽了下来。

方才的不安之感让珞宇怀有一定的警惕性，突发的状况倒不至于让他措手不及，很快便将头脑中的不适感驱赶了出去。

等他站稳脚跟，抬眼一看，周围林中升起大片迷雾，同行之人都已不见踪影。珞宇立刻改用神念扫视，可是神念探入雾中就如泥牛入海，根本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很快，就连树木也被大雾覆盖，不论眼前还是脑海之中都只剩下一片迷雾，哪怕是基本的方向都已辨认不出了。

珞宇终于明白，他们这是陷入了阵法。

既然已经入局，结局只能有两个，要么找到出去的路或者破掉阵法，要么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珞宇虽然在承阳殿中学了不少有关阵法的知识，但阵法的世界浩如烟海，他比较了解的也只是曾经用过的针对聚集灵气或凝聚生机的阵法，而困阵杀阵什么的实在非他所长。

其实千星阁的弟子们应该比他更懂此道，但此次所有人都如此轻易陷入阵法，倒不是因为这阵法有多高级，而是他们太大意了。半神老祖的弟子虽不可怕，可他本人在这片山林之中经营多年，早就在附近布下了各种机关阵法，把自己的老巢打造得故若金汤。

第一百零八章 九天雷火

同样是在迷雾之中，泽嫣神色镇定，并未轻举妄动，而是静静地感受着阵法的特性。她能够模模糊糊感觉到，六个主要的属性都在方位上被颠倒镇压。

大地本应在脚下，但踩上去却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而像是踩在云里。地面上本该活泼灵动的风也纹丝不动，给人一种死寂的感觉。就连对应着木火金水的东南西北四大方向，也都有特殊的法宝镇着，平日里常用的六大属性灵气都难以感应和利用。

对于一个散修来说，能够布置出同时压制六大属性的阵法已经非常超乎预料了，而且看这阵法的构造，半神老祖应该并非专精此道，而是东拼西凑一点一点叠加上去的。可正因这样混乱的结构，才使隐藏在乱象之中的真正破绽变得更加无迹可寻。

虽然泽嫣有信心摸清阵法的结构，但想要破解这完全不符合常规的阵法，一定会花去不少时间。而在这期间，千星阁弟子们除了依靠自身修为和丹药法宝，灵力可是用一点少一点，几乎没有恢复的机会，着实令人担心。现在唯一不受属性限制的只有珞宇，但他却是经验最少的那个，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泽嫣的担心一点不错，就在所有人都被迷雾分开，不得不独自探索之时，如果有人能够看穿迷雾，就会发现阵法正中心处有着一座险峰，在覆盖范围极广的迷雾中清晰可见，丝毫不受影响。

就在这座险峰上的一个山洞中，几个同样以凶兽皮毛图案装扮的人正围坐在一副阵盘四周，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操控阵法。这几人的修为也不算高，除了唯一一个稍微厉害一点的是聚灵境之外，另外几人都跟他们之前遇到的差不多。

若在外面打斗，清凝宗弟子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干掉这里的所有人。可是有了阵法的加持，就凭这几个不入流的小人物，竟然轻而易举地困住了他们这些名门弟子。

洞中众人都以那个聚灵境的人马首是瞻，这个人闭目感受了一阵，手指朝着阵盘上一指，其他几人就心领神会，同时催动法诀，阵图上一阵灵力流转之后，便同时露出了诡计得逞般的笑容，成了！

控阵众人的身边还垂手站立着两个修为更低的家伙，看起来像是打杂的，见到他们得意的笑容，脸上也紧跟着露出喜色，匆匆出去了。

没过一会，这二人就拖回来一个昏迷的人，正是千星阁的弟子之一。他们随手将他丢到山洞的阴暗角落里，又在他身上掏摸了一阵子，搜出了几样东西。

二人哪里见过大门派的制式法宝，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功能作用，却也看得出不凡，顿时忘乎所以地咧嘴乐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搜出来的东西往自己怀里塞，好像生怕慢了一点，就被别人抢了去似的。

围坐在阵法四周的几人见状面露不悦，这两个混蛋！难道要趁着他们不能擅动，把好处都独占了不成？

当下众人几乎同时发出警告似的冷哼！

忙着捡收战利品二人如同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一个机灵过后，哆哆嗦嗦又恋恋不舍地停下手，讪讪回转。短短几步路，二人还连连回头看向那昏迷之中的人，一想到那些还没有来得及搜刮出来好东西，心头就不停地滴血。唉，谁叫另外几人比他们更厉害呢？

虽然不情不愿地回来了，但是二人还是各自捂着已经揣进怀里东西，心想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到手的宝贝，绝对别想让他们再拿出来了。当然，暴揍一顿之后抢来的情况必须另说。

控阵之人很是不快，恶狠狠地蹬了他们一眼，见威胁生效之后，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阵盘上，精挑细选锁定了下面的目标，故技重施，很快就又被他们依法炮制了两个千星阁弟子。

这个时候珞宇还在阵中四处摸索，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三个同伴被抓了出去。

阵法的基础他学过，在承阳殿做苦力的机会更让他对阵法的认识有了质的飞跃，可那些大多着重绘制操控，而不是如何破阵。虽然理论上讲，看懂阵法的构造就应该能反过来寻找破绽破阵，但珞宇可从来没有试过，谁知道第一次竟然就是在实战之中？毫无头绪之下，他也只好把所有能够想到的方法挨个拿来尝试。

珞宇初入阵法时，还算有耐心，一会丢出个法术，一会换个方向走上几步，不断试探阵法的功能。据他的初步判断，这座阵法应该具有迷幻、防御、困敌、攻击等各种功能。但这并不代表这是一个精密宏大的高级阵法，虽然歹毒阴险程度不差，却不难看出布阵之人并没有系统的规划，很多功能之间的组合并不是很合理，倒像是胡乱摸索出来的。

可就是因为这混乱的阵法结构，才加大了破解的难度，珞宇试了半天，越试越糊涂，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

过了好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一直找不到根源的奇怪感受，竟是来源于阵法阻断外界灵气的作用，平日里无处不在的活泼灵动的各种灵气，在这里几乎完全感觉不到，所以才产生了眼下这种死寂空旷的感觉。

巧的是这些灵气的有无，对珞宇并无影响。不论何种属性压制的阵法，也不可能真正隔绝所有灵气，一般都是针对个别对手量身定做，对某种特定元素采用克制或疏散的方法，切断被困者的后援。

像这样能够同时隔绝六大属性的山寨阵法，已经算是很稀奇的了，何况半神老祖还是个外行，经营起这样一座阵法，一定是经过了长时间的不断努力和积累。可是像他这样的山野散修真的需要如此小心吗？难不成是防着什么敌人？还是他的老巢之中有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

珞宇倒不担心自己，因为他不仅能够感受到那毫无特点的的原始灵气，雷属性元素更是毫无影响。

原始灵气是所有属性灵气的最基本状态，不论何种手段都很难做到完全隔离，只不过以珞宇的自身修为，即使能够将消耗掉的灵力恢复，也无法对此阵法造成实质性的破坏。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还是只能依赖能够跨级发动的雷属性，只要被他寻得一点破绽，他都可以全力调动方圆数十里的所有雷属性灵气予以重击。

然而这个对珞宇没有太大克制能力的阵法，对于其他人来讲简直就是恶梦！他们只能使用自己的灵力应付阵中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而且灵力还是用一点少一点，根本恢复不了。

此时珞宇在技术破阵一途已经黔驴技穷，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还是没能找到半点头绪，只好转向实在无法破解阵法之人的共同选择，那就是狂轰滥炸，暴力破阵。

第一百零九章 惊人异变

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不知道其他同门现状如何，珞宇终于再难保持平和的心态，渐渐焦躁起来。他的心中蠢蠢欲动，就准备用上笨办法，全力攻击，先试探一下阵法的强度再说。

可是怀中的一阵蠕动让他不得不暂时停手，低头一看，原来是小兽醒了，正从他的衣襟中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

看着小兽那紫水晶般透亮到发光的眼珠子，珞宇忽然想到，这个小家伙的感觉极为敏锐，能够感受到很多修士感受不到的东西，而它偏偏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醒来，难道是感觉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珞宇毫不犹豫地把它抓了出来，仔细盯着它看了一会，发现它还是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

看着小兽的呆样，珞宇顿时又对自己的猜测没那么自信了。实在分辩不出它到底是不是真的清醒了，便用指节敲了敲它的小脑瓜，结果小兽吃痛，呲出小虎牙咬向珞宇的手指。

还好珞宇及时收手，才避免了断指的厄运，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声对它说道：“你能不能感觉到我们现在在哪？你来给我带路好不好？”

小兽终于转动了一下眼珠，抽起小鼻子四处乱闻，没过一会就停在了一个方向。

珞宇试着朝着这个方向走了几步之后，小兽又开始闻，珞宇就适时停下，等它再确定一个方向，就再走几步，直到它再开始闻。

山洞之中控阵的几人见到第三个千星阁弟子被拖拽回来，不约而同地用凶恶的眼神制止了两个小喽罗先占便宜的冲动，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阵盘上。

为首那人忽然惊疑出声，“嗯？怎么回事？怎么少了一个？”

其他几人立刻都集中神念搜索起来，然而都得到了同样的结果，找不到半点头绪，疑惑地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珞宇则是感到眼前忽然一亮，终于重新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他所出来的位置正是来时的方向，回头一看，就在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迷茫的雾气如同一堵弥天极地的高墙一般笼罩住了其中的一切。只差这一步之遥，山林便以雾气为边界形成了内外两个世界。

沿着雾气的边缘走了一段，珞宇发现阵法笼罩范围极广，就连飞起都难以看清界限，视线所及的地方一半晴空万里一半烟雾迷漫。

他不由开始正视自己那昙花一现的疑惑，这半神老祖是不是谨慎得有些过分了？即便是要护卫自己的老巢，也没有必要弄这么大范围的阵法吧？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弄得珞宇都开始好奇他的老巢之中到底有些什么了。

珞宇有惊无险地走出了阵法，但神念却并未捕捉到任何敌人或同伴的气息，看来控阵之人正在阵法的保护范围之内，而同门则依然被困其中。其他弟子可没有小兽这样的帮手，过了这么久还没有音讯，实在让人为他们此时的处境担忧。

在阵法边缘徘徊了一阵，珞宇思考着应对之策。他在阵法之中时，曾经感觉到阵中能量流转的衔接有着不少生涩之处，说明操控阵法之人并不高明，绝对不可能是半神老祖本人。若是一个养息境的高手在操控阵法，即使有着小兽的指引，他也绝对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溜达出来。

虽然珞宇的运气委实不错，即使被困的那段时间也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但他却很清楚，阵法的功能远远不止迷困和压制，其他同门也不可能各个都如他一般走运，总会有倒霉的家伙率先遭到攻击。

现在同门全部被困，生死不知，珞宇没有救兵可搬，更是耽误不得，时间拖得越长，众人的处境就会越危险。既然控阵之人也在阵法之内，那现时最为可行的方法还是回头破阵！

心意已决，珞宇又把刚刚钻回去休息的小兽抓了出来，急道：“我还要进去一趟，你帮我找到阵眼，也就是阵法中灵力运转的枢纽！”

小兽似是不明白珞宇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呆呆地望着他，直到珞宇又伸出手指头敲向它的小脑门，它这才缩了一下脖子，委屈地叫了一声，以示明白。

此时控阵的乌合之众还在阵中疯狂地寻找珞宇，他们不肯相信有人能这么快地轻松找到出路，仍在坚持认为消失的那人一定是用了什么奇特的敛息藏匿法术躲起来了。

找不到珞宇的行踪，这几人有些急躁，控阵的手法略显不稳。

一直在阵中寻找破绽的泽嫣仍然镇定如初，虽然她也无法得知其他人的现状，但阵法操控上露出的破绽却逃不过她的感知。

如此耐心地等了这么久，她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机会！

泽嫣寂静不动之时，就如同一尊不似真实的绝美人像，可动起手来却没有半点迟疑，携着一往无前之势，精准地抓住转瞬即逝的破绽，毫不犹豫地朝着雾气中的某个方向发动狂风骤雨般的猛攻！

她的攻击所指之处，看上去与阵中的任何一处并无区别，但却成功使得整座阵法一阵乱晃！

阵盘上的灵力线条忽然出现失控的倾向，控阵之人顿时大惊！

他们虽然是先找容易的目标下手，却不曾想到，阵中留下的祸害竟然厉害到了这种程度，抓到这一丁点的破绽就搞出这么大动静！

他们此时再也顾不得去寻找消失的珞宇了，立刻联起手来，全力镇压！

一人之力终归难以于集合天地大势的阵法匹敌，大阵震颤了一通之后渐渐平息下来，总算守住了阵地。

控阵之人刚刚得到喘息的机会，就赫然发现阵中第三个人的气息又出现了！

在他们眼中，珞宇的重新出现，说明他的消失不过只是暂时躲藏了起来，阵中灵力一乱，就被迫显露出了身形，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高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们终于重新镇定下来。

柿子肯定是要先找软的捏，他们知道了泽嫣的厉害，也体会到珞宇的狡猾难缠，立刻决定集中全力，首先对付那个使用排除法得到的唯一选择。

可怜这下一个目标锁定的人就是朗星，他之所以能支撑到现在，也是因为对各种阵法颇为精通，还有着几分自保的手段。他也算得上经验老道，一边小心地试探分析阵法，一边撑开了所有的防御法宝，整个人都笼罩在灵力护罩的保护之下。

刚才他一见阵法产生动摇，便知那是同伴抓住破绽使出的手段，正准备配合，来个两面夹攻，却不料阵法很快又稳定下来。但他并不气馁，自认为只要再多观察一会，就一定能够找到突破口，恍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渐渐收紧的网中的猎物。

第一百一十章 无形天火

朗星才将将找到破阵的希望，就骤然被一莫名重物撞击，差点被打翻在地。

这攻击仿佛凭空出现，他所掌握的探查手段竟全无预警，丝毫没有起到作用。很显然，控阵之人已经盯上了他，下面一定会有无穷无尽针对他的攻击，直到他耗尽灵力，筋疲力尽，束手就擒。

幸亏他长久养成的谨慎习惯和完备的防御措施，才没有被一击打倒，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终于找到了周旋的诀窍，暂时摆脱了一味挨打的被动境地。

与此同时，小兽带着珞宇来到一个地方。

珞宇眼前依旧是白茫茫的雾气，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但是了解阵法规则的人仔细感受，不难发现这里正是一个灵力流转的枢纽，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珞宇能够出现在这里，绝对是对方意想不到的错漏。因为若非有已经参破了阵法玄奥之人带路，阵中的人总是会被颠倒错乱的感官带偏，永远没有可能接近这里。可是倘若阵中之人已经彻底参透此阵，那他不论实力还是眼力都不是这座阵法能困得住的，所以这个假设从根本上就不成立。

可就是这样精密无解的死局，却被珞宇和小兽这对不能以常理推断的搭档生生打破。

理论上来讲，任何阵法都有承受的极限，尤其是在控阵之人不甚高明的时候，又再次降低了这个界限。话虽如此，但这个界限对于大多聚灵境界的修士来讲还是太高，除非能够使出强于自己十倍百倍以上的力量，否则不可能强行破阵。

就像找到困阵枢纽的道理一样，若一个人能有这样的实力，那他压根就不会被困在阵中，所以哪怕暴力破阵这个通用的道理，其实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死路一条。

奈何这些常理对于珞宇来讲完全不起作用，因为这座阵法根本无法限制他的手段。

不就是聚集百倍于聚灵境的力量吗？

珞宇心中一声冷笑，早就描绘过无数遍的聚灵阵图陡然成型！

众多明灭闪烁的阵纹线条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周，围绕着他这个绝对的中心飘浮荡漾在半空。阵纹逐渐繁复完善，散发出愈加灵动的气韵，诉说着天地间令人神迷的奥妙。

珞宇闭目凝神，心神瞬间便与天地间欢呼雀跃的雷属性灵气合而为一，星河一般的聚灵阵立刻被点亮启动。

在阵法的加持下，滚滚灵气从天而降，如若无物般落入阵法，完全没有遭受一点阻碍。成型的灵阵仿佛一道绚丽的银河，正绕着一个吞噬一切的中心缓缓旋转，将无尽的光热气物以一种不可想象的巨力悉数扯入其中！

只可惜在迷雾的笼罩下，没有人能够欣赏这优雅惊人而又致命的美丽。

这番动静第一时间就惊动了控阵之人，他们惊恐发现，阵中骤然出现大量奇异能量，而这种他们从未感受到过的灵气，正疯狂地朝着阵中的一点汇聚。

在他们的见识中，老祖留下的阵法可以阻隔压制修炼界全部六大属性的灵气，从来不曾想过竟会发生眼前这种状况。由于无从推断这个即将成型的法术类型，控阵之人难免惊慌起来，单看汇聚而来的灵气总量，就不难想象任其爆发之后的严重后果。何况直到现在为止，灵气的聚集还完全没有减缓停下的意思。

意料之外的失控，让他们再也没有心思去继续攻击朗星那个倒霉鬼，不得不转而全力镇压阵盘之中受到影响从而暴走的灵力。可那奇异属性的灵气根本不受任何制约，不论他们如何疯狂催动阵法，也起不到丝毫作用，反而因为每个人都在盲目地输入灵力，顾不上相互之间的配合，露出了不少破绽。

就好像这浓郁不散的迷雾一般，泽嫣的眼中也是一片白雾。与此不同的是，她眼中的雾气正在激烈翻滚涌动。

了解她的人就会知道，这正是她的感知运用到了极限的外在表现，此时的她正在全力捕捉阵中任何的细微变化，用来完善她对阵法模型的推演。

刚才的一番试探已经让她找到了头绪，手中灵力形成的细丝如蛛网一般探入四周迷雾之中，随着她纤纤玉指的轻颤而或紧或松，任何异常的灵力走向或风吹草动都会立刻得到反馈，只要再过一时半刻，她便能成功破解阵法。

与泽嫣这样温和的技术流不同，珞宇与其说是在酝酿一个法术，不如说是就在纯粹的蓄力，环绕周身的阵纹聚集而来的海量灵气在他的双手之间汇聚，形成了一团刺目的雷光！

这是一团凭借他本身能力不可能聚集起来的力量，雷光在他手中不断跳动变形，时不时迸发出几道爆裂的火光。若非他和雷属性契合度惊人，这团不知道超越他的境界多少倍的雷光早就应该让他玩火自焚了。

感受着手中仍在不断增强的能量，珞宇渐渐生出了力不从心之感。咬牙坚持到了极限，他终于把心一横，猛地将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炸开的雷球按到了脚下云雾一般的地面之上！

这是珞宇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这种强度的力量，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比心惊。

以他那点浅薄的见识，根本估算不出这样的力量相当于什么境界的人全力出手，而处于爆炸中心的他自己，也只能全心信赖师父赐下的护身玉符能够保住他的这条小命。

与此同时，泽嫣好像忽然感受到了什么，眸中的白雾霎那间散得干干净净，清澈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骇然，整个人一跃而起，在半空中蜷缩起来，周身迸发出耀眼的宝光！

一成不变的浓雾静到了极点，足可以把心智不坚之人逼疯，但只在刹那间，其中某处骤然出现一个极亮的光点！

这点光芒极速迸发，无穷刺目的光束如同利剑一般刺穿浓雾，明亮的强光可以瞬间烧爆任何敢于直视它的眼球！

紧接着，耀眼的紫色雷光以最初的光源为中心，席卷开来，无数闪光电弧从中撕裂而出，将浓厚的白雾撕扯炸裂得支离破碎！

本来被静谧迷雾所覆盖的山区，眨眼间便改为被狂暴的雷光覆盖，方圆千里都能看到耀眼的强光从大山深处爆发开来，将本来就是白昼的天空晃得不可直视！

大地剧烈震颤，雷光覆盖的区域彻底遭了殃，地动山摇，草木成灰，成片的山体崩塌脱落，无数巨石滚滚而下，砸断压死了更多的树木和倒霉的野兽。就连周遭的城镇中都明显感到一阵摇晃，凡人们还以为是发生了地震，无数人叫喊着从住所里狂奔出来，乱哄哄地寻找安全的所在。

除了白家人忐忑推断出，这大概是清凝宗弟子搞出的动静，正在暗自心惊之外，附近的修士只以为是高人争斗，而看这震动来源的方向，他们能够想到的也就是半神老祖了。可是这个级别的争斗他们哪里敢参与？一个个赶快都躲了起来，生怕会成为遭殃的池鱼。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浴火重生

周边地域都遭受到了如此重大的影响，就更不用提那些直接控制阵法的人了。

阵法被暴力破掉，必然会极大的影响控阵之人，又何况雷霆之力的反噬更加狂暴，不仅将他们投入阵中的神念撕成粉碎，就连七窍之中都接连喷发出搀着焦黑血液的雷霆火光！

阵盘瞬间炸裂成了碎片，修为稍微弱些的人根本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直接便在雷霆之力的爆发过程中炸成了碎片灰飞！

雷火消失，原地只余两具残缺不全的焦尸。

可笑的是，那两个跑腿的反倒没什么大事。除了被地动山摇的爆炸吓了个半死，再被暴走的灵力震得头晕眼花失去了行动能力，狼狈摔倒在地，竟在阴差阳错之下暂时保住了性命。

雷光来得快去得也快，泽嫣在空中舒展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可等她再次睁眼，看到的却都是满眼的焦糊废墟，根本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暂时虚悬在半空。

一想到自己也差点被牵连，泽嫣心中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抬目四顾，立刻便发现了不远处的“罪魁祸首”，竟也正悬在半空中发愣，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

珞宇闭关修炼的时间倒是不短了，就是实战经验太少，尤其是与他现今等级差距较相近的养息大合之境的对手，更是几乎没有见过。在他的见识之中，除了蓠长老或是师父那样修为高出他太多的前辈，就是与他差不太多的泽嫣夏佺殷等弟子，其实即使是他所认识的年轻一代弟子，也都是修炼界的凤毛麟角，修为也是不能完全以常理揣度的。

搞不清楚力量对比的珞宇，并不知道究竟多大的力量才能恰好破阵，只是一心担忧他聚集起来的灵气或许还不够，可当他任凭巨量的雷属性灵气毫无章法地爆炸开来，就连他自己也被震得七荤八素，再看看被折腾成了一片废墟的山区，这才终于体会到自己强大的破坏力。

泽嫣美眸中满含嗔怒和无奈，只差几个呼吸，她就可以参透阵法，从容破阵，可珞宇这家伙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这么一出。但她有气也无处发，实际上就算是多给她一些时间破解阵法，珞宇聚集起来的能量也无法收放由心，肯定还是要爆发出来才能罢休的。

暂时压下臭骂珞宇一顿的冲动，又重重吐出一口怒气，泽嫣忽然暗叫不好！

泽嫣依仗着对阵中灵气异动的敏锐洞察，才能对珞宇摆出的乌龙提前防备，保得自身周全。但其他的千星阁弟子可不一定都有所准备，经过这么一番剧烈爆炸，还不知道会遭受多大的伤害。

想到这里，她立刻高高飞起，放出神念横扫四方。

随后她便松了口气，除了一个半死不活的气息尚在阵法范围之内，其他三人已经转移到了不远处的山洞之中。这三人虽在昏迷之中，但气息尚且平稳，并无大碍。他们也算命大，正是因为被抓了起来，脱离了阵法，才没有受到波及。

除了这些熟悉的气息，洞中还有另外两股微弱的生机，应该就是残留下来的敌人，不过看他们现在的状态，也构不成任何威胁，泽嫣便没有理会他们。

无奈摇了摇头，她首先冲向躺在阵法范围内喘息的倒霉蛋。

朗星似乎受了惊吓，见泽嫣出现在面前，也不说话，就愣愣地看着她，只有偶尔转动一下的眼珠子，证明他还是清醒的。

幸好爆炸之前他正被阵法中的不明事物攻击，一直全神皆备，将所有防御的本事都拿了出来，这才没有直接死掉。但他距离爆炸中心太近，又没有提前警觉，当忽然出现的雷光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他所有的防御，侵入体内之时，他还以为这也是敌人的手段，着实吓了个半死。

朗星下意识全力抵抗，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全身灵力都被入侵的雷霆之力弄得一团糟。还好那雷霆之力只有一波，就没了后续，当他丧失了所有抵抗能力，正准备原地等死之时，雷光竟然彻底消失了。

朗星根本来不及庆幸他的大难不死，因为他现在就连动弹一根手指头都难。

泽嫣的动作惊醒了珞宇，使他也终于注意到了朗星这个倒霉蛋。他的心中掠过一阵后怕，而后就立刻被浓浓的心虚填满。

做贼心虚的罪魁后发先至，竟抢在了泽嫣前面，试图扶朗星起来，以弥补自己带给他的惊吓和损伤。

经过了这一会的平静，朗星也反应过来，这差点要了命的雷光其实是某个号称队友的混蛋搞出来的动静！当他见到珞宇伸手过来，便立刻艰难地挣扎起来，死都不愿意让珞宇碰他一下，眼神中噙满了戒备与责备。

被泽嫣狠狠瞪了一眼，做贼心虚的罪魁立刻如同触电一般把他的“魔爪”给缩了回去。

小心翼翼地喂下丹药，又助其梳理好气息，泽嫣好容易才让朗星恢复了起身活动的能力。只不过以朗星现在的状况，接下来的行动肯定是无法参与了，而且他完全不准备给珞宇道歉解释的机会，坚决地躲在泽嫣身后，明显是认为离珞宇越远才越安全。

珞宇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只能讪讪绕开，还好泽嫣及时示意他去山洞里看看，才缓解了这尴尬的场面。

一入洞穴，便见到山洞正中的两具焦尸和涂了一地的血肉碎片。

泽嫣厌恶地哼了一声，又恶狠狠地剜了珞宇一眼，扭头走向晕倒在地的三名千星阁弟子。

或许她是觉得这三人丢尽了千星阁的颜面，竟被这样一群不入流的野修擒住，又或许是憋了一肚子的恶气没处发泄，只见她二话不说，就在珞宇惊恐的目光之下，干脆利落的一人一个巴掌，将他们挨个扇醒。

一时间，巴掌与脸蛋响亮的拍打声夹杂着含糊不清的痛呼声，响彻山洞。

随着每一记响亮的掌声，珞宇心中一次又一次揪起再放下，就好像这些巴掌都落在了他的心坎里似的。

太暴力了！

暗自腹诽过后，珞宇偷偷擦着额角的冷汗，忽然间就领悟到了一个令他振奋不已的可能，那就是经常被泽嫣爆揍的可怜虫肯定不只他一人！

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找到与这群千星阁弟子的共同之处，同病相连的感觉立刻使他觉得他们看起来没有那么不顺眼了，甚至还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珞宇无法得知的是三人的真实感受，一股熟悉而柔和的灵力正将束缚在他们体内的禁法悉数破除，并且相助他们迅速恢复。虽然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证明着这股及时雨一般的灵力进来的暴力途径，但是熟识泽嫣又自认有错的他们可不敢有半分不满。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器之灵

三人清醒之后，皆是一脸羞愧，低头不敢多言。

侥幸没死的两个杂鱼经过一段时间的头晕眼花，终于清醒过来。可当他们见到阵法被破，控阵几个厉害家伙也都死得透透的了，反倒是这群入侵者没什么大事，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好在入侵者进洞之后并没有直接冲着他们而来，使得他们恍惚看到了一丝希望，心中祈祷着这群凶神恶煞不要看上他们这样的小喽罗，趁着众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便哆哆嗦嗦地爬起身来，想要偷偷溜走。

刚被暴力唤醒的洗星，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身上似乎缺了些东西，而那种与祭炼过的法宝心神相连的感觉告诉他，这些东西就在这个山洞之内。他的神念轻轻一扫，两个试图溜走的漏网之鱼便再也无所遁形。

洗星在嗔怒的泽嫣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可对上两个小喽罗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他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居然在这样蝼蚁般的家伙身上栽了跟头，顷刻间便有一股邪火直冲上脑！而这股邪火发泄的对象，不偏不倚，正是冲着这两个倒霉鬼而去！

在火冒三丈的洗星眼中，这两个胆敢偷他东西的混蛋不仅该死，而且应该不得好死！

眼神中透出刺骨的寒意，洗星缓步逼近了这两个敢于乘火打劫的小贼。他的手指轻轻一抬，无数丝般剑气就将二人切割成了一地的碎肉。

不过他显然极为了解泽嫣的喜好，紧接着便掏出了一个火红色的瓶子，倾倒出熊熊烈火，眨眼工夫就抹去了所有污物痕迹，没有像珞宇一样，留下令她不快的“罪证”。

叮当！原地掉下几样东西，正是他所丢失的法宝。抢回了自己的东西，洗星还是觉得不够解恨，于是立刻穷凶极恶般盯上了洞中残留的事物。

另外两个刚醒的千星阁弟子也不甘示弱，分头在洞穴里搜寻起来，果然又找到了几样法宝，应该都是半神老祖交给他的弟子们防身用的。虽然以清凝宗弟子的眼光来看，不屑使用这些不入流的法宝，但将其上交也能换回不少积分物品之类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搜寻完毕，众人重新在山洞中央汇合。

“没有发现半神老祖的踪迹。”

“他应该是不在。”

一想起半神老祖，清凝宗众弟子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个该死的老家伙！竟把他的老巢布置得如此严密！就凭几个不入流的弟子都让他们着了道，实在是老奸巨猾，不容小觑！

不过众人还是庆幸于这个结果，松了口气，“还好他本人不在，要不然……”

话音未落，整个山洞就骤然塌陷，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便跟着碎裂的土石一道坠落下去！

交相辉映的护体灵光并未使他们避免灰头土脸的命运，等他们狼狈钻出岩石和泥土的覆盖，才发现正身处一个巨大空旷的石穴之中。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半神老祖的老巢不仅守卫严密，而且上面的洞穴还只是个瞒人耳目的幌子。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众人也立刻了然，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石穴岩壁上五颜六色的宝光彻底吸引。

不可思议的是，这些宝光竟是由上百件各式法宝共同发出的。这些法宝极为驳杂，不见得有多高级，可是重在数量之多。既然现处在半神老祖老巢的腹地，不难看出收集法宝一定是他的癖好，怪不得就连他那几个不入流的弟子身上的稀奇东西都不少。

即使清凝宗众弟子见多识广，还是忍不住惊叹，半神老祖不过一介散修，究竟是如何弄来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法宝的呀？

他们的下一个想法也称得上是不谋而合，这要是将此处的法宝全部带回去上交，那得换成多少积分啊？

好容易将眼神从宝物上挪开，清凝宗众弟子总算没有被法宝的诱惑迷失了心智，意识到忽然陷入此处，绝对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惊讶片刻之后，众人便开始环顾四方，试图摸清处境。

众人仿若有感，阴差阳错般同时将目光率先投向了石穴深处，那边的阴影之中似乎藏着一座法坛。再定睛朝着法坛上面一看，那里竟然趴着一个怪物！

怪物趴在法坛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它的身形扭曲，好像是用不知名的兽类肢体随意拼凑起来的，可当众人注意到其中某些属于人类的部件时，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一阵寒意。

细数起来，这头怪物只有一只手臂和一条大腿属于人类，怪模样的头上也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

这时他们才骤然反应过来，惊叫出声：“半神老祖！”

众人立刻全神戒备，亮出了各色护身的宝光，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杀光了半神老祖的所有弟子，炸毁了他保护老巢的阵法，又一路“闯”到这里，如此深仇大恨，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一定要玩命的。现在看来，他们陷入此处，也一定跟半神老祖脱不掉关系，可是半神老祖态度诡异，并没有趁着他们刚掉进来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反而一直默不作声，实在让人摸不清楚用意。

半神老祖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众弟子大声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打破这脆弱的平静，提前触发战斗。

时间就这样寂静而又紧张地慢慢度过，众人手中都默默捏好法诀，只等着事态的变化。

半神老祖终于转动了一下他的独眼，对着清凝宗众弟子看来看去，半天才发出口音怪异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道：“嘎嘎，真是一群废物，竟然连看个家都看不好，死了活该，活该呀！”

清凝宗弟子们面面相觑，他这是在说自己的弟子死了活该？这是什么师父啊？

被半神老祖瘆人的独眼盯了半天，众人皮肤上渐渐冒出鸡皮疙瘩，暗道，这奇形怪状、东拼西凑起来的一堆烂肉竟然就是半神老祖？这样的家伙还能修炼？他的样子怎么跟白家人所描述的天差地别啊！

珞宇自觉能够推测出个大概，也许就是天生的异形限制了他的修炼道路，使他无法像正常修士一般修练传统的功法，所以只能独自摸索，另辟蹊径。就看这法坛附近散落的残肢断臂，不难想想，半神老祖一定是想从兽类身上吸取一些特点改造自己。

不过在珞宇看来，也只能是因为他的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都与常人大不相同，所以才能接受这样的方法。

这样一来，他那些同样古怪的弟子就解释得通了。

不似其他宗派的弟子，功法传承有迹可寻，他们每个人所使用的力量都不同源，实在看不出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与其说是弟子，那些人看起来倒更像是半神老祖的试验品。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见天日

这些人最大的倚仗并非来源于自身修为，而是大多都在利用法宝的威能和驱兽的技巧。他们在动手的过程中也曾显露过一些兽类的特征，应该也是用了什么稀奇的法子，在身体里加入了凶兽的元素，才获得了那些不似人类的力量。

进一步想，也许这些人自从被半神老祖搜罗来后，除了驯养凶兽和改造身体，便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才导致了心智和眼界的异常。也同样正因如此，半神老祖才对他们的死活毫不在意。

可是半神老祖要是不在意别人闯入他的地盘，又怎么会把自己的老巢打造得固若金汤？

众人皆在暗自揣测，半神老祖的态度却渐渐诡异起来，呵呵咯咯地发出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笑声的动静。

作为此行修为最高的人，泽嫣小心移动，将同行的弟子都挡在了身后，同时也留意观察着半神老祖的动作。

众人僵持许久也不曾见半神老祖挪动地方，泽嫣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他是修炼出了岔子，根本动不了？若非如此，现在绝对不该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半神老祖会允许一群外人打进来转一圈，再完好无损地退出去？

目光掠过法坛周围散落的灵兽内丹和肢体碎片，以及各色药草矿石，泽嫣秀眉微皱，或许他正在闭关改造身体，试图冲击更高的境界？又或许刚才珞宇弄出来的动静太大，打断了他本来就没有多少成功可能的试验？

嗯，确实有这种可能！而他现在不动手的原因，绝不可能是脑子糊涂了！

难道是想拖延时间？可是他修为远高于在场的所有人，为什么要拖延时间？

想到这里，泽嫣心神一震！

本来她也不敢直接用神念试探，生怕激怒半神老祖，可现在却立刻紧紧锁定法坛，即刻发现半神老祖的气息正在逐渐攀升，顿时暗叫不好！

半神老祖应该确是冲击境界失败，陷入了虚弱状态。本来他们刚掉进来时，才是对他下手的最佳时机，而现在半神老祖却已经得到了不少喘息时间，并且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才越不利！

现在明白为时已晚，半神老祖的独眼中已经闪烁起早该出现的凶光，低声自语道：“你们这群小崽子，竟敢闯进老祖的地盘，想干什么？是贪图老祖我的宝贝？还是……？”

随着半神老祖态度的转变，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不对，几个呼吸的时间，众人便开始感到气势上的压迫愈发沉重。

意识到情况紧急，有人一直捏在手中的法决拿捏不稳，散发出一阵灵力波动。

这阵微弱的灵力波动似乎唤醒了自言自语的半神老祖，只听他语气骤然急转：“不论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凡是想加害老祖我的人，都必须死！”

咬牙切齿的语气，加上最后那个被他咬得极重的“死”字，紧绷多时的弓弦终于断裂，不知是谁大吼一声，“动手！”

果然不愧是那个把老巢周遭打造得固若金汤的老家伙，半神老祖对他的闭关之所也毫不放松，依然设有层层防御。

各色法术的光芒流星赶月般冲他而去，半神老祖肉身所在的法坛之上顷刻间便撑起一座明亮的光罩，将所有攻击都悉数阻挡下来。

光罩和各色法术消磨激荡，爆发出大团大团的火光，山体被震得摇摇欲坠，碎石土块纷纷砸下，即使众人及时撑起各自的护体灵光，一时间也都狼狈不堪。

这一轮中还是半神老祖占了上风，不但分毫未损，反而从光罩内急速探出一只灵力大手，用奇怪的手法在混乱的灵光爆炸中一卷一捞，便将其中的一件法器给夺了过去！

眨眼工夫，法宝中的神念烙印和多年祭炼的痕迹就被强行抹去，斩星只觉得胸口一窒，便喷出一口血来。

夺宝对于半神老祖来讲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和本能，他先是摆弄了一下新夺来的法宝，随即独眼中就冒出了熊熊的贪婪火焰，瞬间取代了原有的愤怒凶光！

看来对他而言，被人杀进老巢的仇恨远远比不上抢夺法宝所带来的动力，直到看到了真正的好处，半神老祖才终于决定主动出击。

洞壁上数点强光亮起，酝酿着惊人的灵力波动！

这些法宝虽然不见得有多高级，但毕竟由半神老祖养息境的修为催动，众人若要硬接，就算接得下来，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何况高出整整一个境界的修为意味着更加悠长的气息，众弟子能接下一次两次，但若要等着半神老祖累到灵力见底，可就足够他们死上几十回的了。

泽嫣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扬手抛出一团赤红宝光，形成了一个穹顶似的绚丽光幕，将所有人保护起来。

挡下几波攻击之后，众人才发觉不对，半神老祖并不像常人一般，细细精炼一两件法宝，以求心神相连，如臂使指，人宝合一。这个无法去走寻常路的老家伙，似乎与洞壁上的每一件法宝都只是浅浅沟通，然后就如扔石头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砸，中间竟没有丝毫停顿，不给他们留下任何的喘息之机。

这个时候大家都看得出来，半神老祖的肉身恐怕是真的出了岔子，完全一动不动，只是靠着神念和灵力指挥着各种法宝发动攻击。

一个个光芒大放的法宝携着强力的攻击轰然落在赤红光幕之上，剧烈的撞击让他们即使隔着光幕的保护都站不稳身形。泽嫣全力支撑光幕，不过一会嘴角就溢出血来。千星阁弟子们无需多言，立刻心领神会沟通灵力，全力相助。

众人虽然配合默契，却都在半神老祖的猛烈攻击下被死死牵制，只能被动防御，完全腾不出手还击，只剩下珞宇一人尚是自由之身。不及多想，他便猛地掏出一大把以前胡乱炼制的灵雷，一股脑全部朝着半神老祖的法坛扔了过去！

灵雷激发出各色雷光，混杂在一起爆炸开来，分不清彼此，看不清色彩，在法坛周围形成了一片混乱的雷霆风暴！

一道道电弧雷光轰击在法坛的防护之上，震得整个洞穴都在剧烈摇晃，几乎就要坍塌下来，无数巨石滚滚而落，使得洞中一片狼藉。

雷音渐息，法坛上的光罩虽然稀薄淡化了不少，却仍然坚守着阵地，未曾破损。

珞宇心中一沉，看来除非搞出之前破阵时的动静，否则根本伤不到他。这通狂轰滥炸唯一的胜果，便是将半神老祖的精力转移到了防御上面，让一直苦力支撑的千星阁众人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半神老祖似乎愣了一下，死死盯着刚刚雷光爆炸过的痕迹，独眼一跳一跳的，眼球上渐渐爬满了血丝，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怒吼：“败家子！败家子！败家子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旧友重逢

通红充血仿佛会随时都有可能炸开的独眼紧紧锁定珞宇，像是要把他看穿，看穿他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宝贝，是不是还有更多的灵雷。

半神老祖被珞宇的败家行为一激，彻底发了狂，又是一声怒吼，洞壁上许多法宝顿时光芒大作，盘旋着甩出大片光雨，斩向清凝宗众弟子！

法宝与光罩的每一次撞击都会使千星阁众人吐出更多鲜血，接连巨响之后，他们合力撑起的赤红光幕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来。众人喷血倒地，灵力反噬，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半神老祖就携着更加强大的攻势压了下来！

就在众人仓促之下组织反抗，正准备使用压箱底的手段玉石俱焚之时，半神老祖的神念忽然停止在了半空，就连本来散发着绚丽宝光的法宝都被他丢弃不管，纷纷失色坠落。

他的神念在半空盘旋，自言自语道：“多么完美的肉身啊！”

众人心下一惊，立即猜到他的用意，各个连忙谨守心神，灵力和神念在识海之外布下层层防护。

难道半神老祖自己的肉身改造失败，所以就打上了他们的注意？

下一瞬间，一道只有半边身子的虚影在半空凝聚。虚影发出一声怪笑，彻底放弃了很有可能藏着跟多灵雷和法宝的珞宇，直冲着倒地的千星阁弟子们冲了过去！

虚影眨眼工夫便出现在了泽嫣面前，猛地化作一柄尖锐的细针扎向她的眉心！

泽嫣额头眉心处立刻爆发出强烈的灵光，死死阻挡着虚影细针的前进。但那细针末端忽然散发出一圈圈灰暗的波纹，只听她抱头发出一声痛呼，细针的虚影便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她头部发出的灵光。

半神老祖的动作极快，众人才刚提起警惕之心，谨守心神，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打斗挣扎的声音全部戛然而止，洞穴中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因为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这是识海之中的争斗，此时的泽嫣若想活命，就只能靠她自己。可是众人想不明白，虽然半神老祖性别不明，但听名号应该是个男的，何况洞穴之中这么多人，各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好资质，他怎么就偏偏看上泽嫣的肉身了？

再瞧他那弟子毫不忌口地夺了一只灵兽的舍，就知道必定是半神老祖亲手调教，审美口味就是不同凡响。

寂静只维持了一个瞬间，泽嫣再次抱头翻滚起来，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声音。不妙的是，她在争斗之中貌似并不占据上风，俏脸一片惨白。

众人急得围着她团团转，却无从帮起。

珞宇不敢想象，泽嫣的身体要是让半神老祖这样一个恶心的东西占了会怎样。他猛地摇头，狠狠责骂自己，不可能！不可能！不许胡思乱想！泽嫣怎么说也是千星阁主最得意的弟子，一定会有些保命的手段的，半神老祖决不可能得逞！

正在这时，蜷缩在地的泽嫣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怒叱，“滚！”

紧接着，强烈到无与伦比的金光骤然从她的识海之中迸射而出！

珞宇等人被突如其来的金光吓了一跳，下意识躲闪开来，可他们躲得再快，又怎能比得上光的速度？

金光透体而过，并未引起任何不适，反而让他们有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就连刚刚打斗中受到的震动和内伤都被瞬间抚平。然后众人耳边就响起了一道仓皇的惨叫声！

定睛一看，在那金光之中拼命逃窜的灵体虚影不正是半神老祖吗？他的虚影已经淡得几乎透明，但不论他如何努力，仍然不可抗拒地被金光逐渐融化，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珞宇不知所以，但几个千星阁弟子都认出了这种熟悉之感，脸上浮现喜色。

充斥于整个洞穴的耀眼金光忽的一收，化作了一个巨大的金色虚影。直到此时，珞宇才认出这金光竟是千星阁主的一个化身。

千星阁弟子们激动不已，正要拜见，却见金色虚影眉头一皱，伸手在空中一捞，一个尖叫逃窜的影子就被捉了出来！

原来半神老祖这老家伙竟然狡兔三窟，还留了一部分神念在外面，应该是给自己留的后路。只可惜他这次得罪的不是一般人，千星阁主手指轻轻一拈，半神老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就彻底灰飞烟灭，再无一丝生机。

做完这些，千星阁主又朝四周扫了一边，确定附近不再有威胁，这才回头看向他的弟子们。

在自家长辈面前，泽嫣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她那一贯冷傲的脸上竟至于流露出几分小女儿情态，噘着小嘴低着头，一副受了欺负的委屈样子。其实自从她独自出来行事，还从未出过这样的岔子，也许是害怕师父责备她鲁莽不周，所以根本不敢抬头，只是露出无限委屈的样子，似乎想要借此博得同情，然后好蒙混过关。

千星阁众弟子都很知趣地埋低了头，只有珞宇傻呵呵觉得十分稀奇，看得目不转睛。直到泽嫣偷偷抬眼，向他投来恶狠狠的威胁目光，珞宇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的作死行为，赶紧心虚地扭过头去。

都说知子莫若父，与珞宇这样半路进门的弟子不同，泽嫣乃是千星阁阁主夫妇从小养大，以千星阁主对她的了解，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点表情，都能清楚其中意思。显然，与对付珞宇等人的暴力手段不同，委屈撒娇掉眼泪才是她长久以来对付长辈们的神技能，哪怕这种情景已经上演过了无数回，千星阁主还是拿她毫无办法。

压根就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千星阁主目露出心疼宠溺之色，无奈地不住摇头，确定泽嫣无碍，他才有心思去管旁人。而当他看到珞宇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了一丝惊讶，显然并不知道珞宇竟与他的弟子们走在了一处。

金光化身不能长久存在，千星阁主未曾多言，便渐渐消散在天地之间。

千星阁主一走，泽嫣瞬间又变回了珞宇认识的那个泽嫣，表情气质变化之大，让珞宇在心中很是不可思议了一番。

差点被半神老祖夺了舍，泽嫣一想起他留在法坛上的那堆烂肉就觉得无比恶心，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肚子的恶气不知道怎么撒才好，作死活该的珞宇立刻就不幸地成为了她撒气的目标，“去把这个恶心的东西给我彻底毁掉！一丝灰烬也不许留！”

“哦。”珞宇连忙乖乖去做，暴力拆毁了无主的灵阵，再用雷法将半神老祖的肉身轰了个粉碎。在这个过程之中，珞宇也终于学得聪明了一些，专门使用了动静最大的法术，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让泽嫣消消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自欺欺人

珞宇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泽嫣如期吐出一口恶气，脸色好看了一些。

珞宇正为了自己成功过关的机智行为深感庆幸，却不知还有朗星在旁心有余悸地盯着他，生怕他下手又没个轻重，彻底弄塌了石穴，再次连累他们。

泽嫣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显然仍然在寻找继续撒气的地方。不过撒气的地方并不难找，她的眼神流转，立刻就被石穴中的各色法宝深深吸引，只听她咬牙切齿道：“给我把所有的宝贝都搜出来！一样也不许落下！”

众人如获大赦，立刻照做。

大家都知道，他们这时候下手越狠，泽嫣才会越解气，他们的日子才会更加好过一些。

没过多久，众人满载而归，再看这洞穴，却像是被蝗虫啃过一般。

不是清凝宗弟子穷凶极恶，而是生怕搜刮得不够干净，惹泽嫣生气。其实就算是抄人老巢这件事，只要是认真去做，清凝宗弟子也绝对不会逊色于任何人，所以石穴之中很快就连一块稍微有点灵气的残渣废料都找不到了。

众人围坐一处清点战利品，泽嫣的眉头逐渐舒缓开来，很快就变成了眉飞色舞，眼神中都冒着金光，显然已经把半神老祖的恶心事抛在了脑后。

珞宇暗自诧异，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点财迷的潜质。

也怪不得泽嫣财迷，其实所有人都很兴奋。除了法宝，他们还搜出了不少凶兽身上的材料和各色灵药丹丸，虽然法宝的品质参差不齐，但是这么多东西加在一起，能够换来的分数一定不少。看来半神老祖之所以对自己的老巢严防死守，也是很有道理的。他有收集法宝的癖好，家里值钱东西太多，要是被人偷走几个，那可怎么是好？

整理完战利品，众人终于有了一丝凯旋的气势，可当他们精神抖擞地回到洞口，却骤然被滚滚的浓烟呛傻了眼。

刚才他们着急进洞营救队友，并未留意外面的情形。现在再看，之前被珞宇用雷法炸毁的范围还好，全部光秃秃的不剩什么，可是边缘地带东倒西歪的焦糊树木却起了火。现在熊熊烈火已经连成了片，如果不加以管制，怕是方圆百里的山林都要遭殃。

三个千星阁弟子一早就昏迷被抓，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现在不仅眼前满是冲天的火光，就连山洞附近残留的山体都碎裂焦糊，像是经历了什么天灾一般，正想发问，就见朗星一个劲地给他们使眼色，于是都乖乖住了口。

泽嫣再次丢给珞宇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先把火灭了再说吧。”

珞宇心里最虚，闻言第一个冲了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将尚未被火烧到的地带清空出来，阻止火势的蔓延。

其他弟子回转时的脸色都不对劲，皆是一副心惊后怕的样子，显然已经全部知道了珞宇这个罪魁祸首干的好事。以至于珞宇现在要是朝着谁看上一眼，他们就会立刻转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

他们现在对珞宇的评价，明显已经从“没有实力的小白脸”，变成了“不靠普的危险分子”。

回到城中，战战兢兢的白家众人目露惊惶，想着那来自深山的惊天动静，白家家主小心问道：“诸位前辈，此行可还顺利？”

“不顺利，遇到半神老祖了。”朗星第一个没好气地答道。

白家家主吓了一跳，差点摔到桌子下面去，生怕这些小祖宗想要追究他们消息不准的责任。还好清凝宗众弟子看起来不像有什么损失，反而皆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努力镇定下来，更加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半神老祖那些人，怎么样了？”

“死了。”

“啊？！都，都死了？”白家家主的声音掩饰不住地颤抖，明显没有想到这群名门大派的年轻弟子竟然这么凶狠，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包括半神老祖？

看到白家人不可置信的惊恐眼神，清凝宗弟子露出不耐之色，倒是白辛更加清楚他们的实力手段，立刻出来打圆场，道：“那半神老祖算什么？有诸位师兄师姐出手，当然是手到擒来。”

洗星在身上掏摸了一阵，拿出一瓶子丹药，晃了晃，问道：“就是这个吧？”

这药瓶虽然密不透光，但瓶内的丹药却在他摇晃的过程中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凭空散开大团大团的青色光雨。

白家人一见此药瓶就再也挪不开眼睛，连连点头，口中不住道：“正是正是。”一副想要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憋得好不难受。

洗星轻笑，随手将药瓶丢给白辛。白辛道谢后分装出一粒丹药揣进怀中，连忙避嫌一般将剩下的丹药恭恭敬敬双手奉还。

不论如何，这趟总算是没有白折腾，白家家主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心中还是隐隐担心，半神老祖那边会不会遗留下来什么问题，虽然表面上不敢显露出来，可待众人走后却立刻亲自带人去山里探察。

直到亲眼见到半神老祖老巢周边的惨状，白家家主心中虚悬的大石才算落地，不由十分佩服白辛竟能招来如此强大的帮手。虽然此次获利不多，但他只要将“白家请来神秘高手灭掉半神老祖”的消息散布出去，那么他们白家的地位和背景自然水涨船高，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

返程途中，千星阁的弟子们还是照常躲着珞宇，只不过理由已经彻底变了，从懒得搭理一个没有实力的小白脸，变成害怕靠近他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人身伤害。

四处都只能碰一鼻子灰的珞宇有口难辩，委屈莫名，只能安慰自己，这是个意外。想想自己曾经在承阳殿做苦力的时候，那也是可以做温和精细的活计的，要不然那如风中残烛般的神器器灵不早就被他玩得灰飞烟灭了？

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好去找唯一不知情的白辛说话。白辛不想珞宇竟有兴趣和他聊天，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在他眼中，只觉得珞宇毫无架子、平易近人，是个难得的大好人，殊不知其他同门都正在心里默默怜悯他。

满载而归的喜悦让珞宇难得有心情跟着众人同去交接任务，却没想到他们一行人还没有拿出任何战利品，就受到了超乎寻常的热烈欢迎。转念他才明白过来，这完全都是仰仗泽嫣的人气，和他自己绝对没有半点关系。

当所有战利品被一股脑倾倒出来，整个殿堂中顿时被珠光宝气充满，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摞成一座小山似的法宝。

一般来讲，上交草药、矿石、灵兽材料之类的东西并不稀奇，但是一次上交这么多件法宝却是从未有过的事，许多人不住怀疑，难道他们是去灭门洗劫了一个小型门派不成？

数名执事放下手里的活前来帮忙，一件件清点归类。

谁也没有注意到大殿门口处几双眼睛正盯着他们，沉默许久，才缓步进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理准备

珞宇有感回头，只见几个高大的身影背光走来，殿外光线将他们的影子在灰黑色的石板地面之上越拉越长。不知为何，珞宇心底骤然紧绷，平日里深藏的危机感止不住地涌上心头，竟无端想起了传说中阴诡冥狱中的噬魂魔影。

来者很快接近，珞宇看清他们的穿着相貌之后，心中一突，转瞬便了解到那莫名危机之感的来源。

领头三人的衣着对他来讲异常熟悉，竟然都是珮峦殿的亲传弟子，可他却一个也没见过。如此一来，来者的身份便呼之欲出。来不及为自己担忧，珞宇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在担心想夏佺殷成功逃跑了没有。

抛开这个暂时无法得到答案的忧虑，珞宇仔细看去，自然而然就被居中那人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仿佛只要这人存在的地方，他就是绝对的中心，任何人在他的映衬之下都会显得黯然失色，就好比现在立于他左右的两名亲传弟子，便已被他的光辉湮没成了随从一流，无法引起丝毫关注。

连确认都多余，此人一定就是久闻大名的珮峦殿大弟子齐云翊。

意料之外的是，齐云翊的形象实在与珞宇的想象大相径庭。

根据各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珞宇一直幻想他是个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气势蛮横的霸道家伙，可是见了本人才发现，虽然他与一般人相比也算高大魁伟，但是和珮峦殿大多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弟子比较起来，简直称得上秀气！尤其是他面容生得端正清俊，五官分明，朗朗之中还透着不容违拗的威严。

珞宇着实感到意外，眼前这人的气质沉稳如山又透露着玉般的温润，若是从未听说过珮峦殿对隐昱峰的敌意，又或是从未接受过受夏佺殷影响而先入为主的概念，一眼望去，这人其实很难让他生出厌恶之感，反倒是其身边的另外两名亲传弟子更加接近他最初的猜测。

珮峦殿一行人与千星阁众弟子的关系显然也很一般，随着他们的接近，同行的千星阁弟子立刻围拢过来，隐隐形成对峙之势。虽然仅凭他们几个，不论人数还是实力都与珮峦殿之人有着明显的差距，但千星阁弟子们却毫不示弱，各个威吓般地紧盯对方的动向。

反观泽嫣，却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甚至都没准备去给她的小弟们撑腰，那种视而不见的冷漠蔑视，杀伤力更在威吓对峙之上。

可是乍看起来血气方刚，在旁人眼中应该冲冠一怒、当场讨回尊严的珮峦殿众弟子却不诧异，也不愤怒，似乎对她的冷淡习以为常。又或者说，讨回颜面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他们只能故意忽视这份难堪。

对于他们这种早就熟悉对手的双方，如若没有太大的实力变动，再怎么摩擦也擦不出多少火花来，而其中的那张新鲜面孔才是未来平衡的关键。如此这般，珮峦殿众人的目光便毫无意外地落在了珞宇这个场中唯一的变数身上。

在场之人几乎都能算上新一代弟子之中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人，珞宇的衣着铭牌就仿佛是刻在脸上的姓名一般，立刻就被确认了身份。

珞宇好似没有感到众人目光中传递出的压力，淡然而立。在他心中，若是珮峦殿弟子们的眼神哪天忽然变得和善亲近了，那才大有古怪。而他也干脆抓紧时间将对方打量了个透彻，早已挑明的敌意自然不必在此强做遮掩。

齐云翊身旁的一名亲传弟子双眼微眯，审视着珞宇的眼神之中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果然，下一瞬间，便见此人身影一闪，出现在了珞宇面前。

作为投石问路的先锋，他此番的目的自然不只是要以目光与珞宇一决高低，而是首先全神锁定珞宇，开始了气势层次上的交锋。

相比之下，齐云翊却只是静静打量着珞宇这个最新晋的亲传弟子。那种不形于色的沉稳，看不出态度的态度，才让珞宇心中一沉。

千星阁弟子对视一眼，目露犹疑，不断在同仇敌忾和多此一举之间徘徊不决。不过珞宇貌似镇定，虽无反击迹象，却也怡然承受，未落下风，他们便只能以目光相询，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泽嫣。

就在此时，那名兴致高昂，正与珞宇对峙的珮峦殿亲传弟子毫无预兆地闷哼了一声！

只见他那壮硕的身形猛地一颤，差点当众出丑。待他重新稳住之后，即刻扭头怒视，双目之中就欲喷出火焰来。

看其怒火的喷射方向，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泽嫣已经在暗中以神念相撞，让他吃了个暗亏。此人本来气势汹汹，想给珞宇来个下马威，却没想到首先出丑的人竟是自己，那双喷火的眼珠子明显是在责问泽嫣为何不顾身份暗中偷袭。

可泽嫣却似乎完全没有与他正面对战的觉悟，反而更像是在嘲笑他的不知死活，竟敢当面动她身边的人。

吃了暗亏的珮峦殿亲传弟子一肚子委屈，面对泽嫣，他又无法使用“有种的，站出来堂堂正正一决高低！”这样的口号来逼迫对方交手。更何况，就算泽嫣真的像个汉子一般与他动手，悲剧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但让他大庭广众之下对个女子低头认输，又是他坚决不能接受的事实。这人越是憋屈就越是火起，越是火起就越是迫切地想把场子找回来，但实在苦于实力不够，他也只能硬挺着脖子，摆出一副死不认输的凶狠表情。

自己人落了下风又下不来台，齐云翊终于无法继续旁观，只得上前一步，无奈接过了与泽嫣对峙这个吃力不讨好的重任。

有了齐云翊的支持，这名亲传弟子立刻又变得底气十足，硬气起来。虽是明摆着仗势欺人，但他却也不傻，好不容易从泽嫣的气势下逃出，当然不会再回去送死，而是顺势将发泄的目标重新转回到珞宇身上。

恼羞成怒的憋屈之感让他的头脑都在发烧，只觉得非得将心中戾气悉数倾泻在珞宇头上，才能舒畅。只见他瞳孔一缩，眼底闪过一片狠戾之色，中气十足的嗓音将他的怨毒洪亮地传播到了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你就是隐昱峰新来的那个吃软饭的？敢不敢像个爷们一样，让老子试试拳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替人找场

这人无疑是想挖苦珞宇，借机逼他出手，可是珞宇若是应了那吃软饭的名头，被吃软饭的罪名自然就落到了泽嫣头上。待他从千星阁弟子们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之中意识到自己的口误，一切却已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众弟子目光的凌迟。

珞宇心中的怒火自然更胜，虽然千星阁队友们也没少在私底下里议论过他，却从未让他感到这般愤怒，然而此时来自于他们的支持和维护，不论几分源于泽嫣，又有几分是真正因为他自己，都在他心底久久回荡。

深知现在不能随意出手，珞宇周身不见半分灵力波动，垂在身侧的掌中却已悄无声息地聚起一团雷光。雷球在其掌心含而不发，心中唯一的一丝清明不断提醒着他，“忍！不能随意动手，不能引起注意，必须忍！……”

可他即使对这种粗糙的恶意挑衅心知肚明，也做不到真正的心平气和。非要让一个人在年轻气盛的年纪静心潜伏，隐藏实力，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珞宇眉头不断抽动，怒火正欲从那强行维持的平静外表之下喷薄而出。

对面那人终于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使他在珞宇眼中的形象变得更加可恶，而那双刻薄的薄唇微微翕动，似乎下一秒就会吐出更加恶毒的言语。

珞宇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暴风骤雨正在二人身前的狭小空间酝酿，雷霆之怒仿佛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个洁白的身影闪入二人之间的暴风云团，生生隔断了他们胶着的目光！

洁白的身影仿佛带着净化人心的力量，即刻便使珞宇处于失控边缘的情绪清明了许多。深深呼吸了几口气，他才好容易忍住没有一个雷球按在对方的脸上，炸他个满脸桃花开。

非常明显，泽嫣此举就是为了避免他忍不住动手，珞宇努力压下胸中翻滚的情绪，拳头瞬间紧握，已经成型的雷球当即重新化为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泽嫣的介入，不但提醒了珞宇，同时也堵住了那人没能来得及说出口的后话。

长久的沉默之中，珞宇眉目低垂默不作声，真的就那样杵在泽嫣身后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出来应战的意思。珮峦殿众人面露讥讽，蔑视而又得意的表情显然对于这个出乎预料的结果十分满意。

就在不少人都已经断定珞宇胆小怯懦、不足为虑之时，齐云翊却眉头微皱，表露了他自出现以来的第一丝心迹。

其实不论恼羞成怒、惊吓惶恐、或是悲观懊丧，心志不坚之人是没有能力完美掩饰情绪的，一旦处于威压或刺激之下便极易暴露内心的弱点，被人利用。如果珞宇做出情绪化的回应，那才符合一个普通少年的反应，而现在的情形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令他不得不犹豫，不得不警惕。

也许是泽嫣意料之外的坚持，又或许是知道今日的试探不会再有结果，齐云翊忽然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举动，那就是主动放弃了为难珞宇，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毫无顾忌地率先离去。

珮峦殿众人心有不甘，却不敢不去跟上他的脚步，一路上频频回头的举动，似乎是在强调他们还没看够珞宇的笑话。

泽嫣极少地露出了几分气急败坏之色，谁曾想到挑衅来得如此之快？幸好她能及时阻止，又幸好齐云翊主动放弃，情况才没有失控。

见珞宇仍然石像一般杵在原地，她急促道：“我们走！”

一行人刚出大殿，泽嫣便悄悄向珞宇传音道：“你没事吧？他们就是为了故意激怒你，我……就是怕你忍不住。”

珞宇当然心知肚明，却鉴于面部实在太过僵硬，只能努力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泽嫣终于词穷，便不再多言，只是低声道：“最近你还是少四处乱逛为好。”

珞宇木然点头，简单告别后便独自离开。

可他还没走出多远，身旁一座建筑的阴影之中就猝然探出一只大手，铁钳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随后，他便被一股大力拽进了阴影之中！

猝不及防间便已着道，珞宇心中不由一惊！

他下意识准备反击，却忽然看清阴影中的面孔，吃惊叫道：“夏佺殷！你怎么在这？”

一把捂住珞宇的臭嘴，夏佺殷咬牙切齿，低声吼道：“你不说是要等着我一起出去吗？可是我去找你的时候，你却已经跟泽嫣走了！你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夏佺殷语气急促，根本不给珞宇辩解的机会，珞宇只能揉着被他捏出一圈红痕的手腕，听他发泄。现在珞宇可以确定，夏佺殷的逃跑计划已经彻底破灭了，而且显然最近过得不好，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怕是什么也听不进去。

即便如此，他还是勉强解释道：“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

夏佺殷已经认定了珞宇见色忘友的重大罪行，根本不想听他多言，毫不留情打断道：“你刚刚是不是遇见齐云翊他们了？”

殊不知珞宇也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又被夏佺殷的一个问题勾得窜了上来，但他又明知不能冲着夏佺殷发泄，只能僵硬点头。

夏佺殷忽然陷入沉默，眉头紧皱，不知所思。

双方的沉默使得气氛更加压抑，还是珞宇重新捡起话题：“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要在他们回来之前离开吗？”

“我哪知道他们会突然回来？以往没有这么快的！”夏佺殷急促不耐，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急事。

见他回答得心不在焉，珞宇只好重新问了一遍，这才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不能走！就是走，也要带上我的弟兄们一起走！要是我一个人逃跑了，他们不得全都遭殃？以后还有谁会跟随我？”夏佺殷咬着牙根子道。

珞宇这种光杆加光棍哪里会有这样的顾虑？恍然明了却没有头绪，只能问道：“那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还好，有的送走了，有的安排他们闭关了……而且，只要有我在这里吸引火力，他们就暂时安全。”

珞宇茫然点头，“那你怎么办？”

“躲！”

“呃……你躲，能躲多久？”

“能躲多久躲多久！”夏佺殷语气坚定，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无奈，明显这是没有办法的气话。

珞宇无奈看天，无语了一阵，忽然说：“我要回去了，要不你跟我一起走？”

“跟你？去哪？”夏佺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隐昱峰？”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种老祖

“当然，隐昱峰是我的家，不回那还能回哪？怎么，有什么不妥吗？”珞宇不能理解夏佺殷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师父好像跟你师父，那个，关系不大好。”夏佺殷难得有些扭捏。

珞宇瞥了他一眼，毫不在乎道：“那有什么？反正你师父也不待见你。”

“你大爷！”愣了好一会，夏佺殷暴了句粗口，然后垂头丧气道：“不带你这样戳人痛处的。”

珞宇又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大爷您会痛？

夏佺殷装可怜无效，顿时破罐子破摔，低声吼道：“那什么时候去？”

见他气急败坏，珞宇的心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一些，“现在。”

虽然破罐子已然破摔，但夏佺殷还是忐忑了一路，明显是在担心这从未谋面的隐昱峰首座愿不愿意见到他。

珞宇好心安慰：“你放心好了，我师父人很好，不会把你扔出来的。”

一路都在胡思乱想的夏佺殷被吓了一跳，惊道：“你……被扔过？”

“没有。”珞宇随口回答。

夏佺殷仍不死心，怀疑道：“哼，我怎么知道你没骗我？”

珞宇毫不在乎，拍着胸脯保证，“你看，我这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嘛。”

夏佺殷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珞宇的意思其实是“不扔不死，一扔肯定死”。如此一来，他便更加不能淡定，“你……这也算是安慰我？”

被珞宇无情忽视的夏佺殷在背后恶狠狠地剜了他两眼，这才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不像其他派系之间弟子常有走动，隐昱峰从前没有弟子的时候，几乎无人往来，所以才变成了弟子们口中“清凝宗内最神秘的地方”。对于夏佺殷来说，隐昱峰太高，所有建筑又偏偏全在山顶，从珮峦殿所在的位置只能仰望半截山体，甚至少有机会能够看清藏在云层之上的部分。

与珮峦殿那古朴雄浑的山体和恢宏延绵的建筑不同，隐昱峰肃杀陡峭的绝壁穿过层层浮云，山颠之上却顶着一小片雅致出尘的世外仙境，十来座小巧别致的建筑被春意盎然的奇花异草点缀着，犹如的饮血无数的绝世利剑之上镶嵌的华彩明珠。

夏佺殷第一次来到隐昱峰的山颠，想像和现实的强烈反差使他感到极为矛盾。

房檐下池水边，翠竹编制的躺椅上斜倚着一个身材消瘦面色透白的中年人。

他的眉宇间深深印刻着多年积累的病态和疲倦，有气无力半睁着眼，正看着一个壮硕结实的少年在小小的范围之内跳跃腾挪，身姿出乎意料的灵动。少年手中一柄海蓝色的长剑，在庭院花草之间挥洒出片片寒光。

没过一会，漫天寒光乍敛，少年一手拎着剑比划了两下，一手挠头，有些难为情地咕哝道：“就这里，哎，总是练不好……”

中年人腿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毛毯，双手塞在毯子边缘，就像是个为了保暖的凡人一般。可不论是这人的身份修为，还是这里和煦温热的气候，夏佺殷实在不明白他所感受到的寒意从何而来。

中年人并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而是朝着他们这边看来，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这才注意到珞宇，惊喜叫道：“师兄回来啦！”

石洪惊喜，但是有客人同来，便没有多言，而是站在一旁咧着嘴乐了起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珞宇上前几步，半跪在躺椅边，简单介绍了一下夏佺殷和他的来意。

夏佺殷不知不觉间有点恍惚，牵线木偶般上前拜见，虽然礼数周全却食不知味，直到珞宇拉着他离开，仍然下意识频频回头看去。

这时躺椅上的中年人已经接过石洪手中的长剑，他的手指看上去苍白无力，但冥海玄铁打造的长剑入手却轻若无物。只见他手腕轻轻一抖，海水碧的剑光就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天水交接的符号。未曾注入丝毫灵力，千年灵物打造的宝剑就已径自带起天地间永恒存在的力量，赋予了这个符号以生命，使其漂浮在空中久久不散，散发出阵阵奇异的波动。

剑虽交还到石洪手中，中年人却还捉住他的手腕，指点了几个位置和动作，这才放任石洪继续演练。

珞宇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兴致勃勃地在前面带路。可正是这隐昱峰上日常平凡的一幕使得夏佺殷出神发愣，直到被珞宇狠狠晃了几下才回过神来，眼神散乱四顾，匆忙遮掩着眼底的一抹情绪。

原来师徒之间是可以这样的。

珞宇并未察觉夏佺殷的情绪异常，只以为他是第一次来此，新鲜好奇才会发呆，随意带着他四处逛游，“师父说了，你自己找间喜欢的房子住下就行。”

夏佺殷有所迟疑。

不为别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直被他师父视作大敌的人，竟然是这样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虚弱且随和，没有架子没有气势好像也没什么脾气。还有就是这隐昱峰上的人与人之间，就好像这里精致紧凑的布局一般，十分亲近，不似他所熟悉的珮峦殿，所有所谓的“熟识”之人，中间皆隔着无数堵冰冷的石墙。

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别的，他心中某块从未被触碰过的地方有些异样，使他无心欣赏这总共就只有十来间屋舍的景致。夏佺殷随意应付道：“你住哪？我住你隔壁就行。”

珞宇听了，二话不说，带着他到了主楼东边的大树下面。

夏佺殷仰头看了看树冠中的小木屋，丢给珞宇一个奇怪的眼神，明显在问，你就住这？这是什么爱好？

珞宇不以为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学会了泽嫣平时不屑白眼的动作，镇定而淡然道：“我也不常来，平时闭关还是会在静室。不过这里面很好玩的，特适合放松心情，正好可以看到承阳殿的全景呢。”

两人飞身上树，珞宇大度地把树屋里唯一的蒲团硬塞在了夏佺殷屁股底下，美其名曰待客之道。

夏佺殷尴尬地领受了珞宇的好意，趴在窗户上眺望。虽然他还是无法理解珞宇为什么对树屋情有独钟，或者归根到底，无法理解隐昱峰的前辈为什么要建个树屋，但他却不得不承认这里视野确实很好，不由好奇道：“哪里可以看到我们珮峦殿？”

“我师父的院子里视野最好，你要去看看吗？”

“呃……还是算了吧。”被珞宇过于诚恳的回答吓了一跳，夏佺殷连忙摆手制止。

就在珞宇觉得自己技高一筹，正有些得意之时，他的脖子忽然被人猛力掐住，死命摇晃。夏佺殷咬牙切齿的声音传进耳朵，“对了，刚才你跟你师父说谁无家可归？说谁是难民？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珞宇好容易才挣脱了魔爪，抱着肚子大笑起来，“你刚反应过来啊？啊哈哈哈……”

没过一会，两人就在小树屋内乒乒乓乓打作一团。幸好隐昱峰上没有凡物，一个小小的树屋竟然也能经得起他俩这样天翻地覆的折腾。

第一百一十九章 坏人好事

夏佺殷最近不是四处躲藏，就是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安置自己人，根本没有时间静下来修炼，在珞宇为他安排好静室之后，便立刻一头钻进去练功了。

安置好了夏佺殷，珞宇重新回到师父院中，见房门果然虚掩着，就偷偷溜了进去。

珞宇先是在心底为他们师徒之间的小小默契暗自得意了一把，才将这次得来的报酬，也就是那颗据说很珍贵的异萝丹，献宝似的拿出来给师父看。却不料师父脸上的讶异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复了淡然。

珞宇不死心道：“我听说这丹药对突破下三境的瓶颈有很大用处，也许以后能用得到？”

隐昱峰首座淡淡道：“你说呢？”

珞宇虽然对自己破境的几率颇有信心，但依然对异萝丹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作用十分好奇，又有谁不想在破境这种事上多一重保障？可是单看师父的不屑，他便知道，他的正确答案必须是“不需要”。

理智终究战胜了好奇，珞宇自觉还是不要违逆师父的意思为好，便乖乖道：“我应该用不到它。”

隐昱峰首座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

珞宇正在为此暗自松心，却听师父又忽然开口道：“如果你觉得连突破养息境都有困难的话，就有用。当然，如果真是那样，你现在就可以滚出隐昱峰了。”

珞宇吓得慌忙缩头，顾左右而言他：“那……对师弟有用吗？”

隐昱峰首座摇头，“他用过三元丹，也不会有太大效果。”

珞宇万万没想到，这让白家人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失之若惊的“珍贵”丹药，在师父这里竟然毫无用处？就连师弟都用不上？

带着迷茫和淡淡的失落，珞宇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才好。

他的每一点心思都丝毫不差地落入隐昱峰首座眼中，使其嘴角都上扬了半分，似笑非笑道：“你可以把这丹药送去生荣谷，他们一定乐意研究复原失传的药方，会记下你这份人情的。”

“哦。”珞宇讷讷应了，可不一会眼珠子就又转了起来，思绪明显已经跳到了其它事情上。

早就习惯了珞宇的走神溜号外加思维跳跃，隐昱峰首座任由他自己魂飞天外，也不催促，而是顺手捡起了身边的一册经书随意翻了起来。

等珞宇自行回过神来，意识到由于自己走神而引起的长久静默，不由微微脸红，讪讪汇报起此次的遭遇，其间还刻意忽略了他在破阵过程中造成的“意外损失”。

虽然众人最后都得以成功脱险，珞宇仍然认真地检讨了自己的不足，并且虚心求教。毕竟他是靠着小兽的帮助和凑巧不受限制的属性，才有机会破阵。若对方清楚他的属性修为，专门针对他布局，那岂不就成了死路一条？

隐昱峰首座露出些许欣慰，道：“还好，总算没有白出去折腾一趟，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弱点，那就将它变得不是弱点，不就行了？”

珞宇也早就习惯了师父经常不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可是此时仍然难以抑制地觉得师父刚刚说的都是废话，因为他的问题本来就是如何才能将弱点变得不是弱点。

无奈看着自己茫无头绪的傻徒弟，隐昱峰首座苦笑一声，叹道：“真是当局者迷啊。雷属性你就别想藏着掖着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一旦有人针对你布局，必定会想到这一点。但是，就连你自己也忘记了自己真正修的是什么了吗？”

珞宇闻言愣住，然后忽然惊醒一般，狠狠朝着自己的脑袋拍打了几下。

但转瞬间，他又蓦然想到，他辛苦努力数年才得来的修为竟至今还没有机会使用一次，原因为何？不就是因为他的修为还是太弱，若真遇到生死关头，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吗？别的不说，就此次所遇到的困难便肯定渡不过。正因如此，他才总是不经意地将其忽略。

想到了这里，他的思维又绕进了死胡同，愣愣的想不出个结果来。

“别拍了，再拍更傻了。”

隐昱峰首座不住摇头，这次却并非是对珞宇不满，而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恐怕犯了个错误。

初为人师的他，本意是想尽心培养弟子，倾囊相受，免得他们自己胡乱摸索，浪费时间走上许多弯路，恨不得把所有的后路和未来的发展都给弟子们规划好。可现在反思，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太过维护，反而对其成长不利。

遥想当年修炼之初，他可是全凭自己摸索，每天都在优胜劣汰的竞争之中奋斗，等到进入内门拜师成功的时候，已经算是身经百战了。现在倒好，徒弟资质虽好，修炼也算用功，但许多东西都不是他亲自经历总结出来的，而是自己告诉他的。再加上他一入门就直接成为亲传弟子，地位之高，少有跟同门争斗动手的机会，所以珞宇修炼的速度倒是够快，只是经验太过欠缺，连最基本的力量对比都搞不清楚。

其实曾经走过的弯路并不一定只会带来悔恨，更多时候还会带来经验。敢情自己费了半天劲，反而把徒弟教得更糊涂了？

但是面前的傻徒弟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教诲，隐昱峰首座也没时间多做反思，只能用手指揉了揉微痛的额角，暂时拉回思绪，重新打起精神开口，不过他此时的语气之中就难免多了些无奈以及自嘲，“知道你为什么会搞不清楚自己的弱点吗？”

不指望珞宇那一锅粥似的小脑瓜能想出什么来，他直接自问自答道：“因为你的弱点早就已经不是弱点了。”

珞宇听完，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是第一次听说此事。

“若说你的修为不弱，那是因为你跟你的同辈之人比，确实不算弱，只是缺乏实战经验。但也可以说你很弱，因为聚灵境本来就很弱。”

隐昱峰首座无奈摇头，“你们这群孩子，师出名门，修习的功法高级，身上也不缺师门长辈赐下的法宝利器，所以没有感觉，根本不知道普通聚灵境的人在外行走有多危险，有多高的伤亡率。

“想想你刚入门的时候，擅长什么？雷系法术？好在你没有被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力量迷惑，主动要求学了别的，这点我很欣慰。试想一下，如果你没有这样选，那么你现在的弱点会是什么？专修法术的人往往身体较弱，近身搏斗不占优势，你还弱吗？专修法术的人同时也最容易受到属性的限制，最怕遇见属性相克的对手，你还怕吗？

“你只不过是习惯了雷属性能够越级发动法术的优势，才觉得自己辛苦得来的修为没什么用。要知道，这些优势得要等到修为越高，才会越明显。你现在实在太弱了，只要对手比你强一个境界，不论你有什么手段，都要落败。”

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堆话，隐昱峰首座喘得厉害，便不再多言，趁着珞宇自己琢磨的机会休息一下。

珞宇呆若木鸡，头脑中乱作一团，怔怔地发呆了好一会，才理顺思绪。

第一百二十章 内忧外患

原来他还自诩聪明，自以为能够体会师父的用意，现在才骤然惊觉，师父对他所做的安排竟比他所想到的更加深远，而他还要师父明言相告才能明白，实在是太傻了。

究其根本，聚灵境的修士只能算是修炼界的最底层，实际上根本没有独自出门行走的实力，只因机缘巧合，才让他赢了一局。

一切最终全部归结于修为太低，珞宇终于明白，师父至今还不教他任何功法战技，也一定是因为他的修为不够还学不了，再好高骛远也没用，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只剩下踏实修炼了。

不过此行还有另外一事让他极为后怕，不得不问，那就是半神老祖忽然起意夺舍之事。若非千星阁主给留下的灵体化身，泽嫣恐怕就在劫难逃了。毕竟不论肉身或灵力的修为多强，一旦神魂覆灭，再完美的躯壳也成了行尸走肉，更可怕的是，还有可能成为敌人的战利品。

珞宇迫不及待地问：“此次出去之前，师父本来说到锻炼神念的方法，那学了这个，是不是就不怕被人夺舍了？”

隐昱峰首座知道珞宇现求知若渴的心情，便开口道：“我早就感觉你的神魂有些特殊，不像修炼过，却似乎很成熟，品质远胜一般修炼者。因为它暂时不会成为你的短板，所以我才没有着急让你修炼。你在这方面的天赋不凡，若不加以利用未免可惜，不过要想让它发挥出强大的威力，还是要仔细雕琢一番。”

珞宇一听便来了情绪，早在承阳殿锻体时，他就曾经奇怪于他那从未特意修炼过的神念竟要强过苦修得来的灵力，本来还想回来仔细问问，却不想原来师父早就注意到了。

仍然没有立刻教他，隐昱峰首座忽然问起：“你那朋友可安置好了？你需要闭关几天。”

就在说话的这会儿功夫，珞宇便已经很不负责地把夏佺殷给忘了，如今听到师父提起，才蓦然想起他来，忙道：“没问题，他也闭关修炼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嗯，那好吧，你跟我来。”

隐昱峰首座终于点头，起身打了个法诀，开启了内室的入口。

上次在这里，珞宇学到了七轮六境之法，由此推测，此次再来，听到的大概也是不能随意外传的重要法门。想到这里，他的心中隐隐有些兴奋和期待。

好像也只有在这里，隐昱峰首座才会主动说话，一坐下来便开口讲道：“修炼过法术和锻体之术以后，你一定知道这两者都能够发挥出很强的战力。但正所谓物极必反，就是很多人都不认为能够直接增加战力的神念，倘若锻炼到极致，反而会成为最强的攻击手段。”

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出乎意料却又似乎合情合理，珞宇不得不沉入思考，揣摩推测其中的可能性，眉头皱紧又舒展开来，仿佛有所感悟。

隐昱峰首座再次肯定地告诉他：“是的，我说的就是神念，也就是精神力。

“一般人认为修炼神念主要是为了增强控制力和感知能力，对于修习法术或操控阵法之人，尤为有益。当然，还有你刚才提到的，如果遇到夺舍或专门针对识海神魂的攻击，防御力会更强，等等。这些观念都对，但我要教给你的不是这些常识，神魂的真正作用绝非仅限于此，而是……”

珞宇听得入神，思维已经被带入了预定的方向，完全没有注意到师父的话忽然中断。他继续着自己的冥思苦想，脸上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不确定道：“难道说，在神念一途不断修炼下去，会衍生出其他非同寻常的性质？或者运用手段？”

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隐昱峰首座肯定道：“对，这就是量变积累到质变的过程。我会教你锻炼神魂的方法，也会告诉你质变之后的结果，但是如何引发这个变化，就是你必须自己独立思考的问题了。

“神魂是人体最神秘的结构，我不能将我的感悟强加在你身上，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不过这个积累的过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达到，你倒不必着急，有的是时间让你考虑。”

珞宇连忙点头，心中期待之意更盛。

“神念增长的途径很简单，一般来自两个方面，或是随着修为加深而潜移默化的增长，又或是经历非常的锻炼。那我们就先说说这所谓正常的增长，你可曾考虑过其中根源何在？”

珞宇一直对自己有异于常人的精神世界非常好奇，对此的探索和思考从未间断过，早就有了许多体悟，只差一个机缘将他点醒，而师父将这两种途径加以分别，就正是点亮他思维世界的那道明光。

对了！一定是这样！

困惑了许久的疑惑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珞宇兴奋得有些过分，手舞足蹈道：“我记得在承阳殿帮忙修复神器、控制阵法的那段时间，神念增长得格外快。那一定是因为在调控阵法的时候，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每次神念被消耗一空，再调息恢复时，都会感到明显的充实。所以，反复的使用，应该就是平时修炼过程中神念增长的原因！”

隐昱峰首座为珞宇的悟性感到惊喜，看来这傻徒弟偶尔也有聪明的时候嘛！正准备加以点评，珞宇却忽然又皱起眉头，疑惑道：“可是，我在修炼之前，神念就好像……”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叫道：“我知道了！以前我每晚做了怪梦醒来之后都会觉得筋疲力尽，难道，那也是一种锻炼？”

隐昱峰首座早就听珞宇说过那个怪梦，那几乎是发生在珞宇身上的所有怪事的源头。他们最初猜测这或许也是顶轮异常所引起的，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单纯。若不是珞宇自己想出缘由来，外人绝不可能体会到那个怪梦竟有这样的作用，困在那里就会消耗神魂，醒来之后再恢复？竟能和修炼一样？

不，应该是更加玄妙才对！因为那时珞宇还没有修炼，能让一个凡人的神魂受到滋养而成长的梦境，即使以隐昱峰首座上百年的阅历也从未听闻过。

难怪当初珞宇能在明心殿阵法之中坚持那么久，莫非就是因为神魂受到过这种锻炼？那岂不是说，这个梦境竟胜过所有修炼界已知的神魂修炼之法？而珞宇还曾提到，阵法演化的世界最后毁灭，归于原点的时候，他回到了他的梦里。那这个梦所代表的是？

一连串的问题连他这个做师父的都有点懵了，仿佛什么重要的线索就存在在这段对话之中，可他却无论如何也理不出来。隐昱峰首座不得不暂时放下思考，转而问道：“你最近还有没有做过这个梦？”

珞宇摇头答道：“没有。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夜晚都在修炼冥想之中度过，根本就不算睡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下第一

隐昱峰首座觉得这个怪梦恐怕就是珞宇日后成道的机缘关键所在，但是越玄妙的东西，就越不能强求，所以便没过多追问，反而又很快恢复了淡然，“也无妨，随缘即可。”

两人寂静了一阵才重新找回原来的话题，“嗯，除了这种自然的增长，就是非自然的锻炼方法了。这种方法简单说，就是经历极端事件，将精神的负荷推向极致，若能挺过来，神念就会发生很大的飞跃。即使修炼界有名的几种促进神魂增长的药物，也都是让人经历幻象轮回之类的情境来磨炼意志。

“清凝宗也有专门针对神魂训练的方法，叫千重镜境，只是很久没有人用过了，毕竟太过极端的方法比较容易出问题。最新一批的弟子中也曾有一些急于求成的进去尝试过，可是都多多少少出了些问题……”

隐昱峰首座边说边指了指脑袋，然后无奈摊手道：“所以现在也就没有什么人用了。千重镜境其实本来就不是给低阶弟子快速进阶用的，而是为了某些修炼特殊功法的人锻炼神魂而设的。你去不去，练到什么程度，都由你自己决定。”

珞宇有点发呆，真不知道这千重镜境是怎么个练法，竟能让人把脑子都练出问题来？奇怪归奇怪，他还是点了点头。

见他想都没想就要去试，隐昱峰首座觉得珞宇并没有将自己的嘱咐听进去，于是再次叮嘱道：“神魂脆弱玄妙，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毁掉一个正常人。”

珞宇看出来师父今天的话格外多，可是初生的牛犊哪里知道千重镜境中的危险意味着什么，只能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寻找参照物，“是不是就像明心殿的阵法一样，不能强行坚持？”

隐昱峰首座恍然，这个徒弟最不正常的就是神魂，确实不能以常理推测，便没有再劝，“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去吧。就像修炼一样，记住适可而止，不要强求。不过开始之前，还要先让你明确修炼神魂的目的。”

珞宇知道师父的安排一向大有深意，精神一振，耐心聆听。

“你现在已经很明白什么叫神器有灵。普通法宝的威力再大，也不过是件没有生命的器具，本质与石头凡铁无异。而神器和普通法宝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器灵，同样是用没有生命的材料打造出来的东西却能诞出生命，是极为不易的，需要天命机缘，所以神器才会尤为稀少和珍贵。可是即使你得到一件神器，神器也不见得会认你为主，因为它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好，可以选择配合你，也可以选择不配和你。”

珞宇惊奇不已，竟然还有这样的规矩？得到神器还不算得到，得到器灵的认可才算真正得到？可是师父为什么会忽然提到这个？

也不等珞宇提问，隐昱峰首座就径自说道：“世人谁不想要神器？但神器可遇不可求，怎么办？很简单，将自己的神魂孕育出一个‘分身’，它是你的一部分，绝对听话。以后不论你将这个神魂分身渡进什么法宝兵器之中，它就可以代替器灵发挥作用。这样，所有法宝在你手中，都是神器。”

珞宇的嘴已经无法合拢，彻底陷入了呆滞状态。

用自己的神魂孕育出一个神器的器灵？这是一个怎样疯狂的想法？他只听说过神器自己诞灵的，却从未听说过可以用人的神魂孕育出来？怪不得生荣谷首座说隐昱峰的人都是疯子，这办法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想得出来的！

在师父和隐昱峰历代前辈的疯狂面前，珞宇忽然觉得自己无比正常。

不仅正常，而且天真。

或许只有把自己炸毁整片山区的“壮举”告诉师父，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他的徒弟？

不，这还远远不够，自己还要加紧努力变得更加疯狂一点，才配得上做隐昱峰的传人！

当然，如果千星阁那些人听说珞宇自认为无比正常，一定会真正的认为他有病！神经病！

隐昱峰首座哪里知道珞宇正在琢磨如何才能变成疯子，继续对他讲道：“普通的剑客一心就想寻得一柄绝世神剑，就好像神剑才是登上巅峰的必备之物。其实那些都是外在的东西，虽然能够使人迅速得到强大的战力，却会轻易被人剥夺。‘自己才自己是最强的武器’，这话我们赞同，不同的是，珮峦殿修的是身，我们隐昱峰修的是魂。

“孕魂之术，就是在神魂本体不受伤害的情况下，再额外凝练出一个单独的剑魂。说是剑魂，其实也不一定是剑，你擅长使用什么法宝都行，可你不是问你师父我最擅长什么吗？所以我便让你回去练剑，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

珞宇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他还猜测，师父本来说要教他剑法，结果自从有了夏佺殷教他，师父怎么就再也没有提过此事？原来绕了这么一大圈，用途竟然在这？

“好了，反正从你锻炼神魂，到它足够强大能够孕育剑魂还有很长时间，在这个过程中，你要认真体会自己神魂的特点，为以后培养剑魂做准备。现在我把千重镜境的钥匙给你，记住不要一次修炼太久，不可贪图速成，从而忽略了自身的承受能力。”

珞宇点头保证的的同时，眼珠子却在乱转。

隐昱峰首座一看便知，他根本就没听进去，反而十分跃跃欲试，不得不又加了一句，彻底打消了珞宇试图挑战自己能力极限的野心，“再说，你若消失得太久，你那前来避难的朋友可就没人管了。”

“哦。”珞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父连夏佺殷都搬出来了，就知道他已经看出自己不安分的心思，只好干笑。

隐昱峰首座掏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圆镜子，递到珞宇面前。

珞宇接过来一看，这个镜面并非光滑的平面，而是许多破碎的镜块拼接而成。一眼看去，其中倒映出了好多个自己，因为各自捕捉的角度略有差别，以至于每个镜面中的自己都不大一样，仿佛就是自己数不清的映像。

“这就是进出炼魂之境的门户之一。也就是说，一次并非只能进去一个人，但是每个人都会经历各不相同的境遇，即使同时进去也不会相遇，所以不用担心会互相打扰。但问题就是，你若在里面出了意外，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也无法相救。即使外人发现情况不对，救得了你的肉身，也救不了你的神魂。所以神魂修炼一途，只能依靠自己，若遇危险，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救自己。我最后能给你的提示就是，切记遵从本心。

“你现在就可以炼化这个钥匙，什么时候想去修炼，自己去就是了。不过炼魂期间，要确保肉身的安全，在隐昱峰上还好，若是在外面使用，一定要小心。”

看着珞宇刚出门就迫不及待地朝静室跑去，隐昱峰首座就知道自己千叮咛万嘱咐的话绝对战胜不了初生牛犊的好奇之心，可他转念再一想，他不该对徒弟保护太过，这才叹了口气，闭目打坐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食其果

珞宇独自坐在静室之中，再次拿出小镜子仔细看去，果然每一个碎片里的自己都有些许不同。这不仅仅是视角的差别，镜中之人的表情神色似乎也略有不同。

没一会儿，珞宇就惊骇发现，镜中的人像虽是自己，但背景却并非静室，而是各不相同，完全不是现实环境的反映。

那一幅幅镜像仿佛就是处于不同时空不同情境中的自己，而他一旦将目光从一个碎片上移开，余光就会觉得那个镜片中的自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可等他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那还是自己。

珞宇虽然一直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也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作为修炼者，他最相信的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力量，信奉的是天地之间周而复始永恒不变的规则。可是此时，他心的中却冒出一个陌生的念头，他忽然发觉自己其实很不了解自己。

人的眼睛是向外长的，看别人才比较清楚，最不熟悉的反而是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由困惑，那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直以来，珞宇都在用各种标准要求自己，努力活着，但是如果让他客观地描述一下自己，他就说不清了。

镜子的反映没错，一个人有那么多的侧面，每个人眼中的自己都不可能一样，但哪个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呢？

在师父眼中，他是乖徒弟，当然，也有可能是傻徒弟；在石洪面前，他是值得信赖的师兄；在父母面前，他是最受疼爱的幼子；在夏佺殷面前，他是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可是，他在自己的眼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也许“眼里”不是一个恰当的词汇，自己是看不清自己的，所以才有了镜子。或许应该说，自己在自己心里呢？是个什么样的人？

思维再次卡住，珞宇晃晃脑袋，将绕进了死胡同的想法换了个角度。

比如夏佺殷，珞宇敢说，不管是他的正面侧面何时何地的任何一面，都是他眼中的夏佺殷，他对自己的眼神很有信心。可是再想想自己，哪怕平时照镜子的时候，他也从未同时注意过自己的上下左右各个角度，而不同时候不同情境中的自己，又曾经展现过哪些侧面？又或许说，自己的本性之中还有哪些尚未显现出的性质呢？

想着想着，珞宇心中就生出了一种怀疑的感觉，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是个怎样的人？镜中的人真的是我吗？我又是谁？

伶舟珞宇？这是父母为我取的名字，可是有个名字又能怎样？名字不也是随便取的吗？如果出生时父母给我起的是另外一个名字，我也会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所以名字并非我是谁的定义。但若抛开姓名、家族、师门、背景，我到底是谁呢？

再往下想，我若不是我所知道的我，那我存在的空间呢？我修炼的规则呢？我所经历过的事情呢？我身边的人呢？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一旦陷入这个思维循环，层出不穷的问题便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

珞宇忽然惊醒，骇然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紧握小镜子的手上更是青筋暴露，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白的指节还在微微颤抖。

实在是被自己的状态吓到了，他立刻像扔烫手的火炭一般，将小镜子丢进储物袋，系紧袋口，头也不回地逃出了静室。

珞宇现在一点也不想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独自待着，他最需要的，是找回现实中的存在感。

一口气跑到隔壁一间院落，三两步跨过一小片开满睡莲的池水，又从半开的雕花乌木窗子里钻了进去。

这里貌似曾经是个女弟子的居所，其中多出了很多家具摆设。珞宇特意来到这里的原因很简单，这里是隐昱峰上唯一一间有镜子的房间，正常的镜子。

站在镜前，珞宇上下打量着镜子中的人，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是他熟悉的自己，他一直认为自己应该是的模样。

珞宇心有余悸，暗暗自责自己实在太过大意了。原来师父的提醒一点也不夸张，他还完全没有来得及开始炼化小镜子，更别提尝试千重镜境的真正威力，单是看了几眼钥匙，就差点被自己的幻想逼疯，看来自己的心志还远远不够坚定，真的需要好好锤炼才是。

站在镜前深深喘了几口气，又整理了一下领口前襟，珞宇心情终于渐渐趋于平静。

静静看着镜中之人的眉眼，珞宇忽然觉得右边的眉尾似乎有些不妥，几丝不听话的眉毛正在任性地竖着。他凑近仔细去看，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上了镜子边缘的花纹框架。

手指上传来触感，好像是什么机关被推离了原位，珞宇正想看清自己究竟碰到了什么，就被忽然出现的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之感所笼罩！

再看屋中，空无一人，一切如旧，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眩晕感很快消退，珞宇重新站稳，警惕四顾，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寂静无声的花园之中。

之所以寂静无声，这里除了没有人烟之外，所有花鸟虫豸竟皆为青玉雕琢，又染上了五彩缤纷的颜色，看似繁茂生动，实则一点生机也没有，所有景观都是静止不动的死物。

四周景物虽不重样，却好似围栏一般把他圈在当中，没有出路，也看不出自己是如何进来的，只有他的脚下是块两丈见方的平地，依旧是由青玉砖石铺砌而成。

现在的珞宇好歹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了，知道这种情况下慌张并没有任何意义，首先还是需要了解处境。何况他刚刚还在隐昱峰弟子的房舍之中，按理来讲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难道会有人在自己房中对内布下杀阵不成？

话虽如此，珞宇还是忍不住嘀咕，他竟然还天真地以为那是面正常的镜子？哼，隐昱峰上就没个正常的东西！

珞宇一边腹诽，一边在这块唯一能够下脚的平台上踱步走动。

这里的空间确实很小，就只能装下平台和周围的花园，再远处就是迷迷茫茫的边界，正是自行开辟的空间到了尽头的表现。

抬脚之间忽觉地面有异，珞宇低头看去，原来是脚下踩着的青玉石砖上刻着几行秀丽的小字。

千重镜中任浮生，归来唯吾本心恒。

人海更胜境中缘，千羽千茗渡无灯。

珞宇立刻被小诗吸引。仔细看去，小字各个秀丽工整，像是个女子的笔迹，但这些镌刻的痕迹应是以剑代笔，用剑锋刻上去的，笔锋之中透出的凌厉之感，当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被其中的剑意深深吸引，却还没有眼力看出那含而不发的剑气，珞宇下意识蹲下，不自量力地试图**临摹。当他刚碰到第一个笔画时，一道忽然出现锋锐的剑气便径直向他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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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读者朋友们，能够看到此处的也算是本书的老读者了。本书一直未能签约，但是后面的大纲和情节早就全部准备好了，无论如何都会写下去，但是阎玓还是希望能够听听大家的意见，也很想问问现在仍在追着看的有多少人，麻烦冒个泡，投个票或留个言，让我能够知道你们的存在。先谢过大家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意遇险

珞宇惊骇躲闪，剑气割破了手指，擦着他的发际线消失在了小型空间的尽头。

一颗血珠顺着额角缓慢淌下。

这还是他神念捕捉及时的结果，若单凭感觉，这道剑气乃是他平生仅见的迅疾与锋利，恐怕整根手指被连根切掉，都来不及有所反应。

心有余悸的他，没有注意一串血珠已经从他的指尖飞出，落在了青玉地面上。

这方空间仿佛能够辨认得出珞宇乃是隐昱峰的弟子，并非外人，他的血液刚一着地，这方空间便如法宝认主一般，与珞宇建立了心神上的联系，同时也激活了防御阵法。

珞宇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意外搞得有些手忙脚乱，感知与阵法相连才弄明白缘由。他用上了一般操控防护阵法的手诀，朝着地面轻轻一指，输入一道灵力，便调动了阵法中聚集灵气、防止干扰之类功能。

心神沉入阵法之中，珞宇又被吓了一跳！原来他所调动的还只是阵法的一小部分功能，除此之外，这还是一座困阵，一座杀阵。

看到这里，他顿时有了后怕之感，若阵法不认可他，启动的就不是保护的功能，而是夺命的攻势了。

重新挣开眼，珞宇见到身旁的一块青玉石砖已经沉入地面，原地正在缓缓升起一台精致的日晷，上面的时间的确就是外面的时间。珞宇有点奇怪，修炼者打坐冥想之时，对天时的感应极为准确，在这里安放日晷不是显得有些多余吗？

确定此处没有危险，也暂时搞不清日晷的用途，珞宇又将注意力转回到那首小诗之上。这次他可不敢随意乱摸了，而是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盘膝坐下。

又将小诗反复研读了几遍，珞宇格外欣赏前两句中的那种万劫不灭的恒心和毅力，这样震撼人心的感悟与豁达，只有历经沧桑、看破尘世之人才能道出。

可是让珞宇甚为不解的是，与前两句中的恣意坚定不同，后两句却忽然转折，变得有些彷徨犹疑。细读其意，此人仿佛在说，红尘世间的牵扰情思竟胜过了修炼途中遇到的种种难关。即便经历万千磨难，修炼出无敌的力量，也难免不如像在没有灯塔指引的茫茫大海上航行，前路未卜，无助迷茫，却又无法放手。

珞宇既惊讶而又困惑，惊讶的自然是诗里竟然提到了千重镜境，困惑的是，难道此人一一度过了其中的各种情境磨砺，应证了本心，却仍解不开、放不下、度不过现实中的某些困扰？

可是一颗道心若真的被打磨到纯净无暇，再无任何破绽，那现实之中又有什么事情能够困扰到这样的人呢？难道说，这人修炼得还不到家？

珞宇反复琢磨也无法理解，却茫然不知，在很久以后，现实让他亲身体验了其中的含义，完全应证了个中真意。只是到了那时，他不得不羡慕如今，若能永远不懂，该有多好？

撇开初经世事的不理解，珞宇总觉得字里行间有些熟悉，搜肠刮肚才蓦然想起师父同辈的亲传弟子里有个叫千羽茗的女弟子，莫非这里是她的修炼之所？难道这镜子中的空间就是她房间的静室不成？

珞宇渐渐发现，隐昱峰驻地虽小，但是五脏俱全，很多东西都不知道藏在哪里，他时不时就会发现一些前人留下来的小机关，颇有意思。既然误打误撞来到这里，而且同门前辈也曾在这里经历了千重镜境的考验，那他也就索性随缘，干脆就在这里闭关。

何况这个千羽茗……师伯，竟然可以历经千重镜境中的所有考验而不迷失自我，反而锻炼出了坚实的道心，珞宇也不甘示弱，原地坐好，稳守心神，再次拿出了小镜子。这次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到是要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按照一般的祭炼手法，珞宇滴了一滴鲜血上去，催动法诀，很快就与钥匙建立了心神联系。神念渗透进去，他的感知即刻出现在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与钥匙上的镜面碎片类似，这里就像一个破碎的世界，背景晦暗不明，许多支离破碎的空间和时间片段从眼前飘过。

很多让珞宇感到无比熟悉的场景一闪而过，有他儿时记忆中的情境，也有最近刚刚经历过的事件。这些片段大多似是而非，和记忆中的并不完全一样，应该就是为了考验他而推衍出的各种情境了，倒不可能跟现实中一模一样。当然，这里更多的还是他从未见过的片段，貌似预示着未来发展的无数种可能。

珞宇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用法，他需要选择一个片段，将神念完全投入，试炼就会开始，但他却不知道进去之后如何才会结束，也许这大概就是师父所说的，到了里面只能靠自己。

但不论难易安危，不试永远不会知道，正好赶上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片段从身边飘过，珞宇索性就选了它，直奔其中而去。

……

珞宇仿佛做了一场费心劳神的长梦，待他神思昏沉、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正站在隐昱峰的山顶。此时的他，丝毫不记得这是一场试练，只觉得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被他忘记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将头脑中想不出的关节甩到脑后，珞宇回过神来，环视四周，竟有许多不认识的人正在各自忙碌着，忙着整理东西改建房屋，进进出出也没人和他说话。珞宇不由急了，上前拉住一个人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动我们隐昱峰的东西？”

这人奇怪地看着珞宇，不耐烦道：“你是谁？这不关你的事，赶紧走开。”

珞宇不甘地分辩起来，二人很快起了争执。

周围的其他人终于也都注意到了珞宇这个“局外人”，纷纷过来七嘴八舌地让他离开。

大家众口一辞，珞宇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这里难道不是我家吗？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认识我？反而让我离开？师父和师弟又到哪里去了？

有理没处讲，满脑袋疑问的珞宇被人群推搡着后退，眼看就要退出山顶的范围。无奈之下，他只能尽力辩解，争取说话的机会。可是众人压根就不想听他解释，一直坚持说不认识什么石洪，也没听说过你的师父是谁，快快离开，不要自误。

在众人的逼迫之下，珞宇不得不先离开了隐昱峰，下意识朝着印象中前山人流量最大的玄鸾尾附近走去，希望能够遇到熟人，打听一下师父和师弟的去向。

可他一路上遇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人，以前的熟人反而一个也没遇到，珞宇心急如焚，挨个人询问过去，一一描述师父和师弟的样子。总算不负苦心，终于有个人说他在前山集市附近见过一个类似的人。珞宇千恩万谢，立刻过去寻找。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寨阵法

一路问到了集市附近，果然也有他人承认不久前见到了一个符合描述的人，珞宇抱着满心的希望在人群中寻找了半天，果真寻到了一个人，但这人并不是他师父，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就在他灰心丧气、再次丢失了希望、毫无目标地乱逛之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珞宇跟着人群凑过去看热闹，可是围观的人太多，他怎么也挤不进去。现场还来了不少维持秩序的人，拦着这些急看热闹的众人不准上前。珞宇只能四处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围观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好像是有个人忽发急病，倒地身亡了。

这个时候的珞宇不知怎的，也不记得自己还有修为在身，只是以蛮力拨开人群，削尖了脑袋挤了进去。

终于穿过了所有阻挡他视线的障碍，珞宇在见到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时，整颗心脏差点直接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不就是他正在苦苦寻找的师父嘛！

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声音，所有的不可置信都憋在胸腔之中，珞宇脑海中大声回荡着自己惊慌的叫喊声，不可能！不可能！决不可能！

眼看着维持秩序的执法者驱赶着围观的人群，要把“尸体”抬走，珞宇忽然爆发出一股大力，不管不顾地撞倒了大片围观群众，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就在他刚刚接近师父的时候，秩序的维持者们就将他团团围住，把他当成了捣乱闹事之徒拉扯开来。

可就是刚才接近的瞬间，珞宇便已发现，师父根本没死，只是昏过去了。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火气也腾腾地冒了上来，他愤怒地大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他明明没死！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当死人处理？”

听到珞宇的喊声，围观群众之中又爆发出一阵骚乱，显然是在质疑珞宇和执法者们的说法，到底哪个正确。

但是执法者压根也不准备跟珞宇讲理，只是大声地宣布着珞宇师父的“死讯”，外加珞宇这个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疯子阻挠公务、造谣生事的罪证。他们一边训斥着珞宇冥顽不灵，一边威胁他若再敢阻挠公务，就把他抓住关押起来。

珞宇又气又急，理讲不通干便脆动起手来。他总算没把所有学过的东西全部忘掉，拳脚并用，不一会便撂倒了几个阻拦他的执法者，然后追着已经被人抬走的“尸体”，大声叫到：“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放下我师父！”

奇怪的是，一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的执法者，此时竟然应声停下，回头向他看来。目光中闪烁着凌厉之色，其中一人对着珞宇身后的人群使了个眼色，几个一直隐藏其中的执法者便朝他一拥而上。

珞宇孤掌难鸣，奋力抵抗，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脚，断了几根骨头，终于再也挣扎不动，被人死死制住，眼看着那些人带着师父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

很快绳索加身，珞宇被几个执法者粗暴地推搡着带向远方。

珞宇无力挣扎，只能在心中暗恨，这些人是哪来的？其他熟人都去了哪？宗门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有人要故意害死我们？又会是谁指使的？

珞宇注意到，他们这一路上刻意绕开了个各派系的驻地，正朝着宗门北面的群山之中进发。

两天两夜过去，珞宇的衣服几乎被刮成布条，全身上下也都青一块紫一块，血迹斑斑，不仅断掉的骨头没有得到丝毫医治，在执法者的蛮力拖拽过程中，又不幸加重了伤势，连站起身来都难。

可是执法者们对他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因为还要费劲拖他，变得更加不耐烦了。

看着前进的方向，珞宇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难道这些人要把他押送到那处传说中的幽玄冰狱？听说那个地方就在宗门北面万年冰封的山脉深处，镇压着清凝宗无数年来抓到的妖魔鬼怪，只要是进了那里的人，就没听说还有能出来的，活的死的，都没有过。

珞宇心急如焚，已经认定了这帮人乃是打着执法者的幌子，实则对他们隐昱峰的人不怀好意，甚至还要赶尽杀绝！眼看着师父已经被人带走了两天，八成凶多吉少，而他不仅无力施救，反而自身难保，不由心灰意冷地想到，那石洪呢？不会已经遭了毒手吧？

冰冷的心底翻滚着各种可怕的猜测，珞宇如坠深渊。

就在他满脑子都充斥着放弃抵抗、听天由命、一了百了的消极想法时，一个可怕的后果使他骤然惊醒。不行！决不能束手就擒！不论如何都要逃出去！若自己真被关押起来，那隐昱峰的所有人才真的死定了！

珞宇连忙低头回避，掩饰住了眼神中的坚决。他的余光扫着前方几人的背影，恨恨想到，就算事不可为，至少也要拉着他们同归于尽！决不能让这些恶人得逞！

一路潜伏，等待时机，珞宇故意装作奄奄一息，对执法者的各种刁难都提不起精神，似乎已经放弃了反抗。几天之后，就连执法者门都开始厌倦于他的无动于衷，对虐待惩罚他却得不到回应而感到十分无趣。

珞宇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终于等到了想要的机会。

烈日当头，酷热难耐，押送他的几名执法者眺望着不远处的一处石崖，一面抱怨着怎么摊到这么个苦差事，一面商量着到了那里可以稍作休息。

登上石崖，众人纷纷寻找舒服的地方落脚，对苟延残喘的珞宇并未多加关注。

借着众人刚欲休息时的精神松懈，本该半死不活的珞宇，毫无征兆地忽然暴起！

他先用唯一能动的右臂死死环住身边一人，随即全力撞向另一个靠近山崖方向的倒霉鬼！

山崖边的倒霉鬼毫无防备，被珞宇偷袭得逞，惨叫之中跌了下去，山涧之中久久才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响。

与此同时，珞宇顺势将右臂中紧箍之人也甩了出去！这一击是他酝酿许久，含愤而发，此人猝不及防便离地腾空飞起，惊慌之下，竟找不到任何借力之处可以阻止他追随前一个倒霉鬼而去的悲惨命运。

可惜天不遂人愿，另外一人为了拖拽珞宇时能省点力气，便将绳索的另一头系在了自己腰间，此时也被一起拖着摔跌出去。不料此行之中正是此人武功最高，骤然摔倒虽然狼狈，但一个翻滚便重新找回重心，半跪在地上。

他随即朝着珞宇扑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抓住了那个差点被扔出去的家伙，怒吼一声，便将这人已经掉落出去的大半个身子拽了回来！

只差一步便要得手，珞宇悔恨事不可为，不再掩饰心中的愤恨，狠狠瞪向这个坏了他大事的混蛋！

第一百二十五章 消失出现

突发的变故使得回过神来的二人又惊又怒，二话不说就此拳脚相向。剩下一个暂时没被牵连的执法者也赶了过来，朝着山岩之外望了一眼，目力竟望不到底，心中一个寒战，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教训珞宇的行列。

偷袭没有成功，珞宇就没指望还能活命。虽然他剩下的手段不多，但他状若疯癫，完全不顾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一副不论用指甲挠还是上牙咬，也势必要从他们身上撕扯下几块血肉来的架势。

见到珞宇不要命的纠缠，三人心中恶寒，为了这么一个死局已定的家伙伤了自己实在得不偿失，于是急忙甩开珞宇，退散开来。

珞宇在他们的拳脚之下，已经彻底站不起身，若非三人主动近身打他，他也没有办法伤到他们。现在再也够不着他们，他便恶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眼中疯狂和仇恨的火焰交织炽盛，不仅看不出伤痛带来的痛苦，反而似乎意犹未尽。

最后一人瞟了一眼石崖之外，恨恨说道：“这小子太不老实了！难道真要这样一路押送到狱里？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发疯，我可不想成为下一个！”

他虽是此行唯一未被牵连之人，却似乎格外心有余悸，好像从此就要和珞宇划清界限，再也不想接近这个疯子。

早就对此行的苦差事怨声载道，亲历险境之人当然更加后怕，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那人对珞宇的厌恶强烈到了极点，激动指责道：“就为了押送这么一个死囚，我差点连命都没了！谁爱送谁送！反正我不送了！”

叠加的愤怒勾起了众人心底的恶念，这里偏僻无人，正是让人无声无息消失的好地方，回去交差就说送到了，难道会有人去查？就算有人去狱中核实，也可以说他身受重伤，早被狱中其他魔头妖怪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怎么都是死无对证！

罪恶的念头一但点燃，就难以扑灭，除非将引起罪恶的源头烧个精光，否则不可能罢休。

武功最高那人不耐烦道：“他一看就不是个省心的货！以后管起来也是个麻烦，不如就地解决了吧。”

三人一拍即合，不再掩饰眼神中的凶恶，桀桀怪笑着逼近珞宇，纷纷亮出随身兵器。

珞宇知道，无论他再如何挣扎都只是徒劳，但不甘的执念却没有随着利刃透体而减少半分。这个时候，疼痛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反而是心中的坚持让他不肯闭眼，不肯认输！

他不敢想像在他死之后隐昱峰上其他人的命运，他不怕死，但心中的绝望却变本加厉地填满了全部的思维。难道他们所有人就都这样被人不明不白的害死了？

……

死后的世界仿佛一个无比漫长的黑夜，而珞宇注定在这个夜里梦魇缠身。

不过有黑夜就必定会有黎明，虽然这次的黎明好像来得格外慢些。

珞宇的意识首先清醒过来，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半根手指都动弹不得。他感到胸腹中央仿佛存在着一个无底的深渊，将他的所有生机都葬送其中，并且还在不断抽离吞噬着他的力气和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他还活着的事实让他震惊，他想知道原因。

正是因为对真相的渴望，才让他的灵魂勉强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同坠深渊。

费力转动了下眼珠，他的眼中映出了大片色彩绚丽却悄无声息的花园。

珞宇愣住了，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他在脑海之中努力地搜寻与此重合的记忆。

记忆很快被找了出来，却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这里是他闭关的地方，而他只是进入了千重镜境中的一个情境碎片锻炼神魂。可在他的脑海里面，刚刚经历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他还能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微的感受。两个世界的情境同时存在，让他一时陷入了恍惚。

幸福来得太突然，珞宇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所有可怕的事情竟然都没有真正发生？

可是记忆中的悲哀依旧强烈地宣示着它的存在感，想着想着，珞宇又不确定了，那一切真的从未发生过吗？

幸好他只是经历了一次短暂而又荒诞的幻境，便侥幸脱离，理清思路之后，还是能够分得清现实和虚幻的。强忍着出去看一眼师父和师弟是不是还在的冲动，珞宇在头脑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能去！必须要相信自己的心！靠着坚定地意志来判断真假！

他很清楚，若不能克制这种前去确定情况冲动，他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变成一个疑神疑鬼的疯子，整天看到什么都要怀疑并且判断一下。这是真的吗？那是假的吗？自己所生活的空间是真是假？自己到底实在做梦，还是在真实地活着？

现在珞宇才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不少人在里面把脑子练出了毛病。哪怕是心志稍有不稳的人到里面走上几次，记忆便会被时而重合时而离散的情境彻底弄乱。

当过去不再是过去的时候，还会有现在和未来吗？或者说，当过去明明就是过去，可是一个人却因为记忆混乱而认为自己经历的是另外一个过去，那他还是他吗？

若再在里面经历到难以承受的痛苦或打击，那恐怕真的就会直接疯掉！

悲惨的经历确实可怕，能够摧毁一个人的心志，但转念想想，美好的经历似乎更加可怕！

倘若一个人在幻境中过着神仙般自在幸福的生活，或是经历个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恋，或难舍难分的情节什么的，以至于沉溺其中不肯醒来，那又该怎么办？

修士不是神仙，留在外面的肉身就算不遇险境也不可能不吃不喝不修炼，不可能不用补充灵气而永远存在。一旦肉身坏死，经历幻境的人失去了这个与外界唯一的坐标联系，陷在里面的神魂岂不是永远出不来了？

即使修为高深的神魂能离体存活，也并非长生不死，所以说，一个人如果迷失其中，岂不是注定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里，珞宇不由得从心底里打了个寒战。天哪！他可算知道师父说的极端情绪和极端情况指的是什么了。他只试了一次就快要怀疑人生了，那些历练多次还没被吓出神经病来的都是神人！

此时再看面前石砖上刻的小诗，珞宇顿时觉得这个千羽茗师伯实在是个奇人，绝对是女中豪杰！不，不仅是女人，全天下的人都算上，她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又把小诗来回读了几遍，珞宇重新找到了动力和勇气。他不是不能输，就算输，也不能输得太惨！人家一个女子都能承受其中千重情境的考验，自己总不能经历一次就吓个半死，再也不敢进去了。这也太丢人了！师父知道了一定会把他逐出师门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暴力破阵

调息恢复了一会儿，珞宇看了眼身边的日晷，原来幻境里的好几日在外面只过去了一天不到，其中还要算上他清醒前昏睡的时间。

正想着，他就忽然明白了日晷的作用！立刻找出一块空白的玉简，在里面记录下了上次进出幻境的时间和幻境中的简单经过，又在最下面记录了现在的时间。

有了这个记录证明自己的存在感，珞宇心中踏实了许多，再次将神念投入小镜子。

就在他已经准备好开始第二次试炼的时候，脑海中陡然掠过一事。

就在第一个幻境中的濒死之时，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似乎是谁的侧脸？那轮廓看起来既陌生又熟悉，仔细想去便会更加模糊，难以辨认。

自从知道了隐昱峰微妙而又危险的处境之后，珞宇就时常心生警惕，生怕错漏了任何危险的前兆，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也许第一个幻境正是基于他心中的隐忧而推演幻化出来的？又或者是对现实中未来发展的某种预示？

难道那个侧影就是他未来的大敌？是加害他们的元凶？

真的会有这个人吗？如果有，那他，到底是谁？

眼前悄无声息地划过无数个情境碎片，珞宇实在想不出结果，只能暂时将这个疑惑压在了心底。

这时，一个熟悉的景象碎片从眼前飘过，里面映出一片山谷，正是他被济川门收录之后，两个门派临时整修的驻地。

这个地方不仅是珞宇求道路程中的重大转折点，同样也埋藏了许多他想寻找的答案和失落的真相。何况他刚刚从一个貌似未来的片段中脱身，正好借此机会去看看已经过去的事情，在这千重镜境中又能够演化出什么不同的结果。

机会向来都是转瞬即逝的，珞宇来不及多想，神念一下子就冲了进去。

果然回到了那天晚上，珞宇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初出家门青涩单纯的小子，拼了小命才勉强得到一个进入修炼门派的名额，在同行的百十来个新弟子之中没有任何特殊之处。虽然资质欠缺意味着修炼困难，可他此时一心只为得到一个保护静儿和家人的机会，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自己难与不难？

一整天都在空中飞行赶路，珞宇和其他孩子们一样，到了晚间都是又困又累，一觉便睡到天亮，然后被济川门的修士们很不耐烦地叫醒。

珞宇手忙脚乱地收拾了衣物床铺和随身物品，又胡乱往肚子里塞了些食物，来不及跟王泓旭道别，就和其他同样狼狈的孩子们一起，被驱赶到河边的空地上。

肖羽拿出一张白纸，透过清晨的微光可以看到纸张上画满了亮晶晶的纹路。纸张迎风翻转自行折成了纸船，同行的修士们合力注入灵力，纸船越变越大，也越来越真实，转眼发出一片灵光，罩住了岸边看得目瞪口呆的新弟子们。再一眨眼，他们就已经身在船上了。

修士们也陆续登船，进入船舱密室继续催动灵力。已经成为真正楼船的纸船飘飘摇摇地升上了半空，逐渐加速，一路远去。

“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珞宇跟其他弟子一样，争抢着扒在船舷边朝外张望，透过稀薄的云层可以见到脚下的大地飞速后退，竟比前一日被修士们带着飞的时候还要快了许多。

修士们忙着驾驭飞舟抽不开身，自从起飞之后就没有再管过他们。新弟子们饿了两天一夜，第二天的傍晚时分，飞舟终于慢了下来，虚悬在了一座依山傍水的秀丽山川之前。

船舱中射出一道灵光，消失在前方空气之中。不一会，山前半空中便爆发出万道霞光，逐渐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整座楼船缓缓驶入其中。

同样的山河，不同的景色。

不少建筑散布在群山上下，山间时不时闪过修士飞遁的灵光，楼船缓缓降落在最近处山腰间的建筑群边缘。消失了两天一夜的肖羽等修士终于重新现身，打起法决收了楼船，所有的新弟子再一眨眼，便发现脚下的甲板已经不见，他们又重新踏上了实地。

抬头朝着天空看去，一个反射着五彩光晕的透明圆罩像个巨大的泡泡一般包裹着附近的数十里的山川，珞宇后来才知道，他们刚刚所穿过的屏障就是护山阵法形成的结界。

这座阵法在提供防御的同时也有遮掩行迹的作用，虽然肯定瞒不过厉害的修士，但也能省去过路的凡人带来的麻烦。就像珞宇这样的凡人，若不是修士们主动现身，是绝无可能找到他们的山门的。

附近来了不少修士，将他们这些普通弟子分批带走。

珞宇在人群中张望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看到了肖羽和几个貌似与他同级的陌生修士有说有笑，不知道在客套些什么。自从两天前入夜时被分开，他就再没见到静儿，想必是修士们不放心，把她也一起带到船舱中去了。

肖羽等修士不用再管他们这些累赘，总算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而且还笑得越来越欢畅，显然意在表达不虚此行。没过一会，他们一行人就离开了人群，径直朝着后山去了。

珞宇猜得不错，他终于在他们的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之前捕捉到了静儿的一片衣角，在风中飞舞。

只要能亲眼看见她过得很好，他就可以安心了。

珞宇和另外几个新弟子被分到一片比邻的房舍之中，领着他们前来的管事弟子交给他们每人一篇修炼的口诀，就把他们丢给了几个住在附近的老弟子。

被新结识的师兄们用凶狠的眼神威胁警告了一番之后，他们这些新弟子才知道，从此不仅要乖乖听从指挥调遣，每日的修炼之余还有不少杂活要干。说来说去，反正师兄们的总体意思就是，他们若听话懂事，就可以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不然……后果自负。

珞宇第一次听说还觉得新奇，他一直以为修士成天只有修炼这一件事可干，心中猜想着这些所谓的杂活从何而来。当然，他这时若还能记得石洪，就知道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了。

就这样，珞宇和几个新弟子一起心惊胆战地开始了没有任何指导的修炼生涯。

过了段日子，珞宇惊奇发现，他那一点点可怜的风属性竟还不算是这里最差的。靠着高人一等的悟性和绝大的毅力，他竟也在体内成功构建了一个微弱的灵力循环，这个天大的喜讯让他那被一个多月的杂役生活折磨得不像样子的心脏又重新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希望。

可惜好日子来得不快走得倒快，本来对他任劳任怨的诚恳态度还算满意的师兄们，一夜之间态度彻底反转，处处苛责刁难，变本加厉。本就非得咬牙拼命才勉强能够完成的任务变得更加离谱，就连跟他关系稍微亲近些的同门也都受到了牵连，没出几日，就没有人再敢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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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感谢最近前来投票支持的书友们，阎玓再此真心感谢你们！

最近想要重新修改一下前面已发的章节，不会大改故事主线，也不会影响后续更新，就是想和各位书友知会一声。如果大家对本书有什么意见或建议的话，不妨在此时提出来，正好可以一并融合进此次的修改当中。谢谢！

第一百二十七章 意外之事

珞宇对此毫不意外，当初他选择来济川门的时候，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看来肖羽终于想起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只淡淡吩咐了一句，哦不，或许只是一个示意的眼神而已，就招致了他现在所有的苦难。

不论多苦，日子还是要过。

珞宇也不是吃不起苦的人，几年的时间默默流逝，周围人虽然费劲心机百般打压，却也不敢真的把他怎样，毕竟同门相残的事件性质恶劣，若是被刑律殿的长老抓住，那可是要被废除修为逐出山门的。而且珞宇从不反抗，也不抱怨，他们都没有办法把事闹大，也找不到借口将挑起事端的罪名栽在珞宇的头上。

何况上面传来的任务并不是要让珞宇去死，而是要让他生不如死。

珞宇小心而又艰难地度着每一日，经常因为过度劳作和他人刻意为难而留下暗伤。也许正是天无绝人之路，济川门所在的地域地势复杂，山川河流纵错交汇，气候温热多变，云雨雷电之类的天气变换几乎终年不断。

没过多久，珞宇就惊奇地发现，在每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的身体便会格外舒适，所有的暗伤隐患竟能在自身的复原机能下一一恢复，修炼起来也是事半功倍。正是这样，他才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下来，不曾真正倒下。虽然不知道究竟，但这里常常扰人安生的雷雨之夜，竟成为了他唯一的生机所在。

几年来的艰辛没有白费，珞宇终于迎来了进入济川门后第二件可喜的事情，他的修为勉强达到了初元的中期的门槛！所有可以用努力来达到的功夫他都做到了，差的只是一个机缘。

如此一来，身边那些整天刁难他的师兄弟们渐渐发觉不对。

珞宇的资质本就不好，每天又被他们故意找来的劳烦琐事缠身，伤病不断，本该日积月累越来越大的差距，竟也不甚明显。年终考教的时候，他们骇然发现，珞宇的排名居然不差于大多同期弟子。

心中震惊的同时，他们不得不惊叹于珞宇的坚韧。可越是这样，他们心中压力就越是巨大。上面传下来的话他们绝对不敢阳奉阴违，可是珞宇的表现更让他们无法心安。

每天劳心费力地折腾这么一个打不垮压不烂的顽强家伙，有时候他们不禁怀疑，他们的作为真的是在折磨珞宇，还是在做他的磨刀石？倘若有一天，这个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的毛虫忽然破茧成蝶，一飞冲天，他们的命运又会怎样？难道肖羽会站出来保护他们？不可能！这绝对是异想天开！

进退两难的处境和对不可测的未来的极端恐惧，让他们的行为更加偏激疯狂，可是不论他们想出怎样的法子折磨珞宇，他也从不反抗，仍然按照自己的节奏活着。就这样，他们这群人陷入了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循环。

珞宇并不恨这群同门，因为这并非他们的本意，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只是身不由己的帮凶，并非罪魁。但他从不后悔得罪了肖羽，也不懊悔选择了济川门，珞宇心里清楚，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现在所要承受的结果也都是必然。天道循环，适者生存，这何尝不是一种优胜劣汰？

也许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来这个地方。即使勉强挤了进来，也只不过是这凌驾于凡人世界之上的食物链最底层的炮灰。

经历了许多，珞宇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很多事情他都可以看淡，唯一放不下的只剩亲情。他时常挂念家中父母，也会想起已逝的兄长，难免感到孤苦无依。

兄长一向都是他的眼中最优秀的榜样，小时候不论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事都难不倒他，每次受人欺负也不用担心，因为兄长一定全力维护自己。

虽然明知绝不可能，但珞宇仍然忍不住去想，若兄长此时还在，自己绝不可能落到如此地步吧？也不对，兄长若此时还在，自己也许压根就不会来到这个地方，八成该是陪在父母身边尽孝吧？

想起亲人，珞宇心中总是泛起深深的失落。因为，在济川门内，他并非没有亲人。

原彧嘛，这个亲戚有了还不如没有，对珞宇下手最狠的就属他了。不过俩人早有仇怨，不论原彧做什么，也不能拨动珞宇被现实磨练得坚如磐石的心弦。真正让他难过的，是一直被他视为亲妹妹的岚静儿。

珞宇知道，真正的修士闭起关来几年几十年不见人影也没什么奇怪，可是除了刚入门那会，静儿调皮不安的性子尚未收敛，曾经跑出来找过他两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珞宇没有资格进入内门重地，只能在每年弟子考教比试的时候远远看上她一眼。而他唯一能够得到的安慰就是看到她平安，她又长高了，师门长辈对她很好，她的修为进步很大……

日子过得虽苦，但珞宇早已习惯，若真能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不算太差。可是现实经常会比想象中的更加残酷，就连勉强维持生计这样卑微的要求，都会被命运无情粉碎。

这天，一名内门弟子出现在珞宇面前，就像他身边的所有人一样，高高在上，天经地义般吩咐他去完成一件事。

默默接受，认真做完，几乎已经成为珞宇的下意识反应。可是不论他再怎么迟钝，还是在随口答应之前醒悟过来。将镇妖尺取来？镇妖尺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用个“取”字？

珞宇怀疑自己累得幻听了，镇妖尺？除了刑律殿秦长老貌似有一件叫这个名字的法宝，他似乎没听说过其他重名的物品呀？但若真是那件法宝，取？怎么取？以什么理由取？再有什么理由，也不可能轮到珞宇一个外门弟子来取。是偷吧？

镇妖尺可是刑律殿的镇殿三宝之一，掌握在济川门五大高手之一的秦长老手中，听说他可是大合中期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迈入大合后境，与掌门并肩。修为高还不是最重要的，秦长老可是出了名的疾恶如仇，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先不说自己有没有能力从他那里拿到东西，就算只让他知道了自己的意图，怕不就得把自己给门规处决了，惩一儆百？

珞宇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傻子般看着对面的人，心想，你们就算想要害死我，也找一个高明一点的借口好不好？

可那内门弟子不但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更加理直气壮道：“记住，今天晚上就是你唯一的机会。哼，去不去由你。事成了，自有贵人保你性命。若失败了，你便等着死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半神老祖

这人放下狠话便御风离去，只留珞宇一个人愣在原地。

面对这样的无理要求，珞宇心里其实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他并非只是畏惧此事可能招致的后果，即使真如这人所言，事成会有贵人保他性命，单凭为了苟且偷生而行不义之举的动机，就能让他一辈子生活在自责的煎熬之中。

珞宇自认还没有疯，怎么可能去做那样的事？

既已决定，下面要面对的就是迎接任务失败的后果了。

但珞宇想不明白，难道肖羽终于决定要除掉自己了？不像啊？自从几年前示意过别人刁难自己，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有关的消息，仿佛自己早已被他遗忘，而身边的人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停手的命令，才不得不习惯性地刁难他。再说他在这里无足轻重，死和不死对肖羽来讲能有什么区别？

倘若不是肖羽的意思？

刚才的传话之人看起来有点熟悉，可他却想不出来到底在哪见过，珞宇敲了敲脑袋，知道自己一向不擅长记人，不由懊恼起来。

祸事向来不单行，刚回到住处，珞宇就瞧见了一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原彧。

不用问也不用猜，原彧来此的唯一可能就是又给他找来了新的麻烦。

修炼生活的举步维艰不仅仅发生在珞宇身上，其实原彧过得也丝毫不比他轻松。同样没有什么修炼天赋，原彧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小心翼翼地周旋在众多高阶弟子身边，为人家鞍前马后献策奔波，换取一点微薄的好处。

长期看人脸色，生活在夹缝之中，使得原彧的气质更加阴沉。不过即使练就了一幅八面玲珑、变起来比翻书更快的面孔，人在极度得意的情形下也难免露出破绽，何况是在多年的老对手面前，任何异常都将无所遁形。

不出所料，原彧又给珞宇带来了一样新任务。不论任务的难易，原彧竟未像平时那般挖苦讽刺，也没有添油加醋落井下石，态度反而显得有些冷淡，冰冷的眼神深处埋藏着一丝胜利者的得色，仿佛知道珞宇必死的结局，不屑跟个死人多费口舌。

原彧的表现颇为反常，珞宇觉得他一定知道什么，但原彧知道多少，在这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就不是他能轻易得知的了。

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琢磨了半天也没能想出其中关窍，出门做事也不见周围其他人有任何异常，珞宇越想越不对劲。他原本计划，反正他死都不会去触碰戒律殿的霉头，就算任务失败，同是弟子，再为难自己又能怎样，难不成真能杀了他不成？

但看原彧笃定的态度，似乎毫不在乎他会如何因应，这件事也许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即使他不去，恐怕原彧也有办法把他卷进来。

剩下的时间不多，珞宇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晚上先溜到戒律殿附近看看再说，看看如果他不动手，又会发生什么。难道会有别人来偷盗，然后嫁祸于他？如果真是这样，他无论如何也要占得先机，及时阻止，最好的情况当然是能当场抓住元凶，借此机会永绝后患！

入夜之后，珞宇小心翼翼运起敛息诀，悄然登上了戒律殿所在山峰。

一切出乎预料地顺利，珞宇提前想好的，如何隐藏身形、如何避开别人、一旦暴露又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等一切准备，统统都没用上。今夜戒律殿格外安静，珞宇一路毫无阻碍地到达大殿正门口，才见到两个正在犯困的守门小童。

珞宇一直觉得向他提出那个要求的人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就算他真的丧心病狂，跑来偷东西，也绝不可能有一丝可能成功！可是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不禁想起，那个传话的内门弟子特意说过，今天晚上就是他唯一的机会，难道这真是他们探查过确切消息才给出的行动时间？而不是为了刁难他才故意设下的短暂时限？

不过即使眼前的路看起来是条活路，珞宇也不会去做，他真正畏惧的不是戒律殿内令人闻风丧胆的惩罚，而是为了偷生而失去心中的正义。这些年来，他并非从未有过翻身的机会，但他选择任劳任怨，就是不愿未违本心去做那些损人利己或伤天害理之事。

在戒律殿外的树木之中藏好，珞宇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修士大多以神念分别他人气息，像珞宇这样的低阶弟子，即使用了敛息诀，也只有更厉害的人发现他们的分，所以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主动探出神念打草惊蛇，只能依靠比常人发达的五官五感，来感应周围动静。

没过多久，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出现在了珞宇的视线之中。

仿佛早知戒律殿今夜守卫松懈一般，影子一路毫无顾忌地来到了殿门口，轻易放倒了那两个打着哈欠的守门小童。

既然有人来了，那就不算白来，珞宇心中暗叫一声，来得正好！

影子消无声息地又熟门熟路地溜进殿内，珞宇毫不犹豫地跳出藏身之所，紧随其后。

跟得如此之紧，不是不怕被人发现，而是珞宇根本就不知道镇妖尺在哪。戒律殿对他来讲完全就是个陌生的领域，其中几重殿堂，多少密室，又有何人，他一概不知，谁知道哪里才是藏宝之地？

在门派之内，除非犯了重大罪行，才会被戒律殿拘捕。但像珞宇这样的低阶弟子，又能犯下什么重大罪行，非得押到戒律殿内审讯？

一般的小罪过，戒律殿只会派出一个普通的执事出面解决，只有高阶弟子或长老犯事潜逃，才有可能出动多人追捕，但这也是许多年里也发生不了几次的事。所以说，许多新弟子只是被戒律殿多年以来的积威所震慑，虽然只有耳闻却没有机会亲眼见证，单凭传言中戒律殿的各种血腥手段，便能让任何心思不纯之人闻风丧胆。

一路寂静，不曾遇见任何阻碍，影子径直穿越前殿，不曾稍作停留便直奔后殿而去。珞宇紧随影子的脚步，心中更加疑惑，看来今天自己还是来对了，要不然怎么确定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单纯的让他去偷东西而遭到惩罚的骗局？

进入后殿，影子便停止前进，转而开始四处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珞宇不敢暴露行迹，趁着影子慌忙摸索之际躲到了一根金柱背面，其上各种形态的獬豸雕像给了他许多借力之处，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便爬到高处，找了个居高临下的观察点敛息潜藏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败家孩子

影子仿佛找到了目标，小心翼翼确认四周无人，这才按下了某种机关。

影子的修为似乎也不怎么高，就从他毫不知晓珞宇的存在便可知一二。他的动作极为鬼祟，比珞宇还要谨慎，根本不敢发出任何灵力或神念波动，仿佛生怕惊动别人，这才给了珞宇顺利跟踪潜伏的机会。

寂静无声的大殿中响起了连串沉重机关的转动之声，奇怪的是，这里的机关并非使用灵力催动的普通阵法，而是完全利用了机械原理的机关术。

珞宇对此只是稍有耳闻，听说修炼界的某些势力非常擅长利用机关之术，各种天材地宝结合符文阵法能够制成许多巧夺天工的机巧玩意。但他从未听说济川门也擅于此术，能够想到必须在此处使用这等机关的唯一原因也就是瞒人耳目了。修炼者灵觉发达，对灵气极为敏感，大多人探查异常都是靠着辨别灵气的浓度或运行方式，反而常常忽略必须用五官五感来判断的笨办法。

就在珞宇思虑之时，原本看似平整一体的墙壁划开了一条缝隙，影子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

这条缝隙只存在了一个刹那便又恢复原状，珞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影子消失其中。

其实即使缝隙仍然存在，珞宇也不敢进去。因为就在缝隙开启的那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里面蕴藏的恐怖能量，灵阵的威压、宝物的波动，与一股暴虐血腥的气息纠缠不休，之中还夹杂着一些珞宇从未体会过的能量，阴沉、狂暴、愤怒、似乎想要毁灭一切！

珞宇被如此强大邪恶的气息震慑而僵硬在原地，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比他最狂野的想象还要离谱。

镇妖尺，镇妖尺，原来它并不是一个陈列在某处的闲置法宝，它似乎真的是在镇压着什么可怕的妖魔！

而且建造密室的材料也不一般，竟能仅凭机关之术便完美封存住其中所有的能量波动，这在珞宇的见识之中，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之事！

这样看来，珞宇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反倒不像是此次骗局的主要牺牲品，牵扯到这般隐秘，他也许只是个附带的顺手除去的可怜虫。

珞宇暂压心中震动，知道此事绝不是他的微薄之力能够阻止的，心中正在快速盘算着或许应该立刻离开此处，向门中高阶弟子或长老们汇报此事才是唯一的生路。

可就在他正要动身离开之际，殿门口忽然冲进来一群内门弟子。

“人呢？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一个人影吗？”

“是呀，绝对没错！再仔细找找，后殿只有大门才能出入，他绝对就藏在这里！”

珞宇不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人影到底是他所看到的影子，还是自己的影子。看这群人的架势，似乎是听到什么风声来现场抓人的，难道他们想抓的人就是自己？

很快珞宇就确定了他的猜测，后面紧跟着又进来三人，其中一个正是清晨十分来给他传达任务的内门弟子。

珞宇早就一动不动藏好，深藏灵力，将所有生命活动都压到最低，不由庆幸自己暂时没有被发现。

若被发现，他就更加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了，他要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听了那个内门弟子的命令，来偷东西的？当然，即使他如实交代自己乃是受人指使，那个内门弟子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一定会说是他在血口喷人，所以他就是自己起意前来偷东西的。

内殿总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众人搜索了许多遍也不见人影，便嘈杂起来。

“不是说有人胆敢打镇妖尺的主意，想要放出魔头吗？人呢？不会是诓我们呢吧？”

“对呀，我们私闯戒律殿也是大忌。若抓到偷宝贼人，那自然的天大的功劳，可若根本没有贼，那我们怕也脱不了一个擅闯禁地之罪。文师兄，你该不会也不确定吧？”

给珞宇传讯的内门弟子皱着眉头，显然也很是不解，可他仍然坚持道：“不可能，有人向我保证，这个珞宇一定会来！我相信他说的话，再仔细找找，我们刚才明明看到了一道人影进来，我还就偏不信这个邪了！”

看到人影的显然不止他一个，这番说辞成功打消了众人的疑虑，他们又一次四处寻找起来。

趴在高处的珞宇吓了个半死，只能更加紧守心神，不露半点行迹。

再次搜索无果，一人困惑地自言自语道：“真是邪门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这人边说边四处张望，就要抬头朝着大殿顶部看来，珞宇的心脏一直提到了嗓子眼。

正在此时，一声震人心魄的吼声传来！

此声出其不意且震耳欲聋，殿中所有人都被巨大的声波震得东倒西歪，珞宇死死抓住附近雕塑才算稳住身形，没有摔落下来。

吼声过后，殿中再次陷入寂静。

地面众人悉皆露出惊骇神态，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颤声道：“他进去了？怎么可能？”

“是呀，怎么可能？连我们都只是略有耳闻，他是怎么找到进入其中的路径的？”

见这些人在殿中搜索半天也没有发现那个人影曾经触动的机关，珞宇就知道他们并不知晓其中细节，恐怕也是被人蒙骗而来的悲催牺牲品。

难道他们提到过的魔头就是他刚才感受到过的那种毁灭性的能量？它就是镇妖尺所镇压的东西？那刚才的那道吼声……难道它被放出来了？

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将真相推断了个八九不离十，珞宇心头终于彻底被阴影覆盖。

若说有人想要设局陷害他，只要及时察觉，谨慎行事，并非没有破局之法，但若是那镇妖尺封禁的魔头被人放了出来……珞宇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后果，他们这些处在后殿之中的倒霉鬼岂非全部首当其冲？

感受到过密室之中和镇妖尺纠缠的强大气息，珞宇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绝对不是一合之敌，就连逃跑都绝无可能！

那仿佛来自脚下万丈深处的可怖吼声消失之后，所有人都想到了可能已经发生的事。不似珞宇这般毫不知情，这些内门弟子们显然都对魔头的来历有所耳闻，所表现出来的惊骇程度远胜珞宇。他们惊慌迷茫了片刻之后，终于有人手忙脚乱地掏出济川门特制的求救信号，就欲发出！

一点湛蓝色的光芒自其手中比直射向天穹，可是现在才想到求救为时已晚，蓝光尚未穿过殿顶，便被冻结在了半空。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四周环境都变得灰暗了许多，阴冷了许多。他们这才陡然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身处魔域之中！

第一百三十章 抢宝夺舍

魔头的境界不知要高出在场众人多少倍，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皆在魔头的掌控之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下一秒钟，地动山摇的感觉从脚下传来，整座大殿连带着附近的山体都被骤然爆发的浓郁魔气掀翻炸飞！所有人都跟着翻飞的土石砖瓦一起在魔域笼罩的半空中翻滚！

就在众人将要落地之前，一切又忽然变得缓慢起来，众弟子都知道这是魔头刻意为之，各自爆发出护体灵光，全力防御，却依然身不由己地随着魔气的波动而飘摇沉浮。

此时整座后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弥漫翻滚的黑气，所有内门弟子都像困兽一般，在魔气之中徒劳挣扎。

只有随着殿顶瓦片一同掀飞出去的珞宇落在了魔域边缘，摔在了实地之上。先不说他一直处在敛息状态，毫无灵力防护，其实就算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强势的魔域之中也不可能起到半分作用。

这一下随着砖瓦摔落在地，珞宇浑身上下不知道砸断了多少根骨头，根本移动不得。何况他修为低微，被魔气散发出来的浓烈邪恶气息震慑，全身血液灵力似乎都被冻僵，完全停止了流动，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气来。

就在此时，魔气的中心传出张狂肆意的大笑声，“哈哈哈哈……终于出来了，该死的老家伙，困了我这么多年，老子终于出来了！出来了！”

桀桀怪笑着发泄了一番之后，魔气中响起了沉重的喘息声，看来脱困对于它来讲似乎也不是件轻松的事。黑气中渐渐凝结出一个狰狞的魔影，魔影四处张望了一番，满意道：“哦？这些人就是你给老子找来的补品？好，好，正正好！年轻的修士，精血充沛，最可口了。哈哈哈哈……”

魔气中漂浮的众弟子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原来那些关于恶魔的传说竟是真的！

其中几人的脸上浮现出尤为愤怒的神色，大概是明白了这个骗局，也明白了今日到此性命难保，拼命挣扎起来。可是魔头的魔域太过霸道，不要提使用法术，他们现在就连自爆都做不到，只能任人宰割。

魔影的这番动静已经彻底宣示了它的归来，不用弟子们发出求救信号，整个济川门的人也都知道了，可它却丝毫不去顾忌即将赶来营救的众人，而是不紧不慢地用审视的眼光挑中了它的第一个食物。

被魔影选中的弟子自知再无幸理，宁肯玉石俱焚也不愿束手就擒！他拼命地将体内的所有灵力朝着一个奇点压缩下去，只等着到了极限就会爆发开来，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灵力就是积蓄不到那个临界点，急得他满头大汗。

魔影毫不在乎这个弟子正在做些什么，魔气中探出了一条手臂似的黑影朝前一抓，这个弟子就被他拉到身前。魔影张口一吸，这人身上便浮现出一道绚丽的灵光，被它径直吸入口中。再看这名弟子，已经变成一具干尸，摔落在地，成了粉碎。

珞宇躲在魔气外围，看到这样的一幕不由惊惧万分！他死死守住心神，敛息装死，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引起魔影的注意。可是不动难道就不是死路一条了吗？等魔影吃完在场的几个内门弟子，难道不就轮到他了？而他这点可怜的修为恐怕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吧？

正在魔影一一炮制另外几名弟子之时，被它过于嚣张的动静惊醒的弟子长老们终于纷纷赶到。

众人朝这边一看，知道其厉害的长老们吓得肝胆俱裂。只有那些不知详情的弟子们还有心情琢磨，这魔头是哪来的？又是怎么穿过济川门的防御结界的？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长老们知道，魔头选择今天出世，就是拿准了此时济川门几大高手都不在的空档。为了防止这样的意外，门派中高层的动向一向都是秘而不宣的，而这魔头被镇压在阵法深处，不见天日，怎么会知道这样的隐秘？又是被谁放出来的？

但现在纠结于此无济于事，长老们清楚事不可为，只想拖延魔头肆虐的脚步，保护那些被混乱引来的弟子。可是弟子们就如那初生的牛犊，已经有不少人想要斩妖除魔，无知无畏地冲了上去。

弟子们对于魔头来讲无异于送上门来的小菜，只要闯进魔域之内，不但无法斩妖除魔，还都很快变成了魔头恢复修为的养料，真可谓是抱薪救火。

眼看魔头威势愈发高涨，长老们一阵手忙脚乱，又要攻击魔头，又怕误伤了自家弟子，同时还要不停地阻止更多不知内情的弟子赶来添乱。

魔头得到了多名弟子精气的补充，声威大振，正想大开杀戒，发泄一下压抑多年的戾气，魔气的深处却传出来一个声音，“不要耽误时间，尽快离开！镇妖尺的动静瞒不过秦长老，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魔头仿佛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瞬间炸毛，怒道：“什么秦长老？难道我会怕那群老东西？当年若非他们卑鄙无耻，设下陷阱诱我上当，我又怎么会被镇压？那个老东西要是敢出现在我面前，老子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魔影咬牙切齿的狠话无疑是在不打自招，证明了它确实被人戳中了痛处，而他那明显颤抖了一下的影子，更能说明他的心底并没有话中的那份硬气。

另一个声音显然将它的底气和脾性都拿捏得相当准确，不屑地哼了一声之后，转而好言相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的实力全部恢复了，再报此仇不迟。”

虽然用君子之言劝慰魔头显得如此荒谬，可魔头却偏偏听信了此人之言，暂息了当场屠光济川门满门的念头，转而化作一股狂暴的魔气旋风，在场中张狂肆虐了一番，彻底将济川门搅了个底朝天之后，便扬长而去。

珞宇不幸被魔头临走前的肆虐余波扫中，却在昏迷之前认出了魔气中的另一个声音，那是原彧的声音！就算化成灰飞，他也绝对不会听错！

因为他的所有麻烦都是这个声音引起的。若非这个声音，他怎么会疑虑不解，大半夜跑来这里，踏入陷阱？若非这个声音，静儿也许压根就不会来济川门，而他，也不会来此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当珞宇听出原彧的声音，顿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不论自己来或不来，原彧都会放出魔影。如果自己来了，也绝无可能找到镇妖尺，唯一的区别就是魔头多了一道塞牙缝的小菜而已。

第一百三十一章 满载而归

而其他内门弟子无非就是为了一个护宝抓贼的功劳，才心甘情愿地跑来填饱魔头空乏多年精气。也许对于他们来讲，原彧是个乖巧能干、值得信赖的手下，哪里能够想到他竟一直恨不得他们不得好死？

珞宇认识的原彧，野心极大，睚眦必报，决不是一个甘愿被人呼来喝去的人。当年他不过被乐天指使了几回，就恨到非要杀了他不可，现在被人欺压到这种程度，他能甘心才怪！可怜这些内门弟子，从一开始就受了蒙蔽，许多人至死都不知道是谁害了他们。

当然，此时的珞宇如果知道，魔影离开之前，还在原彧的强烈要求下跑到他的住处转了一圈，见他不在，原彧气急败坏咬牙跺脚，在魔头不耐地催促下，恨恨丢下了什么东西，才随之离去，就不会有这个心情可怜别人了。

不知过去多久，珞宇头脑之中感到一阵剧痛，不得不从昏迷状态强行清醒过来。

一睁眼，一群威武严肃身着白底玄纹长袍的戒律殿执事便映入眼帘，珞宇心中咯噔一下。这些人出现的地方绝对没有好事，何况他们所处之地正是一间不透半丝亮光的阴森石室，不难想象，这便该是传言中戒律殿建在山腹深处的牢房了吧？

阵阵虚弱感传来，珞宇努力挣扎却站不起来，恍惚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身上正套着灵力枷锁，根本使不出半分力气。可就是他这一阵虚弱的挣动，便让眼前的戒律殿执事们如临大敌，一个个全神戒备，好像珞宇这幅样子还有可能暴起伤人一般，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确定了珞宇的“人畜无害”，一名执事才掏出一张薄纸，放在了珞宇面前。

珞宇面对着一纸罪状，见上面写着什么贪婪无知、偷盗重宝、释放魔头等诸多罪名，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原来自己竟被他们误解成了当日之祸的罪魁。

戒律殿执事们见珞宇只使盯着罪状发呆，不申辩也不认罪，便将他当成那种不愿配合的顽固分子，哪有心思陪他浪费时间？

一人大步上前站定，用朗诵刑律般的洪亮嗓音道：“不要妄想拖延时间，要么有冤申冤，要么赶快认罪！你要是再这样磨蹭下去，可就要上刑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珞宇这才回过神来，淡淡说道：“魔头不是我放的，你们给我罗列了这么多罪状，证据何在？”

执事目露厌恶之意，但还是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既然你不认罪，那好……”

接过身后一人递上来的几件物品，一一摆在珞宇面前，执事指着其中一个已经空了的瓶子道：“这是在你屋中找到的。你可认识？”

珞宇摇头，“不认识，这是什么？”

执事明显没有想到，证物就摆在面前，珞宇也能矢口否认，语气骤然严厉起来，喝道：“封印魔头的阵法和镇妖尺都被瓶中之物污染，才被魔头攻破！而这个瓶子又是在你房中找到，你还不认罪？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放出魔头？”

珞宇一脸的不可置信，逼真得让执事们都心生怀疑了，可是一味装傻并不能说服他们，因为后面还有更多的“证据”，将要把珞宇推入无底深渊！

执事不怒反笑，点头道，“那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戒律殿？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才是真的难题，如果珞宇直说，那天早上有个内门弟子让他去偷镇妖尺，但是这个内门弟子自己又跑去抓贼，然后被魔头吃了，如何能让人相信？

珞宇很清楚，这样说只会让人觉得他为了脱罪，已经彻底开始胡乱攀咬了。可是如果不提有人让他去偷镇妖尺的事，如何解释自己为何偏偏会在那天晚上出现在戒律殿？

珞宇现在已经明白了原彧的计划和动机，而他只有成功指认真凶，才有可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指认真凶也并不简单，如果他直接把对原彧具体计划的推测全部道出，一定会将事情弄得更加复杂，添加扑朔迷离之感。何况这所有的细节都是他的推测，并没有实据，他总不能说，这些全是基于他对原彧的了解，猜出来的吧？

于是珞宇只能言简意赅道：“那天入夜时分，我恰巧见到同为外门弟子的原彧行为鬼祟，便跟了上去，一路就跟到了戒律殿。为了不让他察觉，我一直躲在远处，亲眼看到他放出了魔头，害死了几个不巧在场的内门弟子。也许是因为我离得较远，所以才没有被魔头发现。”

不料执事听完竟丝毫不信，冷笑道：“没有被魔头发现？那魔头是什么修为？整个济川门境内的一只虫豸都逃脱不出它的感知！你是什么修为？离得又那么近，它怎么就偏偏没发现不了你？哼！到了现在还在狡辩！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吧？你以为把罪名栽在别人头上，就能脱罪了？实话告诉你吧，这个名叫原彧的弟子已经死了！他绝不可能是放出魔头的人，要不然魔头为什么会杀了他，而留下你？”

“原彧死了！怎么可能？”

这个消息太过震惊，珞宇惊骇之下脱口讲出了心里话，“我明明听到他在魔气中和魔头对话，提醒它秦长老就快回来了，才与他一同离去……怎们会？”

珞宇敢肯定，至少在他昏迷之前，原彧绝对没死！那是魔头已经成功逃出，对它来讲，原彧可是立了大功，为什么要杀了他？

原彧的死讯使得珞宇陷入了巨大的迷惑和困境，惊骇的表情不似作假，在场的戒律殿执事们都开始佩服起他的演技，若不是真实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们绝对会怀疑珞宇是无辜的。

“行了，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他的腰牌和失去生机的半截手臂，跟其他被害死的弟子一模一样！现在原彧已死，看你还能往谁的身上栽？我们戒律殿一向是秉公执法，绝不会冤枉无辜，若非有着真凭实据，不可能随意定你的罪名。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早就调查过你和此次众多死者之间的关系，更有高阶弟子作证，你与原彧早有久怨，原彧正是因为看穿了你释放魔头的意图，才联系了一众内门弟子，准备将你当场擒获！只可惜他们晚到了一步，魔头已经被你放了出来，才惨死在魔头手下。看看吧，这两个传讯玉牌就是从后殿中的死者身上搜出来的，里面的最后几条传讯恰好就记载了他们计划组织抓捕你的行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敌意初现

所有的证据都明晃晃地指向珞宇，使他有冤难伸，无言以对，震惊之下竟找不出反驳之语。

珞宇不敢相信，难道这每一步，每一处细节真的都是原彧计划之中的？他印象中的原彧只能算得上阴险毒辣，难道真能算计到如此地步？布下如此精密的陷阱？不论自己如何因应，都是死路一条？

但这若非原彧本意，难道真是天将灭之，才使他无路可逃？

寂静之中，执事们身后的石门轰然打开，同时传进一声饱含怒火的问话：“审训进行如何？认罪了吗？”

珞宇循声望去，抬眼便见一个燕颔虎须、怒目而视的魁梧老者正阔步走来，澎湃的力量使其长袍鼓荡，整个人都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宣示着他的愤怒以及不耐，遑遑威严之势，让人不敢直视。

老者手中正虚托着一柄手掌宽的铁尺，血红色的纹路在尺身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妖兽图案，其中血光涌动，好像当真饮过无数妖兽的精血一般，散发出阵阵强大的波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柄铁尺已经断成两截，中间断裂之处逸散出阵阵红光，仿佛正在努力地寻找另一半，可是断口附近还漂浮着许多细小的碎片，显然受损极为严重，使其不得恢复完整。

这就是镇妖尺？

珞宇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铁尺，他记得这个波动，那天晚上密室之中镇压魔头的气息就是它！它竟然变成了这样？较之当日的威势，已经十不存一，看到此处，老者的怒火便不难理解了。

“禀告秦长老，请恕弟子无能，暂时还没能让他认罪。”领头的执事一脸愧疚，低头答道。

“拒不认罪？”秦长老的怒火腾地拔高了一截，火爆性子一览无余，中气十足的喝问之声震得珞宇不得不低头回避，以平息自己头脑中的震荡，“老夫在此！就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认罪还是不认！”

见长老发问，没能审问出结果的执事立功心切，又厉声提醒道：“秦长老提问，这是你的最后机会！再不认罪，就是罪加一等！”

珞宇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劝不动这些自以为收集齐了证据、铁证如山的众人，但是没有犯的罪如何能认？

“不是我做的。”他的回答依然平静。

秦长老怒发冲冠，喝道：“好你个孽徒！真是鬼迷心窍了，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还不认罪！”

还欲继续呵斥，一名执事慌忙跑进来，贴着秦长老的耳边急促低语了几句，秦长老听了，面露无比痛惜之色，目眦尽裂，顿时再没心情斥责珞宇了，转身便要离去。

没走两步，他又骤然转身回来，哆嗦着指着珞宇，怒不可遏，道：“我，我本以为你只是贪婪无知，才犯此大错，却没想到你竟然故意残害同门！简直是罪不可恕！济川门怎么教出了你这样的劣徒！带走！关进死牢！”

残害同门？还是故意残害同门？珞宇更加糊涂了，然后便被几个同仇敌忾的戒律殿弟子连拖带拽，丢尽了一个更加阴暗也更加严密的牢房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里，珞宇反反复复地被审问着同一套问题。

“为什么要偷镇妖尺？”

“为什么要放出魔头？”

“怎么知道那日戒律殿无人？”

“如何找到密室机关？”

“如何毁坏阵法？”

“为什么残害同门？”

珞宇甚至都不知道究竟都死了谁，只能不断重复着几个简单的事实。

“原彧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不要再想着找个死人顶罪了！你到底问什么要放出魔头！你和它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我没有和魔头做交易。若真的有这样的交易，我还用得着在这里被你们审讯吗？跟着魔头一起离开难道不是更好？”

“你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被魔头杀死的人，你又要怎么解释？别再说是魔头没有注意到你，分明就是秦长老和诸位高手正往回赶，才将魔头惊走，没来得及带上你吧。”

“就是，既然它没有给你好处，那你为什么要放出魔头？就为了铲除所有曾经跟你有过节的同门？还是为了让我们济川门元气大伤？”

……

珞宇被折磨得筋疲力尽，不能认罪，也无法脱罪，只能道：“你们要是认定我有罪，愿意怎么罚就怎么罚吧，反正我无法承认没有做过的事。”

“你！你！冥顽不灵！”

只有这样，珞宇才能结束一天的审讯，气息奄奄，独自躺在昏暗的牢房之中，等着第二天重复一遍同样的问题和答案。

终于有一天，审讯他的人没有再来。珞宇知道，这恐怕是因为他们放弃了让他招供，准备单以各方证据来定案，而他就只要安静地等待处置就行了。

昏暗的牢中没有时间概念，珞宇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天。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连忙抬头，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身影出现在了牢房门口。

这些天来，珞宇已经放弃了申辩，因为不论他说什么，也比不上各种人证物证。他唯一还在担心的，就是那天晚上的混乱有没有波及到静儿，可是他根本就无法得知任何有关于她的消息。他曾经恳求过审问他的执事，可是岚静儿的身份比戒律殿的执事还高，执事一不相信岚静儿竟有这么一个卑微至极又罪大恶极的兄长，二也没有资格过问她的事情，所以无法满足珞宇的请求。

如今那俏生生的身影竟出现在他的牢房门口，珞宇为她的安然无事而庆幸，也为她能来看他而感到激动，静儿终究还是没有忘记他这个兄长啊！

可是他满心的希望都在下一刻被静儿凄厉的哭声打破，她愤怒地尖叫道：“是你害死了肖师兄！你为什么要害死他！”

珞宇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肖师兄？肖羽？他死了？他怎么也死了？

珞宇急促道：“怎么回事？你是说肖羽？他死了？”

“都怨你！都是因为你放出的魔头，肖师兄才会匆忙出关，前去解救被困的同门，才受了重伤！昨天晚上不治身亡了！都是你！都怨你！”静儿哭喊着，不断胡乱砸着牢门，发泄心中的愤怒和悲戚。

珞宇跌跌撞撞冲向牢门，**着门板就仿佛在安慰着牢门外面哭喊的静儿，一遍遍说着：“静儿，你听我说，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是你哥，难道连你也不信我？”

静儿忽然跳起来，怒道：“信你？你叫我如何信你？你一直对肖师兄有敌意，这个我比谁都清楚！

“肖师兄临死前亲口所说！原彧曾经向他举报，说你与那魔头勾结！他本以为你的实力低微，如何能够勾结上那魔头，只当那是无稽之谈。直到那夜魔头真的被你放了出来，肖师兄懊悔不已，才急忙冲到戒律殿试图阻止，却……”

说到这里，静儿已经泣不成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见色忘友

珞宇从未想过自己在静儿心中的分量已经荡然无存，以至于她竟毫不相信自己的话，也不相信自己的为人。

心中仿佛正淌着血，信念和力气都在渐渐离他而去，珞宇忽然发疯一般晃着牢门，大声喊道：“静儿！你冷静点！别人信不信我，我不在乎！你听着！放出魔头的人是原彧！他没死！他被魔头带走了！”

“我不听！我不听！你骗人！你这个骗子！是你害死了肖师兄！你当年为什么不和王鸿旭去禁火门！你明明不喜欢肖师兄，问什么还偏偏要来这里！”

静儿话中的每个字都如同一柄尖刀，深深刺进了珞宇的心脏！

珞宇不敢相信，原来自己一直以来对她的关心，都是多余的？她都不在乎？甚至是被她厌恶的？

透过牢门看着静儿越跑越远的背影，珞宇丧失了言语，心脏慢慢变冷，直到远处传来她满含怨气的哭喊声，“我宁肯从来就没有过你这个哥哥！”

珞宇终于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不知道自己生命中的最后几天到底是如何度过的，他只是一直不停在想，难道是我错了？静儿压根就不需要我？我的存在只是让她更痛苦了？

可是为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前在家的时候，她是那么依赖自己，这才出来几年，她的口中就只剩下一个肖师兄？难道肖羽在她的心目中真的那么重要？而自己却一文不值？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的天赋太差，地位太低，不配做她的兄长了？

我不信！不信！

珞宇越想越不甘心，真的希望那些都是静儿一时悲愤说的气话，他终于振作起来，敲打着牢门呼唤狱卒。可惜济川门的牢房不似凡间，每天还要有人送水送饭，更不怕他逃脱，珞宇喊得筋疲力尽也没能盼来半个人影，只能无力坐在门边，不断张望着通道，等着有人经过。虽然他很清楚，再有人来，只怕就是他的死刑执行之时了。

对于肖羽，珞宇都已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恨他。谁知道这是他临死之前的落井下石，还是也同样受到了原彧的蒙蔽？倘若就连肖羽也是原彧计划的受害者，那原彧也太神通广大了！或者肖羽就只是单纯地想要自己去死？

哎，即使如此，珞宇也不必去恨。因为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炼界，他是如此的卑微，人家明明可以一根指头碾死他，却还原意浪费力气给他找个去死的借口，难道不是对他的慈悲和施舍？他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珞宇猜的不错，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提他行刑。

和一般的死刑犯不同，珞宇见到来人时的激动之情简直让两名执事怀疑他们是不是没把话说清楚，难道珞宇以为他们是来将他无罪释放的？而不是执行死刑的？

还好珞宇很快说明了他最后的要求，解答了他们的疑惑，那就是临死之前一定要见静儿一面。

他的恳切之情使得两名执事犹豫起来，他们就算心肠再硬也免不了对将死之人产生怜悯，何况行刑之前的遗言遗愿本来也是他们的例行公事。

虽说见人要比留遗言麻烦许多，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拒绝。

这时的珞宇已经不想博取她的信任或原谅，只是担心他这一走，家人该怎么办。静儿自幼丧母，父亲又常年在外奔波照顾生意，自己的母亲从小将她当做亲女儿抚养，就算她不再在乎自己这个兄长，总还能记得多年养育照顾她的亲人吧？好歹在自己走后，能稍微关照他们一下。

可惜跑去找人的执事无功而返，珞宇骤然激动起来，叫喊着他被冤死可以，但是不见到静儿本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赴死！

戒律殿众人对他的坚持和歇斯底里甚为震惊，都在窃窃私语，“这家伙怎么到了现在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喊着他是无辜的？难道他真的无辜？还是疯了？”

“嗯，还是疯了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有的证据明明白白地摆在哪里，他怎么可能是无辜的？”

“对！他一定是畏罪，吓疯了！”

“岚静儿是谁？她可是和肖羽一样，济川门第二高手薛长老的关门弟子，地位比我们都高出不少，怎么会是这个罪大恶极废柴一般的外门弟子的妹妹？从来没听说过呀？”

因为珞宇近乎疯狂的坚持，可怜的执事来回跑了三趟也没把静儿找来，最后只带回来一句话，“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这还是他没有代传语气的结果。

珞宇闻言如遭雷劈，心如死灰，原来这一切竟都是真的，她真的恨我？

在这个时刻，珞宇才真正感受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那就是一个人一切的坚持、一切的付出都被血淋淋地无情定义为毫无意义的时刻。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悲哀，好孤独，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就有没有感受到过一丝温暖，更没有遇到任何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可笑的是，他还曾经妄想要去保护静儿？

好在这个内心煎熬的过程并不漫长，对他一个死刑犯来讲，一切很快就都结束了。

……

珞宇再次醒来的时候，其实内心是很不乐意的，他只觉得还是死了才最清净，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难道他们发现自己活着才更痛苦，所以残忍地取消了死刑？

幻境太过真实，珞宇头昏脑涨地想着，自己现在在哪？又能找个什么痛快的死法？

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一片寂静无声、五彩斑斓的花园景象出现在眼前。

此景是那么的熟悉，珞宇又一次愣住了，脑子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来。他在身上胡乱摸了几把，自从魔头出世那夜便一直没好的伤势竟然毫不存在，唯有心中的痛苦并未因为场景的转换而减少半分。

忽然注意到地面上摆放端正的玉简，珞宇鬼使神差般地拿起来看了一遍，脸上浮现出纠结难明而又如释重负般的复杂情绪，然后他便再也忍不住心神上的苦涩和疲累，仰面倒下。

原来那只是个幻境？珞宇万分庆幸，静儿没有变成幻境中那样，至少他所见过的最后的她，还是记忆中那个天真快乐、总爱缠着他的妹妹。当然，前提是她还活着的话。

于是珞宇转眼就又不好了，进而陷入了究竟是静儿活着但是不认他了好，还是静儿不在了但是至死未曾改变更好的两难之中。

很快他便再也支持不住，连打坐冥想恢复体力都做不到，无力地躺在地上，沉沉睡去。

自从修炼开始，这是珞宇第一次回到那个没有头绪的怪梦之中。

但他实在太累，根本没有心思去探究这里的秘密，就那样半死不活地发着呆。直到自然恢复了一些精力，他才重开始新温习那个兄长临死前的场景。奇怪的是，这个场景过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丝毫淡化，反而还有着愈发清晰的倾向。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无家可归

在半醒半睡的状态中胡思乱想了半天，珞宇终于重新振作起来，睁开眼睛。

离开幻境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他仍然无法完全摆脱那段经历的阴影。脑海中的记忆时常不予配合，不时冒出那些让他避之不及的画面，吓得珞宇连连查看自己的实际状况和周围环境，一遍遍地告诉自己，那些事情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心中才能再次平静下来。

想当年，他为了拜进济川门，连小命都玩上了，可仍然事与愿违。

事与愿违，曾让珞宇感到非常不幸，但他现在终于明白，那正是命运借着现实之手来告诉他，那里并非他的去处。

命运对于每个人的安排自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揭晓，至少当珞宇的谜底翻到这一页时，他可以万分确定，幸好当年事与愿违，与那些强求而来的恶果相比，他在拜师途中所经历的所有坎坷和凶险，全部都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再也不敢轻视师父的提醒，也无力继续下去，珞宇终于彻底打消了挑战极限证明自己的幼稚想法，老老实实在玉简中作了记录，调息休息，准备结束这次的闭关。

所谓有得必有失，珞宇在备受打击和煎熬之后，终于找回了一点心理平衡。这些痛苦总算没有白受，短短几天时间，神魂之力就明显壮大了许多，这样的增长速度比在承阳殿中做苦力时还要快上数十倍！怪不得这种非常的修炼之法风险巨大，却仍然有人前仆后继，不懈尝试。

离开镜中花园，回到隐昱峰上，珞宇看着眼前安详熟悉的景象，感受着那温和的气息，竟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等待多时的夏佺殷听到珞宇的动静也从静室之中走出，但他仿佛对珞宇的出现方式很是意外，眼中露出奇怪之色。

珞宇终于在现实中见到了熟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浮上心头，其中滋味复杂难明，只有经历过生死离别之人才能体会。他兀自沉浸在旧友重逢的喜悦之中，丝毫没注意到夏佺殷那质疑审视的眼神，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究竟喜悦了多久。

夏佺殷不知道珞宇在想什么，却知道他会走神，不指望他能自己回过神来，便毫不留情地出言叫醒了他：“我前两天出关，听你师弟说你也闭关了，我以为你会在……”

夏佺殷欲言又止，却实在没能忍住，又看了一眼珞宇身后的房舍，才问道：“你为什么会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之中闭关？”

珞宇骤然惊醒，回头一看，顿时傻了眼。

实在是无言辩解，也是因为心神俱疲，珞宇直接无视了夏佺殷的问题，没好气道：“齐云翊呢？他走了吗？”

“据你师弟带回来的消息，还没有。”

珞宇见夏佺殷没有继续挖苦他，以为自己的话题转移得很是成功，心中大石落地，点了点头，准备就此揭过。

哪知夏佺殷却并不准备放过他，低声咕哝道：“这么奇怪的口味，我早该看出来的。”

不给珞宇反驳的机会，夏佺殷转身便走，留下珞宇一个人愁眉苦脸愣在原地。

等珞宇气急败坏追上去的时候，夏佺殷已经到了石洪练武的地方，正向师长问安呢。珞宇顿时气结，只好把这口恶气先憋在肚子里，他总不能在人家向自己师父请安的时候，冲上去揍人家一顿吧？

可是隐昱峰首座是何等的了解珞宇，一眼就看出来他正在夏佺殷的背后咬牙切齿，眼中闪过晦涩的笑意，便开口道：“你们两个时常切磋，最近进度如何？”

没想到师父这么快就给了他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珞宇恨不得笑出声来，心想师父还是向着自己的。殊不知夏佺殷比他还要激动得多，立刻拉开架势，恨不得立刻动手，倒是让珞宇百思不得其解。

夏佺殷身为珮峦殿的亲传弟子，都没见过自己的师父几面，更不要提贴身指点了。可是在这里，就连石洪这个记名弟子都有他所没有的待遇，夏佺殷对此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只是暂时还没有意识到，那其实就是羡慕。

虽然隐昱峰上的人数用一只手数都绰绰有余，但这里却有一份踏实的安全感，究其根源，正是来自于众人之间的信任和支持。夏佺殷从刚来时的提心吊胆，到后来发现隐昱峰首座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存在，就连指点石洪时也毫不避讳，这才放心地留了下来。与他前些日子躲着齐云翊，见缝插针地安排手下人相比，隐昱峰上安稳修炼的时光简直就如世外仙境一般。

许多年来，夏佺殷为了能抗住众位同门的压力逆流而上，孤身作战的境遇使他不得不更加严苛地要求自己，简直快要把自己逼疯。靠着高人一等的天资和绝大的毅力，愣是硬生生地赶上甚至超越了众多同门的进度，并且暗中培植自己的人手势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摆脱现在的状况，不再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之下。

当然，一切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如果夏佺殷能心甘情愿地做个追随者，齐云翊绝对不会嫌弃多收他一个小弟。但是有了潜力就难免生出野心，哪里都不必别人差，便会想到，凭什么不能自己做主？难道就因为比别人晚生了几年？

所以有的时候，不得不说是命运给人们设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明明知道有解，也偏偏不会去做，因为做了，就相当于认输，输给了命运，也输给了自己。

夏佺殷从来没有认输过，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他一直积极而顽强地活着，心中的希望就是让他度过一切苦难的动力。他疯狂地渴望力量，能让他获得“自由”的力量。

他的想法没错，只是没有料到，道高一尺，魔真的会高一丈。

虽然他从未被修炼上的难关困住过，但在修炼上的关卡越来越难的情况下，夏佺殷便需要更加努力专注地去克服它们。可偏偏就在这些重要的关头，竟连身边的琐事也都变得愈发不顺手，仿佛就是上天给他设下的附加考验，让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典范，难免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如果珞宇没有把他带到隐昱峰来，他恐怕此时还在外面东躲西藏，哪里有时间踏实练功？还有机会在师长指点下比试切磋？

所以一说起切磋，夏佺殷比正想“报仇”的珞宇还要积极，只恨不得这样的机会再多些才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非弱点

专心“报仇”之人和心有旁骛之人切磋，高下立见。

夏佺殷自从开打，头脑中的思绪就转个不停，想停都停不下来，有意料之外的兴奋，也有过于在意导致的不自然。虽然他对比试之中该有的心境了若指掌，此时想做也做不到，只能让珞宇这个一直跟他学武的小子，暂时占了上风。

珞宇对夏佺殷的实力非常清楚，自然不敢这意外的来得小胜而沾沾自喜，尤其是当师父在场，他也不敢像平时一般随便，便道：“夏师兄，你在想什么？”

夏佺殷不介意输赢，倒是对珞宇忽然改口的客气称呼感到好笑，“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巧？平日里什么时候叫过我夏师兄呀？你看，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被一语戳穿之后，珞宇丝毫不觉得脸红，理直气壮地白了一眼，仿佛在说就知道跟你客气没用。

隐昱峰首座乐呵呵地看着小辈们斗嘴，似乎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等他们打闹完毕才开口问道：“你们说说，藏圻山脉之中最高的山是哪座？”

珞宇十分清楚，师父的问题一向大有深意，决不会简单提问一个地理知识方面的问题，所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试图剖析此问的深层含义。

但夏佺殷却不知其中关节，毫不犹豫道：“当然是隐昱峰了。”

珞宇一见师父点头肯定了夏佺殷的答案，立即心领神会，原来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是问他的，便在旁安心聆听，不再多言。

隐昱峰首座紧接着夏佺殷的话，问道：“那望眼天下呢？又是哪座山最高？”

这个问题不似前面一个简单，夏佺殷想了想，道：“嗯……听说北海深处有座奇峰，与天同高。”

与珞宇的淡定不同，夏佺殷没有立刻得到肯定，心里便不踏实了，再看隐昱峰首座不置可否的态度，他就不禁开始重新回想见识中最高的山峰到底是哪座。

谁知隐昱峰首座对答案的对错毫不在意，很快又给他找来了新的问题，“那它可是古往今来第一高的山峰？”

这回夏佺殷必须犹豫了，他小心试探道：“清凝宗最初建派之所有一座极高的山峰，据说是当时最高的山……嗯，古籍中还记载，曾经的修炼圣地天山，也许比它还高。也不对……若只说某一个时代，那自然好办，可是若同已经不存在了的山相比，这，这也没法比呀。”

想得越多，他就越感到为难，夏佺殷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

静下心来，他才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蹊跷之处，因为隐昱峰首座别的问题不问，偏偏就在哪座山最高的问题上面纠缠，难道真的只是意在考教他的学问吗？

想到这里，夏佺殷的眼神微微一凝。

见其终于醒悟，隐昱峰首座轻笑一声，缓声道：“要知道，外界的纷扰永远存在，也并没有什么对或不对。真正的烦扰，总是来自我们内心的浮躁。

“山所预示的意思有很多。有人从中悟出稳重雄浑的气势，获得移山填海般的力量。也有人悟到久远的积淀，便期望寿数气运之类的东西能像它一般，长久存在，稳固不衰。诸如此类，都没有错。

“而你们九转锻体术的精义就在于不断的自我挑战和磨砺，每跨越一道难关，后面还有更难的关卡等着你，只看你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和毅力继续走下去。这就好比翻山越岭，你翻过了一座山，看似有些成就，可是外面世界广阔，有的是更高更险的山，若要继续下去，实际上是没有尽头的。”

这些道理对于夏佺殷来讲自然不算陌生，其实任何一个清凝宗弟子都对宗门选址在藏圻山脉的蕴意了然于胸。当年的前辈们就是看中了这里连绵群山所蕴含的精神气魄，希望世世代代的弟子都能受此影响，有所感悟，能在将诸多前辈的智慧结晶长久传承下去的基础之上，争取获得更高的成就。

可就是这烂熟于心的大道理，在特定的时刻，被人用特殊的方式提起之时，夏佺殷才忽然意识到，其中的深意竟与自己息息相关。于他来讲，他的修炼之途才刚刚开始，日后还有无数更高更险的山峰等着他来翻越，他又怎能为了眼前的琐事烦扰蒙了眼，乱了当初的求道之心？

不多时，他的脸上渐渐浮现明悟之色，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已焕然一新，坚毅沉稳之感渐重，可见那颗浮躁不安的心灵，已经再次恢复到了一尘不染的坚实境界。有了这样的心态，何愁最近碰到的繁杂小事无法解决？

得了这番指点，夏佺殷受益良多，恨不得立刻就去闭关，先将之前修炼上遇到的几个关口一鼓作气突破了再说。

与此同时，对于同样修习了九转锻体术，在旁静静聆听的珞宇而言，却得到了一番完全不同的感悟。

珞宇知道，这就是师父曾经说过的，不会亏待夏佺殷，而他也知道，这些话在提点夏佺殷的同时，也在提点自己。

师父总是对他强调方向和高度，意在说明追寻力量的道路确实永无止境，但是片面的追求却只是一条偏激的无归之路。

如果一个人对某样东西的追求太过执着，一意孤行，那便永远也不会有达到至境的可能。因为若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不论付出多大的努力，所得到的结果也必然是这个错误的方向所带来的错误结果。

言语所能表达的东西有限，同样一番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便有了不同的意思。究竟哪些人的理解才更接近说话者的本意，就只能凭借各自的缘分和命数了。而那所谓的命数，其实就是由于每个人对人生价值的理解不同，从而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最终所导致的必然结果罢了。

就在二人静默沉思，各有体悟之时，隐昱峰首座又适时加了一句，“这就是所谓的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夏佺殷瞬间陷入沉默，若有所思。他也算得上聪明过人，很快便明白了其中道理，不由浮现出认真之色，准备道谢。于他而言，能够得到这样针对性的提点已经极为不易，所以并未贪心多问。

但对于隐昱峰首座来讲，这事显然还远远不算完，二人的思考时间刚过，他便再次问道：“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没错，只是这些曾经最高的山峰现在都哪去了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山外有山

夏佺殷方才想明白上一个环节，没想到紧接着又来了下一个，不由愣在原地。

他实在有点不适应隐昱峰首座的节奏，心中想到，根据修炼界史书记载，那些曾经的修炼圣地，都已经在某次大的灾难或是战火之中被毁灭了，那里曾经的山河自然也早就都不存在了啊。这要让我怎么回答？

见他茫无头绪，隐昱峰首座便出言提醒道：“你可曾听说过‘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这句话？”

夏佺殷微怔，而后眼神便是一亮，脱口道：“您的意思是，就是因为目标过于张扬明显，所以才不能长保？”

珞宇则是忽然觉得师父现在提醒夏佺殷的话，倒是跟泽嫣给他的建议类似，所以立刻感到了深深的共鸣。但夏佺殷恐怕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若他早知道收敛一些，又怎么会遇到现在这样大的阻力？

看来他们二人能够走到一处，竟也是因为潜在的共同点，那就是在此情此境之下，他们都需要行得一条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之途。

今日师父以山做比，就比当时泽嫣所说的含义又深了一层。

若他只是为了暂避祸患，或是为了将来的一鸣惊人而故意潜藏，就未免有些狭隘。这就好比师父一直要求他把目光放远，远到那不为人知的通神之境，就要比那个做天下第一的“小目标”高远得多。

想到这里，珞宇忽然就明白了一些，明白了师父为什么从不与他提起隐昱峰的过去。

也许就是因为师父根本没想让他与任何人争，甚至就连隐昱峰的危机或是仇恨都不愿让他牵扯分毫。难道不是想让他远离这一切所带来的牵绊？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去实现那看似不可实现的理想？

珞宇心下一紧，眼角微热。

他很想现在就告诉师父，他都知道了，他毫不惧怕，也不会退缩，更不会因此歪曲了最初的求道之心，他愿意继承隐昱峰的一切，包括任何的积重和责任。

但是当下的情形明显不大合适，有夏佺殷和石洪在场，珞宇不敢随口乱说，只能把这些都暂压心底，与其他曾经积累下来的东西一同酝酿萌发。

眼见夏佺殷道了谢，欣然离去，再次闭关，珞宇终于找到机会单独见到师父。

可是冲动这种感觉，过了时机便怎么也说不出口，珞宇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勇气戳破这层承载了诸多同门性命和百年哀伤的窗户纸。

但他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憋了半天，好容易才憋出了一个有关神魂修炼的问题。千重镜境中的经历使他心有余悸，他很想知道究竟要练到什么境界，才算是到了可以分化剑魂的程度。

可惜隐昱峰首座根本就没搭理他，只说他还差得远，慢慢练去，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告诉他。

珞宇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再去随意触碰那个话题，此事便也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有夏佺殷在，师徒二人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炼体之事，反正珞宇现在也有的是事要干。

在这难得的平静时光里，珞宇等人每天不是闭关练功，就是交流切磋，松松筋骨打上一架，再加上师长的随时点拨，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悠闲日子。

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的夏佺殷，最初的兴奋随着时间逐渐淡去，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再然后便看起来有些焦虑。也许正是因为他终究不属于这里，再好的日子过得久了，也会想要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在珞宇和夏佺殷都闭门不出的情况下，石洪现在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去打听齐云翊等人走了没有。好在这群人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避人耳目，每次来去都是声势浩大的，倒是一点难度也没有。

这天，石洪终于带回了齐云翊等人离去的消息。

珞宇虽然知道这样的生活迟早都会结束，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舍，但他也知道，只有外界的磨砺才能使他们真正快速成长，便依依不舍地辞别了师父，与夏佺殷一起离开了隐昱峰。

二人早就想着要一起出去闯荡，外面天高海阔，反而要比留下再被齐云翊等人堵在宗内保险得多。

夏佺殷似乎早有目标，头也不回地道：“我早就接好了一个任务，但还需一个特殊的人。”

珞宇好奇，“我们这是去哪？去找你的那些追随者吗？”

“不，找他们没用，而且他们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夏佺殷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神秘的笑意，好像在说，你等着瞧吧。

珞宇一头雾水，跟着他走了一段，才发现他们的目的地好像是渐涣川。好奇心被完全勾起，他的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猜测，难道是要找他？

忽然间，夏佺殷放缓了脚步，微微侧头，低声道：“真的很羡慕你，拜了个好师父。”

珞宇一怔，早就料到夏佺殷大概会有类似的伤感，却不知道说点什么来安慰他。

不过夏佺殷一向不用别人安慰，很快又自己振作起来，找到了新的话题，“对了，你当时是怎么看上他的？”

这个问题珞宇已经被人问了无数遍，早就有了成型的答案，熟练道：“我看他人挺好。”

夏佺殷挑眉，怀疑道：“就那么一会儿，你就能看出来？”

“嗯……我用的是排除法。”珞宇心中赧然，默默念叨，用的是排除法没错，可惜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你师父……

珞宇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证实，夏佺殷需要的那个特殊人才果然就是鱼行。可他想不明白的是，就凭鱼行这样的性格，带上他能起什么用？

更令珞宇不解的是，最为惊讶之人居然并不是他，而是鱼行本人。

鱼行愣愣地看着夏佺殷，有些不知所措，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确定？你找我？一起出去？”

见夏佺殷不像是在说笑，鱼行又自我怀疑了一阵，再次不确定地问：“带上我……我能干什么？”

看他那茫然找不到自己存在价值的模样，珞宇都忍不住有些可怜他了，虽然他并无意轻视鱼行，但也确实想不出带上他能有什么用处。

夏佺殷爽朗一笑，话语中信心十足：“找的就是你！知道百目妖羚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特殊人才

鱼行下意识道：“知道啊。”

夏佺殷点点头，一副果然没有找错人的满意表情，“听说这百目妖羚乃是最为狡猾难缠的灵兽之一，抓捕起来非常困难。我前一阵刚好看到了一个这样的任务，就想着请你给我们带路，外加普及一下关于它的知识。要说起了解灵兽的喜好和习性，我们可就都要靠你了。”

“啊？”鱼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想了半天，愁眉苦脸道：“可是……百目妖羚的警觉性极高，据说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要留下几只眼睛睁着，用来留意周围的动静。它不仅擅长多种防不胜防的诡异精神攻击，栖息地也往往都在不适合低阶修士行动的地方，就算我能找到它，也抓不着呀！”

夏佺殷见他已经无意识地进入了角色，心情极佳，保证道：“没关系，你只管找，抓的事就交给我们俩了。”

他还真知道啊？珞宇看着两人对答如流，而自己却完全插不上话，才忽然意识到，好像在场唯一毫不知情的人就是自己吧？奶奶滴，他刚才竟然还在可怜鱼行？真正可怜的人应该是他自己吧？

鱼行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但下意识却仍想推辞，只怕自己缺乏经验，帮不上忙还会坏事，脸上的犹豫写得清清楚楚。

夏佺殷了解他的性格，根本不给他继续自我怀疑与自我否定的机会，二话不说，拉起他就往外走。

鱼行根本挣脱不开，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连连求饶：“你等等，等等啊！让我收拾一下，我们得把抓捕灵兽的器具法宝带上再走啊！”

本来就没准备真的绑架他去，一见鱼行松口，夏佺殷立刻放手，开心地笑出声来。

人虽无奈上路，但鱼行却一直在刨根究底，“你们抓它干什么？”

夏佺殷无所谓道：“我要它没用，是任务上指名要的。”

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显然不能说服鱼行，致使他一路上都在不断试图劝说夏佺殷打道回府，甚至有点一言不合便要逃跑的倾向。

实在拗不过夏佺殷，鱼行担心道：“可惜百目妖羚没有太大驯化的可能，一般被人抓住都是死路一条。据说这种灵兽浑身是宝，筋骨毛皮都可以炼器入药，尤其是它浑身上下的眼珠子，很多人喜欢拿来炼制成套的法宝。

“嗯，那个，我们要是抓到它，它就要被人扒皮挫骨，还要挖掉眼珠……”

鱼行的语气中满是不忍之意，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打起了寒战，就好像他正在代替百目妖羚被人扒皮挫骨一般。

被鱼行这么一说，任凭是谁设身处地为人家灵兽一想，也觉得似乎不大人道，珞宇受到他的感染，求助似的看向夏佺殷，看他是否愿意为此让步。

但夏佺殷明显早就习惯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丝毫不为所动，无所谓道：“你想得也太多了，你以为我们不去抓它，它就会一生平安了？既然天地创造了它，还让它有这样的功用，我们就该合理取用。

“何况就算我们不抓，迟早也会有别人去抓，我们三人合力，围三缺一，也并非没有给它留下活路。如果我们无功而返，那就证明它命不该绝，如果它很容易就被我们抓到，那也只能说是优胜劣汰。天下万灵哪个不是生存在同一套天道法则之下，天命如此，它也不必例外吧？”

夏佺殷义正言辞，句句听起来都很在理。鱼行无从辩驳，只是于心不忍，满脸都是不愿面对残酷现实的逃避表情，那一颗同情弱小生灵的怜爱之心，似乎正在饱受摧残。

不似鱼行那般不经世事的天真，弱肉强食的规则可谓是被现实深深刻在了夏佺殷的心底，两者都属于明白对方的道理却无法发自内心认同的类型。

就在鱼行怜悯百目妖羚的同时，夏佺殷也看不得鱼行过于痛苦，只好安慰道：“我们只需按照任务上说的，抓到一只成年的就行。这要是别人去了，不得连窝端了呀。”

珞宇见鱼行被夏佺殷得说得一愣一愣的，心中哀叹，可真是个天真的孩子！

用手肘碰了碰夏佺殷，珞宇偷偷传音道，“行了，你就别再吓唬他了，也别再给他灌输歪理了，回头教坏了人家十曈的弟子，就不怕挨揍？”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珞宇心中却在幻想，人家十曈首座恐怕不屑亲自动手欺负你个小辈，更大的可能是放出灵兽来咬你吧？

一想起渐涣川那铺天盖地的灵兽追在夏佺殷屁股后面狂咬的情景，珞宇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同时还露出了那么一丝幸灾乐祸地笑意。

虽说夏佺殷已经对珞宇走神傻笑的行为见怪不怪，但是这回他怎么就有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呢？

忍不住回撞了珞宇一下，夏佺殷小声道：“你想什么呢？”

“啊！没，没有啊！”

哪里想到夏佺殷的感觉如此敏锐，珞宇一不小心被逮了个正着，只能死咬不认，强行狡辩道：“呃……嗯，我在想……妖羚！”

似乎感觉到珞宇话中的不自然，夏佺殷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好像想要找出他的破绽一般。

珞宇心中大呼好险！这家伙第六感的敏锐程度简直和女人有一拼！

腹诽归腹诽，珞宇还是必须承认，夏佺殷十分具有动员别人的天赋，若不让他去做点什么组织工作，简直都可惜了！

当然，这些事情也用不着珞宇来操心，因为三人之中天真程度仅次于鱼行的就是他自己了，哪还有评说别人的资格？好歹夏佺殷早就有了自己的班底，哪像珞宇这样真正的孤家寡人，半分势力也没有？谁叫他既不擅长做那些收服人心的事，又懒得管理手下，还不敢随意拉帮结伙，生怕引起别人的忌惮呢？

此次的目的地竟然远在极北的雪域之中，三人不眠不休赶路一个多月，面前才出现那一望无际的雪域冰川。

虽然三人的修为已经不惧寒冷，却也很不习惯在这种酷寒险地之中长途跋涉，尤其这里几乎没有人烟，已知的修士门派也大多相距甚远，此处反倒是不少稀有的冰寒属性灵兽的乐土。

对于那些天生异种的强大灵兽而言，三个聚灵境的修士只能算是可口的小菜，何况那些传说中隐藏在各种绝地秘境中的神兽？此处人迹罕至，环境条件极端特殊，谁知会不会就是某只神兽的栖身之地？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人同行

三人一路平安走到这里，还都是靠着鱼行的判断指引，提前避开了那些可供强大灵兽栖息的地方。而平安的代价，自然就是走了许多弯路险路。

就在快要接近消息中所指出的地域范围之时，夏佺殷招呼大家稍作休息，“我们现在需要养足精神，然后进入雪山搜索。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据说百目妖羚是最为警惕的灵兽之一，一次抓不住，就很难再次找到它的行踪。”

鱼行的体力最差，有气无力却还不忘补充道：“夏师兄说的没错，我们甚至不能用神念大范围扫荡，除了避免惊扰到它，我们也必须小心不能引起其他强大灵兽的敌意，否则百目妖羚就不用抓了，直接逃命吧。所以，行动的时候，我们都必须收敛气息，用最笨的办法去寻找它的踪迹。”

夏佺殷对灵兽的认识有限，即使为此做足了功课也比不上鱼行讲解得细致。

若不是鱼行提醒，可想他们使用神念搜索，就算找到了妖羚，恐怕也只能看上一眼，然后便再也找不到了。但是若不能动用神念？

珞宇和夏佺殷对视苦笑，他们自然都已经想到，这要是用笨办法一片一片地搜索，就算目力再好，灵觉再敏锐，恐怕也得累出个好歹。

好在鱼行不负此行向导的职责，很快又给他们提供了更有价值的线索，“根据书中记载，百目妖羚最常出现的地方应该是悬崖峭壁之上，尤其是那种直上直下，几乎没有立足之地的山崖侧面。”

珞宇听得目瞪口呆，“那它是怎么上去的？”

“它的体型有点像山羊，所以可以在陡峭的山崖上轻松纵跃。”

“那它在哪里栖息？”

“也是山崖上呀，只要能找到洞穴或者其他可以庇护的所在，它都可以休息。”

也许是看到珞宇逐渐绝望的眼神，鱼行无奈补充道：“就是因为它没有固定的栖息地点，不然会好找很多。”

就连夏佺殷都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也不似原来那样信心十足，小心问道：“那它喜欢吃什么？或者容易被什么吸引？”

“总体来说，它喜欢没有人的清净地方……”

看着二者失望的眼神，鱼行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确实白说了，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还有打击士气的弊端，于是连忙尴尬补救道：“据说它会被晶川冰莲所吸引，这也是为什么它经常出现在极寒之地的原因。或者说，它的出现，也许正意味着附近有晶川冰莲出现。”

“晶川冰莲？”珞宇第一次听说这个事物。

“晶川冰莲其实并不是植物，而是一种天地灵气聚合的产物，没有生命，也不能生长，算是个死物。而且据说它并没有太大的用途，至少我只听说有人拿它做装饰品，但若其存放条件不对，也无法长保，还会返本还源回归到自然界中，所以一般也就没有人专门去找它。”

鱼行好像忘记了自己在教人，多年来学到的东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不仅越说越顺，讲解也愈发详尽。

珞宇惊奇地看着鱼行，心想这家伙平时几乎不说话，可要说起正事来，知道的可真不少！真不知道他平时都在干些什么，难道他就是那种光学不用的典范？

夏佺殷立刻想到，“那我们就先把目标锁定在晶川冰莲上？也许这样会更加实际，毕竟冰莲这东西不会跑，我们只要能找到它，在附近守着应该就行。”

鱼行继续思考着，“是的，能够产生晶川冰莲的环境极为特殊，需要数股强大寒流恰好交汇在天然灵穴之处，形成一个冰寒属性灵气旋涡，并且保持相当一段时间，才有可能产生这种天地奇物。”

“那我们就分头前去查看，探查有可能的灵穴和寒流走向，所有人都先不要轻举妄动，尽量隐藏行迹，明天还在这里汇合。”

夏佺殷给众人安排完任务，三人便分头而去。

珞宇对于这些实在都是外行，只能乖乖浮在高空感应灵气气流的方向和强弱，然后老老实实记录下来，等着拿回去给鱼行分析。

第二天汇合时，另外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失落，原来竟是都没找到太多的线索。不过就在几人交流信息之时，鱼行忽然惊讶叫道：“原来在这！”

珞宇立刻向他所指出的地方看去，正是他和夏佺殷探索区域边缘的交界处。

仔细将三人探知的能量变化一一标注在地图之上，鱼行终于确认了一个灵气最为复杂多变的交汇之处，虽然这片区域在地图上看只是一个点，却代表了现实之中相当广袤的一片范围。

众人都未曾料到的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鱼行一旦认真起来，居然比他们两个劲头更足，一马当先地带着什么也没看出来的二人，直奔他刚刚推测出的区域而去。

没过多久，三人停留在了一座雪山之上。此处景物并无异常，但不难感受到混乱的寒流和灵气风暴交替着呼啸而过，不断地互相扭拽拉扯，即便有着聚灵境的修为，三人也都要费点劲才能站立不倒。

而且这些灵气乱流对身体上影响反倒是次要的，最受限制的还要数灵觉感知。如果神念离体太远，就会被凌冽的寒气风暴扯成粉碎，就算只在近处探查，神念也会被混乱的气流迷惑，反馈回来的信息大多杂乱无章，还不如用肉眼看得真切。

或许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景象，又或许是即将发觉一些此处特有的稀奇灵兽，鱼行显得极为兴奋，已经完全摆脱了夏佺殷拉他出来时的退缩，根本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提示，便已近入了一个领导者的角色。

学到用时方恨少，珞宇和夏佺殷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头绪，巴不得能让鱼行领路。

就在二人茫无头绪之时，鱼行已经陷入沉思，一边观察分析地形，推算最有可能的灵兽栖居之地，一边念念有词，“是那座山？不，不可能，山坡不够陡峭……那处冰川？也不应该，地势太过明显裸露，留不住灵气……”

鱼行带领二人远远围着这片白雪覆盖的山脉打转，不时发出急不可耐的嘀咕声，“要不我们再靠近一些？我想查看一下那几座雪山之间，正好被挡上的部分，从这里看不到。”

二人自然没有异议，随着鱼行翻越了遮挡视线的雪山，随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瞠目结舌地看着雪山环绕而成的山涧中心！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雪域天坑

远观之时，这片山脉并无特殊之处，可一旦深入其中，便发现几座最为高大的雪山之间，本该是山涧冰川的位置之上突兀地缺失了一块，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天坑，就好像丰盈的世界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洞。

天坑深处泛着深幽的冰蓝之色，仿佛通向不为人知的秘境。

看到这样的奇景，众人不由怀疑起自己的眼神，很难相信自然界中竟会形成这样神奇的景观。可若反过来想，若非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有谁能雕琢塑造出这样宏伟的奇景？

十分明确的是，这天坑之中的环境绝对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必然孕育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奇物。

鱼行掩饰不住心中激动，兴奋道：“果然不虚此行！若非如此，怎能见到这样神奇的地方？”

很快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他回头对着同样震惊的二人说道：“看来就是这里了，不过我们要小心行事，天坑里面的情形难以预料，也难保没有其他厉害的灵兽精怪。

“这里的灵气太过混乱，我们最好隐藏气息，尽量少动用灵力，以免引起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也能避免惊动那些对灵力特别敏感的存在。”

夏佺殷点头赞同，行动之前，他还不忘最后一次叮嘱道：“我们要抓活的。按照计划，珞宇和我驱赶堵截，以防止妖羚逃跑，最后的收服由鱼行来完成。记住，若它身上的任何眼睛看向你，一定要把眼睛闭上，不要与其对视。”

等到三人站在天坑的入口处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震撼。

前进一步便是深不见底冰渊，最靠近外缘的一圈看起来还是白皑皑的冰雪世界，稍微深处便是散发着淡蓝色光泽的晶川峭壁，而目力可及的最远处也还远远不到天坑的底部，满眼都是寂静肃杀的深蓝，大片灵力风暴时而呼啸而过，阻挡住了人们想要一探究竟的视线。

冰壁虽然陡峭，却并非绝对光滑的平面，为生活在这里的各种生命提供了上下移动的途径。天坑外围千丈之内相对来讲较为平静，倒也能一目了然，三人心中微沉，因为他们并未发晶川冰莲的痕迹。

天坑深处聚集了大量浓厚至极的灵气，盘旋形成了旋涡状的云霭。在那里，晶川冰莲存在的可能便大了许多，但是对于他们而言，每深入一些，危险和消耗也会成倍增加。

三人不敢离得太远，也不能随意动用灵力，只能手脚并用，攀爬而下，而身体最弱的鱼行，自然是被二人护在了最上方。

真正身在其中，才发现冰岩上竟生存着很多稀奇古怪的生物。

不出所料，最外围的生灵同样也是最弱小的，见到珞宇三人几乎都是飞快逃跑。而他们也不想因为一时好奇而打草惊蛇，都很有默契地没去招惹这些生物，让它们暂时逃过了一劫。

等到众人深入至灵气风暴的顶部区域时，便不可避免地注意到，灵气风暴之中居然还漂浮着许多光团。这些光团形状不定，在让人心惊的风暴之中若隐若现，似乎如鱼得水。它们一会变成球状，一会又被拉扯成圆盘扁片，互相碰撞的时候还会闪烁起大片荧光。

鱼行出神地看着这些光团，珞宇二人不得不多次提醒他注意脚下，生怕他看得太过入神，不小心掉落下去。

然而他们依旧低估了异种生物对鱼行的吸引力，他仿佛完全忽略了二人的提醒，自言自语般轻声念叨：“这非常原始的性命体，它们所发出的荧光应该对捕食者具有一定的恐吓作用。”

就在鱼行自言自语的同时，众人身边忽然窜出一条晶莹透白的大蜥蜴，在冰岩上借力弹跳，扯住一只落单的发光圆盘，粗壮有力的尾巴猛地一甩，便在空中转向，又灵巧地落回了峭壁之上。

大蜥蜴警惕地看了珞宇三人一眼，连连做着抬头示威的动作，见他们并没有跟他抢夺猎物的意思，这才甩了甩尾巴，一溜烟地不见了。

三人对它灵巧的动作和精准的控制力惊叹不已。大蜥蜴的等级不高，也就相当于普通的初元后期的修士，可就算以他们三个修为也不敢轻易离开岩壁，它却能在这里轻松纵跃捕食。

这里越是深处风暴强度就越大，即便他们当前所处的高度，也绝不是聚灵境修士能够自由飞行的，一旦众人离开冰岩，很有可能就会被灵气风暴的乱流卷走，只有土生土长的生灵才格外适应这里的环境，实在是他们这样的外来者羡慕不来的。

风暴中的光团生物似乎就是这里食物链最底层的生命，养活着天坑之中的大批猎食者。越往下走，三人所见的捕食者就越多，也愈发强大，处处可见比人还长的千足巨虫，浑身闪耀着金属般的寒光，三五只聚集在一起分食着光团生物。

三人不愿随意招惹这些巨虫，生怕徒增麻烦。好在这些生物大概没怎么见过人类，无从判断人类到底是他们的竞争者还是别的什么，除了离得过近时会遭到一些示威挑衅的举动，珞宇三人一路成功避过了这里大多的原生物种，有惊无险地深入其中。

一路向下，珞宇所感受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除了风暴的影响使得他们愈发难以稳住身形，此处几乎快要变成一个寒冰属性的领域一般，排斥压制着所有的异种灵力。

珞宇和夏佺殷正在小心下降，忽然听到鱼行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上方传来，“等……等一下，我……快坚持不住了。”

珞宇停下四顾，除了呼啸的风暴和各种奇特的生物，什么晶川冰莲，什么百目妖羚，连个影子都没有，鱼行竟然就走不动了？这可怎么办？

二人迅速接近，查看他的状况，“你怎么样？还坚持得住？”

虽然脸上的紧张和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但鱼行还是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暂时没事。其实他的情形确实还不算太糟，显然是想早作提醒，以免到时候突遇危险，措手不及。

鱼行狠狠地喘息了几口，说道：“这样继续往下肯定不行，而且我们已经走了很深了，但是我们这一路光顾着赶路，都没来得及四处探查一下，也许已经有线索了也说不定。”

夏佺殷半信半疑，不知道他是有依据地觉得深度差不多了，还是自己实在支持不住了才这么说，于是委婉问道：“那我们要如何探查？”

鱼行说：“先找晶川冰莲。”

珞宇和夏佺殷面面相觑，这不是废话吗？我们的问题就是晶川冰莲该怎么找？

鱼行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将攀岩的怪异姿势将就着调整了一下，腾出一只手来，掌心渐渐浮出一小团非常微弱的蓝光，被周围狂暴的灵气风暴拉扯着不断变形，忽明忽暗，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小团蓝光脱离手掌之后，立刻就被灵力风暴卷走，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鱼行闭目感应，没过一会，重重吐出一口气，道：“找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百目妖羚

“找到了？”二人惊叹出声。

鱼行用力稳住身形，勉强伸手指了一下，“在斜下方，已经不远了。”

见到二人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鱼行连忙阻止道：“先别急，那个百目妖羚我好像也看到了！刚刚隐约有一道白影在冰莲附近闪过，速度很快，我们绝对追不上它！”

二人正要为找到此行的目标而感到高兴，却被鱼行的下一句话泼了一头冷水，什么叫绝对追不上？

其实就连鱼行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此行的绝对主导，直接指挥二人道：“我需要先潜行下去，埋伏在冰莲上方的冰崖上。妖羚的位置无法锁定，你们中的一个人可以装作去采冰莲，有晶川冰莲近在眼前，它肯定不会轻易放弃逃跑。到时候你就示弱，让它觉得有取胜的可能，才会被激怒而不是吓跑。等它开始攻击，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另一个人便可留在外围驱赶堵截，将它引向我藏身的地方，就行了。”

鱼行虽未明说这个示弱引诱妖羚的任务到底要交给谁，但是这个活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常年用着敛息诀，一向不以真实修为示人珞宇身上，谁叫他这么“阴险”？

而夏佺殷仍是三人之中炼体之术最为精深的，在这里行动也最轻松，自然是要去做这个追赶拦截妖羚的苦力了。

鱼行给两人指出了方向，“等我三十息，然后发动。”话毕便一鼓作气，朝着冰莲的方向移动过去。

不料鱼行竟也能有如此决断的时候，还将行动安排得合理周密，珞宇心中惊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惊讶归惊讶，他却不敢为此稍作耽搁，立刻也朝着自己的预设位置潜行过去。

距离晶川冰莲越来越近，珞宇终于看到了这种灵物的本体。它原来就是极寒属性的灵气在特殊环境下凝聚而成的晶体，而这种晶体的结构恰似层叠的莲花花瓣，得了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也就不足为怪了。

暂时还没有发现百目妖羚的行踪，珞宇得到一丝空闲来近距离观察一番这种罕见的灵物。晶川冰莲近在眼前，却并没有任何外放的气场或异象，就真的像个石头一般的死物。

珞宇从前一天的交谈之中得知，晶川冰莲似乎没有什么特殊功效，也从未被人悬赏过，应该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想着，这东西如此难得，又有百目妖羚这样的灵兽守在一旁，总得有点什么特殊作用吧？

让珞宇这个容易走神的家伙来做诱饵也许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就在他试图推理晶川冰莲是不是还有什么尚未发现的利用价值，要不要想办法把它带回去给师父看看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眩晕感骤然袭来！

珞宇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猝不及防之下差点掉落冰崖！

还好他反应及时，五指死死扣入冰岩之内，才算勉强稳住身形。

在眩晕感霸占他的脑海之前，珞宇眼中的最后画面里，出现了一道隐约闪过的白影。看到这个影子，珞宇心中便知不好！大意了！

鱼行早就反复叮嘱过，百目妖羚最拿手的本领就是精神攻击，而且就是以眩晕迷惑为主的。攻击的强度则要看妖羚的成长程度，弱小妖羚的只能迷惑对方，以换得逃跑的机会，而成年的强大妖羚甚至可以攻破对方识海，使其精神错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幸亏珞宇的神念异于常人，最近又在千重镜境的磨砺之下进步不小，妖羚的第一波攻击并没有真正伤到他的神识根本，这个小小的教训倒是让珞宇长了记性，外加提高了警惕。

只是晃了晃脑袋，珞宇就摆脱了这种不适，再一睁眼，便见面前不远处，一头比他想象之中大了不少的山羊似的生物，四蹄稳稳地抓住冰岩上的微小凸起，仿佛一个悬挂在墙壁上的挂件一般紧紧贴在几乎上下垂直的冰岩之上。

这头百目妖羚比成年人还要高大许多，浑身洁白的长毛本该给人以圣洁之感，但是毛发中闪烁着密密麻麻的眼睛，毫无规律地一眨一眨，同时看向四面八方，令人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眼睛，在很多传说之中都有着神秘的意味，而在更加通俗的说法之中，则是常被比喻成心灵的窗口，给人以美好之感。

可是心灵的窗口如果太多，其实也不大对劲，尤其是这上百只死羊眼同时长在一头“羊”的身上，实在是让人心中无比膈应。

珞宇虽然从百目妖羚的精神攻击中缓了过来，但却并为妄动，因为他所要做的本来就是示弱。

他这一番半真半假的示弱相当成功，看在妖羚的眼中便被理解为攻击有效，于是立刻乘胜追击，身上众多眼睛中的十三只同时亮起，强烈的白色光芒汇聚成一道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光束，直奔珞宇而来！

可惜妖羚等来的并不是胜利，十三只眼睛同时发出的精神迷惑之术瞬间就被珞宇紧守的识海反弹，当即遭到反噬，直接撑爆了那些胆敢发动攻击的眼球！

一声凄厉的尖啸响彻深渊！

紧接着，一系列受此尖叫声影响而引发的声响接连传来，在深渊之中回荡。

天坑的形状酷似漏斗，也可以看做喇叭，接连不断的的回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滚越大，直到汇聚成一股嘈杂混乱的巨大轰鸣声，震耳欲聋的声浪将尖叫的源头彻底淹没，连锁反应之下，就连呼啸的灵气风暴都跟着发出一阵不稳定的颤抖。

珞宇没有想到，一声普通的尖叫竟能在此处引发这样大的震动，而妖羚所发出的叫声之中居然还暗藏震慑心神的功能，一个趔趄之后，才重新稳住身形。

被这后续的声波所影响的远远不止珞宇一人，就连妖羚也不得不等待回音彻底消失后，才敢再次锁定珞宇。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要平静下来，重新回归战斗的时候，天坑的最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仿佛什么体型巨大的生命受到了惊扰，挪动了一下位置。

这个声音沉若闷雷，响彻天坑，经过冰壁的反射回声之后，就变成了一阵低沉但是巨大的嗡鸣。此声来去俱快，嗡鸣倏忽退去，如潮如瀑，此处的所有生物包括灵气飓风在内的一切事物都为之静止了一瞬！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抓捕妖羚

一切重归寂静，所有人和其他生命都是一副同样震惊的神色，确认他们都没有幻听。

鱼行对这个声音的反应最大，吓得差点就要暴露出来！

妖羚这时才来得及重新感到疼痛，不知是那些爆掉的眼球让它痛极，还是意料之外的重创使它发疯，原地嘶嚎着转了一圈，反噬中破碎的眼睛全部紧紧闭合，却仍有血液从眼皮的缝隙中渗透出来。

夏佺殷已经借着珞宇和妖羚的争斗的机会悄然接近。

他没想到百目妖羚发出的精神攻击竟然如此强大，防不胜防，更没想到珞宇竟然毫不费力就挡了下来，还使其收到了反噬，落了不轻的伤。虽然神魂方面非他所长，但据他所知，修炼其他功法的弟子在聚灵初期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应对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不由对珞宇的修行提起了几分好奇。

心中虽然转过了数个惊讶的念头，但以他的对战经验绝不会漏下任何动手的时机，立刻现身朝着妖羚逼近。

妖羚在珞宇这边撞了铁板，还没想好是继续拼命还是就此逃跑，可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便使它丧失了逃跑的良机。当它惊恐地发现夏佺殷的气息出现在原定的逃跑路线上，并且正在迅速逼近，惊惧之下，所有的眼睛都忽然瞪大，然后撒腿就跑！

二人按照定好的方向进行夹击，理论上来讲，妖羚慌乱之下只能朝着被他们刻意留出的“活路”逃窜。但它也丝毫不负狡猾之名，并未径直冲向最为空旷的区域，而是依仗有利于它的环境优势，毫无规则地来回乱跑，堪堪避开了珞宇和夏佺殷的围堵追击。

珞宇心中一紧，也不知道妖羚这样乱窜有没有进入鱼行埋伏的范围之内？何况它的速度这么快，鱼行到底能不能制得住它？

谁知下一瞬间，妖羚的身形忽然一滞，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迟滞了一瞬。

妖羚猛然发力！试图挣脱，但这并未使它摆脱困境，它似乎陷入了一个陷阱，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它越是奋力挣扎，反而陷得越深。

没过多久，二人眼中便能看到冰莲上方的大片范围之内都浮现出青灰色的细丝，将其中疯狂挣扎的妖羚越缠越紧。

妖羚仿佛知道今日在劫难逃，忽然停止挣扎，全身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就要玉石俱焚！

珞宇和夏佺殷吓得呆立原地，刚才一声嘶吼都引发了那么大的震动，这要是在天坑中自爆，谁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或许他们谁都逃不掉！

可就在这时，鱼行盘坐的人影从不远处的岩缝中显现出来，只见他手持一支金色细口小瓶，发出刺目的强光，一下就把妖羚眼中的光芒彻底镇压了下去！

金光笼罩的瞬间，妖羚就被冻结，没能自爆的眼中凝固着惊恐的神色，浓郁的金光包裹着妖羚，一个闪烁就回到了金色的细口瓶中。

二人终于长出口气，凑到近前来看鱼行手中的瓶子。半透明的瓶腹圆鼓鼓的，里面一只袖珍的百目妖羚一动不动地被封印其中。

夏佺殷顿时笑了起来，豪迈地在鱼行肩上拍了一把，差点把他直接按进冰岩，“找你果然没错！太厉害了！”

珞宇也不得不感叹，十曈的亲传弟子果然不简单！

虽然平日里鱼行总是蔫蔫的，看不出动起真格的竟一点也不含糊！不仅对灵兽的特点了解得细致透彻，出手也干净利落，不动则已，一动手就顺利擒获这狡猾得出了名的家伙！

三人激动了一阵，却还不忘心有余悸地朝着天坑的深处望了一眼，珞宇不确定刚才听到的究竟是什么，便用眼神征求鱼行的意见。

鱼行脸上的兴奋立刻就被沉重取代，严肃道：“我感觉到了，肯定是个活物，一个大家伙！”

确认下方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出，三人这才稍稍安心。

鱼行毫不犹豫地将瓶子交给了给夏佺殷，夏佺殷愣了一瞬，立刻道：“回去定然把功劳分你一半！”

鱼行连忙摆手摇头，“我可不要那些分数什么的，要是你们能在回去的路上帮我多抓一些这里的异种灵兽，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太好说了，当然没为题！”

说完夏佺殷便转向珞宇，但还没等他开口，珞宇就急着道：“哎，我觉得这个晶川冰莲挺有意思的，有没有什么办法把它给我搬回去？”

夏佺殷没想到两个来帮忙的人都不和他分功劳，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鱼行道：“我们可以用冰莲生长处的冰岩制成一个储物的容器，就可以长时间的保存它了。”

二人再次齐齐看向鱼行，仿佛在问，这么“无用”的知识你竟然都学？还记得这么清楚？

珞宇和夏佺殷同时在心底暗下决心，以后出来要多多带着鱼行，实在是太好使了！

珞宇看着左右问道：“那个……我没有炼器的火焰可用，你们谁有？”

夏佺殷在这方面毫无特长，完全没有头绪。

倒是鱼行面露难色，十分过意不去，“火焰我倒是有，可是我不擅长炼器……”

珞宇顿时笑了起来，“太巧了，你只要帮我把冰岩融化成容器的样子就可以，阵纹我自有办法。”

动起手来，众人才发觉晶川冰莲真的像个实心石块一般，而且极寒灵气沉积形成的晶体比石头更要沉上许多倍，在这陡峭的冰岩之上，夏佺殷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和珞宇合力才将其搬离原地。

而在冰岩上面抠了半天才抠下几片冰渣的鱼行，只能可怜巴巴地再次求助夏佺殷来帮忙。好容易拿到冰岩，他的手心中浮现出一种青绿色的火苗，很不熟练地将冰岩缓缓融化，然后按照珞宇的要求塑造出了一个正十二面体的容器。

容器刚一成型，珞宇便手指微动，在空中勾画出许多流畅的线条。几笔之后，银色的阵纹构架便浮现出来，随后他又在细微之处添上了许多精微的结构，使得灵气可以顺畅地流通，趋于完整的阵图顿时散发出了阵阵灵动玄奥的空间波动。

鱼行和夏佺殷齐齐陷入呆滞，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凭空生成完整阵纹的手法？

虽然普通储物器具上的阵法并不是特别复杂，但就算承阳殿这一代的弟子之中，也绝对没有几人能够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内便将其完整地绘制出来！

在他们持续的呆滞目光中，银色的阵图飘落在了鱼行手中尚未完全定型的正十二面体的容器坯子上，将它的每一个平面都均匀包裹上了银色的纹路。光华闪过，一个完整的冰封储物空间就这样在三人的完美配合下诞生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灵魂契约

珞宇迫不及待将晶川冰莲收入其中，看着手心里冰晶宝石一般的储物容器，还有其中泛着深邃蓝光的晶川冰莲，心中大感满足。

三人互相震撼了一通之后，夏佺殷不甘示弱，在帮鱼行抓捕灵兽的时候格外卖力，让鱼行这个腼腆的家伙也乐得合不拢嘴。

返回到外面的安全地带，三人忍不住开始清点此行的收获，各个都很满意。

心情十分舒畅的珞宇提议大家休息一下，打点野味来吃。夏佺殷立刻拍手赞成，但鱼行一听到他们要吃小动物，又开始心疼起来，在二人的多方劝说之下才忍痛接受了这个提议。

珞宇和夏佺殷顾忌鱼行的感受，不得不在外面杀完烤完，再直接把做好的肉食带回来，尽量避免让鱼行看到“小动物”们被他俩杀死时的惨状。

谁知第一次品尝烤肉的鱼行几乎是瞬间就爱上了烤肉，吃得比谁都欢。二人不可置信地问他：“你平时都只吃素吗？”

鱼行理所当然道：“不是辟谷吗？为什么还要吃东西？”

珞宇不得不再次怜悯鱼行，原来他竟然连吃饭的乐趣都不知道，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同时他的心中也十分疑惑，十曈到底是怎么把鱼行给教成这样的？

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珞宇随意问道：“对了，你师父有几个弟子？”

鱼行尚未回答，夏佺殷就鄙视道：“你平时都活在石头缝里吗？渐涣川就他一个亲传弟子啊，你都入门多少年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珞宇顿时恼羞成怒，狠狠瞪着夏佺殷，用眼神责问他道，我问白痴问题怎么了？你凭什么戳穿我？本来鱼行还没意识到的！

似乎觉得眼神的杀伤力还不够大，不够解气，珞宇干脆破罐子破摔，怒道：“不知道怎么了？我就知道隐昱峰只有我一个，渐涣川只有鱼行一个，珮峦殿有你们六个！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们？六个？夏佺殷顿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鱼行见他们两个忽然争吵起来，心有点慌，想要试图劝解，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只能尴尬地举着手里的烤肉说不出话来。

谁知二人吵完，眨眼功夫又都变得心平气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得鱼行是目瞪口呆。

终于言归正传，珞宇又将注意力转回到鱼行的身上。既然是渐涣川唯一的亲传弟子，那鱼行也该算得上地位超然，但据他所见，就连某些内门弟子都敢对鱼行很不客气，而鱼行却一直忍气吞声，从未抱怨一句。

珞宇忍不住问道：“你既是十曈首座唯一的弟子，那你的同门的……那些事，为什么不去告诉你师父？”

鱼行当然明白珞宇问的是什么，顿时连连摆手，就连烤肉掉到地上都浑然不觉，急道：“不能再让师父替我操心了！”

仿佛恰好说到了伤心事，鱼行的声音立刻就小了一半，喃喃道：“我是孤儿，自幼被师父捡回来，抚养成人。可惜我却一直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修炼的天赋也很一般，就连师父收我做弟子这件事其实也是颇受非议的。大家都觉得我没资格，直到毛球认主。”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鱼行腕上的一个手环正在此时亮了起来。

鱼行一面把其中闹着要出来的灵兽放了出来，一面说道：“这是……毛球，据说它是一只天级灵兽。它一直在清凝宗附近的山里徘徊，瞎逛了上千年了也没有认主。后来它虽然选择了我，但我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它进化，而它好像除了分化很多化身逃跑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本领。所以……所以他们就更看不起我了。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去让师父烦心，归根结底，还都是我自己无能的缘故。”

毛球一闪就出现在了鱼行的手边，四周张望了一圈，完全忽视了珞宇和夏佺殷两个大活人，一蹦一跳地跳上了鱼行的肩头。

珞宇疑惑地看着毛球。它的颜色跟上次见到时完全不同，上次它是淡淡的黄绿色，而这次却是深邃的紫红色，只有两只占据了大半张脸的眼珠子还是一眨不眨地直视前方。

珞宇忽然想起这一路上也没有见到鱼行动用过任何灵兽，便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鱼行一边替毛球梳理着绒毛，一边赧然解释道：“我的灵兽都是些不会打架的，要是把它们放出来，我还得保护它们。”

珞宇顿时无语。

还是夏佺殷更懂一些，终于问了个比较有水平的问题：“除了它之外，你还有几个灵兽？”

“还有三个，都没带着。”

“天啊！你才多大？就签了四只灵兽？谁说你天赋不好？”夏佺殷惊诧不已。

“都是些不会打架的……”鱼行的声音中流露出浓浓的无奈。

珞宇依旧困惑，“什么意思？”

鱼行似乎又陷入了自责，默不作声。夏佺殷只好替他解释：“灵兽认主只是第一步，修士必须跟灵兽签订灵魂契约才能保证灵兽的绝对忠诚，以及在配合战斗的过程中心意相通。但是根据每个人灵魂的承受能力的不同，承受力越大就能降服更加强大的灵兽，或者同时拥有更多灵兽。”

一提到新的领域，珞宇就快要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不停追问：“一个人能签订多只灵兽，那一只灵兽能和多个人签订契约吗？”

好像只有在探讨学术问题的时候，鱼行才能摆脱平日的阴影，又重新开口回答：“不能。准确来说，应该说是闻所未闻。”

想了一会，他又补充道：“所以说，在精神的层面上，人类应该更加强大一些。”

珞宇第一次听闻此事，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正想继续追问，却被怀中小兽爬出的动静打断。

小兽强撑朦胧的睡眼，四处张望了一圈，目光立刻就定格在了鱼行肩头的毛球身上。

小兽看了看毛球，又看了看珞宇，仿佛学会了新的技能，也依照着它的模样，爬到了珞宇的肩头坐了下来。

可毛球似乎并不喜欢被别人模仿，发现了对手之后，立刻不甘示弱地跳到了鱼行的头顶。

谁知小兽偏偏不予以配合，又学着它的样子，也爬上了珞宇的头顶。

毛球终于被小兽针锋相对的挑衅激怒，全身毛发瞬间变成漆黑，圆圆的大眼睛也变成了凶恶的倒三角，暗黄色的眼眶里竖起一条窄窄的瞳孔，恶狠狠地盯着小兽！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下棋之人

小兽倒是没什么反应，珞宇和夏佺殷却被暴怒的毛球盯得心里发毛。夏佺殷小心翼翼问道：“它怎么了？这是要干什么？”

鱼行无奈，垂头丧气道：“它生气了，但不会把你们怎样。它没有任何攻击的手段，只会变颜色吓唬人，稍微受到一点惊吓就跑了，抓都抓不回来。”

他好像对此格外心有余悸，又连忙嘱咐道：“你们可千万不要吓唬它。”

珞宇和夏佺殷终于彻底无语了。

眼看着毛球浑身上下的毛发都竖了起来，活生生像个刺猬，气得快要爆炸的样子，珞宇只好赶快把小兽从头上给摘了下来。

鱼行看着小兽，轻声道：“你的灵兽真可爱，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

鱼行手上也泛起跟十曈当日差不多的青光，摸向小兽。

小兽看了他一眼，没有躲开，也没有咬他。

珞宇心中暗暗认可，看来渐涣川对付灵兽果然有一套。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十曈首座在吗？我还想去请教怎么喂它呢。它平时什么都不吃，只有一次吃过十曈首座给的一颗碧绿色的丹丸。”

鱼行随意答道：“我也不知道，师父平日里大多时间应该都在闭关培养他的那一堆灵兽吧。回头我去给你问问。”

轻轻挠着小兽的下巴，鱼行随口问道：“它是个变异的灵兽吗？”

“十曈首座说它是先天灵兽，不是变异而来的。”

听说“先天”二字，鱼行吓了一跳，抚摸小兽的手指抖了一抖，僵在半空。他的目光仿佛凝固在了小兽身上，过了半天，才呆呆望向珞宇。

珞宇奇怪道：“没人知道吗？哦，看来各位首座和长老们并未宣扬此事。”

夏佺殷也是头一次听说，震惊不已，愣了半天才说：“看来是他们不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这应该是保护你的手段。”

珞宇这才意识到师门长辈的苦心，心虚地点了点头，尴尬道：“嗯……可是它还太小，什么也不会，倒也是个逃跑的行家。”

话音落下，三人都陷入沉默。

半晌，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珞宇抬眼，正好对上了鱼行的目光。

二人眼中皆有惊异的光泽一闪而过，显然都是发觉了他们的灵兽的惊人相似之处，比如说，它们的体型都很小，小到一只手就能抓住，都是毛茸茸的，还都只会逃跑……

想到这里，二人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

在归心似箭的情绪中，归途总是显得格外漫长，尤其是在珞宇还有问题等待解决的时候。一回到隐昱峰，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向师父的小院，想要仔细询问一下关于晶川冰莲的问题。

奇怪的是，小院里没人，石洪练武的地方没人，平时师父会去的地方都没人，珞宇疑惑到，难道师父不在？

可是师父一向很少离开隐昱峰，这还是他第一次找不到师父的踪迹，心里便有些发慌。不知为何，千重镜境中经历过的第一个幻境忽然浮上心头，那种孤独无助、焦急紧迫的感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来到石洪的住处，却见他的房门紧锁还开着防止干扰的阵法，无奈吃了个闭门羹的珞宇连个询问的人都找不到，急得团团转，心中反复思量，师父究竟会去哪呢？

心里感觉不对，珞宇总觉得自己落下了什么，于是又把隐昱峰的每个犄角旮旯都找了一遍，就连那个平时没人会去的三层主楼都上下走了数遍，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不仅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就连半分线索或异常的痕迹都没发现。

自从知道了隐昱峰的处境，珞宇就开始疑神疑鬼，一旦发现隐昱峰上有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都会翻来覆去地想上许多遍。而他最害怕的事，无非就是自己离去的时候一切还都风平浪静，再回来时却已发生了某种不测。

找不到师父，珞宇无法安心，只能想着实在不行就去把闭关中的石洪找出来。

站在主楼顶层护山阵法节点散发出的淡蓝光幕之下，珞宇的目光和神念同时扫过隐昱峰上的所有院落，却只是一无所获地再次确认了那份毫无人烟的寂静。

愈发烦躁和混乱的心思构想出了各种意外离奇的可能，珞宇忽然一拍脑袋，猛地转过身来，朝着悬崖外面探出去的平台上望去，果然见到师父正独自坐在半边树荫之下的身影。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珞宇仔细瞧去，正见本来坐在木墩子上出神的师父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向他看来。珞宇一个机灵，陡然忍住了那口如释重负的粗气，同时暗暗责备自己太过紧张，差点就要失了分寸。

虽然他反应及时，没有露出太大破绽，心中却依然十分不解，师父身体不好，从来也没见他独自跑到这个平台上面吹风，今天这是怎么了？

心里犯着嘀咕，珞宇连忙从楼上下来，也来到了平台之上。

隐昱峰首座毫不意外珞宇会来，却也没有搭理他，仍是自己默默想着心事。

走上平台，换了视角，珞宇这才发现师父并非低头出神，而是在看着那个棋盘。

来到隐昱峰四年有余，珞宇早就否定了当初谁人在与师父下棋的猜测，因为他发现师父从来都不会去碰那个棋盘。事实上，自从他来到隐昱峰的第一天起，那盘棋局就一直是同一个样子，丝毫未曾变动过。

隐昱峰首座似乎没有心情说话，根本连头也不抬，只是淡淡道：“你回来了。有事？”

珞宇从未见过师父这个样子，看不出他的情绪究竟是低落还是沉重，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打扰他，心中不由犹豫起来。

还好隐昱峰首座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并未像平时一般催促他，珞宇思来想去，觉得现在也许是时候来和师父谈谈修炼之外的事了。

师父总是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哪怕是作为隐昱峰弟子应该知道的事，珞宇也没有从师父嘴里听到半分，反而都是外人告诉他的。珞宇总是忍不住想，师父究竟是不够信任他？还是仍将他当成个小孩子？

可是对于他来讲，既然做了隐昱峰的弟子，他就愿意继承那份责任，不论是道统还是先人的遗愿。至于师父的心事，珞宇也早有猜测，只是不知猜对了几分。

哼，捡日不如撞日，不试试怎么知道？

珞宇把心一横，忽然壮起胆子，问道：“师父，这是谁在下棋？”

第一百六十章 再忆邪祭

类似的问题珞宇也曾旁敲侧击地提过几次，但是师父大多闪烁其词，一带而过。

这次珞宇问得直白，再也难以回避，隐昱峰首座眉眼低垂，不露情绪，慢悠悠道：“是我的曾经师兄师姐。”

第一步已经成功踏出，珞宇不能退也不想退，紧追不舍道：“是乾弓和千羽茗两位师伯吗？”

隐昱峰首座忽然抬头，难以掩饰眼神中的意外之色。

珞宇则是恍然觉得眼前闪过一道慑人的电光！

隐昱峰首座略作停顿，看着珞宇，似笑非笑道：“呵，你知道了。”

珞宇虽已鼓足勇气，可是师父一旦严肃起来，他就忍不住地心虚，何况是这样皮笑肉不笑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触犯了师父的底线，珞宇忽然有了一种逃走的冲动，但是其实他连逃走也不敢，只能硬着头皮，面无表情地接受着师父目光的洗礼。

珞宇这个木头桩子的扮相十分成功，隐昱峰首座见他不答，便淡淡说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战前没有下完的棋局，这些棋子都是灵力凝聚而成，是他们神形俱灭之后留下来的唯一痕迹，我就用法术将它保留了下来。”

珞宇脸上一僵，本来正要庆幸自己终于让师父松口讲述当年的旧事，却忽然意识到，师父在这里睹物思人，可他却偏偏这个时候跑来搅合，岂不是让师父更伤心了？

珞宇心中纠结，脸上也随之阴晴不定，仍然杵在那里不言不语。

隐昱峰首座叹了口气，忽然道：“那你后悔来到这里吗？”

“啊？”珞宇不明白这个问题从何而来，疑惑道：“有什么好后悔的？”

隐昱峰首座听过，眼神低垂，并未多言。

随着师父放纵他的态度，珞宇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探头探脑地想看要清师父的表情，只可惜脖子都快扭断也没能看到。如此沉默下去似乎不是回事，珞宇脑筋一转，干脆掏出那个装着晶川冰莲的十二面晶体，拿在手中晃了一晃。

果然被这番动作吸引了注意，隐昱峰首座眉头微皱，奇怪道：“哪来的？”

新的话题成功将气氛活跃了几分，珞宇略有些得意道：“这次跟夏佺殷和鱼行去抓百目妖羚的时候发现的，不知道有什么作用，所以就拿回来让师父帮我看看。”

隐昱峰首座的表情略微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你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就带回来了？”

珞宇眼珠子乱转，显然不知所以。

隐昱峰首座终于无奈一笑，“说白了也没什么用，就是好看。你可以拿去送人，女孩子应该会喜欢。”

“啊？”珞宇多少有些失落，到此为止，他那对晶川冰莲隐藏功用的执着探索基本上算是以失败告终。

虽然没能找到正经的功效，但师父的阅历也的确不是另外两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可比，毕竟还是给了他一个除装饰品外的其他用途嘛。可惜不论作为装饰品，还是作为讨女孩子欢心的稀罕玩意，珞宇依然完全用不到。

一时间，他只能看着手中的冰莲犯愣，暗暗可惜，这东西这么稀少，又挺好看的，怎么就没点实际的用处呢？哎，看来这次真是赔本了！

隐昱峰首座自然了解百目妖羚这种灵兽，又见珞宇带回了晶川冰莲，颇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抓到妖羚了？”

“抓到了啊。呃……”感受到了师父目光中的质疑，珞宇赶紧解释：“多亏我们叫上了渐涣川的鱼行，要不是他来帮忙，我们肯定抓不到。”

“鱼行是谁？”

珞宇居然忘了，师父从不在意别人的弟子，只能从头讲起：“他是十曈首座的弟子……”

这一回隐昱峰首座却不需要珞宇多说废话，已经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他捡回来的那个小孩叫鱼行，都长大了啊。”

珞宇满心的无奈，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记忆中的鱼行是多小的一个小孩。不过，又一次听到“捡回来的”这个称呼，珞宇顿时就找到了一种心里平衡，看来清凝宗所有弟子在师父眼里大概都是捡回来的吧？

虽然……虽然鱼行确实是被捡回来的。

说起鱼行，珞宇灵光闪现，顿时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话题，可以用来进一步分散师父的注意力，便道：“对了，我从鱼行那里听说，一个人可以拥有多只灵兽，而一只灵兽却无法同时接受多个主人，这是因为人类在精神的层面上更加高级。真的有这样的区别吗？”

珞宇的做法似乎有效，隐昱峰首座已经基本上摆脱了先时的情绪，点头道：“你是否发现，灵兽修炼都要先变成人？”

先变成人？珞宇忽然发觉，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灵兽修炼会先化作人形，所以便有了妖。由此你就应该明白，兽类是不能直接成神的，但这并不代表着人类所谓的‘高级’。天下万物都讲究一个平衡，人类天生便比其他生灵更容易悟道的代价，就是出生时的弱小，不似灵兽一般天生便有灵力和血脉神通。”

似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隐昱峰首座继续道：“更何况，人的多变灵活以及相对微弱的天性束缚，让我们能够朝着几乎任何方向发展，不论善恶对错，不论高低深浅。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甚至可以轻易大过人与兽类的差距。所以我们总说修炼重在修心，便是要摆脱人性中的负面因素，才能使灵性顺利显现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先成人，再成神’。当然，说到这里，我还是要重复那句话，此神非彼神，我们所追求的不是受人香火保人平安的灶王爷之类的神，而是神妙无方的神，创世之神的神。”

神？

师父第二次强调这个概念，这个字眼终于引起了珞宇的注意。

记得当初讲解七轮六境的时候，师父就曾经提起过一次，但那时候珞宇一下接受了太多新的概念，心神震荡，未曾多想。如今再听，他便感到了一些异样，连同一件记忆深处的往事也被勾了起来。

济川门和禁火门那一夜的混战后，珞宇曾经不幸迷失在深山密林之中，好容易遇到一个活人，还受了他的骗，差点被人以邪法祭祀，说是要将他们献祭给什么神明就会得到强大的力量……

当时珞宇就曾感到异常困惑，困惑这个被祭祀的邪神跟修炼者之间是什么关系？难道它的力量不是修炼得来的？或者它就是那种受人香火类似于灶王爷之类的神？只不过是邪恶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愈发离谱，珞宇几经生死，巧遇蓠长老被其带回了清凝宗，紧接着又开始忙着修炼，于是这个困惑便被他暂时遗忘，一直没有来得及问。

然而今日师父恰好提起有关“神”的概念，珞宇的记忆之门便随之徐徐展开，那一夜所发生的怪象重新浮上脑海，他便立刻讲起了当日发生的事情，向师父求证。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旧敌仍在

珞宇担心此事过去了很久，他也没有带回什么具体的物证作为依据，若再不把事情的经过描述得细致一些，或许会难以判断，所以便细细地描述起他所能记得的每一个细节。

一听到邪祭，隐昱峰首座多少露出了一些不屑的神色，毕竟凡间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打着“神”的旗号谋财害命的恶人多了去了。可当他听到那些黑色液体描画出的符箓犹如活物之时，便开始皱起眉头，轻松之色逐渐淡去，转而被凝重取代。

珞宇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黑色符箓在身体上攀爬时的感觉，及其对血液和灵魂的牵引作用，一时失察，竟未注意到师父的脸上忽然出现的紧张情绪，以及那迅速转变成不可思议的神情。

等他全部说完，才发现师父满脸凝重严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站在师父身旁，珞宇能够清晰感受到空气中酝酿的沉重情绪，就连原本流畅活泼的天地灵气，也在此时变得如同水银般粘稠厚重，仿若有种看不见的力场，正将其挤压拉扯，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平日里所知的抵抗高阶修士威压的手段居然全不见效。

珞宇忽然明白，一定是因为此处的规则已经变了，他所熟知的东西才会全不适用。

古极境的最大特点就是对世界本源规则的掌控，强大与否更是取决于所能掌握规则的多寡深浅，而单因情绪变化便可引动一方天地间的规则变化，却是他闻所未闻的境界，绝非任何一个古极境修士都能做到。

师父不说话，珞宇也不敢惊扰，只能在旁暗暗心惊，难道邪祭如此重要？竟能让师父的心绪变化如此之大？

沉默之后又斟酌良久，隐昱峰首座终于吐出一口浊气，严肃地看向珞宇，一字一句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外面的集市买一些凡人用的笔墨纸张等物。记住！一定要是最普通的，不能含有任何灵气！回来之后，要当着我的面，把你记下的符箓一一写下来。”

珞宇讷讷点头。

仿佛担心珞宇还是没有领会到要领，隐昱峰首座再次严厉道：“切记！绝对不能用灵识灵力勾画那些符箓，一旦赋予它们任何种类的力量，就会有不可控的事情发生。现在就去！速去速回！”

珞宇终于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片刻也不敢停留，即刻便动身出去找东西去了。

等他赶回来时，发现师父已经回到自己屋内，而且还不是独自一人。

宗主的出现，让珞宇不得不把这件事情的严重等级又狠狠拔高了一层。

二人显然已经交流过邪祭的信息，皆是满脸严肃，毫不多言，对视一眼，早有默契一般示意珞宇即刻动笔画符。

在师父和宗主的双重监督下，珞宇难免有些紧张，直到他真正开始深度回忆起记忆中的那些符箓，整个身心才不知觉地投入了进去，很快就进入了忘我之境。

那夜的记忆愈发清晰，仿若重现，他从最初的思索回忆并且再三确认才能绘出一个符箓，直到后来行云流水一般，绘符的速度越来越快。没过多久，一百零八个怪异扭曲的符箓便被他毫无错漏地从脑海之中一一搬到了白纸之上。

待珞宇放好纸笔，重新抬头，便发觉师父的状态很不正常。他的双眼紧盯着画满符箓的纸张，眉头额角之上全部青筋暴露，居然要扶着旁边书架才能堪堪稳住颤抖的身体。

珞宇失声道：“师父，你怎么了？”

随即他又发现，就连宗主也失了一贯波澜不惊的气魄风度，满脸都是紧张和凝重。不过他却无法全心专注于纸上的符箓，而是还要分出一半的精神看着隐昱峰首座，似乎是在担心他会有什么不好。

隐昱峰首座的吐气声打破了短暂的沉寂，眼中酝酿着珞宇从未见过的凌厉锋芒，刺得珞宇下意识躲闪，完全不敢与之对视。他的音色低沉之中透出沙哑，语气严厉仿佛质问一般：“你那个时候尚未修行。这些符箓，为何会记得如此清楚？”

虽说问心无愧，也不相信师父会不分是非便伤害于他，但珞宇从未见过师父这么吓人的态度，立刻明白唯一的活路就是全盘托出，不作分毫保留。

其实珞宇本来也没想隐瞒什么，只是现在宗主在场，倘若如实回答，知道他秘密的人岂不又多了一个？珞宇心中这样想着，目光下意识就从宗主身上掠过，露出一丝犹豫。

纵然心绪起伏得厉害，隐昱峰首座也未曾错过珞宇眼中一闪而逝的隐晦忧虑，便将声音放缓了几分，郑重道：“你不用担心，可以告诉我的，同样也可以告诉宗主。”

珞宇颇感诧异，师父保证得太过痛快，说明他与宗主之间的关系绝非利益联合那般肤浅。由此看来，之前从泽嫣那里听说的，宗主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才维护隐昱峰的说法也不是十分准确。

但此时并非刨根究底的好时机，珞宇连忙凝神解释道：“即使尚未修行的时候，我也会在某些重要事情发生之前，出现莫名的心血来潮。

“那日祭祀初始，我还被关在山洞中时，听着外面传进来的惨叫声，本来是有些害怕的。按理来讲，出来之后，见到那样血腥邪恶的祭祀过程，理当更怕，但我却又忽然不怕了。那种对于死亡的恐惧居然完全被另外一种强烈的紧迫感所代替，我当时就是觉得，即将会有一些对我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

“可是那时，我也并不知道究竟哪个环节才是真正对我重要的东西，所以只能无差别地去记下每一个细节。那些符箓尤为诡异，我自然也就多用了一些心思来记。再后来，我的确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虽然一直没能找原因，但至少说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珞宇话说得轻松，但听话的二人却甚为震惊。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符箓意味着什么。珞宇当时不过只是一介凡人，初出家门的少年而已，能够事先得到预感就已经很是匪夷所思了，而他竟然还在承受那般痛苦的同时，清晰地记住了所有的符箓？这份坚忍冷静，就算饱经磨练的修士也不见得能够做到吧？

隐昱峰首座非常清楚珞宇的特异之处，自然能够判断出这番说辞的真伪。可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珞宇，脸色不断变化，仿佛正在重新认识这个徒弟。

沉默的时间不长，宗主忽然笑了，抚掌叹道：“怪不得你是有先天灵兽相随之人！看来天地将变，你果然就是其中的关键！”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宿命之敌

随时查看隐昱峰首座的状态似乎已经成为了宗主的习惯，他自然已经看出隐昱峰首座此时只是表面平静，实际上心里还不知道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肯定无心解释，便替他讲道：“你知道百年前整个修炼界联手与域外天魔决战的事吧？”

“只是听说过皮毛而已。”珞宇语气平淡得有些僵硬，心脏却开始砰砰跳动，因为他总算可以正面了解当年的那些事了，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的情绪。

宗主微微点头，仿佛回忆一般，“那一次域外的侵略者打破了我们的界壁，率领大军攻打进来，我界修士措手不及之下，被他们占据了不少区域，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残酷斗争才收复失地，并且将他们驱逐出去。

“天缺之战，就是最后的大决战。当时的场面惨烈无比，与其说是我们赢了，到不如说我们成功与敌人同归于尽。其实所有参战之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但真的打起来时，却还是注意到了一些奇怪之处。

“我们之前一直落在下风，主要就是因为敌我修士数量比例悬殊。可在天缺之战中，对方的许多人仿佛并没有拼死战斗，有些知名的强者甚至根本就没有现身，并未参与决战，所以我们这些人才捡了条命回来。

“后来回想起来，那些与我们决战的人倒更像是他们的断后部队。对此我们也曾感到蹊跷，怀疑他们只是示弱诱敌，或是迷惑我们的缓兵之计，但是多番巡查也没找到任何遗留下来的线索，之后的许多年又从未再听说过他们的踪迹，只好作罢。原来……”

“他们改变了入侵方法。”

隐昱峰首座忽然接过话题，沉声道：“正面战斗，由于天地规则不同，他们在我们的世界里作战，并不能发挥全部实力。而我们的拼死反抗，对他们也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僵持下去，就算他们能赢，恐怕也是得不偿失的惨胜而已。

“经过这百年的安静，现在正是我们放松警惕之时，他们若从凡人的层面渗透，引诱凡人通过祭祀的手段，给他们提供降临力量的机会，一时半会就不会惊动我界修士。等到世界的根本规则被他们侵蚀改变了之后，那时我们再发现，就来不及了。”

珞宇感觉十分难以置信，几个山野凡人发动的山寨祭祀竟会牵扯出这么深的渊源？居然是曾经的异界侵略者刻意留下的圈套？

怪不得那夜的场面甚为诡异，并不似修士动手那般声势浩大。那种场面对于凡人来讲自然阴森可怖，但对修士而言顶多算是阴风鬼火。原来他们为的竟是掩人耳目，将侵蚀改变世界本源规则的力量点滴渗透过来，而不是真正的开启两界通道。

虽然超乎想象，但这也确实解决了珞宇一直以来的疑惑。那就是为什么仅凭三个毫无法力之人，再加上一堆看上去和法宝毫不沾边的东西，胡乱拼凑起来竟也能发动起一场诡异的邪祭。

多次见到邪道修士用冤魂祭炼出的邪门法宝，又亲身经历了祭祀的过程，珞宇忽然明白，那夜血液生机皆被牵引至心脏，还有那头脑中灵魂被强制剥离的感受，竟都是为了以作为本界基石的凡人的全部生命精华加之灵魂本源，来接引异界能量侵染本世界规则。

若真如此，那他最后关头所感觉到的，头脑中某种不知名事物的爆发，难道就是导致祭祀最后功亏一篑的原因？也是三个恶人死亡的原因？而这种爆发，就是来源于他的神魂的特殊性？

想到这里，珞宇眼神微凝，抬眼间竟见师父正以同样的目光与他对视，显然师徒二人此时都是想到了一块。

天缺之战和域外天魔什么的，在珞宇的意识中一直都是非常遥远的概念。只因他是隐昱峰弟子，而那场战役又使他的师父痛失了许多师长和同门，才能跟他扯上关系。可如今看来，他居然早就身在其中，却不自知？

珞宇不得不为此而感到恍惚，他猛地晃了晃脑袋，才重新找回思路，再次问道：“那这个所谓的神明，是一个人吗？他也是修士吗？难道就是域外天魔的首领之类的？”

“不清楚，你的猜测并非没有可能。”宗主停顿了一下，又道：“但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世界的天意。”

“啊？天意？”珞宇顿时陷入了更大困惑之中，只觉得事情的发展愈发超乎想象，不禁疑惑道：“天意，不就是一个用来指代天地规则的抽象概念吗？难道它也是个具体的生命？”

“不一定，天意，哎，难测，难说。”

宗主兀自唏嘘感叹了一番，才解释道：“他们的世界与我们的不同，我们虽然有时也会祭天，但那基本上就是表示一下对上天的感激和尊重，并不会得到任何具体的回应。我界修士都是自己修炼自己的，天意并不管我们，就像我们不会干涉凡人一样。

“但我们从上次的战争中得知，对方的天意与我们的大不相同，貌似时常会降下旨意，而他们也可以通过祭祀的方式获得力量奖赏什么的。实际上，他们的整个世界层层之间都存在着祭祀和被祭祀的关系。与我们单纯利用天地间的灵气修炼不同，他们在修炼自身力量的同时也吸收信仰之力，而且信仰之力对于他们来讲还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

“由于人们只会祭祀比自己强大的存在，而凡人又在信仰结构的最底层，能够祭祀的对象太多，所以我也不敢确定你遇见的那些人祭祀的对象到底是谁。”

珞宇正在努力消化这些突如其来的全新概念，隐昱峰首座又忽然开口补充道：“既然能够渗透界壁，侵蚀我界的本源规则，还是祭祀天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两个站在修炼界最顶端又曾经亲身经历过百年前的战乱之人，三言两语就将珞宇的经历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疑难得解，珞宇本应感到轻松，可他的脸上却渐渐爬满了纠结和苦恼的神色，不停地抓耳挠腮，好似遇到了什么百思不解的难题。

宗主好奇道：“你怎么了？”

珞宇眉头紧锁，愁道：“当日我们几人曾经发誓，若我们之中有人活下来，一定要给其他遇难之人报仇。但我一觉醒来，那三个恶人就已经死了，何况他们也只不过是受到引诱的凡人，而非罪魁，我便在众人的墓前发誓，等我修炼有成，一定要将那个作恶的邪神灭掉。可是现在看来，那邪神竟然是个什么天意？这可怎么办？有什么方法可以彻底消灭一个世界的天意吗？没听说过呀？”

宗主和隐昱峰首座闻言面面相觑，讶异于珞宇竟丝毫没有改变初衷的意思，反而一门心思地想要寻找杀死“天意”的方法？

珞宇仍在苦思冥想，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很多年没有笑得这样张狂，以至于牵动了陈年旧伤，隐昱峰首座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抚着胸口。不断的咳嗽声中，泛黑的血沫从他的口鼻之中流出，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不仅依然笑个不停，而且还笑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大声。

血水喷溅在了绘有符箓的纸上，居然自行燃烧起来，好像它们之间本来就如水火一般，毫不相容。

血迹和纸张同时化为乌有，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挂在那张狂喜和痛苦纠缠的脸上，那种癫狂凄厉之色实在把珞宇吓得不轻，一时间竟忘了困扰着他的难题，怔怔地看着师父。

宗主双手拢在袖筒之中，静立一旁，也不出声劝阻。

珞宇看看师父，又看看宗主，愈发不敢随意出言打扰。

笑了好一阵子，隐昱峰首座才渐渐消停下来。此时的他形容凄惨，目光却很清明，沉重的喘息声中透露着珞宇从未体会过的张扬肆意，“原来如此！好！好！好！原来命中注定，你就是要成为我隐昱峰的弟子！”

说完这些，他依然紧紧盯着珞宇，一字一顿道：“你不后悔你所立下的这个誓言吗？敌人如此强大，你真的不怕？”

第一百六十三章 山中大王

“有什么可后悔的？又有什么好怕的？”这是珞宇一天之间第二次被师父问到是否后悔，他的语气十分淡然，也十分的理所当然。

“你不怕死吗？”

珞宇撇了撇嘴，“怕有用吗？

“以前没有修炼的时候，我确实以为修士都是长生不死的。但现在却知道，再强大的修士也只不过是比凡人活得长一些罢了，也没听说过谁能真的长生不死。既然生死是人之常情，那就没什么可怕，不同的只是死法和为什么而死。若非要说怕，那便是怕死得不值。”

隐昱峰首座其实早就知自己是在明知故问，却还是忍不住要问，早就不该意外于珞宇的性情心志，却还是忍不住惊讶。

与隐昱峰首座相比，宗主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哪里见过珞宇这般年龄的少年有过这样的想法？直接惊到合不拢嘴，不住地向隐昱峰首座投去惊异和赞赏的目光。没过多久，他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满脸的欣慰之色，怎么也遮掩不住。

隐昱峰首座好容易才平静下来，被宗主搀扶着进了内室。

珞宇这才起身，揣着一肚子等着他慢慢消化的心事，一步一回头地回了他的小树屋。

隐昱峰首座这次一闭关就大半个月都没出来，幸好宗主早早出来告知，他只是心情波动过大，需要静修调养一段时间，珞宇才能开始放心修炼。

如今知道的越多，珞宇就觉得身上的担子越重，心中日渐加深的责任感让他觉得时间无比紧迫，半点也不敢偷懒。

幸亏聚灵境吸纳转化灵气的速度和初元境不可同日而语，否则光是聚灵境所需的灵气总量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攒够。即使这样，半个月的时间也没能让珞宇进步太多，距离聚灵中期仍然看似遥遥无期，就更不要提修炼九转锻体术所要耗费的时间了。

但珞宇也不敢一次闭关太久，总想着出来看看师父有没有出关，修养得怎么样了。但他尚未等到师父出关，便见鱼行前来拜访，说十曈首座有时间见他，让他带着小兽过去一趟。

可见山中果然是无甲子的，就连喂养一只潜力无穷的先天灵兽这样的大事都拖了四年多才想起来办，珞宇终于明白那些修士为什么没有时间回家乡了。就拿他自己来讲，自从拜入清凝宗，各种事情便是一件接着一件，分秒必争地修炼还嫌速度太慢，实在想象不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回麓山郡看看。

珞宇早就知道渐涣川弟子的住所与其他派系不同，并非一般修士所用的静室练功房等常见设施，许多人都是根据自己培养的灵兽所需的栖息环境，找个合适的地方随便搭个房子、挖个山洞之类的，恨不得与自己的战斗伙伴同吃同住。他们的居所散乱分布在山中各处，完全没有任何的统筹规划。

其实珞宇蛮喜欢这种随意的风格，一路都在享受着周围的景致，只觉得此处生机勃勃、鸟语花香，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当然，这种景色看到他人眼里，也有可能就是深山密林、虎啸猿啼……

在鱼行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一个位于半山腰的洞口。

山洞应该是天然形成，像极了怪兽的血盆大口，周边嶙峋的怪石就好像是怪兽翻露在外参差不齐的利齿。乍一看去，山洞之中黑黢黢的，给人一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不祥之感。

珞宇怀疑地看了鱼行一眼，心想，你师父就住这？若非他对鱼行单纯善良的心性有着十足的把握，珞宇就快要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来。

鱼行却似乎习以为常，并没有注意到珞宇的异样。而珞宇对十曈的印象也还不错，还不想随意毁谤他的品味，只能暗自安慰自己道，这也许是因为他养的灵兽是某种穴居生物吧？

进洞不久，眼前便出现一个巨大的石穴，珞宇被突如其来耀眼光芒晃得头晕眼花。

等他定睛一看，才看清楚那光芒的来源，原来这里装饰得富丽堂皇，如同皇宫大殿一般，四处皆是极尽夸张的异兽雕饰，就连捧着夜明珠的灯台都是各种稀奇兽类的造型。

朝那殿堂正中金灿灿的宝座上一看，果然是奢华中的奢华，璀璨中的璀璨。

栩栩如生的龙凤和各种传说中的神兽虎踞龙盘般雕刻在那宝座之上，椅背顶端的正中竟是一颗威猛的真龙龙头，龙口中衔着一颗最为光彩夺目的珠子，散发出阵阵磅礴的灵力波动，明显是某种强大异兽的内丹。

宝座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金纹虎皮，狰狞的虎头搭在地上，早已经没了生命的铜铃大眼依然凶狠地盯着珞宇。看这虎皮的尺寸和光泽，此兽生前的强大毋庸置疑，至少珞宇这个级别的修士肯定是一口一个。

而那威严宝座之上的人物自然就是十曈了，看他那随意倚靠在扶手边缘的悠哉架势，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土豪山大王。

这一瞬间，珞宇的眼前忽然晃过这样的场景……

身披兽皮的山中大王正逍遥地躺在自己的宝座上，周围簇拥着多个衣着暴露的美女，一边给他按摩捶背，一边喂水喂果子，甚至有人直接嘴对嘴地将香醇的美酒灌入他的口中。

底下各种山贼水匪竞相磕头，山呼万岁，整个山洞里都回响着什么“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之类”的口号。而那些得罪过他的人，都在不远处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中遭受着各种各样的酷刑折磨，凄惨的咒骂求饶之声隐约传来，犹如地狱中厉鬼的嘶嚎……

当然，这个只存在于珞宇幻想之中的情形只是一晃而过，现实中的十曈仍然衣着鲜亮。今日的他身披一件翎羽大氅，衣领后面孔雀尾羽一般展开的华丽羽毛正在龙口明珠的光辉下闪闪发光。

他的身边也没有美女，只有一群各式各样的稀奇灵兽，慵懒地趴在宝座扶手上、椅背上、地毯上、甚至是他的大腿上，享受着十曈不时塞进他们嘴里的美食灵药，或是伸着脖子等着他来抚摸瘙痒。

眼角余光之中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珞宇一转头，就见一只用尾巴勾着灯架的猿类灵兽刚刚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将自己倒挂起来，再次一动不动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大殿里竟有很多真的灵兽夹杂在雕刻装饰之间，而他居然一直没有分辨出来。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低低的嘶鸣，珞宇循声望去，原来是一只躲在暗金雕花香炉下面的凶禽，正冲着他这个陌生人发出威胁似的警告，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暴起伤人。

眼花缭乱之感使他应接不暇，珞宇心中正在忐忑，就听十曈的声音传来：“你小子这么久才想到过来，都跑到哪里不务正业去了？”

说着，他便大手一挥，如同指点江山一般指了指他的山洞，“你瞧瞧，我养的小家伙们怎么样？可爱不？”

珞宇差点没喷出来，可爱？这是什么审美？难道不应该是可怕吗？

不知该如何作答，珞宇只能尴尬地连连点头。

十曈显然对他的答复非常满意，正欲继续讨论他的“小可爱”们。

珞宇却不想继续，因为他忽然惊觉，师门的长辈们好像也不是各个都很靠谱，不能再任由十曈随意发挥下去，必须赶紧言归正传。当然，若是此时以言语相劝，十曈也不见得就能听得进去，珞宇只好使出了杀手锏，迅速将仍在熟睡之中的小兽给掏了出来。

十曈的注意力果然被瞬间转移，仿佛所有的其他异兽都已消失不见，他的眼中就只剩下了正在珞宇手中不满地哼哼着的小兽。他冲着珞宇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谪仙秘术

珞宇咽了口口水，心中七上八下地踮起脚尖，从趴在地上的各种灵兽之间一一跨过。这些大家伙们看似温顺，实则凶悍无比，他一看到这群乖得像猫咪一般的凶兽，对十曈的敬佩就不得不如滔滔江水一般汹涌澎湃。

珞宇倒是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成片的灵兽，但是跟着他一道而来的鱼行却差点摔个狗吃屎。原来是一头紫纹闪电豹咬住了他的裤腿，不肯放开。鱼行无奈，只得蹲下捡起一个玉质梳子为它梳理毛发，它才在满意的呼噜声中松了口。

十曈的山大王宝座足有普通人家床铺那么大，他一人坐着只能算是占了一个角落，其余空间全部都被他的“小可爱”们占据着，昭示着灵兽们与他共享宝座的权益。

珞宇小心翼翼地扒了个边坐下，环视四周，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在行动的过程中惹恼任何灵兽。

十曈手上泛起青光，从珞宇的手中接过小兽。

小兽困惑的看着十曈，仿佛无法确定面前的这个人类有没有危险。

十曈嘴里忽然发出一阵呜呜的叫声，小兽愣了一下，也哼哼了一声。十曈眼睛一亮，随即调整了口中的声调，很快就和小兽找到了共鸣。

一人一兽呜呜叫着，像是在一问一答。小兽很快就与他相熟了，再也没有了警惕的感觉，看得珞宇目瞪口呆。

自从那次见到小兽能够听懂师父说话，珞宇都是直接跟它说人话的，还因为并未感到交流障碍而得意了许久。可是如今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家十曈竟然直接说上了兽语，瞬间就把他们这群外行都给甩了十条街。

好不容易摆脱了紫纹闪电豹的鱼行也来到旁边，直接就地坐下，抬着头，看着十曈和他手里的小兽。

珞宇看着鱼行的坐姿，心里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半晌才恍然明白，他不就跟那些蹲在宝座旁边伸着脖子等着十曈喂食的灵兽一般模样嘛？

想到这里，珞宇不由怀疑十曈这个未曾娶妻生子过的大老爷们是怎么把鱼行拉扯大的。再想想鱼行平日里的作为，他一直只当鱼行腼腆内向，不善交际，现在看来，八成十曈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个人类孩子抚养，所以才导致了他不适应与人交往的性格吧？

对自己的猜测十分信服，珞宇顿时开始庆幸自己成长在一个正常人家。

跟小兽聊了半天，十曈将它放在腿上，抚摸着它的皮毛。小兽一脸享受，根本没有回到珞宇身边的意思，不一会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珞宇心中哀嚎，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这么一会就不要我了？

十曈却不管珞宇心中所想，兀自说道：“想让它长大，可不是一般的喂养手段可以实现的。你跟它待了这么久，有发现它长大吗？”

珞宇茫然摇头，努力回忆道：“除了最开始，它的头上长出了两个小角，就再也没有其他变化了。”

丝毫不出所料，十曈摇头晃脑道：“它是先天灵兽，能让它长大晋级的东西也都是世间奇物，尤其是以先天灵气孕育之物最佳。若你能寻得大量先天灵药，一天三顿管饱喂它，倒是可以让它长大。”

说起先天灵药，十曈风轻云淡得就像在喝白开水。

珞宇顿时傻眼，先天灵药？还一天三顿？要是我自己吃了这么多先天灵药，怕是已经成神了吧？拿来喂它？

正准备狠狠发愁一番，珞宇却又幡然醒悟，算了，别瞎想了，反正也没有。

看着忽然犯愁又忽然豁出去了的珞宇，十曈笑出了声，继续道：“还有一种办法。”

“嗯？”珞宇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

十曈说话的语气有些古怪，似笑非笑道：“这种方法是我最近研究古籍总结出来的，我管它叫做‘谪仙术’。”

名字好不好听先不说，珞宇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总结”？也就是说，这是十曈自己琢磨出来的？没有人尝试过？从未有过先例？这个……珞宇的心立刻就提了起来。

十曈却似毫无察觉，继续道：“就好比人类出生之时非常弱小，没有任何天赋能力，与灵兽相较几乎一无是处，但是任何食物都可以让我们成长，或者换句话说，就是生存生长的要求非常低，就连我们修炼所用到的资源和晋级的难度也比任何灵兽都要简单。”

关于这点，珞宇深感认同。

“所以，这个‘谪仙术’其实就是让它降级，从不食人间烟火的先天灵兽转化为后天灵兽。”

看了眼一脸担心纠结的珞宇，十曈信心十足道：“你看它现在从早睡到晚，就是为了节省能量。它连正常生命活动的能量都很难得到满足，更别说是成长晋级了。‘谪仙术’虽然降低了它的等级，但也同时降低了它的成长要求。等它长大，即便是在后天灵兽之中，也是顶尖的王者。”

珞宇不得不承认，这好像就是唯一的办法，所谓有舍才能有得，若是放任它这样睡下去，怕是等自己老死了，它还是这么大。

正想妥协接受十曈的建议，却听十曈又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它生来就是先天灵兽，本质是不会变的。等你修炼有成，它作为你的本命灵兽也会跟着沾光，还有重新升华成为先天灵兽的可能。到了那时，它就是一只真正的成年的先天灵兽了，省了你许多喂养它的苛刻条件。”

珞宇心中顿时燃起希望的火花，惊喜道：“修炼有成？是什么境界？古极？”

珞宇已经在他的想象范围内尽量提高了标准，可是却只换来了十曈的一脸不屑，“古极算什么？你至少也要达到通神之境才有可能，否则想都别想！”

看着吃惊呆滞面如死灰的珞宇，十曈又毫不留情地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当然，我之所以说通神之境，是因为我也不知道在那之上还有什么别的境界。”

珞宇顿时有了一种想要昏死过去的冲动。

师父早就把成就通神之境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泽嫣也等着他成为天下第一，为此珞宇已经感到了非常沉重的压力。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在就连十曈都这样刺激他。

一时间，他竟感觉自己要是达不到那个境界，简直就是对不起众位师长同门和父老乡亲了。

看着珞宇快要晕倒的样子，十曈恨铁不成钢道：”孩子，有点志气成不？像你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让先天灵兽认主的人，若是还不能达到通神之境，那我们都别活了。”

珞宇无言辩驳，只能木然点头。

就这样，珞宇把小兽留在了十曈这里，让他完成他独创的“谪仙术”。

可怜小兽还茫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十曈的试验品，正呼噜噜的在十曈的大腿上睡得香甜，对珞宇弃它而去的行径也毫不知情。

第一百六十五章 自投罗网

珞宇刚回到隐昱峰，就见到如没头苍蝇般乱转的石洪忽然找到了救星似的，急忙冲过来道：“师兄，你可算回来了，让我好找啊。你快去内门弟子居住的无焰崖附近看看吧，夏师兄被他们珮峦殿的另外几个亲传弟子堵在了那里，好像还起了争执……”

珞宇心中一紧，不等他说完便抓住他问道：“都有谁？齐云翊在吗？”

石洪一脸茫然，为难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从其他赶去看热闹的弟子那里听说的，还没有来得及过去，就先回来找师兄你了。”

“哦，那没事了。”珞宇转身便朝山下跑去。

可他刚跑开没有两步，又折返回来嘱咐石洪道：“师父要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出关，替我跟他说一声。另外，若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定要立刻传讯给我。”

话毕他便不见了踪影。

珞宇这个很少在宗门内部四处走动的家伙，总算超越了一回他自己常用的“一一拉住路人询问”的笨办法，十分机智地翻出了地图，顺利找到了石洪所说的无焰崖。

其实也不用他去刻意寻找，许多“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弟子们似乎都被同一件“盛事”吸引，正三五成群地朝着某个共同的目的地赶去。只要放眼在内门弟子住所附近扫视一番，便能准确无误地找到那人气最盛的所在。

珞宇落在人群之中，围观人群立刻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倒不见得是因为他有多高的威望，更大的可能还是大家都想看看，这已经相当热闹了的“盛事”如果再添上一名亲传弟子，又会发展到一个怎样令人心潮澎湃的新高度，也许他就是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只是大多数看热闹的弟子大约都没想到，珞宇并不是来锦上添花的，而是来“自投罗网”的。

夏佺殷果然就在人群的正中心，看他别过头去不予理会的表情，明显是在僵持着什么。

珞宇暂时放缓了脚步，因为他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好准备可行的对策以及最有效的出场方式。

完全不需要多等，一如既往唯恐天下不乱的景郁，数年过去也不见他稳重分毫，仍是那冲突挑衅的先锋，远远便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夏佺殷！你不要不识好歹！”

没能得到回应，景郁忽然放缓了语气，阴恻恻道：“大家都是同门，自然是要联手合作的，师兄们叫你一起去那是看得起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这才是真正的最后通牒。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内门弟子就恰到好处地递过来一团什么东西，看那颜色花样倒是跟他自己身上的装束有些相似。

夏佺殷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所以并没有在言语上做出反击。但这并不代表一个内门弟子也能借机羞辱于他，哪里能不给他点厉害瞧瞧？

虽然只是一记冷眼，但那修为上的差距外加深恶痛绝的杀意锁定在其身上，这个内门弟子顿时吓得一个机灵，浑身上下都抖动了一番，手中的东西差点掉落在地。

这时司空冷嘲热讽的声音传来：“夏佺殷，吓唬内门的师弟，你的本事可见长啊！今天齐师兄在此，由不得你放肆！”

说实话，夏佺殷也不知道自己的转机究竟在哪，就这样硬挺下去又能怎样？心中没有任何办法，却死也不愿低头，他没有直接跟众人拼个鱼死网破，已经算是上次隐昱峰首座的提点起了作用。

珮峦殿众弟子情绪高涨，所有注意力都放了在了夏佺殷身上，根本没有心思注意珞宇在人群外围引起的小小骚动。

那个曾经让珞宇恨不得炸他个满脸桃花开的亲传弟子袁启明冷笑一声，从那内门弟子手中夺过衣物，举到夏佺殷的面前晃了晃，笑道：“这有什么？大丈夫当能屈能伸，就请师弟受这么一点小小的委屈，就不肯了？”

他挑了挑眉，就那么举着衣服，逼着夏佺殷做出回应，那种欠抽的目光对于珞宇来讲是再熟悉不过了。

夏佺殷满口的牙都快要咬碎，终于忍无可忍瞪了回去，眼神中的火气就要压制不住。

正在此时，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于千钧一发时刻拦截下来，同时也替他开了口：“既然师兄们人手不够，不知道我可否效力。”

众人惊愕之际，袁启明手中的衣物已然易主。

珞宇半接半抢顺走衣物之后，随意挥了一挥，语气淡然道：“麻烦再找一件。”

身处其位，才能感同身受。原来从夏佺殷所在的角度，正巧遥遥面对着人群外缘的某处。

不出所料，齐云翊就正在那里注视着此处。他的身边跟着另外一名珞宇从未直接打过交道的亲传弟子。此人并不似珮峦殿另外几人一般张扬霸道，眉眼之间反而透露着几分与他壮硕的体型十分不符的心机和深沉。

齐云翊微微眯眼，他早就察觉到了珞宇的到来，却未能料到珞宇的做法。在他的预想之中，珞宇因该是来搅局的，而实际上珞宇也确实是来搅局的，只不过他的搅法十分决绝，竟然准备亲自跳进坑里来搅。

而当夏佺殷辨认出珞宇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惊！

他原本也没指望活在石头缝里的珞宇能够及时赶来援手，何况即使珞宇来了，也没有能力助他脱困。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珞宇干脆直接陪他一起受辱，顿时心急如焚，一把扯住珞宇的前臂，正要说些什么，却被珞宇示意他稍安勿躁的眼神堵了回去。

珞宇不落俗套的出现方式引发了好大的震动，等着看热闹的弟子们无不意外于这场比他们想象中的精彩更加精彩的精彩。一时间，就连景郁司空等人都没了注意，下意识看向了人群外缘。

齐云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微微侧头，显然是在同他身旁的亲传弟子传音交谈。

“他这般主动，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我倒觉得这是个意外之喜。上次没能试探出结果，不如此次就将他一并放到眼皮子底下，日日盯着，看他能伪装到什么时候？”

“这样也好，多他一个，也翻不出天来，或许那事……”

“正要如此，一箭双雕。”

……

与此同时，珞宇也在和夏佺殷传音，“你轻点，我的手腕要断了。”

“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你轻点，我的手腕快断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轻点，我的手……”

不论话题内容，对峙双方包括围观诸人皆是脸色变换，有人暗暗摇头、有人皱眉瞪眼、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犹豫思索、有人镇定如初、也有人粗着脖子干着急，直到齐云翊微微点头，才算是批准了珞宇的“自投罗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准备逃跑

即刻就有眼力颇高又十分机敏的内门弟子拿来备用衣物，也被珞宇毫不客气劈手接过，转身便拉着还想争辩点什么的夏佺殷快步走向了旁边一座建筑。

景郁登时上前一步，急道：“你们这是想去哪？”

珞宇没好气地回瞪一眼，不耐烦道：“换衣服。莫非师兄有看别人更衣的爱好？”

景郁一滞，脸上迅速浮现出一片怒色，本来正欲辩驳，却又忽然停下，显然是得到了某种提示，只得不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掩好房门，珞宇立刻挥手布下隔音阵法。

夏佺殷终于得以开口，又急又气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陪你呀。”珞宇一脸的无所谓。

“你！你知道的！凭什么答应他们？”

珞宇自然明白夏佺殷在气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此事看似简单，用意也很浅显，虽然暂时不会对夏佺殷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是个逼他低头认输的开端。万事开头难，只要突破了这第一次，难道还愁没有更多次？

若非情况紧急，珞宇又何尝愿意不闪不避，直接破釜沉舟，让自己也卷进珮峦殿权力争斗的旋涡中心来？

他微微叹了口气，耐心道：“我没有办法救你离开，就只能陪你一起去喽，省的你被人欺负得太惨。”

珞宇一边淡然解释着，一边慢条斯理地换上了衣服。

夏佺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由气结，“你还真换啊？”

珞宇微微一顿，反问道：“那我要是不来，你准备怎么办？你是有办法不接受这个安排？还是你想玉石俱焚？或是你觉得我们现在有足够的筹码与人家玉石俱焚？”

一连串的问题将夏佺殷堵得哑口无言，一口气横在胸口，不得上也不得下，只能不甘心地瞪着珞宇。

“受气就受气吧，反正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们，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受委屈。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承受要强一点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夏佺殷的眼神不由柔和了许多。

珞宇继续道：“其实也还好，不过就是个内门弟子的服饰而已，比起我在凡间书中读到的那些非让男人穿上女装的折辱手段，他们实在算不上狠毒，更没有什么想象力。你的对手也不过如此，难道你不该感到庆幸吗？”

虽然嘴上是在安抚开导夏佺殷，但是忍辱偷生绝非珞宇的目的。若不能在这看似绝望的局面之中找到破局的希望，他们所受的耻辱便只是耻辱而已，恐怕从此就会在他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阻碍。

珞宇心中飞速分析着此局之中的生机所在，貌似不经意地问：“他们这次是要去哪？”

夏佺殷哪里还有心情管这么多，没好气道：“谁知道！”

珞宇对他的态度毫不介意，又问：“那……这次出去的时间不会太短吧？”

“你怎么知道？”夏佺殷微怔，猜不透珞宇的脑子里又在转些什么，他的态度不由又放软了一些。

珞宇闻言，更加胸有成竹，“他们逼你随行，无非就是三个目的，一是折辱你，二是让你做个免费的苦力，三是时时刻刻盯着你，让你没有半点隐私。谁在修炼的时候没有一点秘密？若不是极为信任的人，怎么可能放心修炼？所以，顺便还能耽误一下你的进度。”

夏佺殷只顾着生气，平日也算思虑周全的他居然没能想到这些，一经点醒，顿时咬牙切齿道：“是的，他们每次出去至少都要一年半载的。”

然而他一转念，就忽然急道：“知道你还去？”

“谁说我们就要真的一路跟着他们了？我们就不会半路逃跑啊？”

就在说这话的同时，珞宇便在心中暗自好笑，与其说这是他想出来的主意，倒不如说是他借用了夏佺殷的逃跑套路，谁知气到了这个份上，夏佺殷居然连他最常用的伎俩都给忘到了脑后。

夏佺殷果然全然不察，吃惊道：“逃跑？怎么跑？”

珞宇正色道：“我正要问你，他们接任务的时候，有没有报你的名字？”

夏佺殷怒道：“当然不可能！他们就是想让我去白做苦力！哪里会分出半点好处？”

珞宇连连点头，理所当然道：“既然他们接任务的时候没有上报你的名字，那我们就算半路跑了，他们又能怎样？难道能回来告状，说我们临阵脱逃？”

夏佺殷的脸上逐渐爬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珞宇笑道：“其实很简单……”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师父和泽嫣的双重熏陶下，将他们共同的口头禅用出了几分火候，“他们就算再有耐心，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我们盯上一整年吧？其实你刚刚演得不错，我们只要装他个把月，从不那么配合，到渐渐妥协，让他们觉得是我们认了命，有认输低头的意思，他们就会放松警惕，我们再找机会跑了便是。”

珞宇的说辞貌似很有道理，逃跑计划也似乎可行，夏佺殷无从辩驳，渐渐冷静下来。

正在这时，大门上响起了“砰砰”的砸门声，珞宇看着从进屋起就没碰过那套衣服的夏佺殷，摇头道：“你是不是被气傻了？”

夏佺殷皱眉不解。

珞宇只好再问：“我们为什么要替他们卖力？”

不指望夏佺殷能够转过这道弯来，珞宇义正言辞道：“他们这群人走在一起，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那几个身着亲传弟子服饰的人地位不凡，我们要是穿得和他们一样，岂非还要帮他们分散火力？只有穿得像个跟班，才有机会偷懒！”

心中的最后一丝不甘也被珞宇的歪理击破，夏佺殷终于彻底屈服，重重吐了口恶气，便在不断的砸门声中，闷闷地开始换装。

“你手上还有没有别的任务啊？我们这次出去可要好好玩上一圈再回来。”

就连珞宇也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便又轻松了几分，竟有心情一丝不苟地将自己的形容重新审视打理了一番，仔细将衣摆和腰带配饰调了又调，换来了夏佺殷的一个鄙视不屑的眼神。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众星捧月

拉开大门，正在肆无忌惮大力砸门的景郁骤然失了门板这个着力点，差点就要扑到珞宇怀里来！

这点小小的力量，对于景郁来说自然是收放由心，只因一时惯性使然，才没能及时止住那瞬间前扑的趋势。

可是珞宇却真如他的克星一般，偏偏煞有介事地摆出了个躲避的姿态，还端着副嫌弃的面孔，实在是让景郁心中大为火起，恨不能一拳砸到珞宇白净的脸蛋上，同时大声昭告天下，“用得着你去躲？难道你以为老子会收不住力？”

当然，作为命中克星的珞宇不会给他留下这个洗刷耻辱的机会，已经一脸鄙夷地脱离了事发现场，将干瞪眼睛的景郁留给了夏佺殷。

而当夏佺殷出现之际，景郁又顿时没了心思纠缠于珞宇引起的小小不快，转而全心全意地欣赏众人的首次“成果”。

虽然事情已经在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可当夏佺殷一身内门弟子服饰出现在众人眼界中时，景郁司空等人还是无法否认心中的不可思议之感。不可思议于这个用尽手段与他们周旋、死都不肯稍稍低头的师弟，居然真的会有这样一天？

众人自然不会忘记是谁成就了如今的局面，又是谁在最后关头一锤定音，敲定了此事。而且从夏佺殷还算镇定的神色上看，此人居然还成功劝说他接受了现实，并没有流露半分预想之中的过激情绪。

虽然珮峦殿众人今日的最大目的已经达到，但是心中却没有预想之中那般畅快。

究其根源，他们以前从来没觉得夏佺殷有多么抢眼，可是如今他与在场大多数内门弟子同样装束，反倒将他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凡气韵衬托得愈发明显，与众人分外格格不入。

而最让珮峦殿诸人心有不甘的是，某个祸害居然在那素净淡雅的青衫衬托之下，显得更加出尘，一时间竟然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引得某些“瞎了眼”的女弟子在人群中眼波流转、窃窃私语，将本来就偏离他们想象的画风牵引得愈发离谱，实在是众人万万没能料到的疏漏！

以糙汉子的简陋审美观，哪里能够理解少女春闺梦中英俊潇洒少年郎的形象该是个什么样子，只觉得某人实在碍眼，不仅碍眼，而且越看越碍眼，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阵阵粗声粗气的低语。

“那个传言……对，说的就是他！”

“瞧他那副不在乎的模样，看他还能装到几时？”

“果然是个没骨气的家伙，他呀，就是个靠女人撑腰的小白脸……”

只将珞宇微紧的眉头当做忍无可忍的前兆，夏佺殷暗想，或许现在反悔，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选择。他当然不会猜到，没能再在人群中找到齐云翊的身影，才是珞宇皱眉思虑的原因。

和景郁等迫切想要在心理上嘲弄报复并且乐在其中的俗人不同，看来齐云翊想要的真的就只是这个结果而已，就连留下来看笑话对他来讲都算多余。这样的往往人心性坚韧，不易为情欲所动摇，更不会轻易被忧患得失扰乱心境。

珞宇不得不为夏佺殷哀叹一声，看来你的对手是真的强大，不仅晚生数年的差距不大好追，此次逃跑的计划恐怕也要仔细筹谋一番，才有胜算。

与珮峦殿众人同行，珞宇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和关注。

不似与夏佺殷鱼行一起的随意，更不似千星阁弟子们对他的避之唯恐不及，珞宇二人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队伍正中央。而“众星捧月”的根本原因，自然就是“星星”们实在害怕一眼没看住，“月亮”便不见了。

夏佺殷何时被人当成犯人一般监视过？只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痒，恨不得能将聚众飞行的队形打个对穿，以发泄心中的烦躁。

直到他注意到珞宇的一脸悠然自得，才幡然醒悟，按照珞宇之前劝说他所用的一贯逻辑，一定是觉得他们二人虽然少了点自由，但可谓是最为省力且备受保护，想到此处，夏佺殷便也随之坦然了。

经过了十几天的严密监视，众人来到了一片布满赤红色岩石土壤的山脉之中。

这里气候干燥，酷热难耐，大片裸露的山体之上一共也没有几棵植物，倒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影子一闪而逝，显然是这片地域土生土长的奇异生灵。

那名一直紧随齐云翊的身边，一路上都没怎么出现过的亲传弟子龚戎终于现身，熟练地派出了三个内门弟子离开队伍，前去查看周边情况，然后又令其他人原地修整。

司空抓住这个大好时机，颐指气使地命令珞宇二人开辟出一个洞府来，供大家使用。

二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就是想要抓紧机会欺负他俩，反正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珞宇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在哪里？”

司空看着珞宇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当然就是在这里，要不然你还想去哪？”

众弟子大多面露讥讽，尤其是那些留守此处的内门弟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好戏，一个个端着手臂，看得津津有味。

珞宇天真且认真地对着司空道：“我可从来没干过这事，若是做得不好，可别怪我。”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轰出了一道雷霆。

还好这道雷霆的去向是众人休息地点旁边的山体，离他们还算有段距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猛烈的电光就轰碎了半座山头！

众人尚未能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剩下的半座山头也跟着发出了隆隆的声响！大片岩石土块碎裂崩落下来！

来不及指责珞宇，包括珞宇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是拔腿就跑！就算他们各个都是炼体高手，也没有谁愿意无故被土石砸中掩埋。

其实珞宇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山体格外脆弱，若是藏圻山脉那里的山峰，这样强度的一击是绝对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的。

众人灰头土脸地逃到比邻的山峰之上，等了好半天才等到周围山体的震动和纷飞的碎石渐渐停息下来。

一向看珞宇最不顺眼的景郁冲上前来，指着珞宇的鼻子骂道：“你是想害死我们吗？叫你开凿洞府！你在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行动计划

珞宇一脸无辜，摊手道：“我早就说过，我没干过这事。再说，也没人出事啊，怎么能说是我要害你们呢？你们有这么脆弱吗？”

夏佺殷非常清楚景郁的记仇和难缠，根本不给他继续拿此事大做文章的机会，一把将珞宇拉到身后，皱眉道：“行了，已经这样了，你再喊也没用，还是我来吧。”

景郁的眼睛骤然眯起，露出危险的光芒。

可惜夏佺殷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随意瞥了一眼，便自行动起手来。

夏佺殷的不屑一顾实在是让景郁大感耻辱，正欲仗着人势将场子找回来，却见夏佺殷已经骤然握拳挥出！拳风携裹着浑厚精纯的灵力，在空中形成了一个透明的通道，直奔山体而去！

见他出手的这番声势，众人还以为这座山头也要保不住了，都已经做好了再次逃离的准备。却没想到，比再次弃山而逃更令人不愉快的是，他们骇然发现这一击的力量格外凝实，眨眼间便在山体之上凿出了一道几乎快要将其对穿的山洞！

除此之外，众人只是感到地面一阵颤动，一切便又归于平静，可见这一击的力量控制得极其到位，没有半点多余和外泄。

此击虽然无法与珞宇所造成的强大破坏相较，却是比前者更加强有力的示威。

景郁等人自知绝对做不到这般，脸色不由难看到了极点。

随行的内门弟子们才更加震惊，各个脸色煞白。

在他们的心中，夏佺殷虽是亲传弟子，又在初元境完成了九转，却也只能被众人联手压制，在珮峦殿内几无立足之地。可是今日一见，他们便知夏佺殷的实力仍然远超想象，心中的轻视之感立刻烟消云散。

只有齐云翊非常清楚修炼到九转之人与旁人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而夏佺殷目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并未超出他的预计，尚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才能不以为意。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场之人中，还有一人也具有同样的眼力，而且已经在心中暗自比较起来。

哪怕在泽嫣眼中，珞宇跟珮峦殿的野人没什么分别，可他自己却很清楚，在力量的掌控和运用之上，他与在场众多专修此道的同门还有着很大的差距，就看夏佺殷随手发出的这一击，就是他绝对不可能轻松做到的。

珞宇想着想着，一个令他十分振奋的想法忽然冒了出来。

他能被允许前来陪着夏佺殷，无非就是珮峦殿诸人想要借此机会探明他的底细，而他会害怕被人看出底细吗？和雷属性有关的一切本来就是他最完美的掩饰。

但是反过来想，一切就大不相同了。珮峦殿众人可以监视他，难道他就不能借机观察他们？

就连夏佺殷都完全没有想过，珞宇也修练了和他们一样的功法，否则绝对不敢放心大胆传授武技。而珞宇并没有从师父那里得到过实战方面的传授，他一想到能够借此机会偷师九转锻体术的诸多妙用，心情就瞬间大好，眼中的珮峦殿众弟子也都随之变得顺眼了许多。

夏佺殷对珞宇的心情转变毫不知情，也没有去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淡然挥手道：“请进吧。”

众人这才惊醒，十分不自在地依次步入山洞。

由于夏佺殷的“突出表现”，他们二人理所应当地得到了更加严密的关注，而那严密关注的眼神之中，还多出了许多的犹疑和忌惮。

这正是二人逃跑大计的第一步——“不那么配合”的良好开端，心情大好的珞宇实实在在地给了夏佺殷一个“干得好”的眼神，与其并肩而入。

既然来到此处，珞宇就没想着还能安生修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干，因此他不仅没有半分拘束之感，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避讳地演练起各种适合聚灵境使用的雷系法术。

对于这种有着先天属性之隔的法术，旁人就算看了一百遍也学不会，珞宇百无聊赖地揉搓着一团刺目雷光，像是在以此倾泻心中那根本不存在的“怨愤”。

众人只见那团雷光一会被他搓成了长条状，一会又被拧成旋风状，还时不时的猛压几下，使其忽的爆出大团耀目白光，本就十分狂暴的雷属性元素一次次被折腾到了某种存在方式的极限，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开来。

这些对法术不甚精通，对雷系法术更是几乎一无所知的珮峦殿弟子，皆是提心吊胆地看着珞宇，生怕他会忽然失控或者发疯，再次炸毁一座山头，殃及到他们这些无辜受累的池鱼。

洞中本该安心休息的众人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了小半日后，前去打探情况的三个弟子终于回转。

他们才刚刚回到附近，便心生警兆，瞬间如临大敌一般，小心戒备起来。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们说好的集合地点已经没有了……

四处都是炸毁断裂的山体和碎石岩块，三人小心翼翼地分辨着这些“打斗”痕迹，同时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正在此时，他们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三人正要以攻为守、先发制人，却又忽然看清来者面目，才及时收了手。

司空没好气道：“跟我走！”然后一脸晦气地将毫无头绪的三人带了回去。

三人进洞之后，径直来到景郁等人面前，低声汇报探查的结果。

众人激烈讨论着行动计划，将珞宇和夏佺殷晾在一边，很明显，他们这样的多余之人是没有资格表达意见的，只需等着众人制定好行动计划之后，再顺手给他俩安排点添堵的棘手任务便好。

珞宇环顾四周，又一次失去了齐云翊的踪迹，他似乎是在进洞以后就独自深入，再也没有露过面，看来已经将明日的行动规划全权交给了他人。

珮峦殿众人商讨之时并没有刻意避讳，珞宇虽然没有发言权，却也听出了个大概。原来他们是准备攻破一个赤炎琉璃蝎的巢穴，赤炎琉璃蝎这种生物浑身是宝，几乎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能入药或者炼器，这次行动若能成功，这群人定要赚得钵盂满盈。

珞宇本以为他们会制定一个怎样周密的行动计划，再怎么换着法子折磨他与夏佺殷，却不料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珮峦殿众人的计划跟他们的外表一般简单粗暴，所谓的“计划”，到头来不过就是今天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就集体扑向赤炎琉璃蝎群居的巢穴。至于对于他们二人的安排，就更加简单了，他们只需要跟着大家一起冲，然后把所有战利品都交上来即可。

这时珞宇才终于意识到，夏佺殷也许就是珮峦殿中心思最为细腻之人了，其他众人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多了几分蛮力而已，如此一想，他顿时觉得心中一松，这样一群人跟隐昱峰为敌，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夏佺殷自然将珞宇神色之中对这所谓“计划”的不敢苟同看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跟这么一群白痴做同门师兄弟实在丢脸，气不打一处来的他只能闭目打坐，眼不见为净。

众人理所应当的将二人默不作声的姿态当做了对行动计划的默许，非常满意于他们接受安排的“谦卑”态度，总算没有额外生出事端。

随着夜幕降临，山洞中渐渐安静下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赤炎琉璃

次日清晨，众人出现在一个同样光秃的山谷之中。此处毫无植被遮盖，放眼望去，除了遍布山体的大小坑洞似乎不是天然形成，并不见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未从众人的讨论之中听出他们即将面临多少蝎子，毫无心理准备的珞宇看着眼前远超想象的蝎洞规模，不禁有些担心，担心会不会一动手就惹出来成百上千只赤炎琉璃蝎，然后他们就只剩下逃命……

让他略微安心的是，这帮人总归做了些正经功课，了解到赤炎琉璃蝎惧怕强光刺激，平时都是昼伏夜出，所以众人接近此处便都潜伏下来，静待正午。

烈日当空，正是赤炎琉璃蝎蛰伏于洞穴深处之时，几名弟子挑选了一处半人高的洞口，点燃一支细长的特制香料，然后小心看护，并且使用小小的法术引动空气流动，将燃香的气味一丝不差地送入洞穴深处。

众人静待许久，洞穴中一成不变的阴影才出现些许波动，第一只被香气诱惑的赤炎琉璃蝎终于隐隐现出行踪。

它的行为相当谨慎，两只黝黑发亮的大鳌在洞穴的阴影边缘隐现数度，未曾发现异常，这才慢慢探出头来。在它的头甲正中，两只黑得发紫的眼睛隐藏在许多骨质凸起之中，两侧各有三对血红色的侧目，散发着凛凛寒光。

珞宇聚精会神，期待着它显露全貌。

可是下一瞬间，藏在洞外守候的弟子忽然闪电般出手，五指呈爪，朝着它刚露出小半的头甲抓下！

咔！甲片破裂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只见此人五指深深嵌入其头甲之中，随着他的一声低喝！此人骤然发力，猛地将这只赤炎琉璃蝎从洞之中生生拽了出来，直接甩到半空！

赤炎琉璃蝎摔落在地，来不及卸净的大力让它滚出了好远。

终于重新爬起，破碎的头甲部位汩汩冒出不明液体，吃痛的赤炎琉璃蝎全身甲壳骤然紧缩，又复抖动开来，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血火缠绕的蝎尾高举过头，蝎针之上泛着瘆人的绿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珞宇见还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它的全貌，便听旁边弟子口中高和一声，“好！”

随着这声呼喊，此人整条手臂瞬间膨大了一圈，泛起青铜般的光泽，猛地从赤炎琉璃蝎的身后扑了过去，一把抓住蝎尾，旋即用力一拧！

只见赤炎琉璃蝎被这一拧掀飞，尚未来的及落地，蝎尾就在骤然扭曲之下断裂开来！剩下光秃秃的身躯砸得地面土石崩裂，半嵌在坑中竟翻不过身，只能胡乱挥舞着大鳌和足节。

卸下蝎尾的弟子随手摆弄了两下，便将蝎尾扔在一边，缠绕其上的火焰和毒素竟都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珞宇好奇地看向此人手臂上的青铜色光泽，暗中猜测他是如何将避毒的手段和自身的灵力防护结合在一起的。

而那只命运凄惨的赤炎琉璃蝎出师不利，尚未来得及发动任何攻击就被人折断了自身最强大的武器，所以也就只剩下了任人宰割份，一个呼吸都没活过，就被此人三两下彻底肢解成了一堆材料。

在珞宇瞠目结舌的目光中，这名珮峦殿弟子将从赤炎琉璃蝎身上卸下来的材料与那蝎尾丢在一起，然后拨弄了一下剩余的内脏等物，嘴里不满地咕哝道：“只是最普通的，没有内丹。”

就在珞宇正为那只刚刚还鲜活生猛的赤炎琉璃蝎感到恍惚之时，更多蝎子已经陆陆续续从附近的洞口探出头来，早就等得每个细胞都在躁动的弟子们纷纷动手！叫喊声、撞击声、骨质外壳碎裂的声音立刻此起彼伏。

珮峦殿众人除了最开始还记得把珞宇二人分别安排到不同的位置，竟然没有人来监督他俩出不出力，本该盯着珞宇的景郁早就一头扎到了蝎子群中，哪还有心情回头多看一眼？

回荡在山谷中的鬼叫声中重复率最高的话竟是，“放下，我来！”

“它是我的！”

“下手轻点！别弄碎了！”

“混蛋！留给我！”

……

香仍在继续燃烧，这种气味对于赤炎琉璃蝎的吸引力着实不小，越来越多的蝎子争先恐后地从附近的洞穴中挤出来，数量很快就超过了在场的众弟子，使得他们开始有些捉紧。

不过这点小事可难不倒他们，来不及肢解，他们就将打死打晕的蝎子直接扔在一处，摞成一座小山。此时在看，山谷中到处都是珮峦殿弟子和蝎子缠斗的身影，以及一条条落向尸山的抛物线。

就连夏佺殷都忍不住敲碎了几只蝎子，左顾右盼试图偷摸藏匿一些，只有珞宇仍然站在原地，盯着不断涌出巢穴的赤炎琉璃蝎犯愣。

虽然它们在占了天时地利且彪悍无比的众弟子手中看似脆弱了些，但是其实这些大家伙还是很威风的。

它们首尾黝黑而身腹暗红，腹腔之中似有光源，透过半透明的甲壳竟能看到蠕动的内脏器官。某些已经拥有成型内丹的蝎子体型明显大于同族，体内光源之强，将躯干映成了血红色的琉璃灯盏。

而那琉璃般的躯干上骨节分明形如琵琶，高高翘起的尾钩更是威慑力十足，其上燃烧着的幽暗火焰和末端不时闪过的暗绿光泽，都在宣示着它的强大的威力和毒性。

来回冲杀数次的景郁再次出现在珞宇的视线之内，正被七八只体型硕大的蝎子团团围住。

倒不是他大意遇险，而是见到这边猎物密集，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赶紧冲进去抢占有利地形，以及宣誓这群猎物的所有权！

为了抢占猎物，他冲得太快太猛，以至于半路被他撞飞的蝎子砸在了同伴身上，使得“包围圈”一阵散乱。

珞宇心中模拟着同样的场景，若是自己站在景郁的位置上，该如何动手才能最快最有效地解决所有的赤炎琉璃蝎。

在他的想象中，自己应该首先以雷火护身，防止被毒素血火意外侵染，然后先对其中最具威胁力的蝎子下手。

也许先以雷法攻击，破除防御并且摧毁其身体内部结构最为稳妥。能够直接杀死最好，若是一击不成，将其麻痹之后，再暴击其肢节连接的脆弱部位，断其首尾，总该算是离死不远了吧？不仅降低了自己受伤的可能性，也算较为完整地保存下了赤炎琉璃蝎最有价值的部位。

若是使用这种方法炮制七八只蝎子，大概用不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吧？珞宇觉得自己的推演结果不差，非常好奇景郁又将使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它们，能否比他预想中的速度更快。

然而下一瞬间，他心中的推演戛然而止，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章 这群野人

蝎鳌和蝎尾的最佳攻击角度都在前方，一只倒霉的赤炎琉璃蝎刚刚摆脱混乱，就一不小心暴露了防御最为薄弱的身侧。

景郁毫不犹豫飞起一脚，直接从侧面踢中了它的腹部！

这一脚的力度之大，使得整个蝎身反向弯曲，酷似一只煮熟的大虾！

吃痛的赤炎琉璃蝎疯狂地挥动着足节，瞬间就将景郁的裤腿切成了碎片！但不幸的是，这个力度的攻击在景郁裸露的半截大腿上就连一丝白痕都没能留下。而它破碎的甲壳和内脏汁液却在半空中带出一道夸张的弧线，重重落在了那座蝎尸小山的顶端。

刚刚收回一脚的景郁则是巧妙避过了刺向身侧的蝎针，反手握住了这只离他最近的燃火蝎尾，然后猛地抡起！

整只蝎子忽地被他抡成了一条直线！毫无遗漏地撞击上了周围的所有同类！

它们同样坚硬的甲壳相互碰撞，重力撞击下，纷纷如蛋壳一般应声而碎！

抡圆了一圈的蝎子脱手飞出，居然只剩下了半截身体，肢体断裂处已经露出了一颗硕大的火红色内丹，随着残肢的飞舞掉落下来，砸在了尸山之上。

此时再看景郁附近，已经没有了一只仍成蝎形的蝎子，尤其是前鳌和头甲，几乎全部碎裂，几只格外倒霉的，就连胸腹都成了碎片，分不出个的器官涂了一地。而它们在强大生命力的支撑下，大多还没死透，剩下的大半截残尸还在兀自挥动，显得格外血腥诡异。

景郁这才手脚并用，将还算完整的部分挑挑拣拣，一一丢向尸山的方向。

三个呼吸！

若不去计算收捡战利品的功夫，景郁居然只用了三个呼吸就解决了所有的蝎子！

珞宇震惊的同时心头也在滴血，看看那碎了一地的蝎鳌和头甲，再看不少蝎尸撞上尸山的时候，不仅自己变得血肉模糊，还砸坏了尸山上已有的蝎尸，弄得他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只能在心里暗骂，野人！暴殄天物的野人！真应该让泽嫣师姐来这看看，才知道自己有多斯文！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珞宇就忙在心中深刻检讨，错了错了，自己的比较对象错了，要是让师姐知道他在跟珮峦殿的弟子比斯文，肯定又离挨揍不远了。

看看面前众弟子和赤炎琉璃蝎群搏斗的血腥场面，他才见识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简单粗暴，以他们的这种打法，有没有自己真的没有区别。

自觉小巫见了大巫的珞宇心中暗较，哼，自己当年也不过就是撞碎了几个邪道修士，外加几座小山，或者是炸平一片山区……而已嘛。

想着想着，他也就不那么硬气了。不过无论如何，珞宇还是觉得自己跟珮峦殿弟子相比，是相当斯文的。

景郁打得大呼过瘾，抬头四顾，意外发现附近竟没有太多无主猎物，于是仍然站在原地深刻反省总结的珞宇立刻就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他一个闪身，就出现在了珞宇面前。

面对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人影，珞宇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只见此时景郁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快变成了碎片，大块坚实的肌肉暴露出来，到处都是赤炎琉璃蝎撞碎时喷洒出来的血液或内脏碎片等物，简直就像地狱中走出的嗜血修罗。而他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擦，顺着发丝滴落的污物顿时将他变成了个大花脸，看得珞宇胃里一阵翻腾。

景郁用挑衅的眼神狠狠对视，嘲笑道，“怎么，小白脸，怕了吗？敢不敢像个爷们一样，比一比？”

珞宇屏住呼吸，强忍着反胃的感觉暗骂，像个爷们？我本来就是爷们，还用的着像吗？倒是你，像个野人！公野人！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一只体型只有普通蝎子一半、浑身整体晶莹透亮的袖珍赤炎琉璃蝎正如一道残影一般，从景郁的身后快速接近。

一眨眼的功夫，它的尾钩之上便已泛起墨绿色的幽光，猛然刺出！

景郁见到珞宇不自然的表情，以为他被吓傻，自认为终于抓到了嘲笑他的大好时机，却见珞宇忽然抬手，一道猛烈的雷霆擦身而过！烧焦了他所剩无几的衣料，还在他的臂上留下了一道火红色的印记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景郁一愣，正欲破口大骂，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赤炎琉璃蝎骨质外壳剧烈摩擦时特有的尖锐声响！

回头一看，一只通体血红、晶莹剔透的小蝎子躺在他的脚后跟处，浑身抽搐，正在和猛烈灼烧的雷火做着激烈的抗争！

景郁的心中狠狠一抖，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大意了，光顾着挖苦珞宇，差点就要栽了跟头。下一瞬间，他就流露出更加苦涩赧然的神色，原来齐云翊也赶到了他的身后，顺手将这只刚刚扑灭所有雷光，自己也变得奄奄一息的小蝎子拎了起来。

随着涌出来的蝎子越来越多，齐云翊的任务已经从压阵变成了四处救急，可是这只小蝎子明显有异于其他的同族，居然连他也晚到了一步。幸亏珞宇主动解围，不然就凭景郁这顾头不顾尾的性子，免不了要再得一个深刻的教训。可同样是凭借他对于景郁的了解，哪里还不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

一眼瞪去，景郁便不得不咧嘴饶头。由于实在拉不下脸来道谢，他也只能讪讪地抽动了一下面皮，一声不响地离开，然后把这一股子闷气全部撒到其他的赤炎琉璃蝎的身上，于是被他干掉的蝎子们就更加不成蝎形了。

珞宇心中暗暗可惜，要不是齐云翊捡走了那只小蝎子，他一定要把它留下来仔细研究研究。他本以为自己所动用的力量，绝对能够一击致命，却没想到它只是倒地抽搐，没过多久还扑灭了所有的雷光。这意味着它不仅对火属性法术有着强大的免疫，就连其他元素的作用多少也会被削弱，看来想要真正杀死它们并不简单。

不过既然齐云翊对他明目张胆的偷懒行为只字未提，反倒十分负责地替景郁留下了一个道谢的眼神，珞宇心中不禁微动。自觉偷懒行为得到了默许，景郁更不会再有脸回来管他，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溜到了夏佺殷身边。

夏佺殷正在边缘地在百无聊赖地捡漏，完全没有好好出力的意思，见到珞宇出现，却在旁边抱着手臂看他忙活，没好气道：“太不够意思了！来了也不帮忙？”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实战示范

珞宇微微一笑，手中出现了一团紫光缭绕的雷光，只见他轻轻一弹，雷光便带着鸿毛般轻盈的姿态，不偏不倚地出现在一只赤炎琉璃蝎的头顶。

不出所料，体型硕大的赤炎琉璃蝎反而不如那小巧的蝎子抗性高，雷光沾到其头顶之时，即刻化作一条灵动的游龙，直接钻入其体内。蝎子浑身一僵，琉璃般的暗红胸腹刹那间被染成了深邃的紫色！

透过半透明的骨壳，一团清晰的红光在紫色雷霆的覆盖之下左突右冲，这只赤炎琉璃蝎顿时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然而那团红光猛地一亮！仿佛做着最后的抗争，却依然被那同时暴盛的紫光彻底遮掩。

紫光随即收敛消失，赤炎琉璃蝎的胸腹也变成了暗淡的灰黑色，断绝了全部生机的蝎壳轰然倒地。

夏佺殷不可置信地走上前去，用指节敲了敲蝎壳，发出了一阵空旷的回声。直接将蝎子头甲拧下，只听哗啦一声！余数不多的焦糊液体淌了出来，顺带着冲出了一颗被紫电封印的内丹。

夏佺殷呆了一呆，连忙抬头四顾，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赶快将这颗内丹以及完整的蝎壳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动作之快，让珞宇以为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

双目之中闪着绿光，夏佺殷盯着珞宇道：“快！再来两个！”

珞宇却摇头笑道：“你又傻了？不怕被人看到？”

夏佺殷顿时感觉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无奈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奶奶滴，便宜这群孙子了！”然后才磨磨蹭蹭地把之前散落在地的蝎尸赌气一般丢向小山，毫无意外的毁掉了更多的蝎尸。

珞宇饶有兴致地观察者众弟子对战时所使用的招式，手指时不时就会不听使唤一般挥动两下，明显是看到了兴头上下意识的模仿动作。

过了一阵，珞宇对九分蛮力一分武技的众弟子渐渐失去了兴趣，阻止了致力于造成更大破坏的夏佺殷，问道：“齐云翊在哪？我怎么总是找不到他？”

夏佺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朝着一个方向歪了歪头，“不就在那嘛。”

珞宇不由仔细朝着夏佺殷端详了一番，明显是在研究他时用什么方法找到的，难道是对手之间的心有灵犀？还是他真的拥有堪比女人的第六感？

就这一个走神的功夫，珞宇就再次失去了齐云翊的踪迹，只得再让夏佺殷去找，然后毫无意外的再次验证了他那份准确到没有道理的感觉。

盯着齐云翊，珞宇果然得到了九分蛮力以外的收获。速度和力量自不用说，齐云翊的风格很容易就可以被两个字概括，“极简”！

之所以很难找到他的位置，那是因为他几乎不会在任何一个位置停留超过一个呼吸，便已转战另外一处。而他迅速离去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一个呼吸足够他解决任何出现的状况。

这样的效率绝非蛮力可以做到，而是基于一个人的感知和判断，针对时机的把握，以及身手和心意准确无误的配合。正是因为招式的极简，一时半会反而从他身上看不出专属于珮峦殿弟子的粗狂豪迈。

珞宇和夏佺殷练武不过都是切磋演练，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精准到无可挑剔的实战示范。珞宇看得出来，齐云翊有着近乎完美的战斗意识，比如直觉的感应和反应的机敏程度，就不是单单通过练习便能获得。

珞宇看得如痴如醉，生怕自己眨眼漏下某处精彩。没过多久，他就忘了自己是在“偷看”，直接探出神念锁定了齐云翊的身影，毕竟这样才不会跟丢嘛。

齐云翊从来都没在乎过别人的眼光，何况他一向都是人群的焦点，决不会因为被人看了两眼而感到不适。可是当他感到珞宇的神念毫无遮掩地锁定他时，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一阵别扭。

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悦从心底闪过，齐云翊不自觉地就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这也许是人下意识想要摆脱别人的共同做法，可他哪里想到，更高的效率就意味着更大的吸引力！

虽然他并未从珞宇的神念中感到敌意，但他却明显地感到了愈发浓厚的好奇和兴趣！

实在忍无可忍，齐云翊终于停下脚步，朝着珞宇的方向看了过去，哪里想到，映入他眼中的景象居然是……

珞宇和夏佺殷二人早就放弃了继续干苦力的一切行为，正悠闲地坐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之上，俯视着山谷中众弟子和赤炎琉璃蝎激烈搏斗的场景，顺道拆解着某些招式。看到这里，齐云翊终于明白了那份不自在的感觉来源，他们二人所拆解的，竟都是他刚刚才用过的招式！

更让他觉得荒唐的是，珞宇一个外人，就算悟性再高，看过他的招式顶多也就能模仿出七八分神韵，可是夏佺殷这个同门师弟居然在替他细细拆解这些招式！还时不时示范纠正两下……

齐云翊只觉得眼前一黑，气得他竟生出了几分好笑的感觉，这到底是谁监视谁啊？

既然已经停手，他干脆盘算了一下整体局势，眼看用来诱引赤炎琉璃蝎的香料就要烧完，而洞穴里涌出来的蝎子却越来越多，再看那逐渐西沉的日头，他微微皱眉，抬手做了一个动作，下面便有数名弟子大声吼道，“太阳要下山了！我们该撤了！”

大部分弟子闻言纷纷结束手上的战斗，掉头冲向蝎尸堆成的小山，随意伸手一捞，便将尸山的一部分收入储物法宝当中，然后快速远离现场。

也不乏几个打得正在兴头上、有意无意忽略了撤退命令的弟子，仍在嗷嗷乱叫地与发了疯的蝎群搏斗。

然而他们很快就吃到了苦果，己方人数骤减，而感到夜幕即将来临、又受到浓重血腥味刺激的蝎群则是提前焕发了精神，潮水般从密布地表的岩穴中涌出。这些落单的弟子很快就惊恐发现，他们已经被大群侧目猩红欲滴的赤炎琉璃蝎团团围住！

最后几个亲传弟子不得不亲自出手，重新冲回山谷，将他们一一拎了出来，与那些被他们顺手抓出来的半死不活的破烂蝎子一同扔在地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禁忌之地

众人返回山洞修整，不少弟子在最后的混乱中被蝎针刺伤，现在都在忙着处理伤口，祛毒恢复。就算没有受伤的弟子至少也都在整理形容，毕竟自己没有流血，赤炎琉璃蝎也没少流血嘛。

在如此情景当中，偷懒偷到没有半点伤痕，甚至穿戴依然干净整齐的珞宇二人顿时显得无比突兀。

既然逃得了初一就逃不过十五，二人便只能顺势执行逃跑大计的第二步——“渐渐妥协”，认命般在众弟子虎视眈眈的监督下处理战利品。

眼看大堆的蝎尸被剥壳分离，各种血肉组织都被分类收好，夏佺殷心中默默计算着这次所得价值几许。然而他越算越不开心，因为其他几个没有受伤的亲传弟子都在旁边一同收捡，就连齐云翊都在帮忙，还显得极为认真，彻底断绝了他再多藏些私货的念头。

这时珞宇好奇的传音在他耳边响起：“哎，你知道他修炼的是什么功属性的法吗？我今天看他出手，分辨不出啊。”

夏佺殷自然之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顺口答道：“他是九级的风灵体，只差一点就要达到化形级了。”

风灵体？

珞宇微微失神，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这个词汇在他心中承载着太多的记忆。

好不容易拉回思绪，珞宇心中渐渐生出一种不可置信之感，因为他自己也是有风属性的，不可能盯着齐云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半点端倪，便又问道：“怎么可能？是我眼瞎了？还是他所修的功法非同寻常，改变了风属性的特质？”

满脸算你猜对了的表情，夏佺殷挑了挑眉，眼珠子朝着头顶便是一翻。

珞宇随之抬头，只看到了黑黢黢的洞顶岩石……

正想再问，他的头脑中忽然灵光闪现，传音之中充满了惊异，“你是说……星光？我感觉好像是某种星辰所具有的杀伐之力？”

煞有介事般点了点头，夏佺殷传音道：“能做我的对手的人，怎么说也得有点特殊之处吧。”

你的对手？珞宇回了他一个白眼，心想，等你见到人家不用扭头就跑再说吧。

夏佺殷被珞宇用眼神戳穿也不懊恼，反而扬起下巴，满脸不屑。

珞宇一早便知夏佺殷从来就没服过任何人，此时一定意在表达，这点差距算什么？等到你大爷我强过所有人的那一天……珞宇的想象力实在太过生动，一没留神，他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突如其来的轻笑，在专心忙碌的众弟子耳中显得格外突兀。并不熟知珞宇走神溜号傻笑等习惯的珮峦殿众弟子一时惊诧莫名，陆续投来疑惑的目光。

夏佺殷则是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将头深深埋下，装作石像，仿佛意在撇清他和珞宇之间的所有关系。

……

再次启程，珮峦殿众人似乎比以往沉默了许多，甚至随着目的地的接近，珞宇二人居然感受到了几分紧张凝重的气氛。

不过再神秘的事早晚也要公布于众，虽然这所谓的“众”，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当他们终于得知此行目的地时，二人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夏佺殷震惊之中透着几分恍然，顾不上自己势单力薄的境地，怒不可遏道：“这是被明令禁止的？你们疯了？”

难得这群惹事的祖宗没有反驳，大多数人只是怒目回视，或是眼神闪烁。

这时，齐云翊上前一步，沉声道：“我们当然熟知禁令。若非此次得到确切线索，有着几分把握，我们也不会随意尝试，毕竟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次叫你一起过来，就是希望能上多一分保险，我可以保证，你们将会和同行的所有人同进同退，绝不会单独将你们置于险地。”

夏佺殷很想怒吼回去，“也不问我愿不愿意！”但齐云翊却已经滴水不漏地堵住了他所有的质疑。

直至此时，夏佺殷也算彻底明白了，什么折辱，什么赤炎琉璃蝎，居然都是为了不让他起疑心，将他骗至此地的幌子！而众人非要将此事瞒到这里才说，明显没想给他留有任何回绝的余地，恐怕就是绑也要将他绑去！

本来只当此行是个为了逼他低头认输的粗糙伎俩，可如今却被卷进这桩意想不到的事里来，再听齐云翊话中的“你们”，夏佺殷便心知肚明，珞宇既然来了，也是逃不掉的，势必要陪同他们踏入险境。怪不得当初珞宇要求陪他同行，这群混蛋答应得那么痛快！

正在他心中暗怒，进退两难之时，一道传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将计就计吧。”

夏佺殷猛地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见珞宇一脸淡然，继续传音道：“我们现在想跑也跑不掉了，不想妥协也只能认命了。”

本来“妥协认命”就是他们逃跑大计的第三步，却没想到居然在这样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成了真，想到这里，珞宇不禁露出了几分自嘲。

珮峦殿众人今日的耐心和容忍十分反常，竟不在意珞宇二人当众传音交谈。但他们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就在齐云翊说话的功夫，便已默默调整位置，隐隐将二人围拢得更加严密。

珞宇心中急转，表面却似若无其事般，毫不在意众人紧紧注视的目光，继续传音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数万年来都没人能够找到密语中所指的确切位置，我们还是先看看他们所谓的线索靠不靠谱再说吧。”

夏佺殷闻言，顿时吐出一口闷气，也是，是自己反应过激了，这群混蛋能不能找对地方还不一定呢！

“既然暂时走不掉，那就打起精神来。若遇危险，我们随机应变、尽量化解便是。如果他们真的做成了这件数万年来都没人能做成的事，我们随行所得的收获也不会小。”

珞宇虽然貌似轻松地分析了各种情况的可能性，但他心底却很清楚，若非必要，众人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连唬带骗也要得到夏佺殷的助力，更用不着齐云翊亲自出面许下承诺。

可是夏佺殷却没想这么多，只觉得倘若这般分析，真正遇险的可能性倒也不大，若再算上一旦事成所能得到的好处……想到这里，他也终于冷静下来，眼神微眯，未再反驳，算是默认了此次的行动。

随着夏佺殷收敛火气，沉默不语，二人商议的结果也就显而易见了。珮峦殿众人暗地里都松了口气，可明面让却依然十分警惕地盯着二人，生怕他们在这紧要的关头忽然反悔，节外生枝。

齐云翊口中的线索为何暂且不知，但珞宇却熟知与目的地相关的那句密语，因为他曾经多次在清凝宗藏书阁的游记杂学之中读到相关的内容。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吞天谷主

密语的内容不是秘密，它所蕴藏的真正含义才是秘密，一个许多代人前仆后继也没能验证其真实性的秘密，一个被清凝宗和许多其他宗派明令禁止前去探究的秘密。

密语本身不仅不是秘密，反而还在修炼界流传甚广，甚至可说是众所周知，它是这样说的：

“吾心若谷欲吞天，尽藏辉光亿万源。

山下天际涟漪处，翻覆乾坤一念间。”

先不去提密语中的自吹自擂，也不提它不合常理的疯癫，每每说到此事，首先被人们提起的一定是它背后流传的故事，以及它所造成的恶劣影响。

这段密语出自一位传奇般的修士，指向那处埋藏了他所有传承和宝藏的秘境，同时也是他的坐化之所——吞天谷！

一切都是有起就有落，有盛便有衰。

修炼界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世间每七千年就会经历一遍兴衰的轮回，七七四万九千年则会出现一次极盛或极衰。而这极盛极衰又往往相伴相生，不是盛极之后迅速衰败，就是破而后立，星火燎原。

只要想想那种年代，无数惊才艳艳的修士横空出世，较量争锋，珞宇就会感到热血沸腾，无限向往。虽然修炼界的年份难以确切计算，但若粗略估计，现今距离上一次的超级盛世大概也快五万年了，他只要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赶上新一轮的繁盛巅峰，就难免感到有些恍惚。

然而再璀璨的星辰，也终有只能被记载在史书上的一天，而那些伴随着前辈们辉煌和荣耀的神奇法门，更是难有几分能够流传至今。

留下密语中这处秘境的前辈，就是距今最近的那次大兴盛末期，众多璀璨星辰中的一颗，且是最广为人知、最为奇葩的一颗，后人称他为“吞天谷主”。

此人的出身和原本的师承难以考证，当他以一介散修的身份出现在天下人视野中时，几乎立刻就成为了大机缘和大运气的代名词！

谁能想到，当年七处以上现世的秘境宝藏，在无数同辈天才的竞争当中，竟无一例外落入了这位奇葩手中！

之所以说“七处以上”，主要是因为他的传承实在太杂，运气又实在太好，谁也算不清楚他背地里还得到过多少不为人知的好处。

一般来讲，如果只是继承先人道统，倒也算不得什么天才，毕竟走他人老路，很难超越前人的成就。更何况他所获得的法门太多太杂，若是贪心不足，每样都要涉猎一下，就会更难有所成就。

可此人不但没有陷入这些困境，反而将数家之长融会贯通，创造出了属于他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法门！再加上他身怀众多传承秘宝，一时间同辈当中难逢敌手，气焰嚣张就快捅破天，可是气煞了那些羡慕嫉妒他的好运，并且暗暗诅咒他走火入魔的人。

以他的天资，若是单独修炼任何一种功法，肯定早就成就了古极之境。但也许就是因为太过追求完美，又或许是终于耗光了所有的运气，这位天赋惊人的奇葩居然因为缺少某种关键的机缘，卡在了玄恒的顶端，至死不得突破，最后只能在不甘之中坐化。

但他的传奇并未因此终止。

正因他是诸多前人遗迹的受益者，对各式秘境宝藏极为熟悉，又不甘心从此被淹没在历史尘埃之中，便在临死之前设计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秘境，一个他认为在各个方面都完美无缺、远胜他所见过的所有秘境的秘境之王！

在这个被他自称为王的秘境之中，保存了他当年获得的所有传承以及他本人的传承，而他集毕生精力收集的宝物宝器自然也都被一同封印其中，留待后世有缘之人。

这样的机缘传承，只要想想就能知道，别说是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算普通的大型门派，其身家底蕴恐怕都无法与吞天谷相较！

可是与超高回报相对应的，就是此秘境的隐藏之深和开启之难了。

秘境的奇葩主人就曾明言，他的传承宝藏可不是给一般人准备的，若非是他苦苦搜寻的有缘之人，就算将全部宝物带到坟墓之中，他也决不允许任何投机取巧之人染指分毫！

这一句话，就断绝了许多修士所期待的天上掉馅饼的可能。

先不提“开启之难”，而单就“隐藏之深”这一点而论，迄今为止，秘境的具体位置，甚至其存在的真实性都没能得到定论，仅此便已证明了这句话的准确性。

而一个在将近五万年间，让无数修士前仆后继却铩羽而归的秘境，名声还能如此响亮的原因，已经不再完全是因为它所蕴藏的天大机缘，而是因为它所造成的恶劣影响了。

这所谓的“恶劣影响”指的就是，那些前仆后继去寻觅它的修士，其实只有一少部分铩羽而归，更多的人则是永远从这个世上销声匿迹，再也不知所踪。

当然，这愈发响亮的名声，也已经从美名彻底转变成了恶名。

众人对这些失踪事件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是找到了真正的吞天谷，躲在其中独霸秘密，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才没有再次出现在人群视野里……

也有人说是别有用心之人借用吞天谷的名声，伪造线索，诱骗修士进入死地，杀人夺宝，所有失踪的修士其实都已经被恶人谋害了……

更有人说，想要寻找吞天谷宝藏的人太多，每次出现相关线索，都会引起好一阵的血雨腥风，那些消失的人肯定是死在这样的暗地争夺之中了……

类似的说法不胜枚举，可不论哪种说法，甚至把这所有说法的可能性全部加在一起，也无法完全解释失踪的人数。

数万年的日积月累，许多本来能有大好前途的年轻人因为一时贪心，参与其中，便应验了这个九死难回的结局。所以正道诸派在大约一万年前，就将对吞天谷的一切探索活动列入了最高禁令之中，惩罚之严厉，使人不得不再三权衡利弊。

如此这般，才让众多修士对它的热情微微降温。

第一百七十四章 胆大包天

即使有着这般严厉的禁令，也无法真正杜绝所有人的明察暗访。就好比现在的珮峦殿众弟子，就真可谓是胆大包天！不仅准备以身犯险，还要连唬带骗胁迫同门一起犯险，以求增加胜算！

虽然齐云翊保证不会自履死地，但珞宇认为，哪怕是那些曾经因此身死道消的人，大概也从未想要丢掉性命……

钦佩珮峦殿众人野心的同时，珞宇也能理解他们铤而走险的动机。

奇遇秘宝之类的传说在修炼界算不得传说，数不清的前人都是所谓机缘的见证者，尤其是经历过不可思议之事的人，更能体会什么是天命机缘。

何况珮峦殿的炼体之法每次散功都相当于玩命，非让一群把玩命当成家常便饭的年轻弟子谨慎稳重、三思而后行，还真是有些不现实。

不知道修士是否也有着寻常年轻人的叛逆，越是不让做的事，便越想去尝试，越是被人否定说成不可能的事，就越想去做，越想去证明前人的论断都是错的。

珞宇自认并非贪心其中宝藏，可那被渲染得神乎其神的失踪隐秘，和那号称“不可能”被寻到的秘境机缘，都在狠狠撩拨着他那颗不安分的好奇之心。

前人找不到的地方，难道未来也永远不会被人找到？

前人没有做到的事，难道后世就永远不可能有人能做到？

同是年青一代修士中的翘楚，谁没有几分轻狂，几分盲目的自信？

想到这里，他便对珮峦殿众人冒着违反禁令的风险也要孤注一掷的行为有了一些理解。

哪怕夏佺殷在刚刚听说此事之时怒发冲冠，其实八成还是因为珮峦殿诸人的行事手段使他感到了强烈的欺骗感，反应才会过于激烈。要说对力量的渴望，珞宇敢说他所见过的所有人都无法跟夏佺殷相比。若是他自己得了线索，恐怕早就暗中谋划行动了，只看他稍微分析风险利弊，就立刻默许了此事，便可知一二。

仿佛是为了坚定二人妥协配合的决心，齐云翊又补充道：“只要你们和大家携手并进，每个人得到的机缘都可以自行处置。”

这或许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夏佺殷闻言立刻光棍道：“除此之外，此行不论成败，我和珞宇都不会再跟随你们后续的行动。同意就干，不同意……”

“同意。”不顾其他人的眼色，齐云翊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尘埃落定，齐云翊挥手之间，一枚刻画了数不清山川河流的玉佩在空中投射出一片光影，不一会儿，光影中的图案就停留在了一片凹凸起伏的丘陵地带。

齐云翊的脸色又沉静了几分，认真道：“前方十里处，我们就会进入这片丘陵地带，这里是我们翻阅古籍和各类相关资料所得，因探索吞天谷而失踪人数最多的地方……”

失踪人数最多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珞宇心中震动，这可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无畏气魄，而是哪里被吃掉的人数最多，哪里就有老虎的逻辑啊！

和夏佺殷对视一眼，二人心中同时浮上一个念头，这次好像玩大了……嗯，也不对，不是玩大了，这明明就是专门捡最大的玩啊！

“丘陵地带地域广茂，除了和吞天谷有关的失踪传言，并没有其他的已知的势力或险境，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分区域探查，根据密语中的描述缩小目标范围。如遇任何异常之地，千万不要独自冒进，必须尽快与其余人等汇合，一同商议行动。”

齐云翊交待完最后的行动计划，众人便立刻动身，朝着丘陵地带而去。

不似山脉之中山高云厚，众人悬浮在半空俯瞰，居然就能将大部分的景像尽收眼底。

只见眼前的翠绿一望无际，犹如绿毯一般随着丘陵的地势和山风或起或伏，数道晶亮的河水蜿蜒流淌，贯穿了星罗棋布的山涧溪泽，好一派绿意盎然的宁静景象。

没有任何强大存在的气息，也没有明显的奇景险境，众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计划中的“分区探查”。

这片区域似乎比想象之中的平凡更加平凡，不论哪个方向看去都没有很大的区别或特点。所有弟子都在等待指示，齐云翊眼神微凝，一语不发，只是顺着脚下的一条小河逆流而上，深入丘陵地带。

珞宇忽然明白，大抵是因为这山这树实在太过“千篇一律”，看不出太大差别，只剩下纵横交织的水系网还算有迹可循，所以紧随其一、逆流而上就成了现在唯一的选择。

一路经过了几个平淡的湖泊，几处秀美的山涧瀑布，几处湍急的水系交汇之处，众人的脚步骤然停歇。

本来该是平淡的青山绿水处，却生生冒出了几座土黄色的巨大石峰，显得十分突兀，与这一路所见的景观都不甚搭调。这里的湖水极清却非碧绿，湖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澜，将整个天地间的景象都分毫不差的倒映出来。

众人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们好像无意中闯入了一个与四周环境毫不相融的地方，但他们非常确定，这里并非孤立于外界的特殊空间，只是因景观环境的突然变换才造成了这样的错觉。

搜寻隐藏的秘境本就如大海捞针，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心中的直觉。

齐云翊立刻示意大家分头搜索，那些由于冥思苦想那句没头没尾的密语而头大如斗的珮峦殿弟子如获大赦，一个个撒欢一般冲向了石峰以及附近的密林。

夏佺殷迫不及待地和珞宇凑在一处，看似随意地挑选了一个方向，随着大流埋头冲去，实际上却在暗中商量，一旦碰见异常的风吹草动，该如何应对才能顺利脱身。或者，用夏佺殷的话来说，如何才能独善其身。

就在二人诧异于众人对他们的监管之松懈，心思开始朝着“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能做些什么”的方向活分之时，一声沉闷的惨呼从不远处传来！

而这发出惨呼的人，除了同行的珮峦殿弟子，还能有谁？

好巧不巧，珞宇二人居然就是距离惨呼声最近的人！

一个瞬间，夏佺殷眼神闪烁，略作迟疑，珞宇却已经朝着声音来处急掠而去。

不仅是珞宇，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夏佺殷此时就是再犹豫也没用了，只能恨恨跺脚，暗叫倒霉，赶紧追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拦路三虎

林间某处，一名珮峦殿弟子抽着冷气，斜倚在一根倒塌的树干旁，正忙着将宗门特配的解毒疗伤药物不要钱一般朝着伤处撒去。

腿部深可见骨的伤口切口平滑，却没有太多血液流出，并非是他伤得不重，而是因为伤口已被烈性毒素侵染，血肉泛着不自然的青灰色，已经全部坏死。

见到珞宇急掠而来的身影，这弟子顾不上继续处理伤口，焦急吼道：“不要过来！小心！”

珞宇停在了三步之外，视觉和灵觉高度警惕，果然发现两者之间的树丛灌木中，几根比普通蛛丝还要纤细数倍的细丝闪过隐晦的幽光。

这是陷阱！

人为布置的陷阱！

心中一股怒气升腾，珞宇挥手射出一道同样细如蛛丝的雷霆！

雷霆看似纤细，却是他含怒而发，极致纯粹的雷霆之力被压缩到了极限，其迅猛以及爆发力立刻翻了数倍。

只见那细小雷霆附着在一段青灰色细丝之上，随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

顷刻间，恰如燃火的引线，紫色雷光掠过的痕迹瞬间就在前方的大片空间中勾勒出了一张精心编制的大网！

雷光有一定的净化能力，烧毁那些细丝的同时，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刺鼻的焦味，正是细丝上附着的毒素被破坏烧焦所散发出来的。

倚在树桩旁的珮峦殿弟子眼见自己的身边接连闪过雷霆火光，额角冷汗簌簌而下，幸好他所摔倒的角度“适中”，若是偏离几分，受伤的就会远远不止两条腿了。

珞宇上前一步，沉声道，“忍着点。”同时手中运刀如风，沾满了紫电雷光的短刀闪电般挥下！迅速切除了此人腿部伤口被毒素侵染而坏死的血肉。

暗红色的鲜血终于汩汩流出，珮峦殿弟子眼疾手快，趁着珞宇为他清理伤口之际，立刻掏出解毒的药丸塞进口中，几个呼吸之后，他的脸色才从青灰转为煞白，腿部伤口流出的血液也渐渐变得鲜红。

众人接连赶到，脸色都十分难看，这些青灰色细丝布成的陷阱极为歹毒，就连珮峦殿弟子的体质都被切出一道深刻见骨的伤痕，若是普通人着了道，两条腿肯定早就没了。

既然有人在此布下陷阱，守株待兔，多少说明了此地的不凡，可是布置陷阱的人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单纯的借用吞天谷的名声杀人越货？还是另有所图？

几名与这受伤弟子交好的同门立刻上前替他包扎伤口、运功疗伤。齐云翊却已经放出感知，环视四方。他的眼神忽的一凝，锁定了林中某个方向。

众人立即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尚未见到人影，密林深处便传出一阵冷笑，“嘿嘿……一次来了这么多人，可真是人多势众啊。”

片刻后，三个人影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为首那人身材高大健壮、面庞方正、虎目灼灼，本该是个一身正气的英雄好汉坯子，却被一条从眉角贯穿面颊直至脖颈处的狰狞疤痕摧毁殆尽。不知是疤痕的影响，还是因为相由心生，此人的鼻梁嘴角都歪斜得厉害，配上他那既不合身也不搭调的装束，以及那柄拖在身后犁出一条沟壑的褐色巨锤，像极了一个恶霸土匪头子。

紧随其后的一人跟他有着几分相像，倒有点像是一对兄弟，就连随身兵器都是一对微缩版的小锤子，被其别在腰间。只不过此人脸上干干净净，没有疤痕，便显得端正了许多。

二人身后几步远处，另一个皮包骨般的消瘦身影隐约出现在树木的阴影之中。以修士的眼神，有没有阴影看得都同样清楚，可这人却依然喜欢躲在阴暗之处，倒不是他在做无用功，而是大概心性使然。此人半赤着膀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泛着不似血肉的灰暗色泽，手中提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破罐子，看起来他才是那个使毒之人。

三个人与二十多个清凝宗弟子相比，人数上的比例看似悬殊，可他们却仿佛吃定了众弟子一般，丝毫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还没等清凝宗弟子讨个公道，腰别双锤之人便兀自开口，幽幽道：“老三，你这毒物的用量还是把握不精啊，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人破解了，以后还是少在我面前吹牛了吧。”

树荫之中立刻传出不男不女的沙哑声音，不甘辩驳道：“哼，算他命大，我这次用的不过是个新鲜玩意儿，要是碰上老子的拿手货色，他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

“是么？那他可真是撞了大运了……但是遇到我们，解了毒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死路一条？嘿嘿……”

“哈哈……”

三人旁若无人，谈笑风生，简直就将众弟子当成了盘中小菜。

齐云翊眉头微皱，闪身出现在了众弟子的最前方，面对来者三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们，“三位在此布下这等阴狠机关，所求为何？”

不等三人作答，他的声音便又冷了数度，“不过不论为何，你们都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交代？哈哈哈……”

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半晌，为首那人才道：“这里是我们三兄弟的修行之所，你们擅自闯入，我们还没让你们给个交代呢，居然还敢问我们要个交代？你们想要怎样的交代？莫不是想要把命交代在这里？”

话毕，三人又开始嘲讽讥笑起来。

齐云翊冷笑一声，根本懒得与其斗嘴，直接了当道：“修行之所？哼，你们是在这里空守宝山却不得寸进吧？”

对方为首之人瞳孔登时一缩，也不再兜圈子，语气忽转阴狠道：“原来是有备而来啊？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放过你们了！”

随即他又面露嗤笑道：“嘿，就凭你们这群黄口小儿，连个养息境的都没有，居然也敢来图谋吞天谷宝藏？这真是我见过最好笑的笑话了！哈哈……”

谁知他还没笑两声，就忽然换上了一副凶恶的江湖嘴脸，恶狠狠道：“现在知道厉害还不速速滚开？莫不是还想再尝点厉害？”

看这人几句话间就变了数嘴脸，本就歪斜的五官和那条狰狞的伤疤在他脸上扭来扭曲，显得分外凶狠怪异。

众人尚未回应，那紧随其后、腰别双锤之人便抚摩着自己腰间的储物袋，冷飕飕道：“别赶他们走啊，好不容易又来了一群送宝的，大哥，我看他们出身不凡，身上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只要全部斩杀……嘿嘿。”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个水平

原来对方是觉得众弟子修为太低，不构成威胁？

可他们三个也不过就是养息境而已，其中还只有为首那人气息沉稳，另外二人大概就是近期突破，又或功法粗劣，勉强挤进养息境而已。若是普通门派的年轻弟子，也许真的会被他们三个吃得连骨头渣也不剩，可是清凝宗的亲传弟子又有哪个能用常理衡量？

齐云翊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屑道：“好大的口气，以为养息境就能翻天了吗？你们谁先上？”

对方没能料到他竟如此不知好歹，不仅没有露出半分胆怯，居然还敢口出狂言，率先挑衅？

最前面的二人惊愕之间气得浑身哆嗦，正当此时，沙哑的声音从后方阴影之中传来，“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既然不想活了，那就让我先来！”

虽然众弟子早就算不上小儿了，但是对方仍然这般轻蔑称呼，明显是在嘲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在这群天天刀刃上舔血、以命相搏争取一点微薄资源的散修眼里，正规门派出身的年轻弟子都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根本没见过什么才是修炼界真正的血腥。

这人话音未落，腰别双锤之人便伸手阻拦，急道：“让我来！这小子看起来是个带头的，身上好货应该不少，要让你上，肯定留不下全尸，八成又要毁掉不少值钱东西，还是让我来！”

沙哑的声音顿时怒道：“放屁！你这是在说我下手没有分寸吗？谁不知道你就是怕我得了他身上的值钱玩意儿，平时我可没少让着你，但这次不行！其他小子随你挑，他是我的！”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

为首之人面露不悦，制止了二人的争吵，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齐云翊正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不耐道：“少废话！就你吧！”

为首那人微微一愣，怒极反笑，“你一个聚灵初期，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腰别双锤之人十分不可思议，“大哥，这小子长得倒是不赖，但怕不是个傻子吧？”

“傻的最好，留给我！”阴影中的皮包骨还不忘记争取机会。

腰别双锤之人急不可耐，生怕齐云翊被那皮包骨抢了去，立刻挤到最前方，大声道：“你不过是聚灵初期，居然也敢挑战我哥？你们到底谁说话算数啊？换个厉害点的出来！”

看来他压根就不相信齐云翊真是众弟子的绝对核心，一边叫嚣，一边肆无忌惮地扫过众弟子，仿佛是在挑拣市场上的大白菜。

齐云翊也不与他争辩，随意道：“那就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袁启明便冲过他的身侧，怒道：“敢辱我师兄，我来会会你！”

数道类似的呼喊几乎同时响起，齐云翊连忙伸手挡住就要冲上去为他讨个公道的同门。他这一抬手，不仅身后的弟子立刻遵从，就连已经冲出去的袁启明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讪讪回来。

“原来真是师兄啊，难道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修为怎么还没有师弟高？”腰别双锤之显得有些不可置信，啧啧称奇。

“找死！”

刚刚回转的袁启明瞬间气炸，就要再次冲上前去，却忽然撞在了一条手臂之上，将胸口撞得生疼。原来是齐云翊再次将他拦下，此时他就是心中再多不忿，也只能将这口恶气生生咽了下去。

齐云翊只将那些污言秽语当作耳旁风，眼神在身后众弟子身上一扫，便落在了夏佺殷身上，不紧不慢道：“那个小锤子交给你了。”

他的语气十分自然，至少对面三人绝对想不到他和夏佺殷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僵硬和别扭。

珮峦殿众弟子大多互相交换着惊讶莫名的眼色，也有些人不服不忿，暗中嘟囔凭什么将这大好机会让给夏佺殷。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将这些心思暴露在敌人面前，平白露出破绽。

夏佺殷一怔，显然也没想到会轮到自己。可转念一想，那腰别双锤之人虽然初至养息境，气息尚未完全稳定，却也不是一般弟子能够应付的，只有他完成了聚灵六转，才有把握稳胜。更何况，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他首先还是清凝宗珮峦殿的亲传弟子，其次才是那个被众多同门排斥打压的倒霉蛋，这个时候必须暂时放下一切私人恩怨，挺身而出。

与此同时，珞宇则在心中惊叹了一番，依他看来，夏佺殷也是出战的最佳人选。而在此关键时刻，齐云翊能够毫不牵涉个人情感，摒弃前嫌，冷静准确地作出决断，并且排除众议坚决执行，也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

腰别双锤之人直接被气乐了，看着夏佺殷这个特意为他挑选出来的“对手”，他终于可以肯定齐云翊的脑子是真有问题。他明明看到了好几个聚灵境后期的小子，可是这家伙煞有介事地挑了半天，居然又挑了一个跟他自己“一个水平的”……

更可悲的是，这家伙自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白痴”，又在后方人群中扫视了一番，目光竟然停留在了一个格外秀气的“小男孩”身上，道：“珞宇，那个用毒的交给你了。”

这回就连珮峦殿众人都是一片哗然，选夏佺殷也就算了，除去立场问题，毕竟他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可珞宇的名声实在都与实力无关，怎么能让他出场？虽然那人境界最低，气息最为散乱驳杂，但用毒之人手段歹毒，防不胜防，珞宇能应付得了吗？

珞宇正在心中盘点局势、分析诸人的性情手段，以为略得要领，忽然感到许多人的目光注视，顿时有些茫然，随即他才猛地惊醒，原来他自己也被点名了？

也对，珮峦殿众人正面战斗悍勇无双，但是对于用毒之人，就不一定能靠力量碾压。虽然他也没有太多经验，但是仗着雷属性的破邪之效，倒确是最为稳妥的。

此时他无暇多想，立刻开始分析对手。毕竟他可没有蓠长老只看一眼就知道如何化解的本事，又是第一次与用毒之人正面战斗，看来还是靠着属性之利，争取速战速决，不让对方有足够的时机施展毒功才行。

就在珞宇认真思索应对手段之时，对方却已彻底爆发！

见到齐云翊挑了一个跟他自己同在“聚灵境前期”的夏佺殷，就已经让三人大感耻辱了，现在他又让珞宇这个看不出半点修为气势的秀气“小男孩”来对战，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侮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皮包骨发出几声瘆人的低笑，声音又哑了几分，“莫非现在的门派收徒只看长相不成？”

他的话音未落，腰别双锤之人便怒吼一声！抽出腰间双锤，直奔夏佺殷而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强力碾压

夏佺殷斜刺里冲出，避开了使用双锤之人的第一击。

这人眼神微动，只当夏佺殷不敢硬接，露出几分戏谑的笑容，紧跟着尾随而至。

就在二人一击一追之时，珞宇忽然注意到那皮包骨手指微动，似乎触碰了一个瓦罐的封口。他的心中一紧，立即飞至高空，与众人拉开距离。若对方直接发动范围攻击，致使后面的弟子全部中毒，那才真要手忙脚乱，彻底陷入被动。

正在此时，他的耳中传进两道不分先后的声音。

“这是生死搏杀，不要留手！”

“敌死你活！”

珞宇心中惊讶，夏佺殷提醒他并不稀奇，奇的是齐云翊居然也同时传音给他，不过他的话中没有夏佺殷的那股子简练狠厉，反而更像师长点拨。

皮包骨看穿珞宇的心思并不着急，他对自己有着十足的信心，就算先收拾完珞宇再回头对付其余弟子，也完全来得及，于是立即紧随其后，脱离了人群。

此人看似瘦得只剩骨头，动作却丝毫不慢，拉近与珞宇之间距离的同时，便将一个瓦罐当空抛出，一指击碎！

其中乌漆墨黑的液体一遇空气，立刻挥发成大团灰雾。在他特意的手法之下，大部分灰雾冲着珞宇飘来，小部分则被着他顺势掀起的狂风吹散，朝着众弟子的方向飘去！

看来他一开始就没把珞宇放在眼里，解决珞宇的同时还不忘给其他人添点麻烦，最好能够一举多得！

珞宇周身闪耀起大片雷光，毒粉一旦接近，便被雷火猛烈灼烧，半空中接连爆发出团团焦灰！

口中含着宗门配置的解毒丹丸，珞宇身上的雷光骤然大盛！

他正准备出其不意欺身近战，攻破对方防御，将雷霆之力送到对方体内去，却忽闻两声紧凑的巨响！整片山林连同对面的皮包骨都随之一震！

笼罩全局的神识反馈中，齐云翊刚刚猛然单脚踏地！因为动作太快，他都已经从原地消失，地面才开始碎裂塌陷，于是整片大地都震了一震，这便是那第一响！而他本人则是后发先至，与对方为首之人正面碰撞，这便是那第二响！

对方的巨锤正因沾满干涸的血迹方才呈现那般褐色，而他身后犁出的深沟则意味着此锤重量惊人，只从这两点判断，这柄兵器的主要用法一定就是砸。而此人故意将锤下冤魂的血迹保留下来的用意更加浅显易懂，不过就是为了震慑对手，先声夺人而已。

既然要砸，那就要先将兵器抡起来，才能砸得下！

可是齐云翊压根就没准备给他施展身手的机会。毕竟对方境界略高，若任其发挥，免不了要多费许多手脚，所以他便选了最直接也是最快速的打法，那就是毫不犹豫，主动出击！

齐云翊动手太过突然，速度太快，对方只来得及调动灵力，将巨锤横在胸前，正面碰撞！

对方为首之人怎么会怕正面硬攻？在他的意识里，齐云翊和他差了整整一个境界，该是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小人物。虽然齐云翊主动出击出乎意料，刹那间表现出来的速度力量也远超想象，但是修为上的巨大差距怎能轻易逾越？

所以就在齐云翊动手的瞬间，此人的脸上便浮现出了几分残忍的笑意，只等着齐云翊这颗脑残的“鸡蛋”主动撞上他这块即将使其粉身碎骨的“巨石”！

可就在二人接触的一瞬间，这人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

与预想之中的一样，齐云翊的手掌正中他横在胸前的铁锤。可是齐云翊本该被他以养息境灵力驾驭的法宝击飞的画面并未出现，只见其掌前爆发出一片清冷的光芒，与铁锤接触竟然发出金铁交接的响声！

但这响声并非撞击之声，而是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极高频率的振动。这种震动不仅仅来自武功技巧，更多还是来源于灵力的特殊性。完全不似一个聚灵境初期修士该有的厚重感，齐云翊的灵力带着一股起手无回的气势，如海浪拍击一般，一重高过一重！

九重之后，巨锤便应声而碎！

随后的刹那间，齐云翊握掌为拳，手臂仿佛没有受到丝毫阻碍一般，长驱直入！

原来这后半段才是一往无前的击出！层层叠加的震荡发出尖锐的嗡鸣，仿若虎啸龙吟！

对方惨叫声、臂骨碎裂声、掌击胸口的沉闷声、与那巨锤崩碎的余音连成一片，难以分辨。一个身影重重向后抛飞出去，即刻便没了声息。

修为差距，兵器之利，又或是那本就虚无的气势威慑，也都抵不过大巧若拙的强力碾压。

夏佺殷和珞宇才刚跟敌人交上手，齐云翊便已经结束了战斗，落在刚才为首那人所站的位置。他的这番举动才是真正的一举两得，不仅解决了自己的对手，还给余下二人造成了极大的震慑，迫使他们自乱阵脚。

这也太快了！夏佺殷心中一沉，顿时感到了极大的压力。虽说他有信心战胜对手，但是齐云翊一招制敌，他的难题立刻就变成了“究竟要怎样获胜才不会太难看”……

珞宇则是三分惊讶，七分可惜。可惜他忙着迎敌，哪怕神念已经将笼罩范围内所发生的一切反馈回来，但他却没有功夫观察细节，只觉得自己错过了此行最重要的一幕，珞宇心中惋惜万分。

对方二人惊骇异常，已经完全没有心思体会夏佺殷和珞宇的心境变化了。使用巨锤之人在三人当中实力稳居第一，踏入养息已有数年，居然连齐云翊一招都接不下来，一个照面便生机渺茫，他们立刻就在慌张之中乱了手脚。

手持双锤之人目眦尽裂，痛呼一声，当即就想抛下夏佺殷，回头援手。但夏佺殷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晚了，哪怕你能从我手下逃生，也就只剩报仇一途可走了。”

夏佺殷突兀的声音无情泯灭了此人最后的希冀，手持双锤之人眼睛瞬间变得赤红，沙哑吼道：“我跟你拼了！”

顷刻间，翻飞的双锤携着暴怒的杀意，朝着夏佺殷当头砸下！双锤挥动的轨迹之上，沸腾的灵力显现出一道似象非象的巨大虚影！

可是夏佺殷却丝毫不为所动，周身亮起一层淡若无色的清光，手臂高举过头，硬撼双锤！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成功灭敌

使用双锤之人一心想为兄长讨命，一旦出击便毫无保留，压根就未想过退路！

可他这一往无前的攻击却没能达到预想的效果。两者接触之时，他只觉得自己当头撞上了一座巍峨的山岳！山岳纹丝不动，而他却被反震的力量猛地弹回，一时间双臂发麻，竟然快要握不住兵器！

自从九转进阶，夏佺殷便在同阶之中难逢敌手，也只有这样越级的对手才能勾起他的几分兴趣。

对方身影仍在反震之力下踉跄倒退，眼中却已惊骇映出夏佺殷当胸击来的拳头！

大力裹挟着精纯厚重的灵力，透过胸腔的塌陷在体内肆虐。但他却并未被一拳击飞，那拳头仿佛有着一股违背常理的巨大吸力，拉着他不能后退分毫。

几乎同时，他的下腹也遭到重击！更加猛烈的厚重灵力如山崩海啸一般，瞬间就将那似象非象的灵体虚影轰成了粉碎！

本来不可思议于兄长为何如此轻易就被一个修为远不如他的人一击毙命，当夏佺殷的灵力侵入体内时，他就彻底明白了。

重逾山岳的灵力重重叠加、连绵不绝，灭杀一切生机的寒冷沁入骨髓，就连一直他引以为傲的豫象灵体都不能阻挡分毫。

一拳击碎了身躯脏器，一腿摧毁了灵力根基。此人修为被废、肉身被毁，本该死亡，可是养息境修士的神魂却不会立刻烟消云散，只能惊恐地体会着死亡的全过程。

直至夏佺殷并指前伸，朝着他的额间一指，一道无形的灵光才彻底灭杀了他的神魂，给了他完全的解脱。

另外一端的战场上，当齐云翊造成的两声巨响传入耳中，皮包骨的眼底闪过一丝骇然之色。

珞宇敏锐感到了对手的动摇，心中大喜，顿时周身阵纹隐现。下一瞬间，他们所在的区域便聚集起了大量雷属性灵气，雷光闪电连接成片，遮天蔽日，形成一座仿若牢笼的雷狱！

皮包骨一见那密集的雷霆顷刻之间便将此地层层封锁，就意识到他们这回是撞上了铁板，这群貌似青涩的年轻修士竟然各个都不能以常理揣度，愈发失去了拼死一战的决心。

克制毒物的属性远远不至一种，但不论哪一种，都不会有雷霆之力更加震撼人心。这种属性不仅极其稀有，用在珞宇手中更是出神入化，仅凭聚灵境的修为就能借助阵纹之势展现一丝领域之威，实在是将他吓得不轻。

更何况，他还没有来得及重新思索应对之策，夏佺殷那边便也已结束战斗。皮包骨在三人中之所以排名老三，就是因为正面对敌之力不及其余二人，可是其余二人基本上都是一个照面就丢了性命，他哪里还敢重蹈覆辙？

珞宇构造雷狱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防止毒物逸散出去，却不想齐云翊和夏佺殷的速胜竟在无形之中为他制造了好大的声势！

雷霆本就具有震慑之力，皮包骨被这么一吓再吓，心底的目的已经从如何碾死珞宇不自觉地变成了如何保命，原本胸有成竹的手段希皆动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珞宇才好。

珞宇早在寻找对方破绽，只待良机近身制敌，如今大好机会已经出现，他便立即猛然发力，爆射而去！

皮包骨只见珞宇浑身雷光闪耀，与这雷狱相得益彰，威势无匹，哪里知道这只是他自己害怕中毒的防护手段？而他又见珞宇迅猛冲来，气势竟于方才齐云翊和夏佺殷对敌之时惊人相似，顿时被吓得魂飞天外，只觉得刚刚二人的命运即将在他身上重演！

惊骇之中，他居然彻底丢弃了一个养息境高手应有的风度，在珞宇一个聚灵境小子发起的攻势之下，掉头就跑！

可是须臾之间，无数雷霆便已汇聚在了皮包骨逃跑方向的正前方！

前有电网，后有追击，皮包骨毫不犹豫地选择闷头前冲，手中一柄短刃灌注了他能瞬间提起的全部灵力，猛地朝着电网劈下！

只待击穿雷狱，他便可天高海阔，就不信珞宇还能抓得住他！

可当他手中的短刃劈上电网之时，那数不清的雷霆居然当空交织，构成了空间法器的部分阵纹，临时形成了一面空间禁锢的铜墙铁壁！

一击失利，便是全盘皆输。若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鼓起勇气与珞宇决一死战，那他凭借高出一级的修为和运用毒物的手段，怎么也不可能让珞宇如此轻松得手。

可惜大错已铸，后悔莫及。珞宇单手一抓，身后的雷狱便消失了大半，而这消失雷狱的全部威能，已经在他手中凝聚成一个泛着刺目银光的雷球！

下一瞬间，这只紧握雷球的手掌就轰然击在皮包骨的背心之处！

珞宇一击得手，倏忽后退。空中雷狱失去了控制，即刻消散，可是皮包骨的身影却仍然僵立半空。

片刻之后，猛烈的雷霆火光从他的七窍之中喷薄而出！紫电银蛇随即撕碎了他的身体！当空炸裂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皮包骨随身携带的毒物自然也在雷霆之力的爆发当中炸得粉碎，空中的雷爆火球不时就会迸发出大蓬的焦灰烟雾。

珞宇虽然成功灭敌，但珮峦殿的弟子们可不愿承认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有些人的心中甚至生出了几分不屑，在他们的眼里，玩法术的家伙都是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要不然珞宇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却还是最后一个解决对手呢。

珞宇可以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夏佺殷却忍不住心情低落，想必是齐云翊展现出的实力差距，在他的心中增添了几分沉重的压力。珞宇很想劝慰两句，说这只不过是时间为题而已，但是夏佺殷的自愈能力常人难及，就算珞宇不说，他也能自己想明白，无外乎就是又多了些修炼的动力罢了。

齐云翊却对此战的胜果毫不在意，只字未提，只是不紧不慢地吩咐众弟子将这附近遗留的陷阱寻找出来，一一破坏掉。

吃过了苦头，众弟子在破坏陷阱的时候都显得分外卖力。其实并非清凝宗弟子修为不精、感知不够，而是三人早就在此处布置多时，才成功瞒过初来乍到的众弟子。

大部分弟子都在附近林中忙碌，齐云翊则是来到石山脚下的湖水边。

既然已经出力解决了皮包骨，珞宇自认为不需要继续卖力，便没有去林中破坏陷阱，而是跟着齐云翊的脚步，兴致盎然地来到了湖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山下天际

土黄色的石峰并不十分高大，只有居中的石峰比旁边的略高一些，山色浑然一色，仿佛整块巨石从天而降，坐落此处。这些石峰本身没无太多特殊之处，不过是在周边茂密植被的衬托下，才显得格外突兀。

以湛蓝的天空为背景，石峰被天边的几丝云雾轻盈地点缀着，湖岸和附近丘陵之上的树木高大挺拔，枝叶繁茂。镜面般的湖水一丝不差地将这天、山、石、树倒映出来，形成了一副上下对称的完美景象。

珞宇心中琢磨，“山下天际涟漪处”，莫非说的就是此处？可是山下乃是大地，哪里来的什么天际？

其实“天际”和“涟漪”还算可以理解，毕竟能够勉强想象成“远在天边的空间波动”之类的情景。可是对于“山下”二字，珞宇就只剩下了一头雾水，有谁见过存在于在山峰之下的天际？

“这都什么破谜题，简直就是在捉弄人！我不管了！”

已经围着湖岸转了好几圈，却没找到半分头绪，景郁越想越烦躁，忽然出声骂了两句，然后就一路踢着石子冲进了林中。

飞射的石子好像砸中了树林中的某倒霉弟子，树林深处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骚乱。看来那些早就躁动不安的珮峦殿弟子们憋得实在难受，刚刚又没有得到机会活动筋骨，已经自行寻找了动手的时机和对象发泄起来。

珞宇没有理会林中的打闹，也无法再对景郁提起兴趣，他只不过是个脑子单纯、行事莽撞、外加有把子蛮力的家伙罢了，实在不足为惧。反倒是齐云翊负手站在湖边，耐心十足，自从到了这里就没有移动过位置。珞宇饶有兴趣，不由走近了几步，试图从他所在的角度看看能否发现什么不同。

可惜，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除了景色更加协调对称了几分，珞宇换了角度也未能发现更多线索。

齐云翊正将感知发散，融入到这片天地之中，捕捉任何异常的变化，忽然有感回头，见到珞宇竟也站在不远处，打量这山水风景。

似乎并不希望有人靠近，齐云翊皱了皱眉。

可是他又能怎样？还不是他自己同意带着珞宇一道行动的？

这一路走来，他们不仅没有发现珞宇的任何特异之处，反倒是他自己被珞宇看得心烦意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监视谁？

齐云翊想着，便用脚尖挑起一颗石子，捏在指间把玩。

珞宇仿佛看出了兴致，又上前了几步。

融入山水的感知一片宁静，只有珞宇的脚步声仿若落石，在他的心底踏出了道道涟漪。齐云翊的眼神忽然一凝，紧紧看向湖面某处，顺手便将指间的石子弹了出去。

珞宇看着那石子的落水之处，忽然惊得瞠目结舌。在湖面如镜的倒影之中，天空可不就是在那石山之下吗？

咚！石子落入水中，砸碎了镜般湖面，圈圈涟漪荡漾开来。

可当涟漪扩散到一个特定的范围，就如遇到了无形阻碍一般荡了回来。

与此同时，石子落处的水花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荡越高。刚刚泛起的涟漪在扩散的过程之中遇上反荡回来的波纹，震荡层层叠加，愈发猛烈，最后那湖面中心竟如沸腾了一般！

片刻之后，湖水仿佛被大力推开，中心处形成了一个不知几许的深邃通道。

通道的存在只停留了片刻，周边的湖水便失去阻力，流淌回来。水花波浪互相激荡，许久之后才渐渐平息，湖面又恢复了镜面一般的光滑平静，依然完美地倒映着那副山水风景。

齐云翊深吸一口气，发出信号召回了附近林中弟子。也有一些本来就没走太远的弟子已经被湖面上的异状吸引而来，各个兴奋不已，跃跃欲试。

清楚地看到了大多数弟子脸上流露出的崇拜和激动，珞宇终于有些明白他的威望是怎么来的了。

等着众人欢呼了一阵，齐云翊缓声道：“看来这里确实就是吞天谷的入口……”

沉默了片刻，他才重新开口，音色有些低沉，“依我的推断，多年来在此销声匿迹的修士大约也都找到了这处入口。就算某些人遭遇了其他的危险，几率也不足以解释绝大多数的失踪事件。进入通道，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我的意思是……”

齐云翊只是略作犹疑，许多弟子就已会意，立刻叫嚷起来，“师兄，我们也要去！已经到了这里，怎么能不让我们出力！”

“就是，万一真有危险，多一个人不就多了一份力量？”

“我们跟随师兄多年，什么时候怕过？不就是吞天谷嘛，有什么了不起！”

……

众弟子仍想争辩，齐云翊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亲传弟子跟我进去，余下的人守在这里。”

说完，他便看向珮峦殿的几位亲传弟子。

景郁司空等人对他的信服简直就是盲从，根本没人质疑通道的另一端可能会有怎样的危险，他们只是满脸兴奋，看样子已经等不及去秘境之中一探究竟了。

不知为何，到了这时，众人热情高涨，齐云翊却变得谨慎起来。

也许是因为吞天谷的确切位置终于得到了证实，同时吞天谷的极度危险也很不幸的得到了证实，他居然不似来时那般坚决，再次看向珞宇二人，“还有你们两个……”

“去！为什么不去？”传说中的宝藏近在眼前，夏佺殷没有丝毫犹疑，坚决说道。

珞宇被夏佺殷瞪着，也只能开口道：“好吧，来都来了，怎么忍得住不去看看？”

几名亲传弟子一致同意进去探险，内门弟子们便开始焦虑起来。

不等他们多说，齐云翊便道：“若我们平安出来，还要你们在外接应。若我们出不来……别忘了替我回去向师父请罪。”

听出这句话中不大吉利的意思，众弟子心中煎熬。到了这最后关头，他们鼓励支持也不是，谨慎劝阻也不是，想跟着去又不让，一个个急得满头大汗，最终却只发觉他们其实根本无话可说。

也许是想让他们少煎熬几分，齐云翊话毕便弯腰捡起一颗石块，重新丢向湖面上那倒置的天空石峰的交接之处。

与刚才一模一样的情境再次出现，涟漪激荡愈发猛烈，将湖水向外排开，直至水面上形成一个圆形的无水通道。

珞宇等人毫不犹豫，紧随着齐云翊的脚步，闪身冲入了通道之中。

第一百八十章 涟漪空间

十多个外门弟子心情复杂地看着通道消失无踪，并无一人轻举妄动。静立片刻，他们便开始着手在湖边布置阵法，准备守护。

珞宇等一行七人一步踏入通道之中，完全不需要继续前进，就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之中。

这里并非世人口中相传的吞天谷，也不似一般修士大能开辟出来的独立空间。这里没有天地四方、没有山川河流、没有任何人为留下的痕迹。

之所以说它没有天地四方，是因为众人不论如何下沉，也接触不到地面，不论如何上升，也靠近不了天穹，不论朝着哪一个方向前行，四周景象都没有丝毫变化。而他们，也不过就是不上不下，悬浮在虚空之中罢了。

众人心神震动，回头望去，哪里还有来时通道的半点影子？

此处昏暗空旷，一无所有。

眼前的景象与他们事先的臆想猜测大相径庭。

众人一直以为，“吞天谷”之所以起名为“吞天谷”，应该指的是某座山川峡谷，这才符合一般修士开宗立派或建造洞府的常规选择。何况，“吞天谷”相传乃是那位吞天谷主的修炼坐化之所，更是他的保留传承之地，多少也该有些人为痕迹遗留下来才对。

现在的情形着实出乎意料，所有人都不由微微愣神。

众人茫然四顾，终于发现极远处的天边景象似乎有些不同。

转念之间，他们才意识到，那里确实有着一片连绵的群山，山脉中部最为高大的两座山峰之间，便有一处明显的峡谷。

既然有迹可循，那就还不算最糟。众人连忙运足目力或探出神念，想要看个清楚，却意外发现天边的山脉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不论他们动用何种手段探查，都无法估算出实际的距离。

换句话说，天边群山酷似海市蜃楼，只不过是一副虚幻的景象。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明显的“证据”，证明着它的存在只是虚影。因为那群山峡谷并非耸立于地面之上，而是从天际倒垂而下！

众人骤然惊醒，原来这整片虚幻的天地都是以颠倒的形式存在，他们头顶厚重浑浊的“天穹”本该是大地，而他们脚下昏黄的“大地”才是映满夕阳余晖的天空！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齐云翊念念出声。

众人进入此处，便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论个人中有何成见，现在也必须认真倾听每个人的意见，与大家携手并进。再者，本来就是齐云翊首先看破密语中的“山下天际涟漪处”一句，才带领众人出现在此，现在听他的意思，难道是又明白了什么？

齐云翊并未在意众人的反应，而是眉头微皱，自言自语：“‘翻覆乾坤一念间’……‘翻覆乾坤’？对，这里的乾坤确实是颠倒的。难道说，我们需要一个什么契机，才会触发乾坤正位？若真如此，那这个‘一念间’指的又是什么呢？”

正在这时，司空忽然双目圆睁，骇然惊叫：“这里没有灵气！”

齐云翊被他的惊叫打断了思路，与众人面面相觑。

“回去的路也消失了。”景郁喃喃道，神色之中露出了几分迷茫。

“难道说，如果无法找到让乾坤正位的关键，我们就被困在这里了？”夏佺殷咬着牙根道。

“办法一定会有的。”齐云翊的语气平淡而坚定，抬头望向远方，“这里是前辈挑选传人之地，也许只有符合他的标准之人出现，才会解禁。”

“那如果我们几个都不符合要求呢！”夏佺殷已经顾不上平时的忌惮，立刻反问。

并未在意夏佺殷质问的口气，齐云翊依然微微皱眉，仿若思索，随口道：“‘一念间’？不，这里指的并不是我们的念头。而是应该说，如果有符合吞天谷主传人标准的人出现，这里的乾坤翻覆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说着，齐云翊的眼神逐渐明亮起来！

“他的一念之间？可他明明分毫未提他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人！”夏佺殷的语气之中有着几分隐晦的焦躁。

“是的，这段密语之中就是缺少了最关键的条件，所以才至今没能被人破解。”齐云翊望着天边的群山，若有所思，随口答道。

平时很少说话的龚戎此时也忍不住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宗门为什么会严令禁止弟子前来探寻此处的秘密了……”

这句话仿佛触碰到了众人心底最深的忧虑，感受到众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龚戎低声道：“吞天谷密语存在了数万年，我绝不相信我们是第一个破解密语来到此地的人，也许就是因为所有来到此地的人，都没能再出去，所以……”

众人齐齐陷入沉默，因为他们同时想到，这里没有灵气，没有出路，只要不是吞天谷主选中之人，便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耗尽自身携带的所有灵气灵物，耗尽寿命，烟消云散。

想到这里，一丝丝绝望、焦虑、甚至悔恨的情绪无声无息地在众人心底滋生。

“不对，我能感觉得到。”

珞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得众人不由一惊！

众人齐齐看向他，“感到什么？”

“雷属性的灵气。”

“什么？”

“真的？”

众人刚刚找到一丝曙光，珞宇却又沉默下去，脸上渐渐露出疑惑之色，因为他只能感到雷属性灵气，而那存在最为广泛、没有任何特性的原始灵气却丝毫不见踪迹。

之前被困在半神老祖的山寨阵法中时，六大属性的灵气都被阻隔在外，也隔绝不了这种存在状态最为原始的灵气。可是这里却一丁点也没有，只能说明此处的禁止已经超越了一般阵法所能做到的隔离效果。

除此之外，珞宇也没少见过强大修士开辟出来的独立空间，比如师父房内的静室，比如那镜中花园。那些地方虽然在空间上不与现实世界重合，但是灵气规则却并无变化。

若将这种可能也排除在外的话，那这里就只能是个不基于真实世界而存在的虚幻空间，才有可能将那原始灵气隔绝得这般彻底！

但若真是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能够感到雷属性的灵气呢？

难道是因为他的资质超越了化形级？不，这与资质无关。倘若这里在元素和规则的层面上不与外界相通，雷属性灵气也不该存在。

莫非，这是吞天谷主刻意为之？

第一百八十一章 先古遗蜕

珞宇的神情愈发困惑，再次开口：“此处有什么东西不对，我只能感知它们，但无法利用。”

“咳，这不跟没说一样嘛。”景郁哀声叹气，活像一个被戳破的皮球。

夏佺殷的眼神却是一亮，连忙追问道：“哪里不对？”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先不提利用，就连感知都感知不到。

珞宇伸出手去，五指在虚空之中缓缓收回，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他一边细细感受，一边疑惑说道：“它们和我就像隔着一层纱，我能感觉到它们，它们也能感受到我，但是我们被好像什么东西分隔开了。这到底是什么？是这方空间中的规则？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次景郁可是真心希望珞宇能够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情，但珞宇却偏偏在最关键的环节掉链子，看得见却摸不着，实在是让景郁的心情从低谷飞向天际，又从天际跌回谷底。

狠狠吐出一口恶气，景郁翻着白眼，仰头看“天”，明显意在表达，珞宇你说了半天还不都是废话！我们最终结果不还是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可是下一瞬间，他就被吓得一个哆嗦，惊叫道：“你们快看！”

众人本就紧张兮兮，现在又被景郁的鬼叫吓得一怔，可当他们顺着景郁所指的方向望去时，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惊悚！

虚空之中竟然有个人影！

他们进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居然现在才发现这道人影，实在是因为那道人影颜色昏暗，与头顶上方的大地难分彼此，而且它在神念的扫视之下没有丝毫生命波动，才被众人忽略过去。

人影盘坐虚空，静止不动，仿若石像，不论外露的皮肤还是衣着，都灰扑扑的，古老而斑驳。

难道这是某位前辈坐化之后的遗蜕？莫非他就是吞天谷主？

不对！

头脑之中正在翻滚着各种猜测，众人眼神不禁一凝，神色紧张地注视着空中的人影。

因为他们皆是注意到，他们的进入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遗蜕”就像年久失修的机械试图重新启动一般，周身骨节都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尤其是那僵硬转动着的头颅，分明就是干尸骷髅，显得极为阴森诡异。

与此同时，“遗蜕”体内的某处如同揭开了封印，深藏的生机开始汩汩涌出，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猛，很快就像开闸的洪水一般，迅速流遍全身，充盈血肉，滋养骨髓。

数个呼吸之内，那干扁的“遗蜕”就重新焕发生机，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原先的干枯死皮纷纷脱落，好像燃灭的灰烬一样，四散飘落。

众人震惊无语，屏气凝神，看得目不转睛。

齐云翊一步跨出，站在了众人正前方，直面那刚刚苏醒的人影。随着他的动作，珮峦殿众人心有灵犀一般站成了一个联手防御的阵型，将珞宇护在了最后方。

珞宇心思微动，立刻明白这大概是因为他的师承不同，众人不想因为他的配合生疏而成为任何危机的突破口。

盘坐的人影终于睁开眼睛，双目之中闪过一道慑人的精光！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恢复成了一个四十多岁中年人的形象。

众人心中微微一凛，皆能看出此人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看他先前的闭息状态，以及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难以想象的阅历和沧桑，还不知道是个活过了多少年岁的老妖怪！

“又有人进来了啊。”

那人依旧盘膝而坐，开口轻叹。他的声音空洞而悠远，真的仿若一个大梦初醒的老人一般。

众人心中感到有些古怪，因为这人的语气之中散发着一种他们描述不清的情绪，好像是兴奋、是回忆、是期待、又或是别的什么。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这人便又开口叹道：“好年轻的修士啊。”

齐云翊眉头微皱，背在身后的右掌手指微动。

这人毫不在意众人所思，仿佛陷入回忆，自言自语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有人能在此处感到灵气？”

众人心中一紧，就连眼神也不敢大动，各个凝神戒备。

这人的目光再次从众弟子身上扫过，出乎意料地只在珞宇身上多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间。

众人心神紧绷，以为战斗一触即发，却见此人忽然自嘲一笑，“但那又怎样，不还是逃脱不掉死路一条？”

也许是不想一直被动等待，齐云翊忽然开口打断了此人的自语，“既然前辈早就醒来，为什么不趁着我们进来的时候出去？”

这人微微一怔，大概没有想到会被忽然问话。他先是发出了几声奇怪的笑声，而后似是讥讽又似苦笑，道：“你们进来时？你们以为从这里能够看到你们进来时的通道？呵呵……不，什么也看不到，什么异象也没有，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再有人进来……”

众人的心一沉再沉，这是真正的有去无回啊！

可是吞天谷主为什么非要设计一个这样的空间？莫非就是为了保证他的宝藏不被投机之人夺取？倘若单单为了这个，就要困死所有前来此地的人，这也未免太狠毒了！

难道是怕他们出去之后，泄露吞天谷的秘密？因为来的人多了，时间久了，难保不会被人想出破解之法？

这人说着，便扭头看向天边垂下的群山，目露痴迷、困惑、纠结之色，喃喃道：“它就在那里，可我却只能看到，无法得到……”

齐云翊忽然出声，再次打断了他出神的自语：“前辈既然能够确认那就是吞天谷，以前辈的修为，莫非也不能破解此处的禁法？”

似乎提起了几分兴趣，这人收回目光，沉声道：“破解禁法？你以为这是禁法？哼，若是禁法，我早就将它破除了！”

他紧接着自嘲笑道：“你们还没明白吗？我们进入了一个镜像空间，一个虚幻的、不存在于真实世界中的空间，一个吞天谷主特意设下、用来排除一切非他选中之人的空间。若我能够像在外面一样利用无穷无尽的灵气，以我玄恒境大成的修为，就算用上水滴石穿的笨办法，早晚也能将它磨穿！可恨啊，可惜……”

玄恒境！大成？众弟子只觉得浑身发冷，这样的人物都被困死在此处，那他们……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养蛊之地

自从受了千重镜境的刺激之后，珞宇就开始对任何跟“镜像”有关的东西提起二十万分的警觉。听这人的意思，这里完全就是个镜像一般的虚幻空间，可是他们的实体却能顺利进入，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但是下一瞬间，奇怪的感觉便浮上心头，众弟子哪个没有见过玄恒境大成修士的威势？不仅见过，甚至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为珮峦殿首座就是这样的修为，他们怎么会弄错？

“可惜在这里，你就连保留维持生机的能量都难！”齐云翊忽然又道，同时他背在身后的手指重新放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齐云翊的话音刚落，众人便忽然惊觉，随着那人体内生机的完全绽放，他的修为气息也开始节节攀升，直至属于玄恒境修士的气息散发出来。虽然这种气息较之珮峦殿首座虚浮了太多，但是此人被困已久，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实属不易。

众人屏气不语，生怕自己的轻举妄动引起不可知的变化。

这人的脸庞骤然扭曲起来，倒不是冲着齐云翊，而是冲着天边的山谷，恨道：“我研究古籍，发现吞天谷主本身具有非常少见的青阳天火属性。他是，我也是。我明明就应该是他的传人！为什么吞天谷不肯为我敞开？”

这人分明是在自语，齐云翊却再次开口，郎朗之音回荡在空旷的空间之中：“你错了！相传吞天谷主是因为缺少某种关键之物，才被困在玄恒境后期，不得突破，直至寿命的尽头。所以，他要找的绝不是他自己已有的东西，而是他所缺少的东西！”

人影闻言，如遭雷劈，呆若木鸡。

半晌之后，他才咯咯、呵呵地发出一些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目中满是悔恨痛苦之色，低声道：“也许，你说的对。但是……”

他的声音骤然凝至冰点，坚决之中透出丝丝的疯狂之意，“我还是要活——下——去——！”

“活下去”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使得众人感到深深的不安。

但是他们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见齐云翊身影爆射而出，直奔那人而去！

“师兄！”珮峦殿众人失声叫到！

齐云翊的速度再快，在玄恒境修士的眼中也不过如此，那人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惊慌，反而露出了些许赞赏的神色，不知是不是在欣赏齐云翊的果决和勇气。

然而就在齐云翊接近他的瞬间，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贪婪、一丝渴望。没有人看得清他是如何出手，一只裹挟着浓厚灵力的大手便朝着齐云翊抓了过去！

本该毫无悬念的碰撞，却在千钧一发之刻陡生变故！

就在齐云翊与那人手掌接触的一刹那，他的手上骤然爆闪出一团古铜色的强光！强光形若群峰，重逾山岳，直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啊！”的一声惨叫响彻虚空！竟是从那玄恒境的老古董口中发出！

此时的他满眼惊骇之色，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被那团古铜色强光一击攻破！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齐云翊一击得手之后，居然没有退走，反而借着古铜色强光攻破防御的瞬间，欺身而上，抡起拳头，猛地挥出！

这一拳不仅汇聚了齐云翊自身速度和力量的巅峰，更是凝聚了他全身修为的孤注一掷！

之前那古铜色强光也就算了，众人都能看得出来，那并非齐云翊本身的实力，而是珮峦殿首座赐给他的杀手锏，竟在此时被他毫不犹豫地使了出来！单看那古铜色强光毫不费力地破开此人的防御，就能知道必定是出自同境界修士之手无疑。

可是齐云翊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的那样，一击得手便迅速撤离，而是选择了破釜沉舟，拼命一搏！

由于这是全力出手，没有半分保留，齐云翊的灵力性质尽显无余，浓重的杀伐之力高度凝聚，在他指间爆发出炽烈的冷光！

鼓荡全身的灵力随着他前扑的身影，凝聚成了明显的龙虎之形，将他这惊天一击的气势推上了顶点！

聚灵对玄恒！

这看似飞蛾扑火、以卵击石的一击，借着古铜色强光破开的缝隙，居然成功地印在了那人的手臂之上！

冷光仿若无形，一路毫无阻碍，顺着整条手臂冲向此人肩颈要害！

这时珞宇才看出了冷光中那一丝风属性的特质，无孔不入的渗透，以无有入无间，瞬间就照亮了那人的半边面孔！

而那随之而来的大力，居然一路势如破竹，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直接轰碎了他的整条臂膀！

身形一闪，齐云翊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此时他的胸膛起伏得十分厉害，脸色更是一片惨白。

众人眼神微亮，都已明白了齐云翊拼命一搏的用意，因为他已经成功证明了此人的真实状态！

怪不得他非要将其“玄恒境大成”挂在嘴边，正因他被困在此地的时间太长，不论用了什么方法存活下来，都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边缘，真正的实力十不存一，绝对没有持续作战的能力。

众弟子修为虽低，却是精血旺盛的全盛时期，再加上师门赐下的防身秘宝，并非就没有一拼之力！

可是他们仍然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

怕就怕此人汇聚全身精华，发出致命一击！因为他们也都已经想到，此人之所以不疾不徐，有恃无恐，莫不就是打着以战养战的主意，等着干掉他们其中的某些人，夺取资源，用来充实自身的生机？

众人的转念之间，惨叫之声戛然而止！

惊骇不信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人脸上，他没有想到看似蝼蚁般的聚灵境修士竟敢主动发起攻击，没有想到齐云翊所拥有的雄厚底牌，更加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能得手？

“清凝宗的弟子么……”

这人居然一眼就认出了齐云翊的传承！

众人见他惊骇的表情逐渐淡去，再也看不出喜悲，心情不由一沉再沉，因为他们清楚，这才是此人最危险、最可怕的状态！

他们此时也都明白，此人存活至今，绝对不单单是依靠休眠蛰伏的保留生机之法。进入这里的修士只怕都成了蛊虫一般的存在，在没有灵气没有后援的密闭空间之中，只能依靠互相蚕食而生。

而此人，必定就是那唯一存活的蛊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腐朽不堪

如今吞天谷秘境已经被许多门派禁止探索，想来许多年也没有人进入此处，光看此人最初干尸一般的状态，就不难想象他已经敛息假死了多久。而齐云翊这搏命一击，明显不是狂妄到自以为能够干掉一个玄恒境修士，而是重在借机探明他的真实状况。

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肉身早已腐朽到不堪一击的地步，就算能够发出几次玄恒境修士的攻击，灵力也必然所剩无几。

何况那古铜色强光已经先一步又耗费掉他一部分为数不多的灵力，而他之前看向齐云翊时的贪婪和兴奋，明显就是在垂涎他年轻澎湃的生机。

可惜清凝宗的亲传弟子名不虚传，此人非但没能如愿，反而受了不轻的伤，使得众弟子看到了胜利希望。他们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些寻常修士没有的保命手段，不论是自爆法宝还是依靠丹药补充灵力，就不信拼不死这行将就木的老妖怪！

“刚才你攻击他时，我感觉到那层阻挡我的屏障似乎削弱了不少。”珞宇的传音忽然在齐云翊耳边响起。

齐云翊眼神微凝，正想说些什么，可那缺少了半边臂膀的身影却忽然毫无预兆地朝着众人扑来！

一个暴怒的玄恒境修士，虽然是个仿佛朽木一触即碎的玄恒境修士，所带起的声威也绝非几个聚灵境的年轻修士可以承受。

齐云翊首当其冲，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众人谨慎排列的防御队形如同笑话，瞬间就被撞得四分五裂！

在齐云翊惊骇的目光之中，此人居然没有率先对他下手，报那断臂之仇，而是毫不在意地将他掀飞，直冲队形后方的珞宇而去！

“他竟能听到我们的传音！”齐云翊瞳孔紧缩，大声喊道！

夏佺殷的心脏差点就要跳出胸口，却因自己也同样被掀飞，找不到卸力之所，无法立刻冲回去救援。

他狠狠一咬牙，手中忽然出现一柄黑色的尖锥，尖锥中轴线上血红色的火光一闪而逝，悄无声息却快若闪电一般飞出，直冲那老妖怪的身影而去！

尖锥刚刚出手，夏佺殷就被反震之力推得更远，可见这无声无息的尖锥上面到底蕴藏了多大的力量！

与此同时，此人仅剩的一条手臂骤然成爪，朝着珞宇的心脏部位抓去！

就在众人慌忙祭出自己压箱底的手段，试图阻挡此人脚步之时，珞宇却似被吓傻了一般，毫无动作。

珞宇当然不是真被吓傻，而是他的情况太过特殊，无法被旁人理解。众人只当他平时使用敛息诀掩饰修为，却不知道他所掩饰的不是雷属性灵力，而是那个无人能够想到的原始灵气构成的循环。

他所使用的雷属性灵力都是在需要的时候直接从外界调用，平时根本不会刻意保留。谁又能想到这里毫无灵气可用，即使他想临时弄出个假的来，也没有办法做到。实际上，现在他连最简单的雷系法术也使不出半个。

但是珞宇也并不准备暴露自己的真实修为，因为他的心中早有成算，所以才刻意忽略了众人的惊慌提醒，忽略了他们情急之下祭出的法宝，甚至忽略了那当胸抓来的手掌！

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感应着，感应存在于此处的雷属性灵气的变化！

就在那人青筋暴露的鬼爪即将碰到他的瞬间，珞宇胸前忽然爆发出一阵猛烈刺目的白光！

那人顿时又是一声惨叫！一声比刚才更加凄惨的惨叫！

白光对于珞宇来讲极为熟悉，正是他当年为了练习雷遁不知道浪费了多少个的护身玉符！

珞宇一面全心指望这玉符护住他的性命，一面心痛若这玉符就连玄恒境修士的一击都能挡住，那他当年是得有多么暴殄天物啊！那可是一次又一次保命的机会呀！

再看那独臂的老妖怪，已经被白光爆发的巨力毫不留情地反弹回去！

白光中的具体情形难以辨认，但是众人都能清晰听到犹如生锈齿轮摩剧烈擦似的吱嘎声！

不难猜测，这必然就是他的护体灵光与那白光摩擦消融所发出的声音，直至他倒退出好远才渐渐消失。

片刻之前，与此人的惨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快意的清叱，“好！”

伴随清叱之音，本来也被震退数步的珞宇忽然一顿，随即爆射而出，紧紧追向那与白光纠缠的身影！

就在那人刚被白光反弹之际，珞宇便如期感到隔绝他与雷属性元素的力量骤然一轻！

早在等候这一时刻，珞宇果断调动起所有感知，心中准备多时的聚灵阵纹就像最为精美的纹饰，立刻显现在他的双手之上！

随着那一声清叱，已经薄如蚕纱般的阻隔力量，顿时就被珞宇和那些迫不及待与他相聚的雷属性元素两面夹击，彻底攻破！

短短的追击距离上，珞宇的双手之间便已经聚集起一团刺目的雷光！

与那次暴力轰破半神老祖阵法时的手段类似，他不过就是在单纯的蓄力，通过聚灵阵的加成和那变态的契合度，珞宇能够迅速聚集起远超他自身境界的雷霆之力。

两次使用的间隔并不算长，但珞宇却感到了明显的不同。

不像外界所有属性灵气混合共存，在这方奇异的空间之中，突破了那层阻隔，有的便只是海量精纯的雷属性灵气。再加上他的神魂之力在千重境镜的磨炼之中壮大了许多，竟能明显发现沟通灵气的速度远超以往。

在越强大的敌人面前，越巨大的压力之下，那种生死之间拼命一搏的紧迫感使得珞宇的精神格外清明，意志身体的配合高度统一，几乎瞬间就超越了自己的极限，聚集到了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

白光消失的瞬间，众人便看清了这老家伙的惨状。

只见他仅剩的一条手臂上已经没了血肉，余下骨头还残缺不全，布满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这大概就是那白光的消融和反震之力所造成的。

而他的身躯还要更加破烂，腰间一个透明的大洞贯穿左右，胯骨腰椎全部碎裂，两条大腿居然全靠着几处皮肉勉强连接。他的前胸后背多处破洞，或是焦糊，或是撕裂，又或腐蚀，显然是多人同时下手的杰作，整个人就好像一个残破几近毁灭的人偶。

更加不妙的是，不似一般修士受伤立刻便会调用灵力进行修补，他的伤口上不但没有丝毫灵力保护，反而干枯腐朽。看来他的灵力早就不足以支持他修复身体，就连气息威势也随之流逝衰败，已经彻底掉出了玄恒之境。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道早已

就在此人摇摇欲坠的身影重新清晰的一瞬，珞宇的攻势便已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袭来！

众人惊愕之际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因为这老家伙居然没有抵抗或反击，而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球，死死盯着珞宇手中那仍在不断增强壮大的雷球！

袭击的过程太过顺利，使得珞宇心生警兆。

果然，就在他即将把雷球按入对方体内之时，一只骨掌犹如铁钳一般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只差一步便可成功，珞宇却被骨掌拦住，不得寸进，就连腕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

眼中燃烧着贪婪的火焰，此人盯着珞宇的眼神如同闻见血腥味的饿狼，那种疯狂的渴望之色让珞宇产生了一种会被其囫囵吞下的错觉。

一切似乎都在此人的掌控之中，可他唯独低估了珞宇和雷元素变态的契合度。

此人对自己的状态非常清楚，更对自己的计划胸有成竹。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要他突然出手制住珞宇，截断他的灵力运转，便能使其惊骇无措，丧失对那雷球的控制力。

只需迟滞一个瞬间，他就有绝对的自信能够使出十种以上的手段躲开攻击，活捉珞宇！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珞宇体内根本没有预想之中的雷属性灵力源泉。他早就看出了珞宇在利用手上的聚灵阵纹增强攻击力，却万万没有料到，那雷球中的所有力量竟然都是临时从外界抽调而来！

珞宇确实惊骇了一瞬，可是此人所受的惊吓还要远远大于珞宇！恐惧的表情瞬间在他脸上凝滞！

因为那颗凝聚了珞宇全部心意和杀气的雷球犹如活物一般，居然自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毫无迟滞地顺着此人身体上的破损之处钻入了体内！

现在他哪里还有心思对付珞宇？雷球钻入身体的瞬间，他便急忙抛开珞宇，全力镇压体内的雷球！

此人的现状本来就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完全指望着灭掉珞宇等人夺取资源续命。可他那里想到，自从清醒以来，他便处处碰壁，不仅碰壁，还被一群胆大包天的小崽子三番五次击伤。

他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损失了，必须立刻舍卒保帅，取得胜果，才有可能存活下去。否则不用珞宇等人继续伤他，以他的现状，就连再次进入假死敛息之境都做不到，只能静候死亡降临。

所以他毫无意外地陷入了癫狂状态，拼命将那雷球压缩到双腿之中。随即一掌狠狠朝着自己的腰间一斩，借着双腿脱离的瞬间，便欲试图远遁。

珞宇脱离了此人的钳制，即时重新夺回了对那雷球的控制，只听他大吼一声，“爆！”

二人都在争分夺秒，一个拼命逃离，一个夺命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刺目的银光撕裂天际！席卷范围之广，就连珞宇和其弟子们也都纷纷开启护体灵光，以减少雷光的波及和损害。

一声无比凄凉不甘的嘶嚎响彻虚空！

处于爆炸中心的下肢早已成了灰飞，可那拼命逃离的半截身躯也没能逃过被雷霆之力侵蚀撕裂的下场。

此人逃离的速度再快，又怎么可能快过雷光的速度？

眼看自己的半截残躯被那迅速扩散的雷光淹没，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怨毒的嘶吼：“啊——！去死——！”

众人忽然见到刺目的雷霆光辉之中，一轮青日喷薄而出！

这是准备玉石俱焚！

可是此人再次没能想到，就在他准备燃烧本源，与众人同归于尽之时，珞宇忽然感到刚刚恢复的阻隔之力骤然减轻！

珞宇心中大喜，无数阵纹浮现在他周围，只见他双手朝着虚空猛地一抓，发出一声爆喝：“给我开！”

阵纹顷刻亮起强光，周边虚空出现大量无色透明的裂纹，只一瞬间，那层微薄的阻隔之力便再次告破！

不仅告破，而且比上一次破得更加彻底！

虽然众人趁其不备，成功将此人伤了又伤，但不论他们使出怎样的手段，都不可能抵抗玄恒境修士的自爆，只有依靠这方空间中的海量雷属性灵气才有可能对抗一二。

如果说先前的阻隔之力好比破洞的木桶，能够让珞宇从那洞中汲取灵气的话，现在的破洞已经大到如同缺损的堤坝一般，大量雷属性灵气不再需要珞宇的召唤，也如决堤的洪水一样，冲入了镜面空间！

与此同时，珞宇又在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催动所有的意念，发出最疯狂、最紧急的呼唤。雷霆的洪流彻底沸腾，在那已经破损不堪的堤坝之上拍起滔天巨浪，阻隔之力的破损速度翻倍提升！

几乎是在刹那之间，镜像空间之中便成了雷霆的世界。

洪流一般的雷霆自虚空之中涌现，在珞宇的意念催动之下，汇聚成了厚重的雷云风暴，朝着那轮愈发炽烈的青日涌去！

现在珞宇只能依靠雷霆之力，限制消耗那青日迸发出的毁灭性能量！

众人没有料到珞宇竟能制造出如此大的声势，终于意识到珞宇才是那个最不能以常理揣度的家伙。平时他们只以为珞宇天赋超群，修习法术得心应手，远比旁人轻松。如今却惊骇发现，他们根本估算不出珞宇的极限在哪里，他似乎根本不受修为限制，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充足的资源，就可以近乎无休止地战斗。

雷云风暴越聚越厚，却也不能立即完全消泯一个玄恒境修士自爆的力量。层层叠叠的雷云之中，忽然爆发出大量毁灭性的能量，刺穿云层，射出万道强光，无差别地焚毁着所遇到的一切！

众人纷纷运起最强的防御手段，慌忙躲避着夺命的青光。

幸好那青光只是临死一搏，回光返照，没有后续，爆发至灿烂的巅峰便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而那本就稀薄破损的阻隔之力，似乎真的与这蛊王的生死息息相关。在那一波强光闪过之后，阻隔之力直线下贱，磅礴的雷属性灵气如同被困多年的洪水猛兽，一经出闸，便要沸腾宣泄！

天空上的雷云风暴迅速变得无比凝实，每个瞬间注入其中的灵气翻倍激增。灵气高度压缩竟然自行转化为液态，庞大的雷云风暴居然渐渐转变成了一望无际的雷海！一片悬浮在九天之上的雷海！

穿透雷海的青光愈发稀少，直至彻底消泯不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 乾坤翻覆

如今的镜像空间已经彻底变了样，倒置为天穹的大地山峦早已被遮天蔽日的雷海完全掩盖！

珞宇悬浮在天地之间，身周数丈范围就是雷霆风暴喷薄而出的源头，磅礴呼啸的雷云旋风盘旋而上，如同飓风一般注入天上的雷海。

上有紫电雷海，下有黄昏天穹，珞宇的身影已经完全被连通雷海的飓风遮掩，飓风的源头仍在不断扩张，使其声势迅速攀升。

夏佺殷等人成功逃脱了青光的扫射，却被雷云旋风隔绝在外，不得靠近。

众人眼中皆是一片惊骇之色，因为青光早已消失，珞宇却如毫不知情一般，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在这方本来没有灵气的空间之中，大量雷属性灵气忽然涌现，又全部汇聚到空间顶端，甚至压缩形成了威势无边的雷海，于是这方空间中的能量分布立刻就呈现出一了种严重的头重脚轻之感。

更加可怕的是，珞宇的初衷不过是想打破那层阻隔、调动雷霆之力抵消那人自爆的能量而已。但是敌人已经葬身雷海，珞宇却没停手，那阻隔屏障破碎殆尽之后，开始崩解的就是这方空间本身了。

看着周围不时闪过的空间裂纹，夏佺殷惊恐叫道：“珞宇！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停下！”

他们不会知道，雷云飓风中心的珞宇也正目露惊慌，试图压制彻底陷入狂暴状态的雷属性元素，却根本无济于事。

他发现这些灵气在经过他的身体，就像为他洗筋伐髓一般。如果他的体内存在任何阻碍灵气流通的关节，必定会在这样强力的冲刷之下被其疏通。但他可是超越化形级的资质，根本没有需要打通的桎梏，灵气在他体内通行无阻，速度不减反增！

珞宇召唤雷元素的时候，它们响应地格外痛快，可是当他想让它们停下来的时候，它们却仿佛在一瞬间全部聋哑，完全忽略了珞宇的命令，只如惯性一般疯狂通过珞宇的身体汇聚而来，雷海威势愈发强大，就快要将空间焚毁！

“我……做不到！”珞宇感到深深的无力，连发声都变得十分困难。

再普通的力量积累到某种程度都会产生巨大影响，何况威势万钧的雷霆之力？珞宇虽然没有能力制造领域，但是雷霆之力聚集太多，自然而然就形成了领域一般的威压。

现在珞宇身边数丈范围都是禁区，哪怕稍微靠近，自身灵力都会被禁封。

众人被雷域规则压制，体内灵力运行不畅，十分功力也提不起一成。大量空间裂纹横贯天穹，有人大声惊呼：“天要塌了！”

众人心中苦涩，就连玄恒境的老妖怪都被他们活活拼死了，可是现在却要死在珞宇搞出的乌龙之中。

珞宇也注意到了飓风外面的空间裂纹，心中产生一种感觉，也许这天真的会崩裂！

他只能勉强将自己的声音传送出去，“靠近一些！”

靠近！怎么靠近？

珞宇焦急地看着众人一边躲避外面愈发密集的空间裂纹，一边试图接近，可惜却被风暴掀得更远，看得他是一阵的心惊肉跳。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他立刻吼道：“原地别动，不要抵抗！”

众人无处可逃，别无选择，只能全心相信珞宇。

珞宇一直是在拼命压制飓风，试图使其停止下来，却从未想过顺水推舟。如今幡然醒悟，他只是敞开心神，猛地纳入更多灵气，飓风的笼罩范围眨眼之间就扩张了十倍！

得到珞宇的全心配合，雷霆飓风骤然加剧，范围剧增，立刻就将众弟子都卷了进去。

身处飓风之中，众人终于重新看到了珞宇的身影，可是他们都被飓风卷动，根本无法稳定下来。

果真恰如破碎的镜面一般，无数空间裂纹蔓延开来，接连成片。

下一瞬间，就是真正的天地翻覆！

慌乱之中，没人知道究竟谁拉住了谁，旋风的卷动力量很快就变成了不分方向的随意拉扯。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众人眼前一亮，只听噼里啪啦一阵重物撞击的声响，紧接着，空旷的殿堂之中就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

“嗷！别拉我！”

“哎呦！摔死我了！”

“混蛋！你还摔死了？快从老子身上滚下去！压死我了……”

“啊！嗷！”景郁的声音最后传来，两声惨叫之后，他发出幽怨的哀嚎，“为什么就只有我撞在柱子上？疼死我了！”

袁启明毫不怜悯，哈哈笑道：“你怎么不直接飞出去呢？”

饶是众人身体强悍，也都被摔得七荤八素，刚刚逃离死境的解脱之感，使他们心情大为舒畅，急需欢呼和发泄。

珞宇仰面朝天，很不幸的没能摔在任何人身上，却也很走运的没被任何人摔在身上。他的眼前正是大殿的穹顶，穹顶正中心的圆形空缺处，还有着许多空间碎片的痕迹，它们仿佛破碎的镜面，碎片之中偶尔闪过一片紫色的强光，但是最终还是一一暗淡下去，化为了虚无。

原来那就是困住他们的镜像世界啊，珞宇心中叹道。

圆形空缺周边的穹顶被分为八个区域，分别刻画着八荒山水图。再外缘就是刚刚景郁撞上的金柱，同样也是八根，柱子之间并没有墙壁，而是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的风景。

一阵咒骂和抱怨之后，众人逐渐平静下来，纷纷四周走动熟悉环境。

珞宇揉着微疼的屁股爬起身来，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就连脚步都有些虚浮，歪歪扭扭地冲着殿堂边缘走去。

外面高山峻岭延绵不断，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高大建筑的顶层。这里就是山腰建筑群的中心，附近的其他建筑都是围绕着它以发散的形式平铺出去。

此处并非住人的地方，而是专门为了分门别类储存宝物规划建造的。珞宇所在的方向能够看到许多错落有致的庭院回廊，它们将整个建筑群有序地分成了许多小格子。每座庭院隔出的格子之中都闪烁着不同的宝光，有些是天材地宝的玄光，有些是极品法器的光泽，更多的还是阵法禁制的光芒。

珞宇仔细看了看山势，终于可以确定，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在镜面空间中看到的天边群山，果然在天地翻覆之后，他们便身在其中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秘境传承

山涧之中，一个碧绿色的湖泊静静躺着，倒映着昏黄的天空，一条贯穿了湖泊的河流静谧无声，蜿蜒去了远方。

看到这样的景色，珞宇忽然就明白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停留在了某一时刻，或许就是吞天谷主坐化时的那一刻，恰如这洒满天穹的夕阳余晖。

这里的景色可以说是极美的，天空、大地、山川、河流、湖泊、树木，只可惜这样的美景是静止不动的，河流不动，山风不动，鸟兽之音不鸣。是的，这里却少一样最为关键的事物，一种能让万物生发、云行雨施、天地交泰的原动力，那就是九霄雷动，天下雷行。

“师兄，你看这是什么？”一道惊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珞宇闻声回头望去，本来空无一物的殿堂之中，正对着穹顶那面碎掉的空间镜面的位置上，一座石台正在缓缓升起。

众人已经全部围拢过去，景郁伸手在那石台之上摸来摸去，“这是做什么用的？怎么什么都没有？”

正说着，那空白的石台上面显现出八个大字，“入吾秘境，得吾传承。”

众人瞬间明白，吞天谷主寻找的传人已经到来，所以接受传承的机制便被触发了。想明白这一点，他们全部转过头来，看向珞宇。

“你才是吞天谷主选中的传人，过来试试吧。”齐云翊忽然开口。

“别发呆了，快来试试啊！”夏佺殷激动异常，大概是觉得这传承落在珞宇手中总比落在其他人手里好上千倍万倍，居然显得比珞宇还积极。

珞宇走上前来，手掌轻轻按在石台之上。那石台果然立刻起了反应，一道流水般的清光蔓延至了全身，他便好像融入空气中一般，整个人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可是下一刻，夏佺殷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珞宇这一走，他顿时就感到了格外的势单力孤。

幸好众人都是承了珞宇的人情才没被困死在那镜面空间之中，而且吞天谷的宝藏近在眼前，他们竟也没有再为难他。齐云翊淡淡道：“我们要去外面碰碰机缘，你呢？”

“嗯……我就在这守着，等珞宇出来，不想走远。”夏佺殷的声音中有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虚。

珮峦殿的炼体之法本就是世间顶级的传承之一，即使他们得了吞天谷主的传承，也不一定就会改修其他功法，所以传承之类的东西对他们的吸引力并没有宝物大。既然不准备跟他们抢夺宝贝，众人倒也没什么异议，便将夏佺殷一人留在原地，离开了此处。

夏佺殷靠在大殿的金柱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下面的庭院回廊，并未急着去探秘寻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他所在的位置，能够清晰看到其余众人的身影穿过一重重的庭院，试图攻破那些藏宝的禁制。景郁几人兴奋不已，只可惜修为太低，即使为此做了充分的准备，携带了各式破解禁制的秘宝，也只能打开一少部分的禁止，没少碰壁。

每每看着他们碰壁，气得张牙舞爪，夏佺殷都能知道他们大概是在咒骂吞天谷主的小气和谨慎。他的视野虽好，却听不到众人发出的半点声音，这应该是每重庭院都设有单独禁制的缘故。

夏佺殷站了许久，没有在山中感到任何生命气息，鸟兽虫豸皆无所踪。湖泊河流的水波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也不见天色发生任何变化，并无外界日月东升西落的现象，仿佛一切都静止在了某个时刻。

齐云翊等人的移动速度极快，也许是终于确认，太强的禁制即使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可能打开，所以开始专注于那些比较容易到手的实际好处。其实吞天谷主是个很有条理的人，每种宝物的禁制都跟随宝物的价值或强或弱，只要稍有经验就不难辨认，所以他们只需在每个庭院之内扫荡一番，就可以立刻进入下一重。

山上被庭院分隔的藏宝格子何止上百个？

夏佺殷眨了眨眼，特意在不会与其他人相遇的反方向上选了一处庭院，默默行去。

这处庭院幽静雅致，除去夹杂在花草装饰之间的宝光，基本上就是个富贵人家的花园。

可若仔细一看，就连那池水中央的假山都是由天星玉的原石制成。貌似不起眼的灰色石块之中夹杂着点点青涩星光，正是露出头角的天星玉，近看那玉的成色和通透程度，竟是少见的极品矿石！

天星玉作为炼器材料，加入法宝之中可以增强使用者的感应和控制力，融入阵盘之中可以提高灵气的流转速度，永远都是供不应求的重要原料，交易市场上是用最小计量单位计价的，可是吞天谷主居然用它来做假山？

看着眼前的巨型矿石，夏佺殷的心脏都在抽搐。

因为从这山石上闪耀的灵光来看，这是他绝对无法高攀的禁制。他已经从观察齐云翊等人的过程中大概认出，什么强度的禁制才是现在的他可以挑战的。以他的眼力，非常清楚面前的“假山”就是这处庭院中最贵重的宝物，因该算得上是镇院之宝了。

很有自知之明地退后了两步，夏佺殷扫视着点缀在假山附近的花草。这些事物之上的禁制果然弱了许多，尤其是铺作地砖的石板上的禁制最弱，但他自认为还没有穷到这个份上，连这稍有灵气的地砖都要撬走。

其实也不是他不想带走，而是储物袋的空间有限，总不能塞一堆石板吧？若他真能全部带走，他或许真的会带，毕竟这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就算他自己用不上，那些小型门派和修炼世家也会乐意购买，铺设在练功的静室之中增强灵气。

摇了摇头，夏佺殷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花草之上。这些“花草”，每一株都是少见的灵草妙药，可即使这些，也有一部分的禁制是他无法破开的。幸好他的眼尖，发现了草丛中散落的天星玉石碎块，才找回了不少心理安慰。

夏佺殷并未被这多到眼花缭乱的宝物迷昏了头，每次探索一两座庭院，就会返回到最初的殿堂之中，看看珞宇有没有出来。调息恢复完毕，才会再次挑选几个没人去过的院子，碰上一番运气。

第一百八十七章 谷欲吞天

珞宇被石台上的清光带走之后，出现在了一间密闭的石室之内。

环视这个不与外界建筑连通的密室，他不得不暗叹吞天谷主的心思实在缜密，甚至有点神经质的嫌疑。

因为他能感觉得到，这间石室与刚才的建筑群相距甚远。他的神念发散出去，附近完全都是荒山野岭，并没有熟悉的景物。而那清光，就是通过空间秘法将他传送至此的手段。

这样一来，即使齐云翊等人撞了大运，跟随珞宇同时进入吞天谷，吞天谷主的真正传承也不会向他们敞开，他们在那建筑群中顶多能够得到一些宝器宝物之类的东西。

令珞宇惊讶的是，吞天谷主居然在无数年前就设想到了这种可能，万一他选的传人并非单枪匹马，而是跟随他人一起进入，这一重的设计，就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由再次为了吞天谷主谨慎过头的心思叹了口气，珞宇朝他面前的台案上看去。

石室中的一切似乎都很贴心地为了顺利完成传承而设，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了端正摆放在台案正中的传承玉简之上。

这枚玉简散发着顶级功法传承特有的强大道韵波动，在珞宇注意到它的瞬间，便散发出在神念感知中犹如煌煌天威般的耀目金光，一个威严霸气的意念出现在珞宇的脑海之中，发出阵阵宏大的神念波动，直欲将人震晕。

“八荒六合，尽在我心，成就八极，吞天噬地！”

大概是为了在后世传人面前尽显自己的威风和气魄，所以吞天谷主才特意留下了这句几乎如“当头棒喝”一般的开场白。

任何一个低阶修士，若是骤然被一个玄恒境修士的意念震慑一番，定会立即产生高山仰止的渺小感觉，自然，对他这个便宜师父的尊崇和畏惧也会应运而生。

谁知珞宇神魂特殊，竟没有感到太多的不适，只觉得仿佛珮峦殿首座又在他耳边大吼了一声似的，脑浆有点颤得慌。

心中闪过一阵无奈，珞宇揉了揉额角，暗想这群老家伙怎么都喜欢仗着自己修为高，就这么大声说话，吓唬晚生后辈之人……

拿起玉简，珞宇的神念沉入其中。虽然没报太大希望，但他毕竟仍对吞天谷主的传承十分好奇，很想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手段融合了多种不同的传承，居然没有把自己练到走火入魔。

半晌，珞宇收回神念，脸上露出了复杂难明的神态。

原来关于吞天谷主的传说大部分竟是真实的，后人流传他所获得的“七处传承”居然全在玉简之中。但是这还不是全部，除了这最主要的七个部分，玉简还收纳了另外一种世人不知的传承，以及吞天谷主创造的用来平衡交融这八种传承的特殊机制。

吞天谷主也算是个异想天开的奇才，他居然将这些不同的传承归纳成了构成天地万物的最基本的八种元素，并且按照自然界中各种力量的排列方式加以整合，试图在自己的体内构造一个大千世界的雏形。

不得不说珞宇来得正是时候，这种构建方式恰好就是要在聚灵之境完成，若是更强的修士来此，怕是必须散功重修，才能尽得传承。

聚灵境之所以被称之为“聚灵”，就是需要修炼者基于自身体悟和所修功法的意蕴，使自己的灵力无限凝聚，直至幻化出具体形态，显现在自己的灵力气海之中。

聚灵境大成的境界就意味着这个灵力凝聚的形态彻底稳固，并且会在使用之时幻化出完整的灵力虚影，甚至产生相应的神通。

灵力化形的途径有着顺逆两种，顺天而行的方式就是任由灵力本身自然化形，最后具体会凝集成什么事物的形态，就要全凭机缘了。

逆天而行的方式则全靠修士自身努力，他们必须从修炼初期就定下具体目标，然后特意寻找相应的功法或灵物，将自身修为朝着预想的方向推进，直至得到想要的结果。

两种方法并无本质上的优劣之分，自然形成的灵体无法预知，却也不乏有人意外获得极为强大的灵体。

人为成就的灵体增加了很大的可控性，但是人类眼界有限，处在聚灵境时，难以对世界的本原规则有很深的认知，若无完整的修炼体系或资深修士指点，这种设想基本不可能成立。历史上也有不少因为强行修炼，结果把自己活活练残的先例。

吞天谷主所用的方法，明显就是逆天而行的人为方式。说来也很奇妙，他选择了逆天手段，却还是需要参照天地构成的基本法则才能使其稳定存在。这所谓的逆天，究竟是顺是逆，实难分辨清楚。

如果说这个试图囊括天地的法门还不够疯狂的话，吞天谷主用来达到这种目的手段才叫真正的疯狂！

镜面空间中的老妖怪说的没错，吞天谷主确实天生具有青阳天火的属性，这点在传承玉简之中也有详尽的记载。

可是若将天地间的规则分为八大类别，吞天谷主也不过只有其中一类而已，为了能让八种不同种类的功法齐头并进，他就必须为自己找到添加其他七种天赋的方法。

珞宇一早便从王老太爷那里听说，修炼界有一些密法可以后天添加其他属性，只不过这些方法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并且代价极大，很难真正实现。

看到这里，珞宇就已经明白吞天谷主为什么挑中他做传人了。那是因为他已经找到添加其他属性的方法，却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雷属性灵物。

有雷属性天赋的人万载难寻，而且玉简中还特意说明，所有后天添加的属性必须保持相近的天赋，自然也不能太差。用周天星盘的划分标准，至少都要达到显形级才行，也就是一般人说的灵体级别。

珞宇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多么苛刻的要求啊！

不过，已经为此吃足苦头的吞天谷主早已为他的传人铺好了后路。由于后天添加雷属性天赋几乎不可能实现，所以他就必须首先找到一个本身就具有这种天赋的传人，再为传人准备好其他属性的灵物，便可完成他当年没能完成的伟大设想！

第一百八十八章 火凰幻影

珞宇跟着恍惚了一阵，因为他可以想象，能够让一个人多出七种显形级天赋的灵物，价值或许还在外面所有的宝物之上！

毕竟宝物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如果一件强大的法宝代表着一个人能够发挥的最强战力，一种灵体级别的天赋则意为看不到尽头的无限可能。

一个是终点，一个是起点，孰轻孰重，自不必多言。

珞宇的眼光终于从玉简上移开，不出意料地看向了在玉简后方一字排开的盒子。这些盒子各有不同，每一个的做工都极为细致，竟是封存顶级灵物的特殊储物容器，能够在漫长的岁月之中，保证其中灵物的能量流逝降到最小。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竟有十个盒子，而不是七个。

珞宇随手取来一个，刚刚掀开盒盖，便有耀眼的灵光爆发开来！强大的能量波动失去束缚，即刻充斥了整间石室！

与此同时，一股灵光已经率先钻入他的脑海，正是盒中灵物的介绍以及炼化方法。

盒中躺着一块鸡蛋大小的水滴状石头，石头如冰晶一般晶莹剔透，其中裹着一团浓厚的白雾，白雾有着非常真实的质感，仿佛是由无数流动的细小冰晶组成。

但这白雾并不是石中封印之物，石头和白雾竟都是为了束缚住一头微型的火凰。火凰犹如活物一般，在冰雾之中迅猛地挥动着双翼，扇起阵阵血色火焰。

不仅如此，它在冰雾之中穿行的轨迹神妙玄奥，似乎蕴藏了某种血脉神通的奥义。

珞宇将它拿在手心里观察，只觉得冰凉如玉的外壳之下蕴藏了足以焚化万物的炽热，随着微型火凰与那冰雾的搏击抗争，时而炎炎高涨，时而萎靡低落。

从未见过具有如此灵性的灵物，珞宇探出神念，却被冰晶玉石挡了回来。

不过就在这一瞬间的接触之中，珞宇便知，这是石头自带的屏蔽效果。若他当真不知死活地将神念探入其中，肯定早已被那火凰熔炼成了虚无。

而这短短时间，也已让他看清，那头栩栩如生的火凰只是幻影，实际上，石头中封印的不过就是一滴血液而已。

单凭一滴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血液就能蕴藏如此威势，珞宇便知灵光之中的信息并非妄言。

这滴凰血来历非凡，竟然就是上古神兽纯血火凰的一滴精血。精血不同于普通血液，乃是凝聚了自身部分修为以及灵性精华的血液。即使是以火凰的神兽之躯，每一滴精血也都极为珍贵，少了一滴就少了一分力量。

神兽火凰绝迹世间已久，现在唯余一些血脉驳杂的后代。即使这样，成年凰族也是非常强悍的神兽，现在想要找到一滴这种级别的神兽精血，仍然就是痴人说梦！

根据吞天谷主的说法，这是他在发掘某处上古修炼世家遗迹时，意外找到的。珞宇这回是真心佩服吞天谷主的运气了，也只有拥有这般底蕴的遗迹，才有可能出土这样的上古奇物。

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珞宇想来想去，偏偏没有想到，吞天谷主运气再好，也已作古，现在这所有的稀奇宝物还不都是落在了他自己的手中吗？

吞天谷主费尽心机收集奇宝，却无福消受，只能留给后人。而珞宇误打误撞跟着同门来此探险，却轻而易举地得了这些东西。实在是冥冥之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机缘巧合，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吧。

珞宇已经感觉不到兴奋了，因为接连打开几个宝盒之后，他都已经无话可说了——对于吞天谷主的运气感到无话可说。

这里的每件宝贝放到外面都能引起好一阵的血雨腥风，可是现在他的面前就明晃晃地摆了十个。

除了火凰精血之外，珞宇还见到了许多传说中的灵物，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比如说那恰巧落在了万丈高峰之巅，又吸收了万年日月精华的金精陨铁……

比如说那神龙一般难以捉摸的地脉汇聚之处，机缘巧合才会产生的戊土之精……

再比如那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位于亿万星河之上，飘渺无踪的天河弱水……

珞宇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来先人前辈们究竟是如何收集到这些东西的。

只觉得自己又一次被修炼界的奇迹震撼得有些麻木，当他随手打开另一个宝盒之时，却意外陷入了更大的震惊之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不自觉地浮上心头，珞宇端详着盒中之物，竟感到一股凉气从尾椎底部直接窜到天灵盖！

本以为这里又是一件他没见过的天材地宝，却不想这东西竟是活的。其实它也不算活物，只是很好地保存了此人生前的活性。

珞宇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个东西，但他一眼便以认出，这团淡若无形、仿若气旋的东西就是某人的灵根。

他只知修炼界有各种手段探明一个人的天赋，也曾害怕自己这雷属来的突然，被人发现也许会有不妥，却不知道天赋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居然也能被人以逆天手段生生提取出来。

珞宇不自觉地去想，不知道这人的灵根被强行剥离之后，是否还能活命。可他转念再想，也许还是死了最好，毕竟他就曾经亲身尝试过生不如死的滋味。

心底一片冰冷，珞宇怔怔想着，若他和吞天谷主活在同一个年代，他就该是对方修炼的牺牲品，而不是传人了吧？

渐渐平复心情，珞宇再次看向这团无形气流时，不住暗忖，风属性不愧是修炼界六大属性之一，就连风灵体似乎都成了随处可见的货色，他自己的兄长是，齐云翊是，现在面前的灵根也是。

珞宇眼神微凝，不禁想到了兄长当年不明的死因。由于当时眼界有限，他并不清楚兄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件事情一定还有更深的隐情。

心情愈发沉重，思绪总是朝着最为阴暗扭曲的方面去想，珞宇连忙提醒自己，不许胡思乱想！

毕竟当时的伤亡远不止他兄长一人，若是修士出手，大可只抓走他兄长一人，没有必要同时对付其他的凡人，所以类似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

在珞宇的心底，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无非就是兄长的枉死还成全了谋害他的恶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万法由心

彻底没了寻宝的心情，珞宇快速打开了剩下的几个盒子，竟然又发现了两个类似的灵根，一个是木属性，一个是火属性。

而这里之所以有十个盒子而非七个，竟是因为水火风三种属性都有双份。

看来吞天谷主已经远远不止是为了凑齐灵根，而是只要见到相关的东西，不论需不需要，都要全部纳入自己囊中，有备无患。

现在珞宇总算明白，吞天谷主为了修炼他所谓的吞天大法，已经丧心病狂到了什么程度！

这个级别的灵物虽然天下难寻，但是风火两种属性已经有了相应的灵物，他居然还要动用禁忌之术，实在已经无法使用“不择手段”来形容了。

一时间，他竟觉得吞天谷主因为凑不到最后一类灵物，被卡死在玄恒之境，是那么的解恨，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见他恶贯满盈，所以才如此惩罚于他？

珞宇干坐石室之内，完全没有再去触碰那吞天大法的欲望，心中暗道，幸亏吞天谷主功亏一篑，否则他真的要去哀叹天道不公了。

但是天道本来就是不公的，因为人和人之间的领悟理解能力的差异，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不公，有时只需一念之差，命运就会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他也感到十分讽刺。吞天谷主行此疯狂之举的缘由，无外乎就是为了更加完整地掌握天地规则，期待与天道比肩，甚至超越，所以才设想出了这个复杂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庞大工程。

可是他想做却没做到的事情，在隐昱峰首座这里都被轻描淡写地化为无形。

珞宇亲眼见过师父在没有任何天赋属性的情况下，同时掌握数十种元素的变化。由此便知，一切看起来无比艰巨、无比复杂的困局当中，总是有着那么一条大道至简的破解之法，只看面对困境之人有没有这份悟性和心性看透这点。

果真是纷繁世界，万法由心。

其实石洪所修的天山诀和云澜诀，取的就是天地相合的意境。吞天谷主的吞天大法也很类似，只不过野心更大。

石洪只有土属性，也能修炼云澜诀，珞宇就不信吞天谷主不能修炼其他法诀。大概只是因为追求完美，所以才非要移植天赋灵根。而且他不仅自己这么做了，还为他的传人准备了一份，这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珞宇都不敢想象。

想清楚其中关节，珞宇深感不屑。哼，我师父就从来不去执着于天赋和外物，不仅把石洪教得甚好，就连自己这样超越化形级的雷属性天赋，他都希望自己能够弃之不用，锻炼心智，就更不用提这些有伤天和的禁忌之法了。

吞天谷主大概没有想到，他苦等数万载才等到的传人竟早已被清凝宗捷足先登，成了隐昱峰的传人。本来应该对他崇拜敬畏、死心塌地的便宜徒弟，居然根本看不上他？

珞宇把玩着那玉简，心中无奈想到，这吞天谷的传承怎么看起来就跟那异萝丹差不多呢？到了师父那里，恐怕都没什么用处，不仅对自己没用，对师弟也不会有用……

虽然珞宇已将吞天谷主鄙视到死，但是这些宝物也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带回去让师父看看，能不能物尽其用。

随手将这些传承之物都扫进了储物袋中，珞宇又在静室之中找到了几样品相不凡的丹药法宝，也都毫不客气地收入囊中。

搜刮完毕，珞宇正想出去，却忽然意识到，他光顾着鄙视吞天谷主，差点就要忘了，他若是只待了这么一会儿，就毫无变化的出去，那才最引人怀疑呢。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有人在得到吞天谷传承之后，居然根本不屑修炼？

如此想着，珞宇便重新坐回了石室中央的蒲团之上。

再次将传承玉简取出，珞宇仔细看了一遍那八种功法。其实它们每一种都是一个完整的传承，只不过被吞天谷主按照他的理解组合在了一起。

其他法门珞宇都是一带而过，神识只是在那巽风逐日诀上多停留了一会，原来这门功法取的就是海上雷暴时的急风骤雨之意，着重于风属性迅疾和渗透的特性，而且还将这两种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再轻柔的微风只要被催动到了一定的速度，也会成为锋利的武器，而那无孔不入的特性若能练至大成，任何的防御手段都会变得形同虚设。

据那玉简中的描述，此功法臻至大成，法诀一动，江河逆流，削山填海，方圆千里皆可成为风暴领域。施法者只要心念一动，便可内化万物为尘埃，外可弹指灭敌，撕裂虚空！

珞宇想象了一番那样的情景，心中生出了丝丝向往之意，然后才将注意力转到了描述雷属性功法的部分，却意外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部完整的功法，而是吞天谷主的一些推测和心得。

原来吞天谷主曾在东北之极的绝地蕴雷谷中寻得一块布满了天然符文的灵石，以他的见识，立即明白这是经过雷属性灵气无数年的浸染才孕育出来的大道铭文。许多上古的修士大能就是在参悟了这些天然形成的奇物之后，才创立出来最早的修炼法门。

所以说，这虽然不是一部成形的功法，却是一个源头，一种可能，一个种可以效仿上古先人，直接从自然界中感悟道理，创立最接近大道本源的顶级功法的可能。

珞宇的嘴角抽了一抽，心中不屑之感更浓。因为他早就看出，吞天谷主折腾了一辈子，还仍在天赋、元素等基本概念上纠结不清。就凭他这样低俗的境界和领悟，居然也想效仿上古圣贤？还生怕他的传人太过愚钝，看不懂灵石上的抽象纹路，装模作样地留下长篇大论，探讨灵石上蕴含的雷道至理？

单凭最基本的感应，珞宇一眼就能挑出数处错误，这些理论完全都是吞天谷主凭借臆测推断出来的“道理”，以及他认为最可能的修炼方式。通篇下来，全是猜测，竟没有一句准话……

珞宇无语良久，心想要是哪个傻子按照他说的那些修炼，不直接走火入魔才怪，还不如将这灵石拿回去让师父帮忙看看。他一边腹诽，一边按照玉简中的指示，在一个被他忽视掉的储物容器之中找到了这块灵石。

此灵石不看则已，一眼看去，还没看清那些表面上的纹路，珞宇的意识就出现在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第一百九十章 无形可拘

仿佛身处虚空之中，无法估量的远方闪烁着各种规则之力凝聚而成的星光，珞宇感觉自己正在飞速跨越着不可思议的距离，浑身上下都在猛烈燃烧。

他似乎无力干涉自己的现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的前方出现了一片陆地，一片无边无际、悬浮在虚空之中的陆地。

珞宇心中忽然明悟，这里本来就是他的目的地，之前所跨越的一切距离，所存在过的一切时光，竟都是为了接近于这片大陆的那一刻。

随着他的飞速接近，珞宇看到了许多奇景和异兽。虽然这里和珞宇认识之中的灵陆大不相同，但是他仍然知道，这里就是灵陆，只不过是与他不同时代的灵陆。

眼前山川河流的分布走向都不是他所熟知的，而且所有东西都比他印象之中的要大出许多倍。比如说，较之藏圻山脉还要雄伟数倍的山川比比皆是，巨量的水流在宽阔的河道中尽情奔涌，巨浪翻飞。

珞宇想象不到任何凡人有可能过度过这样汹涌的大河，因为不论多么结实的楼船也会反覆。他也想不到会有任何人愿意住在这样的河流附近，因为没准哪天就会被洪水无情吞没。

不过珞宇的想象似乎并不成立，因为他完全没有看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反而见到不少体型巨大超乎想象的神奇异兽，逍遥纵横其间。

正想再看得更仔细一些，可他却不受控制地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仿佛那里有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轰隆一声巨响！

珞宇感觉自己一头扎进了大地之中，撞得有些头晕眼花。凭借他的记忆，这里应该就是整个灵陆东北方向的边缘地带。

他终于在这里落了脚，感到了一丝踏实的归属感，殊不知道自己的降临对周遭事物造成了多大的破坏。

在他撞上大地的一瞬间，整片灵陆都跟着抖了三抖，无数地域风起云涌，岩浆喷发，河流改道，地裂山崩，不知多少生灵瞬间就葬生在了他所引起的混乱之中。

再看珞宇的“落脚”之地，本来荒蛮的大地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峡谷，差点就要将灵陆的东北角从版图之上撕扯下来。整条峡谷如同天堑一般，其中猛烈的雷光就像翻滚的熔岩，不时就会骤然喷发出来。

没过多久，峡谷上空就聚集起了一条与之对应的雷云，无穷无尽的雷霆从云层之中撕裂而出，落在峡谷之中。峡谷中的雷浆受到震动和刺激，喷发地更加猛烈，不断冲碎天上的雷云。于是雷云和峡谷之间就这样形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从此，灵陆之上便多出了一处绝地——蕴雷谷！

珞宇自从到了蕴雷谷的底部就没有再动过地方，不论灵陆的其他地方闹成了什么样子，这里也丝毫未曾改变。

浸泡在雷浆之中，珞宇有着一种回归母体的舒适感。他毫不在意时间的流逝，也并未注意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样的烙印，只觉得眼前的雷海充满了生机，所有雷霆都蕴含着生命和灵性。渐渐的，一些灵性最高的雷霆开始幻化出形体，变出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样子……

终于有一天，一个外来生物出现了，他立刻知道，那是一个人，一名修士。此人在雷海之中转了一圈，拘走了一些雷霆幻化的异兽，珞宇没有在意。

之后的时日里，人类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经常将峡谷之中搅得不得安宁。不过，他们都没有发现珞宇的存在，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

可是这些人越来越过分，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探索的范围越来越深。直至一日，一名颧骨高耸、眼眶深陷的瘦高中年人出现在此地，对着他露出了贪婪的神色，然后就伸手朝着珞宇抓来。

珞宇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手脚，不能移动，根本无法反抗，一把就被这人捡了起来，然后就被塞进了一个密不光亮的容器之中……

到了这里，珞宇骤然惊醒，意念重新回到身体之中。再次睁眼，一种沧桑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从他的神魂深处散发出来。

珞宇恍然，他刚刚是站在灵石的角度，经历了灵石的一生。

抚摸着手中的石头，珞宇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声谢，因为灵石给他的不是一部使他成为无敌高手的功法，而是一个贯穿寰宇、历经沧桑的圣物对时间和生命的完整感悟。

灵石的经历感悟，彻底粉碎了珞宇心中“灵气是灵气，我是我”的凡俗概念。对于灵石来讲，它从未意识到自己与雷霆有任何分别，他就好像永恒存在的源头一般，静静地看着雷霆的诞生、成长、聚灵、化形，直至某日机缘散尽，重新回归母体。

珞宇轻轻抬手，指尖出现了一道雷火。他的手指微动，雷火仿佛有着生命一般，亲昵地在他指间流转。

他心有所想，雷火就骤然变大了数倍，凝聚成了一条灵蛇，随着他的手臂摆动，时而在他的身上游走，时而钻入他的体内。直到他的意念一顿，它便像个听话的孩子，消散回归到了天地之间。

珞宇以前只以为法术的最高境界应是“不拘其形”，现在他却醒悟，其实对于道境至理而言，根本就“无形可拘”，唯有心念而已。

除去这些全新的感悟，他还亲身经历了蕴雷谷诞生以及演化的全过程。有意思的是，他居然还在灵石的记忆中，无意撞见了吞天谷主生前的样子。

脸上浮现嫌弃的神色，珞宇暗骂，嗯，吞天谷主长得果然丑得要死！就连师父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

在次将吞天谷主嫌弃了一番，珞宇逐渐静下心来。

就在他从灵石那里得到感悟和记忆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个请求，一个帮助它重回故地的请求。

亲身体会了灵石躺在蕴雷谷底时的平静与轻松，也深深了解到被关在储物容器中的漆黑与寂静，珞宇轻轻抚着灵石，暗道，“放心，我一定会去蕴雷谷看看的，到时候就将你一道送回去。”

掌中灵石仿佛听到了珞宇的心声，发出了一阵紫色的玄光，然后就彻底寂静下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藏头露尾

珞宇收好灵石，凝神守一，开始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修炼。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神念探入灵石的瞬间，吞天谷中一成不变的黄昏天空忽然风起云涌，雷霆破空，竟重新恢复了阴阳交泰，云行雨施的动态。

憋了无数年的雨水争先恐后地脱离云层，在湖面上溅起无数水泡，劈啪声响连成一片，蜿蜒的河水开始奔流，群山之中万物萌发。

一座格外精巧雅致的院落中，齐云翊正望着面前的冰玉琼花树若有所思，其余几人静候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这是他们一路走来见到的唯一并非静止的东西，许多紫色的花骨朵在枝头缓缓绽放，直至绚烂，然后就会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空中。

其实让珮峦殿众人真正静下心来也不大容易，除了龚戎抱着手臂靠坐在墙角闭目假寐，另外三人看似耐心等待，实则眼珠子溜溜乱转，一会看看齐云翊，一会又看看他所看着的冰玉琼花树，满脸都是困惑之色。

一声惊雷不知所起，昏黄的天空忽然阴暗下来，风云雷动。

齐云翊被这番动静打断，抬头看天，目光随着雨水落到了山涧中的湖泊上面，不一会儿，眼神中就浮现出了一丝明悟的喜悦。

雨水砸在庭院上空的禁制上，溅开化为虚无。因为并非保护某种特定的贵重物品，院落间的禁制反而是最普通的，在齐云翊的挥手之间，就彻底消失不见，使得雨水顺利落了进来。

另外几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质疑，只能默默躲到屋檐下，眼神愈发疑惑。

齐云翊没有刻意避开雨水，但他的周身有着一层看不见的力场，雨水接近他的一刻，便会被隔离排斥，流淌下来。

吞天谷主的规划很有条理，每座庭院都是围绕着一件重宝而建，而这件重宝自然就是院中禁制等级最高的物品。齐云翊非常清楚，他们不可能破开这株被最高等级禁制保护的冰玉琼花树，所以只是静立一旁，用心感悟。

手掌前伸，齐云翊任凭雨水在掌心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冰玉琼花树上，一朵盛放的淡紫色琼花居然没有模糊消散，而是自行脱离树枝，一路飘摇而下，穿过禁制，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掌心的小水洼中。

淡紫色的花朵轻盈地浮在水面，像极了池中睡莲。它的花瓣忽然舒展开来，平铺在了水面。下一刻，花瓣如雪，融化进了水中。再下一刻，那水也化了，融入了他的掌心。

齐云翊忽然抬眼，看向着冰玉琼花树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了一丝坚决、一丝执着、还有一丝谢意。

……

与他们方向相反的另一间院落中，夏佺殷紧盯着天上翻滚的雷云看了一会儿，眼中露出些许欣喜，立刻放弃了正在破解的禁制，转身回到了最初的殿堂之中。

……

石室之中，珞宇安静盘坐。

他已经猜到，对于原始灵气的修炼，师父大概是想让他走自然育灵的路径，他对此并无异议。

而他一直都在思考的，其实还是雷属性功法的修行方向。毕竟在外人面前，他是个主修雷系法术的天才，必须有份拿得出手的修为，才能不引人怀疑。

最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在清凝宗的收藏中找一部雷属性的功法，按部就班构造一个雷属性循环，然后任其化形，反正只要能用就行。但是真要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又会犹豫不决，因为一部“随便”找来的功法哪能充分发挥他的天赋？

如今有幸见到蕴雷谷中天然形成的众多雷灵和吞天大法的疯狂设想，珞宇就更加无法满足于修炼一部普通的功法，而是想做一些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

其实珞宇十分欣赏吞天谷主试图在体内构造一个完整世界的伟大设想，只是很不认同他执着于天赋和外物的偏激手段。

对于珞宇来讲，不论是仿造蕴雷谷中的雷灵，还是用雷霆构造出一个世界雏形，以他的天赋和认知，完全不成问题，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一亮。

回想灵石记忆中的各种雷灵，最为威猛的就要数那头喜欢“藏头露尾”的雷龙了。

在灵石的记忆之中，雷龙是个时而小若介尘，时而大如山岳，阴晴不定，说变就变的家伙。而且不论是大是小，它都总是坚守着“藏头露尾”的怪癖，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珞宇不禁莞尔，因为世人皆知，神龙一族神通广大，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神龙一动，云雨相随，寻常人自然难见全貌，修士们则是崇拜地将其称为“神龙见首不见尾”……

不过正是因为这种“藏头露尾”的特性，珞宇着实费了一些力气才将灵石记忆中的雷龙形象拼凑起来。

当他一切准备就绪，彻底敞开心扉之时，磅礴的雷属性灵气就如百川入海一般朝着他汇聚而来，欢呼着冲进了他的体内，摇身一变，便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威猛雷龙。

雷龙刚刚成型，一丝属于龙族的气息散发出来，腾飞的过程中自行带起了浓厚的雷云，围绕着它翻滚呼啸，很快就将它衬托成了灵石记忆中的那种“怪癖”龙。

珞宇极其兴奋，意念微动，后续灵气便安静地沉积在了丹田底部，形成了一片深邃的雷海。他的心思再动，更多的灵气汇聚丹田，凝结成了九重厚重的雷云，与雷海遥遥相对。

雷龙入海，就像一个兴奋的孩子，翻着跟头打着滚，使得珞宇的丹田之中一时江洋翻覆，海浪齐天。不一会儿，它又冲出雷海，扎进了云层之中，上下翻飞，好不快意。

被它这么一搅，九重雷云即时混为一体，风起云涌，雷霆破空，雷海翻腾，混乱之中呈现一片混沌之色。

珞宇迫不及待地演练了几个法术，只要他愿意，雷龙虚影便可在他攻击的时候显现出来，增其力量，助其威势。若他全力施为，就连那雷云雷海也能幻化出来，可大可小，将他所在的区域变成雷霆的世界，竟有几分领域的雏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河弱水

聚灵境修士的强弱很容易从出手的威势中辨别出来，灵体虚影越是清晰凝实，则代表着灵力淬炼的程度越高；灵体的灵性越强，则意味着修士的领悟契合越深；而最重要的，还是灵体的类型，总体来说，死物不如活物，活物不如天地大势。

不论什么类型的灵体，多少都会具有一些特性威势乃至神通，这些特性会随着修为不断成长，大合境后，就有灵力雄厚、领悟精深之人成功将其化为真正的领域。

死物总体灵性略差，但也不乏剑、塔、鼎等有着特殊意义的强大器物。

灵体类型若属异兽，就要看这种异兽本身的级别，普通的兽类必然无法与传说中自带血脉神通的神兽相较。

天地自然景观最为宏伟博大，也往往最难形成，因为汇聚天地至理的功法稀少且对悟性要求太高，可是一旦练成，便会蕴藏天地大势，成就领域几乎板上钉钉。

以珞宇超越化形级的天赋而言，成就雷属性领域乃是必然，可当他想象日后到了大合之境，意念一动，就会形成真正的雷霆领域，头顶雷云，脚踏雷海，中间还有雷龙翻云覆雨，仍然会觉得十分激动。

珞宇自娱自乐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停下。他的意念一静，雷龙便潜入海底，紫色海洋平静如缎，散发着幽幽的蓝光，雷云则是恢复了泾渭分明的九重天，安然悬浮，海天之间一片静谧。

再三查看自己的状态，珞宇故意弄出了一些逸散的灵力和气息，造成了一副刚刚突破、力量尚且无法收放由心的状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得到传承，自然也就知道了密室的用法，收拾好玉简等物，珞宇刚刚捏好操控石室传送的法诀，正准备离去，却又忽然收到吞天谷主留下的一道意念。

原来现在的他只不过是通过了吞天谷主的初步考验，而他只有一步一步按着玉简之中的功法修习，达到玄恒之境，并且完成最后八相合一，才能算是吞天谷的真正传人，才有资格得到秘境中的所有权限和宝物，

本来正兴致高昂、准备出去大肆搜刮一番的珞宇心情骤然跌落，暗骂抠门的老东西！简直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为了来这接受传承，差点就要死在那该死的镜像世界中，可是这些居然还远远不够，还要他达到比吞天谷主生前更高的境界，才能完整得到吞天谷的宝藏？

若是他达到那种境界，恐怕也不稀罕这里的宝物了吧？

可他转念再想，嗯，也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

珞宇心中不快，离开的脚步忽然一顿。停下手中的法诀，回头就把那蒲团和台案也都捡起来，塞进了储物袋中。

倒不是珞宇穷凶极恶，只是他觉得好不容易进来一趟，收获太小，得不偿失，哪怕能先搬走这些东西，也算讨回了几分利息。回去放在他的小树屋里，夏佺殷再来就不用把蒲团让给他了，还多了一个喝茶的台案，这才不算太亏！

一道法诀打出，眼前景色变换，珞宇即刻就回到了初来时的殿堂之中。他本以为众人肯定都正忙着寻宝，却见夏佺殷端端正正坐在他的面前，闭目养神。

感到了珞宇的到来，夏佺殷睁开眼睛，仔细朝着珞宇打量起来，他的嘴角随即绽开笑容，“还不快说说，吞天谷主给你留了什么好东西？”

珞宇四下打量，夏佺殷心领神会，随口道：“他们都在外面寻宝呢，南边倒数第五层，有冰玉琼花树的那间。”

二人配合愈发默契，珞宇依言来到窗口俯瞰，果然见到几个人影静坐在夏佺殷所指的庭院内。

“他们已经在那待了好几天了。”夏佺殷补充道。

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打扰，珞宇点了点头，手腕一转，变出了三只盒子来。

这是珞宇早在石室之内就已经想好的，他不仅需要让自己看起来功力大进，而且需要恰到好处地显露一部分机缘。

他可以对任何人绝口不提传承之事，却唯独不能对夏佺殷三缄其口。但是吞天谷主的传承之中多有禁忌之物，又无法随意透露，必须等到他和师父商量过后，才能决定如何处置。算来算去，也就是那三种备有双份的灵物才显得不那么重要，正适合拿来自圆其说。

所以珞宇便简而言之：“吞天谷主的传承倒没什么，大体意思就是收集各种天材地宝，为自己增添多种属性，然后按照它们在天地间的存在顺序进行排列，使得这些元素相互制约平衡，如此才能同时修炼多种功法而不冲突。

“他的理念也算异想天开，只可惜对我们并无大用，我只求能在雷道一途登至巅峰，不屑贪多。你们以锻体为本，更不会看得上这些不相关联的法术之道。所以说这吞天谷的传承对我们来说有些鸡肋，也就是这些宝物，还算颇有价值。”

珞宇说着，就将盒子递了出去，“你看看吧，这应该就是吞天谷主遗留的最珍贵的宝物了，都是能够给人添加天赋属性的灵物，而且还能达到一般灵体的资质。你我肯定是用不上了，但是拿去换些其他的东西，还是挺值钱的。”

夏佺殷深感赞同，“我就说呢，还有什么法门能够轻易胜过清凝宗的传承？看来吞天谷主也不过如是。”

随手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六棱柱状的土黄色晶簇，散发着柔和的波形光彩。

夏佺殷眼睛一亮，叹道：“戊土之精！居然是这东西！果然是难得之物，就连我们清凝宗的库房里都没有，据说最后的存货几千年前就已经被用掉了。”

不愧是顶级宗门的亲传弟子，夏佺殷眼界颇高，也不缺宝贝，嘴上虽在赞叹，却也没有十分在意，随手盖上盒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下一个盒子上。

虽不贪图，但是宝物近在眼前，夏佺殷的心情还是很好，调笑道：“这可都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要是我真的看上哪个，你不心疼？”

“平白得来的身外之物，有什么好心疼的。”

见珞宇答得痛快，夏佺殷的嘴角微微上扬。第二个盒盖刚开，就在他的脸上映出了一片柔和波动的清光，夏佺殷不禁眼神微直。

珞宇笑道：“天河弱水，是不是想要？”

第一百九十三章 麒麟之后

中元王朝号称圣兽传人，血液里流淌着高贵的水麒麟血脉。而麒麟自古被誉为盛世祥瑞，许多人说，中元王朝的长久不衰的原因，很大一部分都要归结于麒麟圣兽的号召力。

只可惜天长日久，再高贵的血脉也会变得稀薄。虽然夏佺殷已经是数千年来中元王朝之中血脉最纯的皇子，也无法抵抗天河弱水的吸引力。有了这样的顶级水系灵物相助，就能补充血脉上的缺陷，将这种天赋恢复到上古先人最辉煌的程度。

夏佺殷长出了一口气，颇有些艰难地将盛有天河弱水的小瓶放回盒中，交还给了珞宇。

这样的定力就连珞宇都感到些许佩服，可当他打开第三个盒子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僵，居然比见到那天河弱水更加震惊！

努力平稳着自己的音色，夏佺殷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道：“这是……火凰精血？”

将那水滴状的晶体盛在掌中，夏佺殷凝神注视着冰雾封印中的火凰幻影。

似乎被这毫无遮掩的直视触怒，火凰幻影骤然凝实，翎羽上最细小的纹路都分毫毕现，双翼振起炽烈的火焰，猛地朝他扑来！

火凰展翼，遮天蔽日，他的意识之中只剩下了一片烈焰翻滚的苍穹，正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他坍塌下来！

夏佺殷心神巨震，就欲躲闪。

下一瞬间，幻象消失，他才反应过来，那只不过是一滴精血演化的幻影。

一滴精血所蕴藏的威势就能让他恍然陷入幻境之中，夏佺殷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灵魂深处仿佛也出现了一对燃火的遮天之翼，随着火凰幻影的振翅而微微煽动。

珞宇见他对着火凰精血更感兴趣，便道：“根据吞天谷主的说法，这是上古神兽纯血火凰的一滴精血，灵性保存得十分完整。纯血神兽绝迹已久，这样的东西是真正的世间难寻了。”

感叹了两句，珞宇眉毛一挑，好奇道：“你们中元王朝皇族号称神兽麒麟之后，怎么？你们对凰族也感兴趣？是有什么特殊的渊源？还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夏佺殷被他这一打岔，骤然惊醒，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佯怒道：“怎么？现在我看上它了，你还后悔了啊？”

珞宇连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要什么都行。”

夏佺殷这才暗自舒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情绪，生怕珞宇反悔一般，连忙将那血凰精血仔细收好，然后才道：“现在可好，你得了传承，我终于不用看着外面成堆的宝物干瞪眼了。吞天谷主太过分了！连根草也要上禁制，光看得到却拿不到！快！我已经都挑好了，先把那几根破草的禁制给我破掉！”

珞宇心想，大爷您看上的“草”，能是普通的草吗？

拉住这就要引路带他疯狂扫荡一番的夏佺殷，珞宇忙道：“你先等等，我们还是先去跟其他人说一声吧，这样才能安心寻宝啊。”

“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啊？”

珞宇无奈道：“吞天谷主确实是个小气鬼，传承特意说明，只有我将他所传授的玄功练到玄恒大成之境，秘境才会彻底认我为主。我们一旦出去，就再也进不来了。秘境从此就会隐藏起来，彻底与外界断绝联系，直到我达到吞天谷主的要求之后，成为他的真正传人，才有能力再次开启秘境。”

夏佺殷并没有露出珞宇意料中的失望之色，反而忽然兴奋道：“那还告诉他们干什么？咱们走吧，让他们永远留在这里才好呢……”

珞宇的心底抽了一抽，无奈道：“不至于吧，都是同门，你真想要他们的命啊……”

被夏佺殷狠狠一瞪，珞宇不敢废话，连忙解释道：“咳咳，其实你想多了。自从我们破掉镜像空间，那湖面上的进入通道就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的吞天谷只能出不能进。他们只要走出谷外，就会被自动传送出去，我也没有办法把他们关在这里，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夏佺殷十分不甘地撇了撇嘴，只好作罢。

转身之际，他好像还在嘟囔着什么，太具体的珞宇也没听清，反正不像是关于吞天谷主的好话。

珞宇不在，夏佺殷势单力孤，只能探索那些与众人方向相反的庭院。如今珞宇以吞天谷主传人的身份回来，他便多了几分底气。

齐云翊等人准备充分，显然不是事先毫不知情的夏佺殷可比。所过之处，能被破开的禁制基本上已经都被破除了，其中的宝物自然也早被收走。就连珞宇这半个吞天谷主传人的身份，能够破开的禁制也不过比他们略高一线，并未能在这条已经被人扫荡过的路线上捡到多少剩余。

珞宇二人的忽然出现，让守在院中的四人颇为紧张，看着二人的神色之中多有戒备之意。

珞宇在镜面空间中的表现就已经让他们深感震动，而他现在的精神气势又与之前有着非常明显不同，尤其是他身上尚无法完全收敛的灵力“余威”，就是功力大进的铁证。

众人只要动用灵觉，那日镜面空间内的雷云雷海就会恍若再现于脑海之中，只不过在珞宇刻意收敛气息的状态下，海面和云层都格外平静。

但是他们都曾亲身体会过镜面空间中的雷海威力，自然也不敢小觑珞宇体内雷霆幻化的景观，何况他们的直觉还隐约感到，雷海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加可怕的存在，只等着时机必要，便会发出惊天一击。

仅仅数日未见，珞宇就成就了最高级的灵体聚形，显然这一次的突破与那镜面世界中的经历和吞天谷主的传承脱不开干系。

齐云翊不在，龚戎便成了众人的主导，主动开口说道：“齐师兄正在闭关，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就行。”

即使他不说，珞宇二人也看得明白，所以他这句本来就是废话的废话意不在此，而是想要说明，“我已明言齐师兄正在闭关，修士之间的规矩自是不能随意惊扰闭关之人，若是致伤致残，免不了一个残害同门的大罪！你们若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可要想清楚了！”

而且众人站立的位置也再次肯定，齐云翊就在后面的房舍之中，任何想要对其不利的人都必须先过他们这一关。

龚戎等人最担心的，不过就是珞宇得到传承，掌握了吞天谷的规则，回来找他们算账。他们的担心并非多余，因为就算珞宇没有这个心思，夏佺殷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第一百九十四章 猛虎噬月

倘若二人非要此时落井下石，他们当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因为一旦动手，打斗的动静就无法控制，仍然很有可能惊扰到齐云翊，赢了也是输了。

珞宇对此心知肚明，也没准备趁人之危，毫无赘言道：“我们进来时，吞天谷的规则就已经改变了，彻底与世隔绝，能出不能进，就连我也控制不了。这次寻宝之后，你们就自行离开吧，只需走出谷外，便会被传送回湖畔。”

龚戎等人略松了口气，如今珞宇成了吞天谷的传人，天然就在秘境当中占了极大的优势，哪怕他自称并未得到所有权限，众人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这种优势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

只要齐云翊尚在闭关，他们就不敢擅自放弃守护，跑去寻宝。而珞宇和夏佺殷肯定是要借此机会大肆扫荡一番，天知道齐云翊出关之后，秘境中还会不会有任何好处留下？

不过这并不是他们眼下最大的忧虑，看着二人转身离去，他们的神色中多有几分庆幸甚至如释重负之感。

夏佺殷不甘的声音在珞宇耳边响起：“就真的没有办法给他们添点麻烦？”

珞宇心中一颤，无奈道：“你想把他们怎么样啊？反正我是无法将他们困在这里，难道你要回去跟他们打一架？

夏佺殷万分惋惜，最终还是摇头道：“算了吧，不如赶快捞点实际的好处。”

一提起宝物，夏佺殷顿时便将其他的人和事都抛诸脑后，拉着珞宇一路狂奔，找到了那几样让他垂涎已久却只差毫厘便能到手的“野草”。

守护灵药的禁制波动越强越难破解，珞宇心中暗骂，吞天谷主居然连这点好处都不肯给他，还想当他的便宜师父？

他所谓的“传人特权”，不过就是触碰到厉害禁制的时候不会遭遇攻击罢了。就连破解稍微高等的禁制，都只能依靠他自己对吞天谷主传承手段的熟悉和理解，还有雷属性元素无私无尽的支持。

不记得穿过了多少重庭院，珞宇对这里的禁制已经算得上经验十足，一眼看去就能通过禁制强弱判断出宝物价值几许，并能熟练地“对症下药”，动起手来基本上不需要动脑。

就连宝物看多了都会感到麻木，珞宇早就得到了吞天谷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对这些细微末节的好处难以提起兴趣。而夏佺殷的储物袋早就装满，不得不在找到更好东西的之后，将原来的挑挑拣拣，丢出去一些，弄得他大呼心痛。

自从珞宇得到传承那日起，吞天谷中的日升月落就恢复了正常，如今月明星稀，一抹淡淡的云彩涂在夜空之上，被那星月光辉映成了薄纱般的光影，为星空添加了些许神秘静谧的色彩。

忽然间，一道强劲恣意的气息冲天而起，震碎了薄纱般的云彩，与星空中的某些星辰遥相呼应！

星空原本的明暗秩序被瞬间打破，数十颗星辰大放光明，竟将月光压制下去。星月光辉掩映，缥缈氤氲，居然在夜空之上勾勒出了一副猛虎噬月的形象！

仔细看去，猛虎虚像影影重重，不多不少正好九层。每一层的猛虎形象都不尽相同，气势威压各有神韵，变化万端，但是他们灵动鲜活，行动如一，威势层层叠加，一口就将那月亮吞入腹中！

吞入月亮的猛虎的光影随即涣散，星月之光不分彼此，全部汇聚一处，朝着地面飘落下来。若是有人见过之前那朵紫色琼花的飘落轨迹，定会认出其中惊人相似的韵味。

夏佺殷遥望天际落下的星月光辉，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珞宇对齐云翊那边的情况只能猜出个大概，却能明显看出夏佺殷心情不佳，便道：“不然我们这就走吧，反正再多的东西也带不走了，正好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将此行所得整理归纳，最好还能闭关数日，稳固修为。”

这番话恰好说到了夏佺殷的心坎里。得到的宝物再多，也要将其转化成自身实力才算发挥了价值，眼见齐云翊的功力又进一层，夏佺殷闭关修炼的心思愈发迫切，立即同意了珞宇的提议。

面前的禁制就在说话的功夫终于告破，珞宇顺手收起一块火红色的矿石，二人便施展身法，朝着谷外掠去。

回头朝着吞天谷看上最后一眼，只见半山腰的建筑群上空，一道龙虎形状的气流冲天而起，其中猛虎的形象再也没有九重明显的虚影，比之方才甚至还模糊了许多。夏佺殷眼神闪烁，似乎不想再多呆一刻，一步踏出谷外，身影便彻底消失。

眼前景色瞬间变换，从谷外河流变成了湖岸上休息守候的众弟子。珞宇二人心有灵犀一般紧紧收敛气息，身影只是在那湖面上空微微一闪，就已消失，再次出现，则是远在数里之外。

如今吞天谷事毕，也成功摆脱了齐云翊等人，夏佺殷早有想法，不用珞宇发问，就在前面闷声引路。

气氛虽然沉闷，但珞宇实在好奇，忍不住问道：“刚才的九层猛虎虚影就是齐云翊聚灵九转之后的九重灵体吧？可那后来的一番情景又是什么意思？”

夏佺殷的语气有些飘忽，说不上是羡慕还是紧张，“虽说九转已是极限，但那之上还有一个不成文的境界，就是九转归一，乃是真正悟通了某种本源道理才会达到的境界。”

珞宇追问道：“那他现在算是达到九转归一的境界了吗？”

夏佺殷微微摇头，“他应该还需要一些后续的灵物灵药甚至是师长的帮助才行，因为历史上每一个达到这种境界的人所用的方法都不尽相同，至于如何才能真正做到九转归一，并无定论，但是悟通这层道理却是九转归一的第一步，也是先决条件。

“不过不论如何，以他的天资地位，只要自己悟通了这一层，后面需要的各种资源还会是问题吗？就算真有问题，师父也会帮他摆平一切的。”夏佺殷的语气有些低落，尤其是在提起“师父”这个词汇的时候，更是露出了几分苦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珞宇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初元九转之后的灵力循环。

第一百九十五章 九转归一

那时他的原始灵力循环虽然没有具体形态，但珞宇却能分辨得出，九次重修所得的灵力因为领悟层次不同，其实是以泾渭分明的形式存在于灵力循环之中。可是自从在承阳殿以无形天火锻体之后，身体精神都被焚毁重塑，那曾经存在过的九股灵力也就彻底融合，圆融如一了。

不知道这又代表着什么，珞宇顿时升起了更加浓厚的兴趣，“那这种九转合一是必须在聚灵境后期完成吗？”

“不是，任何境界的九转之后都有可能。但是这样的领悟自然还是越早获得越好，除了证明一个人天资悟性，日后的修炼也不可能同日而语。聚灵境就是已知最早的记录了，毕竟灵力化形，九重影像才会比较明显，一般人至少也要达到这种层次，才能分辨其中的细节差异。”

“那就没有人在初元境九转合一吗？”珞宇的眼睛越瞪越大。

早就知道珞宇一碰到这种问题就喜欢刨根究底，夏佺殷无奈解释道：“理论上讲，自然也有可能。但是那得有多强的感知力，才能分辨清楚灵力之中因为九次重修所导致的细微差异？就算分辨得清，又要使用什么手段才能让它们完全融合呢？”

珞宇满心困惑，若说他神魂特异，能够感知别人难以发觉的细节，这并不奇怪。但是他不确定，那次承阳殿的天火锻体到底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九转归一呢？看来还是必须回去问问师父才行。

可是珞宇不由恍惚，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以他师父的行事风格，该不会又是什么都没说，就都提前为他安排好了吧……

珞宇恍惚，夏佺殷也自有恍惚的原因，只听他轻声叹道：“哎，等师父看到他的进步，还不知道要高兴到什么程度呢吧。”

珞宇骤然惊醒，连忙安慰道：“不必现在就妄自菲薄吧？你还没有修完聚灵九转，怎么肯定到了那时你就做不到？”

夏佺殷忽然展颜一笑，语气一百八十度反转，“那是！那孙子能做到的，爷爷我也一定能！哼！”

转念想到此次所得，夏佺殷仿佛真的看到了几分希望，脚步都加快了不少，心中不断盘算着如何才能物尽其用，借助这些宝物灵药将修为尽快再进一层。

珞宇并未质疑他们的目的地，只是看着夏佺殷走着走着就会停下，仔细查看地图重定方向，才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带你去个好地方，就跟回到宗门一样。”

“能像回到宗门一样？”珞宇不可置信，真心提起了几分好奇。

“你不是想找地方闭关吗？我也正好需要将此次所得整理一下，有些灵草需要托人练成丹药，其他物品可以换成宗门的积分。既然不准备回去，那自然是要去修士的聚集之所，才能一次全部做到。”

“修士的聚集之所？就像清凝宗附近山谷中的那种吗？”

“基本上是，不过我们要去的这处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势力，而是许多势力和散修聚集形成的。”夏佺殷就知道珞宇没有概念，简言道：“行了，也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半日之后，夏佺殷按下遁光，让珞宇一起换上了一身看不出门派出身的便装，这才带他来到一座看似普通的山前。夏佺殷运功入目，将这附近的树木岩石都看了个遍，终于锁定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岩壁。

珞宇学着他的样子，运起一点灵力遍布体表，面前结结实实的山石在遇到他们的灵力之时立刻虚化，使得二人毫无阻碍地进入其中。

回头看去，他们居然是从一座建筑的侧面穿墙而出的，珞宇忍不住回身再去摸那墙壁，可是不论他如何运用灵力，墙壁还是墙壁，并无出去的通道。

夏佺殷笑道：“这里只是进入此处的单向通道，若要出去，还是要走阵法专门预留的出口。当然，你要是牛逼到不走寻常路的地步，一掌就能拍碎遮掩这整片空间的防护阵法的话，也可以那样大摇大摆地进出。”

珞宇明白自己又被少见多怪，狠狠瞪了一眼，正要拂袖而去，却被夏佺殷连忙拉回，“你去哪？”

无奈将自己的地图玉简拿出来，夏佺殷解释道：“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由于阵法的限制，只有修士才能出入，这些都是不同方向的出口和入口。我们进来的这处离清凝宗开设的颐贞阁最近，就在这座建筑的正对面。出来行走，自然还是自己宗门的分部最可靠，除了对外的买卖业务，内部的丹药法宝兑换，包括领取交接任务，都跟宗门之内没有区别。”

珞宇的眼睛越瞪越圆，却被夏佺殷再次鄙视道：“有什么好稀奇的？清凝宗可是正道第一宗门，哪里没有我们的清凝宗势力？别发呆了，赶紧走吧。”

颐贞阁？珞宇愣愣地跟在夏佺殷身后，心里琢磨着这个名字。看来清凝宗的前辈根本不满足于自给自足，而是还想有余以奉、供养天下。不论宗门内部的势力如何纠葛，这份胸襟气魄倒是从来没有变过，也从未让珞宇失望过。

二人从侧街转出，对面大片与玄鸾尾风格及其相似的建筑群映入眼帘，居中的匾额之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颐贞阁”。

一眼望去，珞宇甚至可以从建筑格式上猜出几个最为明显的部分。比如说那四四方方的九层建筑就和外门的藏经阁十分相像，而那上下两层的环形建筑珞宇虽未见过，但是中心逸散的五彩烟雾却与玄鸾尾兑换丹药之处神似，还有那联通着巨型演武场的宝器阁也很眼熟……

颐贞阁的附近还有许多形态各异、独具风格的建筑，明显都是来自于遥远的不同地域。有些建筑门前的标识属于某些知名门派，更多的还是那些千奇百怪、闻所未闻的标识，也不知道尽属哪方势力。

这片被阵法隐蔽起来的空间范围很大，除了中心处许多大型门派和商家的驻地，附近的山坳之中还存在着许多杂乱的店铺，甚至地摊，不难看出都是一些散修自发组成的集市。

出入此处的修士更是鱼龙混杂，若论中心区域，清凝宗的颐贞阁也算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了，可是那些偏远的集市中的人数居然还要更多！

从来没有一次见到这么多修士，珞宇有些应接不暇。

第一百九十六章 颐贞偶遇

“这里的势力极为庞杂，除了明面上这些大型门派的产业，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势力，就连魔门和其他歪门邪道都有固定的势力范围。”

夏佺殷接着嘱咐道：“你我的修为放到修炼界中，也就是底层的小鱼小虾，还是直奔清凝宗的地界最为稳妥。外围的地下集市中正邪两道同时存在，十分危险混乱，这些我也只是听说过，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是少去那些地方为好。”

到了新的地方，珞宇和常人一样，都想先弄清此处的大体状况。

可当他探出神念的瞬间，就感到无数道强弱不一的神念同时在这片空间之中来回扫视，有的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有的像在宣誓自家领地，甚至还有几道极为恐怖的意念一扫而过，引起好一阵的“寂静”。

珞宇立刻明白夏佺殷所言不虚，熄了现在就去看看新鲜的想法，乖乖收回神念，朝着对面的颐贞阁行去。

二人刚刚接近，门口处一位衣饰纹样与门内执事十分相近的修士迎了过来。珞宇略微感受他的气息，就知道此人跟管执事的修为差不多，应该也是个内门弟子。

执事上前拱手道：“二位此来，是想看些什么？”

夏佺殷手掌一翻，一块铭牌一闪即逝。

执事忽然面色一正，简练道：“这边请。”

珞宇二人跟着执事经过一层大厅，见到许多接待人员迎来送往，将来访的修士们送到相关的部门。他们的修为大多很弱，就连一般的外门弟子都大有不如，想来就像外门弟子的住处还有许多杂役一般，这些人也不见得就是清凝宗的正式弟子，像这位执事一样的内门弟子就更没有几个了。

二人所去的方向也与绝大多数人不同，就在登上二层楼梯的拐角处，执事带领他们闪身进入了一扇极不起眼的角门。

角门之后，另有洞天。

他们似乎跳过了处于正门附近的大片建筑，直接进入了中心处的特殊地带。与别处相比，这里清静得过分，除了两名匆匆而过的执事，竟再无他人。

到了此处，前方领路的执事这才转过身来，恭敬道：“师兄，需要借你们的铭牌一用。”

当他见到珞宇的铭牌时，眼神微微一怔，惊讶道：“竟是隐昱峰的师兄。”

没忍住多看了珞宇两眼，执事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脸上微微一红，解释道：“在下南未秋，出自明心殿，好久没回过宗门了，几年前听说隐昱峰也收徒了，却一直无缘一见，实在好奇，请师兄见谅。”

珞宇早就习惯了众弟子的各种目光，只道无所谓，执事便立刻拿着他们的铭牌进了一间内室。

站在窗边，珞宇能够看到附近建筑中来往熙攘的人群，看了半天也没见任何人朝着这里看来，使他不由怀疑外人到底能否看到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推门声、脚步声、谈话声，然后就是霎时的寂静。

珞宇回头看去，三名年轻修士貌似刚从一间内室出来，正愣在原地，而他们发愣的原因也很显而易见，单看夏佺殷全神戒备的样子就知道大概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夏师弟。”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寂静，一名年轻男子在另外二人颇有些抵触的眼神中，毫不在意地打起了招呼。此人梳着个书生发髻却身着干练的素色武士服，面容俊朗，神采奕奕，颇有些飞扬跳脱的感觉。

旁边的女子面容姣好只是皮肤微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谨慎而锐利的目光仿佛猎豹，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她的衣饰不像来自珞宇所熟知的地域，合身的剪裁和干练的腰线袖口非常适合打斗，倒像是某个偏远民族的武士服，而且色彩对比明艳而特殊，将她矫健的身材衬托出了强烈的野性美感。

另外一个魁梧男子浓眉大眼，一身布衣外面罩着一件格外宽大的披肩，使他的身型更显坚实。三人之中就数他的眼神格外警惕，甚至有着明显的排斥。

一听“师弟”这个称呼，珞宇心中便是一动，因为宗门内能将夏佺殷称为师弟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他自己，就是现在所有亲传弟子之中排名最低的家伙，不论来者是谁，他都必须称呼对方一声“师兄师姐”才行。

夏佺殷不冷不热，拱手道：“诸位怎么有时间跑到这里。”他所使用的并非提问的口气，不过就是一句应付之语。

刚刚主动打过招呼的年轻男子倒不在意，也没准备回答，而是饶有兴趣道：“这位师弟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珞宇立刻很有自知之明地上前一步，道：“隐昱峰，珞宇，见过几位师兄师姐。”

年轻男子似乎对珞宇有着很大兴趣，正欲说话，却被那女子抢了先。她的秀眉微皱，似乎是遇见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手指下意识卷着自己的几根小辫子，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跑到一处。”

她的话明显也不是问话，顶多算是自言自语。很显然她近几年都没回过宗门，否则怎么会讶异于珞宇和夏佺殷的关系？

年轻男子的眼睛则是忽的一亮，有些兴奋，“三妹，要不然……”

他的话音未落，女子的声音就骤然拔高三度，“混蛋！叫师姐！谁是你三妹！”

那年轻男子还想说些什么，可这女子却已经封住了他的下文：“走吧。”

另外的魁梧男子早就很不耐烦，眉头都要皱成一个川字，闻言立刻用鼻子哼出了一口粗气，率先抬腿走人。

女子紧随其后，那年轻男子只能留下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便转身追上了他们的脚步。

三人背影消失之后，夏佺殷也不指望珞宇能够自行悟出对方的身份，直截了当道：“三源殿的人，除了他们的大师兄遥夜，其他全都在这了。”

珞宇对他们的身份已有模糊的猜测，倒并不十分意外，但他看那年轻男子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能说完，实在搞不清楚他们的态度，便问道：“你跟他们很熟？”

“熟算不上，关系不差。”夏佺殷随意道。

“这叫不差？”珞宇觉得自己的眼神还好，除了那年轻男子还算和气，另外两人不是质疑就是厌恶，哪里看得出不差？

夏佺殷眼皮一翻，淡定道：“没有一见面就分生死，难道还不够吗？”

珞宇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富家纨绔

二人又等了一会，接待他们的执事南未秋才探头探脑地从内室出来。

珞宇心中暗笑，此人倒是机灵，大概听到了两拨人碰面的动静，愣是躲在屋里等了半天，等到尘埃落定，确定不会殃及池鱼，才重新出来。

不过不得不说宗门把他派到这里，也是明智之举，毕竟是接人待物的活计，还是找个心思缜密、八面玲珑的人来做才好。若是换了珞宇自己，恐怕顾客都被气跑了，他还没回过味来呢。

南未秋眼见厅中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他想象之中的流血事件，立刻恭敬奉还铭牌，正色道：“两位师兄的身份已经核实，这就带你们去我们自己人专用的静室，如果需要什么，直接招呼当值的管事就行。”

珞宇走进为他安排的静室，颇为好奇地查看了一番。这里铺设的每块砖石都富含灵气，价值不菲，上面刻画的聚灵阵可以由使用者自行控制，能够满足从弟子到长老等所有人的需要，唯一的区别只是在于所要花费的积分多少而已。

终于理解管执事为什么张口闭口总说“积分永远都是好东西”，从来没有使用过自己的积分的珞宇紧张而忐忑，生怕这里的花费太高而自己却是个穷光蛋……

他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说跟着泽嫣混了两次，多少也得有点收获吧？

珞宇懒得多想，眼一闭，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铭牌插进了静室操控阵法的凹槽之中。

一连串的信息传入脑海，珞宇彻底愣住了，不是积分太少，而是多到可以让他在这用上一千年……如果他的修为一直保持在聚灵境的话。

珞宇冥思苦想，终于恍然大悟，这也许就是他和石洪抓到无心老祖的奖励吧？而且还是他们二人平分之后的结果……

咽了咽口水，珞宇终于正确认识到了自己的地位。因为在这里只要有足够的积分，基本上就是大爷，不论修炼的过程中需要任何物资，只要传讯给当值的管事，都会直接送上门来。

小小地激动了一番，珞宇神思微动，忽然想起了那枚隐昱峰首座的令牌。

果然是不作就不会死，珞宇抱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将那首座令牌换了上去，一瞬间无数信息蜂拥挤进脑海，差点就要将他的识海挤爆！

蜂拥而至的海量信息中，有着比他刚才看到的多出百倍的物资选择、许多机密级别的消息买卖、针对同门或是同道修士的召集令、甚至还有接管整个颐贞阁分部的最高权限……

懵了好一阵子，珞宇才将这些信息逐渐消化。不过仔细一想，若是旁人能够坐到一峰首座的位置上，至少也得有着玄恒境的修为，多出这些特权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他腾出空来，朝着积分的信息看上一眼，顿时就被那一串好长好长的数字震得头晕眼花。怀揣着一颗颤抖的小心肝，珞宇活活数了三遍，都没能数清楚那究竟是多少位的数字，怎么会一遍比一遍多呢？

直至此时，珞宇才意识到，他在修炼界其实是有资格去做富家纨绔的。这个突如其来的全新身份，让从小成长在普通人家的他好不适应，一时间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的人生定位了。

可惜只在顷刻之间，珞宇有些醺然的意识被一个突然冒出念头截住，仿佛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使他骤然清醒过来。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知道这些积分都是哪里来的了，这也许就是隐昱峰的前辈们用生命换来的战果，在他们身死道消之后，这些功绩无人消受，便全部归结到了隐昱峰的名下。

珞宇知道，即使一个古极境的修士包揽功绩榜上所有的任务，外加上交大量的天材地宝，也不可能换回这个数字的百分之一。这枚令牌中的分数很有可能还不止是师父这一代人的积累，而是许多前辈的生命积淀，虽然对于他们来讲，或许从未想过自己身死以后，后辈之人又能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珞宇顿时觉得这些资源太沉重了，沉重到他都不敢稍微碰触的地步。

于是他赶快将那首座令牌收了起来，乖乖换上自己的铭牌，逃避一般快速进入了修炼状态。

这时，另外一处貌似客栈住所的房间被隔音阵法封得严严实实，里面正爆发着激烈的争吵。

“你疯了？他是珮峦殿的人！”一个粗厚的嗓音怒道。

另一道清朗的男声毫不在意道：“他？他只是夏佺殷而已，他能代表珮峦殿吗？若今天遇见的是齐云翊，我绝对二话不说，抬腿就走！”

“抬腿就走？你是撒腿就跑吧？”粗厚的声音不屑道。

清朗男声不由一窒，反驳道：“谁说的？若是大师兄在此，我肯定……”

粗厚声音直接将他打断：“大师兄若在，我们还用得着在这吵？”

“你！哎——”清朗男声无言以对。犹豫了好半天，他还是软声劝道：“二哥说得对，大师兄若是在此，我们自然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可他现在不是不在嘛。他不在，事情还是要办，我们也就只能另想办法喽。”

粗厚的声音许久不答，只是不断发出沉重的喘气声，明显是因为一时无言辩驳，而导致情绪激动，气息不平。

二人僵持不下，一个富有磁性的悦耳女声忽然响起：“我同意。”

“什么？三妹……”粗厚声音惊讶不已。

女声不疾不徐，解释道：“若换做珮峦殿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同意，但是夏佺殷不一样。”

“那到时候大师兄若是知道了，怪罪我们怎么办？”这女声一发话，粗厚声音立刻就从“坚决不准”变成了“日后东窗事发该怎么办”。

清朗男声轻笑一声，胸有成竹道：“怎么会？大师兄什么时候责怪过三妹？”

厚重声音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哎？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吗？干嘛栽在三妹头上？”

与这道厚重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恼怒的娇叱：“混蛋！叫师姐！”

一模一样的责骂，换来的只是又一声的轻笑。

第一百九十八章 黑瘦少年

争吵不休的三人果然正是珞宇不久前才见过的，三源殿的三位亲传弟子。

只见那异域风味十足的娇俏女子与那壮硕男子对坐桌边，正齐齐冲着窗口怒目而视，可是另外的年轻男子只是吊儿郎当地靠坐在窗框上，丝毫不当成一回事。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那一声“师姐”，三源殿女子赌气一般扭过头去。

半晌，壮硕男子忍不住再次发问：“那珞宇呢？难道他也不能代表隐昱峰？”

“珞宇？你们刚才走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瞧瞧他呢。”靠在窗框上的年轻男子毫不在意，逛荡着二郎腿，不仅所答非所问，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可当他转眼发现那壮硕男子又要发火，便连忙抢着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壮硕男子被他义正严辞的狡辩堵得好不难受，半天才挤出两句话，“他们好像是去租用静室闭关了吧？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那就给他们留言。先等一个月，若实在等不到，再找别人。怎么说也是同门，总比不知根底的外人强吧？”

揉着微痛的额头，三源殿女子直接开口敲定此事，她若不给句准话，这对冤家一般的师兄师弟还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

珞宇对三源殿众人所谋之事毫不知情，更不知道他们二人也已经被人算了进去。

三天过后，他重新睁眼，十分满意这次闭关的成果。

此番修炼的效率极高，灵气的吸收提炼要比在隐昱峰上快得多，那迟迟不能突破的原始属性灵力居然一鼓作气，毫无阻碍地越过了聚灵中期的门槛。

究其根源，正是这一路上的经历使他的精神、意识和领悟都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层次。珞宇暗忖，怪不得稍微有些实力的人都喜欢去外面游历，通过见识磨练所得到的体悟，果然不是关在小黑屋内闷头修炼可比！

其实这与千重镜境中的神魂锻炼有些相似，现实中的坎险磨砺、生死徘徊同样也会壮大神魂之力，激发灵感顿悟。

不同的是，现实只有一个，不会因为一个人的修炼需求而衍生出不同的发展方向。而且这些磨砺真实了许多，也残酷了许多。幻境中的人度过一生，还能在现实世界中清醒过来，继续生命，可是现实世界中的人一旦死亡，又能从哪里醒来？

慢慢摸清楚自己修炼的最佳节奏，珞宇准备真正将灵力修炼和千神魂历练结合起来，交叉进行，尽量使两者都能达到最快的进阶速度。尤其是有了构造雷龙云海的体验，珞宇十分期待这毫无特性的原始灵气到了聚灵大成之后，又会幻化出什么样的形态。

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千重镜境的钥匙和做记录的玉简，他这时方才发现，好像还缺了一样东西……

将那份颐贞阁可以提供的资源物品全部翻看了一遍，他也没有找到日晷或是类似的计时物品。这其实很正常，因为大部分修士根本不会用到这种东西。难道他要亲自出去买？可是修士的集市中会有人卖日晷吗？他该不会挨个摊位问过去，直接被人当成傻子吧？

珞宇觉得，越高级的修士，就应该越不会用到这种东西，于是他就找来当值的管事，询问哪里才是低阶修士聚集的市场。

热情而又负责的管事再三询问，他具体需要什么东西。因为颐贞阁就是这附近最权威的交易机构之一，除非某些歪打正着的偏门物品，只要是能够叫出名来的东西，颐贞阁都能为他弄到。

珞宇抵不住管事的好意，只好老实坦白他所需要的物品其实是“日晷”。不出所料，结果就是他在管事满含歉意以及疑惑的目光之中，默默离开了。

不过临走之前，管事还特意在珞宇的地图上标出了几个比较混乱的区域，和一些不大友好的势力范围。珞宇道谢之后，便直冲他的目的地而去。

珞宇所寻的低阶修士的汇聚交易之所，其实就处在颐贞阁等几个最大势力之间的最偏僻、最不起眼的巷子里。

这里的地理位置很是巧妙，倒不是聚集在此的人想要特意隐藏些什么，而是只有生存在几个最强的正道势力的夹缝之中，才能让这些低阶修士得到最好的庇护，这里既是一方安稳的落脚之地，又避开了外面山谷中盛行的杀人越货、跋扈生事的旁门左道。

虽然珞宇已经换上了夏佺殷给他的便装，可是当他挤进颇为拥堵的街巷时，还是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完全不似正规门派弟子们的精神面貌，这里的人群虽然都是修士，却当真能用形形色色、甚至稀奇古怪来形容，就好像是将来自灵陆的各个犄角旮旯、各种阶级背影的修士强行拼凑在了一处。

先不提衣着打扮或面容身型上的差异，在这里，人与人之间最明显的诧异竟然在于每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有些人憔悴落魄、有些人风尘仆仆、有些人战战兢兢、有些人油头粉面、有些人如鱼得水，自然也就有像珞宇这样的——有些发懵。

因为他才刚刚一脚踏入巷子，面前就出现了一名卷着裤腿袖口、一副小厮打扮的黑瘦少年。

黑瘦少年的眼仁很亮，只可惜眼睛小了些，一双眼珠子溜溜转动起来的时候，活像一只贼眉鼠眼的小耗子。但是让珞宇发懵的可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张口吐出大串介绍。

这番话语被他说得极为顺口，应该是重复过千百遍才能达到的熟练程度，而他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变得浑厚，一听就是个年龄真实的半大小子。

黑瘦小子的眼神很不老实，不断在珞宇的浑身上下来回打量，使得珞宇感到皮肤上如同被无数小虫爬过，就快忍不住使出护体灵光来。而且他的鼻子也很不老实，一直冲着珞宇抽啊抽的，弄得珞宇就快要怀疑，作为一名本该一尘不染的修士，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异味。

被这眼神和鼻子一通搅和，珞宇也没听清他说的究竟都是什么，只记得大概就是问他是来干什么的，而且不论他来干什么，比如买卖丹药法宝、矿石灵药、违禁交易，甚至卖身卖肾……又或是寻找作坊匠铺、组团探险、拜师学艺、寻人求助、悬赏暗杀，甚至勾搭名门女弟子……只要是珞宇想做的任何事情，他们“青龙帮”都有门道帮他达愿望……

当然，此事的前提是——珞宇必须付得起钱。

第一百九十九章 日晷魂石

珞宇听得一愣一愣的，这黑瘦少年比他还要小上几岁，却明显已经在此摸爬滚打惯了，练就了一副能够说破天的油滑嘴皮子。自己跟他一比，立刻被其反衬成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天真的、单纯的、好骗的、傻到家了的“傻小子”。

“傻小子”不负其名，一不留神，就直着一双眼睛，下意识吐露了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

日晷？一向自诩精明能干、博古通今、无所不能的黑瘦小子第一次被客人难倒，在珞宇说出这个词汇的刹那间就愣在了原地。日晷？那是什么东西？

当珞宇简单描述了日晷的计时作用之后，黑瘦小子的眼神就彻底变了，从表面上的热情殷勤和和实际上的审视贪婪，变成了里里外外都在看傻子的眼神。

居然连句告别的话也不屑多说，黑瘦小子两步就窜回了路边茶铺外的阴影里，对着几个年龄相近、同样贼眉鼠眼的少男少女们窃窃私语，同时朝着珞宇指指点点。

珞宇懒得去听他们说话的具体内容，只觉得这黑瘦小子一走，他就轻松了许多，终于可以自己随意乱逛，便十分悠闲地一家一家看了下去。

除了常驻此地的固定店铺，街道两旁还有许多修士坐在路边摆摊。珞宇逛了半条街，不仅没有找到日晷，就连那些店铺之中都没有一样他能看得上眼的东西。

他的心中有些感慨，感慨这些他连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的东西在这里居然能够如此抢手，如此使人趋之若鹜。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自从他踏入清凝宗、进入隐昱峰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与这些普通修士生活在同一个的世界里，不论是财物资源，还是传承意识。

其实只要他随便拿出一样吞天谷中所得的宝物，就能买下这里的半条街。当然，他不会去做这么无聊的事，只是微微有些担心自己若不小心露了财，会不会被人盯上，谋财害命。

仿佛为了证明珞宇心中所思，之前的黑瘦小子已经指使了几个年龄更小的孩子，一路远远跟着珞宇。

可是珞宇自忖尚未显露任何钱财，也不知道他们图谋自己什么。而那几个半大孩子不过刚刚凝聚灵力循环，跟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动作，珞宇也就懒得再去注意他们。到此为止，他已经基本上放弃了找到日晷的可能性，只想着逛到巷子的另一头，就干脆回去继续闭关。

正在这时，他所经过的一个摊位后面，一个将头脸和全身都裹在麻布斗篷之中的身影忽然身体前探，朝他看来。

珞宇心中一惊，他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是本该自动反馈周围一切风吹草动的神念却也没有注意到此人的存在，这是因为当此人很“静”的时候，会静到神念都会将其自动忽略。

斗篷的帽檐之下露出半张白皙的面孔，白得几乎快要透明。珞宇不由一愣，因为若非此人的下巴有些棱角，他一定会将其误认成一个女孩子。

不仅如此，此人还有着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气质。其实“过目不忘”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因为珞宇尚未看到斗篷下的全貌，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给人的感觉，对！就是感觉！

此人并无外放的气势威压，更谈不上掌控规则或是施展领域，但他的气质却能给别人的感官带来影响，虽然他或许并没有想要刻意让人感到什么。

站得离他稍近，珞宇就会觉得天气似乎都凉爽了几分，就好像在炎炎夏日步入清凉的河水之中，不论身体还是精神皆有一种凉爽透彻的感觉，就连灵觉都清晰明畅了不少。

这种感觉并不使人厌恶，珞宇难得没有警惕戒备，而是颇有耐心地静待下文。

斗篷下穿出一道清冽的男声，“你在找什么？也许我有。”

清澈的音色和恰到好处的语气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珞宇有些惊讶，此人怎么就连声音也这么好听？

由于犯傻已经犯过两次，珞宇也不在乎多傻一次，便坦然道：“我在找计时用的日晷。”

“我知道日晷是做什么用的。”

清冽的声音在他心底划开一道涟漪，珞宇的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深深感到此人的话中有话。他的意思或许是，他所知道的并不止是日晷表面上的计时作用，而是珞宇需要日晷的根本原因。想到这里，珞宇眼神微凝。

此人说完便坐了回去，在怀里掏摸了一阵，一台不及巴掌大小的精致日晷就出现在他的掌心。

珞宇感到欣喜，虽然没有日晷他也可以继续闭关修炼灵力，但是效果毕竟不如二者穿插进行，因为神魂每壮大一丝，吸收转化灵气的速度就会快上一分。

日晷虽是凡人用的东西，但此人手上的这一台也算超乎寻常的华美，只有俗世间的显赫贵族才有心思和精力去将一件日用物品雕琢得这样精致。

看出珞宇十分满意，这人便道：“一块中品魂石。”

珞宇彻底愣住了。

对方一见，立刻解释道：“这台日晷是我收集的精品之一，乃是凡间皇家之物。就算不去计较它的做工，若你要去外面的凡间集市购买，一个来回怎么也要两三天，一寸时间一寸金……”

珞宇知道对方误解了他的意思，有些难为情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魂石，可不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换？”

这人一顿，沉默了半天，才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不知道魂石？”

珞宇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叫上夏佺殷一起出来。同时他还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怎么一出门，就处处被人看出破绽，活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傻子……虽然“没有见过世面”这件事是真的。

这人再次探过身来，抬头望向珞宇。这次他看得很仔细，二人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的瞳孔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双女人都要羡慕的漂亮眼眸，清澈如水，平静若潭，可当珞宇再往那深潭之中看去时，就会感到他的神魂即将会被扯入通向幽冥之境的无底深渊。

珞宇一个激灵，切断了这种目光接触。

对方坐了回去，却将日晷留在了原地，淡然道：“那你就先拿着吧，以后有了魂石再还我，我常年都在这里。”

珞宇本不愿欠别人的，可是这少年给他一种非常干净透彻的感觉，使他打心眼儿里无法冷言拒绝。

珞宇收起日晷，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斗篷下的少年依然坐在摊位后面，静若无物。

第二百章 待宰肥羊

珞宇今日的最大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闲逛，径直朝着巷子的另一端行去。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出巷口的时候，忽然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寂静下来。

他这才注意到，身边店铺门前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回头看去，甚至刚刚还在开张的店铺也都关上了门窗，仿佛避嫌一般。

珞宇心中暗哂，这哪里还用得着避嫌？分明就是沆瀣一气、配合默契！

不用猜也知道是那黑瘦小子搞的鬼，或许就是与那几个跟踪过他的半大孩子及其口中的“青龙帮”，里应外合给他下了这个套。

阵法布置得悄无声息，倒是有着几手功夫。当然也有可能是这种事情干的次数多了，所以熟能生巧。不仅外界的声音再也没有一丝传入阵法之中，就连那些已经定格的景物也渐渐虚化，将此地彻底隔绝起来。

真不愧是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敲闷棍的必备利器啊！

从这布阵法的手法来看，出手的肯定不是那几个半大小子，而应该是他们的长辈。难道“青龙帮”就是此处的地头蛇？发现初来乍到珞宇太“傻”太天真，所以就准备对他下手了？

珞宇心中无奈，也想不出下次怎么才能装得厉害一些，让这些不长眼的混蛋敬而远之，只觉得头都大了起来。而且问题的关键在于，珞宇自认为跟这群修炼界底层的小混混们相比，他确实是很厉害的啊，可是这群人怎么偏偏看不出来呢？

先不提他自身的实力，毕竟他连吞天谷都走了一遭，玄恒境的老不死都动手打过了，并不觉得这里的地头蛇会有多么厉害，只不过暂时还没想好究竟要下多重的手，给他们留下多么深刻的教训才算妥当。

哪怕这条地头蛇的实力远超想象，让他栽在此处，清凝宗的怒火也绝对不是这群蝼蚁所能承受的。可是，如果真有这种可能性的话，他也就不用混了，还是死翘来的干脆。

珞宇稳稳站在原地，静候正主出现。

一个有着几分迷糊，尾音拖泥带水的声音率先响起，“你说的肥羊就是他？没看出来哪像是有钱人啊？”

紧接着又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小兔崽子，你可不要糊弄大爷！大爷我可是任凭小桃花孤守空房，才来这里拦他的！若是得不偿失，看你大爷我不扒了你的狗皮！”

两道人影随即出现在阵法之中。

其中一名衣着邋遢年轻人拎着一个硕大的葫芦，扑面而来的酒气让珞宇皱了皱眉头。

另外一人十分不耐，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身后抓去。

可是藏在他身后的影子如同滑溜的泥鳅，嗖的一声躲过了他的手掌，从此人的身侧探出头来，正是那个“接待”过珞宇的黑瘦少年。

黑瘦少年不似初见珞宇时的圆滑，而是颇有些焦急和畏惧，仿佛真的怕被扒皮似的，一对小眼溜溜一转，便狠狠咬牙道：“我肯定！我这鼻子闻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有错！”

“不会有错？那你怎么说不出来他身上究竟有什么？”话音很不耐烦的男子身披锦袍，却衣衫不整，好像当真是从风月场所匆忙赶来一般。

黑瘦少年闻言一窒，急促辩解道：“也许是我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珞宇暗叹，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黑瘦少年说得太对了！这次吞天谷的所得，绝非这群修炼界底层混迹的小人物可以想象。可是装在储物袋里的东西，就连那两个修为较高的修士都毫无头绪，而这黑瘦小子竟能靠鼻子闻出来？

“哼，你没见过的宝贝多了……”

来者恐怕是被珞宇的敛息诀蒙蔽了，居然将他晾在一旁，和那黑瘦小子争辩起来。如今珞宇以寻常修士的身份行走，自然不会再将那专门为珮峦殿众人准备的“突破”假象维持下去，所以身上就连一分气势也没有。

锦袍青年正准备再骂上几句，表达自己绝不能白来一趟、空手而归的意思，珞宇却已没有耐心等他们磨蹭，干脆道：“你们不就是要抢劫吗？来吧！你们是一个一个的来？还是一起上？赶快打完，我还要回去修炼呢。”

锦袍青年和那酒鬼皆是一愣，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情。

根据他们的多年经验，被抢之人不应该是惊恐畏惧、哭穷求饶、或是勃然大怒吗？怒斥他们不讲道义、丧尽天良、不得好死之类的……

可是眼前这头“肥羊”不仅不按套路出牌，反而还来催促他们？让他们快抢快抢，抢完还要回去修炼？

二人向那黑瘦小子投去疑惑的目光，黑瘦小子眼皮一翻，嘴角一撇，“我就说他脑子有问题嘛。我可没说错吧？”

珞宇无言以对，也不想给对方留下机会继续探讨自己傻与不傻，再次开口：“你们这阵法结实吗？”

对方又是一愣，愣是没能想明白珞宇的用意。

颇有些醉意的酒鬼下意识道：“爷爷亲手布置的阵法，就算这里打破了天，也不会有半点声响穿出去。你该不会是指望求救吧？早点熄了这心思，今天爷爷心情好，你若知趣，乖乖把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爷爷可以放你离去。”

珞宇无奈，心想这两位爷怎么一个比一个辈分大？不过既然他们对这阵法很有信心……

还没等珞宇有所动作，锦袍青年就忙着补充道：“赶快把储物袋放下，衣服裤子都脱了，什么也不许留！我告诉你，可别想耍花样！”

二人越说越不像话，珞宇暗地里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上前一步。

顷刻之间，这片空间就彻底变了。

没有人看清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阵法边缘模糊定格的街景全部消失，众人仿佛在一瞬间被挪移到了虚空之中！

脚下不再是青色石板铺的小路，而是一片毫无波澜的寂静海洋，头顶也不再是灰白的天光，而是厚不知几许的黑云。

这里不是绝顶修士的领域，因为远远没有那种规则上的压制，但这又不是幻术，因为幻术只能迷惑感官，而这里的景象则是由完全真实的元素构成的。

情景转化得太过突然，对方的话语戛然而止，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空间。

第二百零一章 哭天抢地

海面如镜，轻波起伏，深邃的紫色海水泛着点点粼光，映出天上的黑云。黑云十分宁静，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也没有破云而出的闪电，它只是悄无声息地包裹着无数一闪即逝的紫电银光，明耀天地。

锦袍青年哆嗦道：“你，你，是什么修为……这是什么鬼把戏！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告，告诉你，爷爷不吃这一套！”

话音未落，旁边嘴巴张大能塞下一个鸡蛋的酒鬼一不留神，宝贝酒葫芦就脱手掉进了雷海之中。眨眼功夫，葫芦就化为了一缕灰飞，连半个浪花都没能溅起。

酒鬼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捶胸顿足，伤心懊悔之情仿佛可以填平整片雷海。

鬼把戏？珞宇的本意是想让对方见识一番灵体幻化而出的天地大势，借此显示他的身份传承不可小觑，然后对方就应知难而退才对，可谁知他们居然连这是什么都分辨不出？

珞宇撇了撇嘴，只得脚下再动，让这雷霆空间活了过来。

方才平静的状态瞬间打破，海浪咆哮，雷云涌动，一场威势无边的雷暴海啸即将爆发！

对方三人被狂风巨浪卷得站不稳身形，必须全力防御，而那黑瘦少年必须牢牢抓住锦袍青年的腰带，才能勉强稳住身形。头顶的雷云越压越低，随时都有可能就演变成灭顶之灾！

“这竟是真的！”对方二人骇然叫道。

当他们亲身体会到护体灵光惊人的消耗速度，就认清了雷海乃是灵力幻化的表现，可是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聚灵境修士拥有如此强大的灵体？难不成他们竟当头撞上了一头养息境的“肥羊”？可珞宇如果真是养息境修士，又为什么非要跑到这个最底层的集市里来？

黑瘦小子早已吓得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是在乞求漫天神佛护他性命，还是在忏悔自己的愚蠢行为。

酒鬼的醉意彻底消失无踪，脚步暗暗朝着锦袍青年身后挪去，嘴上却还强道：“我告诉你，我可是城外青云盟曹护法的记名弟子！我师尊可是养息后期的大高手！道上混的都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啊不，半根毫毛，都不用我师尊出手，我那几个师兄就不会放……”

珞宇懒得再听下去，眼神微沉，雷海之中忽然卷起一道巨浪，直冲酒鬼扑去！

酒鬼以那锦袍青年为掩护，惊慌逃窜，可那浪花却像长了眼睛一般，绕过锦袍青年和黑瘦小子，直冲他的头顶而去！

“饶命啊！”酒鬼的一声惨叫还没完全脱口，就被烧焦了满头的头发，剩下几绺碎发耷拉在其眼角，却遮不住那满眼的惊骇。

他才刚说“若敢动他半根毫毛”，珞宇就毁掉了他的满头“毫毛”，只剩一个光秃漆黑的头顶正在冒着黑烟，明显对他的威胁毫不在意。可是不知道是惯性使然，还是慌张过度，酒鬼居然口不择言，仍在喃喃威胁着：“你……你，我……我，我师尊他一定会……”

这家伙怎么这么笨？

珞宇真的有些生气了，他本已想好，只要他们肯认输道歉，他都懒得再计较。今日在此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已经足够让他将灵力循环再运行一个周天了。可这该死的酒鬼居然不长记性，三番五次搬出他的什么破师尊，威胁他还上瘾了？

就算打了小的，老的就会出来，难道珞宇会害怕跟他们比师门长辈吗？唯一让他有些闹心的就是，清凝宗的师长实在太多，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找哪位来做靠山才好。

眼看珞宇没有丝毫惧意，酒鬼生怕他没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捂着脑袋色厉内荏叫道：“青云盟可是北城外的三大势力之一……”

想用背后的势力压人？他说的那个什么青云盟，以珞宇的见识肯定是没听说过的，但是珞宇的师门势力却是所有人都不可能不知道的。看着眼前这只执迷不悟的酒鬼，珞宇一时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终于丧失了所有的耐心，珞宇心念一动，蛰伏在雷海深处的雷龙骤然苏醒！

对方只觉得，盘踞在雷海深处的强大存在忽然睁眼！天地间即刻充满了银色的光辉，一头太古凶兽摇头摆尾，将那雷海一搅，便腾空而起，钻入云中。

这头大家伙仅一个动作就将半个雷海掀飞，将这方天地搅得清浊不分。而它却在这团混沌般的雷霆风暴之中恣意畅游，从它偶尔露出的鳞甲上看，竟是一头长不知几里的雷龙！

酒鬼腿脚一软，忽然就跪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我错了！错了！你是爷爷，我是孙子，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突如其来的哭喊声使得珞宇一愣，可他刚刚哭喊了两声，语气便是一转，大串什么“光棍儿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之类的话语喷薄而出，吐沫翻飞，口水四溅，居然不需要停顿喘气！

听他这么一喊，珞宇顿时觉得那黑瘦小子很有可能就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

酒鬼现在悔都悔死了，为什么要设这个隔绝外界的阵法呢？现在不仅肥羊没能宰成，反而把自己给坑了。现在有着雷海的阻隔，他就是想要撤掉阵法都做不到，他是多么希望珞宇能够一不小心弄坏阵法，将这里的动静暴露出去，吸引他们的自己人前来救他啊！

珞宇心想，早这样不就早好了嘛。

心念一动，雷龙便一猛子扎进雷海，海天之间再次平静下来。

锦袍青年一见酒鬼的做法有效，立刻效仿，也趴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可是比他动作还快的却是那黑瘦少年，在他刚刚趴下时，就已经磕完了三个响头。

珞宇从未和这么无赖的家伙打过交道，一时心软，挥手之间，雷霆世界便已消失无踪。

三个趴在地上的家伙忽觉眼前景物有变，抬头四顾，不可置信地发现他们又回到了街道之上。

没想到珞宇真的这么好说话，三人愣在原地。因为若是换了他们自己被人冒犯，肯定是不让对方后悔出生在这世上不肯罢休的，可是他们才刚说了几句软，话珞宇就真的收手了？他们后面还有好几百句早就演练好的求饶台词没来得及说呢？

从未见过脾气这么好的修士，三人的脑筋怎么也转不过这个弯来。

正在这时，一股奇特的力量毫无差别地均匀穿过阵法，渗透进来。

未等珞宇等人想明白究竟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轻而易举又无声无息地渗透一座以“隔离”为目的的阵法。下一瞬间，那号称坚不可破的阵法就如冰雪消融一般，在这股力量的侵蚀下，化为无形。

第二百零二章 冥灵乞命

珞宇回头望去，一个全身裹在麻布斗篷中的清瘦身影正在缓步行来。

“鬼呀！”黑瘦少年真像见了鬼一样，双眼一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酒鬼慌忙爬起身来，再次躲在锦袍青年身后，颤抖道：“我……我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我要是知道，肯定万万不敢……”

来者对这些认怂的软话并未加以理会，斗篷下的清冽声音只吐出了一个字，拖出了一道悠长的尾音，“滚——”

话音刚落，三人就如获大赦一般，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珞宇倒不在意那些混混，而是注视着麻布斗篷下清瘦身影，心思微动。

此人的手段太诡异了，珞宇连听都没听说过，本来差点脱口而出的“你为什么跟着我”，到了嘴边才及时变成了“你为什么要帮我？”

斗篷下的少年并无隐瞒之意，淡然道：“你的神念很特殊，我很好奇。”

答案委实出乎意料，珞宇的心神骤然一紧。当初被师父看出神魂上的异状，珞宇就曾感到十分意外，可是与之相较，眼前的少年却显得更加不凡。

毕竟以隐昱峰首座的修为，看出这些并不奇怪，可是这个少年不过就是和珞宇差不多的修为，居然也能一眼看出？这已经不是与修为领悟相对应的眼界了，而应该是天生的敏锐。

心中翻滚着无数猜测，珞宇头脑之中忽然灵光闪现，神念？对，神念！

其实他从少年身上感觉到的“气质”，并不是外表上能被肉眼看出来的“气质”，而应该是灵觉上的感应！只因珞宇还不习惯时时区分感官渠道，所以才没明白。而且这少年说过，他只要“魂石”，不要任何别的东西，八成也跟神魂修炼有关。

珞宇边猜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灵觉。”

果然如此！珞宇倒抽一口冷气，心想这得是多强的灵觉才能准确做出的判断？

帽檐下的嘴角微微翘起，少年笑了起来，“呵呵，本以为来得晚了，你要吃个暗亏，却不想还是我多余了，你根本不需要我来帮忙。”

“帮了就是帮了，我还是要谢谢你。”珞宇说着，回头看向三人消失的方向，有些好奇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

“这有什么奇怪的，隔两天就揍他们一顿，自然就怕了。”

少年的语气太过理所应当，珞宇总觉得那里不对，想了想又道：“那他们为什么管你叫鬼？”

“因为我揍他们从来不动手。”

珞宇顿时语塞。

从他破解阵法的手段上推测，珞宇能够想象得出少年揍人时的诡异画面，眉毛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那他们口中的师尊就没来找过你的麻烦？”

少年再次笑出声来，“你可真天真啊。连这都信？”

珞宇再次语塞，表情也变得无比精彩。他不是不能被人鄙视，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鄙视方法，无外乎就是被人说成很傻很天真……

仿佛对珞宇有着格外多的耐心，少年又道：“那个酒鬼确实是青云盟某个护法的记名弟子，可那不过是他不知道托了多少关系，供奉给人家一株灵药，才得到的虚名。人家恐怕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哪里会来给他报仇？”

珞宇呆立原地，脑子里有些混乱，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少年也许并无意鄙视他，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自己确实太天真了……

少年不知珞宇心中所想，忽然提议道：“要不要一起去焚海关收集精魄？”

“焚海关？”

少年听到珞宇茫然的语气，不由一窒。本已对珞宇的“天真”深有体会的他，还是十分不可思议，“你连焚海关都不知道？那你到这来是干什么的？”

珞宇早被看穿，只能破罐子破摔，故作淡定道：“我不过是跟着朋友过来，找个静室休息练功的。”

少年帽檐之下的嘴角咧了咧，摇头失笑道：“真是名门弟子，财大气粗啊。”

珞宇又是一惊，追问道：“为什么说我是名门弟子？”

“感觉。你就是。”少年的语气十分笃定。

珞宇对他的“感觉”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本来准备闭嘴默认，却又忽然反应过来，不甘道：“你该不会是没钱吧？租个静室怎么就财大气粗了？”

“我不需要钱，我只要魂石。”

虽已猜到少年的修炼方式恐怕非常特别，可是珞宇闻言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无语。

“怎么样？接不接受我的提议？”少年仿佛非常看好珞宇。

听这少年这样一说，珞宇忽然觉得，夏佺殷带他来这，肯定有他的打算，绝不可能只是为了租个静室练功，倘若他们的目标相近，倒未尝不可合作一次，于是便道：“我的朋友还在闭关，我得等他出关之后商量一下。”

“好，我可以等。”少年毫不犹豫道。

珞宇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忙问：“你要在哪等？”

“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等。”

“啊？”珞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贸然带个陌生人同行似乎有些欠妥，可是眼前少年给他的感觉又很透彻真实，并无危险警觉。

正想开口应承下来，他才忽觉不对！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他与这少年的接触，完全都是在凭感觉！

不仅如此，他还光顾着惊讶少年对其“感觉”的无条件信任，彻底忽略了其实他自己也是在凭感觉行事。他连对方的姓名长相都不知道，居然就白拿了人家的东西，还差点答应同行？

珞宇顿时警惕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打扮成这样，让我如何……”

话没说完，少年就抬手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一张足可以用来证明天道不公的倾城容颜，若非处于偏僻的街巷之中，满大街的花痴女孩子肯定已经开始尖叫连连了。

珞宇的心神都跟着一恍，语气不由软了下来，理解道：“你是怕麻烦，才打扮成这样的？”

少年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又把帽子戴了回去，“你可以叫我冥灵。”

“冥灵？”珞宇喃喃重复。

“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

少年的声音仿佛空灵了几分，不等珞宇提问，就自语般说道：“没错，就是那种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的神树。我因天生弱疾，险些夭折于襁褓之中，家人无能为力，本已放弃，却被师父偶遇，救了回来。

“师父说我命格特殊，刚一出生便遇大劫，本该活不过百天，所以他就向楚南冥灵乞命，为我讨了一个春秋之寿。师父希望我能活得长长久久，将他的道统传承下去，所以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珞宇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奇妙的故事，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难不成……你能活一千年？不修炼也行？”

第二百零三章 天定之人

珞宇只知修士以灵力滋养肉身，衰老的速度大大减缓，活个几百上千岁毫不稀奇。可他从未听说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凡人活上千年，而且还是个本该夭折在襁褓之中的病弱婴孩！若是世间君王得知此事，怕不得各个都冲到冥灵的师父面前，求个长生不死？

震惊得无以复加，珞宇脱口道：“你师父也太厉害了吧？不知名讳谓何？”

“无涯。”

“啊？”珞宇颇感尴，本以为会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强者名讳，谁知会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不由愣住。

冥灵并不稀奇，“你肯定没听说过，我师父很少会跟其他修士打交道。”

珞宇恍然大悟，“原来竟是隐世高人！真恨不能有幸拜会，一睹前辈风采。”

冥灵微微摇头，声音略有些空洞，“他早就不在了。”

“呃……”珞宇没有想到，他的一句无心之语，竟然引出这样一个悲伤的答案，顿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冥灵声音空远，仿若回忆，“师父为我续命，行得乃是逆天之法，事后他又以大法力拖延了十年，将我养大，教我修炼，然后他就受到了天道规则的反噬……”

他的声音微顿，有些艰难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已经……魂飞魄散了。”

世上最难做的事，莫过于去劝慰一个失去至亲之人的人。

珞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冥灵，就连他也受到了感染，不自觉地散发出了一种沉痛悲伤的情绪。

虽然不敢继续追问，珞宇却已明白了大半。冥灵所修炼的功法如此特殊，他的师父肯定是寻遍了天下，才找到他这个满意的传人。然而为了能让冥灵活下来传承道统，竟值得付出这般代价吗？

转念间，珞宇就想到了自己，一想到师父也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便觉得又懂了几分。同时他也感到庆幸，至少和冥灵相比，他是极其幸运的，没有需要他人付出生命代价才能弥补的缺陷。

可是这个庆幸的念头刚至，珞宇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了一股凉气，仿佛有着什么令他非常不愿面对的事情正酝酿于模糊的天机之中。

珞宇沉默，冥灵依然自顾自地说着：“师父说我是身负天命之人，他不必活下去，但我必须活下去。”

天命？珞宇骤然惊醒，因为他也常被宗门长辈们说成“天定之人”，不知为何，提及天命之时，他竟感到自己与冥灵之间，恐怕真的有着什么未知的共同之处。

表情显得有些怪异，珞宇问道：“那你知道自己的天命是什么吗？”

冥灵摇头，“不知道。师父说过，必须要等时间到了，才能知晓。”

时间……又是时间！对于珞宇而言，他自己身上的许多怪事都无法解释，恐怕也只有等待时间来揭晓。

想到这里，珞宇认真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冥灵歪着脑袋，仿佛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最终只是淡淡道：“感觉可以说说。”

感觉……又是感觉！珞宇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因为如果冥灵真的只是无心而感，便对他毫无保留地说了这些，那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可就太贵重了。

珞宇本想隐瞒身份，可是如今又觉得不说点什么实在过意不去。

他还未及张口，冥灵便未卜先知道：“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我只相信我的感觉。”

珞宇又是一怔，他现在真的非常好奇，自己在冥灵的灵觉之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形象，居然能让他如此放心信任？

原来只是欠人家魂石，现在又欠了一份信任，珞宇无法再拒绝他的提议，只得有些难为情道：“那好，我们走吧。”

二人并肩行走在街道上，就像多年的朋友一般默契，竟毫无与陌生人同行之感。若让外人看来，绝对不会想到，盏茶功夫之前二人还素未谋面。

冥灵走得很静，完全没有过问珞宇要去何处的意思。

倒是珞宇有些好奇，主动问道：“你说的焚海关是什么地方？”

“你总该知道五域城修建在这里的原因吧……”

冥灵用的是叙述语气，完全没觉得会得到否定的答案，正想继续，却听珞宇茫然道：“什么是五域城？”

差点把自己绊个跟头，一向淡定如水的冥灵喘了几口，低声道：“这里就是五域城……”

珞宇脸上微红，心中暗骂夏佺殷怎么也不先告诉他此地的地名！嘴上却忙着搪塞道：“哦，现在知道了。你继续，继续。”

叹了口气，冥灵继续说道：“好吧，这里的地理位置恰好处在修炼界知名的五处奇境之间，来往的人多了，就需要有个中转补给的地方，所以就在此处慢慢形成了集市。不过除了低阶修士可以自由出入的焚海关，其他跃龙渊、神虚山等地就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去的了。”

听他这样一说，珞宇顿时觉得夏佺殷的目的地也许真是焚海关呢，不由对此提起了几分兴趣。

“焚海关是七万年前的古战场，许多大能的陨落之地，同时也埋葬了他们的随身法宝等物。大战初歇，参战各门派曾经安排人手清理战场，一是为了收回宗门遗落之物，二是防止后人得到邪道功法或其遗物，卷土重来，需要将这些物品找出来彻底销毁。

“这样的搜索自然不可能毫无遗漏，所以当时的几大门派就留下门人长期驻守，检查每一个出入此地的人，以防万一。这种万一至今并未发生，跑来碰运气的修士倒是收获不少，所以此地的名气也就越来越大，而那些本来驻守此地的门派无事可管，便在此处做起了生意。

“虽然里面的好东西基本上早被搜刮完毕，找到宝物的几率愈发渺茫，但是那次决战死去的强大修士太多，即使过去了无数年，被清理了无数遍，遗留的能量时时还会衍生出一些纯净的精魄等物。这些东西对于高阶修士没什么吸引力，很少会有养息境以上的修士出现在焚海关，所以那里就成了低阶修士的乐土。

“精魄抓来炼化可以得到纯粹的神魂之力，封在魂石之中便可拿来交易，用来修炼自身的神魂或是炼器入药。比之邪道修士斩杀凡人夺取魂魄之力，这种途径虽然麻烦了些，却不伤天和，而且定期清理弱小的精魄，也是防止他们存在日久，诞生灵智，成了气候为祸一方。”

一路交谈，二人不知不觉地就到了颐贞阁门前。

门前迎接他们的依然是执事南未秋，珞宇便道：“麻烦先给我这位朋友找一间静室。”

第二百零四章 再入幻境

冥灵见执事对着珞宇毕恭毕敬，毫无陌生之感，眼神一动，毫不犹豫道：“好，你出钱，我没钱。”

认识这一会儿，珞宇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冥灵弄得无话可说。

南未秋不负精明之名，立刻会意，对着冥灵道：“贵客请。”

若是南未秋反应太慢，珞宇一定会嫌他迟钝，可是反应太快……珞宇又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难道他就是那种只看一眼，就知道要他掏钱的冤大头？

一路叹气回到静室，珞宇终于将一切准备就绪，进入了一个幻境之中。

幻境中的珞宇出现在一座高大无匹的宫殿内，任何一个反方向上都能看到一重套一重的殿堂楼阁，唯独不见任何出口或尽头。

宫殿群的建筑格局仿佛包含了天道精髓，穹顶高越天际，就连云层星辰都只能浮在其下，日升月落、风霜雨雪的气象变化竟然全部发生在殿堂之内。

珞宇再一次忘了自己的身份实力，甚至从未怀疑过自己到底姓甚名谁、为何出现在此。他唯清楚地就是，在这座没有尽头的宫殿群中，他没有停顿休息的资格，必须立即选择一个方向，经受相应的考验，一步步地走下去。

他在这里所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玄机，也只有按照殿堂展现出来的规则，做出正确选择，才能顺利通行，否则……其实他也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一定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后果。

珞宇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经历了千辛万苦，熬过了孤独无助，这里每一刻的寂静压抑都能把人逼疯。但他对此仿佛毫无察觉，因为“继续走下去”的强烈欲望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

不知通过了多少座宫殿，珞宇精神紧张，几欲崩溃，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答错了什么，只觉得脚下一空，便径直落进了一道熔岩翻滚的深渊。

幻境中的珞宇不过一介凡人，毫无反抗能力，自然瞬间就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现实中的珞宇骤然醒来，满脑子都是他在那些莫名其妙的殿堂之中解答过的各种莫名其妙的问题。现实中的他有着修士的眼界和记忆，立即发现那些问题无一例外竟然当真蕴含着某些大道至理。

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赶快将其记录下来，留待以后仔细研究，却不想刚在玉简中记了几个字，头脑中便有一股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他知道这是精神力枯竭的表现，不得不先放下玉简，强忍着没有昏睡过去，进入了冥想修复的状态。

等他再次醒来，精神恢复得倒是尚好，只可惜幻境中的许多细节都已经无法清晰记起。他不知道的是，这所谓的遗忘，并非那些记忆已经彻底从他的脑海中消失，而是他暂时忘记了找到那份记忆的路径，总有一天，机缘巧合时，便会重现。

虽然记录之事不了了之，但是珞宇还有大把别的事情可想。

这是他第一次在千重镜境之中遇见与他自身经历毫无关联的幻境，致使他的某些认知遭到动摇。他一直都将千重镜境中的情境当做现实生活的某种推演，甚至会因为幻境里发生的事情担惊受怕、疑神疑鬼，难道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随着神魂锻炼的次数增加，珞宇非但没有研究透彻千重镜境的运转规则，反而愈发困惑，无法不去感叹当年构造千重镜境的宗门前辈们的高深莫测。

抛开千重镜境不提，因为他在幻境之中耗费了大半天，却没有关掉聚灵阵，现在的静室之中积满了灵气，浓厚如雾。珞宇抓紧时间进入修炼状态，明显感到神魂之力增长了一分，吸收灵气的速度也跟着提升了一分。

一天一夜之后，静室之中的灵气被他吸纳一空，灵力循环也随之壮大了一些，尝到甜头的珞宇急不可耐地冲进了下一个幻境。

就这样，珞宇进来出去，出来进去，已经记不清重复了几番来回，又经历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情境。他只知道自己这次的修炼状态极佳，至今也没有厌倦困乏，大半月过去尚未等来夏佺殷出关的消息，便一鼓作气，再次进入了千重镜境。

这一次，他居然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从未出过麓山郡的一家四口人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身边所发生的一切都很平静安详。

直到有一天，兄长跟着家族的狩猎队伍进山打猎，便再也没有回来。

猎队中的所有人都好像凭空蒸发了一般，不论家族派出多少族人前去寻找，也没有寻回半分线索。

就在所有族人都已经接受猎队的损失，默认了诸多亲族的“死讯”，放弃搜索之时，珞宇却一直坚信兄长并没有死，而且只要他的“死讯”一日不能得到证实，珞宇就不会相信，不会放弃。

因为兄长未“死”，珞宇自然也从未做过那个怪梦。

在这个幻境之中，珞宇对修炼界的事情知之甚少，也没有人来麓山郡收徒。珞宇像个寻常少年一般成长，逐渐成为了一名出色的武者以及合格的猎人。

自从珞宇得到进入猎队的资格，已经过去了数年。在这数年之中，珞宇比猎队中的任何一名新人都要认真刻苦，如期成为了一名老练的猎人，对麓山郡附近的山林了若指掌。

众人自然不会想到，催促着珞宇付出旁人数倍努力的动力，竟还是多年前的那桩已经很少被人提起的旧事。他们更不可能想到，珞宇一直都在暗中准备，要去探明兄长等人失踪的隐秘。

当年事发不久，珞宇便已经打听清楚那次狩猎的目的地。那里正是狩猎队伍很少会去的一处峡谷，因为地势险峻，灌木丛生，倒是许多中小型兽类平凡出没的地方。

常年进山打猎的猎人大多嗅到了山中的异状，相比其他年份，今年的猎物数量明显减少，仿佛整片山岭都荒芜空虚了很多，所以不得不经常深入到平时不会接触的区域，花上许多额外的功夫，才能满足族中需要。

珞宇兄长等人失踪的那处山谷，就属于比较深远偏僻的地方。因为发生过那样离奇的失踪事件，近年来各家的狩猎队伍一直下意识地避开，直到最近猎物匮乏，王家和周家的队伍才忍不住诱惑，进去尝试了一番。

也许是因为避过了近年来各家猎人的叨扰，这里的兽类较之别处多出了数倍，两家猎队各有不少收获，使得一朝被蛇咬的伶舟家猎队也开始蠢蠢欲动，最终决定重回此处。

第二百零五章 万兽奔腾

珞宇也许就是猎队之中最为兴奋的人，没有猎队的支持，他很难独自一人深入此处。如今终于等来机会，多年的辛苦准备就要派上用场，他的心里既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尚未接近目标山谷，附近野兽的出没就已频繁了许多。真就好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众人早已将一路上的回忆忐忑全部抛诸脑后，满怀期待地朝着山谷直线行去。

珞宇还以为众人多少也会犹豫几分，却不想一路行来，有如天助，各种野兽恰到好处的出现和逃窜，让憋了许久的猎人们红了眼睛，加紧步伐进入其中。

山谷中原本生有着许多天然形成的石柱，不知在多少年前曾遭地震滑坡，被两面山坡上滚下的岩块巨石砸得东倒西歪，现在已经没有几根能够保持原状，屹立不倒。灌木杂草散乱地分布其间，给许多中小型动物提供了天然的庇护觅食之所。

众人眼睛都在放着绿光，配合愈发默契，不知不觉便已深入谷中。

珞宇意不在此，没过多久就找到机会，借着乱石掩护，脱离了狩猎队伍。

靠在倒塌的石柱后面，珞宇侧脸从石缝之中往回看去，所有同族仍然在全神贯注地搜索围猎，并无一人发现他的离开。再次检查了一番身上的装备，他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着朝着山谷深处摸索而去。

一声细微的异响传来，并非一般兽类窸窣的声音，以珞宇多年来的狩猎经验，居然都无法辨认。

珞宇立刻提起警觉，藏匿身形，侧耳倾听。

这道异响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几个呼吸之后，他才骇然惊觉，这可不是来自近处的微弱声音，而是极远处的巨大声响，因为传播距离过长，才变得细不可闻。

终于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超乎想象之事，珞宇顾不得隐藏身形，连忙登上一根倒塌的石柱，眺目远望。

那阵声响由远及近，愈发震耳，不一会，就连大地都跟着震了起来。

不过珞宇非但没有跳下石柱找个安稳的地方躲藏起来，反而连爬带跳，攀登上了附近最大最高最醒目的一根石柱。

极目远眺，山谷深处一片灰云贴着地表快速接近。仔细一看，那哪里是什么灰云？而是无数兽类狂奔时激起的尘土！原来那隆隆的声响竟是万兽奔腾的脚步声！

珞宇知道，今日他是没有可能再去寻找兄长失踪的隐秘了。一反当年猎队无声无息消失的状况，珞宇等人所遇见的异状可谓惊天动地，万兽奔腾的动静已经大到整个山谷都在震颤，无数土石纷纷滚落，就连附近的郡城村镇也都不可能感觉不到。

截然不同的异状，却发生在同一处山谷中，珞宇心想，一次被他兄长碰上，一次被他自己碰上，也不知道这其中有无什么必然的关联？

不过此时他无暇多想，而是回过头去，朝着远处仍在茫然四顾的猎人们大喊起来。

可惜所有人都正在慌乱地探寻异状的源头，或是盲目地寻找躲避之所，根本没人注意站在远处石柱顶端大声呼喊、疯狂挥手的珞宇。

兽潮由远及近，很快就将整个山谷彻底淹没，除了趴在石柱顶端努力固定自己的珞宇，竟无一人幸免于难。

珞宇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队中有着多年交情的同族们尖叫奔逃，随即便被兽潮淹没，只有偶尔可见的血光残肢证明他们曾经的存在。

眼看朝夕相处的同族死在面前，珞宇的心底仿佛被血淋淋地挖走了一块，既是惊恐又是茫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深山里的野兽，使他们仿佛夺命而逃一般，拼命朝着山外狂奔而去。

无数兽类狂奔而过，就连石柱岩块都被践踏得石屑纷飞。珞宇从未想过，今日擅自脱离狩猎队伍，等待他的便是永别，兽潮过后，那些曾经的同族恐怕就连血肉残渣都找不到了吧。

可他转念想到，兽群朝着山外奔去，麓山郡的郡城岂不是要首当其冲？

再一想到家中父母亲族，珞宇心中焦急万分，郡中百姓毫无防备，恐怕立刻就要吃到大亏！但他清楚，这也许还不是最可怕的后果，最最可怕的后果也许还要来自于引起兽群狂乱的未知起因。

想到这里，珞宇猛地回身朝着山谷尽头望去，顿时骇得魂飞魄散！

兽群果然似被追赶，但他却看不清追赶兽群的东西，反而是天边的一抹异色，让他无法不去注意。

远处天际仿佛破了一个口子，一些肉眼无法辨识的色泽渗透过来。

珞宇不知如何形容这种色彩，这种色彩也许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界，反映在珞宇的肉眼之中，就只是灰蒙蒙无法辨清的颜色。

即使看不清，他也能够知道，天空的背后仿佛存在着一双无形大手，将天边的缺口越撕越大，使得“灰光”汹涌而入，铺天盖地，就要彻底遮蔽原本的天空。

珞宇的心底产生了一种无法抗拒的恐惧感，本能般知道天底下最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他，或是任何一个他所关心在乎的人都无法逃避，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变得一无所有，就连存在的意义都会被无情抹杀。

天破了……天底下似乎再也找不出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了。

珞宇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只知道他最后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族中，回到父母亲人身边，哪怕真的没有活路，能够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兽潮的高峰已经过去，珞宇毫不犹豫，翻身而下，扑在了一头野牛背上。野牛忙着逃命，竟也没有浪费时间甩下珞宇，只是一个趔趄之后，又爬起身来，狂奔而去。

刚冲出群山，珞宇就翻身而下，施展身法朝着族中掠去。但他还是回来晚了，族人不知所踪，原地只余破碎倒塌的房屋。

珞宇不断安慰自己，他们也许是听到动静，先行撤离了，可是地面砖石和残垣断壁上的斑斑血迹，让他无法不去焦急彷徨。他连忙冲上街道，试图寻找族人的去向，却见许多已经被践踏成粉碎的残肢断臂，涂抹在废墟一般的路面。

身边偶尔还会冲过几头零星的兽类，对于前方汹涌的兽潮而言，它们只是掉队的老弱病残。

没过多久，珞宇就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追赶兽群了。

第二百零六章 怨灵之海

许多游魂般的人散乱地出现在视野之中，这些人的行动看似迟缓呆滞，实则寻疾如风，最后掉队的兽类只要被某人截住，就是瞬间化为枯骨的下场。

这些人衣着各异，并非都是珞宇所熟知的样式，倒好像是从天下各地云集而来。他们表情怪异，仿佛痴傻又似狂热，眼神空洞而单一，绝不是神志正常的人类。

更奇怪的是，他们不论男女老少，身上皆均匀附着一层薄薄的“灰光”，正是那种从天空裂缝中透出来的、无法分辨的色泽。看到这些人年龄性别的巨大差异，珞宇便知这种“灰光”才是造成他们力大无穷，行动如风的根本原因。

不知他们为什么会忽然从大山深处涌出，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集体忽略了惊呆在路中央的珞宇，只是麻木地从他身边如疾风般掠过。

珞宇无暇自顾，心中的冰冷已经使他丧失了继续抗争下去的动力，因为他可以想见，就算族人躲过了兽潮，难道还能躲过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让他略感熟悉的身影在“灰光”人群中闪过。

珞宇心中一惊！

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当年跟他兄长一起失踪的猎队成员之一！就连他身上佩戴的皮具装备，都是伶舟家特制的，珞宇绝对不会认错！

追求多年的执念终于有了线索，可是珞宇非但不喜，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恐惧、颤栗、绝望的感觉充满了心间，他不敢继续猜想下去，他需要的是真相！

于是他施展身法，从人群中飞速穿过，朝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追了过去。

二人近在咫尺，珞宇大声呼喊记忆中此人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本来有些犹豫的他，忽然不管不顾地拉住了这人的手臂！

珞宇只觉得他抓住了一个陌生的东西，手头传来的触觉根本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而那被珞宇拉住的“灰光”人，也许是因为行动遭到了迟滞，才终于出现了几分反应，原本空洞盲目的眼神之中出现了一丝焦急彷徨之色，同时挥手便朝珞宇斩下！

珞宇本想招架，却发现此人力量非人，一个碰撞手臂便没了知觉，整个人都被他一掌劈倒在地。

其实他就算顶住了此人的力量，也顶不住“灰光”的侵袭。珞宇只觉得一种与他毫不相融的力量快速侵入体内，自身的血肉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自行开始与入侵的“灰光”抗争，顷刻间就让他丧失了行动能力。

那人一击打到珞宇，并未继续理会，而是朝着他原本前行的方向急速而去。

珞宇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体不由自主地跟异种能量做着毫无胜算的抗争。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睁眼看着破碎的天空，大量灰雾从天而降，侵染着所遇到的一切。

珞宇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他居然看到灰雾之中闪过数道炽亮的流星，仿佛与灰雾中的某些存在碰撞、燃烧、璀璨、然后逝去。

他正在猜测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视线却忽然被人挡住。

这是他见到的唯一眼中有着情绪波动的人类，此人眼中的贪婪和疯狂犹如海啸，正在朝着珞宇汹涌而来。

嘴角一扯，这人似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情绪，然后便伸出一只“灰光”缭绕的手掌，朝着珞宇当头抓下！

珞宇只来得及看到，此人的掌中仿佛存在着几道扭曲的纹路，兀自游动有如活物。下个瞬间，他的灵魂意识就被一种莫名力量吸引，彻底脱离了躯体，然后就被封印在了一支细口瓶中。

珞宇感觉自己掉进了无底深渊，他丝毫不想下去，因为那里有着冲天的怨气，就要将他的意识焚化。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去向，下方的深渊之中仿佛有着格外强大的拉扯之力，迫切想要将珞宇的神魂吞噬。

在急速掉落的过程中，珞宇仿佛隐约听到了一个被拉伸得难以辨认的声音，好像在说，“居然会有……这……等级……魂……”

珞宇终于被拖入了无底深渊，只觉得无数激烈的负面情绪铺天盖朝他涌来，想要将他淹没同化！

一种灰心欲死的情绪自他灵魂深出滋生出来，并非珞宇自愿如此，而是这里数不清的怨灵都在咆哮挣扎，散发出来的冲天怨气正在对他产生无可抵挡的负面影响。

珞宇似乎就是这里唯一还有清醒意识的灵魂，浸泡在怨气的海洋之中，如同一个溺水濒死之人。

可他不愿受到侵染，只能拼命坚守意念。

怨灵的状态就是一种自我折磨的状态，他们怨恨、痛苦、愤怒、悲伤……这些无处释放的怨气构成了他们自我折磨的炼狱，使其永远陷在这个死居之中，不得解脱。

在周围怨灵的侵染之下，珞宇感觉自己正被世界上所有的负面情绪所包裹，真的产生了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但他现在只是一缕没有肉体的幽魂，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自我了结。

珞宇拼命想要离开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努力了多久。他当然没有可能真正出去，不过他的努力使他穿过了无穷无尽的怨灵海洋，来到了瓶子的边缘，透过瓶身居然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象。

那是炼狱一般的景象，这些“灰光”人的目的似乎就是摧毁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存在，抹杀一切生命。

不论人兽草木，凡是有情的生灵都被无情灭杀，而当他们再也找不到任何活物的时候，麻木的人群便开始自相残杀、自我毁灭。

天上裂缝中涌出的灰雾已经接近地表，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景物。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珞宇知道，不论族人逃到哪里，也都无法能幸免于难。

珞宇无力改变，也无法解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只觉得周围怨灵所散发的恐惧、悲凉、绝望、不解和焦虑就像一把把尖刀，在对他的灵魂进行着凌迟，使他伤痕累累，虚弱无力。

当他渐渐麻木，渐渐失去反抗之力，怨气的侵蚀就变得更加猛烈，连他的心底都不自觉地受其影响，产生了相应的负面情绪。敌若能伤一，己便能伤百，当珞宇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内外夹攻几乎使他的灵魂瞬间沦丧。

珞宇的意识不再清醒，仿佛这个世上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

过了许久，他忽然又能感到了。

这是一个模糊的地方，让他感到非常熟悉，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究竟为何熟悉。

珞宇在这里存在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副异常清晰的情景在他眼前上演。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兄长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他又忽然死在了自己面前？

而且不止麓山郡，不是就连整片天地都已经毁灭了吗？为什么我还能好好的在自己家中经历这些？

第二百零七章 千古疑难

珞宇能够想起的事情越来越多，疑惑也越来越多，不对啊，自己不是死了吗？就连灵魂都被人拘走，封存在了一个满是怨灵的瓶子之中……

抬起沉重的眼皮，珞宇看着眼前昏暗中呈现一种阴沉色泽的浓厚雾气，以为自己明白了，那些果然都是幻觉，原来天真的塌了。可他想不明白的是，我现在在哪？那些怨灵又都跑到哪去了？

困惑中，他下意识吸了一口气，浓郁的灵气猝不及防冲入鼻腔，使他猛烈咳嗽起来。

好容易平静下来，珞宇爬起身来，感受着身体真实的存在，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一缕幽魂。脑海中更深层的记忆翻动，他终于回想起了自己正在闭关炼魂的事实。千重镜境中的每一个幻境都是那般真实，不论他已经出入了多少次，还是常常忍不住恍惚一阵。

珞宇查看了记录幻境的玉简，果然尚未记录此次幻境的细节，而这竟是因为他在离开幻境之后根本无力醒来，直接昏迷了过去。

这是他自从修炼以来，第二次梦到那个模糊的梦境。

珞宇回想上一次的经历，很快找到了两者之间的一些关联。上一次进入模糊梦境之前，他曾在幻境中的济川门被人诬陷抛弃，过得简直生不如死，最后更是在极为悲痛绝望的激动情绪中结束了一生。

而这一次的幻境中，就连整个世界都毁灭了，他不仅失去了所有，还被关进了盛满怨灵的容器之中，灵魂饱受各种极端负面情绪之苦，凌迟一般被逐渐消磨一空的感觉太过刻骨铭心，太过真实。

珞宇不禁仔细感受着自己的状态，居然发现灵魂深处确实有着一种深深的空虚和疲惫感，这让他骇然意识到，千重镜境中灵魂所受的伤害竟是真实不虚的？可是令他不解的是，如果这种伤害是真实的，那他现在怎么还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想事情？

这时，珞宇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让他无法否认的猜想，难道真的跟那个模糊梦境有关？

在他经历过的其他幻境之中，也曾有过多次激动剧烈的情绪，但总体来说，还算处于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清醒之后虽然困倦迷茫，却也都还有余力利用打坐冥想来进行恢复。

打坐冥想其实属于清醒状态，自主意识的行为，当然不会做梦。而那两次进入模糊梦境，却非他自愿的行为，而是因为精神受损过大，根本无力主动恢复，直接昏睡过去，再次醒来，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这个梦境似乎有着修补灵魂伤害以及修养神念的作用，并不像他从前认知中的那样，会使他困乏疲惫、精神恍惚。可若当真如此，那他从前在家的时候怎么会被这怪梦弄得精神衰弱？

珞宇冥思苦想，忽然惊觉，倘若这怪梦一直是在修养他的神魂，那师父曾经指出的，他的神魂相对成熟的原因，莫非就是因为它？

而怪梦的第一次发生，便是在他兄长去世的当天夜里，难道是他的神魂曾因过度悲痛而导致伤害，所以那怪梦才日日帮他修复？

当时他还只是一介凡人，自然不会意识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为神魂带来的具体伤害。

一切似乎都很合理，但是在他自我解答了这一连串的问题之后，心中又冒出来一个更加难以解答的问题——倘若他的推测都是真的，那天底下受到类似伤害的人也绝对不止他一个。先不论别人，单说他的父母，所受的打击伤痛也许就要远超于他。可是为什么别人受了伤害就只是受了伤害而已？又为什么偏偏是他，会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来帮他修复神魂？

珞宇想得头都大了，思维卡在了一个死胡同中，不得不暂时抛下这个发生在他身上的千古疑难。也许冥灵说的对，天命天命，只有时间到了，他才有可能知晓答案。

将注意力重新转回玉简之上，珞宇开始仔细记录起此次幻境的细节。

幻境中的他以一介凡人的眼力，到死都没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现在却很清楚，天空裂开的口子恐怕就是类似于“天缺”的界壁缺口，那难辨色泽的“灰光”则是异界能量的入侵，而天上灰雾之中一闪即逝的“流星”，恐怕就是修士们死前的最后碰撞。

最令他觉得真实到不可思议的事，还要属那个收割灵魂之人手心中的黑色符箓，居然跟他在邪祭之中记忆下来的众多符箓中的一个完全吻合。珞宇甚至感觉有些好笑，原本他并也不清楚那些符箓的单独作用，却没想到在幻境之中无意学会了一个……

没有经历过百年前的战乱，珞宇本来很难想象到这些景象，可谁知千重镜境就如同知道他心中的空白一般，真实地给他上演了一幕异界入侵的情景，而且还是入侵成功的惨状。

想着那无情改变一切、抹杀一切不符合它们规则的事物的灰色能量，珞宇终于明白师父和宗主等人为何谈之色变，深恶痛绝。这种层次的侵略，哪怕想做个逃兵，也无处可跑，哪怕想要投降，也不可能被接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不休。

准备回去之后好好向师父请教一下有关的事情，珞宇在这条记录旁边做了个记号，看了看时间，便再次进入了修炼状态。

此时的他就好像一个空虚的容器，只是心思微动，那些灵气就像找到宣泄的渠道一般，涌入到他体内。直到静室中所有灵气凝结的雾气都被吸收得干干净净，珞宇又将灵力循环稳固了数遍，这才彻底结束了此次修炼。

这样的修炼方式效果显著，一个月都不到，他的修为就再次提升了一大截，聚灵后期仿佛触手可及。只可惜每次倒霉碰上一个让他累到崩溃的幻境，他就必须停止修炼，好好休息一番。

于是珞宇收好所有东西，开启了静室大门，却见当值的管事已经等在了门外。

不出所料，管事正是来告诉他，夏佺殷已经出关，并且正在天机阁水陆隐逸苑地字号的花厅等他。

什么？什么？和什么？珞宇被这一连串的地名弄得头晕眼花，只能尴尬请管事带路。

第二百零八章 真实目的

珞宇跟在管事身后，总算负责任地没有把冥灵彻底忘掉，心中盘算着见到夏佺殷之后应该如何向他描述二人结识的过程。

他自己凭感觉做的事，总不能期望夏佺殷会跟他有着完全相同的感受，若是描述稍有不当，夏佺殷还不一定会如何看待这个他出去瞎逛一圈就领回来的陌生人。

天机阁水陆隐逸苑地字号的花厅之中，竹帘半垂，恰到好处地挡住了略微晃眼的天光，茶几桌椅之间，各种稀奇花草、玩物摆件将此地情致点缀得分外高雅。

夏佺殷没有喝茶，没有摆弄花草，更没有欣赏窗外池水中的金背游鱼，而是仿佛知道珞宇的到来，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对大门的椅子上，端着一副有热闹可看的玩味神情。

二人虽然只是大半月没见，但在经历数次幻境的珞宇眼中却如隔三秋，三辈子的秋天。

排除幻境的因素，如隔三秋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夏佺殷的变化很大，不是行为外貌上的变化，而是修为气质上的变化。很显然，他至少又完成了一转的修炼。

珞宇觉得自己终于明白齐云翊等人为什么会如此忌惮他了，因为每隔一段时间不见，夏佺殷的进步和变化就会出现一个质的飞跃。无法控制在掌控范围之内，自然就会有所忌惮。

深受散功锻体之苦的珞宇真的好想问问他，他究竟是如何做到每次散功都有足够的灵力，不会落个肉体崩溃身死道消的下场。

也许是面对夏佺殷太放松了，珞宇心里想着，嘴上就直接问了出来。

夏佺殷的心情貌似很好，眉毛一挑，并未觉得珞宇的提问有何不妥，反而有着几分得色，“这有什么奇怪，准备一些补充灵力的丹药不就完了？这次吞天谷所得，正好填补了我急需的药材，哈哈。”

珞宇愕然，一是没有想到夏佺殷这么坦诚，二是忽然想到，为什么他练功的时候，师父就从来没有给他准备过补充灵力的丹药？是想让他全凭自身努力？还是对徒弟有着盲目的信心？

珞宇是好奇，他若直接向师父提问，是会得到一个正经答复？还是会被骂依靠外物，贪图捷径？

其实转念一想，他也就大概猜到了答案。若论捷径，哪里还有比他的雷属性天赋更加便捷的捷径呢？他要是使用雷属性灵力修炼九转锻体术，恐怕现在已经……

夏佺殷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出言打断了珞宇的幻想，“猜猜有谁在找我们？”

意料之外的问题，使得珞宇有些发懵。

夏佺殷不等他回答，便直接道：“你出来的正是时候，不然我就要去把你叫出来了，三源殿的人约我们在……隔壁见。”

“什么时候？”

“现在。”

“啊？”

毫无心理准备的珞宇就这样被拽到了隔壁花厅，三源殿的三位亲传弟子明显早已等候多时。

“请坐。”端坐茶案之后的女子率先开口。

夏佺殷道：“不麻烦了，有什么事，说吧。”

双方本就没有太多情分可言，对方并不恼怒，而是开门见山道：“夏师弟爽快，那就不绕弯子了。我们现在需要大量的精魄炼制轮回丹，必须深入焚海关收服精魄，人手不够，你们要是有意参与，我们可以付出等价的其他物品作为报酬。”

夏佺殷毫不避讳地问：“轮回丹？给谁用？”

女子不紧不慢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吧？不会少了你的好处就是。”

夏佺殷眼神微沉，再问：“你们准备去焚海关的哪个区域收集精魄？”

“深处。”

夏佺殷追问：“有多深？”

“很深，接近中心地带。”

沉默了一瞬之后，夏佺殷似笑非笑道：“那就是赤云海附近喽。”

对方三人并未否认，只是沉默不语，等着他的答复。

夏佺殷眼神微动。

他对七万年前赤云海大战的事迹早有耳闻，那次修炼界大乱，邪宗出世，惑乱天下，诸多心怀正义的修士大能联手与之对抗，掀起了好一阵的血雨腥风。决战中诸位顶尖高手的陨落之地，便是在焚天关中心的赤云海。

赤云海之战距今已有七万多年，比吞天谷还要久远。吞天谷是因为一直没有被人发现，里面的宝物才能保留至今，然而这处战场可没有半分隐藏，完全都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修士都可以随意出入。

当年陨落的修士大能确实遗留了不少好东西，可是无数年无数人前来寻宝，已经将焚天关掘地三尺，搜刮得一干二净。现在只有一些为了抓捕精魄的低阶修士，才会专门前往。

虽然焚天关诞生的精魄经过炼化提纯之后，能够还原一部分神魂精华，但是夏佺殷可不相信三源殿的三位亲传弟子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会专程跑来抓精魄。轮回丹需要的精魄虽多，但以三人的身家底蕴，大可以用别的物资来换取，哪里用得着亲自出手？

更何况他们三人联手，几乎同境无敌，就是越级挑战也不是没有可能获胜，普通的精魄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即使焚天关深处有些漏网之魄，日渐强大，三人联手也足以应对。

可他们非但没有前去，反而在这等了这么长时间，为的就是多拉几个帮手，那他们的真实目的绝不是抓捕精魄这样简单，而一定是超越三人实力的。赤云海那个地方……

熟知清凝宗的历史，夏佺殷就很清楚，那场大战中也有不少宗门前辈参与，其中最有名的人物之一就是当时的三源殿首座，不仅自己陨落在赤云海，就连他随身携带的三源殿至宝也同时遗失在了那场战役之中。

虽说焚天关已经被人搜索了无数遍，可是以赤云海为中心的最深的区域却也未曾被真正探明。

那里才是邪宗高手和正道大能的巅峰对决之所，他们决战时的领域规则相互纠缠，彻底改变了那方空间的性质。即使诸人早已死亡，那里依然保留着众多混乱纠缠的领域范围，空间错乱，能量狂暴，乃是焚天关中的禁地。许多贪心之人进去寻宝，就再没出来过。

想到这里，夏佺殷露出了一丝明了的笑意，直接问道：“轮回丹？呵，你们是来寻找尘光衍天盘的吧？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没放弃啊。”

三源殿女子眼神一凝，正要说话，而那壮硕男子却已拍案而起！

第二百零九章 四番拍案

看他如此紧张的样子，夏佺殷笑意更浓，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女子略有无奈，却仍然首先安抚道：“二哥，不必着急，猜到就猜到了吧。”

然后她才转向夏佺殷，仔细盯着他的眼睛，道：“看来我听说的，齐云翊等人联手打压你的事是真的咯？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我以前只当他们夸大其词……呵呵。”

她忽然有些幸灾乐祸道：“你们珮峦殿也有今天啊。”

夏佺殷可没有兴趣跟她讨论珮峦殿中的纠葛，只是干脆道：“是为了遥夜吧。他知道你们为他冒了这么大的险吗？”

这次三人齐齐色变，壮硕男子刚要坐下，又腾地站了起来，“你！”

女子的眼神愈发锐利，“你知道，太聪明了不好。”

花厅之中的气氛紧张就如绷到极限的弓弦，谈判双方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谁知夏佺殷忽然噗的笑了出来，语气甚至比之方才更为轻松：“说到底，这又关我什么事呢？知道也就知道了，难道你们还能杀人灭口？就算我毫不反抗，引颈就戮，你们莫非就敢担上一个残害同门的罪名？”

他越是有恃无恐，对方三人就越是紧张。

夏佺殷说得对，就算今天的行动谈不成，她们也没办法限制珞宇二人不将这份图谋泄露出去。就算真想杀人灭口，也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不论是出于对门规的忌惮还是实力对比，他们都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一时间，三源殿三人竟感到己方处在了谈判的劣势。他们精心寻找的借口难道真的这么粗劣？居然轻而易举就被夏佺殷揭穿，而且揭穿方式还是这样粗鲁、这样不加掩饰？三人心中的憋屈感就快酝酿成蠢蠢欲动的火山。

珞宇也没想到夏佺殷三言两语就彻底撕破了脸皮，将对方逼上了绝路，就是他想缓和一下局面，也没有机会做到。

可是夏佺殷毫不紧张，又是一声轻笑，摊手道：“我说了，这不关我的事。只要报酬足够，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一阵静默之后，粗壮男子有些茫然，看向另外二人。居中女子的眼神微微放松，不似刚才那般戒备。而那年轻男子却已笑出声来，敲着桌子，“我就说嘛，这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嘛。”

夏佺殷伸出三根手指，饶有兴趣道：“第一，报酬需要足够支付我所出的力以及我所冒的险；第二，需要足够买我缄口不言；第三，我们有两个人，所以这报酬应是双人的分量。”

女子眼睛微眯，仿若锁定目标的猎豹，谨慎道：“你要的可不少。”

夏佺殷毫不让步，坦然回应：“这是等价交换，我提的每样要求都有理有据，可不是漫天要价。”

女子试探道：“那你想要什么？”

“要他一个人情怎么样？”夏佺殷不假思索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话音未落，壮硕男子就已经第三番拍桌而起，大声吼道：“你不要得寸进尺！大师兄的人情也是你能要的？”

夏佺殷抱着手臂，毫无退让之意，“这东西是给他用的，他才是最终的受益者，为什么报酬不能由他来出？”

女子眼疾手快，在其冲出去之前一把拉住了壮硕男子的腰带，将他拽回到座位上。这女子出手又快有准，显然对她二哥的行为习惯了若指掌，而且身形上的明显差距也没有让她显出半分吃力，再看众人谈话之时她所占的主导地位，就知道她的实力不可小觑，或许还在两位男子之上。

夏佺殷盯着她看得津津有味，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女子仔细看了看她二哥，确定他不会再冲动行事，这才开口道：“这个我们真的做不到，换点别的吧，要不然这个人情可以由我们来欠，或者兑换成财物。”

夏佺殷又盯着她看一会儿，最终确认没有可能使她改变心意，只能而求其次道：“好吧，那就由你来欠吧。”

话音刚落，壮硕男子再次拍桌而起，一不留神用力过大，整张桌子哗啦一声就成了碎片！

眼看条件就要谈成，女子也腾地站起身来，挡在了壮硕男子面前，急道：“二哥，又怎么了？”

壮硕男子双目喷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怒道：“三妹！这混小子竟敢要你的人情！我要宰了他！他……他，要是让你做……什么，什么……”

他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眼看着小妹倔强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同意夏佺殷的条件了。

夏佺殷看热闹似的端着手臂，心中已经想好，如果要被质疑自己会不会让这女子去做伤天害理之事，他大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义正言辞道，“绝对不会！”

可是只见这壮硕男子铜铃般的大眼一瞪，粗着脖子道：“他要是占你便宜那怎么办？”

噗！夏佺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刚刚才觉得有了她的一份人情，自己未来对抗齐云翊的砝码便又加重了一分，正有些得意，怎么就忽然被人给当成流氓了呢？

珞宇和那男轻男子皆是一把将嘴捂住，生怕笑出声来。

三源殿女子明显也未曾往这方面想过，愣了一瞬之后，俏脸微红，嗔怒道：“二哥，别胡说……不会的。”

壮硕男子倔强争辩：“这臭小子刚才一直盯着你看！肯定没安好心……”

女子又急又气，只得将那壮硕男子挡在身后，高声道：“就算我的！”话语之中颇有几分决绝和霸气。

夏佺殷终于笑了起来，看向珞宇，“我选好了，你呢？乘月师姐的人情可不是好要的哦。”

瞧那壮汉一听这话，顿时快要急哭，珞宇不由想到，这三人不以师兄弟相称，而是兄弟，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并不是齐云翊等人之间的崇拜和被崇拜的关系。这种亲人般的情谊，远不是夏佺殷这样生在皇家长在珮峦殿的人所能理解，想到这里，珞宇心中颇感不忍，便道：“我要钱。”

噗！夏佺殷再次喷了出来，只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实在恨铁不成钢似的狠狠剜了珞宇一眼。他在心里痛骂，你缺钱吗？你脑残吧？正常人一眼都会知道该选什么啊……

见珞宇既没注意他的眼色，也没有反悔的意思，夏佺殷终于双眼一翻，彻底对珞宇绝望了。

而那壮硕男子则是满脸惊讶，看向珞宇的眼神立刻柔和了不少。

可是这时珞宇却又开口道：“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第二百一十章 夜晓月星

夏佺殷一听，心中泛起久违的惊喜，惊喜珞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傻嘛，还知道另加一个条件？现在三源殿的人最怕的就是让那女子再多欠一份人情，恐怕不论珞宇提出什么要求，都会立即答应。

三源殿众人自是凝神静听，等待下文。可是此时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众人颇感疑惑，花厅本就是修士们闭门叙话的地方，他们的约定之人早已到齐，怎么还会有别人来敲门呢？

只有珞宇眼神微动，抢着前去开了门，果然门外正站着一个裹在麻布斗篷下的清瘦身影。

珞宇略感尴尬，他被夏佺殷拉来时走得匆忙，还没有来得及提起冥灵的事，现在进入焚海关的行动倒是说定了，可是涉及到三源殿古时失落的至宝，他也不太确定众人是否愿意带上一个陌生人同往。

“呃，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刚才想说的就是……我本来已经答应过他一起去焚海关抓精魄，既然我们的目的地相同，不如你们看看，没有问题的话……就一起去吧。”

三源殿众人十分诧异，可他们的诧异尚不及夏佺殷的万分之一。珞宇平时不爱交际，连同门都不认识几个，这地方也明显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朋友？难不成就在他闭关的这几天，珞宇就独自跑出去交了个朋友回来？

冥灵清冽的声音传来，“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不过是听说你出关了，所以就过来找你……”

珞宇忙道：“没关系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喝问：“藏头露尾！你是什么人！”

珞宇一回头，便见三源殿众人格外警惕，全部严阵以待。

冥灵并无半分不悦，而是大大方方摘下了斗篷。

花厅中接连响起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再看三人的表情，真可谓是相当精彩，竟都盯着冥灵说不出话来。

连珞宇都不知道，麻布斗篷下面，冥灵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衣，上面散发着雪域冰蚕丝特有的柔和光晕。

这种材料极为难得，有着很强的韧性和灵力抗性，天然便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就连清凝宗亲传弟子的服饰中都只有一定比例的雪域冰蚕丝，可是人家居然财大气粗到整件衣服都由它制成？更何况上面的隐约闪过的光纹，证明这是一件铭刻了多种功能的宝衣。

这不是一般修士能够具有的底蕴，就算他不是出身名门大派，也是隐士高人之徒，或是资深世家子弟，三源殿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来历。

其实这还是次要的，没有了那件麻布斗篷的压制，宝衣散发的强大波动以及冥灵自身的空灵气质才变得更为明显，整间花厅似乎都随着他的气息而清凉透彻了几分。

除此之外，冥灵身上的几样饰物极不起眼，懂行人却一眼便知价值不菲，甚至就连那件麻布斗篷也是一件不弱的法器，如此才能完美遮掩住他这一身的法宝波动。珞宇暗骂，这家伙哪里像是没钱？分明就是抠门！连租用静室的钱也要诓他来掏……唔，原来他真的就是个冤大头。

心中虽然这样想，珞宇还是替他解释道：“他叫冥灵，是我最近在集市上认识的朋友，因为比较投缘，所以就约好同去焚海关一行。只是没有想到，我刚出关就被拉来这里，听说你们也要去……”

夏佺殷忽然露出了几分恍然，捅了捅珞宇，暗中传音道：“有他在，你的脸也就不算最白的了。哎？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把他带在身边的吧？”

珞宇不好直接发火，只能先回了他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

夏佺殷丝毫不将珞宇的“杀气”当一回事，继续传音道：“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

珞宇一愣，传音答道：“没有啊，他根本没问。”

夏佺殷眼神一动，便上前一步，热情道：“幸会幸会。”

却不想冥灵果断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了距离，冷淡道：“幸会。”

感受到冥灵身上的气质，便已猜到他该是个冷漠之人，何况有个性的修士可不在少数，夏佺殷对他的反应颇感意外，却也没有在意，继续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

他的目光转向三源殿的壮硕男子，“是秦晓。“

“这位是，秦星。”三源殿的年轻男子非常配合地点头示意。

“还有这位是，月儿。”

三源殿女子正准备打个招呼，他身旁的壮硕男子却登时又要爆发！她正觉得夏佺殷颇为机智，既替他们做了介绍，又巧妙地隐瞒了众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实在想象不出她二哥的怒气从何而来，不解道：“二哥，怎么了？”

“月儿也是你能叫的！”粗厚的声音愤愤不平。

夏佺殷一窒，可他自认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懒得计较，便敷衍道：“好吧，秦月。”

被称为秦星的年轻男子连忙出来打上圆场，“呵呵，各位别介意，我二哥从小看着三妹长大，最疼她不过了，如今三妹愈发出挑，我二哥生怕她被哪个虚情假意的坏小子骗去，所以稍有……”

就连珞宇都不得不佩服“秦星”的口才，正想为他的机敏应变高声叫好，却忽然听那女子怒道：“混蛋！谁是你三妹！叫……”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到了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生生将那“师姐”二字憋了回去。

冥灵挑了挑眉毛，忍不住微微低头，才没有笑出声来。

夏佺殷摇了摇头，暗叹果然是一点默契也没有，只能不再理会他们三人，指着珞宇道：“林宇……嗯，还有我，林殷。”

好不容易才将这一圈介绍下来，夏佺殷只觉得快被累死，却不想冥灵认人全凭感觉，有没有这些一听都是假名的名字并无所谓，只是“嗯”了一声，以示明白。

珞宇心想，这是不是小心过头了？便传音问道：“他们到底叫什么啊？

“遥夜，落晓，乘月，沉星。”

珞宇震惊无言，不可置信道：“名字也太整齐了吧？这……不是他们的原名吧？”

夏佺殷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传音道：“当然不是，这都是他们那个自负有才的师父给起的。”

珞宇眼神发直，不由庆幸自己当年没有眼瞎拜到三源殿的门下，更加庆幸自己的师父没有这些不知所起的怪癖。

第二百一十一章 尘光衍天

站在焚天关的入口，众人眼底不由浮现出几分敬仰和震撼。哪怕来得次数再多，也会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番。

修士的战场与凡人修建的战争工事大不相同，并无城墙战道、塔楼壕沟，有的只是一道无形大门笔直矗立，高弥天际。

两块巨石雕琢而成的石墙，形如一座沿着中线直直劈开的雄伟高塔，完全对称的石墙之间留有能够并肩站立百人的宽阔空间，构成了进入焚天关的门户。

这座门户的设计可谓粗犷简朴，那笔直及天的门户和布满塔檐的浮雕，在经历了万年风霜之后，尽显出了刚正不阿、沉稳雄浑的气魄。

站在“门”前，任何一个人都会显得格外渺小，身材再高大者，也远远不及一层“塔”的高度，不自觉地就会产生一种高山仰止的敬畏之情。

石墙外缘各有九层对称的“塔檐”，朝着“塔尖”层层递减，每一层上都刻满了各式图案雕塑，记录着每一个参战门派或个人的标记。

珞宇一眼就认出了最高一层的“塔尖”上面的图案之一——三源殿的三叶罗盘标志。

这个标志来自于三源殿失落的至宝尘光衍天盘，它并非一块方方正正的完整罗盘，而是由三个单独的部分拼接而成，分别代表着大道的生发、演化、以及人类所能借用的智慧神通。

关于它所代表的含义其实有着许多争议，除了这种最普遍的解释，也有人说它们三者所代表的乃是肉体、精神和灵魂，意在阐述锻体、炼魂和修心的大道真意。

诸如此类的解释和猜测不计其数，但据清凝宗内部流传的说法，至宝之所以是至宝，那就是因为在不同人的眼中，会演化出不同的认识，这才符合天道包罗万象的性质，才配称之为“衍天”。

在珞宇眼中，它就好像少了个叶片的风车。不过不论它看起来像什么，珞宇都不得不心生敬佩，所谓“三生万物”，正是因为一切众生、有情无情的基本组成部分都是三，所以当人们从不同的方向角度去阐述它时，才会得到多种各不相同却又各有道理的解释。

即使此宝已经遗失了数万年，三源殿依然沿用它来作为标志，便可知晓三源殿的前辈们也是精通大道至理，并且对此深信不疑的。

与此同时，三源殿的三位弟子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三叶罗盘的标志。对他们来讲，尘光衍天盘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除了作为三源殿的标志之外，相传它是天下最强的推演神器，曾经为三源殿的无数前辈所用，创造出了许多流传千古的绝世功法。

三源殿和珮峦殿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珮峦殿专精炼体一途，信奉的乃是永恒不变的力量真谛；而三源殿则是兼取百家之长，追求各类术法的融合创新，几乎代代都有新的功法产生，也是清凝宗内唯一没有固定传承的派系。

三人脸上泛起了几分渴望和狂热，他们知道，他们太需要此物了。没有尘光衍天盘的辅助，单凭个人的智慧，实在难以周全地演算天道至理。

修炼一途步步艰辛，每一名修士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只要修炼方法出现一点差错，就很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旁人尚且如此，又何况三源殿这样各个野心勃勃、试图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功法的特殊人群？

十年前，现所谓的其余六大天宗，撺掇着清凝宗参与举行年轻弟子之间的比试。刚刚收录最新一代弟子不久，清凝宗几乎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年轻弟子，只有入门最早的遥夜勉强达到了聚灵中期，被众人予以厚望。

可惜以三源殿的修炼节奏，必须要求弟子有着远超修为水平的领悟认知，才有可能随时根据自身的情况，修正改进最适合自己的功法。这本是一种不断探索推演、慢工出细活的修炼方式，可是遥夜作为宗门唯一有望获取名次的弟子，没能准备充足就强行破境。

即使他已尽了全力，最终也只拿到了第三的名次。若将这个名次给予任何名普通弟子，恐怕都会使其高兴得昏厥过去，可是对与遥夜来讲，这就是一个不能接受的结果。因为他是清凝宗新一代弟子中最早入门的弟子，也是修为最高的弟子，早就将宗门的荣辱负担在了自己身上。

那时的他夺取第三都属勉强，还在比赛中受了不轻的伤。但他却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治愈伤势之后立刻冲击更高的境界，反而毅然决然散功重修。据说这是因为他在比试之中大开眼界，彻底推翻了原本的修炼方法，开始了一轮的新的试验与创造。

从那之后，他便很少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而是常年闭关，寻找于他而言所谓“完美”的功法。现在众弟子中传言，他不仅成功破而后立，找到了更适合自己修炼方式，并且完全超越了当年的修为，乃是当代弟子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可是三源殿中与他最为亲近的师弟师妹们却很清楚，遥夜究竟为此付出了多少，也知道他已经到了聚灵境大成，准备突破养息境的重要关口，现今正在三源殿首座的帮助下，对其突破的几种方向以及可能性做着最后的演算。

遥夜的天赋条件甚为特殊，不似大部分弟子只有某一种天赋格外优秀，便可心无旁骛地专精一途。他天生具有三种强弱不分上下的天赋属性，而且每一种只不过勉强达到了灵体级别。

普通的灵体资质在清凝宗这样的宗门里只能算是中上等的天赋，若他只选择专精其中一种属性，倒也能够取得不差的成绩，可是三源殿首座一眼就看上了幼时遥夜的聪慧敏捷，相信他有能力利用好这种与生俱来的特殊天赋，成就旁人无法比拟的成就。

遥夜所具有的属性正是水、火、土这三种常见天赋，好处自然在于这三种属性的功法都有着大量的参考资料，可是缺点竟也在于可供参考的资料实在太杂、发展方向也实在太多，到了突破的紧要关头，他们如论如何也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究竟哪种组合方式才最为稳妥。

如果能够寻回尘光衍天盘，一切便都可以迎刃而解。

第二百一十二章 护道道贼

焚天关的门户后方，一座巍峨山岳占据大半视野，墨色泛青，云雾缭绕，不见真容。

视线所及，不过只是山岳一角，可是就连这座山岳本身，也不过是苍茫群山中的小小一角，而那众多顶尖修士的决战之地“赤云海”，还要深藏于群山环绕的中心地带。

若是凡人，一定会问，就这么一座孤零零的石头门框，连个门板都没有，如何困住当年实力强大的众多邪道修士？

在修士的神念之中，这扇大门的上下左右，不论空中还是地下，都有着极为坚固强大的结界，结合天地大势的伟岸力量，严密封锁着整片区域，致使其中的一丝能量都不外泄。

若有任何人敢去触碰结界阵法，不论是强行闯入或想破阵而出，下场都会很惨很惨，若非利用刻意留出的门户，这里完全就是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

这座阵法修建于七万年前，用于围困当时邪道的巅峰修士，是修炼界已知的最强阵法之一，至今仍被称为奇迹。它不仅借助了天地造化之大势，而且汇聚了众多正道修士的大智慧和大勇气，才得以现世。

七万年前，焚海关尚不存在时，这里只被天下人以“赤云海”熟知。

赤云海并不是海，而是被群山怀抱的广袤大泽，因为水里生长着特殊的藻类而泛着淡淡的红色，若有白色云彩倒映其中，便会变得如烈焰一般鲜红，方因此得名。

赤云海的水宫里，住着一对美名远扬的修士姐妹。上古形成的地势使得附近山脉之中孕育了无数矿产灵药，两位姐妹修为虽高，却不在乎其他修士前来取用，有时他人遇到困难，甚至还会出手相帮。不少修士慕名而来，在周围山中定居，使这里成为了真正的世外仙境。

那个时候，修炼界实力大盛，不仅正道兴盛，就连邪门歪道也同样兴盛。

不论整体声势多么强大，真正能够独树一帜、脱颖而出的绝世强者永远都是极少数，资质不足之人崇拜效仿本来也属正常，因为这些强者已经亲身证明了他们所修习的功法的有效可行。

可惜学得其形却难得其意，而这种“形”在没有“意”的源头之时，便只犹无源之水，除非不断以外物填补缺憾，否则再难前进一步。但这并不足够难倒以灵活聪颖著称的人类修士，修炼界中很快就衍生出了许多旁门左道的方式，使人能在不甚了解作用原理的情况下，有效将各式天才地宝转化为自身实力，迅速进阶。

这种类似于速成的修炼方式，一经诞生，就像瘟疫般传播飞速，很多天赋领悟不足的修士就好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紧抓不放。

更加不妙的是，本来只在一些难成大器的普通修士之中传播的旁门左道，很快就传入了颇有威望的修士大能之耳。其中某些已经达到自身极限、很难再进一步的人，立刻发现了这种捷径带来的好处，也开始纷纷效仿，疯狂收集于他们有用的资源。

就算领悟无法再进一步，实力能够再强一分也是好的。有了这些大人物的认可和“以身作则”，这股歪风顿时刮得更加猖獗，跟风效法之人成倍激增，由此而来的恶果也即刻显露端倪。

资源有限，需求却是无限。除了涸泽而渔般的大肆搜刮之外，这也导致了许多蕴含大道真理的深奥功法无人修习，逐渐没落乃至失传。如果继续下去，结局必然会是大道衰败，资源穷尽，所有的人类传承都会陷入长期的低谷。

一部分有着先见之明的修士大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开始毫不避讳地言明态度，并且在他们的门派之内严厉打击任何类似的行为。

可惜只有在其“未兆”的阶段，事情才算“易谋”。所以当他们已经看到明显恶果，准备对其加以抑制之时，却骇然发现，就连身边许多昔日的同道同门、门人弟子，都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已经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正邪之争”了，因为他们所要对抗的“邪道”，与门派出身毫无关系。本就信奉“随心所欲”的魔道修士对此捷径的抵抗力自然最差，可是就连本该信奉“道法自然”的正道修士，也抵抗不住唾手可得的力量和利益所带来的巨大诱惑。

这场修炼理念上的争执对抗，很快就演变成了长时间的僵持和拉锯。

绝非所有修士都有坚定的信念和勇气，愿意完全依靠自身努力追寻天道。占着大义正理的一方之中，不是有人摇摆不定，就是干脆改换阵营；没有占到道义上风的一方，在毫无顾忌地利用外物的情况下，却很容易就占据了力量的上风。

本来散布在各个门派之中、只是暗中偷行此道的修士，在感到自己的利益即将不保之际，很多直接脱离原来的门派，联起手来，组成了修炼界最大的势力。

这个以维护自身利益为首要目的的修士联盟，偏偏起了一个貌似非常大公无私的名字——“护道盟”。

为了维持己方的强势，“护道盟”中之人不仅变本加厉、加快了掠夺速度，还作出了许多丧尽天良的禁忌之事，甚至大肆宣扬“护道盟”对所有成员的慷慨与资助，一时吸引了大量心志不坚的修士前来投靠，势力壮大的速度令人绝望。

倡导正义的修士们看不到希望，只觉得敌人越剿越多，更何况“护道盟”最顶层的几位护法长老，根本就是他们曾经的同门师长……

在外界被各派修士闹得乌烟瘴气的状况下，赤云海这片净土便被衬托得更加可贵。

赤云海的修士姐妹不属任何门派势力，而是偶得上古机缘的散修，平日里闲云野鹤，不理世事。但这些并不是赤云海可以作为一方净土的原因，想要在乱世之中保持中立甚至超脱的姿态，靠的必须是高绝的修为和强大的实力。

姐妹俩修为皆已达到古极数百年，早就是远近闻名的绝顶高手，即使外面闹翻了天，她们二人的生活也没有受到半分叨扰。姐姐笼月在外游历，妹妹笼沙闭关清修，确保赤云海方圆千里之地无人敢来生事。

就在“护道盟”胡作非为、快将天下惑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看腻了外界的纷乱和争斗的笼月，抱着一颗归家的游子之心，满心期待地回到了赤云海。

可是当她刚刚踏入赤云海外围群山之境，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股久违的怒气和焦急充斥心间，就要立刻赶回赤云海水宫一探究竟！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笼月笼沙

正在这时，几道修士的遁光从不远处激射而来，提前一步将她拦下。

笼月认得这几名修士的气息，他们就是居住在赤云海附近的众多散修中人。

心中暗道来得正好！她正想找人问问赤云海究竟发生了什么，闻声便停下了脚步。

几名修士的遁光在她面前停下，显出身形，俯首行礼，拜下之后久久不起，再次抬头，便已满面悲痛，声泪俱下，说是其妹笼沙受人蛊惑，加入了那个什么“护道盟”，忽然一天就将他们全部驱逐出了赤云海，还任凭“护道盟”的人劫走了他们的丹药法宝，将整片山脉中的天才地宝全部搜刮一空，好几位奋起反抗的修士都丢了性命……

刚听两句，笼月脸上便已泛起愠怒之色，就想呵斥他们血口喷人！她的亲妹妹她如何不了解，笼沙平日里沉静柔善，就连一只小虫也不愿意伤害，怎么会做出这等行径？

可她看着面前满目疮痍就像遭受了天灾一般的山川，再想起“护道盟”修士远扬在外的恶名，心中骤然一紧，若是笼沙安好，怎么会放任他们如此胡作非为？将她们居住了千年的地方糟蹋成了这番模样？

不对！笼沙一定是出了事！难道是“护道盟”的几位长老联手来袭？难道……

笼月再也等不下去，直接将这些仍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她哭诉的修士抛在原地，直冲赤云海水宫而去！

这点路程对于古极境的修士而言不过转瞬即至，可是笼月的心却迅速降至冰点，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下一瞬间，她就出现在了水宫之外。

这种不祥的预感在她见到水宫阵法完好无损的时候，立刻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幸好水宫的防御阵法并未受到任何更改，她熟练地打出一道灵诀，闪身而入。

水宫之中一切无恙，就像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平静，只是不见笼沙身影。她的神念扫过整座水宫，下一刻就出现在了笼沙的静室之外。

墙壁上面亮着防御阵法以及聚灵阵的光辉，大量灵气正被源源不断地吸纳进去，说明静室之中的人正在闭关状态。笼月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外的清心钟。

过去许久也没有得到回应，笼月心中的不详之感灼烧一般，在她心头引起阵阵疼痛。

清心钟专为唤醒闭关之人而设，一般修士如若正常，绝对不会忽略钟声。笼月不信邪一般接连敲响清心钟，仍然得不到半分回应，终于忍无可忍，直接斩开静室防御阵，破门而入！

轰！一股狂暴混乱的气息冲天而起，直接将她掀飞出去，撞穿了数重殿堂！

狂暴的气息将一座闪烁着密密麻麻符文的阵法撑到了极限！崩碎了半座宫殿之后，阵法之上符文大盛！才将狂暴气息牢牢束缚，重新压制下去。

瘫坐在断墙之下，努力平复着侵入体内的混乱能量，笼月的眼中满是惊骇，完全失去了一个古极境修士该有的沉稳，而是像个无助的小女孩，双手掩口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大颗泪水就如断线珠子一般从她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到了这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密布深蓝色符文的光罩之内，笼沙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痕迹，披头散发，半人半鬼，各色灵纹在她的皮肤之下疯狂闪动，一会胡乱攻击，一会便会自残，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已经彻底走火入魔！

而那用来束缚她的封印阵法，竟是笼沙自己设下来的！想必她在走火入魔初期，就已经感到自己即将失去神志。笼月刚才强行闯入静室，引起阵法波动，封印差点就要被她自己轰破！

一个发狂的古极境修士可不是同级别的人能够轻易制得住的，笼月不敢再去触碰阵法，而是忍痛跳起，飞速将水宫之中所有能够找到的丹药、法宝、秘籍、灵诀等手段一一用在笼沙身上，期望奇迹发生。

当她试完一切所知的清心镇神的方法也不见半分效果之时，笼月心灰欲死，唯一能做的就是替笼沙加固阵法，不让她误闯出去为祸天下，然后便只剩下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心火愈发旺盛，直至化为肉眼可见的烈焰自她体内喷薄而出。

全身浴火的笼沙在弥留之际终于回光返照一般，出现了片刻清醒，她的眼中早已无泪可流，唯余无尽的悔恨和歉意。下一刻，她便在绚烂的火焰之中成为了灰烬。

姐妹二人相依为命近千年，感情深厚无可比拟，笼月躲在水宫之中痛哭许久，悲戚之痛无以复加。直到有天，她在无意间发现笼沙静室中遗留下来的储物袋，从中得知了“护道盟”与她交流的对话，竟然全是教唆她如何利用外物增长功力、尝试破境的方法，以及各种许诺的好处……

她们二人皆已停留在古极境初期多年，不论是闭关修炼，还是外出游历，求的都是一个领悟的契机。古极不同于前面的境界，并非注重于灵力增长，而是重在掌握天地间的本源规则，如若领悟不到，就算使用再多外物也无济于事。

笼月本以为笼沙和她一样清楚这个道理，却不料她还心急突破，滥用外物，经受不住诱惑，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笼月捏着传讯玉简，身体微微颤抖，心中的悲痛几乎顷刻之间就悉数转化为了滔天的恨意！她的手掌紧握，差点就要将那玉简捏得粉碎！

可是忽然间，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旋即松手，紧盯着掌中色传讯玉简发呆良久……

没有向任何人声张笼沙的死讯，笼月将那传讯玉简收好，眼神逐渐清明，开始将水宫之中的所有天才地宝全部汇集在一处，里里外外修改水宫的阵法。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联络了几名旧识密友，又顺手“绑架”了那日见过她回来的几名修士，直奔反对“护道盟”的正道势力据点而去！

一位古极境修士的加入，立刻惊动了诸位一筹莫展的正道修士，本以为还要为她在联盟之中安排一个位置，再研究一下如何分配未来的行动。却不想笼月根本不是来“投奔”他们的，而是带着完整的计划，要求诸人配合她的行动，一举铲除“护道盟”所有核心精锐！

这是一个以她自己为诱饵、以所有自愿参与的修士为筹码、以赤云海为最终决战之地的、天衣无缝的疯狂计划！

第二百一十四章 粗劣计划

在这份计划之中，笼月将亲自作为诱饵，假装在外游历的过程中与“护道盟”的人产生冲突，杀死对方几名有着一定身份实力之人。对方为了报复，自然就会出动更多人手围杀报复。这时正道诸人便有了理由，出手相帮……

简单到粗劣的计划，有时却是最有效的方法。真正执行起来，双方你来我往，你杀我几人，我再杀你几人，本就势不两立的仇恨越滚越大，没过多久就掀起了两方之间有史以来最大的冲突！

在这最为紧要的关头，一向处事相对温和的正道诸人一反常态，直接由古极境的顶级修士出手，斩杀了对方几元大将，生生将事态推向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护道盟”的盟主长老们终于再也坐不住，携带精锐倾巢而出，杀向了正在“凯旋而归”的正道诸人！

正道诸人佯装被其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便是一路败退，跟随着作为这件事情导火索的笼月，逃向她在赤云海的水宫。

“护道盟”众人心中冷笑，可笑笼月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已经是他们的人了吧？只要到了那里，双方里应外合，就能一次将这群屡屡与他们为敌的正道修士一网打尽！

“护道盟”众人一路追到赤云海上，立刻传讯笼沙出手困住正道诸人。殊不知，自从笼沙死后，他们之间的所有消息往来全部都是由笼月一手操作。

赤云海上果然应声升起了一座阵法，“护道盟”众人以为今日便是彻底消灭反对势力，独霸天下的大好时机。哪能想到这一切竟都是笼月为了替妹妹讨命，精心给他们设下的死局？

外人不知赤云海内情，但是笼月却很清楚，赤云海的正下方深藏着一道威力巨大的地下火脉，这条火脉灵性极强，总量庞大，正是可以源源不断催动阵法的最佳动力。

更巧的是，这条火脉乃是上古传说中，一颗死亡金乌的坠落之地。

因为缺乏实证，又太过不可思议，这个传说在绝大多人的眼里就只传说而已。可是将此地当做修炼洞府的笼月笼沙早就探明，赤云海下面埋藏的火脉根本不是普通地火，而是本该存在于九天之上的九阳天火。

不仅如此，赤云海的地势在附近山脉的衬托之下，像极了天外陨铁生生砸出的大坑。可是一般人不会做此猜想，因为大泽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大到人们无法想象这该是多大的陨铁才能造成的景象。

九阳天火是世上最为纯净炽烈的火焰，据说可以焚化万物，将其还原成最本源的能量形态。

笼月利用水宫原本的防御阵法，改造使其连通地下火脉。如此一来，阵法启动之时，不仅不会引起“护道盟”众人怀疑，九阳天火的焚化之力还会将所有死亡修士的肉体、精神、灵魂等一切一切还原成最本源的能量，用以供给阵法的巩固和扩张。

这座阵法一旦启动，就会依靠无尽的地下火脉和不断在争斗中死去的修士，无休止地运行下去。

为了防止任何的意外，笼月在改造阵法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设下使其停止运行的功能。如果正道诸人获胜，留在外面的接应者便会开启一道门户，放存活之人出去，否则这就是一个起手无回的死局，即使邪道修士杀光所有敌人，也会被永远困死在阵法之中。

其实不去杀人还好，毕竟阵法刚刚启动之际，若是几位顶尖修士联手破阵，并非没有攻破的可能。可是一旦阵中死去一些高阶修士，阵法就会焚化吸收他们所有的生命精华，用来充实自身力量，破阵而逃的可能性也就会随之消失。

一座犹如献祭一般，使用众多修士大能的生命精华强化的阵法，古之未有，不会给人留下半分可乘之机。

双方激战不断，陨落之人不计其数，“护道盟”众人忙着对敌，竟无人注意到那些死去的修士，尸体落在赤云海中，立刻就被一股无形之力焚为虚无。与此同时，围困众人的阵法便会加强一分，范围也会扩大一分。

激战许久，战场附近竟无一具尸体留下，而那阵法的范围已经从赤云海的水宫附近，扩展到了整个大泽的边缘地带。

在“护道盟”众人眼里，这座阵法乃是笼沙响应他们的计谋而设，自从阵法按照传讯中的命令开启之后，困住了正道诸人，他们就从未怀疑过笼沙的存在以及她所持有的立场。

直到双方活着的人数越来越少，甚至远远少于死去的人数，“护道盟”众人才开始意识到不对。

阵法开启之后，“笼沙”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他们的任何消息，而且双方的激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她也从未露面。最奇怪的是，本该吃惊慌乱、试图逃脱的正道诸人，从头到尾也没有破阵而逃的迹象，而是一门心思与其死战。

“护道盟”中一位护法最先有所行动，眼中闪过一丝狡色，忽然丢下对手，直冲空中看似薄薄的淡红色结界而去！

另外几名成员随之而动，同时冲向天空！出乎意料的是，不论他们如何攻击那层看似弹指可破的红色光幕，阵法结界依旧纹丝不动。

这时，“护道盟”盟主忽然怒骂道：“贱人！敢骗我！”

随后他就转身就朝着笼月扑去！

在他的眼中，一定是笼月说服了笼沙，甚至有可能是制服了笼沙，才导致现在的局面，所以，不论是威胁笼沙，还是夺取阵法的控制权，笼月都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就在这时，笼月忽然惨笑一声，双臂张开，长发飞扬！正道诸修士立刻会意，全部疯狂攻向对手，各种神通领域齐出！霎那间覆盖了整个赤云海！

尤其是三名修为最高的修士全部朝着“护道盟”盟主而去！三种不同的领域重合叠加，死死将他镇在了原地！

他们看起来似乎是为了缠住“护道盟”修士，为笼月解围。

可是下一瞬间，赤云海中心的泽水就开始翻滚涌动，仿佛沸腾！

第二百一十五章 焚天煮海

巨量的泽水只在一个刹那便蒸腾成为气体！

大泽中心，一道粗大明亮的火柱猛地冲出湖面，熊熊燃烧起来！顷刻间就将赤云海最深水域内的泽水排斥一空！

火焰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下一刻就变得如残阳一般赤红！赤红色的通天火柱越燃越旺，映在赤色的湖水之中，使人一时竟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是水，哪里才是火！

就在火柱冲出水面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到了极度的口干舌燥，全身灵力都跟着沸腾起来，就欲将自身燃烧殆尽！

“护道盟”众人即刻试图远离，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对手正红着眼睛，不顾伤痛，拼命纠缠，将他们困在了原地！

火柱中心的笼月，早在地火冲出湖面的瞬间便被火焰吞没，修士们明显感到恐怖的气息正从那火柱之中逸散出来，她竟然任凭火柱将自己焚成了灰烬！

笼月是阵法之中第一个陨落的古极境修士，庞大的能量走向再也掩藏不住，火柱中产生的能量瞬间便被阵法调取抽走，使得红色结界赤光大盛！笼罩范围急剧扩张！

于此同时，汹涌的火柱竟也猛烈了十倍不止！直接喷射到阵法顶端，然后便被接界截住，顺着弧形的光膜猛然反转下来！

骤然汹涌的火柱，第一个就吞没了距离笼月最近的“护道盟”盟主，以及围困他的三名正道修士！

四人修为皆是惊天动地，自不会即刻便被火焰焚化。只见赤色火焰之中，四种截然不同的领域颜色光芒明亮耀眼，竟丝毫无法被火焰掩盖。

可是从天空反卷而下的烈焰，却在顷刻之间就吞没了数名倒霉的修士！

能够活到现在的修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正道修士眼见烈焰扑来，居然毫不在意，而是目露决绝之色，直接燃烧自身灵力，拼命将对手拖在原地！

一边毫不反抗，一边被人拖着无法反抗，呼吸之间，便又有数人葬身火海！

修士陨落，化为虚无，结界扩张，烈焰焚天，不论阵法中的修士们如何挣扎，如何打斗，如何奋不顾身，都已经无法阻止结界地火和修士殒命之间的无情循环。

现在的赤云海中，只有最靠近战场边缘的修士才有余力打斗挣扎。处于战团中心的大部分人早已被烈火吞没，其中修为高绝之人的各色领域在火海之中艰难支撑，犹如风中残烛。

赤云海的泽水早就被蒸得一干二净，如今就连泽底淤泥都已彻底干燥，几欲融化。

不知何时，火海之中的领域开始暗淡下来，终于有人支撑不住，在其领域破碎的瞬间，便被焚为虚无！

这些修士才是所有参展之人中修为最高的一批，每一个领域破碎，阵法就如吃了猛药一般骤然膨大，火柱就如火中泼油一样猛烈爆发！

赤云海下方的土地逐渐化为熔岩，就连附近的山体都被烤化，流动的岩浆汩汩朝着地下渗去，很快就将赤云海底部消融成为一片巨大的深坑！

烈焰卷起了狂风，昔日的大泽变成了如今的空洞，风动火卷再也没有半分阻碍，这就两两相助，猛烈燃烧起来！

巨大的火柱喷涌，火舌反卷，在赤云海的上空形成一座生生不息的烈焰循环！

留守在阵法之外的修士远远未曾想到，战事居然会发展得如此惨烈，结界扩张范围远超想象，他们不得不一退再退，才能免受阵法波及。

远远望去，赤红色的结界已经囊括了近半群山，群山正中心处，一道明亮的火柱仿佛将要毁天灭地一般猛烈灼烧着结界顶部，阵内阵外的大地都在随着火势剧烈震动。

结界与火柱生本同根，两者猛烈碰撞却互不相伤，大量火舌顺着结界的弧度倒卷回到地面，就连附近的山头都变成了火红的色彩。

冲天的火光透出结界，将天上的云彩映得极其绚烂，这可不是夕阳美景，而是众多修士以生命点亮的辉煌天幕！

不知等了多久，火焰中不再出现频繁的爆裂，结界也未曾继续扩张。众人皆知，里面的争斗恐怕已经到了尾声，心中的紧张与沉重使得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就在刹那之间，火柱的中心仿佛点亮了一颗太阳，光芒刺目到无法分辨，结界随之骤然扩张，覆盖范围几乎瞬间翻倍！

火焰的最后爆发与那刺目光芒混合成了混沌之色，顷刻便吞没了结界中的一切！

留守阵外的修士再一次夺命狂奔，直至冲出赤云海的周边山脉，这才敢回头朝那结界之中望去。所有人仿佛都在同一刻心有灵犀，知道一切终于都结束了，而他们的同门师长，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回来。

……

结界中的火光足足烧了三年，才逐渐停息。正道修士们一方面派出大量人手，清扫“护道盟”的遗党，一方面留下门人巡视结界，观察是否还有存活的同道。

三年之后，“护道盟”残党基本已经清扫干净，可是结界之中却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活人的身影。修士们决定开启门户，进入其中清理战场，寻找双方的遗留之物。

此时的地下火脉已经耗尽了力量，彻底沉寂下去，曾经流动的熔岩也已凝固，在山脉中心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盆地。可是吸收了众多修士生命精华的结界却没有消失，甚至没有减弱半分，仍然依靠着深埋地下的残余火脉支持着阵法的完整运作。

未能亲身经历大战的修士们，无一不在亲临现场之时感到心惊动魄。尤其当他们发现赤云海中心的众多领域之力依旧存在，就好像被深深烙印在了那片空间之中一样，记录着每一位绝顶修士死前的灿烂。

除了搜寻本派前辈遗物以及清理邪道残余，精魄的意外诞生也让众人有了更多进入其中的理由。由于阵法的牢不可破早就超越了修士们的能力范围，众人也就只能将那道门户固定下来，供人日后出入。

为了防止任何人从中带出邪法传承，使其死灰复燃，众修士便将此门户作为关卡，长久驻扎，并且为其修建了一座石门，纪念在此地献身的前辈。

……

珞宇等人静静站在门前，感受着石门之上遗留下来的意念，心中暗道，原来如此，焚海关的由来竟是这样，赤云海惊天一战，真的是在焚天煮海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空间断层

不可思议的是，七万年来，焚海关结界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还增强了不少。

一方面是地下火脉经过多年修养，已经逐渐恢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外界进来寻宝的修士也没少争夺斗殴，任何死在结界中的人都和当年的死者得到了同样结局，那就是被阵法的消融之力化为虚无，永远留在了这里。

众人收拾心情，踏入门内。

珞宇只觉眼前景色一变，自己就出现在了一座长度难以估量的“吊桥”之上。

站在这里，他终于知道焚海关结界为什么无法强行突破，原来看似轻薄透明的结界竟然分割出了一道空间断层！

第一次亲眼见到虚空景象，珞宇深感震动，绝对漆黑的背景之下漂浮着许多如雾如烟的色彩，完全不似现实中的存在。

只看一眼，他便知道，不论日后他的修为多高，都绝无可能涉足其中。

就像书籍中所载的一样，虚空之中其实并没有长短距离的概念，也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方向，只要从现实世界一步踏入其中，便会彻底迷失。哪怕只是一步之遥，以虚空的概念，也许就是永不再见的分离。

而这里，想要横跨结界造成的虚空断层，就只有“吊桥”一条通道可走。

“吊桥”之上存在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所有通行之人牢牢束缚其中。其实就算没有这层力量，大概也不会有人想去尝试。除了一脚迈出就会彻底消失之外，漆黑的背景下如烟如雾的彩光，看起来就好像任何颜色艳丽的东西那样，给人以极度危险之感，幻美而致命。

“吊桥”联通着两点仿佛相隔极远的亮光，身后的亮光自然就是焚海关的入口，前方尽头的一点亮光之中有着微缩的景物，看其形状，正是他们从“门”外看到的那座山岳。

原来从结界外面看似正常的景象，实际上隔着一道虚空天堑，永远也不可能被跨越。

桥上并非只有珞宇一行人，还有不少其他修士往来，在这条有些过于狭窄的通道上，对面来人擦肩而过之时甚至还要躲闪一下，才能不撞到对方。这样的距离对于修士来讲自然有些过近，实在令人很不舒服。

不过大多数人只是匆匆而过，面色各异，有人灰心沮丧，有人满面春风，也有些人十分紧张，颇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就好像得到了什么值钱的宝贝，生怕被人抢走一样。

可是这条路上，并不见任何抢夺争斗，除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因为焚海关之内不大可能还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留下。偶而遇到这样小心翼翼的人，非但没人生出歹心，反而不时还会传来讥讽的嘲笑声。

“吊桥”的长度很不真实，珞宇本来以为他们要走上好久才能跨越，却不想没走太远，前方的光亮就迅速拉近，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终于离开令人心悸的虚空“吊桥”，珞宇才真实感受到焚海关内空间的广袤，所有山岳都要比外面看起来更加高大，处处雾霭萦绕，深青色的山岳显得分外苍茫。

顺路的修士们陆续出现，很多人都怀着期待迫切之意，进来之后便立刻分散开来，冲入山中，仿佛各自都有明确的目标。来此的修士比珞宇想象中的多出很多，但是往群山之中一撒，也就全部没了踪影……

他们一行人的终极目的乃是焚海关中心的赤云海，就算没有这个目标，以他们的修为，也是不屑于外围这一丁点好处的，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只顾闷头前行。

最外围的山岳倒看不出太大异常，可是只要稍稍深入，就可以开始见到当年大战留下来的痕迹。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完整无损的山峰，走得越深，破碎的痕迹就越多，而且这些痕迹都有着明显的方向性，能够看出源头都是来自山脉深处。有些山峰似被利器从中劈开，也有的被不知哪里飞来的山头撞了个稀碎，许多断崖之上印着巨大的剑痕掌印，甚至还有大串山峰被一击贯穿……但是这些所有的印记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几乎处处可见的、灼烧融化又复凝固的痕迹。

焚海关几乎算是完全封闭，缺少了外界的风吹雨打，七万年过去依然完整保存着当年大战的痕迹，不少地方还遗留着明显的法力波动。某些山坡上还笼罩着一层淡得肉眼可见的光雾，紧贴地表，高及腰际，时刻都在缓缓流动。

冥灵轻声说道：“这些有着光雾的地方，应该就是某些死者的魂魄消散之所。他们的身体神魂都被阵法还原成为最精纯的能量，这股能量的消散之地便也跟着沾上了灵气。”

山风拂过，光雾如水一般轻柔流淌，冥灵接着道：“经年以后，灵气修养聚集，却又无法像外界一样顺利进入自然循环之中，所以就在原地形成了这样的光雾。若无人搅扰，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凝聚成为有着固定形体的精魄，可以离开它的诞生之所，在山中四处游荡。”

珞宇轻轻点头，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光雾中蕴含的特殊灵性，说明冥灵的猜测也许还真的就是精魄产生的真相。

这样裸露的地势上并未见到成形的精魄，但也不乏几个年轻修士，正在用各式法器收集这些薄雾。

冥灵似乎只有心情和珞宇说话，紧跟在珞宇身旁，三源殿三人只管在前方带路，夏佺殷就被彻底晾在了一边。

“这种雾气中的魂魄之力非常稀薄，但好在没有攻击性，也不会逃跑。聚形的精魄具有一定的本能，会逃避陌生的气息。虽然大多数精魄都不会主动出击，但是若不小心被其缠上，也会比较麻烦。它们天生就汇聚了一些远古的记忆碎片，一旦侵入脑海，就会演化古时大战的气势景象，对于心神不稳的低阶修士十分危险，容易精神错乱，甚至被抹杀神智。”

后果貌似很严重，冥灵的语气却很轻松，因为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对他来讲，比之清风拂面都略有不如。

这点威胁对于清凝宗的弟子们也是不值一提，他们神念强大，心志稳固，又曾提前了解此地信息，做足了准备，根本不会让这些无智之物找到任何可乘之机。

第二百一十七章 洞中精魄

乘月边走边将标明行动路线的地图拿出来传看。

珞宇和夏佺殷是来帮忙的，拿人好处，替人办事，自然不会反对。倒是冥灵看过之后，在行动路线的附近做了一些修改，又随手圈出了几处地点，只说是最有可能的精魄聚集之地。

地图传回乘月手中，她仔细审视，面露诧异，为了确保行动的万无一失，她们已经特意买到了市面上最详细的地图，其中包括了焚海关内的各处地形、危险程度、精魄出现的几率等信息。可是冥灵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不少改动。

这些细节不能疏忽，乘月谨慎道：“你的消息是哪来的？准确程度如何？”

“我去过。”冥灵似乎并不在意被人质疑，只是无意与珞宇之外的旁人多言。

乘月眉毛一挑，与三源殿另外两人疑惑对视。来此之前，他们自以为准备万全，专门挑了一条能够最为顺利进入赤云海中心地带的路线，刻意避开了其他修士常去的区域。

修士们常去的区域大多都是精魄聚集之地，她们本来略有担心冲着精魄而来的的冥灵会不会对路线感到不满，却没想到他不仅毫不在意，还给他们指出了地图上错漏的信息。

亲自去过？三源殿众人再三回想，确定他们出发之前并未透露具体路线，难道冥灵真的走遍了焚海关的每一个角落？

乘月心思微动，指了指冥灵标出的一个精魄聚集地点，作为他们此行的第一站。虽然这个地方略微偏离计划路线，但是她需要亲自实证冥灵提供的信息是否准确。

焚海关内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谁先发现的精魄，就要由谁来首先收服，若是见到好处就横插一手，很有可能就会爆发冲突，毕竟谁也不愿意为了几只精魄，就去为焚海关的结界阵法锦上添花。

众人已经深入到了山脉中部，路上见倒是过几波精魄，却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碍于付出跟收获的比例太过悬殊，众人只是微微眼热，便加紧步伐继续赶路。

两座被大力生生挤在一起的山峰，又从中间断裂滑落，倒塌山头砸出的沟壑之中，几名修士正在卖力地围堵三只精魄，将它们朝着同门预设的阵法中引去，显然准备将其一网打尽。

珞宇等人的忽然出现，让这些人大为警觉。这里并非修士们熟知的精魄出没地点，他们也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自然不希望被任何人影响到即将到手的好处。

众人并没有前去抢夺的意思，只是目露遗憾之色，这里确实出现了多只精魄，说明冥灵的信息还是并非空穴来风。

只有冥灵对这些人视若不见，完全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径自绕到了断裂山峰的侧面。滑落山体与原来的山脚之间有着几道岩缝，众人才刚跟上他的脚步，冥灵就已经熟门熟路地钻了进去。

莫非他说的并不是外面山坳之中的精魄？

众人立刻跟了进去，七拐八拐地绕过几道石穴，眼前豁然一亮。

滑落的山体居然恰好在此形成了一处洞穴，洞顶岩石坠落在地，一道笔直的光柱投射进来。洞穴之中凉爽潮湿，石缝中的积水滴滴答答顺着岩壁流淌下，使得岩壁长面满了绿苔和一些矮小的植物。

其中一面岩壁碎裂坍塌，大堆石块散落在地，而那面布满裂缝的岩壁之上，则是包裹着厚厚一层彩色光晕，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人兽影像闪动，明显是灵性的聚集即将到了化形而出的地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生的精魄从那母体之中脱离出来。

除此之外，五只大小不等的成型精魄正如精灵一般，在岩洞之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乘月眼睛一亮，却还没忘不能惊动精魄们，压低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果然有两下子！”同时下意识抬手，朝着冥灵的肩膀拍了下去。

冥灵微微皱眉，明显不喜欢被身体碰触，他虽然没有躲闪，可是乘月的手掌居然像是拍中了一道影子一般，直接从空中划了过去。

乘月意外一顿，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眼神微凝。然后她就毫不犹豫地再次伸手，谨慎朝着冥灵捅了过去，明显是想试试他到底是不是活人。

冥灵自不会满足她的好奇心，已经提前一步向旁边挪去，躲开了她的魔爪。

“验鬼”不成，乘月眼中的疑色更重，不过有着精魄近在眼前，她也没有过多纠缠，即刻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飘荡的精魄上面。

它们仿佛已经感到了此地出现的异类，正在忽忽悠悠地朝着洞穴的犄角旮旯飘去。

乘月抬手，冲着一只躲在角落之中的绿色精魄一抓，她的掌心和那精魄之间就出现了一股肉眼可见的吸力！

精魄忽然石化，靠近她的一面就好像是细碎的流沙，纷纷从它的躯体上脱落。绿色光影凝结成了无数细小的闪光颗粒，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银色光辉，犹如长虹一般朝着乘月的手掌投来！

几个呼吸之间，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精魄就彻底消失不见，成为了乘月手中的一团绿光。

与此同时，余下几人也都纷纷出手。

落晓大步向前，追向一只想要飘升逃逸的蓝色精魄。只见他一掌挥出，掌风挟裹的浓厚灵力便将精魄轰成了碎片！

别看他外表粗狂，对于灵力的掌控却颇为细腻，随后他的掌心凹陷，向后一抓，喷吐出去的灵力便卷着破碎的精魄，回到了他的掌中。

落星身法飘忽，居然未卜先知一般，几乎次次都是同步转向，与一只逃得最欢的红色精魄并肩而行。他跟了一会，似乎失去了新鲜感，一只握着紫色光环的手臂就径直插入了精魄体内！

精魄身形一定，体内仿佛出现了一个散发着巨大吸力的无底洞，全身向内塌缩，很快便彻底消失，重新露出了握在落星手中的紫色光环。

这三人出手一个比一个快，夏佺殷连忙抢了余下两只精魄中较大的一只，一个闪身就出现在它身侧，举掌朝其当头拍下！

无形大力笼罩了精魄，使其浑身骤然僵硬！随后就被生生压缩成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紫色光团。

夏佺殷出手最晚，动作却是最快。当他正想抢先解决最后一个落网之魄时，却忽然感到一股无形引力袭来，抢走了他的目标！

回头一看，原来是冥灵动用了一个眼神，便将那弱小的精魄拘走，扔向了那面被浓厚光雾包裹的岩壁之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煞气太重

精魄一接触光雾，就好像找到了母体似的，倏然融入进去，与之不分彼此，实现了最为完美的隐藏。

夏佺殷的眼神由惊愕变得僵硬。精魄的数量本来就不够分，冥灵若想分一杯羹，他倒也并非不能相让，可是冥灵抢走根本不要，而是把它给放了？

“它太弱小了，不妨等等，再多给它一些时间。”

夏佺殷微怔，冥灵的解释不无道理，可是本来并未在意冥灵淡漠态度的他，现在却不知怎的生出了一种警觉，回应的话语中也多了些故意挑刺的味道，“这地方本来也没有多少精魄……”

冥灵根本没有听他把话说完，就很没有诚意地报了个歉，“不好意思，我三个月前刚来过一次。”

感觉到两人之间不断升级的怪异气氛，珞宇左看两眼，再右看两眼，觉得自己好不尴尬，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随时准备开导劝架。

三源殿三人自然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别扭，却自认为事不关己，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便纷纷将精魄做了简单的炼化，各自收进一种无色透明的晶体之中。

这种无色透明的晶体因为有着非常特殊的波动，与无形的神魂之力十分契合，所以能够成为暂时储存魂魄之力的容器。随着精魄中炼化提取出来的精华被吸入其中，晶体里面出现了一缕稀薄如烟的白雾。

三人手中的晶体切割整齐、大小一致，一看便知都是大商行的通行货，而且品质很高，只待收集更多的精魄，将其完全充满，就会成为最上等的极品魂石。

就连这么隐蔽的地方，冥灵都能如此清楚，实在是他们始料未及的惊喜。乘月收拾完手上的东西，对冥灵说话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走吧，就去你说的下一个地点。”

……

经过了几处类似的隐秘地点，众人手中的晶体已经小有魂石的模样，他们不得不承认，带着冥灵就相当于多出了一名向导，比地图还好使，只要是他指出的地方，多少都会有所收获。

三源殿三人的改观尤为明显，他们将此次行动看得极为重要，哪怕能够多出一分胜算，也是求之不得的。即使冥灵对他们的态度没什么变化，他们对冥灵对态度仍然热络了很多。

可惜夏佺殷却没能感觉更好，而是愈发不自在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冥灵就是在故意跟他对着干。而当他想要找冥灵理论的时候，冥灵就会躲得远远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就是看在精魄的份上，夏佺殷才能勉强将这些不快暂时忍住。

再次扫荡完一个精魄聚集的地点，众人心情极佳。冥灵忽然开口道：“介不介意绕点弯路？

乘月双眼一亮，“怎么，有精魄？

冥灵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次我可不确定，只是猜测而已，那个地方我也没有去过。”

有了诸多收获，三源殿众人闻言面露期待之色，乘月毫不犹豫，替大家应承下来：“那有什么？去看看不就完了？”

冥灵并没有立刻带领众人前去，而是低头思考，仿佛自语：“我觉得这附近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个强大修士的陨落之地，因为人们曾在附近找到过遗留的法宝碎片，而地图上却没有任何产生精魄的标记……”

众人目露惊异，因为他们只知道精魄出没有着一定的随机性，地图上标示的地点都是前人记录总结下来的经验，还从未听说过焚海关中的精魄还能用这样分析推断的方法寻找。

精魄给人带来的伤害主要就是神魂损伤，所以人们不会使用神念扫视的方式进行搜索。哪怕某些修士能够抵抗混乱的战场记忆碎片，也没有人愿意在抓到精魄之前就先消耗一部分神魂之力。

说着，冥灵摇了摇头，叹道：“算了，猜也没用，还是先走吧。”

有了之前的多次成功经验，众人毫不怀疑冥灵的判断。可是这次踏上路程，他们才愕然才发现，冥灵确实不知道具体位置，只如漫无目的一般在山中随意乱逛，有些地方甚至来回饶了两三遍。

其他人还算颇有耐心，夏佺殷却已忍不住道：“他在干什么？该不会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吧？”

珞宇心知冥灵想干什么完全都是凭感觉，根本无从解释，只能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看起来好不尴尬。

见珞宇避而不答，夏佺殷干脆直接挑明：“我觉得他从第一次见我，就对我有意见，你不要告诉我你没感觉。”

珞宇更加无法回答，夏佺殷并未传音，有意无意间，众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冥灵恰到好处从众人身边飘过，毫不避讳道：“你的煞气太重，我离你近了不舒服。”

“煞气重？还不舒服！”夏佺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瞪圆了眼睛，反问道：“我煞气重？我哪里煞气重了？”

冥灵并不理采他，撂下一句话就又飘到了远处，闭着眼睛细细感受，就好像他刚才什么都没说，又好像所有人都不存在一样。

珞宇十分不可思议，仔细朝着夏佺殷上下打量。冥灵的感觉异常玄妙，他无法说服自己毫不理会，可是他对夏佺殷又格外熟悉，也没觉得他的煞气格外重啊？

其实煞气重不重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主要得看参考对象是谁。珞宇相信，虽说夏佺殷有时确实果断狠厉，但要说煞气更重的人，肯定还有更多。可是倘若拿夏佺殷来跟鱼行之类的人比，那煞气可就……太重了。

冥灵终于重新找到线索，不再在原地转圈。

众人对他耗费在寻找目标上的时间并无异议，而是颇感期待，期待亲眼见识类似的隐蔽之所是如何被他发现的。只有夏佺殷跟在队伍最后，一直在珞宇耳边念叨“谁煞气重了”、“他是不是有病”、“你说我哪里煞气重了”……

珞宇头大如斗，从未想过夏佺殷也会有如此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一天，煎熬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类似的破碎山峰脚下，众人才跟着冥灵停下了脚步，耳边的唠叨声也终于停止。

冥灵转头，脸上露出了自出行以来的第一缕灿烂笑容。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不负所托

众人知道，冥灵大概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有所收获才对。可是任凭他们四处眺望，也没有看出附近的任何异常，只能茫无头绪地等待冥灵给出答案。

冥灵的声音难得的明快了不少，“这次的精魄数量不小，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各抓个的。山腹一旦打开，精魄就有可能逃逸出来。”

山腹？

众人眼球都要瞪出眼眶，他们实在想象不到冥灵是如何确定精魄位置的。他之前指出的地方也多是这种视线受阻的隐蔽之处，不能使用神念，肉眼无法看见，那他究竟是用什么方式找到的呢？

只有珞宇猜到，冥灵一定还是在靠感觉。可是感觉这种东西，越是神奇，就越无法解释，所以他也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乘月提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提前布置一个阵法之类的……”

珞宇眼神一动，自认为终于找到了不必沉默的话题，忽然开口道：“我有办法！”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他身上，使得珞宇有些不自在，“嗯……我，有办法困住它们。”

要说围困精魄的手段，众人底蕴深厚，多少都能想出一些办法。不过既然珞宇主动包揽，大家也没有意见，于是这个围困精魄的重要任务就落在了珞宇头上。

这座山峰当年未曾受损之时一定十分雄伟，体积和厚度都不是普通山峰可比，若想一击打开山腹，又不损伤其余方向的山体造成额外的麻烦，众人必须联手协作。

正在这时，冥灵再次开口，为众人指出了打开山腹的具体位置以及角度。

众人对他的困惑更深了几分，但是这种事情人家不说，他们也不能随意问起，便只能在疑惑和猜测之中找好自己的位置，准备出手。

只听轰的一声！半山腰上土石翻飞，被众人一击撕裂出了一个倾斜向下的巨大缺口！

乘月捂嘴惊呼！其他人也纷纷瞠目结舌！就连一向淡定的冥灵都露出几分惊喜之色！

山腰缺口直接揭开了一座巨型石穴，石穴体积足足占据了这座山体的三分之一，阴暗的洞穴之中闪烁着大片五颜六色的光泽，竟然全部都是成形游荡的精魄！

珞宇不负所托，第一个冲到了山腰裂口边缘！

本以为珞宇只是冲着精魄而去，众人并未对他稍有提防，而是各自准备好了最有效的收割方式，只等着珞宇封住石穴缺口，便可冲进去大肆扫荡一番。

可是下一瞬间，众人眼前景色忽变，山腰石穴再也不见，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广阔深邃的紫色海洋、一望无际银蛇涌动的压顶黑云、以及海天之间一大团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五彩精魄。

众人满脸愕然，怎么也没想到珞宇所谓的“办法”，竟然连他们都被“一网打尽”了。

幸亏珞宇没有歹心，否则忽然被人笼罩在“灵体”之中，怎么都是极为被动的境遇。可是即使珞宇没有歹意，能被人“笼罩”在灵体之中本身也不是件好事，因为除非天地大势级别的灵体，否则不可能会有足够的空间将几个大活人纳入其中。

况且聚灵境的灵体虚影，说白了还只是“虚影”而已，不过是在全力施展灵力的时候会显出来的影象。而珞宇的雷霆天海已经介于虚实之间，总量庞大的雷属性灵气以那“虚影”为结构，稳定地存在着，几乎预示着日后领域的初级形态。

夏佺殷知道珞宇自从出了吞天谷就已聚灵境大成，凝聚了自己的灵体，可是他也没有亲眼见过珞宇施展。而他不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珞宇的灵体虚影居然能够覆盖如此广阔的范围？

珞宇一心想着要将所有精魄囊括其中，只是心念微动，从未让他失望过的雷属性精灵们，便自觉形成了比之曾经大上数十倍的雷海范围！

所有精魄都如期被他困在了海天之间，珞宇自觉不负所托，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精魄们则是仿佛忽感大事不妙！集体静止了一瞬，然后全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颜色忽明忽暗，很不稳定。

精魄名字叫得好听，其实还是鬼魅魍魉之类的阴邪之物，雷霆一出，顿时全部震慑，失去了行动能力。珞宇此举不仅困住了精魄，还将它们聚集在了一起，省去了许多追逐捉捕的麻烦。

排除了被珞宇“一网打尽”的恶劣意图，乘月看着那挤成一团的上百条精魄，双本就明亮的杏眼大放光芒。夸人的时候顺带拍上一掌，似乎就是她的习惯动作，夸赞的话还没有出口，她的手掌就已经朝着珞宇的肩膀拍去！

说时迟，那时快，刹那之间雷云涌动，一片银蛇乱糟糟地从黑云之中劈了下来，雷海受到震荡，即刻掀起了滔天巨浪！

海天之间仿佛形成一道狂暴飓风，精魄们就如汹涌洪水之下的落叶草芥，毫无抵抗之力就被全部卷进其中！

雷霆来得快去得也快，轰鸣过后，雷海重归平静，海天之间一片清明，除了几缕极不起眼的青烟，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珞宇喃喃奇怪道：“怎么这么弱啊，才一波雷霆……”

乘月眼神微直，到了口边的夸赞之语顿时一转，变成了一声尖锐的怒吼：“你——！谁叫你把所有的精魄都直接炼化了？上百条精魄啊，至少可以制成好几块上品魂石，就都让你给生生糟蹋了！”

她拍向珞宇肩膀的手掌也随心而动，抬高了些许，一巴掌拍在了珞宇后脑勺上！

珞宇完全不知脑后攻击来自何处，一声痛呼，心神一颤，雷霆天海顿时消散！

失去了雷霆天海的束缚，已经被炼化还原的神魂之力完全就是无形的精纯能量，不再具有精魄存在时的具体形态，转眼就要消散于天地之间，再次回归阵法结界之中。

“哼！”乘月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次的损失根本不是暴揍珞宇一顿能够弥补的，只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可是她生得便是一副颇灵动姣好的模样，搭在胸前的小辫子跟着胸膛上下起伏，生起气来都只是气鼓鼓的，娇憨极了。

珞宇捂着后脑勺，自知理亏，不敢辩驳，只在心中暗自委屈，怎么我们清凝宗的女弟子都这么凶悍？

夏佺殷下意识抬手掩面，自从珞宇使出雷海，他就已经猜到了结局……现在他还正在悄悄朝着一旁挪去，满脸的惨不忍睹。

落晓与乘月同仇敌忾，一脸嫌弃和愤怒地瞪着珞宇。

沉星却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直接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不作不死

就在乘月还没想好如何撒气的时候，冥灵已经微微闭目，身边仿佛环绕着无形气流，将他缓缓托起，浮上半空。

与他人生气、懊悔、可惜、甚至幸灾乐祸等情绪不同，冥灵满脸满足，斗篷衣袂上下翻飞，长发扬起，颇有几分美不胜收之感。

他并未动用半分灵力，便有无形气流席卷开来，几乎瞬间就覆盖了刚才雷霆天海的范围！

气流卷动拂过身体，众人息皆变色，因为所有人都感觉身上像是起了一层厚厚的静电一般，被一种酥麻的感觉包裹着。他们骇然意识到，这其实就是类似神念的扫视，可是一般修士不论修为高低，神念就是意念而已，怎么会显现出具体的形态和质感？

这是单靠精神力而引发的气息流动！

气息卷动的范围仍在扩大，很快就囊括了比雷霆天海更大的范围！空中形成无数气旋，正将那些被雷霆炼化的精纯能量尽数拉扯进来！

通过观察背后扭曲的景物，众人能够轻易用肉眼将这些气旋辨别出来。它们的旋转方向非常巧妙，竟能互相加成，将那些吸纳进来的精纯力量，通过一个又一个的气流漩涡层层传送，直至送到冥灵面前最大的气旋之中，再被层层旋转的巨大引力送入眉心。

雷霆的炼化极为彻底，这种无形的精纯能量在旁人眼中已经算不上神魂之力或精神力，可它又绝非灵力，而是一种无法直接利用的本源能量，必须等它在天地间存在的时间足够长久，被无所不能的自然界循环转化，才有可能再次成为人们熟知灵气等物。

可是冥灵似乎并不介意，大量这样的精纯能量被他直接收入识海之中。

随着汇聚而来的能量越来越多，冥灵的眉头渐渐皱起，看来他的识海之中也已容纳不下更多的能量。于是气流形态微微变动，余下所有能量都在他的额前三寸之处汇聚，通过高速的旋转压缩形成了一个无色透明的能量球体。

等到分散在大范围空间中的气旋再也收集不到更多能量，它们便开始两两融合，急剧收缩，使那溜溜转动的能量球体越滚越大，呼吸之间就快要大过冥灵的脑袋！

所有小气旋都已经合而为一，最后只余一个由诸多气旋汇聚而成的巨大气旋。它已经不能被叫做气旋了，应该叫做旋风才对，极速转动，声势浩大，猛烈压缩着冥灵面前的能量球体！

直到耗尽旋风的最后一分力量，那个溜溜乱转的能量球体才被压缩到了鸡蛋大小。

冥灵面露痛苦之色，十分费力地将其隐没于眉心之间。

众人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防护手段，却很清楚那样巨量的未经炼化的能量被封存在识海之中是件多么危险的事，一旦失控，就会立刻毁掉整个识海！就连头颅都会被炸得粉碎！

一般人修炼神念，不过是将其作为探查或沟通的手段而已，众人从未见过像冥灵这样直接用精神力替代灵力使用的人。况且他的神念不仅格外强大，运用的手段才叫离奇，这使得众人对他的出身更加好奇，不由努力回想，清凝宗的典籍之中是否有过类似的、专门修炼神念的特殊传承。

可惜众人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闭目静息的冥灵便已彻底稳固了那些能量，缓缓睁开眼睛。神色之中充满了疲惫，但他还是极为舒畅地出了口气，望向珞宇，展颜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太好了，谢谢你。”

珞宇不料自己摆出的乌龙居然还有人喜欢，赧然道：“你还要吗？我再给你弄，很好办的。”

冥灵摇头苦笑，“我可不要了，这些足够我消化一段时间了。”

“你敢！再毁我精魄，就跟你没完！”乘月愤怒的声音几乎同步响起！

珞宇吓得缩了缩头，眼神闪烁，不敢多言。

爽朗笑声哈哈传来，沉星在旁笑得前仰后合，“三妹，你就别吓唬他了。”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的，就是他们听过了无数遍的娇叱，“混蛋！谁是你三妹！”

这一路上，几乎每过一会，沉星都会因为叫了“三妹”而被骂同样一句话。珞宇不禁有些佩服他，忍不住幻想自己要是管泽嫣叫上一声“妹”会怎样……

就在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瞬间，珞宇眼前便浮现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面，画面中的他以一个扭曲折断的姿势倒在血泊之中，死状怎一个惨字了得！

珞宇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这恐怖的画面驱离脑海，心中默念，“不作就不会死，不作就不会死，我不作，我不作……”

夏佺殷悄悄回到珞宇身边，小声且认真道：“他是你从哪捡回来的呀？”

正在暗自祷告的珞宇被他吓了一跳，心脏差点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正要没好气地将他搪塞回去，却又忽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

珞宇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很想问问夏佺殷“捡回来的”这个说法是他从哪里学到的……莫非这就好比那句常被师父和泽嫣挂在嘴边的“很简单”一样，都是清凝宗传承之中的共性？

众人再次启程，冥灵不再带路，而是一直闭着双眼，飘在一旁，额前空间不断扭曲，可见一直都在努力消化那个小球里的能量。只有到了目标地点附近，他才会偶尔睁眼，提醒一句。

珞宇被众人勒令不许再随意动手，以至于无事可干，只能腹诽同样“不动手”的冥灵，哎！可真像是个鬼魂啊！

不过他也不得不赞叹，原来炼魂之法也有千万种，冥灵需要依靠精魄中的神魂之力修炼，而他使用千重镜境，缺点自然是时常就会受到刺激，好处却是不用依赖外物辅助，诚然一切都是有得则必有失。

众人沿着被冥灵修改过的路线行进下去，见到的活人越来越少，精魄却越来越多。他们心知肚明，现在的位置已经非常靠近赤云海了，便将捞取好处的心思逐渐收敛，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最难状况

在珞宇二人同意而冥灵毫不在意的情况下，三源殿的人并未隐瞒线路的终点乃是赤云海。从焚海关的入口来到这里，尚未遇见什么危险，他们招募帮手也不是为了来到此地的这段路程，而是为了赤云海中的行程，因为真正的危险基本上全部来自那里。

珞宇和夏佺殷知道他们进入赤云海的目的，可是冥灵却连问都没问过。他们很想知道，冥灵对赤云海中的情况又能了解多少，是否还愿意继续同往。

赤云海在地图上面只剩下了一座半截山峰的阻隔，乘月终于主动找上冥灵，“你肯定已经猜到，我们是要进入赤云海的。前方的危险并不在说好的范围之内，你若不想去，现在就可以把你该得的魂石分给你。”

冥灵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去。”

“什么？”三源殿众人不禁诧异，冥灵仍然完全没有过问他们进入赤云海的目的，就已经答应下来。

乘月疑惑道：“为什么？

“感觉可以去。”冥灵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

这个回答完全不出珞宇所料，果然又是凭感觉……

可是这并不能说服其他人，乘月慎重提醒道：“里面会很危险。”

“是吗？没觉得啊，又不是第一次来。”冥灵风轻云淡，就好像整个焚海关都是他家后花园。

“什么！你进去过？”三源殿众人惊诧莫名。

落晓和沉星相对茫然，有些不可置信于情况的顺利居然还在意料之外，冥灵不仅愿意继续同行，而且听起来对赤云海也很熟悉？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冥灵仿佛不理解众人的惊异，“这有什么奇怪的？赤云海又不是绝地，经常有人出入呢。”

众人才刚觉得事情简单了几分，就又被冥灵一句话弄复杂了，顿时警惕起来。

赤云海怎么不是绝地？那里面分明就是出了名的领域纵横，危险异常。他们虽然清楚自己绝不是第一个探索赤云海的人，但也从未想过“进入赤云海”这件事，在冥灵嘴里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而且还是经常有人出入？

乘月紧张追问：“都是些什么人？”

冥灵无所谓道：“有进去转一圈就出来的，也有好几波见过很多次的。”

三源殿众人交换眼色，只觉得心脏都被提到嗓子眼。他们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自己千般寻找的目标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冥灵懂得明显比他们想象的更多，看出众人的忧虑，主动解释道：“那些人倒也不是随意乱走，应该都是有固定目标的……不知道，你们想找的是哪位？”

这次三源殿三人惊得异口同声道：“你知道？”

冥灵耸了耸肩，“如果见过的话，应该会有些印象。”

乘月看了看两位师兄弟，立刻达成共识，咬牙掏出一物，“你可遇见过与这种气息类似的地方？”

她的手里是一卷薄纸，看起来像是手抄经文之类的东西。

冥灵的神念扫过纸卷，皱起眉头，摇了摇头。

三源殿众人略感失落，可是这时冥灵又道：“其实你们可以从我没去过的区域找起，这样就可以缩小不少范围了。”

沉星听出他的话中深意，试探道：“莫非你去过的地方，比你没去过的地方还多？”

“那又怎么了。”冥灵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简，晃了一晃，“可以用你们身上的所有魂石来换。”

乘月已经有所猜测，眼中闪烁着几分激动，确认道：“这是什么？”

“赤云海中的地图，我自己画的。”

众人长出一口气，心道果然如此！

乘月果断道：“好，都是你的。”

话音刚落，三源殿三人就痛快掏出了一路上收集来的所有魂石。于他们而言，再多的魂石，也比不上增加一分寻找尘光衍天盘的几率。

可是冥灵并没有去接，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夏佺殷。

乘月会意，立刻说道：“回去用别的东西补偿你，快拿来。”

夏佺殷对乘月的交易没有意见，只是对冥灵有很大意见，一路上都还在为那句“煞气太重”耿耿于怀。他的面上有些不快，看着珞宇道：“怎么不管他要？”

珞宇正想把他那块精魄成分少得可怜的魂石交出来，冥灵却已经摇头拒绝道：“他已经给过了。”

珞宇立刻明白，冥灵说的就是那被他一击粉碎掉的一百多条精魄，便只能尴尬地将他那块拿不出手的半成品收了回去。

生怕事情有变，乘月痛快道：“给他吧，按颐贞阁的收购价钱再加三成！”

交易终于在她的重金诱惑下顺利完成，乘月接过玉简，凝神看了一会，吐出口气，叹道：“太不可思议了！”

自从战后重新开启焚海关，三源殿前来收捡遗物之人没能找到尘光衍天盘的踪迹，后世又有过很多弟子前前后后来过这里，幸运的还可以铩羽而归，带回一些失败的经验，不幸运的，就干脆直接消失在了某个不知名的领域之中。

乘月等人的身上自带的赤云海地图，还不及冥灵提供信息的三分之一。她们的地图完全是从前人的失败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其中有着许多似是而非的东西，已知的死路甚至要比已知的活路多上许多。

另外二人看完以后，也都觉得十分不可置信，落晓有些警惕又有些疑惑道：“你把赤云海中的情况摸得这么仔细干什么？莫非你也在寻找什么东西？”

冥灵不屑道：“我只是借助其中残留的领域炼魂而已。”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至少他们在聚灵境的时候，是绝对不敢用自己的神魂直接接触高阶修士的领域的，哪怕只是残存的也不行。毕竟神魂细致精妙，一不小心就会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但是他们也都见识过了冥灵的手段，便有了几分恍然。

乘月指着玉简分析道：“冥灵已经几乎走遍了赤云海的外围地带，完全空白的唯有最中心的区域，看来我们的目标真的就是在最深处啊。”

这是他们想象之中最困难的状况，但是三人非但没有生出半分退意，反而露出了些许骄傲的神色。想想也对，三源殿前辈的辉煌难道不是他们的骄傲？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入赤云海

“你带路？”乘月试探道。

众人早已彻底相信了冥灵引路的本事，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提出额外的要求，不过不论什么要求，只要有助于他们寻找尘光衍天盘，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心甘情愿。

“可以。”冥灵答应得十分随意，也并未再提任何要求。

珞宇明白，众人身上的魂石已经全部给了他，就不可能再有什么对他有意义的东西了……

除了冥灵之外，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到此。站在赤云海边，才知曾经幻想过的战后废墟景象与眼前所见完全不同。

由于当年的地火喷发，整个焚海关的地势都是外高内低。最外围的山脉还能基本保持完整，赤云海附近的群山却早已崩塌，还处于地火灼烧的中心，几乎看不出原本形状。而赤云海本身，已然彻底变成了一片深陷地表的巨大盆地。

哪怕附近坍塌的山体上缘还有着不少积雪，盆地边缘陡峭下陷的崖壁上竟有多处仍在汩汩涌出赤亮的熔岩。积雪和熔岩纵横交错，使人感到极不真实。

盆地并非完美的圆形，不规则的边缘将其勾勒得酷似一颗心脏。熔岩就如那注入心脏的血液，全部流淌到了盆地底部。而这所谓的“盆地”之中，根本没有半分落脚之所，完全就是一个巨型的沸腾流动的熔岩池。

刚刚冒出的熔岩呈现明亮的橙红色，在跨越地表的过程中稍稍冷却，逐渐变成深邃的暗红。那些本来青灰色的岩石，在熔岩长期流淌的痕迹之下，慢慢被冲刷出了一道道棕红色的沟壑。

众人皆知，当年阵法就是从赤云海中心引出地下火脉，直到现在仍然可以清晰看出，“盆地”中的地势也是外浅内深，所有熔岩进入盆地之后都在朝着中心汇聚，然后沉入一个深不见底、似乎通向地下未知世界的巨型坑洞。

盆地中的熔岩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改变了性质，底部最外缘固液交接处的岩石，被变了性质的岩浆浸泡出一种明亮的金黄色泽，就像成色极佳的金箔。

紧接着，熔岩便在浅滩之上转化成为了生机勃勃的绿色。而后在流向中心处的过程中略微降温，呈现出了天空一般的青色。等到注入最深的中心区域时，熔岩就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深蓝，如同阳光下最为澄澈的海洋。

若从空中俯视观其整体，整个赤云海盆地竟然反向呈现七彩虹光，端是神奇。非但没有半分废墟景象，反而雄伟壮阔，色彩明丽，令人目眩神迷。

但是众人都不会被其美景所蒙蔽，因为世上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发危险。他们都能感到，熔岩上方有着许多难以分辨的残留领域，将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切割成了很多互不相通的独立界域。

肉眼看去，赤云海盆地景象一览无余，除了亮丽多彩的熔岩，中心区域的上空还漂浮着大量蒸腾而起的雾气，只有在光线处于某种特定角度时，才能看出空间上的一些异常折射。

众人无法想象，当年在赤云海附近，究竟是有多少顶尖修士同时绽放领域之威。虽然前辈们当年的辉煌无法重现，但是那场被密封在了焚海关中的滔天大火，似乎将这里变成了世上最神奇的锻造熔炉，居然将那些曾经存在过的领域规则深深烙印在了这片空间之中。

这些只余些许规则的残缺领域几乎无法再用肉眼看到，不仅成就了如今赤云海盆地中浑然天成的美景，也同时隐藏了任何修士出没的踪迹。

可众人深知，一旦他们闯入下面的任何一个领域空间，就不一定会见到怎样的景象，不一定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或危险。

神念的反馈已经让他们各自有了一定的判断，但是大家还是看向冥灵，等待他所挑选的路线。

冥灵无奈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我们能走的路径，就只有已知的没有太大杀伤性的领域，或领域之间较为稳定的区域。但也不是所有领域间隙都很稳定，也有一些至今仍在相互绞杀，若不小心踏错，以我们现在的修为，恐怕立刻就会粉身碎骨。”

三源殿众人早就想到了类似的问题，沉星随即翻手，掌中出现三只草绳编织的蜻蜓，正是他们准备用来探查前方危险的法宝。

众人看向冥灵，但他却没有回应，也没有说明自己是靠什么来辨路，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与众人神念探查中的结果没有太大出入，一只草绳蜻蜓翅膀一振，便腾空飞起，作探路的先锋，飞到了众人最前方。

尚未下降到盆地底部的高度，众人眼中的景象就忽然一变。

岩壁岩浆等景物全部消失不见，他们闯入了一片绚丽的空间，众人明白这里至少是两位修士领域之间的缝隙，便提起修为，缓缓漂浮前进。

边缘地带的领域之力较弱，也较为明显，众人左上方的光幕明显更加凝实，并且翻滚着赤红色的光芒，而右下方的青白光辉则要稀薄了许多。前方一道深紫色屏障几乎遮断了整个通道，暂时无法一眼看出可行的路径，他们只能抱着先走到那里，再看看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的心态一试。

进入了领域范围，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沉星双目微闭，手中法诀变换，队伍最前方的草绳蜻蜓忽左忽右，散发出阵阵灵光。

冥灵紧随其后，神色镇定自若，丝毫不去关注那只蜻蜓究竟在做什么，只是稳步前进。

直到深紫色光壁近在眼前，冥灵抬头仰望，众人这才惊觉，他们头顶上方的空间紫光极弱，就连那层赤红色的光幕也几乎消失不见。

冥灵并未多言，身上散发出一层淡淡宝光，率先缓缓升起，转眼工夫就消失在上方暗淡的空间之中。

众人知道冥灵不会无的放矢，使出护体灵光定有道理，便也学着他的做法，向上浮起。就连那只小小蜻蜓，都被一团清盈的蓝光包围，紧随冥灵脚步，升入了上方空间。

第二百二十三章 风暴流沙

珞宇跟入上方空间，立刻感觉到一股柔韧的力量，正在不断消耗着他的护体灵光。眼前只有一小块平静之地，堪堪能让六人容身，四周几乎都被一个充满了灵光风暴的领域包围。

灵光风暴呈色深青，其中还纠缠着大量墨绿泛黑的游蛇般的力量。它们不断相互消耗，许多青色旋风就在众人面前与那些墨绿能量同时湮灭。可是风暴领域之中，随时都有更多的旋风和更多的墨绿能量诞生出来，看似就要这样永不停息地纠缠下去。

众人仔细观察，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居然是至少五种不同领域的交汇之地，不知怎的，就在此处恰好形成了这样一小片平静的空间。

冥灵站在空间边缘，望着一步之遥的暴风领域，平静道：“每隔一天一夜，风暴就会出现一个短暂的平静期，以我们的实力，只要全力防御，紧守心神，应该就能穿过。”

沉星目光疑惑，草蜻蜓悬停在他肩头嗡嗡作响，“就算风暴减弱，我们又该如何知晓朝哪个方向前进呢？难道说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

他的顾虑也正是其他人的疑问，不管领域强弱，他们就连领域内部的景象都很难辨清，哪里知道穿过领域的对面又有什么？赤云海领域密布，弄不好就会一头扎入死地。

“当然不是，活路只有一条。”

“嗯？在哪？”

冥灵抬头，指了指他的身边，“就是这个方向。”

不等众人提出更多疑问，他又说道：“暴风领域平静的时间长度不定，又时足有半个时辰，有时只有几个呼吸。不过哪怕遇见最差的情况，以我们的速度也完全可以到达对面，记着别磨蹭就行了。”

冥灵已经说得非常详细了，本想提问的人也都沉默下去，倘若再问，就是不信任了，只能在心中各自翻滚着惊异和猜测。

夏佺殷的声音在珞宇耳边响起，“这家伙是哪来的？他知道的也太多了！我们在这个地方基本上就是聋子瞎子，每一步行动都只能依靠演算摸索。万一他想对我们图谋不轨，那我们可就太被动了……”

“啊？”珞宇满脸诧异，他早知道两人相看生厌，却没想到已经提防到了这种程度，若连同行的队友都不信任，那在这个四处危机的陌生地方，才更要出问题。

珞宇想了一想，还是劝道：“不至于吧，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反正他走前面。”

夏佺殷盯着珞宇，脸色不耐，明显是叫他不要岔开话题，因为他的问题本就不限于穿过风暴领域这一件事。

珞宇只能无奈道：“你想啊，一个人图谋五个，是不是有点冒险啊……”

人数上的巨大差异无法否认，夏佺殷眼睛一翻，总算暂时放下了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冥灵忽然想起什么，“还有，到了对面，穿越领域的瞬间，一定要立刻收敛所有灵力波动，那边的领域一般情况下都很平静，只有遇到外来灵力的时候才会启动，所以我们万万不能刺激到它。”

众人面面相觑，除了感到不可思议，还是感到不可思议。

若说摸清风暴领域的规律，至少可以依靠等待观察得出结论，可是一旦过去就不能使用灵力？

除非冥灵第一次来时也有向导，否则怎么会知道这个？按他的意思推理，若是进去之后才发现不能动用灵力，便为时已晚；那若是尚未进去，又怎么会知道对面领域是什么样子的呢？这完全就是相互矛盾的啊……

众人想不明白，也不好提问，只能暂且闭目调息。不论如何，他们都要保证用最完整的状态来应对任何意外。

过了许久，众人几乎同时睁眼，只见相互纠缠湮灭的青色旋风和墨绿能量消失之后，竟没有更多能量诞生出来，领域之内立刻变得空旷了许多，也安静了许多。

珞宇在风暴减弱的一瞬间，右边身侧便感到一阵电流通过似的酥麻，强烈的感觉告诉他，那里就是出路的方向！而那也恰好就是冥灵指出的方向！

等他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冥灵已经消失在了暗淡的青色领域之内。

机会不容错过，众人紧随其后，全身灵光大盛！冲入其中！

刚刚进入停歇的风暴领域之中，本来光华大盛的护体灵光，顿时就被压缩成了几乎无法发现的薄薄光膜。有些防护薄弱的地方，灵光甚至被直接压回体内，身上顿时产生了无数刀子割过般的剧烈疼痛！

不仅如此，这里不比外面那种领域交接处的缝隙，高阶修士遗留的强大威压震慑着每一个人的神魂！众人连忙谨守心神，牢牢锁定前方目标，埋头猛冲！

规则带来的身体压力，领域带来的神魂压力，都让众人感到巨石危悬头顶，恨不得赶快逃离！

六人首尾相衔，连成一线，几乎在以他们平生最快的速度狂奔。三个呼吸之间，前面的土黄色屏障便已近在眼前！

就在穿越屏障的霎那，冥灵身上的灵光彻底熄灭，随即就消失在了屏障之中。

众人连忙照做，一头穿出风暴领域，身体以及神魂上的压力便是一轻，出现在了一处灵气粘稠厚重的空间内。

因而害怕灵力收敛得不够及时，从而触发此处的领域攻击，众人不得不提前收起防御灵光，可那怕只是一个刹那，形象也已变得狼狈不堪。

沉星和落晓背后衣衫破碎，还有着几处血迹，就连乘月也正蹭着嘴角的一缕不起眼的血迹。倒是夏佺殷和珞宇没什么大事，只是破损了衣角裤腿而已。

“不要动用灵力疗伤，等离开这方空间再说。”

众人茫然望向冥灵，什么？连动用灵力疗伤都不行？

不过他们谁也不敢以身试法，只能赶紧收拾形容。沉星早已收起了他的草绳蜻蜓，连灵力都不能使用，草绳蜻蜓自然也就变成了废物。

珞宇抬头四顾，只见这里的一切都是茫茫土色，就连空气似乎都泛着土黄，有种尘土飞杨的味道。

不难看出，留下这处领域的前辈必是土属性的，但他所修行的功法极为特殊，这里不似一般土属性功法沉稳坚实的性质，而是使人恍然感到身处一座巨大的流沙陷阱之中。

领域中的一切都有一种向下沉陷的趋势，就连他们也不例外，只是几个呼吸没动地方，众人双腿便已陷入了沙土之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天火规则

每走一步都要努力将腿脚从沙土之中拔出，众人有些滑稽地艰难前行。

三源殿三人终于知晓为什么许多年来，他们明明知道尘光衍天盘就在这里，也没人能够真正找到。

修为低些的修士，来这根本就是死路一条，很有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触动了领域中的绝杀力量。哪怕是高阶修士，在众多环环相扣的残留领域之中，恐怕也难行动自如，甚至还会遭遇更大的危险。

低阶修士能力有限，抵不过残留的领域之力，顶多一死了之。可是高阶修士力量太大，一旦硬碰硬，打破这里环环相扣的领域平衡，很有可能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赤云海地下火脉再次爆发！

三源殿众人此次的行动，完全都是瞒着遥夜和三源殿首座，私下里筹谋进行的。从前他们只当三源殿中师长们危言耸听，故意编出那些严重后果，吓唬他们不许以身犯险。可是如今才进入不久，就不得不承认，若没有冥灵的指引，他们恐怕已经寸步难行，又或许早已深陷险境。

这处流沙领域，在地图上面恰好是个“岔路口”，有多个方向都能通行。此处的行进难易根本无法以路程长短度量，众人不敢妄下定论，随意涉险，只能再次望向冥灵，希望他能够提供一些额外的线索。

可是根本不等众人提问，冥灵便已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三源殿众人一时恍惚，甚至觉得也许此次真的就是他们能让尘光衍天盘重新现世的机遇，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碰到冥灵这样一个怪人，为他们引路？

一路顺利穿越了三源殿前辈们曾经涉足的最深区域，又穿过冥灵地图之上的大多标识，众人出现在了一处黑暗如渊的领域之中。

这里仿佛就是地裂的最深处，光线异常昏暗，两旁都是几乎直上直下的悬崖绝壁，而那唯一的一丝光线，便是来自裂谷最顶端的一线天光。

此地的地势环境，使人感觉到极度的阴冷、灰暗、渺小、无助……脚下的泥土略显粘腻，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涩味道，使人不住幻想曾经丧命于此之人的千万种死法。

幸亏现在的领域残缺且荒废已久，众人才能一路安全来到这里。但是可想而知，当年领域主人在世之时，任何被困此处的人，恐怕都要首先承受心神上的巨大震慑力。一旦心神不稳，出现裂痕，受困之人也就成为了刀俎上的肉片，逃无可逃，还不是要被领域主人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众人忍不住在脑海之中还原领域曾经的威势，心灵深感震撼。有了此行的感悟，自然会对日后的修行有所帮助。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应该如何利用这些感悟，在聚灵境后期的关键时刻，让自己凝聚的灵体虚影包罗更加深厚的道韵意境……

这时冥灵忽然止步。他的前方不远处，一道淡红色的屏障将地裂峡谷分隔成了前后两截，红色屏障高无边际，无视领域规则范围，仿佛亘古永存。

冥灵的声音略显低沉，“这就是我所到过的最远之处了，前面就要进入当年地火喷涌的核心区域。你们要找的人，也许就在前面。”

众人皆知，他停下来的目的，绝不是单单为了说明这些。

果然，冥灵只是一顿，又开口道：“我曾经从另外一个方向上试探过，发现这道屏障后面的领域之力保存的完整程度，还要超过我们一路所见。上一次的试探没有成功，是因为那边的领域有着很强的排斥性，根本不允许我靠近，所以……”

冥灵说着，就望向了乘月。

乘月会意，重新拿出那个纸卷，坦然道：“这是那位前辈年轻时亲笔誊抄的经文，是他留下的最为完整的遗物。”

冥灵点了点头，“此次选择从这里进入，主要是因为这个深渊领域被天火屏障一分为二，即使对面的领域之力保存得更为完整，也不会影响我们通行。虽然我也不知前方尽头有什么，但总归比我以前见过的死路要强。”

三源殿三人郑重抱拳，意义十分明显。他们从未离尘光衍天盘这么近过，哪怕此路依然不通，他们也要走到尽头看看。如果连这次也只能止步于此，也许就真是天意弄人了吧？

冥灵转过身去，面对红色屏障，认真闭目感受，浑身的盈盈宝光又强了几分，抬腿便穿过了屏障。

裂谷中的规则倒是没有太多改变，虽然比之屏障外面更加真实，但是一股燥热的感觉与深渊的阴冷相互抵消，众人反而感觉更轻松了一些。如今领域内的一切都覆着一层淡淡红光，就连昏暗的深渊都因此明亮了几分，看来这里影响力最强的，还是九阳天火留下的规则。

裂谷终于快到尽头，正前方的光线愈发明亮。

众人加紧脚步来到裂谷末端，居然意外发现，眼前不再是另外一个与之相连的领域，而是能够直接看到赤云海对面的峭壁，以及正在不断朝着深洞之中下陷的蔚蓝熔岩。从这个角度看去，洞中蔚蓝色的熔岩格外深邃，仿佛会将人的目光一同带入地底。

领域在此断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意味着他们就要像刚刚进入赤云海时一样，需要在空中找好方向，才能再次进入下一个领域之中。

但是此处不比外围那些保存最不完整的领域，死在这里的可都是当年大战的巅峰修士，领域之力还在天火规则的屏蔽下保存得更加完整，万一一步走错，那可就……

众人看向冥灵，冥灵却苦笑起来，“你们还真把我当成无所不能了？还不快来帮忙？”

话音刚落，他就率先出了裂谷，暂时漂浮在谷口。

外面虽然看不到那淡红色的屏障，但天火规则的影响却强了不少。众人跟着踏出，没有了裂谷中阴暗气息的抵消，只觉得一股口干舌燥的感觉由内而生，全身的灵力和水分都好像要沸腾蒸发一般。

现在的天火余韵，还不足当年千万分之一的威力，众人谨守心神，压制灵力，便能抵御下来。可是神念之中，附近的领域威势如渊，互相牵扯覆盖的混乱程度令人心悸。

冥灵有些头疼地睁开了眼睛，“我只能指出几处可能的路径，你们觉得哪里才是活路？”

第二百二十五章 黄雀在后

沉星的草绳蜻蜓终于派上用场，在他的灵诀变幻之下，三只蜻蜓转眼分化出数百道虚影，带起大串灵光，振翅飞向四面八方。

眼见很多闪着轻盈蓝光的草蜻蜓，在撞上某片无形壁障时，瞬间化为灰飞，沉星的额头渐渐开始见汗。

这不仅是因为他所耗费的精力，更是因为灵力的损耗使得抵御天火规则变得更加困难，草绳蜻蜓上附着的灵力就是投石问路的代价，沉星为此早就做好了准备，但是同时损失掉的点点神念，却不是那么容易成受的。

就在众人都在盯着沉星和那些蓝光蜻蜓时，冥灵却在看着珞宇。

珞宇有感，顿时明白冥灵是在问他的感觉。珞宇略作犹疑，还是缓缓飘飞出去。

此时已有数只蓝光蜻蜓顺利进入领域空间，沉星忙着控制它们，双目紧闭，手中法诀不断变换，完全没有半分精力注意任何身外之事。

正在凝神关注的众人见到珞宇忽然离开原地，朝着前方的领域边界飘飞出去，不由都是一愣。只有冥灵双眼微眯，似乎噙着几分期待。

在冥灵的影响下，珞宇也开始关注自己的“感觉”。自从穿越风暴领域前得到预感，他就大概明白了自身直觉的一些体现方式。如今他所做的，就是紧贴领域的边界，静心感受身体或脑海中的任何异状。

珞宇静待一会儿，并没有出现任何特殊感觉。随后他便开始缓缓移动，果然就在某一时刻，他的背后又出现了那种细微电流划过的酥麻感觉！于是他立刻转身而去……

就在众人疑惑地看着珞宇貌似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时，沉星手上的法诀一窒，噗地喷出一口血来！

吐血的整个过程中，他也没有睁眼，只是艰难地微微摇头，意在告诉众人不要打搅他。

想必进入领域范围的蓝光蜻蜓遭到了某些规则的反击，而且这种反击不仅毁掉了蜻蜓本身，还通过追溯的方式追击到了沉星的身上！

古时绝顶修士的手段不可小觑，这么多年下来居然还保留得如此精准。幸好触动机关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蓝光蜻蜓，反击的力道才会这么“小”。倘若触动机关的是一名修士，那这反击回来的力量恐怕就会变成致命一击了。

乘月和落晓更为紧张，但也只能死死忍着，不敢惊扰。因为他们非常清楚，若是换了他们自己，也绝不会再这个关头轻言放弃，哪怕还剩最后一丝力气，也一定要坚持下去！

冥灵看着沉星一会就吐了三次血，却仍在坚持摇头，不允许别人打断，心中有些触动。

他的眼睛只是一眨，瞳孔之中便有奇异能量倏然汇聚，逆时针转动起来，一双潭水般的眼眸之中，很快就形成了两道仿佛通往幽冥之境的旋涡！

旋涡并无噬人之感，而是正将一股无形之力抽取出来！

沉星则是忽然感觉被人锁定，心中登时一紧，可是下一瞬间，他就感到一股无形力量仿佛雨露甘泉一般落在了他的识海之中，迅速缓解着刚才神念受损的伤痛。

这种感觉刚一出现，沉星便知同行人中只有冥灵才有这种本事，心中感激莫名，本想通过意念传达一道谢意过去，却发现这股力量有来无回，只留下了一片无心的宁静。

乘月和落晓注意到沉星的神色缓解了许多，心中惊喜，同时将手掌紧贴在他的背上，终于可以放心地以灵力助他一臂之力。

沉星的状态稳定了许多，但是谁也不知道现在的领域之中，究竟还剩下几只蜻蜓。

与此同时，珞宇已经变了数次方向，在一个区域附近徘徊了格外之久，经过再三确认，他才终于肯定了此处就是他直觉感应最为明显的地方。

珞宇回头，正好见到冥灵的嘴角上的一丝笑意。

这时，一只蓝光蜻蜓轻盈地穿出领域范围，直接撞入了珞宇的怀中。

沉星终于睁开眼睛，意外而又欣喜地看着珞宇的身影。

这条经过了三人肯定的路径，毫无疑问地成为了众人的唯一选择。

沉星稍做恢复，气息依然略有不稳，便忙着提醒道：“夜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很远很远的地方好像有着一点微红的亮光，其他我就看不清了。还有，里面的压制感非常强大，大家做好准备。”

进入之前所能得到的每一点信息都极为珍贵，众人耐心调息等待，而后才鱼贯而入。

亲身体会与想象之间总是有着一定的差距。领域之内压制之强，迫使每一个人都必须以灵力全力护住身体，精神高度警惕，紧守识海，毫不松懈，才能在规则的压制之下不受伤害。

正如沉星所说，这里真的就只有漆黑的夜色，无星无月。虽然目不可视，神念也无法探出体外，可是众人仍然觉得，这里的天似乎极低，仿佛厚重的铅云就压在头顶上面。

极远极远处果然有着一点亮光，只是太弱太远，以至于完全无法在这黑夜之中起到多少作用。

众人默不作声，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朝着那一点光亮走去。因为对于任何人而言，黑夜中的一点明光，都是全部的希望所在。

顶着巨大的压力，众人全靠肉身力气前行，肢体上的疲累和沉重感是他们多年未曾体会过的久违感受。

不知在夜色之中前行了多久，那点微光才变成将铅云映得如血般鲜红的残阳。

这里的景象太真实了，天空背景青灰近黑，与地面之间的距离很近，厚重的铅云如无数巨蟒一般盘桓其上，夕阳的血色就是它们身上的唯一色彩。

众人一路走来，早就知道脚下并非干燥的地面，而是无边无际的广袤浅滩。如今倒映着天空上黑底红边的蜿蜒铅云，将这里完全统一成了黑暗和血色的世界。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里并非他们在外面感受到的许多强大领域相互重叠的地方，而是放眼望去，毫无阻碍，完全就像是一个人的领域！

究竟是谁？会有如此庞大的领域？莫不是那个“护道盟”的盟主吧？

众人心神巨震之下，没有人注意到，一团厚重的铅云之后，青灰近黑的夜空之中仿佛出现了一道异常隐蔽的目光，正在冷漠地扫视着他们。

第二百二十六章 金色结界

惊疑的念头刚刚闪过，三源殿三人即刻想到，倘若宗内的记载准确，当年的三源殿首座，就是参与此战的正道修士中修为最高之人。虽然无人知晓那一战的具体情况，但是按理来说，他的对手很有可能就是“护道盟”的盟主，那岂不是说前辈的领域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三人按下心中的激动，抬目四顾，立刻就被天边的一抹金光深深吸引。

这处领域之中，除了无边的黑红铅云和倒映铅云的浅滩，就只有天边半藏在地平线下的落日较为显眼。也正是这轮落日，才将那漫天的黑云镶上了血红的边际。

乘月谨慎问道：“这里暂时看不出其他特殊之处，不如我们去那落日的方向看看？”

众人正有此意，一拍即合。

铅云后的目光一路跟随众人，看着他们踏碎了浅滩上的平静水面，留下道道波纹渐扩渐宽，水中的红黑云朵剧烈颤动起来。

随着众人的接近，远处看起来半隐于地表的落日，渐渐显露真容。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落日，而是一个半球形的金色结界，覆碗一样倒扣在地面之上。结界的边缘散射着七彩虹光，与那水面上的倒影连接起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虹光圆环。

走近一看，结界也不是纯粹的金色，而像傍晚的天空一般，灿烂之中带着一抹黑夜即将来临的灰暗。而那七彩光晕，也不是特意营造的美景，而是意味着结界的能量正在外泄流逝。

即使如此，也不难想象金色结界曾经的纯粹与灿烂，只可惜或许是受到了其他规则的侵染，又或许就是单纯的因为存在的时间太久，它已经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随着众人接近金色结界，铅云后的目光阴沉下来，有意无意之间，又将自己的存在隐匿得更深了一些。

金色结界明显是独立于这片领域而存在的事物，只因这里的压制实在太强，谁也不敢轻易将神念探出体外，只能被动地让结界接受他们的气息。

乘月手中擎着那一小卷经文，有些出神地向前走去。

她完全无法确定经文与结界的气息是否相符，毕竟这只是前辈年轻时的手抄经卷，而修为的增长却能使人的气息轻易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乘月距离结界不过几丈之遥时，金色结界居然真的出现了变化，整体颤动起来，就好像是久违的兴奋一般。

三源殿众人脸上亦喜亦悲，心中的情感复杂难明，就连落晓的壮硕身影都在微微颤抖。他们不敢相信，遗失了七万年的至宝难道真的要被他们一朝寻回？

乘月激动地大步向前，金色结界立即产生变化，柔和的金光散发出来，笼罩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随后，结界上面出现了一个门户通道，浓郁的金光流淌出来，将他们全部卷入其中。

众人心神皆被结界门户吸引，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里面的景象。谁也没有留意到，就在结界门户在珞宇身后闭合时，铅云背后的夜空之上显现出一道暗淡的屏障，似乎隔绝了另外一片空间。

空间裂开一条缝隙，一个墨袍中年人一闪而出。他的穿着十分古朴，衣衫样式就好像是从古墓之中刨出来的，一双棕红色的眼眸紧盯着众人消失之处，目光锐利如同鹰隼。

他只是静思片刻，眼中已有多种激烈的情绪快速交替，从不可置信，到隐隐兴奋，再到渴望贪婪，最后只剩下了一片肃杀的冰冷……抬手之间，他便重新撕裂那片空间，闪身消失不见。

空间屏障闭合之后，夜空又恢复了原状，原来这层空间就是铅云背后的青灰夜空！

若是众人见到这番景象，定会惊叹，这里居然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领域！

除了三源殿前辈留下的金色结界，在这铅云领域之上，竟然还存在着一个单独的领域！只因规则纠结太深，才会以这种近乎融合的方式，化作了铅云的背景夜空而存在，实难分辨。

这时再看，才会发现，夜空的青灰色似乎无处不在，就连金色结界上的那抹灰暗夜色，都与其格外相似。

金色结界之中，三源殿三人急不可耐地冲在最前方，可是没走几步，就又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

结界中的景物简单到一目了然，空旷的空间之中，柔和的金色光芒无处不在，无比浓郁的金光聚集在结界正中，托举着一物。

乘月忽然捂嘴，差点叫出声来。落晓沉星激动不已，想上前去，却又似乎犹疑着什么，仿若近乡情怯，只在原地徘徊。

金光托举的物品，可不就是那深深印刻在三源殿每代人心中的三叶罗盘吗？

神器气息中正平和，分毫无损。金液一般包裹着罗盘的浓郁金光，与这里的一切都极为相应，就连这整片结界似乎都是为了它而存在。

在落晓和沉星的陪伴之下，乘月走上前去，尘光衍天盘周围的金光扫过她的身体，仿佛确认了什么，顿时金光大盛！

乘月只是素手轻抬，尘光衍天盘就收敛光芒，如同归家的游子，即刻投入了她的掌中。

尘光衍天盘一离开原地，金色结界就因失去了核心之物，整体暗淡了数分，就好像一个略显颓态的中年人，瞬间变成了一位风烛残年的迟暮老人。但是金色结界已经圆满完成了它的使命，只等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

乘月将它紧紧抱在胸口，肩膀都在一抽一抽的。

原来当年的前辈知道至宝即将遗落在此，便在死前凝聚了全部力量，构造了这个金色结界，用来保护尘光衍天盘，所以根本就没有自己的领域留下。

众人心中皆有一种不真实之感，夏佺殷不可置信地于珞宇对视，他原本只当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使命，二人顶多就是陪同三源殿众人进来转一圈罢了，可如今这事还真的做成了？

乘月忽然转过身来，深深地朝着珞宇等人鞠了一躬，不等他们回应，她便坚决道：“现在至宝回归，我们需要将它安全地送出去，这最后的一程，就要拜托诸位了。”

现在真的寻回了尘光衍天盘，珞宇和夏佺殷立刻就有了不可推辞的责任，不论他们与三源殿众人之间的情谊如何，宗门至宝都决不能让任何外人染指！

可是冥灵这时忽然开口道：“我就不出去了，你们走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是虫是鸟

“什么！不出去了？”。

冥灵抬头看了看充满柔和金光的空间，似乎十分享受这里的气息，轻声道：“这里很好，神器气息，大道周天，和光同尘，我就在这里闭关了。”

众人皆知冥灵借用赤云海的残留领域炼魂，吃惊片刻便也明白，不似外面的领域威压，这里没人打扰，气息温和，如果他真能在此悟出什么，也当真算是他与尘光衍天盘之间的缘分了。

三源殿众人现在一刻也不想多等，满心都是将至宝送回宗门的迫切之感，“我们需要尽快离开，你既然决定留在这里……”

乘月忽然将那卷经文递了过去，“这个就给你吧，这样你就可以随意出入此处了。”

落晓二人虽然意外，却也没有阻拦。若是没能寻到尘光衍天盘，前辈遗物自是寻宝的重要线索，可是现在至宝回归，线索也就没有价值了。何况冥灵这一路的指引根本不是那些精魄能够相抵的，他们不是不想回报，而是苦于没有任何冥灵需要的东西。

珞宇则是有些恍惚，自从集市相遇，一切便都发生得意外却很自然，尤其是冥灵对他的莫名信任，更是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正想说句告别的话，却听冥灵抢先道：“不用道别，还会再见。”

珞宇心中泛起强烈的异样，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了那块半成品的魂石，愣是塞给了他。

夏佺殷在旁看着，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默默想到，哼，再见？最好再也不见！

抱着送宝归宗的迫切心情，众人刚刚穿出金色结界，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吧。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众人心下大惊！大意了！看来他们早就被人盯上，居然还毫无察觉？

前方半空，一名身着古朴墨袍的中年人负手而立，衣衫烈烈，无风自动，身上散发着一股晦涩的危险气息。

众人不由揣测，难道他就是冥灵所说的那种，常来此地的人？而且此人能够来到如此深处，肯定不是随机乱闯进来的，八成也该是某位前辈的后人吧？

正在这时，青灰近黑的夜空裂开了一道口子，两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相继钻出。二人唇红齿白，面容清秀，皆着一模一样的灰衣墨裳，只是腰间的束带一蓝一红。

蓝带少年大声抱怨道：“你倒是快点儿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再不快点，我就又什么都抢不到了！”

红带少年满脸慵懒之色，不在意道：“怎么会？这不，来的正是时候！”

中年男子毫不关注他们，而是微微眯眼，眼神之中闪动着凌厉的光芒，自言自语道：“不是六个人吗。怎么少了一个。难道是死在里面了。”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根本不是提问，似乎就只是想要确定第六人是否已经死亡，结合他的开场白，看来确实没想留下活口。

两名少年的出现，彻底肯定了夜空乃是一个单独领域，众人心中骤然一动，忽然发觉，青灰夜空与那金色结界中的破败夜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许多念头迅速自脑海中闪过。

难道他们图谋金色结界中的东西已久？

那他们知不知道结界里面究竟藏得是什么？

既然他们早已来到这里，找到了前人领域，会不会已经查出了金色结界的主人？

如果他们知道里面就是尘光衍天盘，也必然知道这是清凝宗的东西。如若这样还敢截杀，那可就当真是没想留活口！也绝对不敢留下活口！

对方虽然只有三人，但是就连那两个少年都在养息境中。而那中年人气息隐晦，又有领域规则的压制，众人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出他的具体修为，可是无论如何，他也要比那两个少年强上许多，是个真正的高手。

以三对五，对方看似有些轻敌，但他们的传承功法深奥晦涩，又对这里非常熟悉，必定有所依仗。若还知晓清凝宗弟子的身份，便已肯定重新估计过实力，绝对不可能草率行事。

直到拿到尘光衍天盘的那一刻，三源殿众人都感觉如在梦中，不可思议于这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现在遇见拦路夺宝之人，心中才觉得真实了几分，麻烦果然是少不了的。

虽然看来像是一场硬战，但是他们历经了无数代人，才终于寻到失落至宝，只将它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宁肯拼掉性命将其送回宗门，再等同门来此报仇，也不愿苟且偷生，让至宝遗失在自己手中。

珞宇心中也毫无退意，毕竟冥灵还在金色结界之中，尚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别说他们落败身死，就算没能斩净后患，日后冥灵出来，若单枪匹马碰上他们，肯定也是没有活路的。

夏佺殷不在乎冥灵的死活，但他却很清楚，只要放走了对方任何一人，将尘光衍天盘出世的消息散布出去，五域城那么多正邪势力，别说是回到清凝宗，他们就是想活着躲进颐贞阁都难。

飞速权衡利弊，所有人都得到同样的结论，那就是拼死一战！坚决不能放走任何一人！

不！他们需要更加小心才对，决不能让对方逃回夜空领域！必须拼尽全力缠住对手！速战速决！

谁说对方不是同样的心思？

只要珞宇等人逃掉一个，清凝宗的追杀都是他们无法承受的。两个少年貌似轻浮地打量着众人，实则都在暗中衡量实力，挑选对手。

清凝宗弟子也在审视对方，琢磨对策。这里的领域压制极大，谁也发挥不了全部战力，对方不敌还能躲进夜空领域，而那金色结界却已残弱不堪，根本无法作为他们的躲避之所。

而他们的对战手段就更受限制了。神识全部用来紧守识海，灵力也基本都在抵抗威压，师门长辈赐下的杀手锏还不敢随意使用，生怕打破这里的力量平衡。如此看来，若要动手，似乎就只有近身肉搏，或依靠法宝兵器。

想到这里，沉星心中已然有数。他的眼神微凝，嘴上却还不忘调侃道：“虫子们，你们搞反了吧？你们应该说的是，‘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第二百二十八章 神器之威

刚才还很慵懒的红带少年，似乎听不得一星半点的坏话，脸上浮现一片青色煞气，眼神瞬间转为狠戾，从牙缝之中挤出两个字来：“找——死——！”

说罢，他便猛然从高空俯冲下来！

俯冲的过程中，高举过头的双手之间，竟凭空出现一柄与其体型极不搭调的巨大金钺，狠狠朝着沉星当头劈下！

沉星完全“不敢”硬接，身形一闪，朝着旁边躲避开来。

金钺斩碎了一道虚影之后，重重落在地面！

浅滩之上泥水翻飞，附近的水面激荡回流，全部朝着地裂般的深沟之中汇去，顷刻将其彻底掩盖。铅云倒影中的漆黑和血红一片混乱，犹如流动的鲜血。

红带少年一击未中，仿佛受了天大的耻辱，双眼转瞬化为赤红！单脚跺地！再次朝着沉星劈砍过去！

与他同时行动的还有乘月和落晓。

乘月几乎与红带少年同步爆射而出！她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那追着沉星狂砍的红带少年！

落晓沉声低喝！手中出现一柄沉重的宽厚石剑，无形气劲自他周身席卷而出，只见他挥剑前指，直如一颗炮弹一般，朝着那修为最高的中年人当胸斩去！在其身后的浅滩之上留下了一个巨型深坑！

墨袍中年人毫无波澜，并不意外三源殿众人声东击西、牵制支援的浅显把戏。因为他既不认为落晓能在他的手下走过三招，也不觉得乘月能够救下落星。

排除修为上的差距，更重要的原因乃是他们在此谋划已久，几乎将此处当作了修炼洞府，与初来乍到的众弟子相比，他们早已十分适应此处的规则。

他就连兵器都没取出，直接握拳，平平无奇地一拳朝着落晓轰去！拳风即刻化为一只巨大的拳头虚影，极速越过剑锋，冲向落晓！

落晓无法硬接，只得生生止住了前冲的趋势，剑锋偏转，以宽厚的剑身拍向拳影！

珞宇和夏佺殷则是不约而同，朝着最后的蓝带少年扑去！

就在众人第一次碰撞之时，乘月堪堪拉近了与那红带少年间的距离。

红带少年对她毫不理睬，只是卯足了全力，仿佛势必要以此一击，先将沉星斩于钺下！

他是在跟乘月对赌，赌她绝对不敢让他杀了沉星，所以一定会在关键时刻收手，改为阻拦营救！

可谁知，乘月根本不给他赌的机会，便已借着冲击趋势，大力掷出一物！

此物一经出现，盘旋而去，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了红带少年的脑后！

若非一道璀璨金光表明了它的飞行轨迹，众人都不知道它是如何跨越了这段距离。

随后，红带少年的脑袋应声而碎！剩下的躯体随着惯性，继续向前扑去！

沉星随手捞过金钺，塞进了储物袋中，与金钺同时进入储物袋的，还有少年尸体上飞起的另一只储物袋。他的这番动作连贯娴熟，显然是一早便已打好腹稿的。

乘月抛出“兵器”，连看都不看，下一刻便挥手一招，金光就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

金光中的三叶罗盘滴血不沾，仿佛出师大捷一般，兴奋地一番发出阵阵嗡鸣！

乘月一边将它塞回储物袋中，一边崇拜地想到，嗯，神器果然不愧是神器！用来砸人都这么顺手！

墨袍中年人的拳风格外凝实，还内蕴一种回旋的力道，落晓勉强格挡下来，握剑的手臂略有不稳。

但这已经出忽了墨袍中年人的意料，他棕红色的瞳孔之中映出落晓的影子，正要再次予以重击，却忽见余光中金光闪过，红带少年的尸体便已经抛飞栽入了水中！

红带少年的尸体并未存在太久，就在焚海关结界无声无息的焚化之力中，逐渐消融无形。

所有人似乎都愣了一瞬，谁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已经分出了生死。

珞宇眼角暴跳，如果他的眼睛没瞎的话，那团金光难道不是尘光衍天盘吗？

因为神器之威很有可能引起领域不可预知的反应，所以珞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乘月竟敢在这里使用它！他更没想到的是，使用神器居然不必激发神器之威，直接拿它当砖使也行？

不过转念一想，乘月若不动用它，也不可能还有其他方法瞬间杀死一个修为境界比她还高的人，珞宇也就坦然了。

夏佺殷的嘴角抽了一抽，心想焚海关可真是杀人灭口的风水宝地！就连毁尸灭迹这件麻烦事都会被结界自动解决，绝不会留下半点隐患！

下一瞬间，乘月沉星同时回转，朝着墨袍中年人而去！

对方不可置信，清凝宗弟子竟在一击之间将弱势反转，已经有了与其一决高低的资本！

蓝带少年似乎还未从同伴的死讯之中清醒过来，虽然手上的打斗没有停过，但是瞳孔之中却明显有着几分茫然之色。

他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领域之中长大，看似完全不需要分神抵抗规则威压，又或者说，抵抗规则威压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本能。而在这结界之中最有效的战斗方式，也被他锤炼得极其纯熟，哪怕对上夏佺殷这样专门炼体的高手，和珞宇这样偷师而成的半个“高手”，也丝毫不落下风。

可想而知，倘若沉星和乘月被那红带少年缠上，以他们的修为弱势比上对方的长处，能够自保都是万幸。只待那墨袍中年人解决了落晓，所有人便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只可惜，一步失利，便是步步失利！

珞宇与夏佺殷联手，和那蓝带少年战得正酣，却不知道，千万里之外的珮峦殿门口，正上演着一出跟他有关“大事”。

珮峦殿众人终于在吞天谷中搜刮了个痛快，满载而归。可是一向声势浩大的他们此次却不敢声张，只派了几名弟子前去把赤焰琉璃蝎的零件上交，其余人等都是直奔珮峦殿而去。

这次的收获乃是他们违反宗门禁令得来的，若非阴差阳错带上了珞宇，他们一个也逃不回来，所以几名亲传弟子并未露出太多的得宝喜悦，只是准备赶紧找个隐秘的地方，偷偷“分赃”。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你滚出来

众人刚刚陪同齐云翊回到住所，一名守在门外的弟子便上前来，恭敬道：“齐师兄，首座昨日出关，吩咐我在此等候，他要见你。”

齐云翊一怔，“师父现在在哪？”

“首座刚被宗主叫去议事，也许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齐云翊松了口气，微微点头，“好的，知道了。”

终于等来安心“分赃”的机会，众人迫不及待进入密室。可是大门尚未关好，外面就响起了一声饱含怒火的娇叱，“齐云翊！你给我滚出来！”

正将大门关了一半的景郁惊得瞠目结舌，除了没能料到宗门之内居然还敢有人对齐云翊如此不敬，更没想到叫骂声竟来自这个貌似凶悍、实则甜美声音。这个声音意味着很大的麻烦，景郁目光呆滞，僵硬地转动脖子，回头看去。

众人脸色怪异无比，齐云翊更是眉头紧锁，无奈地吐了口气道：“去看看。”

不幸的是，这声娇叱的穿透力极强，传播范围极广，音色辨识度极高。等到齐云翊等人出现在珮峦殿山前的时候，附近的山上，包括远近的空中，都已经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弟子。

只见泽嫣白裙飞舞，本该淡然高远如仙子一般的人儿，如今正气势汹汹地掐着蛮腰，飘浮在珮峦殿山前半空。

她的附近百米之内没有一个看热闹色弟子，只有十来个千星阁弟子，飘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正在低声交头接耳。

泽嫣绝对是清凝宗内最难缠的人之一，可是已经被人指名道姓地骂上了门，齐云翊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他正想问上一句，“我又哪里招惹你了”，就听泽嫣理直气壮，高声质问道：“齐云翊！你把珞宇弄到哪去了？”

远近顿时一片抽气之声，随后便是一阵轰然的“窃窃私语”。

千星阁弟子们纷纷掩面朝后挪去，在心底替珞宇默哀，师姐你的心思是好，可这手段也太狠了，这一番闹下来，珞宇可就被坑惨了，再也没脸见人了啊……

齐云翊的表情也是一僵，随即眉宇之间就浮上了几分苦涩。吞天谷的事不能明说，即使他心知肚明珞宇不但没事，反而得了天大的好处，也无法分辨。

正想着编个什么理由将她搪塞过去，他却骤然惊醒，泽嫣根本不是来找他要答案的，而是纯粹跑来撒气的！

因为她根本没给他留下半分反应的时间，就忽然劈手抓了过来！她的目标不是别处，而是正冲他的面门抓来！

泽嫣实力不可小觑，齐云翊立刻双臂交叉，挡在面前！

下一刻，他就无奈发现，那声势迅猛的一抓不过是个幌子。就在他抬手的刹那，泽嫣已经飞起一脚，直冲着他的身下踢来！

观战的珮峦殿众弟子战战兢兢，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家师兄一不小心当众栽了大跟头。可是其他看热闹的弟子却各个兴致高昂，又事不关己，许多人刚看到这开场的第一回合，就已经开始起哄叫好！

齐云翊起初的几分讶色已经全部退去，脸上就只剩下了苦涩以及凝重。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弓一伸，险险避开了泽嫣阴险的一脚，却又悲催发现，她竟已经蜷身撞来！

心中的苦涩难以言喻，齐云翊是打也不是，防也不是，输也不行，赢也不行。

虽然泽嫣动机不明，但是在她大声将“来意”昭告天下之后，他要是全力出手，其他的弟子会如何做想？

若是输了……嗯，先不提输了的事，就算赢了，又能如何？

打赢一个女子，难道他很光荣？而且还是一个为了“心上人”来讨个公道的、占着大义名分的“小女子”？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输不赢，被人家以一个这样的理由打上门来，他难道还不够难堪？

齐云翊真的很想想出一个万全之法，只可惜泽嫣的攻势太急太猛，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泽嫣出手毫无顾忌，或者说是毫无底线，根本就是来给他添堵的。而他又不敢全力还手，只能被动格挡防御，没过多久，几个尴尬部位就挂上了彩，逼得他不得不使出护体灵光，掩盖其中真相。

众弟子看不清楚细节，却能看得出对战的激烈程度。

珮峦殿弟子们情绪高涨，只觉得自家师兄实在是太有风度，居然都不还手！更令人佩服的是，泽嫣如此强度的攻击，竟也都被他“轻而易举”地接了下来，看来师兄再次功力大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真的赶上三源殿的遥夜了呢！

只有那几个最了解他的亲传弟子，知道齐云翊从来没有浪费灵力的习惯，再看泽嫣那些毫无风度的招式，他们一个个只觉得牙根都在打颤。

在众弟子的惊呼和喝彩声中，两人很快就从拳打脚踢，变成了珮峦殿山前翻翻滚滚的两团灵光。

众人惊异于此战的“激烈”程度，却因看不清战团之中的实际情况，急得抓耳挠腮。

与珮峦殿比邻的生荣谷中，甚至还有几名长老，隐身于人群外围，看得津津有味，不断传音赞道，“泽嫣这孩子功力又长进了。”

“真倒霉啊，怎么就被这丫头抓到把柄了呢？”

“管他呢，反正都是自作自受！”

“珞宇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哎……他师弟的手艺真的不错！”

“现在的这群孩子呀，我们当年可比不了……”

……

暴风骤雨般的攻势维持不了多久，就不得不停歇下来。

齐云翊浑身灵光大盛，稳稳浮在半空，看似并无不妥，倒是泽嫣气喘吁吁，累得不轻。

众弟子心中自有一杆秤，看到这里，便已经为此战下了定论。

珮峦殿众弟子春风得意，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唯一令他们颇有微词的就是，泽嫣真是瞎了眼，珞宇那个小白脸“一无是处”，连自家师兄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怎么会得佳人垂青？实在是天道不公啊！

他们哪知灵光中的人苦胆都快碎了，正在努力平复躁动的气血，半天才勉强发出一道貌似平静的声音，“我可以走了吗？”

泽嫣抹了一把莫须有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道：“皮糙肉厚的野人！累死姑奶奶了！”

“哼！我们走！”不甘地跺了跺脚，泽嫣终于化作一道白光，朝着千星阁的方向去了。

千星阁众弟子连忙跟上她的脚步，纷纷离场。

奇怪的是，即使泽嫣已经走了，齐云翊也没有撤掉护体灵光，反而浑身清光大盛，就那么化作一道耀眼的长虹，消失在了珮峦殿深处。

第二百三十章 及时突破

正主全部退场，众多还没看够热闹的弟子就是再不尽兴，也只能三五成群地散去。不论如何，未来数月甚至数年的谈资也算有了，总归在他们枯燥的修炼生活当中添加了几分乐趣。

齐云翊驾驭的清光直接一头扎进了静室之中，房门在他身后轰然落锁，静室阵法光芒大盛。

景郁等人一路追到门外，却不敢轻易叫门。徘徊许久，龚戎出声道：“还是不要打扰他了，一会儿师父回来还要见他。”

众人恍然大悟，分头离去。

……

珮峦殿的主殿之中，那个在珞宇眼中有着一股铁血杀伐气质的威严中年人，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座位上。他双目微闭，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这时，殿门滑开一道缝隙，外面照射进来的强光之中出现一条颀长的影子。齐云翊在殿中站定，两扇厚重的殿门便在他的身后缓缓闭合。

珮峦殿首座根本无需睁眼，就知道了他的到来，空旷的殿堂之中响起一个洪钟大吕般的威严声音，“进度如何？”

如此直入主题，齐云翊反倒松了口气。

下一瞬间，他就猛然提气，海量灵力从气海之中汹涌而出，极速奔流！一个循环尚未结束，气海深处便又生出一个新的循环，灵力层层叠加，致使气势节节攀升！

灵力的奔流引起外界气流涌动，循环往复的波澜之中很快就显现出了龙虎之形。

气海之中一共生出九重灵力循环，前浪未灭，后浪又生，如此生生不息，直将气势推上了顶点！

外放的气场中，先后显现出了九重各有神韵的灵体影像。每重形象不尽相同，却同样细致生动，栩栩如生，就连虎目胡须、龙爪鳞甲的形态质感都极为传神。更难得的是，这九重龙虎形象的意蕴威势各有千秋，意味着每一层的领悟都另有玄机。

珮峦殿首座终于睁看了眼睛，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欣慰赞赏之意。

正在这时，九重虚影边界淡化，渐渐融合，不分彼此，形成了一副微微有些模糊的虚影。模糊虚影中只有一龙一虎，可是面目神色却在不断变化，用不了一会儿就能发现，那正是之前的九对龙虎交替出现。

珮峦殿首座身躯一震，眼中涌现惊喜之色，豁然起身，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好！很好！哈哈哈……”

他笑得豪迈，滚滚声浪在殿中激起阵阵回音，半刻之后，才逐渐停歇。

齐云翊身上的灵力虚影清光闪耀，直至声浪停息，才淡化消失，也不知道他是想让师父多高兴一会儿，还是在暗中借助灵力护体抵消声浪的影响。

珮峦殿首座已经大步来到他的面前，正想好好打量打量自己的爱徒，再夸上几句，却忽然见到齐云翊脸上的异样，困惑道：“你这脸怎么了？”

齐云翊躲不过去，这才微微抬头，顺道伸手轻触了一下额角的淤青，不由咧了咧嘴。

珮峦殿首座面露愠色，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恍然大悟，“是那丫头打的？”

齐云翊苦涩点头。泽嫣的灵力性质十分特殊，他将自己关在静室之中消化了半天，也没有多大成效。残余灵力顽固不化，并不向体内要害入侵，而是坚守阵地，不让他将这些“记号”顺利抹去。

早些时候在明心殿议事时，众位首座长老们便都听到了泽嫣那响彻宗门内外的一喊，当时明心殿中的各位大佬还觉得年轻弟子们打打闹闹，甚有活力，皆是一笑了之，就连他也没多在意，谁知……

珮峦殿首座犹豫片刻，踱了几步，低声道：“哎，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怎么能这样对你……啊，那个。”

他似乎有些词穷，自言自语般说道：“她是千星阁主师兄的遗孤，一生下来就没了爹娘，也是可怜，不过流域也太放纵她了，这些年来，都把她给惯坏了……”

有点心虚地看了齐云翊一眼，见他还很镇定，并没有表露不满，珮峦殿首座欣慰道：“咳咳……你做得不错，能让就让着她点吧……”

齐云翊别无他选，只得无奈回答：“是，师父。”

珮峦殿首座沉默片刻，这才想起正事来，声音骤然恢复洪亮，“哈！你能在这个时候有此突破，真是太及时了！宗主师兄今日叫我过去，就是商量半年后七大天宗年轻弟子的比试之事。

“据说玄宁宗的少宗主已经成功突破养息，还将他们的最高秘笈煌皇丹水经练到了五彩俱现的地步，哦，还有涣灵宗的若水、汀兰，盈虚宗的武穷林……呵，各个都是有备而来啊。”

别的宗派弟子修为领先，珮峦殿首座却丝毫不见忧色，他音色之中反而还多了几分愉悦，“遥夜那小子至今也没能确定突破养息境的合理方式，这半年之中能否有所进展还很难说。倒是你，真的很不错！正好可以借着这段时间巩固修为，圆满突破养息之境，将来的成就说不定还要在他之上！”

珮峦殿首座越说越是高兴，“对了！宗主已经决定，在大比之前开启‘分光天域’，让你们进去历练寻宝。这次的奖励可是洗髓凝意的至宝‘释凌冰玉’，而且还会由宗主师兄亲自出手帮忙炼化。

“嗯，你不要着急突破，等拿到释凌冰玉，炼化入体，就能让你的九重灵体完美融合，彻底稳固。到时再借助它洗筋伐髓的效果，在九转之上更进一步，便是你灵肉合一、圆满突破的最佳契机！”

一听到释凌冰玉，心情不佳的齐云翊也忍不住眼神一亮，出了激动期许之色。

释凌冰玉是具有极强净化之力的圣物，它的净化之力几乎可以作用于任何方面，不论是提纯灵力、聚神凝意、稳固灵体、或是洗筋伐髓，释凌冰玉都会根据使用者的条件发挥相应的作用。

这种灵物就连高阶修士也趋之若鹜，用在为弟子们突破养息之境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天宗大比将近，其他宗派杰出弟子频频突破的消息接踵传来，清凝宗也是被逼无奈，才狠心拿出这等灵物，助众弟子一臂之力。

虽然清凝宗不少弟子都处在突破养息境的关口，但是对于刚刚悟通九转合一的齐云翊来说，释凌冰玉就是无价之宝，不仅可以助他凝固灵体，去芜存菁，更能进一步净化血肉，使灵力与肉身结合得紧密无间。

第二百三十一章 默契配合

珮峦殿首座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那几个师弟最近修行如何？”

“龚戎已经完成了聚灵八转，很快就可以准备破境了。景郁的八转也已经修到了中期，最近的积分足够换到他所需的丹药。袁启明的离焰诀进度过快，心火亢盛，冲击八转之前还需去生荣谷求些……”

齐云翊真如半个师长一般，对每个人的进度都了若指掌，甚至连他们现阶段的瓶颈、问题以及需要都记得清清楚楚。汇报完几名亲传弟子，他又提起了几个重点培养的内门弟子，然后才停了下来。

珮峦殿首座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夏佺殷的名字，微微皱眉道：“那夏佺殷呢？”

齐云翊有些为难，硬着头皮道：“嗯，应该……大概……至少，完成七转了吧。”

“他还是不与你们交流吗？”珮峦殿首座有些诧异，不过他今日心情舒畅，并未深究，而是大手一挥道：“算了，直接叫他过来。”

说罢，他便大步走回了大殿中央的座位。

齐云翊犹豫一瞬，才答道：“他不在。”

珮峦殿首座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一丝不耐，“去哪了？”

“这个……不清楚。”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乱跑，把他叫回来！”

“是。”

珮峦殿首座再次坐定，闭目不语，很快大殿之中就响起了微不可查的深长呼吸声。

齐云翊静候片刻，未见变化，这才悄然退了出去。

……

赤云海中心的铅云世界中，夜色、落日、黑暗与鲜血，似乎就是这里的所有色彩。

在那落日的余晖之中，几道矫捷的身影正在快速碰撞、交错。

蓝带少年在珞宇和夏佺殷的围攻之下，僵持许久，未建寸功，已经恼火到了快要发狂的地步！

他于那红带少年类似，用的也是一柄形状古拙、大得离谱的方天画戟。这柄凶兵来历不明，材质和锻造手段却不可小觑，不但沉重异常，坚硬锋锐，还自带一股饮血万千的煞气！只要被恶风拂过，普通修士都要被直接削成两片！

幸好珮峦殿的武学传承底蕴深厚，即使平时很少用上，夏佺殷还是习惯性地将各类兵器法宝随身备齐，才没有在这方面陷入弱势。

自从开始修炼，珞宇就从未像凡间武者一般使用刀枪对敌，与夏佺殷演练许久的招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使他觉得这才是有生以来最为痛快的一仗！

蓝带少年的实力还在二人之上，正好带来了足够激发自身潜能的压力。珞宇无需留手，各种招式信手拈来，打得酣畅淋漓，不仅没人鄙视他像不像野人，还有夏佺殷在旁帮衬，可谓毫无后顾之忧！

蓝带少年如何看不出来？珞宇和夏佺殷二人招式娴熟、配合无间，分明就是长期培养出来的默契！

不久之前，他也是有过搭档的，可那红带少年之死，让他在顷刻间沦为了孤家寡人。现在的他，一看到二人的紧密配合，胸中怨气就如烈火灼烧，只想立刻虐杀其中一个，再让另外一个在痛苦和折磨中死去！

可谁知，二人的默契似乎还在他与那红带少年之上，一人牵制，另一人便会攻其空隙！一人稍落下风，另一人便从刁钻角度袭击！

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不似他与红带少年从小一起长大，珞宇二人的配合最初并非无懈可击，而就在他为红带少年之死感到恍惚的短暂时间，二人就不断调整配合方式，战斗力迅速倍增，简直就是把他当成了磨刀石！

这让蓝带少年如何能忍？只见他双目赤红，几近癫狂，巨大的方天画戟被他舞得滴水不漏，寒光凛冽，劈砍削刺，招招狠绝不留余地！

他已经摸清楚了珞宇和夏佺殷的实力，就是要用这样强力碾压的方式，从正面生生压垮二人！若非如此，无法倾泻他心中的怨怒！

在蓝带少年一式强过一式的巨大压迫之下，夏佺殷手中的兵刃已经三度破损！他的眉头紧锁，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真有可能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夏佺殷的心思急转，飞速在脑海之中搜索应对之策。可他总是忍不住分神去想，若换做齐云翊在此，会如何应对这蓝带少年，结果又会如何？

不幸的是，他直觉中的第一反应竟是，这蓝带少年八成不是齐云翊的对手！

夏佺殷心下巨震！多年来的对立关系和深深的忌惮，让他瞬间紧张起来！

这是为什么？蓝带少年修为明明更高，也更适应此处作战，但究竟是齐云翊的哪一点，会让他下意识觉得蓝带少年不是其对手？

其实他的心中一直有着一种执念，那就是“不论齐云翊能做到什么，他也一定能够做到！而且不单单是做到，还要做得更好！”

就算修为上的差距无法立刻弥补，但是现在他有着珞宇的配合，实力几乎翻倍，以二对一，难道他还是做不到？这不可能！他还就偏偏不信这个邪了！

这个强烈的意志瞬间抹杀了他脑海中的所有念头！夏佺殷的心神在霎那之间，就恢复到了古井无波的绝对镇定！

极致的紧迫和压力之下，他忽然进入到了武者在对战过程中有可能意外达到的，心、神、意高度统一的状态！

此时在他眼中，不仅蓝带少年的动作乃至动机都分毫毕现，就连这整片空间都变了样！

方天画戟挥舞的轨迹显现出来，珞宇持枪迎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就连他自己正在下意识冲向对方薄弱环节的趋势也随之清晰起来！

蓝带少年的灵觉十分敏锐，又或者说他的对战直觉格外灵敏，就在夏佺殷心态转变的瞬间，他便感觉浑身汗毛倒竖！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就从离他更近的珞宇身上，转移到了夏佺殷的身上！

珞宇的感觉比蓝带少年更加明显，同样是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他们打破僵局的大好时机，又或者是唯一时机！他必须全力牵制蓝带少年，务必要让夏佺殷的这一击顺利得手！

蓝带少年的动作比珞宇想象的更快，本来朝着他劈砍而来的方天画戟，带起了一道玄奥的弧线，于刹那间转向，直指夏佺殷！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他要逃跑

蓝带少年这是准备以伤换伤，硬扛珞宇的一击，从而首先铲除当下最大的威胁！

可是一切事件的结果，都是由不知道多少的意外和万一所导致的。

不出所料的是，珞宇所执的长枪如期捅入蓝带少年肋下！以蓝带少年的肉体强度，加上体内灵力的层层防护，这样的攻击不会致命。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随着枪头冲进来的，还有一股迅猛无比的雷光！

这怎么可能！

珞宇的修为比他还低，按理来讲，所有灵力都应该被牵制在体内，对抗领域威压才对，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灵力来对付他？难道珞宇不要命了？

就在蓝带少年不可置信地看向珞宇、同时疯狂压制体内雷光之时，夏佺殷手中的刀锋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胸口！

锐利的刀锋铿锵一声！发出的不是利器透肉的声响，而是金铁交鸣般的巨大摩擦声！转眼再看，长刀已经齐柄没入了蓝带少年的胸膛！

而那方天画戟则是因为少年体内雷光的肆虐，迟滞了一瞬，从而永远停留在了距离夏佺殷的腰间三寸远处！

夏佺殷一击得手，捂着腰部被方天画戟外放的锐气割伤的部位，倏然后退，与珞宇聚在一处，冷眼看着僵立半空的蓝带少年。

少年的眼神迷茫了一瞬，随后便流露出了无尽的不甘和恐惧，胸前被刀锋撕裂的伤口处，很快透出刺目的银光，仿佛胸腔之内压缩了一轮烈日！

雷光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蓝带少年压制它的层层防线转瞬即被一一冲破！无数的紫电银蛇自他胸前炸裂开来！眨眼间，他就成为了黑红天地中的第二轮太阳！

耀眼的银色光华将大半领域晃得如同白昼，众人顿时捕捉到了许多空间上不正常的反光现象，说明这方空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单一。

银光转瞬即逝，蓝带少年残破不堪的身体自半空坠落，还没掉在地上，就已消失大半。

正在这时，乘月的尖叫骤然传来：“他要逃跑！拦住他！”

乘月声音刚落，便同步响起几声闷哼！

原来是那墨袍中年人为了立即脱身，猛然甩出一条如虬龙般结实的粗大铁鞭！挥手一击，便将乘月三人抽飞开来！

到了此时，不论他再如何不甘，再如何刚愎自用，也必须逃离了！

乘月三人的围攻就已经让他捉襟见肘，僵持许久也无法做到逐个击破。现在蓝带少年也步了红带少年的后尘，他的对手瞬间就从三个变成了五个！

五对一！若说三对一他还有把握慢慢与之周旋，现在的他就只剩下逃命一途了！

墨袍中年人心中愤恨，清凝宗的东西果然不是好图谋的！几个连养息境都没达到的弟子，居然就轻易先后杀死了他好容易才培养出来的高徒！

他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传说中先人的遗迹，获得了一些传承和好处。可惜他的天资与所得传承并不匹配，不得不另寻合适的传人，然后又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培养他们，教导他们传承中的双人战法。

不仅如此，自从他摸索出夜空领域规则的一些用法，就从未放松对金色结界的侵染，为的就是得到那很有可能藏在其中的推演圣物，借助它的力量寻找真正适合自己的道路。

如今精心调教的两名弟子成了焚海关结界的养料，他的实力即刻损失近半，而他费劲心机图谋的神器也已落回原主之手。短短时间内，多年来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众人本以为他会为此发狂，可是墨袍中年人非但没选择拼死一搏，反而毫不犹豫地丢弃一切脸面，夺路而逃！

众人不了解的是，墨袍中年人并不认为他已经丧失了一切，他还有夜空领域，还有从中寻到的诸多宝贝，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他绝不会赌上自己的性命，打无把握之仗！

况且在他的眼中，珞宇和夏佺殷的威胁还在乘月三人之上！乘月三人中，除了落晓力大无穷，一柄重剑使得出神入化，战力发挥得尚且完整，另外二人的实力在此被压制得十分厉害，并无太大威胁。

可是珞宇二人不同，自从他们与那蓝带少年战在一处，墨袍中年人的心底便是一紧！炼体之人！只有专修炼体之术的人，才能在此受制最小！

而且二人配合十分默契，简直就如他刻意培养的两名弟子一般。他很清楚，一旦珞宇二人腾出手来，他便失去了必胜的可能。既然不能完胜，那就必须保存实力，走为上策！

乘月的喊声刚落，夏佺殷正将那蓝带少年留下的储物袋一把抓入手中，便眼看着墨袍中年人化做一缕黑影，径直冲向天空，不禁心下大惊！

众人立刻冲天而起，朝着墨袍中年人紧追不舍！

众弟子追得再急，也不如墨袍中年人的速度快。就在墨袍中年人即将穿越云层之际，一片熟悉的雷霆天海骤然出现！

墨袍中年人没能及时停止，直接一头扎进了雷云之中！

九重静静漂浮的厚重雷云，就好像被捅破了的马蜂窝，在墨袍中年人冲入的霎那，骤然爆发！

都不用珞宇作出任何反应，九重雷云就轰然坍塌成为一座雷暴之“山”，将入侵“异物”团团包裹！

铅灰色雷云形成的山岳瞬间点亮！无数紫电银光撕裂而出，雷火爆鸣震耳欲聋，雷云深处爆发的强光直将海天之间都映成了惨白色！

众弟子再次被珞宇无意之间“一网打尽”，满脸的表情无比精彩。可是他们现在无暇顾及珞宇，都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团兀自发泄的狂暴雷云。

盏茶功夫，雷云的爆鸣才逐渐停息，一道狼狈的身影冒着黑烟从云层之中掉落下来。

这个身影吃够了苦头，终于在掉进雷海之前控制住了下落的趋势，勉强漂浮在了海天之间。

墨袍中年人完全丧失了最初冷酷镇定、全盘在握的高人风范，双眼之中满是疯狂和畏惧，疯狂地想要离开此地，畏惧的则是这片突兀出现的雷霆天海。

“领域！”墨袍中年人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惨呼！

也许是他在赤云海的残留领域之中待得太久了，见到什么东西都要先将其当成领域，大惊小怪一番才行。

果然，下一瞬间，他就幡然醒悟，惊叫道：“不对！”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诅咒之术

墨袍中年人意识到自己判断有误，是因为他想象中的领域对撞并未发生。黑云领域作用在他身上的威压分毫未变，也就是说，这片雷霆天海的存在远远不到成为领域规则的程度。

直到此时，他才幡然醒悟，这片雷霆天海的主人根本还是个聚灵境修士，哪来的什么领域？

聚灵境？难道这只是聚灵后期的灵体虚影！

墨袍中年人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他什么时候见过，甚至听说过这么巨大、这么真实、这么强大的灵体虚影？

“不对！”

下一刻，他就再次惊叫出声！因为他忽然想起，珞宇不过是个聚灵境修士，灵力用来护体抵抗领域威压都怕不够，怎么可能全力施展灵体？就连他只差一步就要达到大合境的修为，都不敢在这里轻易动用灵力。

思维刚至此处，墨袍中年人就发出了第三番的惊叫，“不对！”

因为他又忽然想起，珞宇不是个炼体的修士吗？怎么会如此精通雷法？

可惜……可惜他没有更多时间再去琢磨其他的异常之处了，清凝宗众弟子已经缓过神来，正借着雷海波涛的掩护，朝他包抄过来！

众弟子不知墨袍中年人心里想了什么，只见他像个疯子一样，在那里不断地叫着“不对！不对！”众弟子也没有兴趣知道他究竟发现了什么不对，谁还不借此机会痛打落水狗，谁就是傻子！

珞宇心中暗自庆幸，幸亏上次在吞天谷的镜面世界里遇见过没有灵气可用的情况，才让他得到了教训，特地在进入赤云海之前做足了准备，在他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囤积了最多的雷属性灵力。

如今的残留领域之中，不是找不到灵气，而是这里的领域规则严重地影响并抑制着不相符合的力量，使他无法像外界那样随意发挥。

其实就在他使用雷霆之力对付蓝带少年时，便已经调动了被敛息诀深深隐藏的原始灵力。纯净温和的灵力游走全身各处，效果居然丝毫不比那变态的雷属性灵力差。第一次使用自己的真实修为，珞宇心中不自觉地泛起一股特殊的激动。

蓝带少年之死和雷霆天海的出现，着实令众人大吃一惊，但是对战激烈，暂时没人有心思和精力去探究珞宇体内的能量变化。

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全力对敌，珞宇却并未尝试利用法术攻击，而是调集了所有力量加固雷霆天海的范围，防止墨袍中年人逃跑。他本人则是浑身披覆耀眼雷光，化作一道霹雳惊雷，冲向了墨袍中年人，与之近身缠斗起来！

珞宇的形象一时威势无两，使用的手段却并无区别，就像对付那蓝带少年一般，一支长枪在手，与夏佺殷交替扮演攻击和牵制的角色。倒不是他刻意改变形象增添威势，而是必须利用电光遮盖体内灵力的波动，免于暴露真实修为。

墨袍中年人的修为远非蓝带少年可比，雷云之中所受的外伤，还不至于让他失去战斗力。当他摸清状况，明白若不杀掉珞宇就逃不出去之后，便在瞬间恢复了冷静，手上招架不停，一双眼睛却在死死盯着珞宇的一举一动。

有了墨袍中年人的特殊关照，珞宇受到的压力顿时爆增！

落晓终于抓准二人对战轮换的间隙，猛然冲入战团！此举成功分散了墨袍中年人的注意力，终于让珞宇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可这喘息之机的代价也不小，珞宇和夏佺殷的配合能够紧密无间，乃是二人多年切磋对练培养出来的默契。落晓实力不弱，配合却很难达到圆融统一，一时间竟让那墨袍中年人找到不少破绽，差点冲出战团。

三人不断调整对战节奏，墨袍中年人却没有任何心思与他们周旋，心知自己若不尽快脱身，今日真要栽在几个小辈手上！

虬龙般的粗大铁鞭再次出现，墨袍中年人将它猛地甩成了一条直线！朝向落晓劈来！

落晓挥剑拨挡，铁鞭却忽然活过来似的，如巨蟒一般缠上了重剑！

铁鞭一震一甩！巨大的震颤传来，落晓手臂麻木了一瞬，重剑便已脱手飞出，被铁鞭卷上了天空！

铁鞭如同活物，一击得手，立刻回转，狂龙摆尾般左右甩开，成功逼退了正要趁机而上的珞宇二人！

二人心中一沉，太难了！墨袍中年人的修为高出他们太多，三人已尽全力，竟也难以攻破他的防线。

正在这时，墨袍中年人的动作突然一顿，噗地喷出一口黑血来！

三人微怔，旋即反应过来，并非墨袍中年人自身出了问题，而是浮在战圈外围的沉星终于腾出手来，对他施了诅咒！

之所以一眼就认出那是诅咒，而非其他手段，就是因为在墨袍中年人吐血的同时，沉星也吐出一口鲜血。而下一瞬间，沉星紧闭的双眼之中留下两道鲜血，中年人的整个眼球也变得墨般漆黑，流淌出了两道漆黑血线。

这是在冥冥之中与敌人建立联系，通过主动伤损自己，从而作用于敌人身上的秘术。一旦对方被施法之人锁定，就无法切断这种联系，只要施法者肯狠手自残，就能于无形之中使对方受到同样的伤害！

百闻不如一见，珞宇第一次见到真人施展诅咒之术，心中骇然震惊，果然就如书中所讲，诅咒乃是最防不胜防的邪门秘术。幸好诅咒之术代价极大，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的手段，否则只要招惹到这样的敌人，恐怕就会再无宁日。

沉星无法动用灵力，近身对战也非他所长，只能毅然决然用上了这等手段，才能帮到三人。

眼看沉星伤势渐重，乘月围着他团团乱转，焦虑万分。

这种诅咒之术，不是施法者以自己生命献祭，拖敌人一起去死，就是要以自残的方式换取敌人的衰弱，在等同伴将其彻底斩杀，施法者才能进行疗伤，否者敌人所受的伤也会随着之一起恢复。

时间一分也耽误不得，只要墨袍中年人不死，沉星就要一直坚持下去！

落晓发疯一般狂吼一声！顾不得自己赤手空拳，就已经冲了上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尽力拼命

墨袍中年人心悸呕血，目不能视，却不代表其他感官无法捕捉到落晓的攻势。铁鞭骤然扬起，如恶龙出渊，准确地对着落晓亮出了锋利的爪牙！

恶龙正要择人而噬，动作却再次一窒，只见墨袍中年人的双耳口鼻之中也相继流出了漆黑的血液。黑色血液流经因痛苦而不断抽搐的面颊，勾勒出扭曲蜿蜒的印记，使他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落晓见其伤势加重，不喜反惊！

他非常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心中的焦急如万蚁啃噬，分毫不比铁鞭加身来得好受。落晓只恨自己不能尽早解决掉墨袍中年人，才害得沉星不得不行此险招。

所谓哀兵必胜，与落晓同时疯狂的还有乘月。

只见她咬牙将一颗丹丸吞入腹中，眨眼功夫，药力便已遍布全身。眉头紧锁，乘月努力压制体内的气息，周身依然散发出大量气味馨香的蓝色“烟雾”，正是无法被控制在体内的强烈药性。

丹丸下肚的同时，她便侧身抬臂，形若张弓。眨眼间，一张泛着金属光泽的强弓就出现在她手中！没有搭箭的空弓骤然被拉成满月，毫不起眼的暗淡弓弦自行燃起幽蓝火焰！

弓箭似乎在极端的时间内从她体内抽取了大量能量，就连那些逸散的蓝色烟雾都被牵引涌向弓箭，随后即被瞬间吞没！

就在这短短的过程中，沉星和墨袍中年人同时大口喷血，七窍之中血流如注！

中年人知道自己命如悬丝，致命的攻势近在咫尺，但是乱成一团的感官让他无法准确判断危险的来源，逼不得已，只能将那虬龙般的铁鞭猛然抡圆，胡乱挥舞起来！

精心筹谋的攻势又一次被疯癫挥舞的铁鞭逼退，珞宇二人心中焦急万分，若连这样都无法真正近身，他们到底还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将他杀死？

二人不敢硬抗，只能暂时躲闪后退，寻找时机再次出手。

可是落晓这次并未配合他们，而是不闪不避，就像不要命了似的，竟追着铁鞭的轨迹扑了上去！哪怕一个接触便口中鲜血狂喷，却仍然紧紧抱住不放！

中年人一定正为手头传来的触感大感意外，珞宇二人心下大惊，却不敢稍有拖延，趁着铁鞭被落晓死死拖住，总算得到机会爆发出最强的攻击！

夏佺殷手中长刀准确无误地劈中了墨袍中年人的肩部，几乎将他握鞭的手臂砍了下来！

如此重创，铁鞭自然脱手飞出，落晓也终于随之甩飞出去！

珞宇凝神爆发的一击却没有这般顺利，他一眼看出夏佺殷的意图，便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墨袍中年人的胸口要害。

可是只差一步就要得手，珞宇忽感背后汗毛倒竖，如浸冰窖！身体自动做出反应，朝着旁边猛然一侧，手中的长枪便捅入了墨袍中年人的侧胸！

珞宇只觉得身边划过一道炙烈的疼痛，墨袍中年人的胸口即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空洞！

一道形如游鱼的深邃蓝光，速度不减，直接穿破了雷霆天海的边界，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

这一击几乎彻底毁了他的脏腑躯干，墨袍中年人的败落终成定局。

但是下一瞬间，夏佺殷的身影便入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手中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经改成了短剑，趁着墨袍中年人遭到重创之际，一剑自其后脑穿入，额前穿出，彻底摧毁了他的识海！

剑身之上附着一层幽暗光泽，正是淬过特殊毒素的体现。短剑穿出额前，墨袍中年人的整颗头颅顷刻间就被渲染成了青灰色，额前区域无形力量骤然爆发，将短剑与头颅同时绞成了粉碎！

不得不说，夏佺殷最后的一击才是决出生死的关键。

自从墨袍中年人五感被废，身体被毁，他便已经无力回天，唯一还能运用自如的识海之中，自然是在酝酿着同归于尽的绝强秘术。只有在其发动之前，将他神魂俱灭，众人才算摆脱了危险。

“救——啊——”一声含糊不清的痛呼传来，竟是落晓的声音！

二人回头看去，却见他并非在为自己呼救，而是冲着乘月和沉星喊叫！

珞宇这才注意到，乘月似乎强行激发了体内的所有力量，导致昏迷，已经完全没有了护体的灵力和意识。而沉星的七窍之中仍在不断淌血，气息虚弱至极，距离昏迷只差一线。落晓倒是还好，虽然浑身浴血，伤势不轻，但毕竟都是外伤，还能保持清醒的神志，自顾疗伤。

珞宇心念一动，雷霆天海顿时消失，化作一片雷光裹住了昏迷的乘月。而他自己则是冲到沉星身边，助其服药。这丹药本来正被沉星自己握在手里，只是不料行动的惨烈超乎想象，到了最后，他居然已经没有力气将药送入口中。

落晓见到二人性命无碍，这才放下心来照顾自己。

所有人皆已脱离险境，珞宇终于有精力看向了墨袍中年人的陨落之地。经过了短暂的一会，他的尸体便已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了他的储物袋和其他几样物件。

夏佺殷就连收捡战利品的心思都没有了，而是再次拿出了那把长刀，直接当成拐杖杵在那里调息恢复。

到了此时，珞宇不得不承认，虽然他自认为他与夏佺殷绝无藏私，已经尽了全力，可是跟三源殿三人一比，就能看出其中差距，因为尽力并不等于拼命。

看着同门的惨状，珞宇心中感慨万分，他还从未经历过如此艰难地一战，竟将身边同门都拼成了这样。而他这时才意识到，他居然就是在场唯一还有战斗力的家伙。

由于雷属性的灵力被用来保护乘月，珞宇自己只能放弃形象，留下了满身的雷光，继续掩盖体内的灵力波动。

“你怎么了？还能撑得住吗？”

夏佺殷的声音传来，珞宇才骤然惊醒。

本来他只是担心大战结束，自己还留着一身雷光，会引人怀疑。却不想，这番景象看在别人眼里，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情景。夏佺殷一定是误以为他将修为分出一半保护乘月，才造成了现在“不得不”全力激发雷光护体的状况。

珞宇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顺势装作力竭，嗯了一声含糊过去，开始原地调息。

第二百三十五章 恢复伤势

现在终于体会到自身修为的好处，珞宇不由庆幸当初没有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昏了头，贪图速成专修雷法。不是雷霆之力哪里不好，而是那样的话，他现在的情况也许并不会比其他人好到哪去，又或者说，他根本无法施展灵体困住敌人，也许，现在的他们就都没有也许了……

珞宇感受着体外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种温和纯净，正适合用来护身，另一种刚猛凌厉，恰好拿来对敌，心中的庆幸竟滋生出了几分窃喜，试问谁还会有类似的可能？

待他转念一想，唔，也许吞天谷主就可以，人家当年可是足足修炼了七套功法！想到这里，他又不得不将这个被他鄙视了无数遍的人拿出来重新佩服了一番。

佯装调息的珞宇只被吞天谷主吸引了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开始留意他人。夏佺殷的实力自不用多说，因为功法的缘故，他在此处所受的限制最小，只此一点便已证明了珮峦殿所信奉的力量真谛并绝非腐不化、毫无道理。

珞宇看不出三源殿三人具体修行的是什么功法，但他们的实力在此受制都不算小，哪怕实力保存相对完整的落晓，也远不如他和夏佺殷二人得心应手，可是如果让他们在外界切磋，谁输谁赢就不好说了。

沉星似乎掌握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秘术，每每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挥作用，尽管他的手段受限严重，却也还有诅咒这类完全不需要动用灵力的奇招。

乘月给他的印象更为模糊，珞宇至今也没看出来她所修习的功法特性，或是任何明显的特征。不过那最后的一箭，居然一击洞穿了一个养息境圆满修士的身躯，直接将其废掉，就算她付出的代价不小，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手段了。

……

黑暗与血色的世界里，时间似乎就是在一成不变之中，无声无息地逝去。

夏佺殷首先调息完毕，开始活动手脚，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墨袍中年人散落在附近的遗物上面。

珞宇感到他的动作，终于可以不用再装，立刻结束了调息，随他一起在附近搜索起来。

紧接着，落晓也清醒过来，只不过他的清醒并不意味着彻底恢复，而是颇有些艰难道：“这里规则压制太大，根本无法顺畅地运转灵力，我们必须离开赤云海，才能有效恢复。”

夏佺殷道：“你说的不错，但离开赤云海还远远不够，只有回到颐贞阁中，我们才算真正安全。莫非你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二人快点醒来？我们在这里每多停留一会，就多出一分危险。他们不仅需要恢复行动能力，而且至少要能装出实力无损的表象，我们才能动身。”

珞宇深知夏佺殷此言非虚，现在乘月完全昏迷，沉星虽然清醒，但状态却比乘月更差。何况所有人在这里都是自顾不暇，难以动用灵力替他人疗伤。即使他出手护住了乘月，也并不清楚她究竟是如何激发了自身的潜能，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助她迅速恢复。

果然还是落晓更加了解他们，说话的功夫便已找出了数种药物，步履蹒跚地走到二人身边，仔细查看他们的状态，几乎是一颗接着一颗地喂给了他们。珞宇只能大概看出，他最早所用的都是疗伤的药物，等二人恢复到一定程度，便换成了补充体力或灵力的丹药。

即使这样，众人也足足等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等到乘月清醒过来。

乘月的意识首先回归，毫无意外地发现体内已经变成一团糟。可她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受到领域规则的伤害！

就在她激发潜能射出那一箭前，她便已经想好了后果，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晕厥之后重伤获救，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彻底死亡，神形俱灭，将自己的一切都留在焚海关内。而现在她的体表上正均匀分布一层熟悉的雷霆之力，保护她不受领域规则侵袭，乘月立刻知晓，这是珞宇的手笔。

自从第一次在颐贞阁遇见珞宇，他们就详细调查了他的背景，得知他的天赋极为强悍。但她还是感到十分不可置信，同样都是聚灵境的修士，同样受到领域规则的压制，为什么珞宇就能毫无阻碍地施展灵体？甚至分出这么多灵力保护他人？

可是乘月清醒的其实只有意识而已，体力尚未恢复，就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只能暂时放下这些疑惑，先任由雷霆之力为她分担护体之责，全心全意开始引导散乱分布在她体内的药力，修复身体，恢复体力。

感受到乘月体内的能量有序流动起来，众人便知她已醒来，落晓也总算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沉星的伤势大多都在感官方面，哪怕必须伤己，他也不敢自断手脚、腰斩砍头之类的，否则自己就要先死了，所以他的行动能力恢复得尚且顺利，只是诅咒损伤的感官很难立刻痊愈，现在完全就是个又盲又聋、还受了严重内伤的“残疾人”……

夏佺殷已经看出，乘月和沉星最多也就只能恢复行动能力，恢复战斗力的可能基本为零，而落晓的实力恢复得也并不完整，若是回程的路上遇到任何危险，他和珞宇肯定又要首当其冲。

他一边在附近搜索可能残留的物品，一边念叨着：“亏了亏了，找到尘光衍天盘不算，还打了一架，打完一架还不算，现在还要送这群伤病员回去……”

三源殿三人没有出声，但是这番“低语”肯定清清楚楚传入了他们的耳中，使他们不得不在心里重新衡量一番。行动付出远超预计，共历生死之后，众人的关系一定将会有所改变，就连落晓也不可能再好意思对他横眉冷目，这才是夏佺殷最想得到的结果。

等到乘月终于攒够力气坐起身来，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

她很清楚所有人都是在等自己，毫无废话就在储物袋中翻了起来，准备拿出一些自备的丹药继续补充体力。

正在这时，一个金光熠熠的罗盘自行从她的储物袋中飞了出来！

罗盘仿佛撒了欢的孩子，在空中忽左忽右，旋转而过的轨迹上洒下大片金光。

众人为它的灵性感到吃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谁知下一瞬间，它就忽然金光大盛！盘旋飞向高空，耀眼的强光照亮了半个铅云世界！

第二百三十六章 肃杀气氛

众人清晰地从尘光衍天盘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愤怒，它好像认出了什么，似乎就要在此大展神威！给这片黑暗与血色的世界瞧个厉害！

乘月脸色煞白，犹如重病初愈，焦急的音色中透出浓浓的虚弱，“快停下！你会害死我们的！”

金光中的罗盘微微一顿，仿佛花了片刻进行思考，但是随后便重新旋转起来，继续施展它的神威！

众人心中大惊，它根本就没听进去！

乘月双手抓着前襟，声嘶力竭道：“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领域了！只是残留的规则而已！你要是打破规则平衡，引得地火再次爆发，我们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金光中的罗盘又停了一瞬，身体微微倾斜，就像是在歪着脑袋琢磨一件天大的难事。

众人紧张万分，屏息凝视。珞宇暗叹，这才是真正的神器！果真太有灵性了！相比那承阳殿中奄奄一息的龟甲圆盾何止强了千万倍？

尘光衍天盘盘旋数周，似乎确定了乘月之言属实，终于降低了高度，悬浮在了乘月头顶三尺之处。

乘月心中大石落地，连忙将丹药塞入口中，简单运化药性。她随即站起身来，明显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延迟行程。可是尘光衍天盘却不配合，它在乘月的头顶飞得正欢，完全没有回到储物袋中的意思。

头顶三尺，说高不高，说矮不矮，乘月伸手想将它抓回来，却屡试无功，这才渐渐明白，神器思维独立，决不听从摆布，若不让它发自内心地认同，它是不会配合的。

众人不得不轮番软语相劝、言明厉害、威逼利诱、乃至好求歹求，才终于劝服了它。等到罗盘收敛金光，回到储物袋中，众人只觉得就像再次经历了一番大战似的。

朝着来时的方向行去，一行人渐渐走进了黑暗之中。

忽然，珞宇脚下感觉异样，似乎是将一个硬物踩进了淤泥。

在这无法探出灵觉又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中，珞宇脚尖一挑，便将此物接在了手中。他的手指微微拂过，感觉到了一条细细的绳索，末端连接着一个不规则形状的扁片，有棱有角。

珞宇猜不到这究竟是什么，只能将它先塞进了储物袋中。

正在这时，他蓦然想起，或许这是墨袍中年人胸前中箭时，被一起射飞出去的东西？回想那一箭射出的方向，他的猜测倒真有可能。

众人一言不发，埋头赶路，没人注意到珞宇在黑暗中的小动作。

他们的身影消失之后，黑云世界一切如旧，没有尸体的痕迹，没有物品遗留下来，就连战斗之中破损的地面也已经被浅滩上的水流漫过。日后就算冥灵从那金色结界之中出来，也绝不可能想到这里还曾发生过这样一场激烈的战斗。

众人伤势大多并未痊愈，幸好赤云海中的规则不会变化，他们根据来时经验，提前做好准备，便一路有惊无险地出了赤云海中。

站在盆地边缘回头望去，赤云海的虹光熔岩依旧鲜丽多彩。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没有人能够想象，赤云海的中心还存在着那样一片逼真的黑云领域。也没有人能够想象，居然有人能在那般深处找到前人遗迹，甚至将其当做洞府。更加没人能够想象，当年的三源殿前辈居然如此完好地保护着将尘光衍天盘，并且守护了它这么多年。

乘月等人眼角微热，只叹后人无能，过了这么多年才真正探明神器下落。但是他们不敢居功自傲，因为这一切对他们来讲，都恍若梦境，似乎一直有着一种冥冥之中的指引，否则他们怎么会遇见冥灵？

赤云海边缘毫无遮拦，众人在此流连太久过于显眼，只得立刻钻进山脉之中，稍作休憩，便再次顺着来路行去。

现在的队伍之中少了一个鬼魂般的冥灵，却多了一个闭目飘浮的沉星。他现在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全靠神念锁定同行之人才能不掉队。不过他将自己的卖相打扮得极佳，即使有人注意，也不会引起怀疑，或许还会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印象呢。

离开焚海关，众人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就进入了五域城。

可是越往城中心行去，就越能感到空气中的氛围跟他们离开时的不同，好像多了一股无形的肃杀味道。

路边的行人都小心了许多，他们在这里生活久了，自然练就了对于各大势力异动的敏锐感觉。不论多么微小的风吹草动，也无需知道之中细节，他们便会本能一般所有反应。

珞宇看着同行众人的状态，夏佺殷闷头赶路，三源殿众人毫无波澜，他便也只将自己当成普通路人，在莫名紧张的氛围之中，小心前行。

颐贞阁的大门口，比平时多出了数名执事，弟子们接待客人的态度也明显谨慎了不少。

五人刚出现在街口，几名执事便已经认出他们，几乎同时迎了上来，一语不发，便将他们领进门去，使得大门外面一下子清净了很多。

大厅中也不似以前那样人来人往，所有客人都被以最快的速度指引到该去的地方，客人们感到异常的气氛，大多沉默不语，整个大厅显得十分空旷，安静异常。

珞宇和夏佺殷不断交换眼神，在三源殿众人身上来回扫过。直到见到两位三源殿的长老在一处幽闭的殿堂之中等着他们，才终于确定，他们恐怕刚出焚海关，乘月等人就已经将尘光衍天盘回归的消息传了回去。

尘光衍天盘似乎也知道现在已经安全，又从乘月的储物袋中飞了出来，绕着两个长老转了一圈，洒下大片金光。可惜它并未发现任何让它感兴趣的东西，在两名长老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又钻回了储物袋。

两位长老的激动之情比乘月等人更盛，气息起伏，老泪纵横，不敢相信心中的圣物居然被一群年轻弟子找了回来。

一位长老的声音微微颤抖，明显还没有从激动之中缓过神来，喃喃道：“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原来这竟是真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碎片锁链

另一位长老相对镇定一些，不忘解释道：“辛苦你们了。我们二人恰好在这附近，就先赶过来了。之所没有去焚海关接应，是因为担心我们的出现，会引起外人注意。

“毕竟这里正邪势力纵横，万一被某些老奸巨猾的家伙盯住，单凭我们二人也无法护你们周全。首座已经传来命令，让我们在颐贞阁静候，等其他人全部到齐，再动身回去。”

他看了珞宇二人一眼，目光中有着几分惊讶，道：“你们不必在此等候，可以先走，不过你们的功劳我们是会如实禀报的。”

珞宇并无所谓，但夏佺殷的表情却很奇怪，尴尬道：“麻烦长老不要声张。”

长老立刻会意。珮峦殿和三源殿明争暗斗多年，势同水火，就连他也想不到夏佺殷怎么会参与进来。不过毕竟是珮峦最有潜力的弟子之一，长老对他的情况颇为了解，非常清楚于三源殿而言的“功劳”，到了珮峦殿那里很有可能就是“罪过”。

夏佺殷得到长老的许诺，就一刻也不想多待，拽了拽珞宇的衣袖，便率先告退。

珞宇二人走后，三源殿长老再次开口，对乘月三人道：“先去修养疗伤吧，我们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首座已在路上，等他到了，一定还有更多问题要问你们。”

夏佺殷则是与珞宇找了一处静室，将蓝带少年和墨袍中年人身上得来的战利品拿了出来。三源殿的人已经很明显没有心思再跟他们计较这些了，夏佺殷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干脆直接跟珞宇平分了事。

夏佺殷在整理战利品，珞宇则是忽然想起回程路上捡到的那个东西，他将神念暗中探入储物袋中，轻触过去。

现在得空细看，那东西就像一条断掉的项链，细细的锁链末端挂着一个碎片似的坠子，表面密布镌刻的痕迹，酷似上古某个时期的文字。

珞宇并不认识着这种文字，但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很多年代久远的功法，都是由各个时期不同国度的人记载下来的，文字上面必然有着很多变化。为了研究这些古籍，清凝宗内保存了许多文字类的典籍，用来对照理解这些生僻的文字，只要回去，他就可以破译出其中的内容。

除了镌刻的文字，在珞宇的意念之中，这块碎片之上隐隐蕴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韵味。他总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什么，但又无法确定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可他一旦用心去找，那种感觉反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佺殷的面前摆着几柄沉重古拙的兵器，跟那两个少年使用过的类似。他跟那蓝带少年打斗时，没少在兵刃上面吃亏，光是那方天画戟就损毁了他好几柄藏品。夏佺殷一直对他们的兵刃极为眼热，如今全部抢来，便都毫不客气地收了起来。

除此之外，墨袍中年人的储物袋中还有两卷功法，其中一个应该就是他自己所修的法诀，另外一个才是两个少年合修的双人战技。夏佺殷神念一扫，嘴角就是一撇，

中年人自己修炼的功法有着几分古韵，却似是而非，应该并不完整。而那两个少年的战技，则是墨袍中年人自行参悟总结出来的笔记，但哪怕只是笔记，就已经要比他自己修炼的功法深奥了许多，可见他所参悟的东西应该十分非凡。

刨除兵器功法，墨袍中年人的储物袋中就只剩下了一些丹药法宝之类的东西，夏佺殷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套双人战法的出处。他不住有些奇怪，莫非他收捡战利品的时候落下了什么东西？还是墨袍中年人将一部分家当留在了夜空领域之中？

可是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找到任何有着特殊气息、可以作为领域“钥匙”的东西。不过这也很难说，毕竟每个领域各有规则，也许夜空领域与那金色结界不同，并不需要旧人遗物作为开启门户的“钥匙”。

若是找到这类的“钥匙”，夏佺殷肯定还要再拉着珞宇再回去搜刮一番的，可如今这个价值最大的东西似乎并不存在，他的心思也就随之落空。

夏佺殷随手挑挑拣拣，意兴阑珊道：“快挑快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进入那夜空领域的。”

珞宇心神一震，赶快将心思从储物袋中的吊坠上面收了回来，随手点了几样东西。

战利品瓜分完毕，珞宇才注意到，师父给他的传讯玉简中居然有着“回来”二字，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也不确定这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而他到了现在才发现，该不会已经错过了什么吧？

珞宇拿着传讯玉简沉思不语，夏佺殷的表情也极为古怪。

二人沉默了一阵，珞宇先道：“师父让我回去。”

夏佺殷眉毛一挑，“师父也让我回去。”

珞宇大感意外，惊疑道：“怎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你师父还说什么了？”

夏佺殷摇头，“不是我师父给我传讯，而是一个暗中追随我的内门弟子。”

珞宇更加疑惑，“内门弟子？怎么会替珮峦殿首座传话？”

夏佺殷没有回答，直接把玉简递给了珞宇。

珞宇一看，不禁笑出声来。这弟子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大体意思就是，他本在闭关之中，可是忽然被人唤醒，出去一看，居然是齐云翊亲自站在静室门口，做贼心虚的他差点吓晕过去。心惊胆战一番之后才发现，齐云翊的来意竟是让他给夏佺殷传句话……

狠狠瞪了珞宇一眼，夏佺殷恨恨道：“你还笑？你个没心没肺的！气死我了！你难道没看出来，他这是在向我示威吗？这名弟子和我的关系极为隐秘，他怎么会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珞宇爱莫能助，只能无奈看天，干等着夏佺殷自己苦苦思索。

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夏佺殷的语气颇为无奈，“哎，是该回去了。”

珞宇连忙又道：“我问你为什么，你还没回答我呢。”

夏佺殷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回答什么？这个时候回去干什么？当然是准备天宗大比啊。”

“啊？”珞宇一脸茫然，“十年前不是已经比过了吗？怎么还要再比？”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赏罚分明

夏佺殷无所谓道：“半年以后。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如此着急寻找尘光衍天盘？”

“这么快？”珞宇惊得目瞪口呆。

以前翻阅典籍的时候，他没少见到关于天宗大比的记载，更知道正道宗门每一代的新秀，几乎都是在这样的比试中脱颖而出。可是一般来讲，每代年轻弟子只会举行一次比试，而上一次距离现在仅仅过去了十年，这就又要比了？难道参赛的不还是那些人吗？

“快？你怕什么，你不是已经到了聚灵后期，随时都可以突破吗？”

珞宇无言以对，心想自己的九转锻体术连聚灵一转都没练完，突破个屁？可他转念一想，又发现了不对之处，“哎？十年前就能打过遥夜的那些人，现在还不知道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呢，我突不突破又有什么用？”

夏佺殷用手指敲着桌子，“当然有用！上次的前两名都多大岁数了，早就升为宗派长老了，当然不可能再次参赛了。”

珞宇的脑袋更懵，“等等，这到底是哪一代弟子的比试啊？”

夏佺殷笑了起来，“哈哈，你总算问到关键了！所谓年轻弟子，不过是个笼统的概念，各门派收徒也没有一个特定的时间。十年前的遥夜，比现在的我们还不如，而其他宗派却有不少资历更深的人，只因还没收录下一代的弟子，才被强行划分为‘年轻弟子’。比试一过，他们自然就摇身一变，都成了长老之流了。”

珞宇半晌无语，想了半天才道：“这……这不是耍赖吗？”

“是啊，但耍赖又怎样？莫非清凝宗还能拉下脸皮跟他们细数辈分？”

夏佺殷的笑容变得有些古怪，“我们清凝宗的理念是，不论他们放哪一辈来比试，我们都照接不误。更何况，以那些宗门的背景，有哪个能真正跟清凝宗算辈分？这可要从哪一辈算起好呢？”

提起清凝宗的辈分，珞宇顿时就释然了。可是想想师父当年参加比试时，已经是大合境的修为，再想想自己——聚灵一转，还没转完，珞宇心中无比羞愧，现在再看那传讯玉简中的“回来”二字，他便有了几分猜测。

无奈叹了口气，珞宇问道：“那你呢？”

说起别人的时候都能事不关己，但是提起自己，夏佺殷就忍不住感到莫名心悸。似乎不愿多想这个问题，他揉了揉微痛的额头，含糊道：“看情况吧。”

二人调息修养数日，打点行装，前脚刚刚踏出颐贞阁，三源殿首座等一行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颐贞阁深处的幽闭殿堂之中。

乘月等三人再次出现在此，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倒是两位长老看起来有点虚弱，明显是在助他们疗伤时出了不少力气。

无需多言，乘月便已直入主题，立刻将尘光衍天盘从储物袋中“请”了出来。

金光中的罗盘发现殿堂之中多了好多大活人，饶有兴致地绕着每一个人转了几圈，洒下大片金光，弄得这些三源殿长老们受宠若惊，气血翻涌，激动得就快昏厥过去。

就连三源殿首座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复杂情绪，等尘光衍天盘终于飞到他的面前，壮硕的身躯都明显有些颤抖，背后的巨剑也随着他的情绪隐隐震颤，与剑鞘碰撞发出铿锵的嗡鸣。

尘光衍天盘围着他转了几圈，迟迟不肯离去，最后竟停留在了他的腰间。

三源殿首座翻然醒悟，连忙将他的首座令牌拿了出来。

尘光衍天盘认出了令牌的气息，立刻安静下来，收敛光辉，乖巧地落在了三源殿首座的掌中。

真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殿堂中没有一人说话，但或急或重的喘息声却暴露了众人的心迹。当尘光衍天盘被三源殿首座细心收起，一切便已尘埃落定，所有人的精神气似乎都已焕然一新。

三源殿首座平复心绪，终于将注意力停留在三个弟子身上，气势骤然一变，喝道：“你们三个！好大的胆子！……”

他的话音未落，落晓就扑通跪下，硬着脖子大声吼道：“师父！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师父若要责罚，就罚我一个好了！师弟师妹都是被我逼着才去的！”

鼻子中哼出一声粗气，三源殿首座根本连半句都不相信，若他这个做师父的，连自己的弟子谁说话算数都不清楚，岂不是白活了。

可他未等开口，沉星就忽然上前一步，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沉星的内腑伤势已经痊愈，就连灵力也都恢复，只是双眼之上依然蒙着一块青光隐现的布带，也还无法发声说话。他指了指落晓和乘月，又指了指自己，一会摇头摆手，一会又捶胸顿足，样子好不滑稽。

根本不用去猜，他肯定也是在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清凝宗内一向赏罚分明，虽然功过不能相抵，但是违反“私探赤云海”禁令该受的惩罚，也不至于要了他们的命，几个长老看着沉星煞有介事地比划不停，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源殿首座有些头大，这几个弟子向来都是这样，唯一一个女儿家却是最为果敢坚毅的那个，根本不用问，每次闯祸的主意肯定都是她出的。但是每次被他抓住时，这对是兄弟就会拼命将罪名往自己身上划拉。乘月则是桀骜不语，身板挺得笔直，用行动告诉他，小女子也是敢做敢当的，别听他们胡扯！

三源殿首座无不庆幸地想着，幸亏他的大弟子不在，否则现在肯定是大手一揽，高声声明，就算过错是师弟师妹犯的，惩罚还是要由他这个做师兄的来担！每次问他为什么，他一定会答，都是弟子没能以身作则管好他们，自然要由他来承担这些责罚。

只要出了任何事，他们永远都会上演这同一出剧本，弄得三源殿首座都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后来他就总结出了经验，不论发生什么，一起罚就对了！

弟子齐心友爱，做师父的本该欣慰，可他们的最大问题就是，这次罚这次的，下次照样犯……

此次也不例外，三源殿首座心知再问下去也没用，只等回去一起收拾一顿，走个过场，做个律法严明的表率，然后再等着他们去惹下一次的麻烦即可。

于是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语气再转，“你们怎么会和他们一起行动？”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个师父

三源殿首座口中的“他们”，自然就是珞宇和夏佺殷二人。

乘月面不改色道：“我们知道此事凶险，正在寻找帮手时，他们两个就恰好出现了。弟子觉得，找他们怎么也比找外人强，所以……”

“外人？”三源殿首座浓眉一挑，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声，“你们这也算是知道其中凶险？还敢找外人？”

乘月犹豫了一瞬，硬着头皮老实交待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人……”

还有一人？

三源殿首座眼神一凝，这可是他们的情报之中没有提到过的。

夏佺殷不用多说，他肯定不敢把他参与其中的事宣扬出去，否则他师父就第一个饶不了他。珞宇也无所谓，就算隐昱峰首座知道了，也不会改变现状。倒是这个刻意避讳过去的人……

乘月感到骤然紧张起来的气氛，忙道：“他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了，但我觉得他并无恶意……”

众长老很快陷入沉思，但也没有任何人能将乘月口中的冥灵跟他们所知的任何一个势力对上号。

找不到半点头绪，三源殿首座喃喃道：“专修魂力……这样的流派倒不是没有，可也都与你所描述的相差甚远。你说他最后留在了前辈的结界之中闭关？”

仔细分析了各种可能性，三源殿首座无奈道：“算了。不论如何，他也算是对我们有恩，只要没有证据证明他有什么另外的企图，就暂且如此吧。日后你们再遇见这样的人，记得多加留意。”

放下冥灵的事，他的精神便是一振，“尘光衍天盘的回归实在太及时了！借着这半年的时间全力演算，一定能让你们的修为全部步入新的境界！”

一提起这个，众人无不精神百倍。

“哦，对了！”三源殿首座忽然想起什么，“你们看珞宇和夏佺殷这两个弟子如何？是否会成为你们的对手？”

三人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乘月看了看师兄弟，这才道：“夏佺殷很强，只在齐云翊之下，比珮峦殿的其他几名亲传弟子强太多了。虽然现在还不算很大的威胁，但那只是因为他的修炼时间略短，如果不是年龄上的差距，他和齐云翊谁强谁弱还很难说。”

三源殿首座和众长老并不十分意外。

“不过，弟子觉得他对我们并没有很深的芥蒂，也许可以拉拢，作为分化瓦解珮峦殿势力的突破口。”

众师长依然未置可否。

“但是珞宇……实在是太诡异了。”乘月犹豫了一阵，才找到合适的说辞，“不论资质多强，他毕竟还是聚灵境的修为，可他居然能在赤云海中心的领域中毫无限制地使用灵力。”

长老们皱眉沉思，暗自推测着各种可能，三源殿首座缓声道：“他也许身怀密宝。隐昱峰传承底蕴深厚，初晓又只有他这一个宝贝弟子，给他备些难得的宝物也是有可能的。”

长老们连连点头。众人言谈之中一致忽略了石洪，算不上理所应当，而是根本没人想起他来。

乘月心中虽有不信，却也没有更好的解释，只能接着道：“还有，他……跟夏佺殷简直就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风格完全一样，配合得比我们三个还默契，就连身体强度也不比珮峦殿那群人差。”

三源殿首座来回搓捻着腕上的一串珠子，沉声道：“身体强度不是问题，隐昱峰的人各个都强得离谱，他们在这方面自有办法。不过……”

他刚刚停顿，旁边一名长老就忍不住道：“你说他俩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谁像谁？”

落晓深有感触，抢先答道：“我不了解隐昱峰的传承，但是他们二人乍看起来根本都是珮峦殿的弟子，武学招式完全一脉相承。”

众长老面面相觑，本来他们以为，在珮峦殿并不很受重视的夏佺殷，也许借着珞宇的关系，得到过隐昱峰首座的点拨。可他们却没想到，怎么会是珞宇更像珮峦殿的弟子？珮峦殿首座心眼死得很，怎么可能指教别人的弟子？

他们之所以如此困惑，是因为绝对想不到，夏佺殷不是隐昱峰首座教的，珞宇也不是珮峦殿首座教的，而事实上珞宇是夏佺殷教出来的……

眼见师长们也解释不清珞宇身上的疑点，乘月只得继续描述：“还有呢，那个帮我们找到前辈遗迹的冥灵，就是珞宇带回来的，他有很多话只肯对珞宇说，我们知之甚少。”

三源殿首座眉头紧锁，心中又道阴影挥之不去。珞宇的资质鉴定他是看过的，也曾努力争取过，他不住去想，倘若珞宇当年来了三源殿，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归根结底，他想知道的是，珞宇的怪异究竟是来自他自身？还是来自隐昱峰的传承？

……

珞宇一个身不由己，就在外面逛荡了数月才得以回来。

自从上次师父情绪波动过大，不得不闭关修养，珞宇便再未见过他，心中万分挂念。可是回到了隐昱峰上，他就只见石洪欣喜若狂地迎了上来，师父的小院内并无半分动静。

珞宇忙问：“师父可好？”

石洪丝毫体会不到珞宇的隐忧，只是兴高采烈道：“师父挺好，不过又闭关了而已。”

“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石洪歪着脑袋想了想，“大事？……没什么大事啊。”

珞宇不可置信，“什么事也没有？完全风平浪静？”

石洪略作思忖，忽然灵光一闪，“哦对！有有有！这件事还跟师兄你有关呢！”

“跟我有关？”珞宇一头雾水。

“泽嫣师姐来找过你了……”

珞宇刚听了第一句，就忽然紧张起来，拉住石洪急道：“她是不是又撞上师父了？”

“啊？”这回轮到石洪一头雾水，“为什么要撞见师父？师父最近基本上都在闭关，她来的时候只有我在。”

珞宇长出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挥手示意石洪继续。

石洪找回原来的话题，眉眼之间有着隐隐的兴奋，“我告诉她，你和夏佺殷都跟着齐云翊他们出去了。但是那时齐云翊等人已经归来，你却没有回来，她就跑到珮峦殿找齐云翊打了一架！

“啧啧，师兄你都不知道泽嫣师姐有多帅！她直接堵在珮峦殿门口，生生把齐云翊给骂出来的！那叫一个壮观啊，半个宗门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呢！”

第二百四十章 谁教坏的

石洪眉飞色舞地描述当时的“盛况”，完全没有注意到珞宇越变越黑的面孔。

珞宇目光逐渐呆滞，石洪每多说一句，他的心就会凉下去半截。

直到石洪意犹未尽地停下来，珞宇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凉，真的好想一巴掌拍醒石洪，教他如何体会师兄心中的绝望以及生无可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心如死灰的珞宇忽然被石洪描述的一个细节点醒，死灰般地心情立刻复燃！

他紧紧抓住这一丝复燃的希望，焦急问道：“你刚才是说，泽嫣过来找我时，是见到了你？没有见到师父？”

石洪不明所以，如实答道：“对呀，刚才不是说过了嘛，师父最近大多时间都在闭关。”

珞宇心中顿时大定，飘摇的希望之火终于稳定下来。他已经不指望能够澄清弟子之间流传甚广的谣言，反正在他心底，那些人的意见都无关痛痒。珞宇真正在意的人不多，而师父恰恰就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

珞宇无不庆幸地想着，不论师父对他和泽嫣的关系产生了何种程度的误会，但是至少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呀。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再去泽嫣那边通个气，留个传讯玉简，以后她就不用跑到隐昱峰上来找他了，天长日久，师父早晚会淡忘的……

阴霾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珞宇抱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心思，再次确认道：“那也就是说，师父对此事毫不知情喽？”

“师父当然知道了。”石洪终于注意到珞宇的异常，满脸困惑地答道。

珞宇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紧追不舍道：“你不是说师父没有见到泽嫣吗？难道他也去围观了？不至于吧？”

石洪只觉得珞宇今天的问题都好生奇怪，但他还是耐心答道：“没有啊，师父当时还在闭关呢。再说就算他不闭关，也不会去干那么无聊的事啊。”

珞宇听了半天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无比抓狂地摇晃着石洪，“你倒是说重点啊！师父明明在闭关，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

石洪理所当然道：“是我事后告诉他的呀。”

珞宇只想一口老血喷他个三丈高，眼前一片漆黑，竟比在赤云海黑云领域的夜色之中更加迷茫。

他很想就此昏厥过去，或是毁灭眼前的一切。可是一见石洪前来迎接他的喜悦之情，他就不忍心迁怒，只能努力压下心中的波澜，默默别过头去，越过石洪，装作若无其事，向前行去。

石洪对珞宇的心灰欲死毫无察觉，自然也不可能领悟到他那急需“一个人静静”的心情。

见珞宇忽然加速，他便紧随其后，兀自开始了下一话题：“对了！十曈首座派人过来找过你，说小兽快要苏醒了，要你过去给它起名字呢。师兄，你说小兽该叫什么好呢？它以后会很厉害的，可一定要起个威风大气的名字啊！”

珞宇心乱如麻，本想告诉石洪自己现在没心情起什么名字，可是无意间回首，看见石洪一脸真挚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跟在自己身后问这问那，珞宇的心底忽然不受控制地涌出大串记忆，一时有些恍惚。

他蓦然想起，何曾几时，他也是这般模样，跟屁虫一样追在兄长身后……

那个时候，他傻事没少干，但是心里却总是格外踏实，哪怕犯了再大的错，惹了再大的麻烦，都会有人替他顶着。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想都不用想，张嘴就问，便能得到答案。而“做得跟哥哥一样好”，就是他简单人生中的全部追求。

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仿若昨日，可是物换星移，旧人便已不再，他自己却变成了别人的兄长，也有了需要照顾的师弟。想起兄长曾经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珞宇不禁恍惚得更厉害了些，难道他在石洪的心中也是如此吗？

沉思了片刻，珞宇忽然开口道：“那就叫……追风吧。”

“啊？追风？”石洪十分意外地挠了挠头，不解道：“难道没有个‘雷’字？”

珞宇微微一怔，好笑道：“为什么非要有个‘雷’字？难道雷属性的灵兽名字里就一定要有个‘雷’字？”

“追风……”石洪念叨着这两个字，试图将其与小兽联系起来，可惜冥思苦想半天也不得其解。

珞宇见他皱眉苦思，整张脸蛋都快要纠结成了一团，正觉得有趣，却不料石洪骤然惊醒，恍然大悟般，高声叫道：“师兄！我明白了！难不成你就是为了误导别人，让他们摸不清小兽的底细，才故意为之？”

珞宇愕然，虽说他从未指望石洪能够领悟到，他在“追风”这个名字中所寄托的，自己对已逝兄长的追忆之情。却也不曾料到，石洪居然生生从中悟出了“惑敌”的作用？

正想澄清此事，他却忽见石洪双眼放光，一脸崇拜地看着他道：“师兄！你太阴险了！师父总说我傻，让我多跟你学着点，省得出门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嗯，师父说得果然没错！师兄你真的太厉害了！”

珞宇登时语塞，头脑当中满是浆糊，心中泛起深深的不解以及自责。

他一直深信石洪品质敦厚、心性淳朴，绝对不会随意乱说违心之言。难不成真像石洪所说的那样，自己其实是个十分“阴险”的人，而且不仅自己“阴险”，还带坏了本该纯洁质朴的师弟？

心中万分悔恨，珞宇只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反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是下一瞬间，自责中的珞宇蓦然惊觉，不对啊！自己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出门在外，都没怎么见过石洪，怎么可能“带坏”他？

至于石洪，难道他不是自从进了隐昱峰，就日日都在师父的贴身教导下修行练功吗？

珞宇脑中灵光闪过，是了！自己居然一时大意，差点就要中了师父的“圈套”！怎么能说是自己带坏了师弟呢？就算石洪真的被人带坏，那也一定是被师父教坏的！

想到这里，珞宇终于洗清了心中的罪恶感，顿时大感轻松。

第二百四十一章 得名追风

亲眼见到隐昱峰上一切安好，师父又在闭关，珞宇决定先去渐涣川看看小兽。

跟着鱼行，珞宇再次进入了那黑黢黢的山洞，经过了金碧辉煌的石穴，绕过了奢华璀璨的宝座，然后从宝座背后的一道密门钻入了地下隧道。

隧道的尽头是一处简陋的石穴，简陋到似乎挖完之后就没有做过任何装饰，犄角旮旯里还留有不少岩石碎屑。

石穴之中，只有岩壁正中一扇两人高的石门雕琢得颇为细致。两侧门框上的群山苍莽雄浑，绵延汇聚，将一处最为宽阔的山谷呈现在了大门正中央。透过这个山谷，一轮大日正从远处波澜壮阔的海平面上跃将出来，放出万道光芒。

珞宇不知道这是不是现实中真正存在的实景，但他能够轻易看出，浮雕中的景物好似没有经过任何人为的影响，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一种悠远的苍茫。尤其是那山谷的角度抓得恰到好处，仿佛一张大口，带着包容天地的气势，就要将这海天大日全部吞纳其中。

珞宇正要从此景之中有所感悟，鱼行却已经熟练地站到门前，伸手按在那轮日头之上，快速输入了几道特殊的灵力讯号。

大门上光影闪烁，片刻之后，无数明亮的阵纹以那海上大日为中心，发散出去，遍布了整座石门。就在阵图勾勒完整的瞬间，石门悄无声息地从中一分为二，滑入了旁边的石壁当中。

直到此时，珞宇才惊觉，这扇石门居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因为中间那道缝隙实在太过严丝合缝，人们的注意力又都被浮雕中的景象吸引，所以才难以发现。

这次鱼行没有陪他一起进去，只是示意珞宇一人进入即可。

门后一片黑暗，并不见任何光亮或景象，珞宇按捺心中的疑惑，一步迈入，眼前便是一亮。

回头看去，他的身后并没有黑洞洞的来路，而是一副与外面大门上完全一样的浮雕山水。环顾四周，石室的墙壁上面还环绕着另外九道类似的门户，也分别雕刻着不同的山水奇景，不知道是否也具有某种“门户”的功用。

景象不同，相通的却是其中古朴苍茫的意味，还有久远的岁月积淀。

其中的两副浮雕仍是半成品，附近散乱摆放着一些工具和石屑碎块，看来这是十曈自己的手笔。珞宇隐隐觉得，其中最潦草的一幅图像似乎有些眼熟，却因尚不能看出全貌，而无法找到这种熟悉感的来源。

不过珞宇并无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十曈正盘膝坐在石室正中的高台之上，同在台上的，还有被五彩灵光托举在半空中的小兽。

珞宇十分惊讶于小兽的变化，短短数月，它就比原来大了十倍不止，已经从小猫崽的体型，变成了小虎崽的体型。走近细看，小兽在五彩灵光之中蜷缩成一团，首尾相衔，仍在闭目沉睡。

珞宇回过神来，行礼道：“十曈首座，它现在这样……‘谪仙术’算是成功了吗？”

“那是自然。”十曈得意笑道，招手将珞宇叫到法坛之上。

十曈有些戏谑地看着珞宇，道：“你应该知道，灵兽认主，是要签订灵魂契约的吧？”

珞宇点头。

十曈又道：“可是你与它并没有契约存在。难不成你是觉得，它一旦选择了你，就会一生不离不弃，没有签订契约的必要？当初你毫无顾虑地把它留在我这，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签订契约了呢。要知道，如果我想的话，至少有好几种手段可以让它与别人签订契约。难道你就不怕它被我抢走？”

“你不会的。”珞宇毫不犹豫，理所当然道：“要抢早抢了，还用得着把我叫到这里说这些？”

满心期待珞宇的精彩反应却没得逞，十曈大感无趣，“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无聊，有的时候看着挺傻的，有的时候又明白得过头了。真是没意思！”

珞宇被人说成“无聊”，赧然挠了挠头，心想小兽既是先天灵兽，应天命而生，身上所牵扯的因果一定不浅。而修士大能最忌讳的就是扰乱天机、牵扯到别人的因果之中，你怎么可能无聊到拿它开玩笑？

无法理解十曈致力于捉弄他的“童心”，珞宇直截了当道：“我给它起好名字了，叫‘追风’。”

“咳，追风就追风吧。”十曈对小兽的名字并没有珞宇想象中的在意，反而忽转严肃道：“难道你压根就不准备与它签订契约？除了从属关系以外，契约还能让你们之间的感应更加紧密，它还能替你分担灵魂上的伤害，甚至在危急关头替你去死。有了一个契约灵兽，其实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珞宇不等十曈一一列举签订契约的好处，罕见地将他打断，“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它既然选择了我，我就绝不会随意牺牲它，更不会利用它，或连累它。”

微微一顿，珞宇又道：“虽然大家都说它因我而生，必然肩负着和我类似的职责或使命，但它毕竟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而非傀儡，也有自己灵性和思想，所以何去何从需要由它自己决定，绝不能由我强加给它。”

十曈感到珞宇的语气平淡却很坚决，绝非一时兴起的冲动之言。他没有再劝，久久不语，最后只是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等它苏醒了，我自会派人将它送回隐昱峰的。”

珞宇道谢离去之后，十曈独自坐在法坛上面发呆。他曾经一直不大明白，珞宇一个看似平凡的少年，怎么会是天地意志选中的应劫之人？

哪怕他有化形级的资质，但若将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惊才艳艳的天才拿来对比，也就算不上超乎寻常的特殊了，怎么偏偏就会有先天灵兽为他而生？现在看来，也许就是心中的这份清明，才是在这疯狂追求力量、争斗不休的修炼界中，最为难能可贵的品质吧？

十曈看着灵光中的小兽，自嘲一笑，喃喃道：“也许是我想多了，若你真的是为了某种使命而来，早晚会被命运带上那条属于你的轨迹，我确实不需要多此一举。”

第二百四十二章 度月如年

不知为何，那些话说出去后，珞宇竟然感到了格外的轻松，就好像是一件虚悬许久的大事有了着落。

对他而言，那些话不只是对十曈说的，更是说给他自己的。

珞宇如何不知道拥有契约灵兽的好处，也不是不想跟小兽并肩战斗，恰恰相反，他无比期盼能够与它成为最亲密的战斗伙伴。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不忍心让它为此失去自主的意志。

如今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珞宇立刻明白，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因为遵循本心的表现便是心底的畅快和坦荡。

心情轻松，珞宇的脸上就不禁露出了几分笑意，所以隐昱峰首座出关之后所见到的，就是一个一脸“傻笑”的珞宇，而且这种笑容在见到他之后，又浓郁了几分。

珞宇的敛息术能满得了旁人，却瞒不住自己的师父，隐昱峰首座定睛一看，便见珞宇体内的灵力循环饱满澄澈，代表他已经接近了聚灵境的顶峰。

毫无疑问，珞宇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聚灵境的淬体之法和修养的药物，所以不等珞宇开口，隐昱峰首座便道：“你们跟我来。”

你们？

珞宇看了看身边跟他一般欢喜的石洪，心中有些意外，师父从未让他和石洪二人一起修炼过。更让他意外的是，师父也没有带他们到平日里常去的地方，而是来到了一处水榭之中。

珞宇二人都很疑惑，隐昱峰上有着很多供人“玩赏”的景致，平日里根本用不到，师父看起来像有正事要与他们二人交代，可是为什么专门把他们叫来这里？莫非此处还藏着什么玄机不成？

隐昱峰首座捏了一个法诀，启动了水榭中隔音的阵法。

这座阵法跟珞宇见过的隔音阵法不大一样，不仅隔音，就连外面的景致都渐渐变得不甚清楚了。其实外面的景物仍然存在，只是水榭周围多出了一层隐约的无形屏障，才让他有种看不真切的感觉。

珞宇奇怪地四下打量，隐昱峰上的水榭，弄个隔音阵法干什么？就算曾经人多的时候可以防止打扰，但现在的隐昱峰上就只有他们师徒三人，动用这座阵法又在防谁？

隐昱峰首座没有说话，只是在默默操控着什么。珞宇二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同，这座“隔音”阵法给他们的感觉一直在变！

之所以被误认为是隔音阵法，是因为它确实是有着“隔离”的作用。而这种隔离作用又是逐渐发挥出来的，其中最先消失的就是声音，然后才是外界景物。没过多久，珞宇就发现这座水榭整体从外界脱离，成为了一个完全独立密闭的空间。

与镜中花园那样开辟出来用作静室的空间不同，这里多了一种隔绝的感觉，但与吞天谷中虚幻的镜面空间相比，灵气规则却毫无变化。实际上，“隔离”只是一种直觉上的感应，珞宇暂时尚未弄清楚这种隔绝感来自何处。

隐昱峰首座毫无赘言，“这里是隐昱峰上专门让弟子闭关的地方，以前没有提过，是因为加速时间所耗能量太大。物资上的问题还算容易解决，但是启动秘境、控制时间流速却要耗费极大法力。我最近闭关修养得不错，大概可以为你们维持三个月的时间。你们进去之后……”

石洪听得雨里雾里，只觉得师父一定是嫌他修炼太慢，才要耗费法力帮他加速，心中十分自责，满脸羞愧。

珞宇心下却是一惊，他从师父的话里听出了一种急迫的感觉。虽然师父的音色语气都很正常，但他既不过问珞宇出去的经历，也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明显就是不愿耽误任何时间，也没想给他们留下提出异议的机会。

师父所说的物资匮乏，定然是百年前的大战耗费了太多资源，可他更想知道，将这座阵法“维持三个月”，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而师父如此紧迫，是因为半年后的天宗大比？还是他之前透露的邪祭信息？又或是师父注意到了什么其他的危机警兆，才不得不这么做？

似是看出了二人所想，又似乎是在安慰他们，隐昱峰首座紧接着道：“你们两个入门最晚，与同代弟子相比修炼时日尚短，现在不去恶补一下，半年之后隐昱峰的脸面可就保不住了。”

说着，他手中的法诀变换，水榭亭台上浮现无数阵纹，看得珞宇眼花缭乱。

海量精纯灵气随着阵纹流转汇聚而来，在狭小的空间内形成了肉眼可见的薄雾，使他们有种渐渐被灵气浸润的感觉。同时一股幽香传进识海，非常类似镇神香之类的气息，不被嗅觉所识，却能被神识感知，使珞宇感到心神格外澄澈。

“以我目前的能力，可以让这里的三个月加速成外界的三年，应该能够让你们将同门之间的差距追赶回来。”

珞宇听得瞠目结舌，原来他所疑惑的隔绝感，隔绝的竟是时间？

时间乃是最深奥无情的规则，也是最难干涉最为敏感的规则，隐昱峰上居然常备一座这样的阵法，实在超乎想象。而且他也知道，并非所有阵法都是有灵力就能启动，像这样改变规则的阵法，恐怕只有掌握了本源规则的古极境修士才有资格操控。

顺手将两个储物袋分别丢给珞宇和石洪，隐昱峰首座道：“你们两个闭关要用的东西都在这里，我会在外面等着你们，遇到关口就相互看护一下，没有特别重要事情不必出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隐昱峰首座说着，便意味深长地看了珞宇一眼，因为这个总喜欢偷跑出去的徒弟实在不能让他放心。就在他转身出去的路上，又回头特意叮嘱珞宇，道：“不要着急突破养息境，在那之前，你还有其他功课要做。”

珞宇讷讷点头，心中却在暗想，突破养息境？他怕就只怕这“三年”时间不够，压根就没想过提前突破的事。可是师父虽说让他“不要着急破境”，难道不是在强调，他的任务便是在这段时间内练完聚灵境九转？

看着师父背影消失得地方，珞宇满脸都是苦笑。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弹指即逝

隐昱峰首座出来之后，颇有些如释重负，挥手变出一套桌椅，坐在水榭外面泡起了茶。

谁知半盏茶的功夫还没到，珞宇就跑了出来。隐昱峰首座眼睛一瞪，扔下茶盏，心想早就知道这徒弟不听话，却没想到他这么不听话！

珞宇见师父脸色忽变，连忙举手告饶，连珠炮般说道：“师父，我没偷懒！只是有个问题忘了问了！我现在已经到了聚灵后期，很快就要散功淬体了，为什么那原始属性的灵力还没有自然化形呢？”

隐昱峰首座眼神一动，平静道：“没化就没化吧，还不快回去继续！”

“啊？啊！”珞宇正想再问，却见师父眼神重新锐利起来，顿时吓得头也不回地钻回了水榭之中。

拿起茶盏转了转杯中茶水，隐昱峰首座盯着缓缓升起的热气，忽然就发起了呆，久久未动。

水榭中闷头闭关的珞宇，一回来就又被师父关了小黑屋，憋了满肚子的话一句也没来得及说，等他在千重镜境中进出几次之后，基本上就都忘光了。

幸好这次有石洪陪他一起闭关，偶尔休息的时候还有个说话的活人。多出石洪的陪伴，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每次从千重镜境中出来，都能在玉简记录之外，找到额外的一重肯定。

珞宇惊讶于石洪的进步，因为他此次闭关的目的居然也是冲击养息。按理来说，隐昱峰现在已经有两个名正言顺的亲传弟子了，可是石洪却并没有去将他的新身份确定下来。根据石洪的说法，师父还没让他去，他就不着急去，反正他的待遇早就比亲传弟子还亲，那些虚名什么的都无所谓。

他们不会知道，其他六大天宗还要数月才能到来，清凝宗就已经要比他们印象中的热闹了十倍。除了本宗在外云游的弟子长老纷纷回来，就连一些沾亲带故、上百年没有见过面的所谓道友，都一个个冒了出来，表面上是来探亲访友，实则在附近找个地方赖下不走，等着一睹各大宗门风采，又或是藏着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清凝宗已经开始动员许多苦力弟子收拾客房、静室、比赛场地，但是这些地方用来接待即将来临的六个门派都怕不够，根本没有一间多余的房间留给那些不请自来的多余的人。外面山谷集市中的酒楼客栈自然早就全部客满，就连附近山中风景秀美、灵气充足、适合临时休憩的地方也都人被占据。

不论大比前夕的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如何紧张焦躁，都与水榭中的二人无关。再加上隐昱峰首座门神一般坐镇在水榭门口，珞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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